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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古代言情] 妻高一籌 作者:梨花白 (已完結)

第一百二十二章:情動


    玉娘苦口婆心勸著,雨階也在一旁幫腔。傅秋寧自己想著這一年時間的相處,內心也不覺有些動搖,只是卻還猶豫不定,她在現代看的那些小說,女人一旦和男人發生了關系,即便原本再怎麼堅定,最後也不免要化成繞指柔。攤上個好男人,還能有個兩情相悅比翼雙飛的大團圓結局;若攤上一個渣男,更不知要受多少磨折,最後說不定還悲劇了。可見這**一事,實在是對男女之情有著莫大影響,她不敢保證自己若是從了金鳳舉的話,日後還能把持的住自己不愛上對方,明明現在有些時候都會怦然心動了,哪還禁得住肌膚之親的誘惑磨合?而女人一旦愛了,往往便是悲劇的起源。

    說來說去,都怪這混蛋男人長的好,溫存體貼起來也要人命。傅秋寧打發走了玉娘和雨階,躺進被子裡咬著被角,心想玉皇大帝真是的,對於渣男,就不要給這樣完美的外貌和溫柔手段了嘛,這簡直是殘害天下女同胞好不好?王母娘娘也不在旁邊勸一勸,玉帝是男人,自然向著男人了,你可是女人啊。

    因胡思亂想著,內心實在糾結,迷迷糊糊便睡著了。

    忽見金鳳舉走到床邊,含笑道:「秋寧,今日你可定要遂我的意了,不然母親和婉瑩都不會放過你,嫁入侯府六年卻仍是處子之身,這緣由要休你,就連我也很難說話呢。」一邊說著,便撲過來。

    傅秋寧嚇的拼命躲閃,奈何終是躲閃不得,被抱進金鳳舉懷中,一個身子登時酥了,不自禁的便任他為所欲為起來,正得趣時,忽然身上一個激靈,就醒了過來。這才知道原來是一場春夢。

    雖然是夢,卻只覺得兩腿之間竟有些膩滑,忍不住探出手輕輕一抹,登時臊的滿臉通紅。春夢於她來說還是第一次,以往只知道男人容易做春夢遺精,沒想到今日自己竟也經歷了這樣羞恥的事,好在只有褻褲染濕了一點,炕上單子倒是沒有沾染。當下也沒了睡意,忙起來收拾干淨了,將褻褲偷偷洗了晾在屏風後。

    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金鳳舉你這混蛋真是害我不淺。傅秋寧心裡想著。看看天色,東方已經露出了魚肚白,她知道是睡不成了,便坐在屋裡閉目養神了一會兒,聽見雨階和玉娘起床,時不時傳來洗漱聲音,這才出去梳洗。

    吃過早飯,打發了金藏鋒金藏嬌和金篆蘆花上學去,回屋繡了一陣花。便是半上午時分,只見金明領著十幾個男女僕婦小廝走了進來,對傅秋寧笑道:「奶奶,爺說了,再不能由著您的心思,這些人今兒是必添在這裡的。放心,都是爺親自挑選的。平日裡不是在各房裡伺候,而是在廚房洗衣房等處干些雜活兒,如今給奶奶使喚,不過是出行跟隨罷了,身邊您仍先用著雨階和玉娘,這幾日府裡就會買丫鬟,到時候再撥新的來給你使喚。」

    傅秋寧心知金鳳舉這樣安排,就是為了避免江婉瑩許氏霍氏等往晚風軒安插人。不然挑選下人的事何用他一個小侯爺來親自把關。心中嘆了口氣,苦笑道:「罷了,既送過來,便留下吧,只是不用再往這裡送丫鬟了。你們爺也未免太細心了些。」

    金明笑道:「可不是,爺是細心。不然皇上也不能把那麼些大事兒交給他辦啊。只是有一條,爺在府裡,可是很少這樣用心的,一切都有太太奶奶們打理,他哪有閒暇還管著府裡的事?外面的事情都忙不過來了。這也就是對奶奶,才有如此用心,往常奴才可沒看見爺這樣周到過。」

    傅秋寧看了金明一眼,莞爾一笑,點頭道:「你們爺用你跟在身邊,可真是個得力的。稍有個縫隙就要替他歌功頌德一番。好了,你回去吧,替我向你家爺道謝,就說他的心思我明白了,很是感激。」

    金明笑著答應了,又道:「爺現在還在宮裡呢,就是惦記著奶奶這邊,方讓奴才先回來。既然奶奶這樣說,奴才還要趕回去伺候。若是有什麼事兒,奶奶隨便吩咐他們就行。」一邊說一邊出去了。

    雨階和玉娘都湊上來笑道:「如何?我們就說小侯爺在奶奶身上真是用了十分的心,如今看來,竟是奶奶太不通人情了,連這樣也沒辦法讓您回心轉意嗎?就是鐵石心腸,也該捂化了吧?」

    「你們根本不懂……」傅秋寧嘆了口氣,知道這個時代裡想要找一個知己,根本就是比登天還難。她回到屋裡,讓玉娘和雨階去給那些下人安排活計,其實也沒有多少的活兒,這些都是平日裡在府中干雜活的,不像那些大丫鬟小丫鬟尊貴,髒活累活一律不干,所以喂豬喂雞等也能勝任。

    秋寧心中煩悶,便起身往後院走去,看著那些地,還有豬欄裡那只才讓張三從市場上抓回來的小豬仔,雞窩裡傳來「咯咯咯」的弱小聲音,定睛一看,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那母雞竟然孵了一窩小雞,此時身上還沒長出羽毛,都是毛茸茸肥嘟嘟的,跟在母雞身後亂跑,顯得無比可愛。

    「這樣的景象,也不知還能看多久。」傅秋寧靠在樹上,抬眼看去,一夜之間,老杏樹上的花苞已經綻放了大半,在陽光裡搖曳生姿。她心中升出劇烈的不舍之情,這一刻,甚至想暗下決定,無論金鳳舉怎樣逼迫,也絕不搬走,實在不行,就拿刀子在臉上劃幾下。雖說對方不是因為容貌而喜歡自己,但是她就不信堂堂小侯爺,對著一個丑八怪還能生出喜愛之心。

    好在這只是一時沖動,傅秋寧想著若真毀了容,那自己作為第一個自殘的宅斗女主角,也太悲催了些,何況到時候不但是金鳳舉沒辦法面對一個丑八怪,難道自己就能面對嗎?更要嚇到兩個孩子。

    因左思右想無計可施,除了暗恨金鳳舉不守諾言,竟步步緊逼外,心中也恨江婉瑩等人定要無風起浪,暗道本來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好好兒的你偏要想各種法子害我。你本是冰雪聰明,難道不知我並不想介入你們中間爭風奪寵嗎?若是我們都這樣相安無事,該有多好?你為何卻偏偏要害我呢?這樣只會逼得我不得不和金鳳舉在一起你明白嗎?

    其實江婉瑩當然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她也同樣明白,這是男人的天下,只要金鳳舉想要傅秋寧,傅秋寧再不願意,也必須依靠他,所以,決定權是在金鳳舉手中,從不在傅秋寧手中,自己想要獨佔丈夫的寵愛,就必須要下手除去傅秋寧,畢竟她和許氏霍氏不同,不但地位比自己高,就連在金鳳舉心目中的地位,也是漸漸和自己持平,這樣下去,誰敢保證將來她不會成為表哥心裡唯一的女人?

    總算金鳳舉這兩天還算識相,竟沒來晚風軒。不過他只是因為太忙,並不知道自己若來了晚風軒,就要被傅秋寧拿來出氣。

    好容易忙過了這幾天,終於清閒下來,因此這一日早上去給金老太君請了安後,金鳳舉便迫不及待的往晚風軒而來。

    走在擁翠園中,忽然只見一只大壁虎趴在山石上,金鳳舉忍不住詫異道:「這個節氣壁虎就出來了?」一邊說著,便走上前,將那大壁虎抓在手中,拿給金明看,一邊笑道:「看看看看,這個頭還不小呢。」

    金明也笑道:「真是奇了,往年這時候兒可沒見過這東西。前兒去清婉閣送緞子,還看見院牆上也趴著一只,當時秋霞姑娘嚇的尖叫,我忙拿起來遠遠兒扔了出去,只是爺今兒手裡這一只,可比那只大,莫非就是那一只壁虎?因為咱們府中食物太多,所以吃撐了,兩三天功夫就長了這麼大?」

    金鳳舉笑罵道:「真真是胡說,壁虎吃的是蚊蟲之類,如今萬物復蘇,那些蟲子也多是剛出來而已,蚊子更是連影兒都沒有,哪裡就能讓它吃撐了?」一邊說著,就皺起眉頭,輕聲道:「你說秋霞嚇的尖叫?」

    「可不是嗎?真沒想到,秋霞姑娘素日裡膽子也算大的,原來怕這小東西。」金明從金鳳舉手裡接過那只大壁虎,正要扔掉,就聽金鳳舉道:「別扔,拿過去給秋寧玩兒。」

    「爺,您別開玩笑了,送這個給奶奶玩兒?奶奶還不嚇的躲您老遠?」金明瞪大了眼睛。卻見金鳳舉微微一笑道:「她要是害怕,你再把這壁虎隨便往院子哪裡一扔就是。

    金明愣住,不知道自家爺這葫蘆裡是賣的什麼藥,不過旋即醒悟過來,心中暗暗好笑,暗道爺為了能逼奶奶搬去後院,還真是用心良苦。嘖嘖,奶奶也是的,您能斗得過爺嗎?真不如早點搬過去,皆大歡喜得了唄,非得要爺用這些手段。

    一邊想著,就來到了晚風軒,雨階和玉娘正在院中折花插瓶,傅秋寧坐在廊下,穿著一件淡綠色的春衫,靜靜看著她們折花,安靜嫻雅便如畫中仕女一般。





第一百二十三章:妥協


    「你倒是會享受。」見金鳳舉進來,她便站起身,卻聽對方哈哈笑著說了一句,接著走過來,與她並肩站在一起,看著滿院春光點頭道:「這些花兒都開了,真是愛煞人,那架薔薇最好,籬笆上的薔薇也好,這都是你擺弄出來的?」

    傅秋寧笑道:「我一個人哪弄得過來?自然雨階和玉娘也幫忙的。如今有你送來的那些人,看看,這院子是不是更齊整干淨了一些?」

    金鳳舉點點頭:「的確,我就說早該給你些人使喚,你偏偏說自己愛清靜,不肯要,如何?今兒知道人多的好處了吧?」一邊說著,見傅秋寧看向金明手裡的大壁虎,他便笑道:「我在園子裡看到的,這時候便跑出來的小東西,倒是有趣,所以抓了來給你玩兒。」

    傅秋寧冷哼一聲道:「別的太太奶奶屋裡都養著貓兒狗兒,你倒好,抓只壁虎給我玩兒。」雖然說著,到底走上前,用手戳著壁虎的尾巴,惹得那小東西扭了扭身子,她不由得笑道:「別說,還挺有趣的。」

    雨階和玉娘折了花枝,也都跑過來看壁虎,都驚奇道:「這東西這時候兒就出來了?真真是難得的。」說完都去戳,把那只壁虎戳得不耐煩,拼命扭著身子,卻是因為在金明手裡,絲毫掙脫不得。

    金明便訝異道:「怎麼奶奶房裡的人都這樣膽大?竟然不怕它。」

    傅秋寧笑道:「這有什麼好怕的?咱們北方這東西雖不多,然而夏天你燃了燈籠在外面說話,也時常能在院牆上看見一只,它喜歡吃蚊子呢。若是在南方,這時候怕已經到處都是了,夏天更多,又不是蜇人咬人的,怕什麼?」

    雨階也笑道:「可不是,說起來這四腳蛇也是吃虧。人人都怕蛇,可它白佔了個蛇字兒,就因為多了四只腳,就沒人怕它了。」

    金鳳舉眉頭又微微皺起,轉頭看向金明道:「這壁虎可有什麼作用嗎?例如是用藥或者別的用途?」

    金明笑道:「這東西有什麼用?不過是夏天趴在院牆上吃蚊子罷了。小時候兒聽我娘說,早幾百年那會兒,女子還流行點守宮砂的時候,它還是主料。現如今這守宮砂早就銷聲匿跡,這些壁虎也算是逃過一劫了。」

    「守宮砂」三個字就如同一個焦雷,生生打在傅秋寧的頭上。她身子晃了一下,猛的看向金明。急促道:「守宮砂?守宮砂竟然是用壁虎做的?它……它要怎麼做?」

    金明本來是無意間提起,忽見面前奶奶上了心,他一個大男人,怎麼能在當家主母面前侃侃談論「守宮砂」這種東西?因尷尬的抓著腦袋,結結巴巴道:「這……具體……奴……奴才也不知道……我老娘大概……大概知道,可惜她……她老人家都走好幾年了。奶奶若是……感興趣,不如找個……老一點的婦人問問?興許就知道的。」

    金鳳舉看傅秋寧的臉色都變白了,心中不由得也「咯噔」一下,腦中一道靈光閃過。卻沒來得及抓住。不由得疑惑道:「秋寧怎麼了?剛剛不是還說不怕壁虎嗎?這會子怎麼又嚇成這樣了?」

    傅秋寧心想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是讓壁虎給嚇成這樣兒的?只不過現在不是斗嘴的時候兒。看了金鳳舉一眼,只見他面色坦然中帶一點疑惑,眼中毫無半點得意興奮之情,可見這件事和他沒有半點關系。既然不是金鳳舉竄通了江婉瑩用卑鄙手段逼迫自己就范,那就是江婉瑩自己用的陰險手段了。一時間,傅秋寧心中又是氣憤不齒又是心酸無奈,暗道我終究還是要靠面前這個男人。才能生存下去,所有的堅持到頭來,也不過是笑話一場嗎?

    「秋寧,你怎麼了?」金鳳舉見傅秋寧身子顫抖,嘴唇緊緊抿著,似在咬牙切齒,眼中卻有盈盈淚意,不由得越發著急。一拉她的手道:「你有什麼為難的事情,只管說給我聽,難道這府裡還有我做不了主的?」

    傅秋寧眼神定定的看著他,只覺有千言萬語,想高聲質問,想憤怒控訴。想不顧一切的告訴面前這個男人推測的真相。然而,這一切情緒最終卻終於都化作一聲悵然長嘆。

    「罷了罷了。」傅秋寧苦笑著搖搖頭,金鳳舉的焦急不是裝出來的,為著這份情意,為著素日裡偶爾的那一絲心動,或許她也只能順其自然隨波逐流。其實心裡早就清楚,在這男權時代,在這勾心斗角的候府中,自己根本沒有可能堅持一輩子,不是嗎?如今只盼著自己的心,不要徹底沉淪才好。

    「秋寧。」金鳳舉急了,一把拉住傅秋寧的手攥住:「你可還記得我的話?只要是在這候府中,我必不讓你受到一點傷害……」不等說完,忽見面前的傅秋寧又是一笑,輕聲道:「我記得,你有很多話我都記得,到時候,還請不要賴賬啊,小侯爺。」

    金鳳舉一窒,還以為秋寧仍是用自己的諾言來說事兒,心中就添了幾絲郁悶,之前的疑惑也都丟到九霄雲外,有心敷衍過去,卻又不願在傅秋寧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說謊。因此竟是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傅秋寧知道他想岔了,卻也不糾正,站起身道:「你今日來這兒是有事嗎?」

    「難道沒事兒我就不能過來?」金鳳舉反倒坐了下來,看著院子裡的花草樹木,忽然輕聲道:「其實我真的很喜歡這裡,每次看到你,看到這一院子生機盎然的植物,心裡就覺得十分安寧祥和,腦子也清楚許多。秋寧,你將這裡當做世外桃源,其實我又何嘗不是?只不過,實在是太偏遠了。」

    傅秋寧冷笑道:「世外桃源,就是遠離繁華才能幽靜天然。你卻又嫌遠,可知這世上魚和熊掌是不能兼得的嗎?」

    金鳳舉笑了笑道:「也是這麼個道理。只是……罷了,我再好好想想,後院當中也的確沒有晚風軒這樣的房舍,不過我記得擁翠園中靠近園門就有一處住所,名喚風雅樓的,倒和晚風軒極像,雖然是在園子裡,卻離園門極近,倒也勉強算是在後院中,你既然不肯搬去後院,晚風軒又如此偏遠,不如我們來折中一下如何?」

    傅秋寧心想要是這樣,也算是不錯了,最起碼總算和那些人有一點距離。更何況,《紅樓夢》中能住在園子裡的,那都是十二金釵的待遇,如今我才德未必比得上那些紅樓女兒,卻能住和她們一樣甚至是比她們還要好的所在,還貪心什麼呢?因想到此處,便微笑道:「風雅樓?這名字我可不敢當,不過是俗人一個,如何敢叫風雅二字?」

    金鳳舉笑道:「這有什麼?你不喜歡,就仍把那處叫做晚風軒,不過是換一塊匾額罷了。總算見你露出笑模樣,我這心裡也落了地,真真我就是折在你手裡,便是在姐夫面前,我也沒有這樣陪著小心說話的時候。」

    傅秋寧笑道:「你陪著小心和我說話嗎?這可奇了,你是小侯爺,我不過是你名義上的妻子,怎麼敢勞您和我陪著小心說話呢?除非是某人覺得理虧,所以才故意做出這麼一幅可憐巴巴的樣子。」

    金鳳舉見她終於不似之前的神態,也慢慢放下心來,暗道許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到底為什麼呢?我剛剛似乎想到了一點,偏就沒抓住。因想著,正要再問傅秋寧,就見一個小廝跑了來道:「二爺,老爺讓您過去,吏部和兵部刑部幾位大人都來了,好像是來恭賀咱們二老爺榮升的事兒。」

    金鳳舉起身道:「是嗎?不是說要過兩個月?怎麼這麼快?難道不是升上大理寺少卿了?」因說著話,就對傅秋寧道:「你別久在外邊,這天有些陰,怕下雨,你又穿的這樣單薄,當心受了涼。我卻要去前面應酬一下。」說完便抬腳走出廊子,下了台階往大門而去。

    「爺。」忽聽傅秋寧在後面叫了一聲,金鳳舉回頭,只見傅秋寧笑吟吟倚著廊柱站著,脆聲道:「今兒晚上還過來麼?若不過來,就不准備您的晚飯了。」

    金鳳舉看不遠處的佳人淺笑吟吟,就如一株極美的曇花靜悄悄綻放,竟是說不出的動人。連那語聲都如珠落玉盤般的清脆悅耳,忍不住便是心中一蕩,微笑道:「我算著你就是不舍得這一頓飯,偏不讓你省下來,今晚我還過來,你讓鋒兒和嬌兒也預備好功課,我晚上要問他們。」

    「是,知道了。」傅秋寧笑著點頭,看金鳳舉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外,心中忽然就空落落的,不過想到傍晚這家伙又會出現在自己面前,不知為什麼,情不自禁的竟生出幾絲欣喜期待。

    「奶奶。「雨階和玉娘心裡都疑惑,剛剛傅秋寧的失態她們都是看到了的,卻怎麼也沒想到自家主子轉眼間就和沒事兒人似的,甚至如剛才這樣多問一句話的情況也是從未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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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小小的幸福


    「沒什麼,只是心下決定了一件事,然後現在就覺得整個人都輕松了。原來為難的,並不是一件事的結果,而是決定做不做這件事的過程。」傅秋寧微微一笑,忽然道:「你們都說他好,其實我也覺著他不錯,不過就是說話太難聽了,聽聽他剛剛說的什麼?我不舍得這一頓飯,難道我是這樣小氣的人麼?哼,他要蹭飯,偏不給他好吃的,你們今天晚上蒸幾個窩窩頭就好了。」

    雨階和玉娘眨了眨眼睛,都說不出話來,心裡都在想:奶奶,要是你說這話的時候不要笑得這樣開心,會更有說服力的。

    金家二老爺金石終於升上了三品官,成為新的大理寺少卿。原來卻是上一任提前告老還鄉,所以他也提前上任。當下整個國公府立刻喜氣洋洋的慶賀起來。不但金鳳舉金鵬展金鸞峰等人要在前院陪著那些達官貴人飲宴。就連後院,也有許多誥命貴婦前來慶賀,這些人自然是有老太君和方夫人江夫人招待。何氏不善理家,但這畢竟是自己府裡的事情,所以表面上還是主導地位,其實暗中都是江婉瑩幫著張羅。

    鞭炮鼓樂聲傳到晚風軒,傅秋寧見下人們都伸著頭望,其實自然是什麼都看不到的,於是便打發了他們去看熱鬧,雨階也是小孩子心性,跟著跑去了,只有玉娘和傅秋寧在屋裡,兩人便說起玉娘成婚的事。

    原來張媽媽已在前日去向江婉瑩求了恩典,將玉娘許配給張三了。婚後依然在秋寧身邊服侍,那張三也入府裡做了長工僕人,在府後面的巷子中分了他們一進院子,這樣方便往來服侍。婚期就定在端午節之後,所以如今玉娘要趕著做自己出嫁的蓋頭,還有枕頭等,至於嫁衣,金鳳舉已說好送她一整套鳳冠霞帔。想也知道,小侯爺出手,那能寒酸了嗎?所以玉娘自然不用自己再去操心這個。

    府裡熱鬧了一天,眼看太陽一點點落下去,傅秋寧便搬了個馬扎來到院中,看那夕陽西下,一邊縫著手裡的香囊,心裡想著金鳳舉也不知道能不能過來。畢竟這樣的喜事,晚上也要飲宴吧?

    正想著,忽聽門外傳來悠悠一句:「夕陽美人,相映成輝。秋寧可是在等我嗎?」她回頭一看。只見金鳳舉穿著一件銀藍色的春衫施施然走進來,真正是玉樹臨風瀟灑倜儻。」

    傅秋寧心裡忍不住一跳,和金鳳舉相處一年多了,她卻仍然會時不時因為對方的風流瀟灑而怦然心動,這男人真是天生禍害女人的好材料。

    金鳳舉卻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能夠秒到傅秋寧,他還一直認為自己在對方心目中就是個自私可恨的男人呢。所以現在有人誇他是什麼第一美男子的,他心裡都格外不愛聽,暗道第一美男子有個屁用?連自己的女人都不能傾倒,丑男人也沒有我這樣悲催啊。

    「前院熱鬧這時候就散了?我還以為你要吃過晚宴才能來。或者干脆就不來了。」傅秋寧站起身,將馬扎兒放到一邊。見金鳳舉手中提著個食盒,她便接過來。

    「自然沒散,不過我想著和秋寧的晚膳之約,自然是寧可負了那些官員,也不能負了你的約啊。」金鳳舉呵呵笑著,他這一天都帶著隱隱的興奮。總覺得傅秋寧上午那一句話,竟似包含了一絲情意似的,主動問自己晚上是否過來,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情,與其說是相問,倒不如說是相約,想到此處,怎麼能不歡喜。

    「你不要說得這樣好聽。上午不知道是誰說偏不給我省這頓飯的,既然你存了這壞心,也恕我沒什麼好東西招待你,雨階蒸了鍋窩窩頭,看你吃不吃了。」傅秋寧也笑了,忽然回頭道:「怎麼今兒身後那根尾巴沒了?」

    金鳳舉一愣。才醒悟她說的是金明,不由笑道:「姐夫送了賀禮來,打發他又拿了些東西去王府送給姐姐了。」一邊說著,就指指那食盒道:「知道你小氣,既約了我,就怕又小家子氣的後悔,看看,我自己都帶來了。」

    「是嗎?小侯爺倒還真懂未雨綢繆的道理。」傅秋寧白了他一眼,在桌上將食盒打開,先是一陣濃郁香氣撲鼻而來,細細看去,才看到是許多精致的面食。

    「下面那層是幾盤菜肴。」金鳳舉在椅子上坐下:「今日中午是峰大哥特意把酒樓裡新請的幾個廚子調了過來,這些面食和菜我吃著味道不錯,就特意讓人留下來給你們帶過來。鋒兒和嬌兒呢?我記得他們愛吃酥皮點心。對了,還有你喜歡吃的紅豆餅。」

    「多謝爺費心想著了。」傅秋寧將食盒蓋子蓋上,沖外面喊道:「梁媽,把食盒拿去廚房,讓雨階熱一下就開飯吧。」又回身道:「鋒兒和嬌兒作業還沒做完,讓他們做完了一起吃飯,飯前吃了這些點心,就沒心思吃飯了。」

    金鳳舉笑道:「這是正理兒,難怪兩個孩子教育的這樣好。」一邊說就一邊凝神打量傅秋寧,心下暗暗奇怪道:莫非是我自作多情?怎麼總覺著今兒秋寧對我和往日有些不同了呢?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她從前可沒對我這樣好過,奇怪,也沒什麼事情發生吧?上午分明還因為那只壁虎生了些氣似的。

    「你眼睛直勾勾看著我做什麼?難道我這樣的蒲柳之姿,還能讓閱美無數的小侯爺看直了眼?」待梁媽走出去,傅秋寧就走到金鳳舉面前,用手敲了敲桌子,一邊嗔笑道。

    「秋寧過謙了,我覺著你是極美的,誰若敢說你是蒲柳之姿,我一准兒跟他急。」金鳳舉笑著道,說完又偏頭看了看傅秋寧:「嗯,這件淡粉色的裙子穿在你身上十分好看,你皮膚白,本是襯這些顏色的,只是平日裡很少看你這樣穿,怎麼今兒個卻改了性子?」

    傅秋寧心裡好笑,知道金鳳舉這是在慢慢試探自己,因搖搖頭道:「這是什麼話?難道我就不能穿一件顏色鮮亮的衣服?你該不會嘴巴上這樣說,心裡卻笑我丑人多做怪吧?」

    「真真是冤死我了。」金鳳舉舉手:「我一字一句,俱是發自肺腑真心贊美的。」

    話音未落,忽見傅秋寧鬢邊有些松,幾縷發絲飄下,他連忙起身,只猶豫了一下,便大著膽子伸手去幫傅秋寧抿頭發,又將幾縷發絲別到耳後,見傅秋寧只是稍微停頓了下去倒茶的動作,既不阻止也不閃避,一顆心不由猛的劇烈跳動起來。

    「喝茶吧,說了這半天話,也不知道渴嗎?」傅秋寧其實還是有些不習慣這種親暱動作,但是那一刻劇烈的心跳卻讓她很清楚自己並不排斥這種親密。再看金鳳舉有些發呆的表情,不知怎麼的,心中就覺得有一絲解氣,暗道婉二奶奶,你不是要害我嗎?不過是行房罷了,我就豁出了這個身子,換你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額外還有呆萌帥哥一枚附贈,哼哼,我何樂而不為呢?

    金鳳舉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心想怎麼回事?我莫非是在夢中?還是秋寧忽然想開了?這可奇怪,過年那會兒我用了哀兵之策,還沒有奏效呢,這會兒卻怎麼忽然可憐起我了?還是說,真的日久生了情愫出來?因正要試探,冷不防門邊傳來孩子的叫聲:「爹爹,爹爹,快看我寫的字,先生今天誇我的字漂亮呢。」

    金鳳舉猛的就收回了想去摟住傅秋寧腰肢的手,一時間也尷尬的微微臉紅,強作鎮靜咳了一聲道:「嗯,好,讓爹爹看看,只是嬌兒,日後進別人房間要敲門明白嗎?就算是爹娘的房間,也要敲門。」

    金藏嬌扭頭看看向兩邊敞開的房門,扁了扁小嘴委屈道:「可是爹爹和娘親並沒有關門啊,沒有關門我為什麼要敲門?」一語未完,傅秋寧已經忍不住笑出聲來,悄悄剜了金鳳舉一眼,心道活該,自己心虛就不要還做出一副鎮靜樣子來訓人了,這下好,讓自己的閨女給將了一軍吧?

    「嗯,這個……開門的時候自然是例外,爹爹的意思是說,若是關了門的,定然要敲門。」金鳳舉臉皮這般厚的人,也不禁紅透雙頰,好在有寫滿了大字的紙擋著,一雙兒女倒是看不見,還算勉強維持住了當爹的威嚴。

    一時間雨階和玉娘端上飯菜,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完飯,金鳳舉又去書房親自教了金藏鋒和金藏嬌一會兒功課,看著玉娘服侍他們睡下,這才往秋寧的臥房來。往日每當他來,秋寧便將臥房讓給他,自己去睡別的房間。

    因見傅秋寧在燈下描著花樣,他便走上前道:「白天畫不成嗎?非要這時候累眼睛。」說完在炕上坐下來,就打了個呵欠,笑道:「本來想著今兒晌午用完飯,在你這裡歇一會兒,這院子裡都是花和香草,定是極怡人的,偏二叔出了這個事兒,倒饒我在前面忙活了一天。」




第一百二十五章:遲到的洞房


    傅秋寧笑道:「二老爺如今是大理寺少卿,那該是三品了吧?看看這京城,雖然王公貴族比比皆是,然而論風光,可還有比咱們這靖國公府更風光的嗎?是了,之前你封了侯爺,皇上說要在皇宮西邊兒為你建侯府,這其實用不著吧?」

    金鳳舉點頭道:「可不是?所以我已經上折子謝恩婉拒了。咱們家向來是這樣,老祖宗定下的規矩,不到一萬分的地步,決不許分家。如今正是錦繡繁華,更不可能去想這個事兒。不過孩子們漸漸大了,府裡的地方也的確稍嫌不夠,所以前些日子咱們國公府旁邊的襄陽侯遭貶,舉家搬回南方時,爹就將那座府邸買下來,准備稍事翻修後,二叔一家便可搬過去,這樣一來,便寬敞多了。

    傅秋寧訝異道:「這還嫌不寬敞?那也真是太奢侈了些吧?」

    金鳳舉一笑,喜歡她驚訝表情,便坐起身,將身子往秋寧旁邊靠了靠,漫不經心道:「嚴格說起來,也不是地方兒不夠,只是二叔如今已是大理寺少卿,也該有自己的府邸。」一邊說著,就湊過去在秋寧發間嗅了嗅,笑道:「你用什麼洗頭的?味道真是好聞,到不似尋常的皂角味兒。」

    傅秋寧笑道:「不是皂角,是杏仁,磨碎了放在水裡洗頭發,又滑又亮,你回去可以告訴婉二奶奶和三位姨娘,讓她們也試試。」她一邊說著就回頭去看金鳳舉,不妨他還在自己身後,將唇輕輕貼在發間,這一下猝不及防,那兩片唇就貼在了她的臉上。

    「啊……」傅秋寧輕叫一聲,下意識就想要躲閃,然而金鳳舉卻被這不經意的一下刺激的自制力全失,不等大腦反應過來,一雙手已經摟住了秋寧的腰肢帶在自己懷中。平日裡總是清澈沉靜的雙眼也帶上了**的色彩,看著她沉聲道:「秋寧,我的好秋寧,你還要怨我到什麼時候?究竟要我怎樣做,你才肯原諒我?你可知我忍得多辛苦?每每要忍不住了,卻總怕唐突了你,讓你日後更加不理睬我。你知不知道我真怕這樣下去,終有一天會控制不住自己。可是我又更害怕。害怕你為這個更生我的氣,秋寧,你……你到底要我怎樣做?」

    這番話有些語無倫次,也正因為如此。才盡顯真心。不然若一個人在動情之時還能甜言蜜語有條有理,秋寧真要懷疑這真心有幾分了。

    此時目光落在金鳳舉深情的雙眸裡,她情不自禁的就伸出手去,觸摸著金鳳舉英挺的眉和長長睫毛,輕聲喃喃道:「這雙眼,從來都是最深邃的,看不出什麼太大的情緒和波動,如今……它們卻為我染上這樣豐富的色彩,爺。鳳舉,最起碼這一刻,你對我是真心的,是嗎?」

    「不是這一刻,是一生一世。秋寧,你嘗過情愛的滋味嗎?我如今才知道,真的愛一個人。愛的就是她,不是那份傾國傾城的顏色,哪怕色衰年老,真正的愛是不會消逝的。」金鳳舉心跳如擂鼓,再沒想到今晚竟這樣好運,秋寧沒有一把推開他,那是說,她真的准備敞開心懷接納自己了嗎?

    「這番話。你對幾位妹妹都說過吧?」其實心裡知道金鳳舉不是能夠輕易說出這番話的人,然而在這種時候問出這種話,幾乎是每個女人的本能,傅秋寧自然也不例外。

    「若是我說,我從未對任何一個人說過這番話,包括婉瑩在內。你信不信?」金鳳舉抱著傅秋寧,感覺到胯下火熱已經漲大發痛,卻是絲毫不敢輕舉妄動,唯恐一個不小心,就惹惱了這得來不易的被自己當珍寶看待的女人,傅秋寧到底有多堅毅冷情,他真的是見識到了。

    「你不覺得對不起她們?」傅秋寧卻不會因為這個本該欣喜地答案而高興,這是個妻子如衣服兄弟才如手足的時代,雖然金鳳舉對她說的話情真意切,卻也讓她不禁為江婉瑩等人感到一絲淒涼。

    「在愛上你之前,我一直都以為,自己是愛她們的。即便有了你,我……也不能冷落她們。」金鳳舉深深嘆了口氣:「秋寧你知道嗎?恨不相逢未嫁時,若是我們早些認識,早些讓我知道真正的情愛是如何的?我今生今世,願只擁有你一人,決不再去招惹別的女子。偏偏……命運將我推到了這個地步,我不肯負你,卻也不能負了她們,所以……請你諒解我。」

    「不肯負我,也不能負她們……」傅秋寧眼中慢慢湧出淚意:「分明是齊人之福,你卻是一臉兩頭為難的痛苦,哪有你這樣不懂享福的笨男人?」是的,眼前這個男子,該是這時代中的絕世好男人了吧?把自己交給他,即使日後這份情變的淡薄,但最起碼,這一刻他是真心的,自己也是真心的。兩世為人,總要有這樣一刻動人的愛情,才算不枉不是嗎?

    「秋寧,你在想什麼?」可憐的小侯爺終究還是不敢輕舉妄動的,雖然手都恨不得替傅秋寧解下那層薄薄羅裳,然而大腦卻遲遲不敢下達命令。

    「我在想,爺是否要妾身親自為您寬衣解帶?」彎起嘴角,傅秋寧露出一絲笑容,金鳳舉從不知道,他這清冷的妻子竟也可以露出這樣風情萬種的魅惑笑容。當下再沒有任何顧忌,快活的低吼一聲,就將傅秋寧抱起,然後狠狠壓在身下,俯身便吻了下去。

    *************************

    天色蒙蒙亮的時候,金鳳舉睜開了眼睛,扭頭看了一眼,在他身邊,傅秋寧仍在睡夢中,嘴角彎著微微的一抹笑容,越發顯得睡顏恬靜秀美。

    金鳳舉會心的一笑,只覺自己的人生從未像現在這樣充實幸福過,俯身在妻子臉上輕輕一吻,像怕驚醒了她似的,只是蜻蜓點水一般掠過,隨即就抬起頭來。

    輕手輕腳爬下床,正要去外面洗漱,忽聽身後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怎麼起這樣早?」

    金鳳舉於是便折了回去,在傅秋寧身邊坐下來,微微笑道:「要上朝呢。」見妻子仍是一幅睡眼惺忪迷離的樣子,只是愣愣看著他,不由得也摸了摸自己的臉,疑惑道:「怎了?可是不認識為夫了?」

    「金鳳舉,你長得真好看。」傅秋寧嘆了口氣閉上眼睛。再睜眼時,眼中惺忪睡意便全褪去了,她掀開被子就要起身。

    「不必起來了,你昨天晚上也有些勞累。」金鳳舉笑的更加開心,輕輕制止住傅秋寧的動作:「再睡一會兒。」

    傅秋寧的臉色一下子如同火燒雲般紅透了,狠狠啐一口,低聲道:「原來你也知道?呸,不知是誰貪得無厭,害我都沒了力氣。」其實何止是沒力氣,簡直快累的昏死過去了,要不是看在金鳳舉還算克制隱忍,一點兒也不粗暴的份兒上,早一腳將他踹下床,還能容他大清早就在自己面前如同剛剛吃了雞的狐狸般一樣笑著嗎?

    「是,昨夜是我任性了些,實在是有些忍不住。」金鳳舉忍不住又在秋寧臉上輕輕啄了一口,低聲笑道:「你初次承歡,難免有些不適,往後就好了。是了,你打算什麼時候搬去風雅樓?叫我說,撿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如何?我今日要護著皇太後去甘露寺進香,怕晚上回不來,明天晌午前應可趕回……」

    不等說完,就見傅秋寧哼了一聲,轉過頭道:「誰說我要搬去風雅樓?昨兒你可沒說要搬的這樣急,當日明明答應過我再替我拖幾年的,如今一年還未到哩,莫非小侯爺就記不得自己的諾言了?」

    金鳳舉一愣,抓了抓腦袋,這樣表示困惑的動作在他人生中出現的次數當真是屈指可數,因疑惑道:「從前是我們並非名副其實的夫妻,然而經過昨晚,秋寧已經真真正正成為了我的妻子,自然……」

    他沒有往下說,但傅秋寧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又好氣又好笑,轉回頭盯著他道:「是麼?原來我和你名副其實後就要搬過去嗎?若是這樣,我還是寧願和你名不副實好了。」

    話音剛落,就聽金鳳舉急道:「怎麼可以這樣?秋寧,我的姑奶奶,如今可不是任性的時候兒,昨晚你分明已將自己交給了我,難道名符不符其實還能隨你說變就變麼?」

    傅秋寧笑道:「就算不能隨著我的話說變就變,但我可也沒說過和你在一起後就要搬去風雅樓,若是你嫌這晚風軒偏遠,近的地方不是有妻有妾嗎?盡可去找她們啊,我又不是妒婦。」

    這話雖然說自己不是妒婦,但分明是已經流露了一點點酸意。金鳳舉心中一暖,知道傅秋寧對自己,總算不像以往那般清冷無情,她心裡也是有自己的。心下只覺雀躍滿足,只好點頭道:「好好好,隨你,你喜歡在這裡住著,就多住些日子,我明天回來再過來看你。是了,今日讓玉娘和雨階多燉些東西給你補補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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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風不止


    「不過是春風一度罷了,又不是懷孩子,補什麼?行了,你快去上朝,別在這裡蠍蠍螫螫的了。」傅秋寧說完,就又要起身,卻聽金鳳舉道:「好,那我洗漱好了就去上朝,你再睡一會兒,別起身了,今兒早上我不在這裡用飯就是。」

    「那怎麼行?豈不是餓著了?誰知道早朝有沒有事?萬一要等到晌午呢?難道一直餓著肚子?」傅秋寧到底堅持起來,去廚房為金鳳舉熬了一碗甜粥,煮了咸鴨蛋,又弄了幾個小菜,看著他吃了後,又和自己百般纏綿,方才在金明連聲催促下離去。

    回過頭,玉娘和雨階也起來了,因為金鳳舉上朝的時辰太早,所以兩人都沒趕上,如今見傅秋寧親自服侍了,不由得十分自責,卻見自家奶奶的眉梢眼角全是春意盎然,兩人心中不由的驚訝,暗道莫非昨晚上小侯爺和奶奶終於在一起了?這可真是好事兒,奶奶到底怎麼就想通了呢?

    到底還是玉娘聰慧,先假裝收拾走進了傅秋寧的臥房,及至看到床上那條染著斑斑落紅的床單,才終於確定自己所想,不由得驚喜道:「奶奶……」一句話出口,卻不知該怎麼往下接,難道要說恭喜你昨晚和小侯爺終於行房了嗎?這也太露骨了些,其他詞語如魚水之歡,**之情之類的,無一不露骨,因吭哧了半日,終於憋出一句:「今兒是不是該唱『夫妻雙雙把家還』了?」

    傅秋寧「撲哧」一聲就笑出來,幸好剛剛喝了水,不然這時候只怕要噴出來,雨階還站在那裡不明白,茫然道:「什麼『夫妻雙雙把家還』?玉娘你傻了吧?如今除了小侯爺來的時候,其他時候奶奶不是都不唱了嗎?」

    話音剛落,就見玉娘伸手悄悄往炕上指,她這才恍然大悟,跑過去剛看了一眼。就聽傅秋寧悠悠道:「有什麼好看的?你們將來不也有這樣一天麼?玉娘,幫我把單子收了,只怕這幾天還有用處呢。」

    「什麼用處?」雨階美滋滋的幫著玉娘將那床單給疊了起來,連同染血的褥子也都收起,又重新換上了一床新褥子,回頭只見秋寧已將頭發簡單地盤好了發髻,在上面插了一支珠釵。不由得埋怨道:「小侯爺送了那麼些首飾,奶奶如今十分中還沒戴了一分。可是想讓那些鳳釵步搖都吃灰塵不成?」

    傅秋寧微笑道:「你喜歡?等你出嫁時我送你一份。玉娘出嫁時的那份兒我已預備好了。如此才能不枉了這些年你們與我共患難,過下了這些苦日子。」一邊轉過身款款站起道:「今兒吩咐下人們把各處收拾的干淨些,若我所料不錯,短則三日內。長則五日內,這晚風軒怕是有一場大熱鬧可瞧哩。」

    「奶奶什麼意思?可是剛剛說的讓我們把單子收起來的用處?」雨階瞪大了眼睛,玉娘到底比她沉穩些,只略略一想,便憂心道:「奶奶莫非是知道了什麼?難道太太和婉二奶奶又要針對你搗什麼鬼嗎?只是如今哪裡還有把柄可以給她們抓?」

    傅秋寧冷笑道:「若有心,自然能尋出把柄的。你們也不用擔心,如同往常一般就好。只等熱鬧來了,咱們好好瞧瞧婉二奶奶的手段,也不枉了處身在這富貴門裡一場。倒是要仔細學學這些女人們之間陷害爭斗的手腕兒。」

    玉娘和雨階見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這才放下心來。嘻嘻笑道:「既如此,我們陪著奶奶看這場好戲。」一邊說著,三人一起走出去,彼時下人們和金藏鋒兄妹倆都起床了,秋寧讓他們用了飯,又親自幫著整理好書包。方打發了四個孩子上學去。接著回轉身對雨階道:「昨兒做的那些點心你包兩包,等一下去給老祖宗請安吧,她素日喜歡吃酥爛甜軟的糕點,你就把桂花糕杏仁酥等包一些。」

    雨階答應了,這裡秋寧就回屋繼續描花樣子,她素日裡即使去康壽院,也決不肯早去,為的就是不想和江夫人江婉瑩等撞在一起。反正老太君也不會怪罪她去的晚。

    她卻不知此時的康壽院,卻是一點也不熱鬧。原本熙熙攘攘的老太君房中,此時只剩下江夫人和江婉瑩在老太君面前說著話。

    「是嗎?有這等事?我覺著不應該吧?看鳳舉這些日子和傅氏分明十分要好,若沒行過夫妻大禮,哪來的相敬如賓?」榻上,老太君慢慢撥著茶蓋。剛剛江夫人和江婉瑩遣退了下人,然後親自告訴她說傅氏托大,竟到如今還不肯和金鳳舉行房,老太太心裡清楚,這是兒媳婦和孫媳婦不肯罷休,定要將傅秋寧趕出家門所用的第二次手段。

    其實這件事老太太心裡是有數的,女人是否處子,她自問一眼便可以看出來。所以心裡明鏡兒似的,孫子定然是還沒和傅秋寧行過房。然而這件事,本來就是孫兒抱愧在先,他既然都不計較,自己樂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過老人家哪有不偏心的?因此老太太倒也在不經意間含沙射影的規勸過秋寧幾句,只是看效果不大,索性就讓他們小兒女自己折騰,不再插手其中了。此時聽見江夫人和江婉瑩的話,她表面上鎮靜,心中卻吃了一驚。

    「這事情是千真萬確的,孫媳敢用人頭擔保。老太太,您素日是看見表哥如何對那傅氏的,只是想不到她竟如此托大。無論表哥從前是怎樣對她,那是她父母種下的因果,萬萬不該怪到丈夫頭上。更不用提如今表哥對她千依百順,疼寵有加,但凡有點良心,便該感激涕零恪守婦道。她卻恃寵而驕,用過去那點子疏遠做要挾,這樣的蛇蠍心腸,真真是留不得。論理這話不該我說,只是……只是我太替表哥抱不平了。」

    江婉瑩憤憤不平的說完,江夫人也在旁邊淡淡接腔道:「沒錯,從前那些事,過去也就算了。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罔顧丈夫心意,心存怨恨,這樣的女人,不要說她是鎮江王府世子的女兒,就算是尋常官宦家,國公府也容不下的。所以媳婦特來討老太太的示下,看怎麼處理這件事為好。」

    金老太君冷笑一聲道:「你們心裡不都是打算好了嗎?何必還要來問我?如今府裡的事情都是你們做主,這事兒自然也是你們看著辦了。」話音落,江夫人和江婉瑩的臉色同時白了一白,知道這是老太君不滿她們私做主張。然而為了趕走傅秋寧這個眼中釘,即使一時間得罪了老太君,也是顧不上了。大不了日後慢慢哄得她回心轉意就是。怎麼說都是一家人,老太君也不可能不顧慮這份婆媳之情的。

    因此江夫人便站起身道:「是,既然老太太不願意管這件事,兒媳便和婉瑩一起去問問那傅氏,若她果真還是完璧,鳳舉從此後也不用她服侍了。堂堂一個侯爺,哪裡輪得到讓她一個女人不放在眼裡?」說完轉身便要離去。

    忽聽身後老太君淡淡道:「等一下,這事兒,你們問過鳳舉的意思了嗎?是鳳舉和你們說,他與傅氏還沒有行過夫妻之禮?」

    江夫人身子一僵,回身恭敬道:「是婉瑩問過傅氏,她還把這個當做功績似的來炫耀。大概自覺著這樣騎在丈夫頭上的行為十分風光。老太太想一想,這樣輕浮膚淺的女人,哪有資格做國公府的媳婦?至於鳳舉那邊,老太太有什麼不知道的?他現在正讓那個女人迷得暈頭轉向,自己都落了身份尚不自知,還能指望他振夫綱嗎?」

    「我覺得這事兒還是問過鳳舉的意思為好,不然他回來了,心裡豈不抱怨?你們也該清楚,咱們國公府能有今日,是誰的功勞。他現在不但是你兒子,更是侯爺,你就這樣不問他一聲便處置了他媳婦,總是不妥。」

    老太君悠悠將茶喝完,便對一旁的落翠道:「取我的披風來,這有些日子沒出去了,腿腳倒有些疼,也罷,既然出了這檔子事,我便和你們親自走一趟。若那傅氏不肯悔改,不要說你們,便連我也容不下她。」

    江夫人和江婉瑩齊齊一怔,不過轉念一想,暗道這樣也好。她們知道傅秋寧的為人是寧折不彎的,她不肯和金鳳舉行房,除了心存怨恨,不會有其他原因。如今自己等人上門問罪,形同逼迫,以那女人的個性,寧可被休出門也不會服軟低頭,答應用服侍金鳳舉的條件來換自己後半生的苟活。

    要說起來,江夫人和江婉瑩對傅秋寧的性格定位還是比較准確的。然而疏漏就疏漏在她們萬萬沒料到傅秋寧對金鳳舉竟也動了情。之前一直堅持著不肯行房,都是強行抑制住心中那份漸漸壯大的情愫。卻不料這次被她們一逼迫,反而促使對方順水推舟,和金鳳舉由名不副實的夫妻變成了真正名副其實的夫妻。






第一百二十七章:問罪


    一行人浩浩蕩蕩往晚風軒而來,許氏霍氏等人聽說了,也忙都換了衣裳出門。她們固然恨江婉瑩,可也同樣不喜歡傅秋寧,任何一個能夠奪去金鳳舉寵愛的女人,都是她們的敵人。如今這兩位二奶奶爭起來,無論誰勝誰負,對她們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因此這免費熱鬧怎麼可能放過呢?

    雨階和玉娘正在後院假山石上的涼亭裡折杏花,忽然一轉身,就見從擁翠園出來一大批人,看方向正是往晚風軒而來。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想起傅秋寧早起說的話,於是也顧不上其他,手裡拿著幾枝杏花便往回跑,一進屋,正好看到傅秋寧剛剛換好衣裳。見她們回來了,便微笑道:「杏花折好了嗎?那好,拿上點心,咱們這就去康壽院。」

    「奶奶,我看不必咱們過去了。你先前說的那熱鬧,只怕是要提前。」雨階喘著氣,撫著胸口道:「適才奴婢和玉娘在假山石上的涼亭裡折杏花,就看見一大批人浩浩蕩蕩往咱們這邊兒來了,雖然隔得遠看不太清,可我估摸著怕是老太太和太太應該都在,兩條春凳嘛,除了她們,還能有誰?」

    傅秋寧一驚起身道:「什麼?來的這樣快?」接著又慢慢坐下來,尋思了半晌,方冷笑道:「也好,來得早也不如來得巧,既如此,咱們准備迎接老太太和太太吧。」

    眼看著玉娘和雨階出去,傅秋寧這裡才不由自主的將手撫上胸口,暗道真真是好險,也幸虧昨夜……不然再耽誤兩日,怕是自己就真的要落入被動了。即便有老太太和金鳳舉保著,日後這國公府裡,自己也要成了眾人話柄,被人背地裡言三語四的生活豈是好過的?越想越覺得慶幸。忽聽院門聲響,她深深吸了幾口氣。再緩緩吐出來,方站起身,將玉娘和雨階放在桌上的幾枝杏花拿起,慢慢走出屋去。

    開了院門,果然就見春登上抬著的是老太太和江夫人。傅秋寧滿面笑容的走下台階,迎上前道:「老祖宗今兒怎麼想起妾身的晚風軒了?剛剛妾身還讓雨階玉娘去折了幾枝杏花,想著去給老祖宗請安,可巧您這就來了。」一邊說著。就扶老太君下了春凳,又向江夫人福了一福道:「太太和妹妹也過來了?今兒這晚風軒當真是蓬蓽生輝呢。」

    江夫人和江婉瑩同時冷哼一聲,心道不論你今日怎樣巧舌如簧,也必然將你休出門去。正要說話。卻聽老太君已經笑著開口道:「我料著你這兩天該過去請安了,哦,這便是折給我的杏花?你倒是會討巧,難道我院子裡沒開杏花?要你送這個順水人情?半個銅板都不費,這若是當了家,倒是一把守財的好手。」

    傅秋寧忙笑道:「老太太冤枉妾身了,杏花是順帶的,妾身已經讓雨階玉娘包好了杏仁酥和桂花糕,知道您老人家喜歡酥甜口味。所以昨兒特地做了,准備拿去孝敬您的,這不,您老可巧就來了,既如此,便在這裡吃吧。」

    江夫人和江婉瑩耐著性子聽她們兩個說笑,心裡都知道老太君定會護著傅秋寧。只不過這一次,她們卻早已經打好了主意,拼著惹老太君不高興,實在不行就去請示如今已經是靖國公的金玉,他素日是最重府裡顏面的,當日娶傅秋寧進門,若非金鳳舉自己同意了,依照老頭子的脾氣。就是寧折不彎。如今若知道這個兒媳婦竟然恃寵而驕,不把兒子放在眼裡,他第一個就是要休了的,到那時,就算老太君和金鳳舉想保傅秋寧,卻也不是那樣容易。

    因想著這份成竹在胸。也便耐著性子聽傅秋寧和老太君寒暄。好不容易過了一會兒,才聽傅秋寧轉回身道:「太太今兒是陪老祖宗過來?還是找妾身有事?臉色可有些不大好。」

    江夫人冷哼一聲道:「你竟還知道關心我?有心了。」說完看了看四周,見屋裡除了四個主子,只有玉娘雨階和自己身邊的兩個心腹丫鬟以及江婉瑩身邊的陪嫁丫頭秋霞,於是她便對身旁的玲瓏道:「你出去守著,不要讓別人靠近過來,哼,家丑不可外揚。」

    老太君知道兒媳孫媳這是迫不及待要登場了,也就不再說話,只是慢條斯理的喝茶吃點心,一邊暗暗道:「鳳舉啊鳳舉,我的乖孫子,今兒奶奶幫你一把,讓你日後能揚眉吐氣,和秋寧做一對真正的恩愛夫妻。這個人情你可得給我記著。原來老太太早已打好了主意,傅秋寧就算是完璧,只要到時她略略兒往金鳳舉身上推一推,想來孫兒定然是願意背這個黑鍋的,到那時他再要和傅秋寧在一起,對方可就沒理由推脫了,也好讓自己那可憐的孫子早日得償所願。

    老太君也是知道傅秋寧剛直,不過她倒是比江夫人江婉瑩看的更深一些,想著這幾年傅秋寧掙扎求活不容易,一旦失去了靖國公府這個庇護所,想要找條活路可就有些為難了,很顯然,鎮江王府是不會要一個被休回娘家的庶女的。這樣一來,傅秋寧雖然剛直,卻非不知變通一根筋兒的人,她要求活路,自然只能向金鳳舉妥協。

    可說是在場每個人都心思各異。眼見著玲瓏出去了,江夫人便冷哼一聲,對雨階和玉娘道:」你們跪下,我要問你們話。「

    雨階和玉娘立刻乖巧跪下,無比柔順的回答道:「是。」這兩個也是不厚道的,知道現在越軟弱,等會兒揚眉吐氣的時候,打在江婉瑩和江夫人臉上的那記耳光就越響亮。

    「我問你們,小侯爺從去年春天出入你們晚風軒以來,可是和你們奶奶行過夫妻之禮?」江夫人在椅子中坐正了身子,冷冷問道。

    「這……似乎是行過了。」這時候雨階就要比玉娘膽大機靈,假裝猶豫了一下,然後又立刻斬釘截鐵道:「是,行過夫妻之禮了。」

    「大膽,這種事情還用得著吞吞吐吐嗎?既然行過夫妻之禮,先前又為什麼說似乎?」江婉瑩厲聲斥道,然後便聽雨階不慌不忙答道:「這種事情我們做奴婢的也不好在跟前,因此剛剛有些忘了,後來想起有一回玉娘似乎收了奶奶的單子,才越發肯定。」

    玉娘立刻在一旁接口道:「是,回老太太,太太和婉二奶奶的話,我們奶奶第一次落紅的單子還是奴婢收的,所以奴婢想著,這該是行過夫妻之禮了。」

    江夫人和江婉瑩互相對視了一眼,心中都有些詫異,不過她們卻只道這兩人是鐵了心要幫傅秋寧掩飾,且因為玉娘和雨階閃爍的言辭,心中更加認定對方心虛。因此江婉瑩便冷笑道:「是麼?既然行房了?為何不將落紅單子拿去給婆婆看?」這個時代的規矩,行房後,媳婦是要將證明自己處子身份的落紅白單拿給婆婆過目的。

    玉娘和雨階互相望了一眼,期期艾艾道:「這個……奴婢們不知。」她們知道往下就該傅秋寧登場了,自己兩人的差事算是告一段落。

    果然,就聽傅秋寧接過話淡淡道:「我住得遠,平日裡也不和後院往來,小侯爺與我成婚近七年,有近六年的時間都是獨守空房,也從未有人過問一聲。想來我是否與小侯爺行房,也沒人關心。因此當日只是命玉娘和雨階將單子收了起來,並未送給婆婆過目。」

    江婉瑩認定了是玉娘和雨階無話可答,傅秋寧於是接著幫忙掩飾。因此冷笑一聲,慢慢道:「是麼?既然如此,那如今婆婆和老太君就在這裡,姐姐何不將單子拿出來給她們看看?這是姐姐該做的。」

    傅秋寧沉靜道:「自然應該。」說完便微微紅了臉,對玉娘道:「去把當日收的單子拿出來。」一邊又回頭道:「婆婆與妹妹既然懷疑妾身,其實本不必這樣麻煩的,只要問一問小侯爺,一切便可水落石出,何必這樣費事呢?也怪羞人答答的。」

    江夫人冷哼一聲,江婉瑩卻在旁邊笑道:「誰不知夫君對姐姐疼寵有加,若是問了夫君,只怕立刻便要替姐姐隱瞞掩飾的。姐姐真是好手段,竟把夫君哄得這樣妥帖,妹妹也十分想學習一下,就怕姐姐不肯盡心教導。」

    傅秋寧淡淡笑道:「妹妹說哪裡話?妹妹與爺是真正的青梅竹馬,從小兒一起長大的情分,哪裡是我可比的?這府中若說還有一個人最得爺的意,除了妹妹還會有誰?況且許姨娘霍姨娘等都有兒女,只有我膝下兒女是過繼來的,若說最不受寵的是我,倒還有幾分可信呢。」

    江婉瑩氣結,傅秋寧這分明是諷刺她沒有手段籠住男人的心。你一個青梅竹馬好意思來和我討教得丈夫歡心的手段?何況我連個親生兒女都沒有,之前還形同棄婦,你竟然會被我壓下一頭,丟不丟人啊你。

    正氣的暗暗咬牙,忽見玉娘拿了一條白單過來,當著江夫人和江婉瑩老太君的面兒展開,一邊害羞的將頭撇過去,她本來也是處子,對著這樣物事,自然羞不可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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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一)


    江夫人和江婉瑩都齊齊吃了一驚,怎麼也沒料到竟然真會有這種東西存在。江婉瑩驚疑不定的打量著傅秋寧,只見對方的視線和自己稍一接觸便即分開,分明就是心虛表現。再思及那日對方在清婉閣中的言辭,若說她和表哥有過魚水之歡,怎也不會是那般含糊其辭的模樣。想來這女人心機深沉,一早已經預料到自己可能要拿這個做文章,所以預備下了這件東西,至於上面是雞血還是鴨血豬血,誰能分辨得了?反正都是紅的。

    一念及此,就覺著膽氣又壯了起來,看向旁邊的江夫人,見她目光驚疑不定,便知姑姑打了退堂鼓,看來上一次陷害傅秋寧,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的事情給她心裡留下了很深的戒懼,然而這事情萬不能在此刻功虧一簣。

    想到此處,剛要站起來說話,就聽老太君淡淡道:「這單子也看過了,我看你們也該罷手了吧?回頭查查是哪個奴才亂傳的謠言,給我拿大棒子打出去。」到底還是老太太眼睛尖,已經看出傅秋寧是以退為進,老人家的心思,還是不想讓兒媳婦和孫媳婦出丑的,想著她們就此息事寧人,這事兒這樣了了就是最好。

    但江婉瑩哪肯輕易放過這個好機會?自己籌謀了這許久,就等著這一刻呢,萬萬不能半途而廢。因此起身昂頭道:「老祖宗,恕孫媳婦說句不當說的話,這單子上的血跡可以造假,但是有一樣東西,萬萬不能造假,若是姐姐真的和夫君有了夫妻之實,不知可敢用這東西一試?」

    傅秋寧也豁然站起身,勃然變色道:「連落紅的單子你們都看過,為什麼還要咄咄逼人?妹妹當日與夫君行房後,也是面對這百般詰問嗎?除去檢查單子。哪一樣方法不是作踐侮辱人?怎麼說我也是小侯爺的正妻,妹妹你只是平妻,你怎有資格檢查我?」

    江婉瑩越發認定傅秋寧心虛,一梗脖子,發狠道:「妹妹是沒有資格檢查姐姐,可是婆婆未必沒有資格。姐姐也休要和妹妹攀比,妹妹當日嫁進侯府門來,是洞房花燭夜便與夫君行了夫妻之禮的。就連幾個姨娘,也都是隨後便有夫妻之實,唯獨姐姐,六年來獨善其身。如今小侯爺疼寵姐姐,姐姐卻對小侯爺一直愛答不理,如此恃寵生嬌已是不該,若是連夫妻之禮都沒有完成,似姐姐這樣驕傲的人,我們國公府也不可能留你。」

    老太君嘆了口氣,暗道自古以來,聰明反被聰明誤,欲待害人反害己的例子之所以層出不窮。便是因為人性自私狠毒,看江婉瑩這幾句話,分明是不把傅秋寧逼出府去不罷休,也難怪傅氏要以退為進,誘她入彀,只可笑她如今已是一只腳踏進陷阱裡,竟猶不自知。非要將另一只腳也踏進去才甘心。論理,這樣善妒狠毒的女人,也是該得個教訓的。

    老太君想到這裡,便咽下了到嘴邊的話,仍是慢慢喝茶,連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就聽傅秋寧冷笑道:「妹妹素日裡對我,何等熱情周到?原來卻全是表面功夫,如今方露出真面目。我竟是你的眼中釘肉中刺,不趕出府去不罷休是吧?」

    江婉瑩冷笑道:「姐姐莫要這樣說,我們共事一夫,若是您行的正坐得正,妹妹自然愛你敬你。若你用六年冷落來百般為難夫君,妹妹自然不能坐視。」說完一招手。她身旁的秋霞立刻遞上一只胭脂盒子似的東西,只聽江婉瑩笑道:「妹妹知道這件事後,也曾輾轉反側,想著要怎樣替姐姐證明清白,可巧,得了一個古方,是百年前女子做守宮砂的方子,依那方子做了這一盒守宮砂,若姐姐真的不心虛。只消以指甲挑出一點兒,涂在臂上,完璧之身,這守宮砂顏色如新。若非完璧,則顏色立時消退,如何?這又不傷姐姐顏面,姐姐該當不會拒絕了吧?」

    傅秋寧斷然道:「這守宮砂乃是幾百年前女子所用之物,如今早已廢棄良久,如今卻要涂抹於我身上,請問我做了什麼?要受此侮辱?這與令人檢查我是否完璧有何兩樣?我不願意。若是定然要這樣做,也可,待小侯爺回來,他若同意以守宮砂辱我,我便認了。」

    「姐姐休要仗著夫君寵愛,便以為可以瞞天過海。」江婉瑩冷笑:「不過是一抹朱砂罷了,哪裡就辱了你?若是你不涂,則說明你做賊心虛,不然為何不肯自證清白?到那時,婆婆要怎樣處置你,連我也沒有辦法的。」

    傅秋寧眼睛死死盯著那盒子,忽然揚眉道:「要我涂這守宮砂也可,只要妹妹肯先涂在身上,我便照做。」

    江婉瑩愣了一愣,陰沉下臉道:「笑話兒,我為什麼要涂這個東西?又不是要我自證清白,我的清白六年前就有婆婆和夫君替我證明了,姐姐你能和我比嗎?今日若是你不涂,婆婆便有資格替表哥寫下休書,我奉勸姐姐三思而行,若是和夫君行過夫妻之禮,實在沒必要因為這點子事就自絕後路,除非是你心虛。」

    傅秋寧身子劇烈地顫抖著,似是氣憤已極卻又無可奈何。江夫人與江婉瑩卻只當她心虛害怕。老太君則在心裡搖頭笑,暗道秋寧這妮子的戲也演的好,竟是不輸我這個孫媳婦呢。

    傅秋寧堅持不涂,江夫人與江婉瑩便步步相逼,彼時雖有玲瓏守在門外,然而那許氏霍氏等人哪裡將一個丫鬟放在眼裡,玲瓏也知道自家主子的意思,就是要讓傅秋寧顏面無存之後再把她掃地出門,因此也並不十分阻攔。

    拉扯了小半刻鐘,傅秋寧似終於被她們逼上絕路,恨恨咬牙道:「好,婆婆與妹妹今日既然定要逼迫於我,我為人媳為人婦,女兒規矩在那裡擺著,不得不從。然此等事情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堂堂王府之女,嫁與小侯爺為正妻,今日卻遭此逼迫侮辱,即便自證了清白,又有何顏面再在人前現身?婆婆與妹妹要我涂下守宮砂容易,只要答應我,日後許我在這晚風軒中,終此一生,不踏入後院半步,我便……答應你們……」一邊說著,眼淚已是奪眶而出,顯示出她被逼迫的有多麼淒慘,就連門外窗外的許氏霍氏等人聽了,也都不由得生出兔死狐悲心有戚戚之感。

    這條件卻是傅秋寧臨時靈機一動開出來的。原本她只想狠狠在江夫人和江婉瑩臉上甩一個耳光,然而事到臨頭,忽然靈光乍現,暗道何不趁此機會永絕後患?果然,此話一出,江夫人和江婉瑩只道她是給自己找後路,只求不被休出門去,願在晚風軒中自生自滅直至終老,當下哪有不允之理?老太太待想要阻止,早已經晚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傅秋寧決然伸出手臂。老狐狸心中大叫:啊喲糟糕,不但沒幫到乖孫子,反而讓秋寧這妮子反擺了一道,這樣一來,讓她搬去後院更是遙遙無期了,糟糕,真糟糕,早知道他們夫妻兩個歡好了,我這把老骨頭不該來趟這趟渾水。

    老太君在心裡大呼糟糕,偏偏傅秋寧眼看著江婉瑩用指甲挑出那以壁虎血為主料的鮮紅守宮砂之後,又加重了語氣道:「今日之事,便請老太君做個人證。」說完不等老太太開口,便毅然將胳膊向前一遞,於是江婉瑩指甲上那守宮砂便沾染在她小臂之上。

    只見那鮮紅的守宮砂剛一沾上傅秋寧雪白的小臂,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成了灰白色。只讓傅秋寧暗呼這古代的東西的確神奇,好奇之下真想拿雨階和玉娘做個試驗,看看在她們身上是否就不褪色了。

    不過這想法當然不可能實現。當下她眼神木然的看著那守宮砂直褪成了雪白色,幾乎與手臂皮膚融為一體,才慢慢抬起頭來,眼神森然看著對面呆若木雞的江婉瑩,一字一字道:「婉二奶奶可看清楚了嗎?還有什麼示下?」

    「不,這不可能,這……這怎麼可能?」江婉瑩捂著心口,只覺得一顆心都不會跳動了,她看著傅秋寧胳膊上那顆雪白的守宮砂,不敢置信的搖著頭,看向對方的目光簡直就好像是要吃了她。

    「故意的,你是故意的。」她指著傅秋寧大叫,只不過這時候傅秋寧哪還可能慣她毛病,站在當地冷笑一聲道:「婉二奶奶顛倒黑白的本領當真高明,明明是你咄咄逼人,如今卻說我是故意的,我故意了什麼?故意讓你們過來晚風軒?故意讓你們以懷疑我沒和爺有夫妻之實為由來休掉我?故意讓你們拿出守宮砂來作踐侮辱?婉二奶奶可覺著我現在像是一個瘋子?」

    傅秋寧當然不像瘋子,像瘋子的是江婉瑩,她急急回頭看著江夫人,卻見這姑姑面色慘白,身子晃了幾晃就坐在椅子上,看向她的目光含著隱隱一抹憤怒和痛心,不由得立刻慌亂到了極點,大聲道:「姑姑,不……你相信我,她……她絕不可能和表哥行房的……」

    「婉二奶奶的意思可是還要說我給爺戴了綠帽子麼?不如找爺來問問,爺是什麼人?讓他好好查一查,別說一個男人,就是一只耗子,爺要分辨出它是公是母的也不難。」傅秋寧冷笑著抹去眼淚,這話乍聽上去像是放蕩無恥,但正因為如此,才可以顯示出她此時是多麼的憤怒傷心。





第一百二十九章: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二)


    「你……你……」江婉瑩顫抖著手指指向傅秋寧,可還不等再說話,就聽江夫人斷喝一聲:「夠了。」說完她轉向江婉瑩,反手就給了她一個耳光,氣道:「身為當家主母,竟然聽風就是雨,憑著幾個下人嚼的舌頭根子,就信了那些混賬話。回去後你給我禁足一月,好好反省反省,沉淀下你這輕浮性子。」

    江婉瑩心中氣的要吐血了。但她也明白此時江夫人這一巴掌是不得不打,唯有如此,才能夠將責任推到那莫須有的下人頭上,也唯有如此,自己才可以免去金鳳舉的雷霆震怒和更嚴厲的懲罰。

    「是,兒媳知錯了。」江婉瑩伸手撫著自己被打的一面臉,一口銀牙幾乎咬碎,淚水蜿蜒而下,然而即便身子已經抖得如同風中落葉,她也不得不轉身,對著傅秋寧深深一福,咬牙道:「今日是妹妹莽撞了,只因為幾句話,就對姐姐起了疑心,妹妹這裡給姐姐賠不是,還望姐姐大人有大量,原諒妹妹年輕不懂事。」

    傅秋寧心中不得不暗暗佩服,心想在宅斗生活中訓練出的女人就是不尋常,瞧瞧這屈伸自如的功夫。若是我,怕打死也是沒辦法這麼快就變臉的。心中想著,面上表情卻淡淡的,只是輕聲冷笑道:「年輕不懂事?只怕未必,妹妹雖然只比我小三個月,但是這渾身的本事,可真真要比我強的太多。如今你們如願了,從此後,這晚風軒便是我終老之地,胳膊上有了這樣一個印記,我是再沒臉出現在人前了。」

    「哪裡有這樣嚴重?今兒的事,原是媳婦和婉瑩莽撞了,錯兒在她們身上,沒有個給你受了委屈,反倒讓你背了處罰的道理。」老太君終於開口。放下茶杯悠悠道:「何況今日這事兒,知道的人也不多,就知道了,也只能說你大度善良,斷不會有二話。秋寧也不必這樣耿耿於懷的。不然你就是心裡怪了你婆婆,想來連我這老婆子也怪上了。」

    傅秋寧哀怨的看向金老太君,心想老祖宗,我可好不容易找著這麼個機會。你別給我搞破壞好不好?為了這場戲,我把身子都給了你孫子,等來這麼個時機我容易麼?一念及此,只好低頭哭道:「雖然老祖宗這樣說。可孫媳卻覺顏面盡失,請老祖宗體諒孫媳心情,且讓孫媳平靜些日子,只要余生平安,孫媳再無所求了。

    江夫人心裡這個窩火啊,想到兒子的個性和他最近對傅秋寧的寵愛,不由更是煩躁,還帶著隱隱的心虛懼怕,暗道這事兒若是老爺知道了。我也少不得一頓埋怨,唉!早知如此,不該輕信了婉瑩這丫頭,上一次她不也是拍著胸脯和我保證?結果又如何?偏偏我竟不吸取這個教訓,到底今兒又來弄了個灰頭土臉,不是自取其辱是什麼?連帶著婉瑩今後的日子只怕也要難過了,不值得。真真是不值得。只是這事情究竟怎麼就弄到了這個地步呢?論理,婉瑩的眼睛倒也毒辣,還是說,那傅氏一開始就是故意偽裝,目的便是要把我們拖進這陷阱中?若真是如此,此女心機未免太可怕了吧?

    她這可真是冤枉了傅秋寧,在這富貴門中生活。傅秋寧的原則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忍一時風平浪靜。但若是風不平浪不靜,那便是忍無可忍無需再忍。所以她這一次之所以狠狠反擊,完全是因為江婉瑩逼人太甚之故。只不過江夫人並不了解她的為人,所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是正常。

    江夫人和江婉瑩這一次可說是吃了個大虧,趾高氣揚而來,滿心以為這次定可如願將傅秋寧掃地出門。卻沒料到最終鎩羽而歸不說。更是顏面無存。雖然出來時看到許氏霍氏等人都是躲得遠遠兒的,然而只從她們臉上的笑意,也可知道事情的全部經過她們都是知曉了。

    玲瓏在江夫人身邊跟著,只嚇得一聲也不敢吭,原本是想著替主子們揚威,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大家靠近偷聽,誰料想事情結果出乎所有人意料,竟然反轉過來,那傅秋寧揚眉吐氣,得了便宜還賣了個大乖,不知要小侯爺怎樣哄她許她才成。自己主子倒要煩惱怎麼安撫兒子,杜絕這府中悠悠眾口了。

    *************************

    金鳳舉陪著太後從佛寺中趕回來,聽老人家嘮叨了半日,言說讓他有時間帶金老太君和他母親等進宮來逛逛。答應下了,那邊又有人說皇上在御書房等他,於是匆匆趕來,只見幾個親王和皇上親近敬重的老臣都在,卻是為了中原土地資源日益稀少,關外卻是沃野千裡,只可惜無人肯去開懇,並非懼怕勞苦,而是害怕北原東鹿等國侵略騷擾。所以皇上找他們過來,一起商量遷人去關外,並且在那裡派大軍守邊的事。

    這是天大事情,眾人獻計獻策,直商量了大半日,計劃才初具一個雛形,還需細細斟酌。皇上見已經晌午了,想著臣子們和自己累了一上午,也該管頓飯。於是命眾人留下來賜宴,這是天大的恩寵榮耀,臣子們莫不欣然答應。獨金鳳舉惦記著家裡的傅秋寧,真真是歸心似箭,但皇上的賜宴啊,他哪敢推辭。

    不過皇上終究還是沒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一眼看到他在人群中左顧右盼,神色憂急,便笑道:「鳳舉可是有什麼事情急著辦?若是這樣,你先回去吧,此事需從長計議,也非這一時之功,明日早朝後再商量也就是了。」

    金鳳舉如蒙大赦,忙跪下謝恩,又辭別了其他臣子,就急急往家裡趕,剩下榮親王在後面伸著脖子,心想小舅子干什麼呢?沒聽說岳父府上有什麼大事兒發生啊,這小子風風火火的是為了誰?切,還欠我一頓酒呢。

    終於到了國公府門前,不等進門,就聽見一陣叮叮當當之聲,金鳳舉循聲望去,聲音卻是從旁邊的襄陽侯府傳來的。一旁的金明笑道:「侯府那邊已經動工了,是峰大爺監管著的,預計有三兩個月,也就可以整修完畢,二老爺一家就能搬進去。爺要不要去看看?」

    「嗯,改天吧,我這時候哪裡有心思去監工?」金鳳舉笑著說完,便進了家門,又聽金明笑道:「可是呢,爺這一路上,連腳步都是輕飄飄的,可見著是歸心似箭了,是先去康壽院給老祖宗請安,還是直接去晚風軒呢?」

    「讓你這一說,我若不去康壽院,豈不是不孝?」金鳳舉笑著作勢虛踢了金明一下,忽然皺起眉頭道:「怎麼了這是?你看看這些下人,一個個拿什麼眼神看著咱們?難道府裡出了什麼事?」

    「是有些奇怪啊。」金明也撓著腦袋,然後指著一個小廝叫道:「小三兒,站住,兔崽子你給我站住,再敢跑一步打斷你那雙狗腿。」他喊了起來,那本來想跑掉的小三兒實在是沒辦法了。主子就在旁邊站著呢,若分辨說自己沒聽到,那除非是耳朵聾了。既然跑了也沒好果子吃,倒不如乖乖折回來。

    「好啊你個小兔崽子,爺還在這兒呢,就敢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金明氣的踹了小三兒一腳,厲聲道:「說,到底為什麼要跑?府裡出了什麼事?敢有一個字撒謊,我先揭了你的皮,再打斷你手腳扔出府去。」

    這自然只是嚇唬之語,不過小三兒心裡也明白,雖然不至於揭了自己的皮,趕自己出府那是沒問題的。可是怎麼也不敢把江夫人等做的好事兒從自己嘴裡洩露出來啊。因此只是跪在地上磕頭,鼻涕一把淚一把的道:「爺您就饒了小的吧,小的實在是不敢說,爺自己去一趟晚風軒,就什麼都知道了。」

    一句話讓金鳳舉的臉色立刻就陰沉下來,森聲道:「我不問你別的,只問你,二奶奶現在怎麼樣了?說。」

    「寧二奶奶挺好的,小的不敢撒謊騙爺,真的挺好的。」小三兒說完,又連連磕頭。金鳳舉見他面上不似作偽,便點了點頭,對金明沉聲道:「讓他去吧,這種事他不敢嚼舌頭根子,走,我們去康壽院。」

    「爺不先去晚風軒嗎?」金明試探著問了一句,卻見金鳳舉搖頭道:「不,先去康壽院,總要弄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才好作為。」言罷直往康壽院而去。

    且說傅秋寧,送走了江夫人等人後,在門口立了良久,方長長舒出一口氣,面上帶著淡淡笑容轉回房來,屋中只有她和玉娘雨階三人,當下便笑道:「如何?今兒這場戲精彩麼?太太和婉二奶奶可真是不遺余力了,你們也該學點東西才對得起人家的表演。」

    雨階笑道:「奶奶別怪我們,奴婢愚笨,婉二奶奶這樣高明的手腕是萬萬學不來的。」說完卻聽玉娘笑道:「叫我說,學不來倒好,不然若是遇上了奶奶這樣兒的,豈不也是要往自己臉上呼巴掌嗎?太太剛剛那一耳光,真真是打得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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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各有算計


    「她那是以退為進呢。」傅秋寧微微一笑,接著又是一聲輕嘆,搖頭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她雖然是姑姑,這份心卻也和父母無異了。但願婉二奶奶能吸取教訓,我是真的不願意和她們糾纏,好在這次的事讓我又得了幾年時間。」

    玉娘笑道:「奶奶是指可以繼續住在晚風軒,不用搬去後院的事嗎?您倒是會瞅機會,這一來,就是小侯爺再怎麼逼您,您也可以不去了。」

    傅秋寧笑道:「可不是,之前他逼得太緊,我簡直快沒有招架之力。不過還好還好,婆婆和婉二奶奶拖後腿很給力。」說完便忍不住吐出舌頭調皮的笑了笑,卻聽玉娘和雨階疑惑道:「給力?什麼叫給力?」

    「就是很賣力的意思。」傅秋寧嘿嘿笑著解釋,心中卻有些懷念已許久不曾憶起的現代時光。她原本以為,這幾年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個古代人,如今才發現,原來自己終究是脫不了那個現代人的靈魂,一些那個時代的詞語,仍會一不小心就溜出來。

    中午吃了飯,傅秋寧覺得有些困乏,忍不住在床上伸了個懶腰道:「春困秋乏真是一點都沒錯。」說完來到榻上,窗子開著,正午的陽光暖暖照在上面,躺上去覺得十分舒服,她便隨便扯了一條毯子,枕在枕上,窗外就是一樹杏花,偶爾有風吹過,就會有幾片花瓣隨風飄落,傅秋寧嘆了口氣,知道落花時節又要到來了。

    下人們知道主子在睡午覺,並沒有人過來打擾,於是傅秋寧漸漸便沉睡過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聽身邊似乎有點響動,微微睜開眼,就見金鳳舉正在關窗戶。她茫然的又閉了眼,懶懶道:「什麼時辰了?爺怎麼會這個時候兒過來?」

    「未時末了。」金鳳舉關好了窗戶。才走過來坐下,伸手摸著傅秋寧的額頭道:「雖說天氣暖和,畢竟還是春天,你就這樣開著窗子睡,也不怕風吹了頭,日後又要嚷嚷著頭痛了。」

    傅秋寧坐起身,聽金鳳舉笑道:「怎麼?這就要起來了?不再睡一會兒?」她搖搖頭:「不睡了,午覺睡到現在。晚上就睡不著了。」

    金鳳舉低聲笑道:「那不是正好?我晚上也不怎麼容易困呢。」

    傅秋寧剛剛睡醒,想了一下才明白金鳳舉的意思,氣的一腳踢過去,恨恨啐了一口道:「好歹也是個爺。說這種話也不怕人笑話。」

    金鳳舉也不躲,就挨了她這輕輕一腳,倚在榻上施施然道:「怎麼這就惱了?該不會是想過河拆橋吧?」說完見傅秋寧疑惑道:「過河拆橋?」他便笑了一笑,雙眼緊盯著秋寧道:「難道不是嗎?守宮砂的事兒過去了,還有必要繼續籠絡我嗎?」

    「你以為我是提前知道了婆婆和婉二奶奶的計劃,所以才把自己給你,用來躲避這一劫?」從金鳳舉的話裡,傅秋寧就明白他是知道整件事情的經過了。以他的聰明,自然能夠想到自己為什麼忽然肯把身子給了他。就算是愚鈍的男人。都該想到這一點的。

    「難道不是?」金鳳舉挑眉,面上卻沒有什麼生氣的表情,只是眼裡似乎有一絲黯然。

    「我記得,去年也就是差不多這個時候兒吧,或許比現在要晚幾天,你突然出現在這晚風軒,從此就橫插進我和孩子們的生命中。如今一年過去了。我是個什麼性子,以小侯爺的聰明才智,您的心裡應該有答案吧?」傅秋寧不答反問,扭過頭去看窗子,卻又在問完最後一句話轉過頭來。

    金鳳舉微微點頭:「沒錯,我心裡覺著你不是這樣為了逃過一劫就甘願把身子給我的人,只是我又怕自己是自作多情了。怎麼看,素日秋寧對我也是冷冷的。若說你心裡有幾分喜歡我,這還真的有些不太敢相信。」

    「呸!」傅秋寧忍不住笑著啐了一口,然後又偏過頭,淡淡道:「枕上發盡千般願,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面上秤錘浮。只待黃河徹底枯。白日參辰現,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

    金鳳舉只略思索了一下,便笑道:「果然是才女,這般誓言也十分有趣,倒與《上邪》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話音剛落,就聽傅秋寧冷笑一聲道:「自古女子總是痴心的,這些山盟海誓,也只有女人會相信。男人們可以隨口說出千萬句誓言蜜語,可卻不會有一句真正放在心頭上。」

    「秋寧既然這樣不信山盟海誓,恰好我也不是喜歡口頭上說這些的人,究竟我心中是怎樣愛你,說是不作數的。不過沒關系,我們還有大半輩子的時間,可以讓你來慢慢證明。」金鳳舉何等聰明的人,立刻便明白了傅秋寧的心意,暗道自己這個妻子真是一名奇女子,見識如此與眾不同,果然自己如此珍愛於她是值得的。

    「我不敢奢求什麼一生一世。」傅秋寧垂下眼,輕聲道:「我只希望你能夠記著當日你我還只是朋友時的諾言。若有一天,你不再覺得我可憐可愛,而是看我一眼就覺厭煩,那我希望,你還可以保留對一個曾經的紅顏知己最起碼的尊重,希望你不要因為我影響孩子,希望你仍然給我這個棲身之地,讓我可以平安終老。小侯爺,這番話,我是認真說出來的,希望你可以聽進心裡。」

    金鳳舉注目看了她半晌,才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沉聲道:「這話我本是要反駁的,然而竟不知從何反駁起,世間多得是薄幸男兒,怎麼能怪你也這樣看我。秋寧,你是個與眾不同的女人,之所以對我懷著這些戒心,想來也只是為了不在將來愛馳時受更大的傷害。俗語說,情到濃時情轉薄。這個我都了解。然而你剛剛這番話,可知我只是想一想,就覺心如刀割嗎?你放心,只要你對我有情,終此一生,金鳳舉絕不負你。」

    傅秋寧心中一動,兩人視線就那樣平靜的對望著,誰也不肯避讓。這並非是爭鋒,而是自信,是自己對對方的愛情必然忠貞不渝的自信。

    「從康壽院過來的?」傅秋寧終於轉移了話題,見金鳳舉點了點頭,她便微笑道:「我想著你是從那裡來,不然也不能得了這消息。實話說,婆婆和婉二奶奶這一次在我這裡也沒討得了什麼好,我也沒被休出門去,婉二奶奶倒是被禁足一月,這就夠了,你也只當不知道就好。」

    金鳳舉笑道:「不乘勝追擊?我以為你會撲在我懷裡痛哭一場,然後要我給你做主,讓她們以後再也不敢欺負你呢。」話音未落,傅秋寧就「撲哧」一聲笑出來,半開玩笑道:「撲在你懷裡哭?你想的倒美,我是那樣的人嗎?再說了,一個是婆婆,一個是你青梅竹馬夫妻情深的表妹,我是傻了?才會求你給我做主。」

    「秋寧,你真是……每次都讓我有驚喜。」金鳳舉伸手將傅秋寧摟在懷裡,淡淡道:「不過你放心好了,這件事我心裡有數,怎麼著也要給她們一個教訓,這樣的處心積慮,有些令人不齒。」

    傅秋寧嘆氣道:「算了,畢竟我當初嫁進你家,就是為了給你們打臉的,婆婆不喜歡我也正常,何必說婆婆?連我親生的爹爹都把我往火坑裡推,這還是至親的人呢。所以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你也不用不依不饒的。」

    傅秋寧並非聖母,只是她心裡很明白,就算自己要求金鳳舉嚴懲那婆媳倆,也是不可能的。倒不如見好就收,更何況自己也從這件事中得利了,這個結局就很圓滿,實在不必再畫蛇添足。果然,她這樣的大度,倒讓金鳳舉心中十分愧疚,暗下決心母親和表妹在秋寧身上犯下的錯,都由自己日後好好補償,一定不能辜負了傅秋寧才行。

    因耳鬢廝磨溫存了一會兒,傅秋寧才道:「老太太和你說了吧?我不搬去風雅樓了,從此後就在這晚風軒裡。爺也看到了,我還在這兒呢,婉二奶奶已經容不下我。若是搬去後院,也不必我做什麼,只是日常裡在她面前晃蕩著,只怕就是眼中釘肉中刺,倒不如我們各據一方,方能平安無事,也讓爺少些為難。」

    金鳳舉苦笑道:「你是變著方兒的不肯離開這晚風軒,罷了,既如此,我也不強你所難。」嘴上雖然這樣說,他心裡卻是打的另一番主意。

    傅秋寧卻沒有多想,只道金鳳舉是因為這件事對自己抱愧,所以退了一大步,當下不由的又驚又喜,暗道這一次事情真是太太太圓滿了,真正是解決了我的心頭大患啊。因一高興,面上也露出笑容,更兼體貼溫存起來,只看得金鳳舉哭笑不得,暗道秋寧你不用得意,我是不會逼你搬出晚風軒,我等著你自己哭著求我搬出這裡。

    當晚就宿在晚風軒中,傅秋寧是初試**,金鳳舉是愛戀情深,自然又是一番天雷勾動地火,直折騰到三更天,方雲歇雨收,第二日金鳳舉仍上朝去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蛇


    下朝後仍是在書房中與眾多大臣研究了一番遷民出關的事,再出來時已近晌午。金明在宮門外等著,見他出來,便湊上前道:「爺,可是回府麼?還是去酒樓上吃一頓再回家?您可有日子也沒下館子了。」

    金鳳舉笑道:「酒樓裡的菜有什麼好吃的?」說完卻聽金明笑道:「聽說京裡峰大爺名下的幾家酒樓已經陸續推出了寧二奶奶做的那種火鍋,很是受到好評呢,咱們今兒何不也過去嘗嘗?」

    金鳳舉眉頭一挑道:「是麼?已經推出了嗎?那好,嘗嘗去。」於是與金明信步到了醉雲樓,可巧金鵬展也正邀了幾個同窗在這裡吃火鍋,看見他,忙叫了過去。那些同窗都是七品五品之類的官員,見到這聖上面前第一紅人,如何能不巴結?一頓飯直吃了一個時辰,若非金鳳舉有些威嚴,只怕就被灌醉了。

    從醉雲樓出來,金明只見他邊走邊嘀咕著什麼:「不行,不能第一次就裝神弄鬼,嚇壞了不是玩的,不如從別的開始……」之類的話,他心裡好奇,疑惑道:「爺,您……您這是嘀咕什麼呢?什麼裝神弄鬼的?」

    金鳳舉停了自言自語,呵呵笑道:「你什麼時候好奇心也這樣重了?不問出來會死不成?去,別多打聽,看看去哪裡弄幾條五花蛇,要沒有毒的草蛇那種,不要能生蛋的,我可不想晚風軒將來變蛇窩。」

    「什麼?晚風軒?」金明瞪大了眼睛,忙探頭左右看看,見沒什麼人注意這邊,才湊近了金鳳舉道:「爺,您的意思是說,要把這蛇放進……放進晚風軒裡?為什麼啊?萬一嚇壞了寧二奶奶,心疼的還不是您?」

    金鳳舉嘆了口氣道:「那有什麼辦法?為了不搬出晚風軒,秋寧是無所不用其極,到現在她親自在老祖宗和太太面前撂下了話。我也不敢再逼她太緊,也只有暗地裡做一些小動作了。嗯,我仔細想過,你看上次拿了壁虎過去,雨階玉娘和秋寧都不害怕,可見她們膽子不小。幾條五花蛇還不至於就能嚇死她們。」說到這裡,不由得又冷笑一聲道:「婉瑩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她身邊的丫鬟也和她一樣。你說那秋霞看見壁虎就尖叫。我當時只是疑惑,還沒有多想,如今想來,她分明是故意做出那副驚嚇狀態給你看。其實那壁虎就是婉瑩弄來做守宮砂的。她那樣情狀,固然能瞞得了你一時,卻不想想,往常夏日裡在院中納涼聊天,不知看了多少壁虎,那時不見她害怕,如何這會子就膽小了?可見是做戲做的過頭了。」

    金明連忙點頭跟著附和了幾句,眼看著就要到金陽街,這乃是原本用金鑲侯和襄陽侯兩府中各取了一個字。替這條寬闊大街道命名,如今襄陽侯府搬走了,這街的名字卻是留了下來。

    「爺,那我就去買蛇了,您先回府,奴才想,不出五六天。定然有好消息傳來。「金明笑著說完,就拐了一個彎兒,往相反方向去了,這裡金鳳舉思考著自己的「逼蛇出洞」大計,忍不住得意微笑起來。

    因為這一次的事情,金鳳舉在江夫人面前著實沒給什麼好臉色,江婉瑩那裡更不用提,他根本就不過去了。江夫人忍氣吞聲為侄女兒求情,卻只得到兒子一句「什麼時候秋寧肯搬出晚風軒,什麼時候我再進清婉閣。」

    江夫人心裡有氣,偏偏這事情她理虧在先,又不敢鬧到丈夫面前,事實上。金玉到現在還不知道整件事情的經過,這就已經讓她念阿彌陀佛了,因此也只好先這樣含混過去,想著等金鳳舉過些天消了氣再說。

    且說晚風軒裡,傅秋寧這幾日真是神清氣爽,小日子過得別提多舒心了。眼看著草木漸漸繁盛,杏樹桃樹上的花兒都落得差不多,每日裡下人們將那落花掃在一起,都堆在樹根下。她便囑咐玉娘和雨階道:「天氣暖和了,讓下人們把雜草清一清,過陣子蛇蟲鼠蟻也都該出洞了。」

    話音剛落,就聽院子裡雨階驚叫一聲,傅秋寧和玉娘連忙跑出屋去,叫道:「怎麼了怎麼了?」說完只見雨階跑過來,興奮的指著院中樹下雜草從中道:「奶奶,看見了一條五花蛇,又肥又大,正盤在那兒呢。」

    玉娘驚訝道:「是嗎?這時候它們就出洞了?往年都要晚些時候兒呢。」說完卻聽雨階道:「你自去看看就知道了,許是知道我饞蛇羹,特地送上來讓我飽一飽口舌之欲。」言罷轉向傅秋寧,興奮道:「奶奶,還是依著從前的法子,用棍子挑起來,然後用石頭砸死嗎?」

    話音剛落,就聽身後一個婆子道:「阿彌陀佛,姑娘這話真真罪過,那蛇是最通靈的,各地都有蛇仙的傳說,如今你竟然要吃它,難道不怕罪過報應麼?」不等說完,雨階便回過頭,叉腰笑道:「這話可是有趣,眾生平等,怎麼吃蛇就要有報應?吃豬吃雞吃鴨就沒有?若說起來,世上人大多都吃肉,都要遭報應?」

    傅秋寧笑道:「罷了雨階,不必多說。」

    原來她們幾人往年住在這晚風軒裡,辛苦自是不足為外人道的。那時候也只能勉強弄個溫飽,除了過年,平日沒什麼肉吃,雞鴨鵝都要用來下蛋。好在晚風軒草多,偶爾就能遇到一兩條蛇,傅秋寧的前世方楚瑜是南方人,在飯店裡最喜歡吃的就是蛇羹,但其實她那時候是不敢抓蛇的。結果在晚風軒中為了給兩個孩子補身體,也只能大著膽子用棍子將蛇挑起來,吩咐玉娘和雨階用大石頭砸下,然後做蛇羹。蛇肉味道香濃鮮美,最開始雨階和玉娘也覺惡心,兩個孩子卻因為年紀幼小,只要是好吃的就行。慢慢的,連雨階玉娘也習慣了。可見生活所迫下,人都是能改變的。

    書歸正傳,如今晚風軒裡主僕三人加上兩個孩子早已是吃蛇吃上了癮,所以雨階看到那草叢裡臥的五花蛇,才會這樣興奮。當下用棍子挑起那大花蛇,正要拿到廊下砸死,就見一個老頭從後廊轉了過來,一看見雨階手上的蛇,便大叫一聲:「姑娘別動。」說完飛跑過來,一伸手就抓起那條蛇的七寸,只狠命往牆上摔了兩下,那條肥大五花蛇便一動不動了。

    「哇,林叔好厲害。」雨階笑著直拍手:「如此一來,倒省了我們砸它腦袋,每次都弄的廊下很髒,還要用水清洗幾遍才行。」

    那林叔笑道:「我還以為姑娘害怕呢,原來卻是不怕的。也是,若害怕,怎敢用棍子挑著這蛇?」說完不禁感慨道:「我是從嶺南那邊過來的,我們那裡人人都喜歡吃蛇,其實別看這東西樣子嚇人,味道可好著呢。我曾祖和爹爹都是做蛇羹的好手,專門給那些大酒樓做蛇羹。後來我因為避禍來了京城,沒想到咱們這兒的人都不敢吃蛇,敬若神明一樣,我這手藝也就撂下來了,唉!其實真是美味東西,只可惜人人都不敢吃。」

    他在這裡感嘆著,旁邊雨階眼中都放出光來,哈哈笑道:「林叔竟然是做蛇羹的好手嗎?那真是太好了,我們晚風軒裡沒這個講究。奶奶和我們還有少爺小姐都愛吃蛇,你這就拿去廚房洗剝了,然後做一道蛇羹,也讓咱們嘗嘗什麼滋味。素日裡奶奶做的就很好吃,她還說她做的是最差的,我就不信了,要這麼說,林叔是祖傳下來的手藝,難道還能做出龍肉味道不成?」

    傅秋寧笑道:「就算是做出了龍肉味道,你難道還能吃出來?這世上別說吃龍肉了,就算是見過龍的人都沒有呢。」一邊說著,卻聽旁邊的林叔興奮道:「奶奶和雨階姑娘竟然喜歡吃蛇嗎?天啊,這……這真是太好了,奶奶等著,既然蛇出來了,咱們這房前屋後只怕還有,我看看能不能再去多捉幾條,放心,到時養在我房裡,不讓它跑出來嚇人,只等奶奶想吃,便砸死一條來做蛇羹。」

    雨階笑道:「林叔,該不會不等給奶奶做了蛇羹,你就忍不住給偷吃光了吧?」一句話說的精瘦老頭兒嘿嘿笑起來,拎著那條大五花蛇就跑了。

    傅秋寧笑道:「我原本看他就覺著不像北方人,果然是從嶺南那邊搬過來的,那就不怪他會做蛇,我那時候在莊子上,就是一個嶺南的廚子偷偷打死了蛇,做了蛇羹分給我和嬤嬤吃的,要不然,這幾年咱們也別想吃到這個美味。」主僕三人談論著晚上的蛇羹,都是興高采烈。

    金鳳舉絲毫不知晚風軒白日裡這段插曲。到傍晚,在書房換了衣服後,施施然往晚風軒而來,一進院門,便見在台階上坐著繡花的雨階站起身來,殷殷笑道:「爺來了?算您今兒個有口福,晚上有好東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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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弄巧成拙的小侯爺


    金鳳舉絲毫不知道雨階嘴裡說的好東西就是金明買來的那「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可憐大五花蛇,還以為是傅秋寧又想出了什麼稀奇古怪的吃法兒,便微笑道:「好啊,讓我看看你們奶奶又做了什麼。」一邊說著,便拿眼四處望,微笑道:「今兒沒發生什麼事情吧?」

    「能有什麼事兒?太太和婉二奶奶哪有這麼快就卷土重來。」雨階是個直性子,等到說完才想起自己這話不恭敬。好在金鳳舉心神飄在別處,也沒注意到。她連忙輕輕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甜笑道:「奶奶在屋裡,爺快進去吧。金總管怎麼沒來?」

    金鳳舉哪裡敢說金明是「受不了良心的譴責」,生怕一進晚風軒就聽說誰讓蛇給嚇病了的事兒,所以心虛不敢過來。因慢慢笑道:「哦,他啊,有些事情,所以今晚上不過來了。」他一邊說一邊就在心裡罵,暗道金明你個沒出息的,看看雨階這模樣,分明是晚風軒裡沒事兒,你倒自己把自己給嚇得不敢來了。奇怪,不是說放了五六條蛇嗎?沒道理一條都沒被人發現吧?唔,還是說這個時候兒,把蛇放出來有些早了,那些懶骨頭不肯四處游動,所以才沒人發現呢?

    「爺找什麼?」

    雨階見金鳳舉左右張望,不由得有些奇怪,也跟著左右張望起來,一邊還問了句。

    「哦,沒找什麼,看看這樹上的花,都凋謝了。」金鳳舉連忙收回到處看的視線,隨口敷衍了一句。

    雨階暗暗好笑,心想爺雖然聰明,有時候也難脫書呆子的本色。花開花落,每年都是這樣,有什麼好感慨的?除了那些酸文人們,誰會理會這個啊?心裡這樣想著。嘴上當然不敢說出來,一邊偷笑一邊將金鳳舉讓進了房門。

    傅秋寧見他來了,忙讓進小花廳,在榻上坐定後,就親自倒了一杯茶過去,一邊笑道:「你來的真巧,今兒可有好東西給你吃。」

    金鳳舉詫異笑道:「剛進門雨階就說了,如今你也是這樣鄭重其事的。倒不知是什麼東西,讓你們主僕這樣的喜歡。既如此,你還不快去廚房忙著,還是說。這東西也並不費時間?」

    「以往都是我來弄,不過今年你撥過來的那些下人裡恰巧有弄的比我好的,所以便交給他了,咱們等著吃就好。」傅秋寧說完,便看了看天色,輕笑道,燉了一下午,想必快好了。雨階,你去廚房看看。若是好了就擺飯吧。」

    雨階答應一聲去了,這裡金鳳舉好奇道:「究竟是什麼東西?可否透露一下?我倒是奇了,如今你這裡還有什麼東西竟是府裡不曾有的麼?便是熊掌鹿筋,於我來說也不稀奇,還是有什麼稀奇古怪的做法?可你剛剛又說有人比你弄得好。」

    傅秋寧笑道:「急什麼?難道不聞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說完徑自拿起花來繡著,金鳳舉只在旁邊坐了一會兒,就聽雨階過來道:「奶奶。弄好了,少爺小姐也剛剛放了學,奴婢已讓玉娘帶人把飯擺去飯廳裡了。」

    傅秋寧放下花,起身道:「走吧,去了飯廳就知道。」說完,卻見金鳳舉瞄了一眼那繡了一半的荷花笑道:「你繡的花兒越發好了,前些日子給我那香囊,許多人看見了都說做的精美。什麼時候給我再做一個?」

    傅秋寧笑道:「怎麼這樣貪心?等那個用舊了再說。」夫妻兩個一邊說笑著,就來到飯廳。卻見金藏鋒金藏嬌都在,見他們來了,兩個孩子恭恭敬敬的行禮,給金鳳舉請過安,被他一手一個抱起來。秋寧替他們脫了鞋子,安排到炕上去,然後自己和金鳳舉對面而坐,雨階替他們揭開桌上砂鍋的蓋子,頃刻間,一股濃郁香氣便彌漫了整個房間。

    如今傅秋寧這裡的餐具已經今非昔比,雖然沒有奢華到用金碗銀筷的地步,卻也都是十分精美的器皿。金鳳舉只看了一眼,便笑道:「好香,不知這是什麼東西?」

    傅秋寧眼中略帶了些驚訝道:「爺竟然沒吃過?妾身以為你走南闖北,這東西看了便知道。只不過咱們北方實在是少見罷了。」她心中猶豫起來,暗道若是金鳳舉沒吃過,再給他吃了,結果吃吐了怎麼辦?她知道有些北方人是不吃蛇肉的。

    「別說吃了,這香氣若是聞了,就不該忘才是。」金鳳舉一邊笑著,那邊金藏嬌早已經盛了一小碗放到他面前,一邊嬌笑道:「爹爹快吃,可好吃呢,我和哥哥從小兒身體瘦弱,幸得娘弄的這東西滋補了身子,才有今日的健康活潑。」

    傅秋寧啞然失笑道:「這是誰和你們說的?哪裡就到這地步了?」

    金藏嬌不服氣道:「玉娘和雨階都是這樣說的。我和哥哥也是這樣想的。娘親忘了嗎?小時候我們過年後就吃不到肉,很窮很窮的,幸虧有這……」她剛要說蛇羹,猛然響起要給爹爹賣關子,連忙收了話語,嘻嘻笑道:「反正不管怎樣,這是好東西。」

    金鳳舉已經舀了一勺蛇羹進嘴裡,細細品了品,笑道:「果然是好東西,不知這是什麼肉?如此香濃可口。真是奇了,我竟沒吃過,就連在宮裡,也沒有見到過。」一邊說著,又舀了幾大勺吃下去。

    傅秋寧反而不敢告訴他了,只含含混混道:「爺吃著好吃就行,也不必刨根究底,難道你吃個雞蛋覺得好吃,定要去看看那只下蛋的母雞麼?」她這就絕對屬於蠻不講理的說法了,不過金鳳舉也沒注意,只是笑道:「不是刨根究底,我想著這樣好東西,御膳房竟沒弄過,上次你推薦的那個火鍋,皇上到今日仍是十分喜愛,若是這個……」

    「千萬別。」不等金鳳舉說完,傅秋寧就急忙打斷他,見雨階和玉娘都在旁邊偷笑,如今晚風軒裡多了許多下人,她們也不肯像從前那樣和主子在一個屋裡用飯了,唯恐被人詬病,因此此時都是站在邊上,為四個主子布菜。

    「怎麼了?」金鳳舉奇怪,接著又遲疑道:「你這樣急切,該不會……該不會這東西是耗子肉吧?哈哈哈,那也不用怕,當年我去邊關頒旨的時候,。恰巧跟隨陳將軍去和北原打了一仗,結果被困在山丘上,援軍未到糧草就吃光了。我們就抓了那林子中的老鼠來吃,不過味道比這個自然是要差好多的。」他一邊說,就又吃了一大口。

    傅秋寧聽說他連老鼠都吃過,這才放下心來,笑吟吟道:「不是老鼠,是蛇肉。今兒雨階在草叢裡看見一條大五花蛇……爺……你怎麼了?」原來秋寧不等說完,金鳳舉就險些將嘴裡的蛇羹噴出來,忙用手捂住吞下去,卻是嗆著了,背過身去不停的咳,玉娘連忙倒了一杯水給他,秋寧則幫他拍背順著氣。

    「咳咳咳……」金鳳舉好不容易咳嗽完,面上都泛紅了,這才回過身來,瞪大眼睛道:「秋寧你……你說什麼?這……這是蛇肉?蛇……蛇羹?」

    傅秋寧點點頭,囁嚅道:「是蛇羹,妾身以為爺連老鼠都吃過,吃點蛇羹應該也不算什麼的,都是妾身的錯。」

    金鳳舉坐在那裡,宛如一尊化石,好半晌才頹然垂頭,好像自暴自棄似的問了句:「你是說,你們在院子裡看見了一條蛇,就……就把它捉來吃了?是雨階捉的?」剛剛秋寧說的是雨階吧?金鳳舉無言的看向那秀麗的小丫鬟,心想媽的這還是女人嗎?看見壁虎不害怕也算正常,可是有女人看見蛇不但不跑,還敢去抓的嗎?

    傅秋寧輕聲笑道:「是雨階看見的,用木棍挑了上來。以往我們不知道蛇的七寸在哪裡,都是用大石頭砸死,今日恰好有個僕人是從嶺南過來的,抓了蛇三兩下就在牆上摔死了。」

    「就是說,你們吃蛇,已經吃了不止一年?」金鳳舉捂著胸口,對於這個事實有點兒接受不能。

    「是啊。」傅秋寧有些尷尬的笑笑:「那時候為生活所迫,孩子們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回肉,好在這周圍草叢多,經常就能遇到花蛇,一開始也害怕,不過後來就不怕了,何況蛇肉味道鮮美,又滋補,尤其秋天的時候,所以每年都能吃上幾條。」

    金鳳舉簡直要無語問蒼天了,他面前的女人真是那個鎮江王世子的庶女嗎?就算是庶出,好歹也該是大家閨秀不是嗎,嘆了口氣,他還是不甘心,遂好奇問道:「你們就……就不怕它咬你們?這……女人看見蛇這種東西,不都是該尖叫嗎?哪有你們這樣彪悍的?」

    傅秋寧有些不好意思,咳了兩聲笑道:「北方一般沒有毒蛇,有的都是肥大草蛇,草蛇不咬人。」話音剛落,玉娘便接口道:「我們也尖叫了啊,爺都沒看見,雨階看見這條蛇的時候,叫的有多大聲多興奮啊,這東西到了冬天就找不到,一冬沒吃了,那丫頭看見那條蛇,眼睛都放綠光。也是這條蛇活該倒黴,往年這時候,別說蛇了,蛇皮也看不見一塊兒,今年它偏出來的這樣早,可不是就被宰了來吃麼。」





第一百三十三章:最後一招


    金鳳舉已經說不出話來了,臉上擠出的笑容比哭還難看,咳了一聲點頭道:「是……是嗎?雨階竟這樣勇敢,不錯……真是……不錯……」他看著那碗蛇羹,心想蛇兄啊蛇兄,是我對不起你,原想著要你助我一臂之力,卻沒想到一念之差,將你送進狼窩,害你如此憋屈的斃命,死後連個葬身之地都沒有,哦,也別說沒有,這不是葬進了我們的肚子裡麼?

    「行了,吃飯時別多說話。」傅秋寧看了玉娘一眼,見金鳳舉碗裡的蛇羹已經沒了,便猶豫了一下道:「爺還要不要了?這蛇羹其實味道極好,爺既連老鼠都吃過,當不至於厭煩蛇吧?」

    金鳳舉發狠似的點了一下頭道:「再給我盛一碗。」他本身就不像很多北方人那樣覺得蛇肉惡心,實話說,若是早知道蛇羹這般美味,他早就吃了。如今心裡想著蛇兄定然是寧願葬進我的五髒廟中,也不願給這些殺了它的凶手滿足口腹之欲。因又接過碗,和金藏鋒金藏嬌一起大口吃起來。

    正吃得高興,便聽雨階道:「奶奶,林升在外面候著。」說完就聽秋寧道:「讓他進來。」於是她連忙打起簾子,將林升讓了進來。

    「給侯爺和奶奶請安。」

    林升和大多數南方人一樣,是個玲瓏剔透的聰明人,見金鳳舉碗中也有蛇羹,心裡便明白這道菜對了侯爺的口味。果然,就聽秋寧淡淡笑道:「這道蛇羹做的極好,不愧是你祖傳的手藝,侯爺和少爺小姐都喜歡吃呢。」

    「那是奴才的榮幸。」林升笑的見牙不見眼,聽見金鳳舉又賞了他五兩銀子,只把他歡喜的險些沒飛到天上去,挺起胸膛喜滋滋道:「爺和奶奶喜歡吃就好,今兒奴才在房前屋後踅摸著,也是爺和奶奶有口福。這樣時節,竟讓奴才捉到了五條大花蛇,俱都十分肥嫩,奴才如今都養在屋裡,只等哪天爺和奶奶……」

    金鳳舉不等他說完,就把嘴裡的蛇羹都噴出來了。心想好嘛,金明總共就放了六條蛇進來,讓你們一天時間就都給收拾了。這戰斗力是有多驚人?金明啊金明。虧你還愧疚,還不好意思過來,知不知道現在受了驚嚇的是你主子我,不是這晚風軒裡的女人們啊。媽的你主子我心髒都快嚇的不會跳了。

    小侯爺本是最優雅的人,不文雅的字詞基本上與他就是絕緣的,即使偶爾在心中腹誹幾句,也很少帶髒字兒,今日卻因為太過震驚,連續兩次在心裡爆粗口,這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中,算是絕無僅有的一次了。

    因此這一晚**過後,就有些睡不著。閉著眼睛在心裡想用蛇這一招是失敗了,接下來還有什麼招數能嚇到晚風軒裡的人呢?只看秋寧和她身邊下人的彪悍程度,看來不出絕招不行啊。不然的話,他懷疑就算是放兩頭黑熊進來,說不定第二天自己過來,就能吃到蜜蠟熊掌了。

    因想了一夜,第二日去上朝。卻見金明也是頂著兩個黑眼圈。他心裡不痛快,便冷笑一聲道:「爺昨晚兒是發愁,所以沒睡好,你又是因為什麼沒睡著?這樣大的兩個黑眼圈。」

    「奴才是嚇的啊。」金明苦著臉:「爺您不知道,前日我把那蛇帶回家的時候,不小心讓我女人看見了,當即就嚇的昏死過去。奴才昨日想著,也不知寧二奶奶她們要是看見那些蛇。會不會嚇出個三長兩短。爺,奴才想過了,這事兒是奴才的不對,不該買那些大蛇去,該買兩條蛇崽子,放進去唬一唬也就是了。奶奶是大家閨秀。雨階也是個纖纖弱質,玉娘更不用說,奴才就沒見過比她更柔和軟弱的女人……」

    金明一邊說一邊自責,忽的發現爺的臉色有點不對,好像抹了一層黑炭似的。他連忙住口,小心翼翼道:「爺,您……您這是什麼神情?該不會……該不會那些蛇真把奶奶給嚇病了吧?」

    「嚇病了?你倒是想得美。」因為天氣和暖,金鳳舉心裡又有些煩躁,所以也沒坐轎子,就和金明一起徒步往皇宮走去。此時看見金明臉色都變蒼白了,他便啐了一口,恨恨道:「我實話告訴了你,你買的那六條蛇,不到半天時間就全軍覆沒。其中一條昨兒晚上就變成了蛇羹端上桌,爺我還吃了兩碗。剩下幾條已經被養起來,隨時都可能會按照需要變成蛇羹。你說不該買大蛇,你不知道秋寧和鋒兒嬌兒還有你嘴裡纖纖弱質的雨階以及那柔和軟弱的玉娘只怨它不夠大,恨不能那蛇能再肥大一些,夠她們多吃兩頓呢。」

    「啊?」

    金明都傻了:「爺,不……不是吧?你……你說寧二奶奶她們看見了那六條蛇,然後……然後不但沒害怕,還捉來吃掉了?這……這怎麼可能呢?爺,奴才不是在做夢吧?」

    「我倒希望你是在做夢。」金鳳舉仰天嘆了一口氣,然後搖搖頭道:「是真的,秋寧告訴我,她們吃蛇都吃了六年,以往晚些時候,晚風軒草叢裡房簷上出現的那些蛇,都被她們吃了。唉!這也是我的過錯,當日將她們扔在那裡,誰承想她們竟沒有半分生活來源,逼不得已,秋寧只好殺蛇做羹來給兩個孩子進補。」

    「真……真沒想到,寧二奶奶……竟是這樣的……女……女中豪傑。」金明眨巴著眼睛結結巴巴的道,腦海裡怎麼也不能把那三個柔弱的女人和殺蛇這樣血腥的事情聯系起來。

    「快再幫我想想,還有什麼辦法?」金鳳舉皺著眉頭:「我還不想現在就讓人裝神弄鬼去嚇人,這是真可能嚇死人的。你想想還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嚇唬住她們的?」

    金明吞了口口水,心想蛇都嚇不住,還能指望什麼啊?想了半天,才期期艾艾道:「要不然……要不然用螞蝗試試?只是螞蝗這玩意兒是真咬人吸血的,就怕傷了奶奶和少爺小姐……」

    金明不等說完,就被金鳳舉瞪了一眼,聽他冷哼一聲道:「你以為蛇就不咬人嗎?結果又怎麼樣?還不是被燉了蛇羹?你再放幾十條螞蝗過去,萬一我晚上去的時候,飯桌上放著一大碗紅燒螞蝗,你是想讓爺我一連幾天都不用吃飯了是不是?」

    金明目瞪口呆,吶吶道:「不……不至於吧?奶奶和少爺小姐……應該不至於這樣可怕吧?」

    金鳳舉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仰頭望天嘆了口氣,憂傷道:「那在此之前,你能想得到她們會吃蛇嗎?聽說雨階發現那條大花蛇的時候,眼睛都往外放綠光,口水都流下來了。」

    金明就覺著腿軟了一下,差點兒沒坐倒在地上。想了好半晌,才絕望的沉聲道:「爺,沒別的招兒了,您放鬼吧,只要不讓奴才去裝鬼就成。」

    「這事兒你肯定是不行的。」金鳳舉一句話解了金明的後顧之憂,然後聽他喃喃道:「萬一秋寧不相信世上有鬼,命那些家丁拿著棒子將你圍起來,你跑都跑不了,再因為這個被打死了,冤不冤吶。』

    「爺,你說……寧二奶奶她們應該……應該不會吃人肉吧?」金明腿肚子又哆嗦了,隨即就挨了自家主子一腳:「胡吣什麼呢?你也不能因為秋寧吃蛇肉,就這樣侮辱她,下次讓我聽到了,讓人縫了你的嘴。」

    「是是是,是奴才說錯話了。只是爺,您到底要找誰去扮這個鬼呢?」金明在自己嘴巴上輕輕揍了一巴掌,陪著笑繼續問。

    「看來要找侍衛隊中的人幫忙了。」金鳳舉想了半天,終於想好了人選。所謂的侍衛隊,就是他做欽差的時候,長期跟隨保護他的一批人,雖然不在靖國公府中,然而卻是隨時聽候金鳳舉差遣的。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個侍衛隊不過百人,卻個個都是能夠飛簷走壁的高手,因此金鳳舉才會將主意打到他們頭上。

    當下和金明又具體商量了幾個細節,走到宮門的時候,已經定好了計策。

    於是下了朝,金鳳舉便請了侍衛隊中一個輕功最高明,身形也高高瘦瘦的侍衛叫做楊明的去吃午飯,席間將自己的打算一說,楊明起先是堅決不肯的。這不是開玩笑,你去扮鬼嚇唬小侯爺的心上人,成功了還好,一旦嚇死了,到時小侯爺還會想著這是他出的餿主意嗎?萬一被怪罪了,冤不冤啊這。

    只不過金鳳舉哪裡會輕易放棄?從來沉穩冷清的人忽然舌燦蓮花起來,並且重點描述了傅秋寧帶著兩個心腹對於入侵的草蛇所做出的令人發指的暴行,這之後,楊明終於被金鳳舉說動了:連蛇都敢宰了吃的女人,應該也不會很怕鬼吧?他心裡這樣告訴自己,終於抱著必死決心接了這個高難度的任務。

    到了約定好的日子,傍晚金鳳舉回府之前,特地和楊明碰了一下頭,就對方的著裝問題仔細商榷了一番,畢竟是自己心愛的人啊,自然要謹慎些,這著裝萬一太過逼真,真把秋寧嚇出個好歹怎麼辦?

    最後楊明也膽虛了,結結巴巴道:「小侯爺,依……依屬下看,屬下不如就不要露面,直接在奶奶身後吹一吹風,或者用輕功『呼』的一下飛過來飛過去,讓她們看個影影綽綽的就行了,這樣又不至於太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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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扮鬼的結果


    金鳳舉一尋思,覺著這個主意不錯。於是點頭,旁邊的金明立刻笑著附和道:「沒錯沒錯,這個主意好,萬一奶奶不害怕,再現出身形也不遲。」話音未落,就被金鳳舉一腳踹到了旁邊,聽他恨恨道:「你個烏鴉嘴,就不能挑點好聽的說?還想讓爺我折騰到什麼時候?」

    金明立刻不敢說話了,心想爺真是的,自己搞不定寧二奶奶,就拿我來出氣,上天保佑,可早點兒讓寧二奶奶搬到風雅樓吧,那樣我們爺開心,我也能跟著消停消停。

    於是計議已定,金鳳舉施施然回到府中,在許氏那裡用了飯。便借口去書房處理事情離開了,其實當然不可能去書房,而是悄悄地往晚風軒而來。

    在院門外找了個隱蔽地方藏起身形,天已經全黑了,晚風軒門外又有幾棵大樹,掩藏身形極為容易。不一會兒,便看到楊明如約而至,在院牆上學了兩聲布谷鳥叫,金明回復了兩聲貓頭鷹叫,行動便正式展開。

    說來也巧,正趕上傅秋寧在書房看完一雙兒女的功課,安排了他們睡下,然後自己和雨階玉娘往臥房中來,那楊明在房頂上,一看機不可失,連忙一個倒掛金鉤,腳尖勾在房簷上,就垂下身子在雨階和玉娘脖子後吹了口氣,然後立刻翻身上房,動作簡直比閃電還要迅疾。

    果然,就聽雨階和玉娘驚叫一聲,傅秋寧連忙回頭,問她們是怎麼了。雨階便哆嗦道:「奶奶,剛剛……剛剛有人在我脖子後面吹氣,這……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情,會不會……會不會……」不等說完,玉娘也急急道:「沒錯,我也感覺到了,確實是有人吹氣。天啊,奶奶,莫不是……莫不是那種東西?」

    傅秋寧皺起眉頭道:「那種東西?哪種?你們是說鬼嗎?嗯,這倒也可能,沒事兒,大概是哪路鬼魂借地路過,一不小心陰氣外溢,嚇著你們了。」

    「奶奶。是鬼啊,你……你一點兒都不害怕嗎?」雨階顫抖成一團,讓金明和金鳳舉心中稍微覺著有些安慰,暗道無辜慘死的蛇兄啊。總算這女人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也算是為你報仇了。

    「倒也不是不怕,不過我堅信平生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傅秋寧腳步不停的繼續往臥房裡走,一邊鎮定的道:「你們也是,又不是冤魂來找你們報仇,怕什麼?咦……」她忽然驚叫了一聲,與此同時,雨階和玉娘就要驚恐大叫。被傅秋寧伸手攔住,聽她鄭重道:「別嚇著孩子和下人們。」原來就在剛剛,楊明發現這個級別的嚇唬不太夠用,於是一展身形,將輕功發揮到極致,從這邊房上轉眼掠到那邊房上,看在傅秋寧和雨階等人眼裡。就好像是一個鬼影「嗖」一下從眼前掠過一般。

    「真……真的是有鬼啊奶奶……」雨階和玉娘哆嗦著,一人一邊緊緊抓著傅秋寧的胳膊:「怎麼辦?我們害怕。」

    傅秋寧站在原地四處望了一會兒,然後嘆了口氣道:「可能是哪個無主冤魂,缺錢了吧,明日讓人去街上多買些紙錢,回來燒了接濟一下,應該就好了。」她說完就又繼續往屋裡走,一邊對玉娘和雨階笑道:「其實鬼也不過是人死後的靈魂罷了。活人有血有肉有靈魂你們不怕,如今死了,就剩個魂兒,沒了血肉,你們倒怕了?這是什麼道理?」

    「奶奶說得輕巧,難道你就一點兒都不怕?雖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可是真遇到這東西,怎麼可能不害怕?」雨階看上去都快哭了。

    傅秋寧聳聳肩道:「我是真的不怕。想一想,我還蠻想看看鬼究竟長什麼樣子,若是能看到,正好順便問問他,這死了之後,是能保持生前年輕的容貌呢?還是頂著一張老臉在陰間?若是這樣,那陰間豈非大部分都是雞皮鶴發的垂垂老者?嗯,那也太不漂亮了。」

    楊明在房頂上險些一個倒栽蔥栽下來,心想我的娘咧,這位侯爺奶奶到底是什麼托生的?別不是哪路仙神妖精吧?不然怎麼能有這樣稀奇古怪的想法?又聽玉娘哆哆嗦嗦道:「也不會這樣,每年也有年輕人死,那是定然保持年輕模樣的吧?」

    傅秋寧鄭重道:「年輕人死,總是比老人死的少得多嘛,除非是邊境起了戰爭。唉!一將功成萬骨枯,死的人還能少嗎?不過蒼天護佑,現在我朝威震四方,萬國臣服,倒還不至於就起了戰爭,總算百姓安樂……」

    楊明狼狽敗退。

    「小侯爺,我看您還是死了心吧,裝鬼這條道兒肯定行不通。」

    原本想等著聽愛人驚叫,然後就立刻「湊巧出現」來個英雄救美的金小侯爺,最後卻只等來了心腹愛將如同翅膀受了傷的大雁一般跌跌撞撞的回歸。還不等金鳳舉說話,楊明便一句話將對方打進了冰窖裡。

    「楊侍衛,咱先別下這種斷言,這不是還沒化好妝扮上,只是吹了幾股陰風嗎?我們寧二奶奶膽子大的很,也許這個力度不太夠用,說不定明兒晚上妝扮上,就會嚇得她心驚膽戰了。」金明連忙在一旁打氣,開玩笑,要是連裝鬼這條道兒都不成,還能有什麼辦法促使傅秋寧搬出晚風軒啊?

    「金明說的沒錯,楊明你不要因為一時的挫折就氣餒。平日裡我是怎麼教你們的?要百折不撓永不言敗。來,你和我們說說,到底今晚上情況如何,雖然隔著遠,聽不清楚她們說什麼,但我覺著玉娘和雨階是害怕了的,好像只有二奶奶還在強作鎮靜。」因為在下屬面前,不好意思直呼愛人名字,所以金鳳舉也以二奶奶這個稱呼來喚傅秋寧。

    「小侯爺您別謙虛,二奶奶絕對是女中豪傑。屬下跟著您闖蕩了這麼多年,自問這雙眼睛也算厲害。那哪兒是強作鎮靜啊?根本就是鎮定如恆。」楊明喘了口氣,還想繼續說,卻見金鳳舉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不用再多話了。

    的確,就目前這些信息,已經夠侯爺痛苦的捂心口了吧?楊明同情的看著自家大人,心想也就幸虧是侯爺這些年出生入死,鍛煉出了如今的定力,不然攤上這麼一位奶奶,這京城第一美男子怕就被折騰死了,哪有這樣膽大的女人?

    「爺,接……接下來該怎麼辦?」金明眨眨眼睛,心想寧二奶奶就是讓我們男人江郎才盡的存在啊。可憐小侯爺從來都是智計無雙,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卻不料今兒竟在二奶奶這裡踢了一塊鐵板,還是燙紅了的鐵板。

    「照原計劃,明日好好妝扮一下。」卻見金鳳舉站起身來,面無表情的道。

    「啊?還要……還要屬下扮鬼啊。」楊明急了,心想我不是寧二奶奶的對手啊小侯爺,您就饒了我吧。

    「成敗在此一舉,明天若還是不成功,我決不再勞煩楊侍衛了。」金鳳舉拍了拍楊明的肩膀鄭重說完,便頭也不回的去了。

    「楊侍衛,爺還從未對誰這樣客氣呢,可見他對你的期望多高。您就別哭喪著臉了,爺都說了嘛,明天不成功,就不再勞煩您。」金明陪著笑容道,不過他的話一點兒都不能安慰到楊明。的確,有什麼好安慰的?如果明天扮了鬼還是不能成功,那這條道兒就走到黑了,小侯爺要麼就另想高招,要麼就黔驢技窮,老老實實的認命。無論是哪一條道兒,他的確都用不上自己了。

    *************************

    「鳳舉最近睡得不好麼?怎麼黑眼圈這樣深?」老皇帝從奏折中抬起頭來,扶了扶鼻梁上架的眼鏡,沒錯,是眼鏡,這個時代已經有了這個東西,只不過暫時傅秋寧還沒發現罷了,她平日除了老太君,也沒看見過其他老人,而老太君平日裡也不看書什麼的,不戴它。

    「勞皇上動問,臣只是因為家裡一些事,所以煩擾了些。」金鳳舉連忙恭敬回答,他剛剛遞了彈劾禮部侍郎的折子,因為現任著御史言官,所以有風聞奏事的權力,當然,以他的謹慎,絕不可能是風聞奏事,沒有真憑實據,他不會出手的。

    「哦?什麼煩擾的家常事?說來給朕聽聽,也許能替你解些憂愁,朕總是比你多活了這麼些年。」皇帝饒有興趣的放下手中奏折,這個被他當兒子一樣器重看待的青年可以說是聰明絕頂,真是無法想象能夠將他難為到的事情究竟會是什麼,所以老皇帝難得來了興趣。

    金鳳舉目瞪口呆,心想皇上,您的好奇心什麼時候也變的這樣旺盛了?該不會是讓太後她老人家傳染了吧?只是哪敢這樣說出來,想找死嗎?因此只好含混道:「也沒什麼,無非日常瑣事,這妻妾間的關系還真是不好平衡啊。」

    老皇帝不疑有他,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嘆氣道:「是啊,這女人心海底針,誰知道她們鎮日裡心裡在想什麼?朕是皇帝,三宮六院,嬪妃更多,這其中的平衡就更困難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再接再厲


    金鳳舉連忙附和道:「皇上說的沒錯,臣家裡不過五六個妻妾,已經是頭痛的要命了。」話音剛落便聽老皇帝哈哈大笑道:「這也難怪,你長得好,年紀又輕,偏偏又身居高位,富貴至極,哪個女子不愛慕你?只怕你家裡妻妾間的爭斗更要厲害幾分啊。前些日子太後還問朕,說你這幾年房裡似乎也沒添人,朕聽那意思,倒是想為誰保媒似的,也是朕知道你的心思不在這些男女之事上面,所以幫你回絕了。」

    金鳳舉心想什麼?我……我都是有七八個兒女的人了,太後她老人家竟然還惦念著我這幾年沒往房裡添人?這……這要是她老人家閒來無事下一道懿旨,我的天,別人也就罷了,只怕秋寧就……想到此處,不由心裡打了個哆嗦,「撲通」一聲就跪下來了,無比誠懇的道:「臣謝皇上恩典,日後若太後又惦念上臣了,務必求皇上代臣婉拒,臣雖然還算年輕,可也是要為國出力,不能將時間精力浪費在後院之爭上啊,萬一再起了火,臣豈不要淪為所有臣子百姓們的笑柄?」

    「哈哈哈……」皇上忍不住哈哈大笑,拍著大腿道:「至於麼?就嚇成了這個樣子。放心,太後不過是隨口念叨那麼一句罷了,不會只想著你的,京城裡那麼多王公子弟還沒成家呢。」

    金鳳舉忙道:「如此就最好了,皇上,臣感激涕零。」一邊說著,就爬了起來,心想這叫什麼事兒啊這是,好在皇帝勤政愛民,知道我的志向。不然這要是個愛湊熱鬧的皇帝,我這輩子算是毀了。

    從御書房退出來,金鳳舉抹了抹頭上冷汗,心想不行,看來是要找個時間讓老太君進宮和太後好好溝通溝通了。不然別哪一天莫名其妙就塞給我一個女人。一邊打定了主意。剛剛走出宮門,就見榮親王在那裡等著呢,看見他忙拉過去,認真道:「是兄弟今日就別推辭我,趕緊隨我去王府一趟。」

    「姐夫,真真是今兒我也有重要的事情,改日,改日一定一定拿著好酒上門。」金鳳舉這時候哪有心情去王府喝酒啊。還要和楊明找個沒人的地方試裝呢,無論如何,他今晚都一定要成功,不然真的是黔驢技窮了。

    「我也有重要的事情啊兄弟。」榮親王抓著金鳳舉的手不放松:「算姐夫求你了。快去吧,不然你姐姐要生吃了我,這都好幾天不理我了,唉!也是我的錯兒,那個……一不小心……總之這事情日後再說,你先去幫我解解圍。」

    金鳳舉皺眉道:「姐夫,不是我說你,你怎麼說也是王爺,就算我姐姐是王妃。也沒有拿著你的道理。她在府裡的時候,三從四德也是學了的。你聽我的,別理她,冷落幾日,你怕她不去趕著你呢?這都是你平日裡太嬌慣她了,才縱成了這樣兒。對了,我這話你可別跟我姐姐說啊。她非打死我不可。」

    榮親王本來都快急的跳樓了,聽見他最後一句話卻也不由得笑了出來,咬牙道:「原來你也知道她厲害,先前還說的那樣理直氣壯。」

    「我和你不同啊。」金鳳舉一攤手:「我是她弟弟,俗語說,長姐如母長兄如父,我哪敢得罪她啊?你不一樣,你是她丈夫。這在家從父出門從夫可是天經地義的。姐夫,聽我的,就算你心裡不安,你也先忍著兩日,等我手頭上這些亂事完了,我就過去找你。到時候不管有什麼結,我負責幫你們解開就是,成不成?」金鳳舉拍著胸脯保證,此時的他萬萬沒想到,一時大意之下,這事情後來竟發展成那樣的天大麻煩,以至於日後悔的腸子都快青了,卻是為時已晚。

    當下榮親王聽他下了保證,才終於心滿意足的離去,這裡金鳳舉匆忙趕到和楊明約好的地方,金明手裡拿著個大袋子,裡面是好幾套備選的鬼裝扮,以供他們選擇。

    「這套怎麼樣?黑白無常的裝束。」客棧房間裡,金明舉著一套黑衣白面具問楊明。還不等對方答話,金鳳舉就搖頭否認道:「不好,這套不夠嚇人,再換一套。」

    「那這套吧,吊死鬼的裝束,是唯一有長舌頭的,最嚇人了。」金明又舉起一套,白色的長袍,看上去就陰慘慘的,配著一條紅色布條,效果更是觸目驚心。於是金鳳舉一點頭:「好,就它了。」

    「爺,這一套會不會太嚇人?」楊明舉著那套衣服,有些猶豫地問。

    「你確定你需要擔心的是會嚇到她,而不是嚇不到她嗎?」金鳳舉幽幽地問。

    「是,屬下明白,屬下今晚……那個……爭取馬到成功。」楊明一抱拳,再看一眼手裡的衣服,心想奶奶的我就不信了,不就是一個女人嗎?要是這樣都嚇不倒,我就認栽。

    「爺,是不是錯覺啊?奴才總覺著楊侍衛的口氣有點……那個……不太自信。」金明看著昂首闊步離去的楊明,有些發愁的道。

    「如果是你,你能自信嗎?別忘了,那六條蛇已經全軍覆沒。」金鳳舉白了金明一眼:不自信的何止是楊明啊?就連他這個從來不信神佛的,還在暗暗祈禱老天保佑呢。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金明陡然想起這不知是哪位前人留下的名句,忽然就感覺到四周的空氣蕭索起來。

    「你再烏鴉嘴,就讓你去扮鬼。」金鳳舉氣的一腳踢在金明屁股上:「到時候讓雨階和玉娘把你也煮了吃。」

    金明一縮腦袋不敢再吭聲:雨階和玉娘會不會狠心把他煮來吃他不知道,但是自己就一定不能勝任扮鬼這個艱巨的任務,就算勉強扮了,也是被寧二奶奶拿住的命。

    楊明離開後,金鳳舉和金明也立刻回府,正要去晚風軒,就聽見幾個孩子的笑聲傳來,偏頭一看,只見金振軒金繡貞金繡如金振翼等幾個兄弟姐妹正往這邊走來,他站定了腳步,皺眉道:「怎麼不在學堂裡?跑出來做什麼?」

    幾個孩子一看見他,立刻老老實實的站定了,金振翼因為是這裡最大的,便恭敬道:「回父親話,這時候快晌午了,先生今天家裡有事,給我們提前放了學,說下午放假。剛剛自老祖宗那邊過來,太太和二太太都在,接到了燕芳姑姑的來信,說是全家不日返京,到那時咱們家又要熱鬧了,所以興奮之下,弟弟妹妹們才忍不住放肆了些。」

    「哦?燕芳要回來了嗎?」金鳳舉點點頭,淡淡道:「去吧。」說完正要舉步,卻見金振軒和金繡貞不肯走,兩個小孩兒扁著嘴角,只偷偷拿眼看他,似是想說什麼又不敢說。

    「怎麼了?誰欺負你們姐弟了嗎?」金鳳舉還是很愛這兩個聰明伶俐的孩子的,見他們委委屈屈的樣子,就蹲下身去一手一個抱起來,卻不防金繡貞「哇」的一聲大哭出來,伏在他肩頭道:「爹爹不喜歡繡貞和弟弟了,這麼多天,也沒過去看我們一眼,學堂裡都說娘親做錯了事,惹了爹爹生氣,說我們日後是沒人管的孩子了,他們都來欺負我們……嗚嗚嗚……爹,繡貞害怕,你不要不理繡貞和弟弟,娘親做錯事,繡貞讓娘親給爹爹認錯,嗚嗚嗚……」

    金鳳舉心中一酸,復又一軟,卻見另一邊肩膀上的金振軒也透出哽咽聲,只是強忍著不肯讓眼淚落下來,他嘆了口氣,拍了拍兩個孩子的肩膀道:「別聽人瞎說,爹爹沒有不理繡貞和弟弟,這些日子事情多,絆住了,這樣,等爹爹把事情辦完,就去看繡貞和振軒好不好?爹爹最喜歡你們兩個了。」

    「真的嗎?」金繡貞抬起一雙霧蒙蒙的大眼睛,破涕為笑道:「爹爹要說話算話,繡貞和弟弟會乖乖等爹爹過去的。」

    「好。」金鳳舉微微一笑,在兩個孩子的面頰上親了親,便命他們各自去玩了,這才又舉步往晚風軒而來。

    「少爺小姐還真是依戀爺。」金明在身後陪著笑,卻聽金鳳舉淡淡道:「他們是想我不假,只不過卻用不著哭成這樣,想來這其中,少不了婉瑩的示意。不過學堂裡如今竟這樣嗎?我這裡剛剛幾天沒去清婉閣,就連振軒和繡貞也都受了欺負?若是如此,那鋒兒和嬌兒平日裡要受多少氣?金明,你明日打發人去給學裡的先生們請安,打聽打聽這些事,若風氣如此敗壞,是該嚴加管教一番了。」

    金明連忙答應,卻見金鳳舉拐了個彎兒,他連忙道:「爺,這不是往晚風軒去的道兒。」

    金鳳舉笑道:「我知道,先去康壽院坐一坐,問問燕芳的事兒。」

    金燕芳是二老爺金石的女兒,嫁給了當年的禮部尚書之子為妻,後來禮部尚書外調成為封疆大吏,然而只做了兩年多,就被人參了一本,說他貪贓枉法,窮奢極欲,因此皇上心生不滿,下旨將他調了回來。只說這人平素還算老實,定然是忽然出去了,覺著山高皇帝遠,才放肆起來。看在還沒釀成大錯的情分上,倒不如讓他安分守己的繼續在京城裡為官。這事兒金鳳舉也風聞一些,不過沒想到如今他們就動身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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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親戚


    還不等走到康壽院,就見哥哥金鵬展迎面走來,看見他,不由得笑道:「正找你呢,快隨我去見父親,為著馮家進京的事兒,父親要問問你的意見。」

    金鳳舉笑道:「這有什麼好問的?皇上最不喜貪污枉法,想來這次他們回京,也不可能有什麼好官職,不過是個三品四品罷了,倒也不至於就閒置下來。」一邊說著,忽然道:「哥哥就要去揚州上任了吧?」

    金鵬展笑道:「是,蒙聖上恩寵,說我在外為官幾年,因此這次特許我在家放四個月的假再上任,如今假期到了,可不是就要走了呢,這一次卻是要把兩個孩子和你嫂子都留下來,那個地方不是好交與的,別讓她們有了什麼閃失。」

    金鳳舉笑道:「嫂子那個性子,未必就肯聽你的呢,尤其江南是什麼地方?乃是笙歌遍地的繁華所在,她哪裡能放下心來?」

    金鵬展也笑了,搖頭道:「這就是弟弟不懂女人心了,她固然是不放心我,然而也更放心不下孩子們,若丈夫和兒女中只能選一樣,必然是選兒女的。何況我素來為人她不是不知道,任那江南笙歌遍地紙醉金迷,我是去當官的,又不是去專門風花雪月的。」

    金鳳舉聽他這樣說,便收了笑容,正色道:「哥哥這話很是明白,我只怕你讓這突如其來的恩寵給弄昏了頭。如今見你心裡這樣有數,弟弟就放心了,倒是不用我再贅言。江南官場,的確是要小心為上,尤其切記不要貪婪,哥哥想,咱們家如今雖不能說富甲天下,卻也是大富大貴之家了,你若要銀子。只管和我還有峰哥要,萬萬莫要盯上那些鹽商的銀子,他們的銀子雖也好,卻是隨時能要命的。」

    金鵬展笑道:「這個你盡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我憑什麼也不至於糊涂到這個地步。更何況先前你在揚州弄出那樣驚天的事,為的是什麼?現成的前車之鑑,個中利害我能不清楚嗎?放心放心。」兄弟兩個一邊說笑著,就進了金玉的書房,父子三人直說了小半個時辰的話。金鳳舉這才得以脫身,往康壽院來。

    只見江夫人方夫人和金鸞峰的妻子何氏以及金鵬展的妻子劉氏還有其他姨娘姬妾們也都在眼前伺候著,就連傅秋寧都赫然在列,他便笑道:「今兒怎麼這樣熱鬧?人齊的倒像是下帖子請來似的。」

    金老太君看見這個最得意的孫兒。更是高興,忙拉了來坐在自己身邊,呵呵笑道:「你還不知道吧?你妹妹要回來了。唉,當日給她找的那個人家,盼的就是住著近,能時常回來走動走動,娘家也好照顧於她,不成想嫁過去不到一年,就去了外地。路途遙遠,竟是兩年多沒見上面兒。如今可算是要回來了,這回說什麼也要留她在這裡多住些時日。」

    金鳳舉笑道:「這個是自然,難怪老祖宗高興,燕芳妹妹的確許久沒有回來過了。」因又看向傅秋寧道:「你該是連她的模樣都忘記了吧?當日本就沒見過幾回的。」

    傅秋寧心想何止幾回?我就壓根兒沒見過她。金鳳舉你個不干好事兒的,我好不容易找了這麼個不起眼的角落坐著,這會子才讓大家不看我。你一句話就把我苦心經營出來的氣氛給破壞殆盡了。早知道就不該和你在一起,這典型就是蹬鼻子上臉的行為啊。

    心裡腹誹著,面上卻要淺笑吟吟,柔順道:「是,爺說的沒錯,妾身的確已經不記得燕芳妹妹的模樣了,當日本就是匆匆一瞥。不過這回好了,她回來住些日子。還怕我們沒有親近的時候兒嗎?」

    「就是這樣說的。」金老太君高興的一擺手:「秋寧說的沒錯。等燕芳回來了,你們再好好親熱親熱。唔,說起來,你還沒見過王妃吧?那是鳳舉的親姐姐,論理你該去拜見的,看看什麼時候讓鳳舉領著你過王府一趟。」

    金老太君這樣一說。江夫人臉上的神色就有些不自在起來,傅秋寧若是再去拜見了榮親王妃,那地位真的怕就是要在江婉瑩之上了。因為這等於得到了家族的正式認可。正要說什麼,卻聽傅秋寧笑道:「這個倒是不急的,眼下爺事情多,妾身也要照顧兩個孩子,燕芳妹妹也要回來,這個時候兒我何苦添亂?」

    江夫人松了口氣,看著傅秋寧神情有點兒復雜,心想這樣看來,這女人倒還識進退,唉!鳳舉說的其實也沒有錯,這傅秋寧若說起來,倒也算是賢惠了,奈何你不姓江,我是注定不能看你順眼的。

    傅秋寧哪管她想什麼,她只是怕麻煩,不願意去王府罷了,何況還要跪地磕頭,這是她極排斥的封建糟粕禮教,只不過想到若是能出去走走,倒也不錯,只是不知道金鳳舉這個丈夫夠不夠開放,自己要是提出女扮男裝跟著他去街上逛逛,不會把他氣出心髒病來吧?

    一邊想著,見沒什麼事了,就起身告辭,金鳳舉也忙起身道:「既如此,我送秋寧回去,順便還有些話和她說。」說完向金老太君行了一禮,聽老太太慈愛笑道:「去吧去吧。是了,聽說婉瑩這兩日似乎有些不舒服,你看看抽空去清婉閣一趟。再怎麼忙,這夫妻之情也得兼顧著。」

    金鳳舉明白這是老祖宗在暗中點著自己,不由得向江夫人方向看了一眼,見她垂著視線面無表情,心裡便知道定然是母親在老太太面前哭訴,所以今日老祖宗才會發話。於是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便和傅秋寧退出來。

    「你去清婉閣吧,我那裡又沒什麼事情。」出了康壽院,傅秋寧便對金鳳舉道:「妹妹病了,你該去探一探,別讓我想著你是個無情的人。」

    「她說病了,你就真信?什麼時候你也這樣糊涂了?」金鳳舉微微冷笑:「如今十天還沒到呢,急什麼?」

    「信不信,總是最好你能去安撫一下,別到時候讓二奶奶的怨氣全撒在我頭上,不知道我是看著她的臉色過日子嗎?晚風軒又沒有什麼事情,你卻巴巴的一天跑幾趟,若我是二奶奶,我只怕也要氣病的。」

    傅秋寧淡淡說完,卻聽金鳳舉笑道:「我知道你素日裡厚道,只不過不是用在這個時候。放心吧,這些我心裡都有數,你說你看著她臉色過日子,這還不好辦?我名下也是有一些產業的,素日裡皇上賞賜又豐厚,撥給你一些,就夠你一輩子衣食無憂了。只是卻有個條件,如何?搬出晚風軒,就給你。」

    傅秋寧也不說話,只是笑吟吟拿眼看著他,這樣對視半晌,終究是金鳳舉先敗下陣來,無奈道:「好好好,我知道寧二奶奶是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的,罷了,就當今兒這話我沒說過。」

    傅秋寧這才笑了笑,將視線收回去,兩人一起走進園子裡,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忍不住問道:「當日搬去晚風軒,好像是說過那裡死了人,究竟是怎麼回事?這個中詳情你清楚嗎?」

    金鳳舉心中大喜,暗道來了來了,終於問了,我的天,總算秋寧也有點怕的東西了。因面上卻不動聲色,微笑道:「好端端的怎麼想起問這個來了?個中詳情我倒也不甚清楚。只是聽說當日那裡住著爺爺極寵愛的一個小妾,後來因為和別人有奸情,被發現了,就被處死了。」

    傅秋寧笑道:「能看得出來老老侯爺真是十分寵那小妾的,不然能建那樣精美的晚風軒給她嗎?當日我們還在抽屜裡看見金釵了呢。是了,既然是被發現通奸,那該是沉塘了吧?莫非就是後面那個大池塘?」她心下頗有些感慨,暗道這萬惡的舊社會啊,那些封建禮教真真是殺人不見血的刀子。

    金鳳舉搖頭道:「倒不是那個池塘,就是在這園子中有個池塘,放心,淹死後就把屍體打撈出來,爺爺也算厚道,讓人給了口棺材,找個地方兒葬了。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了?」

    「沒什麼,就是忽然想起來,忍不住問問。」傅秋寧淡淡回答,差點兒把金鳳舉噎在那裡,他心中發急,暗道秋寧,難道你不會慌張嗎?你沒有覺得心裡冷颼颼的嗎?你這時候應該慢慢靠在我懷裡,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說一遍,然後我就可以加油添醋極盡渲染能事,怎麼著也要把你說的害怕了,才方便楊明今晚行事啊。

    只可惜,傅秋寧絲毫沒有露出任何害怕的表現,回到晚風軒,果然見金藏鋒和金藏嬌都在書房中,也是同金振軒一樣的說辭。

    於是在晚風軒吃了午飯,傍晚的時候,金鳳舉就推說有事離開了,事實上是又在府外和楊明碰了下頭,接著在夜幕降臨的時候重新回到晚風軒。

    這一次,為了隨時出手給楊明幫忙,也為了更近距離的觀察傅秋寧的反應,金鳳舉並沒有和金明一起藏身於大樹,而是將身體貼在房頂上,這樣,發生的一切都可以看得清楚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小侯爺完敗


    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傅秋寧等人出門,金藏鋒和金藏嬌今日下午放假,早早把作業就做完了,這會兒並不在書房,而是在自己房裡睡了,由玉娘照顧著,所以傅秋寧和雨階壓根兒就沒出屋子半步。

    等了一個時辰,眼看再不登場,這晚風軒裡的人就都要熄燈睡覺了。楊明實在無奈,只好從牆頭上飄下去,發出一陣尖細的鬼哭聲,然後再飄回房上。

    果然,這陣鬼哭聲引起了傅秋寧的注意。也成功將晚風軒所有沒睡下的人都給嚇住了。只不過眾人的表現都是瑟瑟發抖縮在屋裡,說什麼也不敢出去,更有那膽小的,干脆將大被往自己頭上一蒙,如同那野雞一般顧頭不顧尾。

    只可惜,傅秋寧不是她們,不但如此,她總覺著這事似乎透著古怪,因此不顧雨階阻攔,隨手在中衣外披上一件銀紅色披風,便走出屋來。

    雨階的確是嚇得要命,然而這時候不忠心護主還待何時?因此哆哆嗦嗦牽著傅秋寧的手跟了出來,那模樣熊包之極,與其說是護主,倒不如說是主子護著她。

    「何方冤魂在這裡胡攪蠻纏?不是已經燒過紙錢了嗎?」傅秋寧走到庭院中,沉聲喝問。剛才那種哭聲的確是鬼哭沒錯,不然風絕不可能發出那樣尖細的聲音,更何況這是春末,哪來這樣的北風?。

    楊明很辛苦的又當著她的面兒飄了一次,捏著嗓子悲切道:「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啊……」一邊說著,他就在心中一邊「呸呸呸」的吐口水,暗暗向老天爺禱告,心說我這是為主分憂,上蒼千萬要分清楚,這不是詛咒啊,可別將來什麼時候,真讓我死不瞑目……呸呸呸。你個烏鴉嘴……

    「死不瞑目?」傅秋寧皺了皺眉頭,心想莫非真是在這院中被發現通奸而遭沉塘的那個小妾的靈魂嗎?想到這裡,便開口道:「死不瞑目又如何?你來到這裡,是因為要找我幫忙嗎?是缺錢還是缺什麼東西?若我可以幫上,一定盡力。」唉!看在大家都是女人的份兒上,自己能做到的就做一做吧。

    怎麼……怎麼回事?要給鬼幫忙?楊明差點兒從樹上栽下去,心想今兒我算是長見識了,這世上竟還有這樣的女人。抬頭看向對面房上。就見小侯爺正在努力的向上蠕動,顯然也是剛剛差點兒讓自家老婆的話給嚇的掉下房去。

    「死不瞑目啊……死不瞑目……」楊明已經根本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只能夠尖著嗓子重復這兩句話。

    「你只在那裡喊有什麼用?難道喊幾聲,就能瞑目了?」傅秋寧有些不耐煩。暗道既然做了就要有勇氣承擔後果,這樣跑出來嚇人是怎麼回事兒?我是不怕你,可這院子裡的下人都怕啊,古代人對鬼神的敬畏那是非常了不得的,也別說古代人,就算是現代,大多數人不也是害怕這東西嗎?

    楊明都快哭了,心想我不喊能怎麼辦?小侯爺,你就不能傳音入密告訴告訴我接下來該干什麼?哦。是了,小侯爺要有這份功力,大概就可以自己扮鬼了。

    正在楊明愁得都快用頭去撞樹的時候,傅秋寧竟在台階上坐了下來,嘆口氣道:「我知道,你就是這院子裡的那條冤魂是吧?」

    楊明心想什麼?這侯府的晚風軒中還真有冤魂?他現在正是無計可施的時候,傅秋寧既然給找了個台階。哪有不就坡下驢的道理,因此連忙點頭,尖細叫著:「是我,我死不瞑目啊……」

    「別叫,我都說過,叫了不也是死不瞑目嗎?」傅秋寧不耐煩的打斷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一愣,轉頭問雨階道:「雨階。你看看她是什麼鬼?」

    事實證明,身邊有一個隨時都能保持鎮定的人是很有助於增進膽量的,最起碼現在雨階就不像之前那麼害怕了。她仔細辨認了下站在樹枝上的那個鬼魂,狐疑道:「看那長舌頭,該是吊死鬼吧?」

    楊明感到了一股深深的絕望,扮鬼嚇人嚇到這份兒上。他是真覺著沒必要繼續進行下去,再玩下去,誰嚇著誰就不一定了。

    只是對面的小侯爺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很顯然是讓他繼續演,楊明也不好意思就這樣無功而逃,只好硬著頭皮繼續站在樹枝上,好在那樹枝柔軟,他跟著樹枝浮浮沉沉,看上去就好像鬼魂飄忽不定一般。

    卻聽對面的傅秋寧疑惑道:「吊死鬼?不對啊,這院子裡的小妾不是沉塘了嗎?那應該是個水鬼才對,怎麼可能出現一個吊死鬼?」傅秋寧疑惑的看著不遠處的楊明:「鬼姑娘,你確定沒有走錯地方兒?」

    什麼?沉塘?小妾?楊明立刻豎起了耳朵,愛好八卦乃是人之本性。正在心裡暗叫想不到侯府也有這種事情的時候,就被傅秋寧後一句話給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我現在要是說走錯地方了,能不能全身而退呢?楊明猶豫了,再看一眼小侯爺,發現他已經消失在房頂上,顯然也是知道大勢已去。楊明心裡暗豎大拇指,想著不愧是小侯爺,這對時機的把握簡直就是妙到毫巔啊,既然如此,那我也趕緊撤吧。

    「奶奶,她……她這就走了?」雨階在後面驚訝的看著那只鬼「呼」一聲就飄飛了出去,眼睛都瞪圓了:「真的……真的走了呢,難道真是走錯了地方兒?」看向自家奶奶,雨階的目光裡有無數小星星在閃爍:真是太太太崇拜奶奶了,竟然這樣就打發走了一只鬼,鬼啊,是真真正正的鬼啊。

    傅秋寧這時候卻沒有雨階的想法,她心裡畫了個魂兒,暗道這事情怎麼這樣詭異呢?既然是鬼魂,怎麼站的那樣遠?靈異小說裡不是說鬼魂最喜歡飄來飄去的嗎?可是除了看她飄了兩次之外,再也沒看到啊。更何況她飄得也未免太快了點兒,「嗖」一下過來,「嗖」一下過去,鬼有這樣飄著的嗎?不應該都是慢慢飄蕩才對嗎?

    「好了,回屋睡吧,你要是害怕,就和我一起睡。」

    傅秋寧站起身,越想越覺著這件事十分古怪,腦子裡好像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什麼,但是自己怎麼也抓不住。只好先暫時放下,站起身和雨階回屋睡覺。

    第二天,晚風軒裡就傳開了有鬼的傳聞,雨階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宣傳自家主子大無畏形象的機會,繪聲繪色的和那些下人一說,只把眾人驚奇的下巴都快掉了下來。

    於是,當傍晚金鳳舉再次踏足晚風軒的時候,他終於不負期望的聽到了掃院子的下人們的議論聲。

    「什麼?晚風軒有鬼?」小侯爺緊皺著眉頭,一幅沉重擔憂的樣子:「你們確定嗎?好端端的怎麼會有鬼?莫非這裡是不祥之地?」

    兩個下人立刻挺起了胸膛:「沒事兒沒事兒,小侯爺不用擔心,那鬼和二奶奶說了不到兩句話,就落荒而逃了。所以奴才們不害怕,晚風軒風水很好,肯定很好的,要不然能有二奶奶和少爺小姐這樣聰慧勇敢的人嗎?」

    金鳳舉一口血憋在心裡噴不出去,差點兒得了內傷,怎麼也沒想到傅秋寧起到的正面積極作用竟然會如此強大。一時間只覺滿肚子話都說不出來,心中暗暗埋怨楊明,想著你不是告訴我你是就坡下驢嗎?秋寧說你走錯了地方,你就假裝走錯地方的撤退了,怎麼如今卻變成了落荒而逃?天,鬼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

    一邊心裡暗自咬牙,就來到了晚風軒,只見傅秋寧正低頭看書,見他來了,忙放下書,笑吟吟站起身道:「小侯爺來了?雨階,倒茶。」

    「看的什麼書?」金鳳舉好奇的往書上瞅了一眼,他來晚風軒這麼多回,還從沒看過傅秋寧看書,一般她都是在做活計或者繡花,所以今天看見她看書,不免有些好奇。

    「看的是一些志異奇聞罷了。」傅秋寧微笑回答。

    金鳳舉點點頭,沉聲道:「我聽說晚風軒鬧鬼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剛剛看書上說,這世上縱然有鬼,也是陰陽相隔。所謂的鬼,倒大多數是人扮的。更有甚者,則干脆住在人心裡,所以有『心中有鬼』一說,小侯爺覺得呢?」傅秋寧一邊說著,就從雨階端著的茶盤裡親自端出茶杯,放到金鳳舉面前,雙目如水般的看著他。

    不知道是不是做賊心虛的緣故,金鳳舉就覺著傅秋寧的視線格外銳利,好像看穿了一切似的。他心中一跳,面色卻是絲毫不變,微微頜首笑道:「秋寧說的不錯,所以許多人都是自己嚇自己,不過你晚風軒中這些下人許是受了你的影響,一個個倒還算有些勇氣。」

    傅秋寧輕輕一笑,眼波流轉間,似是不經意的看了金鳳舉身後的金明一眼。不愧是小侯爺的跟班,這麼多年隨著出生入死過。金明心裡明明都開始打鼓了,面上卻鎮定的一如既往,不過如果他照鏡子的話,就會發現,自己好像應該再放松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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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大事


    「小侯爺這兩日往晚風軒跑得勤,卻又不在這裡過夜,可是有什麼事非要在夜間辦呢?瞧瞧這黑眼圈,倒像是用墨汁畫上去似的。雖然您身負重任和皇上的期望,不過也該善自保養才是,您可是這國公府中的頂梁柱呢。」傅秋寧款款在金鳳舉對面坐下,似是殷勤勸說,不過金鳳舉看著她的笑容,卻總覺著她是話中有話一語雙關。

    於是咳了一聲,也便話中帶話道:「忙碌些倒沒什麼,只是有太多事要操心,不必別的,只說秋寧你,住在這晚風軒中,就是我的心頭患,什麼時候你肯搬去風雅樓,我才能放下心中大石。唉!」

    「這幾日晚風軒倒的確是有些奇怪。」傅秋寧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先是那些蛇,竟然這個時節就鑽出來了,往常總要晚將近半個月才能看見呢。接著這兩天晚上又鬧鬼,那鬼更可笑了,一開始說是這院子中的冤魂,我卻想起爺告訴過我,這院子裡的小妾明明是沉塘死了。就問她是不是走錯了地方,只問了一句,她竟然一聲不吭就走了,可見是真找錯了地方,爺說好笑不好笑?這世上竟然還有這樣糊涂的鬼嗎?尤其是一個死不瞑目怨氣深沉的鬼,她竟然連害她的人住在哪裡都不記得了。」

    金鳳舉表面上還是十分震驚,事實上身上早出汗了,點頭道:「秋寧你說的沒錯,是有些反常。只不過,這晚風軒終究是不安生,不如……」

    不等說完,便被傅秋寧打斷了,聽她微笑道:「這有什麼?妾身倒覺得,這樣一來,晚風軒還熱鬧些,先前的確有些清冷了,幸虧爺體恤。撥了這麼多人來伺候,如今又有這樣有趣的插曲。我住得好好兒的,小侯爺不要再打什麼主意了。」

    金鳳舉頹然嘆了口氣,他明白,事情至此,無論傅秋寧有沒有看穿自己玩的這些把戲,這次行動都是以完敗告終。

    「爺今兒晚上還要出去嗎?」見金鳳舉不知不覺將一杯茶喝完,傅秋寧就又為他續了一杯。卻聽金鳳舉咬牙道:「不出去了,這些天冷落了愛妻,今晚也該好好溫存溫存。」哼哼,讓你給我這樣有精力。今晚非好好榨干了你不可。

    傅秋寧雙頰微紅,雙眼卻是半點不讓的對上金鳳舉帶著些惡狠狠地露骨目光,心想放馬過來啊,哼,到底誰榨干了誰還不一定呢。

    金鳳舉承認自己實在是再想不出什麼好主意逼傅秋寧搬出來了,和老太君一說,只把老太君也聽得傻眼,最後只好給孫子出了個主意道:「婉瑩向來城府深,你不如讓她幫你想個辦法。不過也不急在這一時,聽你說的,秋寧八成是已經看穿了你搗的鬼,要是逼太緊,反而不美。唉!你奶奶我活了大半輩子,也是頭一次遇見這樣的女人,論理。你一個小侯爺,本不必如此遷就,奈何你如今心裡有了她,那可真就是只能束手無策了。」

    因此金鳳舉想著冷落了江婉瑩這些日子,又有那天兩個孩子在他肩頭痛哭的情景,雖然心裡也明白九成九是江婉瑩授意孩子們來自己面前痛哭的,但到底心疼。因此便去了清婉閣,只不過到底還是有些冷淡。只說這一次的事情是江婉瑩搞砸了的,讓她想辦法讓傅秋寧搬出晚風軒,不然自己不會原諒她。

    江婉瑩這一次真是吃了一個天大的虧,不過好在表哥總算松了口。至於傅秋寧是否搬出晚風軒,還可以再觀察觀察。於是這事兒就暫且放下。

    如此過了半個月,這半個月中。金鵬展終於去江南上任了。臨行之時,金鳳舉和金鸞峰兄弟兩個分別包了一萬兩銀子的紅包給他,不用說,兩兄弟是一樣心思,就是用這個舉動告訴他:銀錢自家有的是,千萬不要去貪圖那些黑心鹽商的。其他人也都紛紛各有表示,不提。

    劉氏卻終於還是將一雙兒女留在了府中,自己隨著丈夫南下,另外帶了幾個姬妾,韓姨娘和明豔姨娘則與各自兒女留在了府中。只不過劉氏也不放心將孩子托給她們,好在兒女都大了,就住在金老太君的康壽院,有下人照顧著便好。

    這一天金鳳舉下了朝,榮親王拉住了他的胳膊說什麼也不肯放開,言說今日若不去王府,兩人就再也見不到了。金鳳舉無奈,心想也該去看看了,姐姐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怎麼這一次如此的不依不饒?姐夫畢竟是親王,她想怎麼樣?這善妒的名聲一旦傳開,在皇上和太後面前都不好交代啊。

    因舉步正要走,就見金玉身旁的一個小廝騎著馬趕過來,還不等從馬上下來就大叫道:「侯爺,快……快回去,家裡出大事兒了。」

    「出了什麼事?」金鳳舉面色登時一白,只看這小廝的神情,很顯然,家裡出的這件大事不是什麼好事情。

    「姑……姑奶奶回京途中,全家……全家都讓悍匪給劫了,聽說馮大人和姑爺當場喪命,姑奶奶和小姐們生死不知,老太太剛剛暈了過去,二太太哭的淚人兒似的,偏二老爺去京郊了,這會兒已經打發人去找了,老爺讓您趕快回去,如今峰大爺已急著出去找人問詢了。」

    小廝滾下馬來,大概也知道事情重大,顧不上氣喘籲籲,一口氣將事情說了,不等說完,一旁的金鳳舉和金明甚至是榮親王都驚了個目瞪口呆。

    「姐夫……」金鳳舉只說出了一句話,榮親王便了解了,連忙道:「你快去忙吧,稍後我也派人出去幫著打聽。」話音未落,只見金鳳舉翻身上馬絕塵而去,剩下金明也急著往侯府跑,只有那個來報信的小廝,實在是跑不動了,就坐在牆根下喘氣。

    金鳳舉從府門前下馬,此時府中已經是烏雲壓頂,不時就有啜泣聲從周圍傳來。金燕芳是一個很好的人,做女孩兒時就溫柔大方,很得下人們的愛戴,如今聽聞她遭此大難,許多人都忍不住掉下眼淚。想也知道,落在了悍匪的手裡,身為女人,那還有好兒嗎?

    他急匆匆來到康壽院,只聽裡面傳來震天的哭聲。

    金玉此時也在,只是母親和弟媳都哭了個不能動彈,讓這位國公爺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看見兒子進來,老頭兒松了口氣,連忙道:「鳳舉,如今家裡可就你一個主心骨了,你快想想,要怎麼拿這個主意?」

    「鳳舉……鳳舉啊……快想辦法救救燕芳,我就她一個女孩兒啊……」

    方夫人一看見金鳳舉就撲了過來。金鳳舉看的心酸,連忙扶住了她道:「二嬸千萬保重身子,我發誓,只要芳妹妹活著,無論……她遭遇了什麼,只要能把人救出來,侄兒定不惜一切代價。日後這府裡,也絕不許有一人慢待於她,侄兒會為她遮擋一切風雨,必讓她一生如意平安。」

    這話說的似乎有些突兀,更不該由金鳳舉來說,須知金燕芳回來,自然住在金石府中,自有她父母為其做主。然而金鳳舉很明白,現在只有這話才是最能安撫方夫人的。馮大人和兒子慘死,偏偏只有女眷們不知所蹤,其下場眾人即使不說,心裡也是明白的。將來即便救出,那也沒有面目苟活,就算自己不想死,在國公府這樣的門第,為了保住清名,也要逼她死。就如同傅秋寧預料的自己被休回家去的結局一般。

    所以方夫人如今暫時擔心的卻不是女兒性命,既然沒有當場被殺,就說明應該還活著,以金家如今的勢力,要救出人來也不是不可能。她最最最擔心的,是女兒救回來之後。

    慈母心懷,自然是盼著女兒好好活下去。可是即便連自己的丈夫,她都不知道能否說服,畢竟身在富貴門中,在這「百年望族」的大帽子下,每一個人都要做好了隨時為家族和名望犧牲的覺悟和准備,更別提是一個失貞的女人。

    如今金鳳舉一句話,便將方夫人所有的擔憂都承擔了下來。他現在就等於是這整個國公府的靈魂人物,雖然年輕,雖然為人子侄,然而他的話,即便連父親叔叔,哥哥姐姐也不得不重視,他說要保金燕芳,即便是父親和叔叔,也要賣他幾分面子。如此,女兒的性命終於有了保證。更何況,大伯子和丈夫也未必是鐵石心腸的人,有了金鳳舉的話,他們大概也樂得順水推舟,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安撫了方夫人,金鳳舉又來到母親面前,江夫人雖然不至於像方夫人那樣悲痛,心裡也是有些難受的,正拿帕子擦眼淚,見兒子過來,便哽咽道:「定要好生想個法子,先把人給救出來再說……」說到這裡,也說不下去了。

    「是,這事兒自有兒子努力,母親莫要悲傷,保重身體要緊。」金鳳舉替母親拭了淚,又來到老太君面前,握了她的手堅定道:「老祖宗且放寬心,您這樣的年紀可禁不住悲痛過甚,一切有孫兒在,只要燕芳還活著,孫兒定然救出她們母子。」

    老太君哭的眼睛都腫了,如今只知道點頭,拉著金鳳舉的手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第一百三十九章:好消息


    事不宜遲,金鳳舉也不能在此處多耽擱,因此拍了拍奶奶的手,轉身便走,在門口正看到傅秋寧匆匆趕來,聽她惶急道:「雨階來給老祖宗送點心,我才知道出了天大的事,如何?現如今燕芳妹妹有了消息嗎?」

    金鳳舉搖搖頭,正要說話,忽然被傅秋寧握了手,見她流淚道:「爺,有一句話求你,只要……只要妹妹還活著,求您千萬千萬別顧慮其他,萬萬……要以她的性命為先。」

    金鳳舉心中一股暖流淌過,伸手替她擦了眼淚道:「傻瓜,你以為我是那樣無情的人嗎?放心,只要燕芳活著,我定然要不惜一切去救她。你快進去照顧老太太和嬸嬸,只怕這府中一旦有事,你也要說幾句話,對了,出了這樣的事,讓婉瑩也過來幫忙處理事宜吧,她的禁足就從今天解除了也好。」說完又緊握了握傅秋寧的手,便匆匆離去。

    這裡傅秋寧先讓雨階去清婉閣請江婉瑩過來,又極力安撫方夫人和老太君,忽然又想起一事,回頭對玉娘道:「你快去前院找管家,讓他安排幾個小廝,每隔半個時辰就在這府裡的牆裡牆外,尤其是門裡門外找一找,只怕那些悍匪知道燕芳的身份,綁了人想要贖金也未可知。一旦有信來,咱們也好趕緊做准備。」

    「對對對,快派人去找。」

    傅秋寧話音剛落,金老太君和方夫人也忙一疊聲的吩咐著。看的傅秋寧又忍不住掉下眼淚,心裡其實知道這希望極渺茫,那些悍匪既得了馮家的錢財,又怎麼會將贖金放在眼裡。何況高門大戶最是無情,用一個可能失了清白的女人向他們勒索,能不能得到銀子都是兩說。悍匪們生性殘忍狡猾,只怕是賣到別處去,也不肯來要贖金,只不過是抱著萬一的僥幸心理罷了。

    一時間坐在那裡。卻也不知道該怎樣安慰老太太等人,她自己心裡也十分難受,雖然從未見過這金燕芳,然而想到一個女子帶著兒女,本是滿心歡喜的回京,卻突然遭此大難,而最可怕的,遠遠不是被擄。

    在這個時代。女人一旦失了清白,那是比要了性命還要恐怖的事,以後的歲月裡,簡直都沒辦法抬起頭做人。想到此處。怎不讓傅秋寧為她揪心?就好像她在現代,看到微博上那些被拐的孩子和被奸殺的少女,也要心痛好一會兒一般,如今這個,卻是真真切切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事,是一個和自己也算有了關系的親人的慘事,自然焦慮心痛,所以剛剛在金鳳舉面前,並非是故作姿態。她是真怕金鳳舉為了侯府的名聲,就不管金燕芳的死活了。

    須臾江婉瑩趕來,也是和方夫人何氏等痛哭了一場,只不過又馬上止了眼淚安慰眾人。一時間老太君的房裡擠滿了人,眾人都在焦急等待著金鳳舉和金鸞峰的消息。就連金玉,也出門去請人幫忙打聽了。

    一直到傍晚,眼看著到了晚飯時間。卻是誰也不提這個茬兒,誰還有心思吃飯啊。就是江婉瑩和許氏霍氏,雖然對金燕芳沒什麼深厚感情,也都在心中暗暗擔憂。忽聽丫鬟們爭相道:「國公爺小侯爺二老爺峰大爺回來了。」眾人方精神一振,但隨即就被籠罩在了恐懼中,因為誰也不知道男人們帶回來的,會是什麼樣的消息。

    金玉和金石先進來,原來金石得了消息。是從京郊趕回來的,金鸞峰與金鳳舉哥倆跟在後面,兩人的面色都有些凝重。

    「到底怎麼樣?」金老太君從榻上坐起身子,方夫人也急著過來,卻聽金石沉聲道:「鸞峰和鳳舉打探來的消息說,這事情很可能是江湖上一支惡名昭彰的悍匪隊伍做的。只因為親家貪污受賄,聽說還害了幾家人,這股子悍匪就是專門劫殺貪官的,所以這才遭了毒手。但萬幸的是,他們不對女人下手,所以燕芳和那一家子女眷可能是被擄走賣了出去……」

    一語未完,見母親又要昏過去,他連忙扶住道:「母親不要急,聽說他們賣人只是為奴,不會賣入娼家,明日一早,就讓鸞峰帶人出去打探消息,也去信給鵬展了,好在鳳舉手裡有專門的傳信飛鴿,鵬展在江南,親家的遇害地點在韻州,順河而下,不到一天時間就能到揚州,所以鵬展那邊或許能找到人。」

    金鸞峰也在一旁道:「是的,母親不必擔心,我也立刻動身去韻州,然後一路打聽,務必找回妹妹。」

    聽見他們這樣說,方夫人才稍微放下心來,傅秋寧拉著老太君的手安慰道:「這就是萬幸了,總算人的性命無憂,依照咱們家的勢力,要找到她們就容易了些。」

    江婉瑩在一旁憤憤道:「爺,難道就找不到那些悍匪嗎?這樣一群沒天理王法的東西,合該滅了九族。」說完就見金鳳舉搖頭苦笑道:「去哪裡找?那些悍匪全是在馬上,來去如風。雖然是在官道上劫的人,偏偏大中午,連個看見的人都沒有。還是從這手法上推測出來該是這支悍匪干的,連朝廷都找不到他們的老巢,更何況他們專殺貪官污吏,在老百姓間很有人緣,想拿他們比登天還難,更別提什麼滅九族了。」

    江婉瑩就不言語了,這一晚上,闔府也沒有幾個人能睡著。第二日一大早,金鸞峰便立刻動身,金鳳舉如今雖然年輕,卻名副其實是一朝重臣,不可能隨意外出,不然也早就出去打聽了,如今也只有求了皇帝恩典,讓他派出跟隨自己的那些侍衛和金鸞峰一起,分頭探聽消息,自己只能坐在家中等待,就連榮親王也幫著出人出力,一時間,靖國公府姑娘婆家公公丈夫被殺,女眷失蹤的消息鬧得沸沸揚揚,這事兒根本是瞞不下的。

    金鳳舉心情不好,這幾天就都在傅秋寧的晚風軒裡歇著,夫妻兩個言談間都是擔心金燕芳,這時候倒盼著是那支還算講義氣的悍匪做下的案子了,不然若是別人,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好在五天後傳來消息,說金鵬展在揚州接到信後,立刻派人各地訪查,終於探到了金燕芳等人的下落,是被賣給了一個大富商家為奴。他得了信兒,就連忙星夜趕去,那富商只以為自己是買了一些家道落魄的女眷,做夢也沒想到買的竟然是權勢熏天的靖國公府的姑娘,只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一個勁兒和金鵬展解釋,只說這幾個女人家來到之後,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在這裡干活,他一點兒也不知情,不然說什麼也不敢買下這樣尊貴的人,又不是嫌命長。

    這一下合家放心,無論如何,金燕芳總算沒在土匪窩裡受辱,雖然做了幾天奴婢,身家還是清白的,不過民間會有什麼樣的謠言那自然是不定的,但總算在名義上還算好聽。

    金鸞峰得了消息就趕去揚州,然後接了她們順運河而上,不出十天便可以到京城了。提前送了封信過來,金石看了之後,忙命夫人送到金老太君面前,彼時女眷們都在這裡,方夫人便道:「鸞峰說,除了燕芳,還有馮尚書的兩個女兒,如今也都變成無依無靠的了,燕芳婆婆早死,剩下一個幾個姬妾都被賣去了別的地方,只有一個姨娘是跟著她們在一起的,還有一位表姑娘,也是無父無母投奔了姑父去,如今也是萍蹤無依……」

    方夫人不等說完,金老太君便道:「親家遭難,這也是沒奈何的事情,咱們家正好女孩兒少,就都接進來吧,不過每月費點銀子,又不是費不起。別說這還是親戚,就是素不相識,看見原本身嬌肉貴的千金小姐遭難,也由不得讓人心裡難受。」

    方夫人忙笑著點頭道:「是這麼說的,她們要知道了,不知要怎樣謝老祖宗的恩典呢。」

    金老太君嘆氣道:「這傻孩子啊,她被賣去人家為奴,怎麼就不提自己的身份呢?那富商說的沒錯,他要是知道這奴婢是咱們家的女孩兒,借他十個膽子怕也是不敢用。」說完卻聽方夫人黯然道:「鸞峰說,燕芳顧慮著咱們府的名聲,不管如何,她們是曾經陷在匪手裡的,傳揚出去,只怕於府裡名聲有損,要不是為了孩子,也不肯苟活。後來鵬展去那富商家裡見了她們,一個個哭的肝腸寸斷,淚人兒似的……」

    方夫人一邊說一邊哭,其他人也無不跟著墜淚,一時間金鳳舉回來,知道金鸞峰已經和金燕芳等北上,也是十分高興,連道如今可放了心。因為隔壁的府邸還沒整修完成,金鸞峰如今也住在府中,所以金石那裡的地方有限。就由金老太君做主道:「園子裡本就是給女孩兒們住著的,只是這些年女孩兒們都嫁了出去,沒什麼人,才空置下來,如今既然又有這麼多人過來,不如就仍住進去吧。」

    金鳳舉看了傅秋寧一眼,卻見她目光只游移向別處,不由恨得牙癢癢,咳了一聲道:「也好,園子裡多分派些人打掃打掃,是一個極好的去處,閒時大家也都可以各處逛逛,省的迷了路。」一句話說的傅秋寧臉上一紅,其他人也都忍不住掩嘴偷笑,寧二奶奶自己一個人逛園子,結果卻迷了路,讓府裡天翻地覆的事兒現如今大家都知道了,因此金鳳舉一說出來,她們便知暗指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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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夜問


    傅秋寧瞪了金鳳舉一眼,卻見他得意的一揚眉毛,她心裡知道這是對方對自己不肯搬進風雅樓的小小報復,心裡暗罵了一聲睚眥必報,便扭過頭不肯理他。

    當下金燕芳等人還沒過來,住處就已經擬好了,那擁翠園**有院落十余處,除了最靠近園門的風雅樓金鳳舉仍是私心的留給傅秋寧外,從其他院落中選出了「枕月閣」「清寧院」「吟水樓」「秋梧齋」等,當下江婉瑩立刻著人去布置,府中也又買進了幾十個下人,其中年輕美貌伶俐的大丫鬟就有十幾個,小丫鬟小廝等也有二十余個,剩下的是粗使婆子和媳婦,於是派了幾個大丫鬟叫做剪楓,秋玉,秋霜和兩個小丫鬟窗花冰凌去晚風軒,剩下的倒多是給金燕芳等人預備的,知道她們如今驟然落難,寄人籬下難免心有戚戚,所以格外要照顧的體貼周到些,這自然是老太君的意思,不然以江婉瑩,倒未必有這樣的熱心腸了。

    原本冷落的擁翠園一下子就熱鬧起來,每日裡都有上百人在園中收拾打掃,玉娘雨階也早就向往這個園子,只是平日裡自己不敢進去,生怕出不來,如今卻是不怕了。拉著傅秋寧,三人兩三天來都在園子中泡著,只因家裡閒雜事等也用不著她們插手,倒是江婉瑩忙了個腳不沾地。不過她是好賣弄才干的人,如此忙碌只覺沾沾自喜,在傅秋寧面前也終於有揚眉吐氣的感覺,暗道我就算不能趕走你,可這靖國公府的內宅,還是握在我的手中,你算個什麼東西?哼!

    如此忙了有**天,各處都煥然一新,那幾個預備住人的院落更是精致典雅,景色優美,種滿了各色花卉香草。芭蕉海棠,寵物們也放了進去,及至床帳窗紙,古玩器皿等無一不全,金鳳舉各處走了一走,也十分滿意,就是在這時候,接到了金鸞峰的信。言說第二日一早即可進府了。

    這些日因為商量著金燕芳等人進府的事情,金鳳舉都是在後院中歇下,多數都歇在清婉閣裡,如今各色妥帖。他早已思念秋寧不已,因此二話不說來了晚風軒。數日未見,秋寧也在心中覺著思念,夫妻兩個小別勝新婚,在床榻間一不小心就纏綿了半夜。金鳳舉便摟著秋寧道:「睡吧,明兒芳妹妹進府,還不知怎樣忙,你記著早點兒去康壽院,幫著老祖宗安排安排。也勸勸老人家,她年紀大了,禁不得太傷心。」

    傅秋寧笑道:「嗯,我知道。是了,這幾天聽下人們嚼舌頭,說馮大人的兩個女兒都是傾國傾城之姿,原本要進宮陪王伴駕的。偏皇上這些年再沒選秀,因此也就失了機會……」

    不等說完,便聽金鳳舉嗤笑一聲道:「你也聽說了?可不是。說起來馮大人因為這個事兒,都快成京城笑柄了。他一心只要攀龍附鳳,結果把兩個女兒蹉跎到如今十**歲,也沒有配人家,原本不少貴族子弟倒是慕名想要求娶,他卻一心只想女兒進宮。說起目光短淺,這馮大人實在是頭一號,想他本和咱們家結了姻親,若是按照他的算計,該把兩個女兒也嫁進烈親王府弘親王府才是,這樣雖是腳踏三只船。然而無論誰登基,縱不能給他大富貴,也總能保住身家性命,他卻只盯著皇上,想著一下子就可以飛黃騰達,結果到底落得如今下場,兩個千金小姐也突然就從雲端跌落,倒要寄人籬下了。」

    傅秋寧忍不住笑道:「我和你說那兩個女孩兒是傾國之姿,你卻和我扯了這許多,難道真不明白我話裡意思?」

    金鳳舉奇道:「什麼意思?莫非你有什麼人選,要給那兩位姑娘提親?這倒是我小瞧了你,想著你如何能認識什麼名門子弟呢……」不等說完,便被傅秋寧在胸膛上輕輕捶了一拳,聽她恨恨道:「我自然不認識什麼名門子弟,只不過我的夫君如今可是前途錦繡,又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偏偏連三十歲都不到,若我是那兩位姑娘,也不免要好好動動心思的。」

    「你是說我和她們?」朦朧月光下,金鳳舉的眼睛都快瞪出來了,然後就好像聽到最好笑的笑話一般,笑的直拍著大腿道:「秋寧,我是八個孩子的爹了,你還以為我是神采飛揚的少年郎呢?別說我半點沒有這個心思,就連那兩位姑娘,她們心高氣傲等到十八歲,哪裡肯屈就給我做小妾?你啊你,沒事兒別瞎尋思。」

    「爺還真是妄自菲薄。」傅秋寧抿嘴兒一笑,在金鳳舉臂彎裡翻了個身,忽聽丈夫竊喜道:「秋寧難道是為我吃醋?若這樣,那說明你心裡有為夫,真真是件好事兒……」不等說完,肩膀上就被愛人輕輕拍了一巴掌,聽她冷笑一聲道:「誰為你吃醋?不過是這幾日聽下人們嚼舌,就連許姨娘和霍姨娘,在我面前也不止一次說了這件事,婉二奶奶如今是不肯理我了,不過看那意思,似乎也有這一層擔心呢,她們不敢問你,我因為傻大膽,所以忍不住問一句罷了。」

    金鳳舉心想哎喲我的妻哎,你何止是傻大膽,你那膽子都能吞天了吧?不怕蛇不怕鬼的女人,別說是我金鳳舉,就是皇帝親王,那些閱人無數的大臣們,只怕平生也沒遇到過,我何其有幸,就遇到您了。因一邊想著,就笑著道:「你們女人就是愛多心,這裡我和你交個底,別說那兩位姑娘不可能有心,就算有心,我這人向來是冷心冷情的,何況如今有了你,這顆心識得了真愛滋味。莫要說是傾國之姿,就是九天仙女下凡,我也斷不會多看一眼。」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傅秋寧笑著道:「若真是傾國絕色,就多看幾眼又有何妨?莫非是怕自己定力不夠,所以這個時候兒就忍不住心虛了?」

    金鳳舉白了她一眼,冷笑道:「任憑是什麼真絕色,細究也不過是一具紅粉骷髏罷了,色相本不迷人,奈何大多數人自甘迷戀。我倒不敢說自己就是看透世情心如止水,這方面倒還把持得住,不然這麼多年,看過的美人也有一些了,若是願意,只怕這府裡都住不下了呢。」

    夫妻兩個說著話,忽聽遠遠傳來梆子聲,傅秋寧便道:「不知不覺竟然三更了,趕緊睡吧。你明兒還要上朝呢。」

    金鳳舉「嗯」了一聲,將傅秋寧更摟緊了些,兩人烏亮的發絲在枕上疊在一起,纏繞成一片。

    第二天天不亮,傅秋寧就起身了,打發了金鳳舉上朝後,就把金藏鋒金藏嬌叫起來,給他們換了新衣服,安排著吃了早飯,然後自己也換了新衣,帶著雨階和大丫鬟剪楓一起往康壽院而來,玉娘因為婚事將近,所以留在晚風軒做針線,順便看著小丫鬟們做活兒。

    一進康壽院,只見院裡少說也有幾十個丫鬟,都穿著顏色鮮豔的新衣,各自聚在一起交頭接耳的議論著,她心裡不由得有些恍惚,暗道這場景怎麼如此熟悉呢?仔細想了想,方恍然大悟:這可不是87版紅樓夢黛玉初進賈府時的情形呢,只不過那時的丫鬟們遠沒有這樣多罷了。因想到這裡,便有些感慨,暗道都說馮大人的兩位千金有傾國之姿,不知比起陳曉旭扮的黛玉又如何?

    「寧二奶奶來了。」那些站在門邊的小丫鬟見了她,都忙著打起簾子,秋寧便笑問道:「太太們過來了嗎?」

    「已經過來了,婉二奶奶許姨娘霍姨娘崔姨娘,還有二老爺府裡大奶奶和明豔姨娘等都過來了,就差您一個人呢。」小丫鬟一邊說著,傅秋寧已經邁步走進門去。

    「姐姐今兒可是來遲了,自己說該罰什麼吧。」剛一進門,就見江婉瑩笑顏如花的迎了上來,其熱情客氣再次讓傅秋寧在心裡汗顏,暗道真是好功夫,真可惜生成了女孩兒,若不然,就憑著這份能屈能伸的本事,怕不是本朝的淮陰侯呢。淮陰侯就是韓信,當年他落魄時,受無賴胯下之辱。後來卻做成了大將軍,成為漢朝的開國功臣,後人多拿他來做能屈能伸大丈夫的例子。

    見眾人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傅秋寧自然也不能太給江婉瑩難堪,心想不就是比演技嗎?誰不會啊?好歹姑奶奶我當年還學了幾堂表演課呢。於是也笑著道:「我只說今日起的還早,這時候還是辰時呢,沒想到太太奶奶們就都到了。倒是我來得遲,只是有一樣,遠客未至,我卻也沒失了禮數,這還要罰嗎?」

    一番話說得眾人都笑起來,何氏便也走過來道:「到底是鳳兄弟會調教人,看看他房裡的,哪個不能說會道?我們平時也覺著是能說的,和弟妹們一比,竟然都成了拙嘴笨腮。」

    眾人又笑,忽聞外面丫鬟們道:「來了來了,姑奶奶回來了。」眾人立刻斂了笑容,一時間偌大房間內靜寂無聲,所有人都緊盯著門口。





第一百四十一章:歸來


    不過片刻功夫,門簾就撩了起來,接著一個美貌少婦和四個女子魚貫而入,在她們身後,跟著幾個孩子還有兩三個媳婦。

    這幾個女子面上都有些拘謹局促,唯有先前那個美婦,一見了金老太君,就忍不住從人群中搶出來,撲到她的榻前大哭道:「老祖宗,老祖宗……孫女兒只道這一輩子再見不到老祖宗了,天可憐見,竟還讓孫女兒有這個機會,我此時即便死了,也能瞑目了……」

    金老太君也禁不住哭了,摟著那美婦哭道:「傻孩子,這說的是什麼傻話?如今能撿一條命回來,自然就該酬神拜佛了。還不快去見過你母親,從你出了事,她沒有一天能吃好飯睡好覺,如今你平安回來,也總算讓她安心了。」

    金燕芳這才哭著站起來,看到就在自己旁邊的母親,忍不住又撲進懷裡痛哭一場。劫後余生,世俗壓力,如今自己竟還能回到這個家,怎不讓她感慨萬千悲從中來。

    江夫人和江婉瑩何氏等都擦著眼淚上前勸慰,秋寧也勸著哭個不住的老太太,好不容易眾人才止住哭聲,於是丫鬟送上蒲團,金燕芳便帶著那幾個女人一起跪下來給金老太君磕頭。傅秋寧在旁邊看著,心想:嗯,色色都和黛玉進府時一樣,不過黛玉是一個人,這一回卻是好幾個。

    一邊想著,就忍不住細細打量在金燕芳身後的三個女孩兒,暗道果然是名不虛傳,難怪她們父親自以為奇貨可居,能有這樣的女兒,也的確值得驕傲了。這模樣莫說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就說是瑤池仙子下凡,也毫不為過。

    此時眾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三個女孩兒身上,她們面上不由露出怯弱之色,然而看在其他人眼裡。更是驚為天人。這時候金燕芳才站起身,先拉過那中年婦人道:「這是梅姨娘。接著又拉過三個女孩兒一一介紹道:「這是我大妹妹馮明珠,這是我二妹妹馮珍珠,這是表妹韓棲雪。」然後又將身後一雙兒女拉了過來,哭道:「快,快拜見太外祖母,可憐這兩個孩子從生出來,公爹就外放了。竟是至今沒見過老祖宗的面兒。」

    兩個孩子忙拜了下去,口稱「給太外祖母請安。」顯然是在路上得母親悉心教導過。金老太君忙命人扶起,金鸞峰又上前請了安,因為是男子。今日女眷眾多,因此沒說幾句話就退了出去。

    這裡就有丫鬟們搬來椅子,請梅姨娘和金燕芳等人坐下來,也不敢問那日遇劫經過,生怕勾起她們傷心事,只問之後的情形。金燕芳便哽咽道:「那日公爹和夫君遇害,其他族中兄弟和男僕無不橫死,只有女眷們被留了下來,好在那土匪們似乎並不作踐侮辱女人。只賣了我們換錢,天可憐見,沒將我們賣去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兒。即便如此,其他人也都不知被賣去了何方,只有梅姨娘和我們幾個還好落在一處,那個富商人也很好,並沒有因為明珠珍珠棲雪的姿容就起覬覦之心。也沒讓我們母子分離。我們只說落得了那樣一個去處,已算是萬幸了,卻不料不到幾日功夫,大哥哥竟然找上門來,這才知道府裡為找孫女兒,鬧了個天翻地覆,只是……只是孫女兒實在沒有顏面再見老祖宗,如今爹爹和大伯還有幾位哥哥都在朝中為官。若因為孫女兒而使門風蒙羞,豈不是萬死也不能贖孫女兒的罪過?孫女兒幼受庭訓,若不是一雙兒女還小,便該一死才是,奈何這世間牽掛太多……」一邊說著,就又用手捂著臉哭起來。她身後的梅姨娘和那幾個姐妹也跟著哭。一時間,房裡又充滿了啜泣聲。

    好不容易勸解住了,傅秋寧為了調解氣氛,就問了幾句上京的情形,金燕芳並不認識她,只是見她坐在江婉瑩身邊,心中不禁疑惑,江婉瑩便笑道:「妹妹不認識你嫂子了?也是,當日姐姐進門時,怕妹妹沒見過呢,你忘了?她便是你鳳舉哥哥的發妻啊,鎮江王府世子的庶女。」

    此言一出,不但金燕芳,就連她身後的梅姨娘和三個女孩兒也都吃了一驚,恍惚記得當日金鑲侯府小侯爺的確是娶了一個出身不好的妻子。只不過好像那是被迫的,也聽說那女子從入了侯府之後就形同棄婦,怎麼如今……如今卻全不是這麼回事兒呢?

    金燕芳就更加吃驚了,當日整個金鑲侯府都深以此事為辱,到她出嫁的時候,幾乎都忘了這個嫂子的存在,怎麼今天她卻突然又出現在眾人視線之內,而且表情淡然恬靜,顯然生活十分富足美滿。

    心裡疑惑著,嘴上卻十分親熱,金燕芳連忙和女孩兒們重新起身見禮,傅秋寧也忙還禮。就在這時候,只聽外面丫鬟們道:「二爺回來了。」接著門簾挑開,金鳳舉身穿一襲水綠長衫,腰間纏著玉帶,頭發因為沒有束冠,所以仍如平常一般只以一根玉簪挑起一股,其余盡皆散著,風度翩翩的走了進來,真正是豐神如玉瀟灑倜儻。

    「二哥哥。」金燕芳一見他,就眼圈兒泛紅,激動的又撲了過來。金鳳舉忙摟住了她,含笑道:「回來就好,平安就好。」

    金燕芳點點頭,擦干了眼淚,又給金鳳舉介紹自己家的幾個親戚,三個女孩兒從未見過這位可說是名滿京城的小侯爺,如今親自見了,不由得一顆女兒家芳心亂跳,忙都見了禮,面頰上透著淡淡一層羞意,真個是愈發可憐可愛。

    金鳳舉只看了一眼,心想果然傳言不虛,倒的確是幾個美人坯子,因淡淡笑道:「坐吧,在這裡就和自己家一樣,不要拘束。」說完來到老太君面前,笑道:「孫兒給老祖宗請安,大哥哥呢?」

    金老太君笑道:「剛剛送了你妹妹回來就出去了,這會子想來是在書房。你今日衙門裡沒事情?」

    金鳳舉笑道:「妹妹回來的大喜日子,就有事也要推了。」說完又對他母親道:「姐姐那邊有沒有什麼信兒過來?今兒榮親王見了我,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知道他們怎麼了,他早叫我過去,可這些日子為了芳妹妹的事,哪裡有空兒?」

    江夫人疑惑道:「沒什麼信兒過來啊,應該沒什麼事吧?」

    金鳳舉點頭道:「那就好,看來不過是他們夫妻兩個的事罷了。」因又轉向金燕芳,照例不敢問被劫殺的事,只問在揚州住了幾天,上京用了幾天等閒話。「金燕芳一一答了。

    金鳳舉便起身道:「老祖宗,左右這裡無事,如此孫兒便告退了,我去書房找大哥哥,問問他大哥在揚州的事。」

    說完就聽金老太君笑道:「快去吧,你們那都是正事兒。」他就微微一笑走下來,見秋寧坐在江婉瑩身邊,便低聲和她說了幾句話,因為音量小,眾人各自說話,倒也沒聽清,何況這一年來見慣了他們這樣,倒是金燕芳又著實吃了一驚。

    金鳳舉是悄悄兒問傅秋寧搬不搬去風雅樓,說再不搬就讓人佔了,結果被秋寧白了一眼,輕輕啐了一口。他這才笑著離去,馮明珠馮珍珠等都偷偷看著他,再看看對面的秋寧,心想也不是什麼出奇的秀美,怎麼能得小侯爺青眼有加呢?連那幾位姨娘,生的也比她好,更不用提國公爺的孫女兒,地位容貌可都在她之上太多了。

    正想著,忽聽金老太君道:「兩位馮姑娘和韓姑娘在京城裡可有族人和親戚麼?」

    馮珍珠姐妹和韓棲雪都是心裡一顫,同時低下頭去,金燕芳嘆了口氣道:「馮家家丁單薄,公爹原是族中一個最旁系不過的子弟,從他上京後,也沒怎麼和族中人往來,如今他不在了,只怕族中人未必肯收留兩位妹妹呢,韓妹妹就更不用提了。」

    金老太君便道:「既如此,那從今後就都在這裡住下吧,擁翠園裡已經替你們安排好了住處。舟車勞頓的,這便讓下人們帶你們去歇一歇,歇好了,帶幾位姑娘在咱們府裡走一走,也好熟悉下。」

    金燕芳和馮明珠等人都忙起身道:「多謝老祖宗關愛。」於是老太君點點頭,就讓人帶著她們下去。這裡江夫人方夫人和江婉瑩傅秋寧等也忙都告辭,老太君便道:「秋寧留一下,我有話和她說,你們幾個出去吧。」

    江婉瑩不動聲色的看了眼傅秋寧,心中雖然嫉恨,卻也無可奈何,答應一聲走了出去,這裡老太君見身邊都是心腹丫鬟,便對傅秋寧笑道:「寧丫頭啊,可別再為難鳳舉了,趁早兒搬去風雅樓,豈不是大家都省心多了?」

    傅秋寧猜著老太太就是要出馬說這件事呢,心中早想好了對策,嘆口氣道:「老祖宗,非是孫媳不懂事,只是這六年,在那晚風軒裡住的都習慣了。更何況,前陣子太太和婉妹妹的陣仗您不是沒看到,我尚且在晚風軒中,還招惹嫉恨,若是搬來了後院,又要生多少是非?遭多少算計?何況如今遠客到來,難道就讓人看著我們幾個整日裡拈酸吃醋?老祖宗,恕孫媳直言,孫媳是不肯的。」

    老太太嘆了口氣,本待再勸,不過看到傅秋寧堅定的表情,就隱隱想起了自己當年也是這般個性,一旦心裡有了決斷,萬難更改。因此只好點點頭道:「罷了,你既這樣說,讓我老婆子也無話可答,就隨你的便吧。」

    於是傅秋寧起身告辭,和雨階剪楓回晚風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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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風雅樓


    進了擁翠園,走不到幾步,便聽剪楓道:「奶奶,那就是老太太口中的風雅樓麼?不如咱們進去看看是什麼樣兒吧。」

    傅秋寧笑道:「有什麼好看的?無非也是一個院落而已。」說完卻聽雨階也道:「又不是要往這裡搬,只是看看怕什麼?這兩天將這園子逛得差不多了,唯有這風雅樓,因為隔著晚風軒遠,所以還沒逛呢。」說完,仗著自己是傅秋寧跟前兒得意的人,到底拉著主子走了進去。

    「小侯爺倒說的沒錯,這風雅樓的確是一個不輸給晚風軒的所在。」傅秋寧看著那精致院落裡一邊種著芭蕉海和幾棵錯落有致的桃杏樹,另一邊院子則是堆了太湖石,擺著時鮮的花卉,不過都是盆栽,不像晚風軒那個香料院子是一個大花圃。靠院牆的架上也爬滿了薔薇金銀花等物,還有一些秋寧也不太認識的小黃花,花瓣層層疊疊,倒是十分漂亮。

    忽然微風徐徐,送來一陣香氣,傅秋寧一愣,轉身看去,就見在東北角,竟種著一大簇的刺玫瑰,此時枝椏上都開滿了或紫紅或粉紅的花朵,濃郁香氣撲面而來。

    傅秋寧真是又驚又喜,這是她最愛的花,從前在現代,小區中和戲曲學院以及曾經呆過一陣的戲曲團院裡都種了這刺玫瑰,她尤其愛那份濃烈又好聞的香氣,曾經自己也采集過回去做香皂來用。只是到了古代後,再也沒見過,本以為架空時代沒有這花,因為園子裡也沒看到過,誰知竟在這風雅樓的角落裡看見了,怎麼不令她驚喜。

    因此走過去,在那花枝上嗅了嗅,一旁的剪楓和雨階走過來,都笑道:「這花最不值錢的。沒想到這裡竟然種著一叢,真不知當日的工匠如何想的。」說完,卻聽傅秋寧道:「怎麼就說它不值錢?是它的香氣不好聞?還是它的花朵不漂亮?我卻是最喜歡這花的,只是從來也沒看到過。」

    雨階和剪楓都笑道:「這是尋常百姓家種的,奶奶生在大富之家,後來又嫁入大富之家,自然就沒見過了。想來鄉下莊子上都不稀罕種這個。這花極好養,奶奶若是喜歡。就在這院子裡再多栽一些,到那時微風陣陣,滿院都是這玫瑰花香,豈不好?」

    傅秋寧不語。只是看著那花枝,許久方嘆了口氣道:「走吧,去後院看看。」

    繞過回廊,這風雅樓的屋舍也不必晚風軒少,乃是擁翠園中最大的一個院落。後院雖然比不上晚風軒,卻也不小,種了幾棵梨樹桃樹等,周圍還是各色花卉,然後在遠處圍了道籬笆牆。倒顯得有些意趣。

    幾人游完了風雅樓,剛從院門出來,便聽見隱隱傳來一陣笑聲,再走近幾步,原來卻是那些服侍金燕芳和馮家姐妹的丫頭,此時都在這園子裡追著玩笑,見了秋寧。也沒幾個人知道這是府裡二奶奶,倒是幾個府中婆子認出她,忙恭恭敬敬的行禮,小丫鬟們這才連忙也跟著行禮。

    傅秋寧揮了揮手,問了金燕芳等人住進去還習不習慣等場面話,便和雨階剪楓一徑去了,卻不料那姐妹幾個就和金燕芳站在不遠處的花樹後,見她離開了。馮家姐妹才納悶道:「嫂子,寧二奶奶怎麼進園子來也不特意找咱們,難道說她是進來逛逛嗎?」

    金燕芳笑道:「當日的事你們也知道吧?我這個嫂子受身份所累,所以一進府就被安排住在晚風軒,那是出了這園子後一個極偏僻的所在,一直到我出嫁的時候兒。府裡人大概都忘了那裡還住著人呢。誰想到我嫁了不到四年,我這嫂子竟然能和二哥哥說上話了,真真是造化弄人,我原以為,二哥哥一輩子也不會理她的。」

    馮珍珠笑道:「那是六七年前的事了吧?都說鎮江王府世子的庶女要嫁給小侯爺,我們當日還很為小侯爺抱了一陣子不平,不過聽說這位傅姑娘也是才貌雙全的,頗有才女之名。想來便是因為這個,才能重獲小侯爺青睞,我只是奇怪,先前在大廳裡,怎麼她的兒女就那樣大了?不是說她和婉二奶奶等是一起進門的嗎?她的兩個孩子倒比別的孩子大兩三歲。」

    「這是我們家的一段秘辛。」金燕芳嘆了口氣,就把金藏鋒和金藏嬌的來歷說了一遍,她知道從今後幾個妹妹就要在這裡長住了,那段往事人盡皆知,即便今天自己不說出來,也不敢保她們不能從別處打聽。何況她和這幾個小姑的感情極好,又知道三人都是極謹言慎行的,這才據實以告。

    「原來是這樣。」三人恍然大悟,見傅秋寧已經走得沒了影子,金燕芳才道:「咱們也各自回去吧,剛剛和你們去看了那兩處院子,我原本怕有些不周到的地方,沒想到竟然打理的這樣妥帖,從此後你們就把這裡當做自己的家住著,嫂子也沒別的本事,只等將來求了二哥哥,在朝中找兩個好的權貴子弟,給你們婚配了,我就再沒有別的心事了。」

    馮珍珠等都紅了臉低下頭,馮明珠輕聲開口道:「多謝嫂子,這事本是極為難的,論理,靖國公府能收留嫂子,就已是仁至義盡,萬萬沒有養著我們的道理,這都是嫂子的情面,才讓我們也有了個棲身之所,妹妹這裡拜謝嫂嫂……」一邊說著,就和馮珍珠韓棲雪一起跪拜下去。

    金燕芳忙扶起她們,嘆氣道:「一家人何必說這樣話?我若做不到也就罷了,但凡能為你們做到的,自然要盡力,說這樣話倒生分了。」因將她們送了回去,這裡回了自己的枕月閣,只見方夫人正在屋裡等著她,她忙走過去道:「母親什麼時候過來的?剛剛女兒去看了看幾位小姑,多謝母親代為安排了,免得女兒為難……」一邊說,又滴下淚來。

    方夫人忙拉了她的手坐下,一邊擦去眼淚,笑道:「這也不是娘出的力,你該好好謝謝你二哥哥,當日知道你出了事,他便和娘說,只要你還活著,無論境遇如何,這靖國公府就不能有人白眼看你。唉!你這二哥哥如今可了不得了,是皇上身邊第一紅人,這府裡誰敢不聽他的話?若沒有他這番話,娘親怕不知道要擔多少日子的心呢。如今好了,這些下處,都是你二嫂子幫著收拾的,的確是盡心盡力了,斷不會讓你那三個小姑生出寄人籬下之感的。」

    「再怎麼照顧的周到,總不是自己家,怎麼可能沒有寄人籬下之感?」金燕芳紅了眼圈,搖頭嘆氣道:「娘,我這輩子也就是如此了,不過是賴在這裡撫養瞻兒玉兒長大,也沒別處可去,哥哥們都是重情義的人,嫂子們也都通情達理,想來也不會受什麼氣。只是我那三個小姑,倒還是找個好人家替她們婚配為好,你也看到了,她們的姿容才華都是極出色的,何況還不到二十歲,也不至於就找不到好人家嫁吧?」

    方夫人笑道:「這話正經不錯,你只去求你二哥哥在朝中留心一下就好,多大的事兒?」母女兩個又說了好一會兒話,方夫人方讓女兒安歇,自己則離了枕月閣,徑自回去了。

    且說金鳳舉去書房和金鸞峰說了下江南的事,得知自家哥哥還算順暢,也就放心了。金鸞峰笑道:「揚州城和江南的官兒讓你殺了這麼多,可以說整個官場的風氣倒是煥然一新,百姓們稱呼你為青天呢,聽說大哥是你哥哥,都十分擁戴他。我在江南,一路上經常能聽到對你們兄弟的贊揚,連我也跟著與有榮焉。更有那說書人編了當日你下江南懲處貪官的事情,在酒樓裡講,就跟他親眼看見似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捧場。大哥和我說,過些日子要向朝廷交這一季的鹽稅銀子,初步算一算,可能比去年一年交的還多。最可笑是那些鹽商,聽百姓們說,原本那都是不可一世,揚州城裡他們就是屬螃蟹的,真正是橫著走,現在一個個都不得不收斂了。」

    金鳳舉點頭道:「有了改善固然是好,哥哥看那揚州城如今怎麼樣?我當日微服的時候,真正是遍地襤褸慘不忍睹,結果等到了欽差真正到的那日,街上乞丐竟一個都沒有了,人人都是衣裳光鮮,可見那些人慣會欺上瞞下的。」

    金鸞峰笑道:「如今的揚州城你再去看,可不能比那個時候兒了,固然還有乞丐,只是那是些不肯去做別的活計的人,說什麼做乞丐痛快,現今人手裡有了閒錢,也愛施舍。總之真正是江南氣象繁華無比。」

    金鳳舉點頭嘆道:「到底是江南,真正是天堂一般的地方,幾個月之間就復了大半元氣。」因又問了些金燕芳等人的事,知道金鸞峰又要打點行裝出門去看看各處生意,他便告辭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王爺王妃


    出了門站在院外略想了想,便往晚風軒而來,經過擁翠園時,聽見遠遠的傳來歡笑聲,他不由得會心一笑,暗道這下園子裡終於有人氣了,這景色看著也跟著活過來了似的,從此後秋寧再不用擔心迷路,只可惜她鐵了心不肯搬,不然住在風雅樓中,豈不比晚風軒好?我也能時常得以親近她,又能將府中一些事宜讓她管管,總算讓她不至於太受委屈。

    一邊想著,慢慢走到晚風軒,只見丫鬟和下人們正在院中收拾那花圃裡茂盛的香草花卉,見到他來,都紛紛停了手行禮,金鳳舉點了點頭,忽見雨階跑過來,神秘兮兮的笑道:「今兒奴婢拉奶奶去風雅樓裡逛了,奶奶很是喜歡呢,爺可怎麼謝我?」

    金鳳舉一愣,隨即驚喜道:「是麼?你們奶奶答應搬過去了?」話音未落,就見小丫鬟垮了臉,嘟囔著道:「哪有那麼容易?爺您也太心急了,今兒能把奶奶拉過去風雅樓看一看,已經是很不容易了呢,你倒好,一口就想吃個胖子。」

    金鳳舉啞然失笑,將荷包解下,從裡面摸出兩片金葉子遞給她,贊許道:「雨階做的不錯,日後就照著這樣做,爺還重重有賞。」

    「到底是爺大方,隨手就拿金葉子賞人。」雨階笑的嘴都合不攏了,忙把金葉子放進自己荷包,看了看左右,見秋寧不在,就湊過去道:「爺在風雅樓院子中多栽些刺玫瑰,滿院子的花樹,奶奶獨對那個情有獨鐘,站在那從玫瑰前好久,說喜歡那個香氣。」

    金鳳舉訝異道:「她竟喜歡那個?這有什麼難的?我讓人多移一些過來,把院子和後院都栽上,還有什麼消息?」

    「暫時沒有了。」雨階搖搖頭,嘻嘻笑道:「不過爺別洩氣,奶奶對爺這樣好。總有一天,您可以如願的。」

    「那就承你吉言了。」金鳳舉笑笑:「你們奶奶在屋裡嗎?」

    「在呢,爺進去吧。」雨階說完就跑了,這裡金鳳舉來到傅秋寧的房間,見她正低頭繡花,衣領間露出一截粉嫩雪白的玉頸,便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傅秋寧知道他來了,也不抬頭。只是微微動了動道:「別動,癢癢。剛剛我聽見你和雨階在外頭說話,那蹄子把我賣了多少錢?」

    金鳳舉哈哈大笑道:「果然是知奴莫若主,你竟知道她和我說什麼?」因將雨階匯報上的情報說了一遍。秋寧便忍不住笑道:「你也太大手筆了,這樣一點子消息,也值兩片金葉子?不若你給我一百片,我告訴你更多呢。」

    「你若是現在肯搬過去,我給你一箱金元寶如何?」金鳳舉笑著說完,就誠懇道:「我適才從園子裡來,如今芳妹妹和那幾位姑娘都住了進去,園子登時熱鬧多了,你若這時候搬進去。也不至於太淒清寂寞……」

    不等說完,就聽傅秋寧笑道:「你總是不死心,究竟要為這事兒囉嗦到什麼時候才肯罷休啊?」

    金鳳舉賭氣道:「你什麼時候答應了,我什麼時候就不說,不然也讓你見識見識為夫舌燦蓮花的本事。」話音剛落,傅秋寧已忍不住笑出聲來,搖頭道:「我常記著孩子們剛過來的那個傍晚。小侯爺婚後頭一次登我的門,那時的小侯爺真真正正是冷情的,高貴不可侵犯似的。怎麼如今卻變得這樣厲害?」

    金鳳舉扶住額頭,喃喃道:「那時候的事兒還記著呢?都一年多了,不會到現在還為那個記恨吧?當日若是知道我有如今的下場,便不該那樣冷情,從那時就該討好巴結你才是。」

    一句話說的秋寧又笑起來,夫妻兩個難得有這樣溫馨的時候。正其樂融融時,忽聽一陣腳步聲「咚咚」跑過來,接著是玉娘的聲音道:「什麼事慌成這樣兒?狗攆了似的。」

    「爺在不在?」外面傳來一個聲音,金鳳舉認出是素日在書房裡伺候的小廝習明,於是便站起身撩開簾子道:「我在這兒,出了什麼事?你把氣兒喘勻了再說。」

    「王妃……王妃和榮親王爺過來了。現在前面後院都亂成了一團,老爺……老爺讓小侯爺快去康壽院。」那小廝是一路跑來的,累的狗一樣彎著腰喘氣。

    金鳳舉一怔,接著眉頭就鎖起來,轉身對傅秋寧道:「快,快換件衣服,隨我去見姐夫姐姐。」

    傅秋寧皺眉道:「是榮親王和榮親王妃?爺,妾身就還是不要去了吧,徒惹……」不等說完,就聽金鳳舉道:「別這個那個了,那是親王和王妃,你身為我的發妻,怎麼可能不到場?快點兒去收拾。」

    秋寧無奈,心想世事總是不能兩全,得個如意郎君,生活過的富足,便有這許多應酬。因只好換了衣裳,隨金鳳舉一起出了晚風軒,仍忍不住抱怨道:「你就當仍如從前冷落我那般不行麼?定要拉我去湊熱鬧,有那麼多人湊著還不行?」

    金鳳舉失笑道:「你的事我都和姐姐姐夫說了,這一次他們一定要見你的,若你還托辭不出,豈不是對他們不恭敬?這禮數萬萬不能丟。」說完進了擁翠園,又道:「穿過這園子少說也要小半刻鐘,如何?知道在晚風軒的弊端了吧?一旦有什麼急事,都趕不及。」

    傅秋寧笑道:「所以我說讓爺少往這邊跑,爺偏不聽,怎麼能怨到我身上呢?」

    「好啊,你還嘴硬,那好,看這一路急趕,到頭來咱們誰最累。」金鳳舉恨得在秋寧發邊輕輕一戳,忽見路邊薔薇開的好,忙摘下一朵替她插在發間,又嘆氣道:「給了你那麼些首飾,素日裡全不肯戴,瞧瞧瞧瞧,如今這頭上只得一根珠釵,那些個鳳釵步搖,你讓它們躺在盒子裡做什麼?」

    「我想讓它們下崽兒成不成?」傅秋寧白了金鳳舉一眼,敏銳察覺到丈夫大概心情有些亂,不然不會說這麼多話。正想著,忽聽一陣笑聲傳來,舉目望去,只見幾個丫鬟在前方摘柳條兒編籃子,她忽然道:「芳妹妹等人應該是過去了吧?」

    「那是自然,她們比咱們近的多,這會兒應該已經在康壽院坐著了。」金鳳舉說完,見秋寧面上已經帶了汗,又有些心疼起來,拉了她的手道:「慢點兒,也不是十分著急的。」

    傅秋寧心想不知是誰火上房似的一路急趕,如今卻說不著急。不過也知道這是金鳳舉心疼自己,心中不由暖暖的。好容易又走了一會兒,終於看見園門,傅秋寧便松了口氣道:「素日裡走,也不覺得園子大,如今才覺出來,怎麼這條路竟這樣長呢?」

    「那就趕緊搬到風雅樓,不就好了?」金鳳舉立刻見縫插針,忽見金明在園門口等著,他便道:「你看見王爺和王妃了?是個什麼情形?」

    金明悄聲道:「回爺的話,情形不太對,王爺和王妃的神情都有些冷淡淡的。爺快去吧,不然這時候怕老太太房裡已經冷了場,那可就真是糟糕了。」

    金鳳舉扭頭對秋寧道:「前陣子姐夫就找我,偏那時候事情多,接著又出了芳妹妹的事情,我只道他和姐姐早就沒事兒了,怎的這一次鬧這樣大?走,咱們快進去。」因說完,丫鬟們已經看見了他,忙歡喜叫道:「二爺和寧二奶奶來了。」

    金鳳舉走進屋裡,只見自家姐姐正和金燕芳說著話,榮親王坐在一旁,只有江夫人偶爾和他說兩句話,見到金鳳舉過來,他忙站起身,面上像是松了一口氣的模樣。江夫人便笑道:「王爺一直等著你呢,快見過王爺。」

    金鳳舉便拉著秋寧上前給榮親王夫婦見禮,不等榮親王說話,榮親王妃便拉過秋寧,腮上帶笑不笑的道:「我的好弟弟如今也終於被人套住了,秋寧當真比我厲害的多呢。去吧,和你姐夫說話去,他在這兒,我們都不自在。」

    金鳳舉暗想姐姐這話裡似乎有警告之意啊,心下不明所以,榮親王早向金老太君等告辭,接著拉了金鳳舉就走出去了。

    「姐夫,你可是親王,我們這尋常百姓家是說來就來的嗎?更何況連點儀仗都沒有,被朝臣們知道了,要上本參你我的。」出了康壽院,金鳳舉原本要去父親的書房,榮親王卻不肯,他沒辦法,只好來到自己的書房,一進門就忍不住埋怨趙倫。

    趙倫和他是相熟的,聽了埋怨也不以為忤,嘆氣道:「鳳舉啊,這一次亂子可真是大了,不修邊幅算什麼?怎麼說也是來岳父家,也說得過去,大不了,讓父皇說幾句就是。只是另一件事若是出了,我……我就完了。」

    「什麼事這樣嚴重?」金鳳舉請榮親王上座,一邊命采蓮碧玉上茶,待她們退下後,榮親王怔怔看著她們的背影,不由得驚訝道:「我適才來府裡,見漂亮丫鬟也不少,怎麼?你就一直用的這兩個通房丫頭?沒有再添一些?」

    「再添一些又用不了,倒是招惹的她們傷心,每日裡盼著我,盼不到就難免生事,何苦來?何況采蓮碧玉就很好,性子和軟,人又老成持重,並不多生妄想,我再想找這樣兩個丫頭也難。」金鳳舉笑著解釋,忽然靈光一閃,不由看著榮親王疑惑道:「姐夫,該不會你是在外面招惹了什麼女人,惹了姐姐不高興吧?不過你是親王,這也算不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姐姐也不該惱你到這個時候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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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都是**惹的禍


    榮親王苦笑道:「唉!這一次,倒的確是我做的失了分寸,我……」他抬頭看了看,金鳳舉會意,就對金明道:「出去看著,不許人靠近了。」說完見金明出去了,方扭頭道:「行了,現在你有話就說吧,到底是什麼天大的事?」

    「我……我去年微服去青樓,看中了一個清倌兒,就替她贖了身,養在外面,如今讓你姐姐知道了。」榮親王耷拉著腦袋,見金鳳舉只是皺皺眉頭,淡淡道:「養外室,在你倒也不稀奇,這樣身份的女子,總不能接到親王府吧?皇上知道了要罵的。」

    趙倫張了幾次口,終於長嘆一聲道:「問題是……現在那個清倌兒,她……她有了孩子。」

    「你說什麼?」

    金鳳舉猛抬頭,手上慢慢撥著茶的茶蓋猛然落在了茶碗上,發出「叮」的一聲清脆響聲。

    榮親王苦笑道:「我也是才剛知道這件事,鳳舉,你也知道我子嗣單薄,這……這孩子實在舍不得,可……可秋菊若是生了孩子,在外面住著,她一個女人家,要讓人怎麼說?孩子將來怎麼辦?我總不能讓我堂堂親王的骨肉流落在外任人欺凌吧?」

    金鳳舉斷然道:「姐夫,她可是妓女,就算是清倌兒,也脫不了妓女的身份,這個中利害,不用我說你也明白吧?」

    榮親王苦著臉道:「我就是因為明白,所以才和你姐姐商量,看看能不能就讓她偶遇秋菊,然後認個義妹,把她接進府來,這不就順理成章了嗎?沒想到……沒想到你姐姐聽說了這事兒,就火了,這不,和我冷戰將近半個月了。我一直找你,想讓你去幫我說和說和,你又偏偏沒時間,到底拖到今日。」

    金鳳舉倒吸了一口冷氣,站起身踱著步子道:「怪不得姐姐惱你呢,她是國公府的千金小姐,你讓她認一個妓女做義妹,她能不惱嗎?更何況。你若是喜歡上一個良家婦女也就罷了,大不了多給幾兩銀子,一頂小轎抬進來做個小妾,生了孩子封個姨娘。也沒什麼。你偏偏惹了一個妓女,還讓她懷了孩子,當今皇上最看重身份的,姐夫啊姐夫,你這事做的也太欠考慮了。」

    榮親王趙倫吞了口口水,看著小舅子吶吶道:「不……不止是妓女的身份,她……還是……罪……罪臣之女……」話音落,見金鳳舉如同被使了定身法一般的站住,他便嘆了口氣道:「唉!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秋菊知道自己懷了孕,才和我說。」

    「你……你……」金鳳舉一連說了兩個「你」字,這要是他自己的兄弟,這時候就開罵了,偏偏對方雖然是他姐夫,卻更是親王。不但不能罵,還要想辦法幫他揩干淨屁股。這一下只把金鳳舉上火的。一瞬間嗓子就干了。

    「你敢保證那個孩子是你的?」來回踱了幾個圈子,金鳳舉才站定了腳步,認真看向榮親王:「你可知道,女人為了能夠嫁進豪門,尤其是像你這樣的豪門,什麼事情都可能做出來的。」

    「不可能是別人的,那房子裡我派了兩個心腹侍衛日夜看守,服侍的丫鬟婆子都是從莊子上撥過來的老人。斷斷不會出差錯。」榮親王搖著手:「而且算算日子,也正對,斷沒有這樣湊巧的。」

    一時間,金鳳舉只覺得頭痛欲裂,自己不停用手搓著眉毛,好半晌才輕聲道:「你不會還要告訴我。這次我姐姐回來,名義上雖然是探望芳妹妹,但是短時間內不打算和你回王府吧?」

    「鳳舉,你真是聰明絕頂。」趙倫心虛的笑了幾聲:「所以我才親自送她回來,怎麼也不能讓人知道我們夫妻現在不和,不然只要輕輕一查,不就查出來了嗎?」

    金鳳舉用手捂著胸口,賭氣在椅子上坐下,看著榮親王咬牙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兒了?你竟鬧出這樣的事,姐夫啊姐夫,你……你讓我怎麼說你好呢?「

    趙倫耷拉著腦袋道:「我也知道這件事是我的錯,實話說,當時只是愛她貌美柔順,沒想別的,誰知她會懷了孩子,想來這也是她的造化。鳳舉,你只說肯不肯幫我吧。「

    「你讓我想想辦法。」金鳳舉嘆了口氣,想了想又霍然起身道:「我去勸勸姐姐,讓她這次和你一起回去,不然讓人知道,就是天大的麻煩。」

    趙倫苦笑道:「你姐姐的性子你不知道?最剛烈的,她打好了主意,天王老子也別想讓她改。真正性子上來,寧願拼個魚死網破,在乎什麼麻煩不麻煩?不然我也不用來找你幫我搞定。」

    金鳳舉甩了一下手,氣道:「姐夫倒是了解我姐姐,這說的真是一個字兒都不差。」

    趙倫頹然道:「攤上個厲害的老婆,就是這個下場,鳳舉你不會懂我的。在王府,我多看一只母雞兩眼,你姐姐都要冷笑幾聲。」

    一句話把金鳳舉說的忍不住笑出聲來,搖頭道:「你也別太糟蹋我姐姐,就像你說的,多看母雞兩眼也要冷笑的話,那這時候你公然惹了一個妓女,她該拿刀追殺你了。」

    雖然這樣說,但是想到自己何嘗不是攤上了一個厲害老婆?且秋寧和姐姐的厲害還不一樣。姐姐是快人快語,有什麼事情當面鑼鼓分說清楚;秋寧卻是典型的外柔內剛,一旦有了什麼不高興,只會藏在心裡,面上卻一如既往。最最最可恨的是,她一旦打定了主意,也是決不放棄的。

    想到此處,不由得對這姐夫生出幾分同情,輕聲道:「罷了,姐夫這就回去吧,姐姐那裡我來說,最重要的是,要將這事情遮掩過去,萬萬不能讓烈親王弘親王得知。」

    趙倫見金鳳舉答應幫自己的忙,不由得大喜,一把摟住了他道:「鳳舉啊,有你這句話,姐夫就放心了。這事兒你盡管籌謀,需要我怎麼做,一定全力配合你。」

    金鳳舉已經沒力氣說什麼了,將榮親王送出門去,他就回了書房。

    約莫晌午時分,便派小廝出去打聽,小廝回來說:「回爺的話,二奶奶已從康壽院出來了,清婉閣剛剛擺了飯。見了小的,二奶奶說怕爺是要找她有事兒,因此已經預備下了爺的飯菜,叫爺過去用。」

    金鳳舉點點頭,舉步出了書房,來到清婉閣,果然就見江婉瑩和一雙兒女等在那裡,見他來了,金振軒和金繡貞都撲過來,極盡親熱之態。金鳳舉心情大好,抱起一雙兒女親了親,那邊江婉瑩命人將飯菜上的蓋子揭去,笑道:「不知道爺今兒要過來用飯,也沒預備你愛吃的東西,不過今兒這乳豬烤的不錯,你喜歡吃肉,就湊合湊合吧,是了,小廚房裡熬了滾熱的羊湯,秋霞,你給爺盛一大碗過來。

    金鳳舉和兩個孩子在桌邊坐定,見桌上羅列著二十幾個菜肴,這向來是江婉瑩的規矩,據說她還是閨閣女孩兒時,在家更奢華,來到侯府後,已經是極盡節儉了,這不由得就讓他想起晚風軒,傅秋寧的飯桌上永遠不會超過六個菜,若是自己不去,娘兒幾個也就是一葷一素搭配著一碗湯羹,真正是朴素至極。

    不過現下也不是去想這些的時候,因看向江婉瑩道:「姐姐留在老太太屋裡嗎?你看著她臉上神色怎麼樣?」

    江婉瑩搖頭鄭重道:「不怎麼樣,雖然也是說笑著,我看姐姐的眼睛可沒有笑,還冷得很呢。如今留在老太太屋裡,也沒說什麼時候回王府,該不會是要留在府中住幾天吧?」

    金鳳舉眉頭皺得更緊,秋霞送上羊肉湯,他喝了幾口,便猶豫道:「你和姐姐說沒說起我?打量著我這時候要是去勸她,能不能成?」

    江婉瑩夾了一筷子雞肉放進他碗裡,搖頭道:「叫我說,爺這時候千萬別去,一准兒碰釘子。連今日我說笑了幾句,還讓姐姐話裡有話搶白了呢。倒是傅姐姐聰明,看出氣氛不對,也就不張口,果然是少說少錯。爺這會兒要是去了,若不勸還罷,若是因為什麼事兒要勸的話,趁早別去受氣,姐姐的嘴多厲害?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然就能拿得下王爺了?」

    金鳳舉苦笑道:「這種話以後別說,那可是親王,日後就有可能坐上那個位子的,動不動拿下拿不下的,這是犯忌諱的事。」說完卻聽江婉瑩問道:「到底是怎麼了?王爺就那樣走了,論理姐姐可不該這樣輕易就回娘家,她現今是親王妃啊,回趟家也和娘娘們省親沒什麼兩樣。可見是和王爺鬧了大別扭,只是不知因為什麼事兒,爺知道的話,說給我聽聽,我看看能不能瞅個機會去規勸規勸姐姐。」

    金鳳舉想著這倒是,婉瑩是女人,大概總要比自己明白些姐姐的心思。這種事若是自己去勸,只怕姐姐就要認為天下烏鴉一般黑,自己這個弟弟也是和榮親王一樣的混賬東西了。於是就將事情經過大致講了一遍,末了對江婉瑩道:「這事兒就交給你了,最好是快點兒勸說姐姐回心轉意,不然一旦讓弘親王烈親王抓住了姐夫的小辮子,在皇上面前參一本,那不是玩笑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煩惱


    江婉瑩笑道:「我知道了,不過我可不敢保證什麼,只能說,盡力而為吧。我這個人又傻又笨,上次因為吃飛醋,想著揪寧二奶奶的錯兒,反被人趁機敲打了一通。到今兒個爺給我的任務也沒完成,寧二奶奶也不肯搬出晚風軒搬進風雅樓,如今爺又把這樣重大的責任交給妾身,妾身真是惶恐之極。」

    金鳳舉笑道:「你我夫妻,說這些虛話做什麼?你就只管照著我說的盡力去做就是了。結果如何,我當然不會怪你。」

    江婉瑩這才莞爾一笑,點頭道:「行,那我就去試試。」言罷又為金鳳舉夾了塊烤乳豬道:「爺嘗嘗,這豬肉色澤還不錯,就不知吃起來怎麼樣,看你喜不喜歡。」

    這件事當然拖不得,所謂遲則生變。因此江婉瑩下午便去了康壽院,知道榮親王妃在擁翠園中金燕芳的枕月閣歇下,就又趕了過去。這裡金鳳舉在書房,想著要怎麼將這件事情瞞天過海,最好是買通了當日妓院的老鴇,只說那清倌兒已死了,這樣日後榮親王府中出現一個和那清倌兒長的一模一樣的人,才不會惹人懷疑。對外可以說榮親王想念那個清倌兒,因看見和她相像的人,不由便移情到了對方身上。

    只不過這樣一來,色色都要准備的妥帖,不然只要烈親王弘親王有心一查,立刻就要露出馬腳,所以不能輕舉妄動,要做就要做得天衣無縫滴水不漏,若做不到這一步,那還不如不做。

    因見到了傍晚時分,便起身去清婉閣中打探消息。一進門,只見秋霞等人都在院子裡,他便皺眉道:「怎麼不在屋裡服侍?都跑來院子裡做什麼?摘花嗎?」

    丫鬟們嚇得一聲也不敢吭,秋霞垂頭道:「奶奶從園子裡回來,臉色就不好看。把奴婢等都攆了出來,奴婢在門外偷偷聽了一會兒,奶奶哭的傷心,這會子一直沒動靜,剛剛悄悄開了個門縫,看見奶奶睡下了,因此奴婢們只在院子裡,不敢進去吵醒奶奶。」

    金鳳舉聽了這話。心知江婉瑩定是規勸不成,反而受了姐姐的氣,因在當地站著愣了一會兒,才嘆了口氣。邁步走進了屋裡。果然,推開臥室的門,就看到江婉瑩正歪在榻上,臉上淚痕猶在,看上去格外楚楚可憐明媚動人。

    金鳳舉悄悄走過去,拿起一件披風替她披在身上,卻不料江婉瑩睡的極淺,立刻便醒了過來,看見是他。勉強笑一笑道:「爺過來了?我因為沒午睡,這會子覺著有些困,打發了振軒和繡貞上學去,從園子裡回來便覺著有些困,竟睡著了。」

    金鳳舉微笑著將她摟進懷中,柔聲道:「別強撐了,受了姐姐的氣吧?我知道她那嘴。如今又是在氣頭上,定然不會饒過你的,是我的錯,不該這時候推你出去,結果不但沒有用,反而讓你白受她的氣。」

    江婉瑩眼淚「刷」的便流了下來,接著又搖頭道:「受點氣有什麼?別說她是自家姐姐,就不是。以她的王妃身份,斥責我幾句也是看得起我。妾身只是怕這樣下去,姐姐和榮親王的事會被有心人借題發揮。爺想想,他們就這樣悄沒聲的過來了,接著王爺一人離去,落在別人眼裡。怎麼還不揣測一番?上一次的事,爺就讓我留心府裡是不是有人和烈親王府走得近,只是至今也沒發現這樣人。若是真沒有也還好,怕就怕那人心機深沉,隱藏得太深,以有心算無心,咱們當然發現不了,若這次的事再洩露出去,可怎麼辦呢?」

    她這一說,倒提醒了金鳳舉,點頭道:「你說的沒錯,是該防著一些,我再去找姐姐說說看,這件事不是玩笑的。」因說完,就對江婉瑩道:「秋寧平日裡不多話,不過偶爾說幾句,倒是能讓人清醒,再不行,我讓她去勸勸姐姐,所以今晚就不回來了,可能往晚風軒歇著去。」

    「爺千萬別。」江婉瑩急得站起來道:「妾身不是對姐姐有什麼偏見,只是爺也明白王妃的性子,以姐姐的身份,她怎麼瞧得上?不然的話,許霍兩位妹妹都是能說會道的,我怎麼不拽著她們過去一起勸說?無非是怕她們這樣的身份,去了不但不能勸,反而開口就要壞事兒。王妃定然想:你是什麼身份?也配來規勸我?這樣一來,反而讓她們難堪。」

    金鳳舉站在門邊,想了想點頭道:「到底還是你心思細,正是這樣說的。罷了,我便不去找秋寧說了,先自己去一趟。」說完徑自出門,這裡江婉瑩幽怨的看著他背影,吶吶自語道:「便是不去找你那秋寧勸姐姐,還不是要往那裡去?真不知那傅秋寧在你身上究竟施了什麼法術,怎麼就換你對她這樣的死心塌地?」

    夕陽西下,晚風軒中卻正是熱鬧的時候兒。只因為玉娘的嫁衣剛剛送了來,所以下人們都聚在這裡,看小侯爺送的嫁衣,這不單單是嫁衣本身就耀眼華麗,關鍵是這份臉面。一個奴才能得到小侯爺親自送的嫁衣,那是多榮耀的事情?

    傅秋寧和雨階此時正看著那鳳冠贊嘆,以玉娘的身份來說,這鳳冠甚至是稍微有些逾矩了的,上面只是拇指大的明珠便綴了一百零八顆。這鳳冠給公侯小姐出嫁時用都夠資格了。

    玉娘此時又是欣喜又是惶恐,在傅秋寧身邊道:「爺怎麼送了這樣貴重的鳳冠霞帔?這……這我一個奴婢,如何當得?」

    傅秋寧笑道:「怎麼當不得?爺是個最有算計的人,斷不會因為你是我晚風軒的人就出手這樣大方。他這是感念你當日進府後,護著鋒兒和嬌兒的功勞呢,想來以鋒兒和嬌兒當日的境地,若不是你,怕還不等來到我這兒,就死了好幾回。若沒有這份功勞,休想爺送你這樣貴重的嫁衣鳳冠。」

    雨階笑道:「既這麼說,奴婢也算是這晚風軒中的元老了,雖然沒有玉娘那般的功勞,然而也是忠心耿耿陪著奶奶和少爺小姐過了六年的,從沒抱怨過辛苦。等奴婢出嫁的時候,不知道爺是不是也能送一份這樣貴重的嫁衣?奴婢也不貪心,不敢求和玉娘姐姐的一般多,這鳳冠上的明珠,若有四五十顆就知足了。一旦將來生活艱難,拆下來一顆,就能當十幾二十兩銀子呢。」

    一番話說得傅秋寧和玉娘等人都笑起來,紛紛打趣雨階,雨階也不服氣,就和剪楓等人你一言我一語分辯著,正說得熱鬧,忽聽門外守著的小丫鬟冰凌道:「奶奶,爺過來了。」

    一聽說金鳳舉過來,婆子媳婦們都悄悄從後門溜了出去,屋中只剩下傅秋寧和玉娘雨階以及剪楓。見金鳳舉進來,就忙行了禮。傅秋寧笑道:」爺來的正好,恰巧下午裁縫們送來了給玉娘做的鳳冠霞帔,剛剛我們還說,爺這份禮太重了。您快過來看看,做的很用心,十分漂亮呢。」

    金鳳舉抬眼看了看那鳳冠霞帔,便漫不經心的點頭道:「哦,玉娘喜歡就好。你這些年服侍鋒兒嬌兒不容易,尤其是在來晚風軒之前,那兩個孩子若不得你護著,不知是個什麼光景了,這也是該你得的。」

    傅秋寧立刻就察覺到他臉色不好看,忙向玉娘雨階使了個眼色,笑道:「已經試過了,十分合身,玉娘快收起來,仔細看的人多,不小心弄壞了,不是玩的。」說完玉娘和雨階剪楓忙把鳳冠和衣服都收起來,急匆匆退出房去。

    傅秋寧這才笑道:「爺怎麼了?臉色這樣不好看,可是在王妃那裡受了搶白?」話音剛落,就見金鳳舉驚愕抬頭道:「真真神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有什麼難猜的?」傅秋寧莞爾一笑:「今兒王爺和王妃忽然間過來,接著王爺拉著你離開,就再沒回來,可見是單獨回了王府。由此便不難猜出,定然是王爺王妃有了嫌隙,王爺拉著你出去,不是向你吐苦水就是要你當說客。偏偏我暗中看著,王妃那性子,該是爽利開朗愛憎分明的。今日是她回娘家第一天,正在火頭上,任誰勸都要灰頭土臉。再加上爺現在的臉色,我竟沒見過你這樣沮喪的,仔細一想也就可以明白了。」

    金鳳舉嘆氣道:「你倒是聰慧,那你能不能再猜猜,姐姐和姐夫是因為什麼事情有了嫌隙?」

    傅秋寧搖頭笑道:「這個妾身卻上哪裡猜去?不過想來,以王爺的尊貴身份,能讓王妃娘娘忍無可忍的,也定然是女人了。且這女人絕不會是尋常的女人,不然榮親王爺身份高貴,就有三妻四妾又算得了什麼呢?不至於讓王妃娘娘如此憤怒,再往下,妾身可就猜不出來了。」

    金鳳舉笑道:「你能猜到這一份上,已是十分難得。可不是,就是因為女人的事。」因又將事情和傅秋寧說了一遍,只讓傅秋寧面上也變了顏色,輕聲惶急道:「這事情若鬧出來,不是玩笑的,王妃娘娘未免太任性了,不想一想若是王爺在皇上心目中的形象崩壞,連她,連整個靖國公府都要受到連累。」

    「就是這樣說。」金鳳舉一拍巴掌:「連你我都明白的道理,偏偏姐姐如今鑽進了牛角尖裡。唉!這也難怪她,她從小便生在富貴之家,將門第等級看的極重,怎麼可能忍受一個妓女公然進入王府?還要為姐夫育有子女,將來甚至可能為妃為嬪。之前婉瑩去勸了一回,被姐姐冷嘲熱諷了一番,在屋裡哭了一場。如今我去了,平日裡什麼都依著我的,這一次卻連我也被罵了個狗血淋頭,說我和姐夫是一路貨色,天下烏鴉一般黑。這不,我只好來你這裡尋找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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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風波


    傅秋寧忍不住笑道:「妾身這裡又沒有金瘡藥,如何能治療爺心裡受的傷?罷了,讓我親自下廚,為爺做幾個您素日裡愛吃的菜。再等著鋒兒和嬌兒回來,和你這個爹好好親熱一會子,除此之外,妾身也是無能為力了。」

    金鳳舉笑道:「如此就甚好,我也不敢再奢求別的。若是你肯搬去風雅樓,我心裡的傷也立刻就好了,就是姐姐罵我十次八次,也可以全當清風掠過。」

    傅秋寧搖頭道:「唯有這個,實難從命,小侯爺就先將就著用飯菜療傷吧。」一邊說著,便笑著翩然離去。只讓金鳳舉在這裡恨得咬牙,然而細思起秋寧的一顰一笑,又覺著心裡有些癢癢,倒把來路上的愁緒煩悶給沖淡了不少。

    第二日上了早朝,因為沒什麼事兒,便早早回家了,來到康壽院,只見老太太屋裡坐滿了人,一家子的女眷都在這裡,就連馮家那三個姐妹也坐在金燕芳身邊。

    於是去給金老太君請了安,又給母親姐姐請安,金雁秋看著自家弟弟,就想起他為丈夫說情的事,忍不住冷哼一聲。金鳳舉討了個沒趣兒,當著眾人的面兒有些下不來台,正覺得尷尬,忽聽傅秋寧笑吟吟道:「爺不是喜歡吃火鍋嗎?恰好才剛大嫂子送了我一些酒樓裡大師傅們研究出來的醬料,不若晚上嘗嘗這個醬料配著火鍋吃的味道,定然比我自己做的要好幾倍。」

    話音剛落,金老太君也就笑道:「那正好,今晚就都在我這裡吃,可巧兒婉丫頭說今兒一大早莊子裡送來了新鮮的鹿肉和狍子肉,咱們也將這兩樣肉涮了吃吃看。」如此這般說笑了一場,總算替金鳳舉解了尷尬。

    如今府裡除了金玉金石老哥倆,年輕一輩的子弟就只剩下了金鳳舉一個,因此老太君越發寵愛,就不讓金鳳舉出去。無奈之下,他只得坐在傅秋寧身邊,和她低聲說著風雅樓裡又移栽了幾處玫瑰的事,正說著,忽聽門外丫鬟道:「二爺,金總管來了。」

    話音剛落,就聽金明的聲音在外面急急道:「爺,快點兒換衣裳。秦公公來傳聖上的口諭,讓你即刻進宮。」

    一句話讓廳中眾人全都站了起來,老太君也在榻上坐直了身子,大聲道:「可有沒有說是什麼事?」

    「不知道。奴才只聽秦公公說,萬歲爺氣的厲害,不知道又是哪裡的官員惹了禍事。」金明在外面答著,金鳳舉卻忍不住向金雁秋的方向看了一眼。

    金雁秋驀然就讓弟弟看的心裡「咯噔」一跳,偏不肯服輸,也狠狠瞪了一眼,卻見弟弟眉頭緊鎖快步走了出去,她這裡心中也覺有些不安,想和金燕芳江夫人等找幾句話來說。卻是心不在焉,十句裡倒有三四句是答非所問的。

    本來以金鳳舉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即便皇上口諭宣他進宮也不算什麼,然而因為榮親王和王妃的事,這府中其實人人心裡都壓了大石頭,昨兒江夫人也勸了女兒一回,金老公爺礙於女兒的王妃身份。不能當面說什麼,也讓江夫人轉達自己的意思,只是如今金雁秋身份高貴,她們也不敢深說,更不敢逼迫,因此也是無功而返。

    氣氛頓時冷下來,眾人也都是識趣得人,便慢慢都散了。傅秋寧和雨階剪楓來到擁翠園。本是要直接回晚風軒,忽一眼看見那風雅樓,她猶豫了一下,便對雨階道:「適才爺和我說,這院子裡又移栽了幾叢刺玫瑰,我們進去看看吧。」

    雨階驚訝莫名。連忙跟著傅秋寧來到風雅樓,果然見那院中多了幾叢刺玫瑰,開的十分茂盛,真正是花團錦簇,微風一吹,滿院子都是玫瑰特有的芬芳。

    傅秋寧默默看著那刺玫瑰不語,忽見一個婆子從小抱廈裡跑了出來,來到她面前行禮道:「寧二奶奶好,二奶奶今兒怎麼過來了?可是要往這裡搬?」

    傅秋寧忍不住笑道:「誰和你說的我要往這裡搬?」

    那婆子愣了下,疑惑道:「前兒爺讓人往這院子裡移栽這些刺玫瑰,說是奶奶極喜歡的。奴婢想著,若不是二奶奶要往這裡搬,何不栽到晚風軒裡去?卻栽來這裡做什麼?」

    傅秋寧默然不語,好半晌才幽幽道:「這些刺玫瑰,都是小侯爺讓栽在這裡的嗎?」

    「那可不是。」婆子咧開嘴笑道:「前兒那些人把刺玫瑰移來的時候,小侯爺還親自來看了一趟,說是花開的極好。後來栽好了,昨兒這些花就有些懨懨的,奴婢還以為活不成了,有數的,人挪活樹挪死啊。沒想到今兒早晨起來一看,這些刺玫瑰又精神了,奶奶看看,這花兒開的多漂亮,才剛奴婢灑了水在花瓣上,這會子還沒干透呢。」

    傅秋寧點點頭,看著那婆子道:「你是在這裡打雜的嗎?」

    婆子點頭道:「是,這園子從姑奶奶住進來那天起,就在各院都分派了人,沒人住的院子裡也分了一個人管著,老奴就是分在風雅樓裡的,二奶奶什麼時候搬過來?這裡離著園門又近,出去就是康壽院,細說起來和住在後院差不多,卻比後院要清靜不少,真真是個好地方。晚風軒哪裡比得上此處?那本就是老老侯爺的妾住著,過後又鬧出了那樣事來,人多說不吉利的。」

    傅秋寧微微點頭,也沒說搬也沒說不搬,看了半晌刺玫瑰,方對雨階和剪楓道:「咱們走吧。」說完扔下那婆子,一徑出了風雅樓,向晚風軒而去。

    這一天過得都是心神不寧,傅秋寧派人去康壽院守著,隨時打探金鳳舉的消息,直到傍晚,才見小廝采風回來報說:「小侯爺回來了,悄悄兒問了金總管,說是榮親王爺讓烈親王參了一本,聖上震怒,連帶著小侯爺也挨了罵。其他的就不知道,這會兒小侯爺在書房裡。」

    傅秋寧皺緊了眉頭,忽然對雨階道:「拿兩樣點心,用食盒裝了。隨我去書房走一趟。」

    玉娘勸道:「天快黑了,少爺小姐也快下學。這時候去書房,等回來的時候兒天就全黑了,路也不好走。小侯爺這時候心正煩著呢,若是想來,自己不就來了嗎?奶奶很不必走這一趟。」

    傅秋寧搖頭道:「你不懂,他這會子正需要人安慰,我去一趟是盡我的心,他接不接受是他的事。」一邊說著,見雨階已經裝妥了食盒,便帶上她一起出來。

    走了一刻鐘,才到了金鳳舉的書房,傅秋寧忍不住苦笑道:「如今看來,晚風軒離後院倒的確是有些遙遠,往來太不方便了。」因見金明從裡面出來,她便道:「金明,爺在裡面做什麼呢?」

    金明轉身看見是她,立刻露出喜色,幾步走過來,悄悄兒道:「爺心情很不好,榮親王爺這次事兒鬧的很大,才剛去了王妃那裡,姐弟倆頭一回吵了起來,爺從回來就沉著臉,到現在連奴才都挨了幾次罵,奶奶快進去,看見您,爺心情怕還是能好一點兒。」

    傅秋寧點點頭,拿著點心走了進去,忽見金鳳舉猛的一把將書桌上的書籍都推了下去,狂怒道:「不是說過不許進來嗎?是誰……」不等說完,抬頭看見是秋寧,這才停了口,只是面上怒容不減,連口氣也淡了許多,輕聲道:「你怎麼過來了?」

    「派了人去康壽院外打聽消息,知道爺受了委屈,所以就過來看看。」

    傅秋寧將點心放在桌上,知道金鳳舉吃不下,也就沒有勸他,來到他身後替他輕輕捶著肩膀,不過旋即就被他握住了手。金鳳舉將身子向後仰倒,閉上眼輕輕嘆了口氣道:「千般經營,一捧黃沙。姐姐還和我吵,她根本不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系。」

    「有這樣嚴重嗎?」傅秋寧吃了一驚,聽金鳳舉的意思,榮親王竟很有可能因為這件事而步上弘親王的後塵,被從儲君人選中剔除。不過就是找了一個妓女懷了孕而已,怎麼也不至於引發這樣可怕的後果吧?

    「你不知道,皇上最重一個人的品德。他這輩子的帝王心術無人能及,以往言談間,可以察覺到他平生最得意的,便是自己的隱忍定力。的確,縱觀皇帝登基到如今這四十六年,許多大事,若不是忍一時之氣,結果未必就能那樣完滿。如今姐夫看上這個妓女事小,可皇上若認定了他連這一時之欲都不能忍耐,又怎堪大任?那可就糟了。」

    傅秋寧震驚道:「你的意思是,皇上已經知道來龍去脈了?怎會這樣快?是誰上了奏折的?」

    金鳳舉目中厲光一閃,冷哼道:「這府裡定有烈親王府安插的人。說來說去,這次的事都要怪姐姐任性,這樣一點遮掩都沒有的就回府來住,三歲小孩兒都知道她和姐夫有了嫌隙,如烈親王這樣的有心人,只要稍稍想一想,心裡也就該有數了,必定立刻去查,姐夫當日做這事,又留下太多痕跡,還不等我去描補布置,想來就讓人查了個一清二楚,一封奏折報上去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通房丫頭的小聰明


    傅秋寧皺眉道:「會是誰呢?不,這不重要,眼下要把這危機度過才行。只是要怎生想個法子?爺得鎮靜下來,這樣亂了方寸,於事無補,抱怨榮親王王妃也沒用了。」

    金鳳舉煩躁道:「我怎麼不知道該想主意?只是聖上震怒,這事情姐夫又錯的離譜,到底想什麼辦法能彌補?根本就是無法可想。」雖如此說,語氣倒平靜下來,站起身踱著步子,深呼吸了幾口氣,更覺心下沉淀了。看了眼那點心笑道:「這是你做的嗎?今兒晚飯沒吃,倒是覺著有些餓了。」說完拈起一塊兒放在嘴裡,嚼了嚼點頭笑道:「好吃。」

    傅秋寧見他開始吃點心,知道他已經鎮靜下來了,心中也由衷佩服。畢竟這可是關系到靖國公府榮辱甚至是生死的一件大事,金鳳舉能夠這樣快就把自己的情緒調整好,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看著面前那個一口一口慢慢吃點心的青年,她簡直不敢相信對方還不到二十五歲。

    金鳳舉吃完了點心,傅秋寧忙道:「要不要叫廚房送些飯菜過來?點心只能墊墊肚子,甜的終究不能當飯吃。」

    金鳳舉手指輕輕敲著桌子,點頭道:「也好,讓金明去廚房看看,還有什麼菜熱一下,不必麻煩現做了。」一邊說著,就坐到桌子後,傅秋寧見他目光炯炯,心知他大概有了算計,心頭也松了口氣,忙打開門對一直候在外面的金明道:「爺餓了,你去廚房,看看有什麼菜熱一下端過來。」

    「哎,好嘞。」金明喜出望外,心想我的娘哎,這位寧二奶奶當真有手段,我只道今兒晚上爺是別想睡了,連帶著我也得跟著挨窩心腳。誰知她來了不到一個時辰,爺竟然要吃飯。一邊想著,就樂顛顛的親自去了廚房,撿素日裡金鳳舉喜歡吃的幾樣菜,吩咐廚子們用心熱了,這才端過去。

    金鳳舉正在和傅秋寧說話,見飯菜來了,便暫時停下話題。用了晚飯,忽見外面天色已經全黑了,不由得連忙道:「秋寧,天黑了。你快回晚風軒去吧。怕鋒兒和嬌兒該著急了。」

    傅秋寧見他催促著自己回去,眼中卻有幾分不舍,不知為什麼,心裡也不想離開,想了想道:「我走的時候已經和玉娘說過來這裡了,如今就讓雨階回去說一聲,我留在這裡便成,她們也能照顧好鋒兒和嬌兒。何況如今的晚風軒不比從前,二三十個下人。有什麼好怕的?是了,倒要讓金管家打發人送雨階回去。」

    金鳳舉心裡也舍不得她,聽見這樣說,便點點頭道:「也好,金明,你就親自去走一趟吧,之後也不必回來。就在那兒替她們守一夜,我這裡讓采蓮碧玉伺候就行了,何況還有延喜習明他們。」

    金明答應一聲去了。這裡金鳳舉也不和傅秋寧說話,只是坐在椅子上慢慢沉思,好半晌,方慢慢開口道:「秋寧,這一次,怕還是要麻煩你幫我一把。」

    「爺可是有了什麼主意?」傅秋寧眼睛一亮。然後壓低聲音道:「是要利用弘親王嗎?」

    金鳳舉一笑,在她臉上輕輕捏了捏,又親了一口,才低聲道:「我就知道瞞不過你,既如此,你可能不能猜出我要用什麼辦法呢?」

    「這個我就猜不出來。我只是想著。這種時候,該是水越渾越好,與其讓烈親王抓著榮親王的把柄攻擊,倒不如群起攻之,也算以毒攻毒,許還能勾起皇上的警惕之心和慈悲之懷。」

    金鳳舉贊嘆的看著她,撫摸著她的頭發感慨道:「我的秋寧可惜生成了一個女人,若是男兒,怕不也是國家的棟梁之才呢。」言罷點頭道:「沒錯,就是要利用弘親王來群起攻之。你照我說的做」說完貼在秋寧耳邊小聲耳語了一陣。

    傅秋寧越聽,眼睛就越明亮,待金鳳舉說完,她忍不住點頭道:「真虧爺怎麼就立刻想了出來。只是,這樣一來,會不會讓芳妹妹和幾位姑娘不好受啊?」

    金鳳舉搖頭嘆道:「這時候也顧不得了。不過她們是在咱們家,不管外面怎麼說,只要我們對她們好,也就無礙了。」

    傅秋寧點了點頭,忽然又道:「爺,我也有一個主意,雖然只是個小事兒,不能解圍,不過或許能讓皇上勾起一點對榮親王的理解之心,怒火稍減。」

    「哦?說來聽聽。」比起自己親力親為解決這個大麻煩,金鳳舉更喜歡看傅秋寧為自己出謀劃策,這讓他感覺妻子是真真正正原諒了自己從前的所作所為,開始以他的妻子和靖國公府的媳婦自居,對於金鳳舉來說,這是一個令他振奮鼓舞的好現象。

    聽傅秋寧將主意說完,金鳳舉不由得點點頭:「嗯,是個好主意。好,就這樣辦。」夫妻兩個又說了一會兒,不覺就三更了,方在書房內室的床鋪上歇下,這種時候自然也沒心思顛鸞倒鳳,只是和衣互相擁著,倒覺出一股奇異的安心。

    傅秋寧醒過來的時候,金鳳舉已經去上朝了。她坐起身來,外面的采蓮碧玉聽見聲音,忙端著盆走過來,一邊笑道:「爺不讓我們吵醒奶奶,說昨兒晚上睡的晚,讓外面見奶奶醒了再進來服侍。」因為她們是金鳳舉的通房丫頭,地位自然比普通丫頭要稍微高一些,所以用不著自稱奴婢。

    「嗯。」傅秋寧答應了一聲,站起身洗了臉,采蓮就為她梳頭,一邊道:「奶奶頭上的首飾怎麼這樣少?爺又不是沒賞您?縱然奶奶不喜歡打扮,也該戴一兩樣才是。不然豈不讓那些眼皮子淺的小瞧了去?再者,也該阻阻一些有心人的步子,咱們爺只為生得好,前途錦繡,不知道多少所謂的名門閨秀眼巴巴看著呢。」

    采蓮一邊說,一邊就對碧玉道:「上個月爺賞了我那只東珠的步搖,我還沒舍得戴,先暫時讓奶奶將就將就吧。」說完碧玉就去拿出一支鑲嵌著一顆明晃晃大東珠的步搖來。采蓮笑道:「奶奶別多心,這支步搖還沒人見過,斷不會知道是我的。」

    傅秋寧心裡清楚得很,這兩個通房丫頭在金鳳舉的妻妾當中,地位是最低的。不過她們能夠平安呆到現在,自然有一點手段。剛才那番話,一是讓自己提高警惕之心,只要金鳳舉不添女人,她們自然還有雨露機會。至於送自己這支步搖,倒未必是為了給自己設什麼圈套,兩個通房丫頭也不該有這個膽子,大概還是炫耀居多,這支步搖實話說,也的確是上等貨色。三來讓金鳳舉看到自己戴著他送給采蓮的步搖,自然就會想著她們幾個要好,愛屋及烏的道理,日後看采蓮豈不就是更順眼些。

    傅秋寧冷眼旁觀著,見那碧玉倒是個老老實實沉默寡言的。心裡不由得暗笑,想著采蓮這個丫頭耍這樣小聰明做什麼?沒有她這份伶俐心思的碧玉豈不也在金鳳舉身邊呆了這麼長時間。可見小侯爺看人做事,心裡都是十分有數的,再怎麼算計,也不過是白算計罷了。因想到這裡,便笑吟吟任采蓮將步搖插在她頭上,也沒說什麼。

    出門看了看天上太陽,這個時候金藏鋒和金藏嬌應該已經上學去了。傅秋寧也就不再著急,雖然已是晚春時節,果樹下連落花都不見了。然而擁翠園中的那些專門打理的花卉卻開得正好,加上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真是一步一景,看得人好不愜意。

    正走著,忽見遠處的水池邊站著一人,看身形倒像是榮親王妃金雁秋,傅秋寧心裡「咯噔」一下,暗道我的天,該不會是王妃要尋死吧?的確,今兒的事可以說都是由她任性妄為造成的,結果讓家族和丈夫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之中,她能有什麼極端的想法也不奇怪。

    想到此處,秋寧就忙忙趕了過去,也不上前,只在榮親王妃身後站著,但凡見她有什麼舉動,自己能夠來的及拉住就好。不過站了一會兒,覺著自己大概是多慮了,或許這位王妃只是想要靜一靜心而已。剛想到此處,就見榮親王妃回過頭來,見到她,面上有微微驚訝的神色,顯然早知道身後有人,卻沒想到是傅秋寧。

    「原來是你。」卻聽金雁秋冷笑一聲,看她面色也不善,傅秋寧想起金鳳舉說過這位王妃因為出身富貴,所以對等級觀念十分看重,身份稍低一些的人,她是覺著連和她說話都不配的。所以她即使沒給江婉瑩面子搶白了她一頓,然而第二天仍是有說有笑,卻是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不過傅秋寧也不在乎這些,微微福了一福道:「妾身見過王妃娘娘。」

    榮親王妃見她態度不卑不亢,在自己面前既不惶恐也不巴結,大異於平日裡所接觸的那些女人,又想起弟弟提起她就贊不絕口,想著她本是一個棄婦,如今卻翻身真正成為了金鳳舉的正妻,心裡就將那些厭惡輕視去了幾分,反添了兩絲好奇。再加上這幾日所有府裡的人,甚至包括剛回來的金燕芳在內,全都跑過來勸說自己,尤其弟弟回來後,勸說竟隱隱變成了責難,就連老祖宗,語氣中也有怪自己不知輕重的意思。唯獨這傅秋寧,不知道是因為身份卑微還是怎的,竟從未到自己面前說過一句話,因想到這裡,心中怒氣就更緩解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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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勸說


    「你看見我在這裡,是要過來替鳳舉來勸說我的嗎?」冷笑一聲,金雁秋便慢慢往前走著,一邊試探的問了傅秋寧一句。

    「王妃這話說的蹊蹺,王妃和小侯爺一樣,都是聰明絕頂的人,什麼事情不能看開?心中更是有自己的主意,妾身想不出,有什麼事王妃還需要人勸的呢?」傅秋寧微微一笑,也慢慢跟上榮親王妃的腳步。

    「別拿這話來支吾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心裡想的什麼。這樣天大的事情,你作為鳳舉的枕邊人,能不知道?」金雁秋驀然停了腳步,回過身惡狠狠看了傅秋寧一眼,才又慢慢向前面的涼亭走去。

    「原來王妃是說這件事。這事情和妾身沒什麼關系,妾身犯不上勸。再者,王妃心裡不是早有主意了嗎?勸也無益。既然如此,又何必多費唇舌,招惹王妃不痛快呢?」比起金雁秋的疾言厲色,傅秋寧仍是不疾不徐,淡如止水。

    「哼……」金雁秋冷笑了一聲,慢慢邁步子上了涼亭的台階,淡淡道:「你這話也分明是怪我不知輕重緩急,任性妄為,別以為我不知道。」她說完,便在亭中的木墩上坐下。

    傅秋寧只看她這一個動作,就知道她所有的鎮靜不過是表面上的,其實心裡已經是亂如麻絮了,不然最重身份的親王妃娘娘,怎麼可能看也不看一眼,就直接一屁股坐在木墩上呢?竟全然不顧上面是否有灰塵,也不顧木墩子堅硬咯得慌。

    她松了口氣,知道王妃心裡亂了就好,這個工作才好做。因也慢慢坐下道:「妾身對天發誓,並沒有這種想法,王妃何出此言?還是說,王妃自己心裡其實也是這樣想的,才會疑心到妾身頭上?」

    金雁秋悚然一驚,暗道什麼?難道我自己心裡也這樣想?不。不可能。因便狠狠拍了下桌子,低聲憤怒道:「我怎會有此想法?做錯事的人不是我,一錯再錯的人也不是我,高貴的親王府,竟然要容忍一個妓女進門,我還要和她稱姐道妹,還要容忍她的孩子叫我母妃,我憑什麼要忍下這口氣?這件事情我憑什麼要妥協?你說。你說一個理由,三從四德,也是要有界限的,難道王爺不知檢點。什麼樣的女人我就都要接進府來嗎?」

    傅秋寧雙眼炯炯有神的看著榮親王妃,好半晌,待她情緒稍稍平復了,才沉聲道:「妾身知道出身低微,不能入王妃娘娘的眼,不過既然王妃今日說了這些話,妾身有幾句肺腑之言,王妃可要聽一聽?」

    「你說吧。」金雁秋冷笑一聲,暗道還有什麼受不得的呢?這兩天家裡所有的女人都在自己面前說了一番肺腑之言。如今還怕再聽一遍隱含責難的「肺腑之言」嗎?

    「以妾身看,王妃娘娘作為一個女人,作為一個妻子,哪怕是親王妃,您這件事做得都是一點也沒有錯。不過妾身眼裡,人是不分高低貴賤的。所以若是妾身,莫要說什麼妓女。便是公侯千金公主郡主,妾身也容不下她進門,來搶自己的丈夫。」

    榮親王妃一愣,怎麼也沒想到傅秋寧的想法竟然比自己還出格兒,驚訝之下不由得脫口而出道:「你好大的口氣,這……這想法若讓人知道,是了不得的。難不成你沒讀過女戒女訓?不知嫉妒乃是七出之條嗎?」

    傅秋寧點頭道:「王妃說的沒錯,所以妾身只是心裡認同王妃的做法。妾身心裡縱有一百個不願意。如今不是也得忍受鳳舉有其他的妻妾嗎?王妃心裡定然想,小侯爺身份何等尊貴?豈是我這樣一個平凡女人就能夠獨佔的?今日榮親王喜歡的若不是一個妓女,相信王妃也不會這樣不依不饒。只是王妃捫心自問,就算真的不是妓女,而是一個公侯千金進門,您的心裡就會好受嗎?」

    這話就像一把錘子狠狠敲在金雁秋的心頭。讓她一顆心忍不住就顫了顫。這種話,平日裡她也只敢在自己心中想想而已,從不敢說出來,因為知道世上女人受三從四德束縛,不管勾心斗角怎麼狠辣,嘴上卻都是些比自己還沒出息的,只怕連想都不敢想嫉妒這種有違婦德的事,卻沒想到,自己這不為人知的心思,今日竟然在傅秋寧這裡得到了共鳴。

    「你……你到底想說什麼?」金雁秋咳了一聲,視線移開去。傅秋寧知道自己終於在她心防上敲出了一條裂縫,這個時候自該乘勝追擊。因此微微一笑道:「妾身想說,嫉妒沒什麼不對,因為在乎他喜歡他,才會嫉妒,不然的話,對著他便如同對著一個路人,他娶多少人和自己又有什麼關系呢?嫉妒不過是愛的一種情緒罷了,只恨男人們為了一己私欲,便把這個作為七出之條。他們三妻四妾,卻要女人從一而終。他們在青樓中為一個妓女爭風吃醋甚至大打出手,卻不許家中女人為了丈夫而拈酸吃醋。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可是這世間的種種規矩,卻不把女人當人看……」

    「這……你知道你這話有多大膽嗎?傳出去你還要不要性命了?」金雁秋不等傅秋寧說完,便低聲喝止了她,一邊焦急地四處看著,眼見沒人,這才放下心來,語重心長道:「這話今日在我面前說了,我只當沒聽到,以後萬萬不可在別人面前說。」

    傅秋寧的這番說辭,在當今世上的確是驚世駭俗的。然而她卻篤定這番話必定會說在金雁秋的心坎上,只因為對方出身高貴,行動處事都是一個極有主見的女人,這樣的女人,即使表面上不得不依從於那些對女人不公平的規矩,然而心中定然是切齒痛恨的。只不過世上女人大多都已經被封建思想毒害,認為這就是自己該遵從的, 從不敢興起一點質疑之心,所以高貴如榮親王妃,也只能將這些想法深埋心底,從不敢露出一分半點兒。今日竟從另外一個人口中聽到,自然大為震撼,說不定就會將自己引為知己。

    傅秋寧總算是從現代穿過來的一縷靈魂,知道要勸金雁秋這樣的女人,決不能單刀直入,要先在心裡取得她的認同,才能慢慢抽絲剝繭分析利害,最後由她自己作出決定。如今見金雁秋不但沒有嚴詞斥責,反而說了這樣一番話,她心中松了一口氣,知道自己賭對了,這番揣測果然符合金雁秋的心理。

    於是便假裝黯然垂首道:「是,這樣想法不但不能做出來,便是說一說,都是大逆不道的罪過。恨只恨,這世界一早握在了男人的手裡。恨只恨,我們生成了女兒身。所以王妃剛才說我怪王妃不知輕重緩急,任性妄為,實在是冤枉了我。在妾身心中,王妃所作所為,不過是一個女人的正常所為罷了,何來不知輕重,任性妄為?」

    金雁秋看著傅秋寧,一雙動人美眸中泛著楚楚淚霧,只覺心中這番苦水,終於有一個人能夠理解同情,她不願在傅秋寧身前落淚,便扭頭哽咽道:「只可惜,你這樣認為有什麼用?除你這外,這府中誰不將我當成罪人?」

    傅秋寧心中淒然,她雖然是勸金雁秋,心中何嘗不覺對方可憐,剛剛那番話,的確是她心中肺腑之言,不然也不可能說的那樣誠摯,不如此,又怎可能說到對方的心坎上?金雁秋若是輕易能被打動的,也不至於現在才在亭子裡和傅秋寧說話了。

    因想到此處,便長嘆一聲道:「奈何男人當道,奈何生為女兒,眾人只看見王妃表面風光,誰人了解背後酸楚?細思起來,倒不如生做尋常人家的女孩兒,配一個窮苦些的丈夫,只要他勤懇誠實,他在外面做活養家,我們便在家裡操持井臼。即便日子困頓些,好歹夫妻齊心協力,生兒育女,也是其樂融融。若是他多看了哪個美貌姑娘幾眼,還可揪著耳朵罵兩句……」

    金雁秋默默看著遠處的池面,一陣微風吹來,吹皺一池春水,她搖搖頭嘆了口氣,輕聲道:「是啊,偏我們生在富貴人家,這一世要得那悠然安寧,根本就是奢望了,有太多太多的牽絆和利害糾纏著啊。」

    傅秋寧也黯然點頭道:「沒錯,細說起來,王妃與妾身又不同,妾身不過是一枚棋子,當日爹爹和爺爺何曾管過我的死活?只要我嫁進來,在侯府臉上打了這一巴掌,我的作用也就算是盡了,過後管我過的如何,是生是死呢。這固然無情之極,然而卻也因為這個,妾身身上背負的東西倒也極少。可王妃肩上背負的東西,卻太多太多了。」

    榮親王妃默然不語。傅秋寧知道聰明人話點到這個份兒上就行了,不必再多說,於是站起身笑道:「妾身原是要回晚風軒,走到這裡看見王妃,是妾身愚蠢,還以為娘娘一時想不開,如今既然知道王妃不會尋短見,妾身也就放心了,屋裡還有些事情未辦,請容妾身告退。」





第一百四十九章:送上門來


    金雁秋點點頭,待傅秋寧都走下了台階之後,她才忽然問了一句:「昨晚你是在鳳舉的書房裡吧?不然也不至於這大清早的回晚風軒,他……他是怎麼說的?」

    「小侯爺說,這次的事情弄不好,就是一敗涂地。只因聖上最重德行,那烈親王把一切都調查的清清楚楚,如今皇上對榮親王爺的品德和定力都十分失望,皇上一旦失望,意味著什麼,想必王妃娘娘心裡也清楚,小侯爺昨晚一夜未睡,就是在想應對之計。」傅秋寧回過身,微垂臻首輕聲回答。

    金雁秋的身子震了一下,不過很快便恢復鎮靜,沉聲問道:「弟弟他……想出應對之策了嗎?」

    傅秋寧嘆口氣道:「哪有什麼好的應對之策,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這一次的事,要想安然度過,怕是不可能的,爺說只能盡量將壞處降到最低。」

    金雁秋身子一軟,頹然倚在柱子上,輕聲自語道:「果然是我任性的錯嗎?」一語未完,忽見傅秋寧還站在那裡,她便打起精神,揮手道:「你去吧。」

    「是,妾身告退。」傅秋寧福了一福,轉身離去,一直走了十幾步,回過頭來看時,發現金雁秋仍是坐在那裡,如木雕泥塑一般。她心想這位王妃要是還不開竅,那自己也真是無計可施了。

    回到晚風軒,大概也知道靖國公府目前面臨的險境,下人們也不敢高聲談笑,傅秋寧找了個小廝,命令他去前院書房候著,金鳳舉若是回來,就隨時來告訴自己一聲兒。接著便撿起沒有繡完的絲帕,在那上面繼續繡著牡丹花,一邊暗暗思量著整件事情,想著還有沒有別的突破口。

    正想著。忽見雨階過來道:「奶奶,王府裡打發人來看奶奶了,這時候正在門外候著。」

    傅秋寧眼睛一亮,面上卻迅速淡了下來,冷笑一聲道:「是麼?年不年節不節的,怎麼這會子想起打發人來見我了?就說我病了,不見。」說完又低下頭繼續繡花,不過片刻功夫。就聽一個陪笑的聲音道:「姑奶奶莫要生氣,從年前世子就想著姑奶奶呢,原本幾次要打發人來探,偏王爺身上不大好。世子請醫服藥,服侍床前,便忙得忘了。如今老王爺身子才見點起色,這不,世子和太太就立刻打發奴婢過來了。」

    傅秋寧這才放下刺繡,假裝驚訝道:「什麼?爺爺病了?什麼病?如今怎麼樣?這樣大事怎麼沒人告訴我?」一邊說著,臉色終於緩下來,對雨階道:「去給周姐姐倒茶。」

    周媳婦這才放心,又聽傅秋寧讓她坐。便只坐了一半屁股,一邊仍陪著笑道:「不妨事,就是感染了風寒,大夫開了兩劑藥吃,倒是就緩了一些,世子本想叫姑奶奶回去的,不過一來王爺不是什麼大病。不打緊。二來,姑奶奶府上從過年前,事情就一件接一件,世子的意思,是不讓來擾姑奶奶的。今兒這是王爺無恙了,一則來和姑奶奶報個平安,二則也是府上連日來許多大事發生,所以世子派了奴婢過來。看看有沒有姑奶奶用得上的地方。若是需要,就留下來服侍姑奶奶也是應該的。」

    傅秋寧嚇了一跳,心想給我打住,我是嫌麻煩不夠多是不是?故意留著你在這裡當耳報神?因冷笑道:「快別提這個茬兒,如今因為小侯爺疑心烈親王在府裡安插人,鬧了個雞犬不寧。這個時候我倒留下你,是怕不惹嫌疑呢?本來上次烈親王被弘親王參了那件事,小侯爺就很是震怒,若不是讓弘親王搶了先,那樣天大功勞該落在小侯爺或是榮親王頭上呢。我在他面前賭咒發誓說沒在王府裡說過,又說這樣事他查得,焉知別人就查不得?這才作罷。明人面前咱們不說暗話,爹爹從哪裡得來的消息,你我也心知肚明,哼,若不是我嘴快,在假山那裡透了個口風,怕是爹爹和弘親王沒有那樣清楚明白吧?」

    周媳婦作為鎮江王世子太太的陪房,自然是心腹,這件事情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但此時也萬萬不敢接話碴兒,只賠笑道:「這個奴婢半點兒不知,根本不懂姑奶奶在說什麼。想來倒是有些怪世子,姑奶奶聽奴婢一句話,這世上什麼人也比不上自己的爹娘親,自己的爹娘疼骨肉是真疼,別人不過都是虛應故事罷了。就看小侯爺這會兒對姑奶奶寵愛有加百依百順,然而時日長了,這寵愛誰敢說不移到別人身上呢?到那時候,姑奶奶靠誰?還不是要靠娘家?」

    傅秋寧心想我要是信了你,才是死無葬身之地呢。當初把我推進來的時候,怎麼不想想骨肉之情?面上卻假裝思索了一下,才徹底軟化下來,嘆氣道:「這個我自然是明白的。唉,這富貴門裡的日子不好過,若是沒有過硬的娘家勢力,就只有遭人作踐的份兒。尤其我容貌本就不是出色的,小侯爺許是厭煩了那些妻妾模樣,見我教導他兩個孩子成才,感我賢惠,又有些才情,才有這一時之寵,過後還不是要丟開手?賢惠又值幾個錢?尤其是如今,你還不知道吧?我們姑奶奶公爹和兒子在半道上遭人劫殺,她無處可去回府也就罷了,竟然將她三個小姑子也帶了過來。你說說,天下有這樣的道理嗎?我們要養著她不算,還要養著她三個小姑子。」

    周媳婦是知道這件事兒的,不過聽傅秋寧口氣不對,她自然要趁機煽風點火的,便假裝驚訝道:「哎呀,有這等事?姑奶奶說的那三個小姑子,可是當日禮部尚書馮大人的兩個女兒和一個表侄女?哎呀,那三位姑娘當日在京城就是芳名在外,人人都說容貌傾城的,怎麼……怎麼如今卻住在府裡?就算馮大人和他的獨生兒子都死了,難不成她們自己家就沒有族人了不成?」

    傅秋寧冷笑道:「說是和族人不怎麼往來,這時候去投靠了,也是不被放在眼裡,不肯去受那份侮辱。哼,這個時候倒清高起來了,卻不想想在土匪手中出來的,能是什麼清白女兒?竟還守著一副冰清玉潔寧可餓死不肯失節的嘴臉,真真讓人惡心。」

    說完見那周媳婦點頭,她便像是終於找到傾訴的人一般,話匣子立刻打開了,生氣道:「周姐姐你說說,這靖國公府裡的人是不是腦子都有了毛病?自己家的女兒和她那小姑子們從土匪手裡出來,還能是什麼清白身嗎?要是貞潔烈女的話,早就一頭碰死了,她們竟然還住進了國公府裡來。這要是讓御史們知道,一本奏到皇上面前,參他們一個門風不嚴之罪,誰能擔當?偏我們那糊涂爺仗著聖上寵愛,竟不把這個放在心裡,不但如此,我略提醒了他兩句,就不高興,沉下臉說我鐵石心腸,身為嫂嫂,該同情小姑的遭遇,如此這般編排她們,令人齒冷。你倒是說說,我一心為他,最後就賺來這樣幾個字評價,我圖的什麼?氣的我索性也不理了,他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如何?還不到幾天功夫,榮親王那邊就出了事兒,到現在王妃還在我們府裡呢,你說說,他們家人怎麼就像是不長腦子似的?」

    周媳婦不停點頭,又聽傅秋寧長嘆了口氣,悵然放下手中繡品,難過道:「爺這兩日裡飯都沒吃,我看著心疼,又生他的氣,可終歸是自己的男人,雖說都是他咎由自取。周姐姐,你回去和爹爹說,皇上是最重情義的,怎麼說,他也是鳳舉的岳父,這個時候讓爺爺上道折子替榮親王說兩句好話,不但鳳舉感激他,就連皇上,心裡也定然對咱們王府另眼相看的。」

    周媳婦笑著答應了。心裡卻不以為然,心想到底是婦人家,這會子關心則亂了吧?靖國公府出了事,咱們府不跟著添柴火就好,還指望著幫忙滅火呢。因又閒扯了幾句話,見傅秋寧神情懨懨的,知道她心裡裝著事兒,便告辭了,臨走時再三囑咐傅秋寧得便兒就回家看看。

    傅秋寧答應下來,這一回親自送出了門,看著那周媳婦和帶過來候在門外的兩個媳婦走遠了,她才輕輕一笑,轉身進屋。

    剛坐下來還不等拿起繡品,就聽剪楓在門外道:「奶奶,延喜過來了,說是小侯爺下朝了,請您去書房一趟。」

    傅秋寧忙站起身,一邊笑道:「我這裡還派人去候著他的行蹤呢,他打發的人倒比咱們院裡盯梢的跑得快。」一邊忙換了一件淡藍色繡著芙蓉花枝的對襟長襖,下面穿了一件淺綠色繡著暗花的百褶裙,帶了剪楓往書房而來。

    金鳳舉正在書房等她,見她過來了,先瞧她的手,接著便忍不住笑道:「怎麼今兒沒給我帶點心來?不會是看點心做的精巧,就要留著自己吃,不舍得帶給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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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書房夜話


    傅秋寧笑道:「說這話你也不怕虧心。昨兒晚上是為了安慰你,今日安慰也安慰過了,論理我該來你這裡蹭點心吃了,如何還要給你帶點心。」

    因說著就將今日在水池邊遇到榮親王妃,自己隱晦勸了一通的事說了,末了道:「我看王妃心裡不是不後怕不後悔的,只因你們勸的太直接,竟就給她定了罪。細究起來,這錯兒本就在榮親王身上,就連我也替王妃抱不平,一個女人,丈夫逛青樓玩清倌兒已經夠窩火了,何況那是堂堂親王妃,就像王妃說的,日後還要和妓女稱姐道妹,讓對方生的孩子叫她母親,這怎麼忍受的來?如今只因為她回了娘家,讓這事兒暴露出來,引發了這樣大的後果,你們著急起來,竟不去追究榮親王的事,一味的炮轟她,她就算心裡惶恐,嘴上怎麼能服氣?行動怎麼能服軟?王妃是個什麼樣的人,別人不清楚,咱們家裡人還不清楚?」

    金鳳舉拍掌笑道:「實在你這話是說到了點子上。原來之前竟是我們太著急,倒沒仔細思索。難怪你今兒一勸就見效了。」說完摟住傅秋寧親了一口,又在她脖頸間膩著,輕聲道:「我的秋寧越發聰明能干,怎麼辦?如今竟覺著時時刻刻離不開你似的,我看下一回再要出去辦差,得想法子讓你扮了男裝,跟在我身旁才好。」

    「少說混話了。」傅秋寧一笑:「我還有好消息告訴你呢。」

    「什麼事兒?」金鳳舉看向她,卻見傅秋寧掙出身子,坐正了道:「今兒府裡派了太太的陪嫁周媳婦來找我,名為探望,實則為探聽消息,於是妾身也不敢辜負了爹娘的期望,就將昨晚兒咱們說好的那事兒透露出去了。」

    「撲哧」一聲,金鳳舉忍不住笑出來,見傅秋寧瞪他。連忙又正襟危坐,肅容道:「沒錯,岳父大人如此費盡心機,你身為人女,理應為父分憂才是,這消息透露的很是……」不等說完,傅秋寧也忍不住笑了。

    金鳳舉也跟著得意笑道:「其實這事兒京裡官員沒有不知曉的,只不過礙於靖國公府那時候的權勢。所以沒人想到要為這點小事兒雞蛋碰石頭罷了。如今榮親王惹了皇上震怒,連帶著靖國公府也成了落水狗,你這一提醒,岳父大人哪有不趁機痛打落水狗坐收漁利的道理?他心裡定然不知道多感激你呢。」

    傅秋寧笑道:「別太不厚道了。哪有人說自己是落水狗的?你嘴皮子上岳父岳父叫的恭敬,卻不知你那岳父連帶著這回都被你擺布兩道了,從此以後大可不必在我面前做出這幅恭敬孝順的樣子。」

    一語未完,就被金鳳舉摟在懷裡,笑著道:「說起來,你這個當女兒的剛剛不也說是不敢負了爹爹厚望嗎?所以說女人真是不能得罪,你那爹爹若知道你現在恨他,當日必不敢如同扔棋子一般將你扔到我這火坑裡。不過雖然說你這算是不孝,我卻就喜歡你這股愛憎分明的勁兒。這樣的父母若還孝順。那是愚孝,那樣的女人,和木頭樁子還有任人宰割的牛羊豬雞有什麼兩樣?」

    「別把話說得太滿,別忘了之前你是怎麼對鋒兒和嬌兒的。」傅秋寧伸手輕輕拍了他一下,卻聽金鳳舉嘿嘿笑道:「小孩子不記仇,我這不是已經努力糾正形象了嗎?鋒兒嬌兒的恨早就沒了。更何況,就算我這個爹到老也沒盡一份父親的責任。卻也不會拿鋒兒嬌兒做棋子。若是他們有了出息,不孝順我我也不抱怨,原本沒有行春風,就不該指望得秋雨。」

    傅秋寧笑道:「好啊,這話我今兒可記下了,等到鋒兒嬌兒長大時,若是有了意中人什麼的,可不許你為了政治和利益之類。就逼他們和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說完金鳳舉自然滿口答應,夫妻兩個溫存了一會兒,傅秋寧才正色道:「說正經的,今兒上朝,皇上對榮親王和你如何?」

    金鳳舉笑道:「到底是親兒子,我見姐夫今早嘴上起了燎泡。胡子茬兒都冒出來了,可見是一下子上火了,所以皇上也只是下朝後留下他又罵了兩句,倒沒有多加責難。這便是好事兒,肯罵,就說明還沒放棄姐夫,等之後我們這些招數一樣樣用過了,我想這道坎兒差不多也就邁過去了。」

    夫妻兩個又說了些別的話,秋寧就仍回晚風軒去,金鳳舉卻還是要在書房中,理一理目前這些亂事。之後又有許氏霍氏前來送蓮子湯,原本也想學著秋寧,指望著能得他的歡心,在這裡宿一夜,到時人人都知道丈夫拿自己也是看重的。誰知說了兩句話,見金鳳菊面色凝重,毫無調笑之態,她們兩個也不是不識數的,就知道這會子若是要邀寵獻媚,只能得個沒臉罷了,因此只說了兩句話,便訕訕告辭出去。

    至晚間,金鳳舉仍在書房歇息,想著昨夜和秋寧一同宿在這裡,不由得就有些思念。只是如今天色已經黑下來,萬萬不能再叫她過來,何況總是讓妻子和自己宿在書房裡,讓別人看著也不像話。因只好強忍了思念之情,隨手抽出一本書翻看著。

    卻見采蓮接連出入了幾趟,他心裡明白這個丫鬟的心思,只不過如今自己的心裡何等沉重?連兩個姨娘都知道進退,采蓮素日裡穩重,如今卻這樣輕浮,想來是有個緣故。他凝神只想了一想,便已明白,於是合了書,來到榻上坐下,果然,采蓮便立刻上前,給他輕輕捏著肩膀。

    「今兒秋寧來時,我恍惚看到她頭上戴著一只步搖,似乎是前些日子我給你的吧?」金鳳舉半倚在榻上假寐著,一邊輕聲詢問。

    「是,今兒早上奶奶起來,奴婢見奶奶頭上也沒有什麼裝飾,覺著太素淡,就將奴婢那支步搖給了奶奶戴著。那支步搖是小侯爺過年時候賜下的,極好的一只,奴婢想著我怎麼配戴這樣珍貴的東西,因此都一直收在盒子裡,一次也沒敢戴,因此今兒早上才敢拿出來給奶奶,想來奴婢其他東西,奶奶也看不進眼裡呢。」

    采蓮恭敬地回答著,心中卻惴惴有些不安,暗道不知道爺會怎麼想。若讓爺覺著我和二奶奶的關系好,這也就算是達到目的了,也不枉我費了那一支步搖。

    正想著,卻聽金鳳舉淡淡道:「這事兒你造次了,無論如何,那是你們奶奶,她的金銀首飾原本不少,只是她這人喜歡素淨,所以平日裡也不怎麼戴。你的身份,就算那支步搖再好,輪不到你給她。秋寧冰雪聰明,今兒戴了那支步搖,不過是給你一個臉面,不忍心讓你當著碧玉下不來,這是她心慈,你莫要就以為糊弄了她去。你是聰明人,跟在我身邊也有些年頭了,原是看著穩重,也沒有那些狐媚心思,才留到現在。若是以後再有這樣出格兒的事,就說明你的心也大了,我可就不敢再留你了,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一番話只把采蓮嚇了個魂飛魄散,忙跪下哭道:「爺饒了奴婢這一次,原是奴婢無知,沒想到這麼多,只是敬愛奶奶,想著傾奴婢所有,奴婢如今知錯了……爺……」

    一邊說著,就要磕下頭去,卻被金鳳舉伸手制止了,聽他嘆氣道:「傻丫頭,哭什麼哭?如今我這麼多妻妾,心思也只放在一兩個人身上,你們在我這裡,越發的孤苦寂寞,有什麼趣味?若是將來有了好歸宿,夫妻和美,豈不比這樣跟著我強?你們放心,跟了我這麼多年,我必然要替你們找個好人家,你們雖是我的通房丫頭,想來配個忠厚老實的小子,他也只有覺得榮耀的份兒,將來我再慢慢提拔了他,還怕你們沒有好日子過嗎?」

    他這裡說著,采蓮只是哭,說寧死也不走。於是金鳳舉又安慰了幾句,心中卻是存下了這個念頭。暗道采蓮雖哭的這樣厲害,不過是現在不舍,等將來真配了個好人家,也會高興的吧?哪有女人放著舒舒服服的日子不過,卻願意守活寡呢?還別說,秋寧算不算一個?她能原諒我,固然是對我有情,只不過若不是母親和表妹逼迫的那一下子,只怕我還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因想到傅秋寧,心思不由得又飛了出去,許久才收回來。看了眼外面天色,不知為什麼,即使知道這麼晚了,不該去晚風軒,然而心裡卻是抑制不住的沖動。因對采蓮道:「我去晚風軒,官服留在這裡,明日早上再回來穿,你去給我把那個琉璃燈籠點上。」

    「爺,這個時候兒,金明都回家了。」采蓮大驚,話音未落就聽金鳳舉笑道:「我倒要靠著他?笑話,難道他不在,我就什麼事情都不做了?不要廢話,去拿燈籠。」一邊說著,也不更換衣服,只隨手拿起架子上的藕荷色披風披了,便掀簾子走出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想頭


    碧玉正在外間候著,聽說金鳳舉要去晚風軒,便為難道:「爺,金明已經回家了……」不等說完,見采蓮沖她擺手,就又忙改口道:「不過外面還有兩個小子值夜,我去叫他們過來陪爺過去吧。」

    「用不著,誰也不必陪著,我今天自己走。」金鳳舉一邊說著,就接過燈籠,對采蓮碧玉道:「你們也回屋歇著吧,這些日子我都宿在這裡,倒累得你們幾夜沒睡好,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兒還得早點過來伺候我上朝。」

    采蓮碧玉答應了,又勸金鳳舉帶著小子們過去,金鳳舉如何肯聽,笑道:「他們一個個,除了會提燈籠,連點花拳繡腿都不會,就算有事,還要我幫襯著他們,倒是誰伺候誰?」因一邊說著,看著采蓮碧玉收拾了鎖好門,便提著燈籠揚長而去。

    走進擁翠園,只見四周都是黑乎乎一片,那些樹木白日裡何等秀麗挺拔,夜晚卻看著都像一個個鬼影子似的,格外讓人生出陰森之感。不過金鳳舉倒是不在乎,提著燈籠徐徐前行,只見遠處的幾個院落裡都亮著燈光,那便是金鸞芳和馮珍珠馮明珠等人住的地方。

    看見了那幾個院落,金鳳舉就忍不住回頭,他剛剛從風雅樓前走過去,心中嘆著也不知秋寧什麼時候能搬過來?到時這樓裡便也可亮起燈光,自己與她挑燈夜話,共剪紅燭,豈不是浪漫旖旎的很?

    正想著,就聽遠處響起嘈雜的腳步和議論聲,接著幾點幽幽光芒亮起,過了一會兒走近了,原來卻是一大群婆子媳婦,領頭的金鳳舉也認識,乃是府裡一個管事媳婦,平日裡就連他,也要稱一聲大娘的。

    當下便停了腳步。微微笑道:「於大娘這是查夜麼?」話音落,對面那些本想舉著燈籠照他的婆子們立刻便放下手,一個個縮手縮腳的不敢再說話。只有於大娘上前笑道:「可不是?如今園子裡住著幾位小姐,這個時候挨個屋裡走一圈,查一查那些婆子媳婦有沒有偷懶耍錢喝酒的,查完了,恰好看著她們上院門。老太太說了,不能慢怠。何況姑奶奶和幾位小姐也都和氣的很。」

    金鳳舉點點頭笑道:「是,府裡忽然添了幾位姑娘,倒熱鬧一些,老祖宗也歡喜。只是要累你們辛苦了。回頭我和婉瑩說說,既然添了這些人,讓你們照應著,也該給你們添點錢才是。」

    婆子們一聽小侯爺這樣說,個個老臉上都不禁樂開了花,只不過夜晚漆黑,也看不清楚。當下於大娘也笑道:「使不得。不過是多走幾步路,這也要加月俸。奴婢們心裡怎麼能安寧?是了,二爺這麼晚了,卻是要去哪裡?」

    金鳳舉咳了一聲,笑道:「我想起有一件事要和你們二奶奶商量,所以去晚風軒一趟。」他可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心血來潮,想念秋寧,所以夤夜前去。只不過他不說,這些婆子心裡也是清楚得很,都在心裡偷笑。一邊又感嘆,暗道那寧二奶奶也不過是蒲柳之姿,真不知她是憑什麼樣的狐媚子手段,就把我們爺給迷成了這樣。

    於是於大娘就帶著婆子媳婦們告退,金鳳舉也自往晚風軒而去。他卻不知道,這一幕全都落在遠處繡樓上站在窗前的人的眼中。

    「姑娘看什麼呢?」馮珍珠的丫鬟紫鳶鋪好了被褥,看見自家小姐在窗前出神,便走過去將窗子關上,一邊笑道:「雖然是春日裡,這時候也有些春寒,姑娘可當心著涼,不是玩笑的。」

    「知道了,我自會注意。」馮珍珠走回桌前坐下,想了想又忍不住道:「紫鳶,我剛剛看見查夜的大娘們似乎是遇上了什麼人,說了會子話後,大娘們就往東面出園子的方向去了,那人卻是往西邊走,你說這會是誰啊?竟有如此特權?這大半夜的,還可以在府裡自由走動。」

    紫鳶便笑道:「這還用問?有這樣權力的,無非是老爺們和幾位爺,現如今咱們大爺在江南,二老爺家的大爺也出門去了,只有小侯爺留在府中,姑娘又說是往西去,那必定是小侯爺要去晚風軒。說起來真真好笑,那寧二奶奶奴婢也見過兩回的,姿色實在是平常得緊,也不知爺怎麼就喜歡了她。」

    馮珍珠看了關上的窗子一眼,嘆氣道:「俗語說,紅顏薄命,那寧二奶奶長得平常一些倒還好。有小侯爺這樣重情重義的人愛護她,豈不比我們姐妹萍寄無依要強得多了?」

    紫鳶聽她話裡的意思有些不對,再看自家姑娘雖然說著傷感的話,眉梢眼角卻籠著一股春意,當下心中雪亮,便拿言語試探笑道:「姑娘也別這麼想,如今既然落在侯府中,奴婢覺得老太太太太對姑娘們都很好,怕將來不替姑娘姐妹幾個找個好人家呢?到那時豈不是終身有靠?」

    馮珍珠搖頭苦笑道:「好人家?要好人家有什麼用?若是上天憐我,能讓我找到一個像小侯爺般重情重義的人就好了,何況我們姐妹幾個,是什麼年紀?還以為自己是聘婷女兒嗎?這好人家的婚姻,本就不該奢求的。」

    她說完,似乎才醒悟自己不該在一個丫鬟面前這般輕浮,不由得羞紅了臉,跺著腳道:「你這蹄子,轉著圈兒誑了我說這些不知羞的話,看我饒得了你?」一邊說著,就去追著紫鳶打。

    那紫鳶乃是金府這一批新買的丫鬟,之前在外面做事,哪裡比得上這裡清閒?體力比馮珍珠不知道強多少。因此只跑了幾步,就見自家姑娘扶著椅子微微喘著,一手捂著胸口,那模樣態勢真真是讓人憐愛萬分。

    她便笑著又走上前道:「人人都說西子捧心是極美的,今兒看見姑娘,奴婢卻覺著西子捧心怎麼能比得上姑娘呢?姑娘這樣美的人,若只是因為年歲和前些日子那件事的連累,竟然婚姻蹉跎,那真真是老天爺不睜眼了。奴婢和姑娘相處沒幾天,卻知道姑娘是個好心人,將來必然一生富貴如意美滿的。遠的不說,近在眼前可不就有一個人,論人品家世相貌才能,樣樣都高人一頭,只不過姑娘若真的相中了,怕是身份上就要受些委屈。」

    「你這蹄子欺負我不能動,越發無法無天了。」馮珍珠佯作惱怒的罵,心中卻因為紫鳶的話而怦然大動。

    她心裡很明白,自己姐妹淪落到這個地步,又是從土匪窩裡出來的,京城裡稍微上點台面的人家都不可能再要她們了。只是憑著這份傾國傾城的容貌,想那金鳳舉,是何等的青年才俊?只怕這京城裡所有的富貴子弟加起來,也比不上他。且他重情義,連一個相貌平常的發妻都如此呵護,一旦自己姐妹隨了他,那還不是更要寵上天去?如此終身有靠,靖國公府又如此顯赫,即便做個姨娘,也不算虧待了自己姐妹……

    因越想越覺著有道理。那紫鳶是個伶俐的,只看她面色,便知姑娘已被自己說動。這丫鬟也有心機,暗道從來奶奶姨娘們房裡的心腹丫鬟,都是通房丫頭,小侯爺那樣清俊的人,只要和他有一回,我便是死了也甘心。因更打定了主意,要攛掇自家姑娘放開手腳,說什麼也要「玉成」了她和金鳳舉的好事兒。

    不說這主僕兩個各懷心思,都把主意打到了金鳳舉頭上,他卻還茫然不知。只說他獨自來到晚風軒,雖然沒有查夜的來這裡,但晚風軒的大門這會兒也早早關了。只能遠遠地看到有些屋子裡還透出燈光,知道大多數人還沒有安歇而已。

    因便上前叫門,門房裡的僕人原本不耐煩,一聽說是小侯爺,嚇得麻溜兒給開了門,「咕咚」一聲就跪下去。

    金鳳舉讓他起來,賞了一片金葉子,只把那開門的家伙都樂傻了,金葉子啊,這輩子也不一定能賺上一片的,如今小侯爺隨隨便便一伸手,竟然就拿一片金葉子賞了自己,怎不令他欣喜若狂。

    金鳳舉也沒驚動任何人,只身前往秋寧屋裡,推開門走進裡屋,只見她正在對鏡卸妝,一邊哼著黃梅戲,許是聽見了聲音,她便開口道:「孩子們睡了嗎?若是睡了,你也去歇了吧,我這裡不用伺候。」

    一邊說著,聽那腳步聲不但沒退出去,反而往前來,傅秋寧就覺得不對勁,忙站起身轉頭看去,一看是金鳳舉,就不由得愣了下,然後才驚訝道:「我的天,怎麼是你?這深更半夜的,莫非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想你了,算不算要緊的事?」金鳳舉一笑,將燈籠遞給傅秋寧,看著她吹熄裡面燭火,自己也就解開披風,呵呵笑道:「我在書房,原本要歇了,又睡不著,只想著你,就過來看看。」

    「誰跟著你呢?」傅秋寧把燈籠放好,回身又把披風疊好放在桌上,一邊問道:「我讓雨階給他找個安歇的地方,該不會是你不厚道,又把金明從家裡叫回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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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摯愛


    金鳳舉笑道:「沒人跟著,我自己過來的。」說完看見傅秋寧震驚的神情,他便疑惑笑道:「怎麼?你是怕我出事?這真是笑話了,我好歹還有些武功防身,帶兩個小子,倒是累贅,怎麼你們一個個都偏偏這樣看我?」

    傅秋寧笑道:「也不是怕刺客,又不是那些傳奇腳本小說,殺手刺客隨便一抓一大把的。就是小偷和大盜,也斷不至於沒有眼色,偷到國公府來,我只是擔心你走那個園子,又大又深的,萬一不慎跌一跤,可不是玩笑。」

    金鳳舉笑道:「你若是這麼關心我,便趁早兒搬去風雅樓,省了我多少心。」說完了,就爬到炕上坐下,拿眼微微挑著看傅秋寧。

    「你真真就是我命裡的天魔星。」傅秋寧嘆了口氣,心知讓這個冤家這麼個纏法兒,偏偏他還不疾言厲色的命令著,只做著一些小事慢慢感動你,自己還就吃這一套,如此一來,只怕搬去風雅樓也是早晚的事。

    金鳳舉聽她這麼說,登時高興起來,知道她是答應了,忙又得寸進尺的問:「既如此,什麼時候搬過去?我好讓人好好收拾一下。」

    「罷了罷了,還要怎麼收拾?那風雅樓雕梁畫棟,真是極盡氣派,你又挪了那許多我喜歡的花樹過去。只不過……怎麼也要等玉娘嫁了人再說,這些日子,都在忙著她的婚事,我哪裡有分身術?」

    傅秋寧一邊說,一邊就看到金鳳舉如同偷到了公雞的大狐狸一般笑起來,說來奇怪,自己竟然也不覺心中有多生氣,反而想起那些刺玫瑰,想著這種在雨階玉娘口中登不上大雅之堂的花,只因為自己喜歡,金鳳舉便下令樓前樓後的種,若是以古代的標准來說。這應該就是寵上天了吧?

    只是,這種寵愛究竟能持續多長時間呢?現代社會一夫一妻制,女權也得到了尊重,尚不能杜絕男人花心出軌。難道她還真傻傻的以為在這古代裡反而能尋到一個真心相愛從一而終的男人嗎?這根本就是失心瘋了吧?

    「在想什麼?」忽聽金鳳舉開口,傅秋寧回過神來,連忙淡淡一笑:「哦,沒什麼。」

    「你這個表情讓我心疼。」卻聽金鳳舉低低嘆了一聲,搖頭道:「你分明是在說。由來只見新人笑,有誰聽見舊人哭。秋寧,你不信我,不信我是真心喜歡你敬重你。你認定了我將來會變心,在你發白齒稀,垂垂老矣的時候,我會變心喜歡那些年輕貌美的女人,是嗎?」

    傅秋寧一愣,她沒想到金鳳舉只由自己一個表情,就能夠猜出自己的心思,這家伙是從哪裡學會了讀心術嗎?

    「唉!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姐夫那樣愛姐姐,甚至有些怕她。也照樣在外面收了一個妓女。男人們都是如此,我這時候替自己辯駁,也是沒有作用的。」金鳳舉將秋寧摟在懷中,用下巴磨蹭著她的頭發:「我還是那句話,秋寧你只是看著我日後如何做吧,到時候你便知道我對你的情意有多深。『

    「好,妾身就看著。」

    若是別的女人。這時候定要說一些「妾身不是妒婦,妾身不敢奢望……」之類口是心非的話了,然而傅秋寧思考良久,卻終於還是順著自己的心思,說了這一句類似於發狠的話。

    「不愧是我的秋寧。」金鳳舉由衷笑了,然後道:「剛剛我進來時你哼的又是哪折戲?怎麼從來沒聽過的?快點再唱來給我聽聽。」

    「是白娘子的故事。白娘子尋找許仙時的一段唱腔。」這個時代也有白娘子的傳說,只不過也僅僅是個傳說而已,遠沒有形成後世那樣豐富的白娘子文化。

    「哦?」果然。金鳳舉立刻來了興趣:「那快唱來聽聽。」

    於是傅秋寧微微一笑,抬手理了理頭發,便輕聲唱道:「西湖山水還依舊,憔悴難對滿眼秋……」

    一曲唱完,金鳳舉猶在回味,半晌嘆道:「這白蛇精真是個痴情的女人。那許仙卻是白擔了一個男人的名頭,所作所為,真比烏龜還不如了。」

    傅秋寧笑道:「自古痴情女子負心漢,這也不是什麼稀奇事。更何況,白娘子是妖,人妖不兩立。爺別說的輕巧,事不臨頭,自然可以談笑指點,真正到了自己身上,怕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金鳳舉笑道:「或許秋寧說的也對。不過我心裡忖度著,若這會子讓我知道你是蛇妖,也有一個法海來指點我,那我必然要用金銀塞住那多管閒事的和尚的嘴巴,萬萬讓他保密,若他不肯干休,我便是殺人滅口,也決不能讓他害了你去。」

    這番話也不是什麼擲地有聲金石之言,畢竟是玩笑話。然而聽在傅秋寧心中,卻好像是一柄大錘狠狠敲在心上一般,又如同是一道霹靂在心中炸響。只是痴痴看著金鳳舉,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是怎麼了?一句話就激動成這樣子?可見我平日裡還是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不然也不能讓秋寧聽見一句就失了魂啊,為夫日後定要好好改正。」金鳳舉笑著撫摸傅秋寧順滑的長發,卻聽她輕聲道:「從前,我只覺著那石橋的話是世上最動人的情話,如今聽見了爺的,也不知怎麼,就覺著這句話,比那石橋的情話還要動人的多,許是因為帶著真心的關系吧。」

    「石橋什麼話?」金鳳舉來了興趣,定要傅秋寧說出來,最後她實在無奈,只好道:「那時候在鄉下,聽見幾個媳婦議論,說是哪一村裡的書生讓狐妖所迷,被點破後也執迷不悔。還說什麼『我願化作一座石橋,承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雨打五百年日曬,只為你在橋上走過一回。』那時只覺這書生真是痴情,這情話也當真動人,只不過這些年過去,都忘了,卻不料如今聽了爺的,竟又想起這個來了。」

    金鳳舉點著頭,喟然長嘆道:「太痴了太痴了,我卻怕是做不來……」

    話音未落,忽聽推門聲響起,接著腳步聲便往這邊來,雨階清脆的聲音在外面道:「可總算都哄睡了,奶奶不知道,今兒少爺小姐那個磨牙,奴婢講了三個故事,竟還沒打發住,纏的奴婢實在沒辦法,到底又講了兩個自己編的,這才總算……」

    一邊說著,她就邁進門來,卻見金鳳舉正坐在炕上,不由得愣住了,吶吶道:「小……小侯爺怎麼過來了?啊……奴婢見過爺……」說完忙盈盈一福。

    「嗯,沒什麼事兒,就過來了。」金鳳舉微微一笑,看了眼雨階的頭發,他忽然道:「你哄鋒兒嬌兒睡覺,也辛苦了。你們奶奶桌上那支步搖就賞了你吧,放心,他日你好事將近時,我也照樣不虧待你。」

    雨階聽了這話,便笑嘻嘻拿起那支步搖,只看了一眼,便乍舌道:「這樣好的東西,給我也不敢戴的,也只有我們奶奶才戴的起……」不等說完,就聽金鳳舉道:「這算什麼?不過是有顆上好珠子罷了,怎麼就戴不起?讓你拿著就拿著。跟了你們奶奶這麼多年,同艱苦共患難的,別說一支步搖,就是別的什麼珍貴東西,你也當得起。」

    雨階聽他這樣說,便歡天喜地的將步搖收了。待她出去,傅秋寧便抿嘴笑道:「我的東西,你倒是隨手就送了順水人情。」

    話音剛落,就聽金鳳舉笑道:「我還沒怨你,你倒來抱怨我了。我問你,素日裡給你的首飾,哪件不比這個強?你就是喜歡,我吩咐人再打一只更好的東珠步搖給你就是。怎麼說也不能戴丫頭給的東西啊,女人的心思你還不明白?這不是好交與的呢。再者,你以後出去,好歹戴些首飾,你是我的發妻,這府裡名正言順的寧二奶奶,這樣素淨,人不說你是天性淡泊,還以為你是故作姿態,反而誤解了你的意思,也失了你的身份,十分不妥。」

    「罷罷罷,敢情今晚這竟是教訓我來了。」傅秋寧將胸前長發向後一撥,便在炕上躺下道:「我不聽你的教訓,倒不如睡覺。」

    金鳳舉也躺下來,夫妻兩個蓋著一床被子,他卻並沒有過火的動作,輕輕嘆道:「你今兒將口風透出去,怕明天弘親王那邊就有折子上去了。」

    傅秋寧笑道:「這麼快?也不至於就這樣沉不住氣吧?」

    金鳳舉冷哼一聲道:「這便是弘親王的性格,他若是能沉住氣,今日也就不是咱們和烈親王相爭的局面了,怎麼著也該算他一份。」

    傅秋寧奇道:「既如此,當日皇上為什麼還那麼喜歡弘親王?甚至聽爺的意思,皇上有一段時間,應該是屬意弘親王的吧?」

    金鳳舉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弘親王的母親和姐夫的母親當日都是皇上的寵妃,只不過姐夫運氣不好,偏閔妃娘娘就早早兒去了。如今弘親王的母親可還健在呢。至於烈親王,他的母親年輕貌美,現在卻是後宮得寵第一人,加上其他皇子也沒幾個成氣候的,所以漸漸地,就成了他們三人各自都有團體,皇上也想從這三人中選出一個來。」





第一百五十三章:落井下石


    傅秋寧點頭道:「原來如此,是了,爺上次說府內有烈親王的奸細,可抓出來了嗎?」說完卻見金鳳舉搖頭,鄭重道:「我已經讓金明使人明裡暗裡的試探尋訪,只是到今天,竟沒有一點兒口風,這可真是奇怪,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事,可見這奸細隱藏的有多好。不過也沒什麼,就算是奸細,我們行事正大光明,倒也不怕有把柄給他,你不必憂心,快睡吧,我明日一大早上還要早起,倒要勞動奶奶起來服侍一下。」

    傅秋寧忍不住笑了出來,搖頭道:「怎的爺如今越來越油嘴滑舌?分明從前是老成持重的。」

    金鳳舉笑道:「這樣不好嗎?我也不過二十多歲,平日裡老祖宗和太太都說我太老成了,可不老成怎麼辦?朝堂上那是容易混的地方嗎?反倒是從和你在一起之後,倒覺著自己恢復了幾分少年心性,這很好,我即便少年時候,也沒有這樣從心眼裡覺著快樂幸福過。」

    傅秋寧起身吹熄了燭火,淡淡月光透過窗紙朦朦朧朧照進來,她看著被月光籠著的金鳳舉俊美無儔的臉龐,心裡輕輕嘆了口氣,暗道身居高位一呼百應,看似風光無限,誰知這裡藏著萬般艱險,因忍不住就慢聲吟道:「君不見白浪滔天一葉危,收竿還怕轉船遲,世人無限風波苦,輸與鴛湖釣叟知。」

    金鳳舉喃喃念了兩遍,眼中不禁光芒閃爍,凝視傅秋寧道:「這真真是至理名言了,難為秋寧竟有如此見識。鴛湖可是錦州的鴛鴦湖?這四句倒像是結語,應該還有前面,秋寧何不說全了呢?」

    傅秋寧一窒,氣得恨不能給自己兩個嘴巴,心想不要臉,真不要臉。盜戲也就罷了,你竟然還盜詩,傅秋寧啊傅秋寧,你太無恥了,怎麼辦?我忘了這混蛋是探花,他於詩詞一道上肯定有造詣啊,僅憑這一句,竟然就知道前面還有詩句。這可糟了,難道你要把鴛湖曲背給他聽?啊呸,你還要繼續做文學大盜嗎?可若是推說不記得,也不知道這個混蛋信不信。畢竟你可是有才女之名啊。

    因正苦惱著,偏偏聽金鳳舉還在那裡追問,秋寧實在無奈,只好道:「小時候在莊子裡,聽見一個下人念了一大串,那時候年紀不大,哪裡記得住?就覺得這最後四句有點意思,所以一直記到如今。」

    金鳳舉目光熠熠的看著她,似乎已經知道她是在借口搪塞了。卻也不戳破,只是笑笑道:「今兒才知道,秋寧住的那個鄉下莊子,竟是藏龍臥虎能人雲集,只怕你們王府裡還沒有這樣的飽學之士。什麼時候有了閒暇,不如你領我去看一看,或許還能遇到什麼懷才不遇的大學者呢。」

    傅秋寧臉一紅。知道金鳳舉已經猜出來了,只不過這時候自己當然只能死硬到底,因此敷衍了幾句,便勸金鳳舉睡覺,彼時外面也傳來梆子聲,已是二更了,金鳳舉想到還要早起上朝,也就不再逗弄秋寧。徑自睡去。

    睡到半夜時分,只聽外面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金鳳舉睜開眼睛,見秋寧也睜開眼來,他就小聲問道:「外面是下雨了吧?」

    「是。」秋寧回答,接著又小聲道:「春雨貴如油。今年春天雨水就少,這會子下一場,倒正好,俗語說,春雨貴如油嘛。」

    金鳳舉點點頭,又凝神細聽了一會兒雨聲,笑道:「前些日子皇上還說,今年雨水少,怕年景不好,如今這雨聽起來下的還不小,這下好了,明兒皇上心情定然不錯。」

    傅秋寧知道他心心念念掛著的就是榮親王的事,因此也笑道:「是,聖上心情好,連帶著榮親王的罪過又小了些。爺快睡吧,離天亮還早著呢。」說完聽金鳳舉答應了一聲,黑暗中就看到他閉上了眼睛。

    這古代的天氣也當真是多變,明明睡覺那會兒還覺著月色挺好,誰知轉眼間,竟然就下了雨。傅秋寧胡亂想著,忽然便想起自己極愛的那首詞:「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中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心裡想著,已是忍不住淚流滿面,暗道我如今穿越了過來,是再也回不去了,反倒不如那旅人,雖然江闊雲低,斷雁西風何等淒涼,總還有回鄉之日。我呢?只怕到了鬢已星星也,也只能任那階前點滴,再也見不到故鄉的柏油馬路,水泥森林。

    一邊想著,就不免傷感起來,後半夜就再沒睡著,因眼見著外面又響起梆子聲,她便推了推金鳳舉道:「爺,想是該起床了,今兒天陰沉,看著天沒亮,時辰卻是到了。」

    金鳳舉就爬起床來,讓傅秋寧幫著自己梳洗了,也不及吃飯,就打著一把油紙傘匆忙出了門,幸虧手裡是琉璃燈,倒不怕被雨澆濕澆滅了。

    因在擁翠園中匆匆而行,忽見半空一道閃電劃過,接著天空便滾過沉沉的雷聲,他心裡一緊,暗道這裡全都是樹木,竟有幾絲危險,因忙加快了腳步,卻見半空又是一道刷亮的閃電亮起,接著一個炸雷響起,就聽「咔嚓」一聲,身旁一棵碗口粗細的樹木竟被炸雷生生劈成兩半,「轟隆」一下就倒了下來。

    金鳳舉連忙向後飛退,不料他只專心躲避那倒下來的樹木,卻沒注意到自己退的後方有一塊尖尖如筍般的石頭,一不小心便絆倒了下去,饒是他反應機敏,卻也掌握不住身體的平衡,小腿肚子被石筍深深扎了進去,登時便是血流如注。

    外面是雷雨天氣,采蓮碧玉在書房裡,只等的焦急,金明出去接應爺已經有些時候了,卻還是沒回來,怎麼不讓兩個丫鬟擔憂?這會兒又是雷又是電,爺又要從花園子裡穿行,萬一出了事可怎麼辦?

    正想著,便見金鳳舉被金明扶著出現在院中,兩個丫鬟心中一緊,忙親自奔了出去,急急道:「怎麼回事?爺這是怎麼了?」

    「沒事兒,讓石頭扎了一下,采蓮碧玉給我弄點鹽水過來洗洗傷口,之後還要上朝。」金鳳舉說完,不知道是扯動了哪裡,就疼得又是「哎喲」叫了一聲,只嚇得采蓮碧玉手都哆嗦了。

    「爺,要不然就歇一天吧,您看看您都這樣了,還怎麼上朝去?」金明苦著臉看金鳳舉腿肚子上包扎的傷口,喃喃道:「再說只是奴才們替您處理,這也不妥當啊,該叫御醫來看看的。」

    「哪裡來的那麼些廢話?」金鳳舉哼了一聲,對金明道:「快去備轎,今日的早朝,莫說我只是一條腿被石頭扎了,就算我兩條腿都斷了,也必須要去。嗯,所謂哀兵之道,興許這還是老天有意幫忙呢。「

    金明聽他這麼說,就知道自家爺有籌謀,忙答應了,出去安排好了轎子,轎夫抬了在路上飛跑,到達朝房的時候,離著早朝也不過只有小半刻鐘了。

    彼時大臣們都在朝房裡閒談,幾位身上有官職的王爺也都在這裡,見金鳳舉讓下人扶著進來,不由得都十分驚奇,忙都圍上來詢問原因。

    金明是沒有資格進朝房的,因此扶著自家主子在座位上坐了,他便退了出去。這裡榮親王臉上便染了關切之色,詢問金鳳舉究竟是怎麼弄成這樣子?而弘親王和烈親王卻是目光閃爍,眼底都藏著些幸災樂禍之意。

    金鳳舉簡單說了下自己的遭遇,便到了上朝時間,大臣們在幾位王爺的帶領下魚貫走入朝堂。這時候就顯出金鳳舉的尷尬來了,他只能一瘸一拐的進入大殿,即便如此,還是他努力做到的,不然的話,單腿蹦才是最適合他走路的方式。

    皇帝坐在屏風後,將這一切都收在眼底,眉頭微微一皺,聽見太監高唱「皇上駕到」,他便走了出去,在龍椅上坐定,身旁太監站出去一步,大聲道:「有本早奏,無本退朝。」

    怎麼可能沒有本?幾個大臣紛紛站出來,稟奏了一些事,最後眼看著再沒有人站出來,一個御史官員就出列跪下道:「啟稟皇上,臣要參靖國公府一個門風不嚴之罪。」

    金鳳舉心中一跳,暗道來了。表面上卻做出驚訝之極的神色,豁然抬頭看著那名御史,這人他認識,叫做褚大秀,是弘親王派系的鐵桿支持者,也難怪這一次弘親王將這個任務交給了他來辦。

    「門風不嚴?」皇帝幾不可查的皺了皺眉頭,看了金鳳舉一眼,才淡淡道:「怎麼個門風不嚴之罪?說來聽聽。」

    於是褚大秀就將靖國公府收容不貞之婦的事情說了出來。古人對婦女的貞操極為看重,像是金家這樣的名門望族,雖然沒有明面的要求,但暗地裡的規矩,是連再嫁之女都不許出現的。所以御史說門風不嚴之罪,倒也勉強說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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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詞鋒


    皇帝靜靜聽完,眼光在幾個兒子的身上掃了一遍,然後定定落在金鳳舉身上,輕聲道:「鳳舉,御史參你靖國公府,你怎麼說?」

    這說起來就好笑了,朝臣中分明還有金石在,參的又是他女兒,皇帝本該問他才是,然而他卻問的是金鳳舉,足可知道在皇上心目中,金鳳舉才是真正能代表靖國公府的人。

    這事情金石事先並不知道,此時驟然聽見有人參自己的女兒,不由得又驚又怒又羞又氣,也幸虧皇上沒問他,不然老頭兒只怕都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了。

    卻只見金鳳舉神態從容的一瘸一拐步出隊列,在殿下跪倒,還未說話,就聽皇上關切道:「你的腿怎麼了?」

    「回皇上,走路不慎跌倒,讓石頭扎了一下,不妨事。」金鳳舉沉聲回答,聽見皇上「哦」了一聲,他才肅容道:「皇上,褚御史參我家風不嚴,臣卻想問問他,馮大人驟遭不幸,滿門男丁慘死,只余下這幾個孤兒寡母被賣到別人家為奴,依照儲御史的意思,是不是我們千辛萬苦的找到她們,就應該贖回來後再一個一個勒死,如此才能算是一個真真正正的滅門慘禍,而且是由我們這靖國公府來做成的滅門慘禍?到那時,當真是會讓天下人拍掌稱贊,說靖國公府真正是心狠手辣,天下名門的楷模,為了保有門風,也不問女孩兒們是否受辱,直接全都殺了了事,褚大人,你是不是就等著看我們這個熱鬧呢?結果沒如你的意,所以今天忍不住跳出來參本了?」

    「你……」褚大秀一張臉漲的豬肝一樣紅,轉向皇上大聲道:「皇上,臣絕無此意,皇上明察,臣只是因為靖國公府門風不嚴……」

    「褚大人的意思。看來是篤定舍妹等人必然遭受侮辱無疑了。那我倒真是奇怪,你是憑什麼這樣篤定的?難道土匪窩中有褚大人的眼線,親眼看到了嗎?那這幫子土匪還真是奇怪,馮家兩位姑娘的容貌,京城誰人不知?他們倒舍得轉手就賣出去,而且不是賣往青樓煙花之地換大錢,只是賣在尋常人家為奴,褚大人。你既有眼線在土匪窩裡,可否幫下官解解這個疑惑啊?」

    「你……金大人你休要血口噴人,我什麼時候有眼線在土匪窩裡?」褚大秀的臉又漲紅了幾分,這個金鳳舉真是太可恨了。隨手就把一盆髒水給潑在了自己頭上。

    「血口噴人的分明是褚大人,既然沒有眼線在土匪窩中,怎麼您倒像是親眼看見似的,不然怎麼可能這樣篤定?這是在皇上面前,什麼事情總是要講個證據,褚大人信誓旦旦說我靖國公府門風不嚴,有失貞之婦,總不會只是信口開河吧?」

    「你……」褚大秀想說從土匪窩裡出來的女人還有好嗎?只是金鳳舉雙目灼灼盯著他,他自己都可以想象到。如果自己這麼說,一頂望風捕影,污蔑女人名節的大帽子隨即就要扣上來,因此只是張著嘴「你」個不停,腦子裡急速轉著,卻不知該怎麼說好。

    「我什麼?難道褚大人這種望風捕影的故事兒,我還要從惡如流出言附和?更何況。恕下官直言,褚大人,你我身為臣子,理當以國事為重。我家的門風嚴不嚴,關閣下什麼事?在聖上面前只憑著自己的一番臆測,就公然污蔑女人的名節,讓皇上坐了半天,只聽你說著幾個女人的事。褚大人,莫非你呱呱墜地的時候,忘了帶一幅臉皮出來?」

    「噗……」的一聲,有幾個定力不佳的大臣差點兒就笑場了,就連皇帝,嘴角都忍不住抽了一下。暗道這個鳳舉啊,平日裡鋒芒不露,這時候大概是讓褚大秀給氣急了,說話怎麼如此不留情面?這樣的諷刺,你讓他日後可還怎麼在同僚們面前抬頭。

    「金鳳舉……」

    褚大秀的臉都漲成了豬肝色,手指顫顫指著他,恨恨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金鳳舉也毫不示弱的陰狠瞪著他,半晌之後緩緩轉過頭去,對皇帝深施一禮,沉聲道:」皇上,褚大人說臣欺人太甚,那麼臣想請問,他望風捕影,污蔑舍妹名節這個罪,又該如何論處?馮大人屍骨未寒英魂尚在,褚大人你卻盼著他馮氏一門絕後,你懷著這樣歹毒的心思,難道就不怕馮大人找你索命嗎?」

    「皇上明鑑,臣只是……」

    褚大秀急了,這本是參的靖國公府的罪名,如今靖國公府有沒有罪不知道,再讓金鳳舉說下去,自己都快成故意謀殺了。他腿一軟,便跪了下去,剛要再分辯幾句,就聽皇帝淡淡道:「行了,鳳舉說的沒錯,這朝堂之上,該以國事為重,是讓你們議論別人家事的地方嗎?你不用說了。」

    褚大秀漲紅著臉退了下去,卻見弘親王從隊列裡站出來沉聲道:「父皇,兒臣以為,靖國公府身受皇恩,世代封爵,天下無人不知金家顯赫,臣子中也多有敬佩其門第的,所以別人的家事可以不理會,但是他的家事……」

    他不等說完,就聽皇帝淡淡道:「哦?是嗎?你的意思是將靖國公府的家事擺到台面上,最好再來個三司會審,昭告天下?」

    一句話,份量不重,甚至是輕飄飄的,但卻把弘親王嚇得滿身冷汗,再也不敢多言,諾諾退回了朝班中。然後皇帝一揮手,站起身道:「沒有事的話,就退朝了吧,鳳舉既然腿受傷了,就在家休息幾天,什麼時候腿好了,朕再宣你上朝。」

    這道旨意頗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表面上看是恩寵之極,因為金鳳舉受傷,就體貼的命他在家休息。但是往細裡尋思,既然是養傷,就該傷好後便上朝,皇上卻讓他等待聽宣,這就有點不是恩寵,而是禁足的意思了,到底是寵是罰,著實讓人捉摸不透。

    金鳳舉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榮親王親自扶著他,倒是把正經親叔叔金石老頭兒給扔在一邊。

    「姐夫,這幾日我不能上朝來了。剛剛諷刺褚大秀太狠,在朝堂上顯得放肆了,皇上這是故意明獎暗罰我呢。不過你不用怕,只謹記一條,這些日子皇上無論問你何事,莫要想著真正地答案該如何,也莫要想著怎麼回答能討皇上歡心,只以『重情重義』為首,即便是觸怒皇上,也必須這樣做。」

    榮親王也不是傻子,聽金鳳舉囑咐的這樣慎重,只想了一下,便反應過來,低聲道:「你是說我現在反正已經有了前科在身,倒不如索性豁出去,給父王留下一個『雖難免輕狂放蕩,不知輕重,但總算重情重義』的印象是嗎?」

    金鳳舉欣慰點點頭,就從這一點上看,他扶持著的,並不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看來姐夫也很明白目前的形勢,即便再怎麼積極想辦法,還是要孤注一擲。

    果然,他剛剛走出宮門,還不等下台階,就聽身後有太監喊道:「榮親王留步,皇上南書房宣召。」

    金鳳舉看著他一笑,點頭道:「去吧。」然後目送他離開,這裡金石走上前來,跺腳道:「這可怎麼辦?如今燕芳讓人參了,還連累了家族,更累你受罰,這是怎麼說的?」

    「有什麼可說的?」金鳳舉微笑:「二叔你擔心什麼?那褚大秀不過是一條泥鰍罷了,得了弘親王的一點授意就敢把主意打到咱們家頭上,我若是饒了他,讓人怎麼看我?還當著是前幾年我們被弘親王壓得抬不起頭的時候兒嗎?你也不要擔心,皇上這罰,明面上不還是關切嗎?他老人家斷不會因為我今日放肆而怪罪我,男人嘛,總得有點血性才成,不然還談什麼肩負重任輔佐君王?」

    金石聽他這樣說,才微微放下心來,要扶著金鳳舉,金鳳舉卻哪裡肯用自己的叔叔攙扶,這於禮不合,其實榮親王扶他也已經於禮不合,只不過兩人是姐夫與小舅子的關系,平日裡又厚密,榮親王上來脾氣也是大大咧咧不管不顧的,所以也勉強說得過去。

    因走了幾步,又想起一事道:「二叔,這件事萬萬不能讓燕芳妹妹等人知道,不然你讓她們可還怎麼活?認真說來,這一次褚大秀參了咱們,即使於門風上有點損傷,卻可能是保住了榮親王,這是一件大好事,你萬萬不要以為燕芳妹妹連累了家族,回去給她臉子看,妹妹那人最聰明,如今又自覺寄人籬下,你臉色稍微不對,她就感覺出來了。二叔怎麼說也是她的父親,可不能連這點骨肉情分都不顧。」

    「看你這話說的,教訓起你二叔來了。就如同你說的,你都這樣體貼關切了,難道我就不近人情嗎?」金石板起臉,心中卻都滿滿的都是感動,知道金鳳舉這是真為了女兒著想。

    「是,侄兒造次,說錯話了。」金鳳舉笑著說完,叔侄兩個慢慢走到宮門外,金明早等的脖子都長了,看見他出來,連忙上前扶著,轎夫們也都連忙上前。




第一百五十五章:傷


    金家叔侄走後不久,三位王爺也都出來了,表面上親熱的寒暄了幾句,便各奔東西,不提。

    而此時的御書房中,皇帝正在看著案上的奏折沉思,好半晌,他才看向身邊的心腹太監李德正,沉吟著道:「今日朝堂上褚大秀參靖國公府門風不嚴的事,你怎麼看?」

    「哎喲,皇上您這不是為難奴才嗎?」李德正陪著笑道:「奴才哪懂這裡面的道道兒?只是覺得金小侯爺那句話倒似乎不錯,俗語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靖國公府門風嚴不嚴,何必要褚大人去操心呢?只不過榮親王又說靖國公府是封了爵的人家,關系著貴族臉面,那奴才就真是不懂這其中的利害了,更不懂靖國公府的事到底要不要罰?」

    「罰什麼?像鳳舉說的,拿根繩子把那幾個女孩兒一個個勒死嗎?」皇上將身子倚在椅背上,有些沉重的嘆了口氣:「馮愛卿遭遇這樣的不幸,已經夠讓人扼腕了。鳳舉那小子,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可你剛剛也聽見他諷刺褚大秀的話了吧?朕雖然暗裡罰了他,可朕知道,他就是個至情至性的人,莫說那股土匪聲名不錯,幾個婦人大概沒遭作踐,就算是被侮辱了,從土匪窩裡救出來,以他那個性,只怕也要接回家去好好養著。」

    「哎喲……」李德正一拍手掌笑道:「皇上,剛剛榮親王可不也是這麼說的?嘖嘖,真沒想到小侯爺平日裡看著冷淡,性子裡還這樣的重情,只是有一條,這京裡向來就有人愛嚼舌頭,唉!只怕小侯爺一家到時……」

    他沒有再說下去,皇帝也不以為意,從龍案上拿起褚大秀的那本奏折,看了看放下。又拿起烈親王親自上的折子,也是看了看放下,忽然冷笑道:「這是看准了機會群起攻之,落井下石啊。糊涂東西,就這麼不爭氣,忍不了一時,到底換來今日讓人參奏,連小舅子一家都被扯進來。只說重情義。又有個屁用?」

    難得皇帝竟然說了一句粗話,然而李德正卻暗地裡松了口氣,忙陪笑道:「皇上,奴才什麼都不懂。但奴才卻覺著,重情義雖然沒用,可總比性子涼薄的好。幾位殿下都是重情之人,這正是皇上之福啊。」他一邊說著,見皇上面色慢慢舒展開來,心中一塊大石放下,暗道榮親王這一次運氣真好,偏趕上弘親王烈親王一起落井下石,引起了皇上猜忌。只怕他這一劫,差不多就過去了吧?

    且說金鳳舉回到府中,彼時江夫人江婉瑩等已由采蓮碧玉處得了消息,他一回來就被眾人簇擁了進清婉閣。江夫人便冷笑道:「你真真是把那傅氏給捧在手心裡了,她要在晚風軒,你就由著她?到底還記不記得自己是她丈夫?連這點子事也做不了主。到底如今把自己傷了。」

    江婉瑩和許氏霍氏等人見他沒有大礙,也都放下心來。此時江婉瑩便一邊擦眼淚一邊幽幽哀怨道:「若說起來,倒也不能怪咱們寧二奶奶清高。還不是爺忍不住?就總往那裡跑,聽說昨兒個天都黑了,還自己提著燈籠過去呢,到底今兒早上在園子裡趕上雷雨了,扎了腿一下的確算不得什麼大事,但打掃的人說,樹都讓雷劈了好幾棵。真是不敢想,這若是劈到身上可怎麼辦?」

    許氏冷哼一聲道:「都是爺素日裡縱的她,憑什麼她就那樣跋扈?這府裡若說起無法無天,還真找不出一個和她比肩的……」不等說完,見金鳳舉森冷的目光向自己望過來,許氏只覺得心裡嗖嗖往外冒冷氣。再也不敢言語了。

    江夫人卻不理會這些,兒子受傷已經讓她怒火中燒,此時就冷冷吩咐身邊的大丫鬟芳容和菊蕊道:「你們去晚風軒,就說我的命令,要她們馬上給我搬來後院,不然就不用在侯府裡住著了。」

    「娘。」

    話音剛落,就聽金鳳舉沉聲開口,江夫人回頭厲聲道:「你還要護著她麼?這樣無法無天的東西,不趕出府已是我宅心仁厚,平日裡你怎麼胡鬧,我由得你,但如今看看你傷的這個樣子,還不都是因為她任性的過錯兒?這事兒既然你做不了主,我來給你做主……」

    金鳳舉冷冷道:「娘口口聲聲說她任性,說她無法無天,可是忘了我們曾經給過她的委屈?守宮砂的事兒才過了幾天,娘就都忘干淨了不成?」一語未完,江夫人已經氣得珠淚滾滾,指著他罵道:「你……你這是怪我麼?好,我欺負了你媳婦,拿根繩子上吊給她賠罪行不行?」

    「娘。」金鳳舉只覺得腦袋都要裂開了,又聽見江婉瑩和霍氏等紛紛上前安慰江夫人,江夫人只是哭,他長嘆了一口氣,搖頭道:「娘,這件事我自有安排,秋寧也已經答應我了,待到端午節後,玉娘出嫁,她就搬進風雅樓。實話告訴娘親,今兒這傷是助了我,姐夫的事你們不是不知道,個中凶險我不能一一道來。娘,我和烈親王弘親王周旋,拼著全力保姐夫,已經很累了,你們若真疼我,讓我安安靜靜歇會兒好不好?姐姐如今還住在家裡,這麼多的亂事,你們若還要鬧,不如拿根繩子把我勒死好了。」

    江夫人和江婉瑩等人聽他這樣說,一時間就沒了聲音,再看金鳳舉,果然臉上全都是疲累之態,江夫人到底是心疼兒子的,連忙又道:「好好好,知道你累,我們不煩你,你就在這裡好好靜心養著,榮親王如今出了這樣大的事,個中利害,連我們這些婦人都曉得,你更不可能不知道,這時候你不幫他,還指望誰呢?只好好休息吧。」

    許氏霍氏等人也說了幾句話,看見金鳳舉神情懨懨的,便都告辭,眼見著走到門邊,卻聽金鳳舉又淡淡道:「娘,秋寧那裡,不要派人過去,我也不想讓她知道我受了傷。」

    江夫人心裡明白,兒子表面說是不想讓傅秋寧知道他受傷,其實卻是告訴自己,不許派人去干涉那一家子的生活,更別提強逼她們來後院。心裡又氣又恨,卻也沒辦法,只好冷哼一聲道:「放心吧,我們不是你,沒事兒去那種晦氣地方做什麼?」話音落,人就走了出去。

    金鳳舉這裡躺在床上,思索著皇帝用意,想來自己這一次傷,倒讓皇上也有了點憐憫之心。只是這樣一來,和秋寧計劃好的第二招也就用不上了。罷了,若是皇上還沒對榮親王徹底死心,想來今日這一招「群起攻之」的計策也就該奏效,倒也不用非要趁熱打鐵。

    因心裡慢慢思量著,腦袋昏昏沉沉就睡了過去,夢中似乎有人在自己身邊哭,他知道是江婉瑩,心中湧上一股愧疚,從知道自己愛上傅秋寧後,才知以往對表妹只有夫妻之情,卻無男女之愛,偏偏表妹對自己痴心一片,縱有一些行事歹毒狠辣的地方,也終究是為了自己,但注定自己是不能回報她這份痴情了。

    因輕輕握了她的手道:「放心吧,我沒事兒,你不用在我這裡守著,讓我睡一覺就好。」說完哭聲果然停了,他也就沒睜眼,繼續睡了過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外面有人說話,聽聲音像是榮親王妃,金鳳舉便睜開眼,在床上坐起身道:「是姐姐嗎?」

    話音落,只聽腳步聲響,接著門簾一挑,榮親王妃金雁秋便走了進來,兩眼微微腫著,面上猶有淚痕,金鳳舉便笑道:「喲,我這不是看錯了吧?姐姐可向來都是殺伐決斷的剛強人,怎麼這會兒竟然哭成這樣?莫非又是看了什麼腳本故事,一對有情人被棒打鴛鴦以死殉情嗎?」

    「都什麼時候兒了,你還有心思貧嘴。」金雁秋聽見他這樣說,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然後又坐在了他身邊,拿出手絹替他抹去頭上的冷汗,一邊道:「可是疼得慌?你睡著的時候,皇上派御醫過來了,看了看說是沒有大礙,又給你重新包扎過,只是你睡得和豬一樣,竟然都沒醒過來。」

    金鳳舉驚訝道:「是這樣嗎?我只恍惚聽到有人哭,怎麼御醫進來的事完全不知道呢?」

    江婉瑩笑道:「也不怪表哥醒不過來,我看他累得很,就放了安神的熏香,所以才睡的那樣沉,不然他還有武功,講究什麼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哪裡就睡死過去了?」說完又沖著金鳳舉吟吟笑道:「只是太醫說了,這些日子不要活動,怕是晚風軒那裡,爺要少去幾趟了呢。」

    金鳳舉笑道:「你們聽御醫蠍蠍螫螫的,若按他這樣說,我當日在江南也就不能活著回來了。不過是讓石頭捅了個口子,有什麼?」

    江婉瑩面上微微變色,對金雁秋道:「王妃且聽聽,為了去晚風軒,連身上的傷都不顧了,太醫的話都不肯聽。你就聽我一句話,安分些吧,若是在想得緊,我讓人請姐姐和鋒哥兒嬌姐兒過來還不成麼?你卻是要老老實實給我躺在屋裡。」

    「罷了,我不想讓她知道我受傷,免得擔心。」卻聽金鳳舉又嘆了口氣,江婉瑩心裡更不是滋味兒,冷笑道:「是,你心裡全都是為姐姐著想,只不過姐姐可未必顧著你,不然早就搬進風雅樓了,如今看來,真是枉費了爺往風雅樓裡置辦那麼多好東西。」

    「表妹這張嘴越發厲害了,你就不能看在我受傷的面子上,收斂些鋒芒?」卻聽金鳳舉無奈的笑了一聲,想了想又道:「我有些口渴,想喝你親手做的蓮子湯。」

    江婉瑩心知這是他們姐弟兩個有話要說,答應一聲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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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知情


    這裡金雁秋就看了弟弟兩眼,忽然長嘆一聲道:「我今晚便要回王府了,在家裡住了這麼些天,也不是個好滋味兒,更連累了你,唉!秋寧說得對,誰讓我們生做女兒身,自己的命,竟是半點做不得主。」

    金鳳舉目光閃了閃,忽然笑道:「怎麼這樣說?你在這府裡,難道還有誰敢給你氣受不成?」

    金雁秋苦笑道:「是,固然沒人敢給我氣受,便連爹娘,和我說話也陪著小心,只不過當我看不出來嗎?一個個心裡急得就如同熱鍋上的那螞蟻,這要是有法力,大概一陣風就把我給掀回王府去了。」

    金鳳舉聽她這樣說,就知道雖然她表面上是抱怨,心中的結卻解開的差不多了,因此便笑道:「哪裡像你說的這樣誇張?還有我的傷,這是我自家惹出的事,更和姐姐半點關系都沒有,別只想著往自己身上攬。」

    金雁秋哼了一聲道:「你的傷自然不關我的事,只不過別以為我不知道,今兒在朝堂上,皇上放了你的假,說是體恤,怎麼什麼時候上朝卻又要等宣旨?這便是罰你了。若不是我和你姐夫鬧得這一出,怕是你也不會跟著我們吃這個累。」

    她此話一出,金鳳舉就是一驚,忙坐起身問道:「姐姐,這話是誰說給你聽的?」

    金雁秋見他鄭重其事的樣子,不由得嚇了一跳,也鄭重道:「這有什麼?我雖回了府來,但是王府裡難道就沒有我的人麼?你今日在朝堂上受了罰,王爺回去和人說了,我的丫鬟聽見了,就跑來告訴我,說後來皇上還單獨把烈親王弘親王和我們那個冤家留下來,問他們對褚大秀參我們家的事情的看法呢。」

    金鳳舉似乎並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該說的他都和榮親王說過了,想必姐夫定會照自己說的辦。他所擔心的只有一樣。因急急問道:「既如此,燕芳妹妹她們知不知道?」

    金雁秋皺眉道:「這個我去哪裡知道?不過今日讓那該死的褚大秀參了一本,烈親王弘親王哪能放過這機會,怕是沒幾天,府裡這消息就要傳遍了吧?俗語說,沒有不透風的牆,燕芳她們知道還不是早晚的事?」

    金鳳舉也皺起眉頭,好半晌才道:「嗯。我知道了,這事兒我來處理。是了,姐姐今晚要回府,可派人回去告訴姐夫了嗎?」

    金雁秋冷笑道:「告訴他做什麼?我還指望他來接我不成?這時候怕心裡不知道怎麼惱我呢。呸。也不看看自己做下的什麼事。」

    金鳳舉笑道:「姐夫再不是這樣人,恕弟弟直言,他就是個直性子,雖說有時候沖動下做點糊涂事,但性格是極好的。這樣一個厚道人,出奇的竟還不愚笨,也就是難得了,何況他又敬愛姐姐。姐姐,你聽弟弟一句話。有些事,難得糊涂。你如今是攤上姐夫這樣的男人,若是攤上那弘親王烈親王,他們就算不讓妓女懷孩子,可外頭養了七八個外室,家裡的姬妾無數,這難道就好了?我看也未必吧。」

    金雁秋又冷哼了一聲。卻是沒有再說話。

    卻聽金鳳舉又笑道:「這會子怕是要到晌午了,吃完飯我讓金明去王府走一趟,怎麼說這一次錯也多在姐夫身上,讓他過來接你回去,不然你自己回王府,可還有什麼身份面子可言呢?姐姐說是不是?」

    金雁秋站起身冷笑道:「不許去告訴他,告訴他來接我我就不回去了。罷了,你在這裡好好歇歇。少操些心養養病,比什麼都強。我先回去了。」一邊說著,便快步走出了房門。

    金鳳舉微笑起來,知道姐姐嘴上雖這麼說,其實卻是默許了自己的做法。

    吃完飯,便命金明來辦這件事。半下午的時候金明回來。說一切辦妥了。金鳳舉想了想又道:「你去秋寧那兒,就說這些日子我十分忙,不去晚風軒了,她怕是也要為玉娘的事情忙碌,我更不該打擾。這樣說一句,省得她疑心,若是知道我受傷了,怕心裡要不好受的。」

    金明答應一聲,心想爺啊,您確定自己不是自作多情?二奶奶那個人冷冷淡淡的,就怕知道你這些日子不去晚風軒,正合了她的心思,讓她落個清靜呢。只是如何敢將這話說出來?

    來到晚風軒,果然就見傅秋寧她們正在選緞子給玉娘做鋪蓋,見他來了,就問了問金鳳舉在做什麼。金明也按照主子的話一一答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就覺著二奶奶的目光閃了閃,好像知道了什麼似的。金明不敢多呆,唯恐再讓這精明的二奶奶問出破綻來,忙就找了個借口告辭出來。

    等到金明出去後,玉娘和雨階見傅秋寧放下緞子發呆,忙都奇道:「奶奶怎麼了?可是因為小侯爺這些日子不能過來傷神?其實也沒有幾天,就如奶奶說的,從前六年都過來了呢。」

    傅秋寧看了她一眼,搖頭道:「我是那樣的人嗎?只是這事兒有些不對。罷了,剪楓,你去把今天上午才炸的春卷和點心撿一盒子,送到康壽院去,順便打聽打聽,小侯爺必定是有什麼事兒。」

    剪楓答應了,撿了糕點出門,這裡傅秋寧也沒心思做活了,只在榻上坐著,暗暗忖度著這個時候金鳳舉就算再忙,也不可能不過來。今日朝堂上發生了什麼,他總該和自己說一聲吧?昨兒那麼晚,都自己過來了……

    想到此處,猛然想到今晨他走的那會兒正是雷雨交加,園子裡又多是樹木,不由得一下坐直了身子,暗道該不會就是讓雷電給劈了吧?不會不會,若是這樣,早有人飛奔來報信了,更何況他那會子拋妻棄子老天爺都沒用雷劈他,如今眼看都洗白成功了,老天爺倒抖擻精神來算舊賬了?這斷乎不可能。

    若不是被雷電劈了,那就是不小心受了傷,怕我擔心所以不肯讓我知道?傅秋寧起身在屋裡踱了幾步路,心中越發煩躁,好不容易等到剪楓回來,一問,果然是金鳳舉受了傷,剪楓去的那會兒,恰好老太君去了清婉閣,可見這傷也不是很輕的。

    傅秋寧雖然已經猜了個**不離十,真正聽到這消息卻還是吃了一驚,待聽到剪楓說是在花園裡躲避樹木時讓尖石頭給扎了腿,為這個皇上還讓在家休息些日子,等到宣召再上朝時,她心裡就更沉甸甸壓了一塊大石頭。自己扶著額頭呻吟道:「這個魔星,都說了端午後就搬過去,他怎麼還出了這樣的幺蛾子。」

    因就想起身去探金鳳舉,然而想起清婉閣江婉瑩等的嘴臉,卻又猶疑了一下,就在這時,聽見外面有腳步聲,原來是老太君派了個丫鬟來請秋寧,說王妃今日回府,讓她去送一送。

    傅秋寧知道王妃終於想通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氣,暗道不管怎麼說,這件風波總算過去了,只不知道皇帝心中對榮親王到底怎麼看,是不是從此也無緣儲君之位了?因忙答應下來,換了衣服之後帶著剪楓往康壽院而來。

    到了康壽院,只見金雁秋江夫人江婉瑩等都在。傅秋寧先拜見了老祖宗和王妃,趁著眾人說話,才來到老太君身邊悄聲問道:「老祖宗,爺到底怎麼樣?他派金明去告訴我這幾天不能去晚風軒,我就知道定然有事,什麼樣的傷要好幾天?老祖宗好歹透個口風,讓我心裡有點數。」

    老太君笑道:「我回來時聽說剪楓來了,就知道定然是你派來做耳報神的。想我那孫子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金明這樣一說,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難怪你立刻就察覺了。」

    傅秋寧尚不等說話,就見金雁秋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笑吟吟道:「哪裡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鳳舉那也是沒辦法,若不派人過去報信,只怕弟妹更是要擔憂了,且更易起疑心。倒不如派金明說一聲,許是就蒙混過去了呢。」她一邊說,就看著傅秋寧點頭咂嘴的笑:「我真真不知道,我那弟弟是個聰明高傲的,你到底有什麼本事?就把他降服到這種地步?」

    傅秋寧臉紅的都快做紅布了,輕聲道:「王妃說笑了,哪裡是這樣?」

    金雁秋笑道:「怎麼?還和我犟?唉!說起來我弟弟也可憐,腿讓石頭扎了,骨頭都露出來,卻還換不來妻子的擔心關切,這傷啊,活該他白白受了。這若是你過去探一探,興許還好的快一些。」

    讓這王妃一打趣,傅秋寧簡直不知該說什麼好。偷眼看著,好在眾人並沒有在意這邊,一時間又聽說孩子們放學過來了,原來是金老太君派人去學裡和先生說了聲,讓幾個孩子都提前放了學過來。

    房間裡又熱鬧了一陣,就聽見人說榮親王爺來了,正和老爺在書房裡喝茶。金雁秋便緩緩站起身,在老太君和江夫人面前拜了三拜,站起來時,已是流下淚來。老太君和江夫人也是眼窩濕潤,拉著她的手哽咽道:「去吧,去吧……日後莫要任性了,啊!」

    傅秋寧不自禁就想起《紅樓夢》中元春省親的那一節來,心想王妃總比當日的元妃娘娘要好一些,她雖然也難回娘家,只是倒不必像元妃省親那樣嚴格,何況元妃只有幾個時辰的時間,她卻是在家裡住了幾天,比對方強上太多了。

    果然,邊聽金雁秋道:「我在家裡,只巴不得我趕緊走。如今要走了,又擦眼抹淚的做什麼?左右都是在京城,將來無事,我再回家來看你們,且別傷心了。」一邊說著,終於還是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得在眾人目送和王府下人們的簇擁下離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探傷


    稍頃聽前面傳來消息,說是榮親王已經陪著王妃離開了。房間裡氣氛傷感了一陣子,就又在江婉瑩等人的刻意而為下慢慢熱絡起來。又聚了一會兒,眾人便都漸漸散去。

    眼看江婉瑩和江夫人等也要離開,傅秋寧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把心一橫,心想怎麼著?我是金鳳舉的發妻,去探他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嗎?何必還要瞻前顧後。因想到這裡,便走上前對江婉瑩道:「妹妹,聽說爺在清婉閣裡養傷,也不知他傷成什麼樣,我有心去探一探,倒要請妹妹行一個方便。」

    江婉瑩看了她一眼,這時已經走出了房間,院子裡只有江夫人在前面,幾個姨娘妾氏在後面,再沒有比這個更適合給傅氏下馬威的機會,因便冷笑道:「姐姐這話說的好生奇怪,您去探望爺,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倒要我行什麼方便?」

    傅秋寧早知道她要逞口舌之快的。只不過雖然要去對方的地盤,這口氣卻也不想忍。她現在非常清楚,你讓這些女人一尺,她們洋洋得意之下就會再進一丈。且自己是金鳳舉的發妻,這個身份在這裡,若是還讓人欺負著,那便只能怪自己不爭氣了。

    於是微微一笑道:「是麼?原來是我輕看了妹妹,萬沒想到妹妹這樣的懂事知機,先前只怕妹妹弄幾條惡狗在門口攔著,如今聽妹妹的話,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這裡給妹妹賠不是了。」

    「你……」江婉瑩氣的一怔,眼神凌厲的瞪著傅秋寧,卻見對方不卑不亢的看著自己,半步不肯退讓。因抖了兩下身子,才冷笑道:「姐姐盡管去,妹妹只怕你在小侯爺面前沒臉,若不是姐姐清高自詡,一心只想避居晚風軒。咱們爺還沒有今日這樣的無妄之災呢,姐姐若是無愧於心,趕去見爺的話,我自然沒有二話。」

    傅秋寧笑道:「爺那裡我是不擔心的,只要妹妹不做梗就好。想來到時候若是爺生了我的氣,當眾給我沒臉,豈不是遂了各位妹妹的意?怪道妹妹今兒這麼痛快,原來卻是為的這個。這也沒什麼。為人妻子,丈夫就算打在身上,該盡的義務也要盡的。爺給我沒臉我認,只是這禮數卻必須要做到。妹妹出身豪門貴族,這個道理想來一定是懂得。」

    江婉瑩讓她這一說,竟不知該如何反駁阻止,正絞盡腦汁的時候,忽見後面的金燕芳趕上來笑道:「我和幾位妹妹正好想一起去看看二哥哥,恰好嫂子也要去,到時候也好做個伴兒回來。

    江婉瑩眉頭一皺,眼中厲色一閃,心中不快。暗道你一個死了丈夫寄人籬下的過來湊什麼熱鬧?叫你聲姑奶奶是尊重你,怎麼?還真把自己個兒當成姑奶奶了?也不看看是住在誰家吃誰的用誰的?竟連自己個兒要投靠誰都不知道麼?

    這樣想著,心中更有氣,忽聽江夫人淡淡道:「既然這麼有心,就過去坐一坐吧,只是不要耽擱時間長了,你二哥哥還要養傷。」

    金燕芳答應一聲。沖傅秋寧眨了眨眼睛。傅秋寧卻看著江夫人的背影有些發愣,本來還以為江婉瑩黔驢技窮的時候江夫人就該出馬了,卻沒想到對方竟然輕描淡寫的放過了自己,就算有金燕芳幫忙,這結果也實在是出人意料了些。

    其實江夫人這也是出於無奈,依照她的心思,哪裡有這樣高尚的風格替傅秋寧解圍?只是沒辦法,兒子喜歡這個女人喜歡的就差沒捧在手裡含在嘴裡了。傷成那個模樣,心心念念想著的是不讓自己去找這女人的麻煩。先前恨這個女人不知進退恃寵生驕。如今聽她要去探望兒子,顯然還有點良心,兒子有傷在身,許是看見她還高興高興。因這樣左思右想,萬般無奈之下才說出了這話。不管怎麼氣兒子寵愛傅秋寧。總是天下父母心,這份對子女的愛,足夠戰勝任何厭惡。

    江婉瑩聽姑姑發話,又是吃驚又是嫉恨,偏偏無可奈何,只好領了傅秋寧等人前往清婉閣,路上金藏鋒和金藏嬌才知道爹爹又受傷了,都是吃驚不小,牽著母親的手,恨不能插翅飛到爹爹身邊去看他到底怎麼樣。

    來到清婉閣,彼時金鳳舉正靠在床上看書,剛剛榮親王也來探了探他,順便說了下皇上將他們叫去書房問的話。現在形勢未明,多說無益,因此坐一會兒也就走了,金鳳舉心裡想著這次風波八成就過去了,只要王妃日後再去太後面前認個錯兒,想來皇上對榮親王或會薄懲一番,但應該不至於就到將他從儲君人選中踢出去的嚴重地步。只是不知這樣一來,那個妓女和她肚子裡的孩子要怎麼辦?姐夫怕也是不敢在這個風頭上將人接進府裡了吧?

    所以手上拿著本書,其實腦子裡卻在想著這些紛亂的事,忽聽外面嘈雜的腳步聲響,他伸手扶了扶額頭,暗道我這是靜養嗎?從今兒晌午到現在,來探望的人就沒斷過,如今這又不知是哪家的婆子奉了主子命令過來,又或是府裡的管家大娘之類,哎喲我的天,可煩死我了。

    想到這裡,剛要躺下裝睡,就聽見一個熟悉的就在心尖上的聲音響起道:「便是在裡屋嗎?也不知爺睡沒睡?我們且小聲點兒,偷偷看下再說。」不是秋寧還會是誰?許是怕他睡著了,聲音十分低,只不過金鳳舉那是什麼耳朵,尤其又是心上人的聲音,那還不聽個一清二楚。

    於是滿臉的不耐煩一下子就都被興奮欣喜取代,放下書高聲道:「是秋寧麼?你怎麼來了?」

    話音未落,就見門簾一挑,接著傅秋寧和金燕芳還有羞答答怯生生的馮家三姐妹以及江婉瑩等都走了進來。

    金藏鋒和金藏嬌拜見了爹爹,一下子就撲到他床前,抓著他的手眼淚含眼圈的問:「爹爹怎麼了?娘說你受傷了,是出血了嗎?痛不痛,讓嬌兒給爹爹吹吹,到時候痛就飛走了。」

    金鳳舉摸著兩個兒女的腦袋,這一天因為臥床而生出的氣悶一下子就拋到爪哇國去了,只覺得這傷受得太值了,博得了皇上的同情,博得了姐姐的心痛,如今又得到了秋寧和兒女們的關心,簡直就是一石三鳥一箭三雕。

    江婉瑩招呼眾人坐下,又吩咐秋霞上茶,這裡金鳳舉便笑道:「可是從老祖宗那兒來的?王妃和王爺回府了嗎?」

    江婉瑩搶著答了。金鳳舉點點頭,又看向傅秋寧笑道:「我還特地囑咐老祖宗不要說我的事,只讓金明去告訴你說這些天忙得很。你怎麼還是知道了?可是哪個不小心說漏了嘴嗎?」

    傅秋寧溫言笑道:「不是誰說漏了嘴,是我自己覺著奇怪,恰好做了點心,讓剪楓送去康壽院,卻說老祖宗來探你了,剪楓打聽了一下,我才知道這件事。究竟是怎麼弄得傷?你那天走了不久,天就打雷了,我心裡只覺得不安,又想著那雷也不大,何況哪有這麼巧的?爺吉人天相,去揚州一趟就不知救了多少人,那雷怎麼也不該落到你頭上啊,誰知怎麼還是出了事?」

    金鳳舉笑道:「這不是當日負了你們娘兒幾個太多,如今遭報應了嗎?其實還算老天網開一面了,沒要了命,只是腿上讓石頭扎了一下,出了點血罷了,你不用擔心。」

    他們兩個在這裡說話,完全是閒話家常一般,竟似絲毫不將其他人看在眼中。馮家三姐妹一直低著頭,只是眼角余光卻也忍不住時不時向金鳳舉看去,只覺一顆女兒家的芳心亂跳,然而金鳳舉卻是看也不看她們一眼。

    忽聽江婉瑩插話道:「傷倒是不妨事,多說養幾天罷了。只是這皇上的罰又是怎麼回事?聽人說皇上讓爺休養,卻是要您聽宣上朝,這可不是賞了吧?不然爺傷勢好了,就該上朝才對。我聽說都是因為那個褚大秀……」

    「咳咳咳……」江婉瑩不等說完,金鳳舉就猛然咳嗽起來,然後不動聲色的看了她一眼。金燕芳等人都不明所以,但傅秋寧心裡明白,這是他極度不悅的表現了。」

    偏偏江婉瑩心中恨金燕芳替傅秋寧解圍,她向來高高在上慣了,除了老太太和幾位太太,還有金鳳舉這兩個姨娘,誰敢不眾星捧月似的捧著她?幾個寄人籬下的孤女寡婦,竟然敢不把她放在眼裡,這如何能忍受?因此即便想著金鳳舉不高興,她也不打算遂他的意思,總要叫這幾個女人認識到她們的身份地位才行。

    因這樣想著,便連忙起身拿了杯茶遞到金鳳舉嘴邊,又假意幫他拍了拍背,一邊假裝憤憤不平的嗔怪道:「爺喝杯茶潤潤喉,也不必擔心了,想那褚大秀算什麼東西?咱們家的事情輪得到他參奏嗎?還什麼門風不嚴,哼,他自己的府裡難道就沒有些齷齪事?更何況他……」不等說完,忽見金鳳舉將茶杯在桌上重重一頓,面沉似水道:「夠了,你一個女人家,鎮日裡研究朝堂上的事做什麼?有空不如做點女紅看點書,修身養性,也省得連婦德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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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余波


    實話說,江婉瑩這些話裡沒有一個字指著金燕芳,但是金燕芳等那是什麼人?也是從小在大家族裡出身的,對於這樣話題,那真是天生的就敏感。只聽了一個門風不嚴,幾個女人的面色就全都變了。

    傅秋寧因為和金鳳舉親自訂下了這個計策,且此計得以施行,還是得她之力,因此聽見這話,也是心知肚明。不由得擔憂的看向金燕芳等人,笑道:「從幾位妹妹來府裡後,我只因為忙著替玉娘籌備婚事,竟還沒去你們那裡坐一坐,不怕幾位笑話,當日因為貪看園子景色,還在那裡迷了路,成了府裡的笑話,至今人提起還笑我呢。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你們在園裡,我過些日子也要搬進風雅樓,倒是正經該去坐坐,順便熟悉下環境。」

    她本想將這個話題揭了過去。但金燕芳卻是沉了心,看著金鳳舉沉聲道:「二哥哥,你和我說實話,那褚大秀參咱們家門風不嚴,是不是拿我和幾位妹妹做文章呢?」

    「你又多心了吧?怎麼可能拿你們幾個女孩兒做文章?他還沒有無恥到這個地步……」金鳳舉勉強笑了笑,卻見金燕芳豁然站起,眼中含淚道:「二哥哥不說,難道我就不能知道嗎?這事情京城上下,定然已是沸沸揚揚的了,與其我自己去打聽,倒不如你今天告訴了我。」

    「啊喲,這倒是我的不是,都是我一句話給招出來的,妹妹快別多心,若是因為你們,我也不敢當著幾位的面說這話題啊。」江婉瑩連忙滿面春風的打圓場,金鳳舉看著她虛偽的笑容,只覺心中更加厭惡,原先那些因為不能回報她的痴情而生的愧疚之心盡皆無蹤,只覺這女人真真是心如蛇蠍,她明明知道。這樣一句話,是可以生生逼死金燕芳等人的。

    金燕芳紅著眼圈,只看著金鳳舉,倒把他弄得沒辦法,正在心裡急速轉著,想著能編一個什麼謊圓過去,忽聽屋外又是一陣腳步聲響,聽上去竟是有些慌張。接著金明的聲音就在外面響起道:「爺,不好了,榮親王……榮親王爺那個外室懸梁了,剛剛王府差人來報的信兒。」

    「什麼?」

    金鳳舉猛地坐了起來。大聲道:「王府來的人有沒有說她是因為什麼懸梁的?人死了嗎?」

    金明道:「那人說,好像是因為給榮親王惹了麻煩才懸梁的,好在她那個丫鬟服侍的時候把香囊掉了,因此回去找,沒想到就看見人掛在房梁上,也是那丫鬟機靈,顧不上喊人,就跳上桌子把繩子剪斷了,人到還有口氣兒。如今還不知道能不能救活。王爺也不敢叫太醫過去。」

    金鳳舉急道:「糊涂,糊涂,這個時候還顧忌什麼?金明,你快親自去王府,告訴王爺,立刻把人弄進府裡去,找最好的太醫給她治。但凡有一絲希望,定然要救活她,告訴王妃,這是生死存亡的關頭,務必要她放下所有心結。還有,派幾個得力的人,騎快馬往來報信,有什麼消息。要第一時間過來告訴我。」

    金明也沒想到自家爺會急成這樣,心中暗暗慶幸,暗道幸虧自己辦事勤勉,沒敢耽誤了,若是不以為意,只想著第二天告訴爺。不但這府裡呆不下去,只怕還要連累了主子。」因忙一溜煙的親自騎快馬去榮親王府報信了。

    「爺別著急,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江婉瑩的神色有些驚疑不定,不要說她,就連傅秋寧,也如墜五裡雲霧,這事說起來也算是正常,有的剛烈女人便是這樣性子,想著自己死了,就一死百了,男人也不用為難了。在傅秋寧看來,這當然是糟粕想法,但是現今這個時代,很多女人卻把它當作金科玉律,這是不能否認的。

    好在金燕芳等人讓這件事一打岔,也沒辦法像之前那般咄咄逼人了。卻見金鳳舉從床上站起身子,大聲道:「采蓮,碧玉,找幾個小子抬春凳來,我要去晚風軒。」說完又回頭對金燕芳和幾個女孩兒道:「你們也和我一起去,從回了府裡,還沒去你們嫂子那裡坐過吧?她廚藝是極好的,且花樣也多,咱們一起去,叫她給咱們弄幾個花樣飯菜來,嘗嘗那些與眾不同的口味。」

    傅秋寧會意,明白他這是怕金燕芳等人想不開,要暫時看著她們,慢慢解勸,也就忙湊趣笑道:「爺又來難為我,何曾會什麼花樣?不過是粗茶淡飯吃慣了,從前做些花樣子來哄孩子們吃,究竟又上不得台面,反而倒叫幾位妹妹誤會我怠慢。」

    金鳳舉笑道:「也別謙虛了,你那薺菜合子就很好,我一直想著那滋味兒呢。燕芳,馮姑娘,你們也跟著我去嘗嘗,若沒有你們幾個的面子,怕是秋寧也不肯做了給我吃。」

    他和傅秋寧在這裡一唱一和,江婉瑩也插不上話,此時也顧不上許多,便拉著金鳳舉的胳膊急道:「爺的傷勢還沒好,御醫不讓你走動,你還不快躺下去呢?何況剛剛也說了,榮親王府那裡還要往來報信,晚風軒哪裡比得上這兒方便?」

    金鳳舉一直萬般憐惜自己這個命運多舛的妹妹,因此就極恨江婉瑩的歹毒,只覺這清婉閣自己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因便冷淡道:「怕什麼?不是有小子們抬著春凳嗎?哪裡用得著我動?」話音未落,就聽傅秋寧道:「妹妹說的有道理,若說報信,去晚風軒的確不方便。」他心中一緊,看向秋寧,暗道這種時候你竟然不幫著我嗎?江婉瑩卻是松了一口氣,面露得色。

    誰知下一刻,卻聽傅秋寧話鋒一轉,微笑道:「既如此,不如先去風雅樓吧,反正每天有人打掃,日常的用具都是齊備的,只要讓晚風軒裡先調幾個人過來服侍,日後慢慢搬也就是了。」

    金鳳舉愣愣看著秋寧,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卻見秋寧也挑眼看著他,竟露出幾絲調皮,那意思分明是:為了你,我可是什麼都做了,真真是仁至義盡,你可要怎麼謝我?

    萬語千言,此刻卻全都不必說了。金鳳舉微微一笑,握了傅秋寧的手,輕聲道:「好,就這麼安排吧。難為你有心,這份人情,我記著就是。」話音落,只聽外面采蓮碧玉的聲音道:「爺,春凳已經備好了。」

    一行人便這樣浩浩蕩蕩而去,只剩下江婉瑩如木雕泥塑般的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過了好半晌,她忽然冷笑一聲,惡狠狠地自言自語道:「爺,你真真是個無情的人,既如此,便別怪我也無義,我真是個傻子,早知有今日,當初又何不多做些事,蹉跎到今天,哈哈哈……哈哈哈……」

    金振軒和金繡貞一直在崔氏的房裡,此時聽說那個傅氏竟把爹爹拉走了,兩人氣極,連忙跑回來,本想去屋裡問娘親,卻被屋中猛然傳出的淒厲笑聲嚇住,只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且說金鳳舉一行人來到風雅樓,只把看門的婆子嚇了一大跳,聽寧二奶奶安排她去晚風軒叫人,連忙一溜煙跑了,彼時夕陽西下,雨階玉娘得到信兒,心裡知道定然是有變故發生,不然奶奶不可能忽然做這樣的決定,因此不敢耽擱,忙把一些當用的東西都搬了過來。

    金燕芳等人心情都有些沉重,傅秋寧讓雨階服侍好她們,又讓玉娘去廚房帶著人做飯菜,特意吩咐做兩碗蛇羹,因為這東西很是滋補身子,所以燉了給金鳳舉吃,幾個女孩兒卻是沒敢讓她們知道。

    於是金燕芳又要逼問金鳳舉關於褚大秀的事,金鳳舉正沒奈何,卻聽傅秋寧笑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我都清楚,等一下吃完飯,我送幾位妹妹回去,順便說給你們聽。如今你哥哥心裡懸著事兒,哪有心思說這件事,倒是別難為他了。」

    她這樣一說,金燕芳也就不好意思再逼金鳳舉,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都關系著自己家族的榮辱興衰。這裡傅秋寧見金鳳舉眉頭緊蹙,便輕聲問道:「爺,這事兒也不是很大吧?怎麼爺這樣鄭重?」

    金鳳舉嘆了口氣,看向秋寧道:「你這麼快便忘了瘡疤嗎?當日你賣繡品的謠言,若不是我處理的及時,怕也會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他這樣一說,傅秋寧就陡然明白過來,一旦這事兒被有心人探知,反而污蔑說是榮親王為了避免麻煩所以將人殺掉,皇上盛怒之下,這件本已平息下去的風波還會發生什麼波瀾就不得而知了。

    想到這裡,不由得也驚出一身冷汗,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可能是金鳳舉太過多心了,因此輕聲道:「爺也別著急,皇上聖明,必然不會信這種謠言,若說殺人多半是為了滅口,如今事情都被揭露出來了,榮親王已經沒有滅口必要,又怎麼可能會殺人呢?皇上心裡定然有數的。」

    金鳳舉嘆氣道:「話雖是這樣說沒錯,但是偏偏今天下午姐姐回了王府,而且也當不起有些人惡意中傷。」





第一百五十九章:「心理咨詢師」傅秋寧


    他這樣說,傅秋寧明白他是怕有些人抓住這件事做文章,只說榮親王為了盡快平息事端,接回王妃,不惜將那個燙手山芋殺掉。反正本來要怎麼處理這個妓女就是難題,加上今天榮親王妃回府,看上去倒真有點兒榮親王害怕麻煩心狠手辣的跡象,怕就怕皇上一怒之下,失掉了判斷力,榮親王成了炮灰,那即便日後皇上回轉心思,認定了這裡有貓膩,大概也不肯承認自己冤枉了兒子,古今帝王的通病,就是太過自大,絕不肯承認自己有錯,即便是心裡知道犯了錯,也必定不肯承認和悔改。

    想到此處,一顆心不由得也懸了起來,忽聽外面腳步聲響,接著一個小廝的聲音道:「小的見過侯爺,二奶奶和姑奶奶,奉金總管的命,特意來稟報爺,秋菊姑娘目前性命已保住了,只是還昏迷著,已經接進王府,也找了太醫醫治,王爺說,明白小侯爺的意思,請小侯爺放心養傷。」

    金鳳舉道:「我知道了,有什麼信再報過來。明兒一起打賞。」

    小廝連忙稱謝去了。這裡金鳳舉松了口氣,微笑道:「只要活著,倒不必擔憂了。只是姐姐那裡,怕是要受些委屈,不知道心裡怎麼怨恨我呢。」

    傅秋寧不語,心中明白這件事本來是一個燙手山芋,只怕榮親王爺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好,偏偏這一鬧,那個秋菊姑娘被接進了王府,這件事若被皇上知道,固然可以給他留下榮親王的確重情義,為了這個女人和他腹中胎兒,不怕觸怒皇帝也要接進府裡的印象,只是如此一來,那女人也就在王府中有了立足之地,榮親王妃是不可能攆她出去了。

    因看著金鳳舉,卻見他眼底也有一絲憂色。顯然是不了解那個女人,不知道她是真的性情剛烈,還是故意將那丫鬟的香囊偷取,然後懸梁,再被人發現。

    如果真是這樣,那此女心機可謂深沉,只怕榮親王妃日後麻煩不小。但是一來,這計策十分冒險。一旦那個丫鬟遲鈍一些,晚一會兒回去找香囊,只怕她就真的死了,此女即便心機深。也未必有這樣大的膽子。二來,榮親王妃也是出身大家族,提起這些宅斗手段,那也絕對不是普通的戰士,所以傅秋寧想了想,就放下心來,暗道以榮親王妃和王熙鳳酷似的性子,她完全可以搞定這件事吧。

    一時間晚飯上來,玉娘的確做了幾個新鮮菜色。又聽說金鳳舉想著薺菜盒子吃,因為沒有薺菜,所以就用嫩菠菜代替,配著肉渣兒烙了幾個合子,果然,金鳳舉吃好了這一口,也覺得好吃。金燕芳等人卻是沒什麼心思,雖然菜色新奇,也只吃了幾筷子便放下了。

    卻聽外面又淅淅瀝瀝下起雨來,眼看那天色就黑沉了。傅秋寧便起身對金鳳舉道:「爺且好好在床上躺著,天晚了,我送幾位妹妹回去。」

    金鳳舉道:「也好,好好兒和她們說說。告訴守門的婆子,就說我在這裡。你去了枕月閣,讓上夜得人先查別處去,等你回來了再關院門。

    傅秋寧笑道:「這還用也吩咐,我難道自己不曉得?」說完金鳳舉也笑了,道:「我知道你曉得,不過白囑咐一句。」

    因一行人披著蓑衣出了門。果然外面小雨淅瀝。傅秋寧便笑道:「我很愛雨雪天,如今這樣小雨,又沒有風,想來該當撐一柄油紙傘,靜悄悄穿花繞樹,過橋踏路才對,可不是一番如畫的景致?」

    金燕芳勉強笑道:「嫂子好興致,這可不是江南那邊的風情呢?我們在江南那會兒,坐船時恰巧遇上了雨天,那雨中的江南女子便是撐著一把漂亮油紙傘,穿的柳綠花紅,在雨中的確別有一樣風情。只是那時前路茫茫,哪裡有欣賞的心思。」

    傅秋寧笑道:「那時候沒有欣賞的心思,這會兒總該有了吧?我如今匆匆進了風雅樓,什麼都沒准備,他日也讓你哥哥買些漂亮油紙傘備著,專門下雨天撐出來玩耍,這園子的景致也不比江南差,我雖然平庸,但是有你們這些容顏絕代的女孩兒,只消在園子裡走一走,風景豈不是比江南那邊還好?」

    金燕芳聽出她是在寬慰自己,心中感動。但是心裡頭仍十分沉重,也就不再言語。

    一行人沉默著回到了枕月閣。

    馮遠瞻和馮玉致見到有客人來,便過來行禮,又見過幾位姑姑,那個梅姨帶著他們,看得出來,兩個小孩子和她感情很好。

    「哥兒姐兒想來也對這府裡熟悉了不少,我看過些日子就可以讓他們四處走動走動,妹妹的意思呢?」傅秋寧給了兩個小孩子每人一個如意吉祥的金裸子,又摩挲了一番,才讓梅姨帶他們離開。

    提到孩子,金燕芳眉頭才微微舒展開來,輕聲道:「是,該出去走動了,只是我還有些不放心,唉!不管怎麼說,如今這境況,真在府裡多走動,怕也是不那麼如意呢。」

    傅秋寧知道她擔心什麼,微笑道:「俗語說的好,窮人孩子早當家,為什麼窮家多出好孩子,富家卻出紈絝子?所以說,有時候小孩子們也該磨練磨練,遭受點挫折也沒什麼。你看我那兩個孩子,若說境況,之前你二哥哥恨不得從沒生下他們,不是比哥兒姐兒還不如?如今又怎麼樣?我也照樣讓他們入族學,你二哥哥也喜歡他們喜歡的什麼似的,雖然說這是苦盡甘來,但若沒有之前的磨練,怕還真沒有如今這苦盡甘來呢。」

    金燕芳低頭柔順答道:「嫂嫂說的是,小孩子該當如此。」說完,她有些猶豫的抬起頭來,輕聲但堅定地道:「嫂嫂說知道那事的來龍去脈,我想知道是怎麼回事。」

    傅秋寧暗道來了,得,我穿越了一回,倒還真成心理咨詢師了,才開導完那個王妃,如今又要開導幾個寄人籬下的可憐女人。不行,金鳳舉怎麼也得給我加薪,現代心理咨詢師可都不少掙錢呢。

    心裡想著,面上卻不露聲色,慢慢放下茶杯道:「聽妹妹的話,是定然要知道這事的來龍去脈了。只是我想問一句,就算是知道了,就算是因為你們,讓那姓褚的官兒參了一本,你們又待怎麼樣呢?難道就要為了門風,一根繩子勒死自己?恕我直言,如今你哥哥在朝堂上和人都交涉完了,你們這會兒一根繩子自殺也沒什麼用。那麼又待如何呢?」

    一句話說的金燕芳也愣住了,她心裡哪有什麼主意,想了想咬牙道:「不管怎麼說,我……我只想知道真相……」

    「真相就是那個姓褚的官兒不要臉,看見烈親王那邊參了榮親王,以為這是落井下石的好機會,竟然不惜把腦筋動到你們頭上了。其實這些朝堂斗爭,關我們女人什麼事?他這樣做,真真無恥之極。難道你們還要因為這樣的無恥之徒,把自己搭進去不成?莫說是馮府和金府的女兒,就是平常百姓家的女孩兒,也沒有這樣愚笨痴傻的。」

    說完卻見金燕芳咬著嘴唇,目中落下淚來,馮家幾位姑娘也在那裡啜泣著,聽她哽咽道:「那……那要怎麼辦?如今二哥哥因為這個讓皇上罰了禁足,我們……我們除了給他添麻煩,什麼也不能做,這……這可怎麼辦?」

    傅秋寧笑道:「若說起這個,就不必擔心了。你二哥哥的脾氣你還不知道?當日你們失蹤時,他趕回府裡,第一句話就是告訴二太太,只說你們但凡活著,就必定將你們接進府來,任誰也不許說一句壞話。不是我誇自己的夫君,爺的見識,本就不是當世那些庸俗可憎的男人可比。之後想法子尋找營救你們,那真是盡心盡力。當日大伯子尋到你們的時候,可還曾問過一句不該問的話嗎?那幾日,上至老太君,下至婆子丫鬟們,可都是為你們懸著心呢。只盼著你們平安歸來,好容易終於盼到了。依照你們二哥哥的心思,這靖國公府從此後就是你們的家,是你們躲避風雨的地方。認真說起來,你們這事兒天下人都知道了,哪兒能沒有一些流言蜚語?可你們在這府裡聽過一句嗎?這都是老太君太太二太太和你大伯爹爹以及小侯爺的苦心,生怕你們受了丁點兒委屈,不自在。可見著是把你們放在心上的。說來好笑,這事兒滿朝文武都知道,只是誰都不說話,本來麼,我們的家事,何勞他們操心?偏偏那褚大秀就為了落井下石,竟然拿這件事說話,你不想想,你二哥哥平日裡是肯吃虧的人嗎?何況這褚大秀竟然暗中污蔑你們的清白,他沒在朝堂上和對方拼命就不錯了。要說起來,他倒也不是沖動的人,許多事當面忍了,過後再報復回來也就是。可他這一次因為什麼沖動?還不是因為關系到你們?回來又煞費苦心的不許讓一個人走漏了口風,只恐你們知道後擔憂內疚。」

    她說到這裡,便嘆了口氣,搖頭苦笑道:「認真說起來,這事兒倒是我連累了妹妹,若不是下午你幫我解了圍,只怕婉二奶奶也不至於恨上了,只不過她也是嫉妒之心,如今你哥哥生她的氣,離了清婉閣,想來她受得教訓也就夠了,妹妹倒不必放在心上。至於你二哥哥被皇上罰的事,其實不必放在心上。雖然是罰,明面上不還是讓他養傷嗎?皇帝心裡終究還是向著他的,他必定在朝堂上因為氣憤而放肆了,可能當眾讓那個姓褚的下不來台,所以皇上當著大家的面兒,也不好太過偏袒,才弄了這麼個明獎暗罰的故事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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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學堂紛爭


    見金燕芳等人的神色松動了,傅秋寧心中松了口氣,暗道總算是說動了。別說,在古代當心理咨詢師還挺容易的,最起碼這些女人的心思其實都挺單純,就算是江婉瑩,說是宅斗,那要是拿到我們現代的職場上去,估計就是炮灰的命。說到底,這沒有見識,只能關在深門大院裡的女人戰斗力就是薄弱些,要不然我這三言兩語也別想說動她們。

    因一邊想著,就又出了最後一記重拳,小聲道:「有個事兒,本來不想讓你們知道,可如今看你們這樣,心中定然是難過的,倒也顧不上那許多了。從榮親王被參這件事一來,爺連著幾夜沒睡好覺。今兒見了他,眉頭卻是松開了,所以我琢磨著,那褚大秀參咱們家,說不定還是做了件好事。讓他們這樣落井下石的群起攻之,皇上興許就對榮親王生了點憐憫之心呢,這事兒至關重要,這點憐憫之心關系的,可能就是生死存亡,個中利害,想必你們都明白,不必我說的太細了。這話咱們就點到為止,你們只知道,那褚大秀歪打正著,你們也是無心之下幫了榮親王,幫了咱們國公府一把就行了。」

    傅秋寧說完了,覺得口干,於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道:「何況妹妹這兩個孩子,可不就是你將來的希望和依靠?你若是出了點子事兒,剩下兩個孩子怎麼辦?還有三位姑娘,俱都是傾國之姿,假以時日,讓小侯爺在京城慢慢尋訪,倒也不必非要找那些富貴紈絝,只是大比之年,若有那忠厚老實的青年才俊,能夠托付終身,將來一步一個腳印。慢慢的經營,許二三十年後,就是一品誥命,何苦這時候兒倒因為這些無端端的事情自尋煩惱,把個錦繡前程都丟了開去呢?你們說是不是?」

    金燕芳嘆氣道:「多謝嫂嫂開導,聽了你這一席話,才知我們鎮日裡竟是活在夢中一般,你回去讓二哥哥放心。我們必不會做傻事,讓親者痛仇者快。」

    傅秋寧一拍手,笑道:「真真這話才是說到了點子上,正是這麼個理兒。俗語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們從土匪手裡逃了一條性命出來,這就是大難不死,可不能因為一時想不開,白白把上天賜下的後福給糟蹋了。」一邊說著,就站起身來,笑道:「話都說開了,妹妹們都是聰明人,我再多說也無益,我這就回風雅樓了。你們也不用送,外面下雨,路滑,當心摔了。」

    說完就和兩個小丫鬟走出枕月閣,金燕芳來到窗前,推開窗子,只見暮色下。那一點燈籠的光芒逐漸遠去,最後終於沒入無邊的夜色中。

    風雅樓中的各色被褥等都是齊全的,傅秋寧回來的時候,雨階已經鋪好了床,玉娘在一旁做針線,金鳳舉則躺在榻上看書。看見她回來,玉娘就放下了手中針線,溫柔笑道:「奶奶身上有點兒濕了。我吩咐他們把熱水抬進來。」

    傅秋寧點點頭,又笑道:「原本說把你送出閣,我們再搬到這裡來,卻不料變起肘腋,這個時候兒就搬了過來,離你出嫁還有一個多月。如何?沒什麼不方便的吧?」

    玉娘臉一紅,輕聲道:「有什麼不方便的?我倒是托了爺和奶奶的福,在這園子裡還能多逛些日子。」說完便出門吩咐人燒熱水了。

    這裡傅秋寧將外面的濕衣除下,換上一套家常穿的衣服,來到金鳳舉身邊問道:「如何?不如等一下我也幫你擦擦身子?那傷口怕是碰不得水,只能把身上其他地方擦擦了。」

    金鳳舉笑道:「正是求之不得呢,只是今兒如何這樣好心?」一邊說著,就掬了秋寧的一縷頭發把玩著,嗅那上面的縷縷清香。

    「自然不是白做的。」傅秋寧也笑:「待你傷好後,出門挑那漂亮的油紙傘給我買幾把,你是知道我喜歡什麼圖案的。若買不著稱心的,便罰你給我畫幾幅。」

    金鳳舉笑道:「娘子可是才女,若買不著稱心的,何不自己畫?」

    傅秋寧哼了一聲道:「我偏不畫,偏要你畫,怎麼?難道這點子事你也不肯嗎?」

    金鳳舉如今在這風雅樓中,身邊坐著的是傅秋寧,只覺腿上的傷口都不疼了,只想著若能和秋寧這樣朝夕相處一輩子,真真是人生最美最如意之事。因笑道:「我自然是千肯萬肯的,只怕奶奶瞧不上我的畫,你知道我於此道不甚擅長的。」

    傅秋寧笑道:「那沒什麼,我只要這份心。是了,皇上這個明獎暗罰又是怎麼回事?王府裡可又傳出消息了嗎?」

    金鳳舉笑道:「沒什麼,因為我在朝堂上擠兌了那褚大秀幾句,皇上大概是為了安撫大家,不便太過偏袒於我,所以用了這個辦法,其實不必在意了。王府那邊剛剛傳來信說,胎兒沒事,人醒過來一次,喝了點水又昏睡了,想來沒什麼大礙了。我如今正想著要因勢利導,再反將那烈親王弘親王一軍呢。」

    傅秋寧笑道:「罷罷罷,這我可不感興趣,只等著爺運籌帷幄,將來事成之日,當故事講給我聽,便是不勝榮幸了。」

    金鳳舉知道她是故意避嫌疑,畢竟先前自己懷疑府中有人和烈親王通風報信,他自然是不肯懷疑對方的,只不過既然秋寧這樣說,他也就從善如流。

    一時間熱水燒好,傅秋寧替金鳳舉擦了身子,只讓他登時覺得精神一爽,之後傅秋寧也洗浴了,又和玉娘雨階剪楓商議了一些搬家的事,便睡下了。

    第二天,金明從榮親王府回來,只說那秋菊姑娘已經沒有大礙,如今能喝米湯了。金鳳舉便沉聲吩咐了他一些事情,於是金明匆匆而去,至晚間方回,這一天究竟做了什麼,竟無人得知。

    不過他帶回的消息卻令金鳳舉皺起了眉頭,原來就這一天時間,京城竟然就流傳起了榮親王心狠手辣,殺人滅口的謠言。這委實是有些太快了,偏偏昨日自己憤恨離開清婉閣,之前王府裡小廝報信時也沒避著人,以至於府裡許多人都知道那個外室鬧自殺的事兒。所以實在無從查起。

    金鳳舉心裡不舒服,如今他可以肯定府中有人和那烈親王府互通消息,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個。但事已至此,多思無益,何況這次事中,先讓他們傳一傳謠言,倒是正中自己下懷。

    因心下冷笑道:好啊,你們就盡管蹦跶,看這一次到底我們誰笑在最後,一念及此,心中舒暢。看著對面秋寧也在看書,心中忽然就癢癢起來,道:「有些悶,不如唱段戲來聽聽?」

    傅秋寧見他興致很高,知道這家伙肯定又有了好幾步的算計,不由笑吟吟道:「好啊,想聽什麼?」

    金鳳舉笑道:「都想聽,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取舍,唱一段沙漠王子的《算命》吧。」

    傅秋寧知道他極喜歡這一段,這一段越劇的唱腔也的確優美婉轉,自己當日也十分喜歡唱,因此清了清嗓子,便開口唱道:「手扶琴兒心悲慘,自己的命我自己算……」

    轉眼間又是**日過去,金鳳舉腿上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晚風軒裡的東西也都盡數搬進了風雅樓,金鳳舉這一日因為朋友請了出去吃酒,所以傅秋寧難得沒有他纏著,就在風雅樓裡和玉娘雨階一起看張三家的聘禮。

    張三家雖寒薄,這份聘禮卻也著實不薄,三人正感嘆著,忽然就聽院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接著一個小小的人影闖進來,卻是金篆,只聽他惶急道:「奶奶奶奶,不好了,少爺和振翼少爺打架,少爺扔了硯台過去,把振翼少爺的頭打傷了。」

    「什麼?」傅秋寧一驚站起,整個人幾乎呆住了。在她想來,金藏鋒最是個沉穩懂事的孩子,何況自己也提點過他,他也早對兄弟們的撩撥了然於心,本來無論什麼事,他絕不可能忍不下來才對,這半年多,他也就是這麼忍過來的,斷斷不可能被撩撥起來性子,竟然先出手傷人。換句話說,這可是宅斗中的大忌諱。

    只不過一愣過後,她很快便回過神來。

    「少爺現在在哪裡,你不用慌,仔細把事情經過說給我聽。」傅秋寧慢慢坐下身子,深吸了一口氣,逼迫自己慢慢把情緒平靜下來。或許是她的鎮定感染了金篆,小家伙也不像先前那樣慌張了。

    「具體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和少爺聽了半上午的課,林先生就回家歇息了,讓我們自由玩一會兒,他慣是這樣的,我們也不在意,少爺在學堂裡溫書,其他少爺都跑出去玩了,少爺讓我去大姑娘那裡要一塊帕子,早上那塊因為走得匆忙,不知道掉在哪裡,我就出去了,等回來時,就看見一群人聚在那裡,都說少爺打人了。我看見振翼少爺頭上起了一個大包,少爺也不發一言站在那裡,後來先生來了,他們就都告訴先生說少爺打了人,先生罰少爺在學堂跪著,還說要把這件事告訴爺,振翼少爺被人送回去了,我這就趕緊跑回來報信,奶奶您快想想辦法救少爺啊,平日裡振翼少爺就經常惹少爺,可是少爺都不理他,不知道今天怎麼就……怎麼就沉不住氣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隱情


    「現在學堂裡還有學生嗎?」傅秋寧問金篆,聽他說其他學生都還在上課,先生也在。她握了握拳頭,輕聲道:「我知道了,你回去看著少爺,雨階,指兩個小廝和金篆一起去,若是跪的不能走路,就背回來。」

    「奶奶,哥兒何曾經過這種苦?不知在那裡要跪多久……」雨階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惶急道:「何況那學堂裡的孩子,怕是都在心裡恨他呢,這時候不把哥兒接回來,那起子小白眼狼還不趁機落井下石?」

    傅秋寧長嘆一聲,搖頭道:「你當我不知道嗎?實實的我這心裡也如在油鍋裡熬著一般,只是有什麼辦法?鋒兒先動了手,不管如何,錯兒都是在他身上。更何況,聽金篆的意思,那翼哥兒惹他已經不是三兩天,小孩子最不長記性的,本來鋒兒不理他,早該丟開手才是。偏偏他倒鍥而不舍,這背後,難保不是大人在暗中授意,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這一回的事情,就不是好交與的。」

    「那……那怎麼辦?奶奶,難道就由著那些人顛倒黑白嗎?鋒哥兒雖然聰慧,性子卻沉穩,必不肯大聲替自己辯白的……」雨階一面說,一面就哭起來,嗚咽道:「如今我算真明白了奶奶從前為什麼不想招惹小侯爺,為什麼至死也不肯搬來後院,如今搬來風雅樓還不到半個月,就出了這樣的事,這往後的日子……還怎麼過?嗚嗚嗚……」

    傅秋寧慘然一笑,手裡摩挲著茶杯,搖頭道:「一入侯門深似海,入了這深宅大院,除了撐下去,又能如何呢?值得慶幸的是,總算我這個男人還是絕頂聰明的,到不至於讓幾個女人就給玩弄於股掌之中了。」

    她一邊說著,就喝了口茶。對雨階輕聲道:「去吧,讓兩個小廝跟著金篆去,先生素日裡對鋒兒極好,應該也了解他的品性,我估摸著倒也不至於罰的太狠了。我讓玉娘在這裡准備好藥酒,回來給他膝蓋搓一搓,現在天暖和了,應該不至於落下什麼病根兒的。」

    雨階見傅秋寧一邊說話。眼神都有些恍惚,就知道她此時心裡也是亂了,想到她剛剛說的這一回事情怕不好交與,自己也不敢打擾。於是領著金篆退下了。

    果然,過了一個時辰,金藏鋒回來了,膝蓋上青了一大片。傅秋寧只擼起褲腿看了一眼,眼淚就忍不住掉了下來。

    這兩個孩子自從跟了他,因為是在苦水裡泡大的,所以從小就極為懂事,長到這麼大,秋寧連根指頭都沒碰過。因為根本就用不著她怎麼管教。卻沒想到,如今在學堂裡竟然受了這樣大的罪,在青石板地上跪兩個小時,對於一個九歲的小孩兒來說,的確就是很嚴苛了。

    「哥兒怎麼就沉不住氣?和那種混小子計較什麼?」雨階和玉娘剪楓都忍不住哭,雨階就一邊絮叨著:「這次到底是為了什麼?從前那麼多事兒,不也都忍過來了嗎?」

    金藏鋒抿著小嘴。俊美的小臉蛋上仍余有一絲憤怒,可見這一次金振翼真的是不知道觸了他哪一顆逆鱗,不然這孩子是絕不會這樣憤怒的。

    「娘親。」待秋寧把藥酒收起來,他就忽然開口,大眼睛看向秋寧,目光裡一片澄澈:「你打我一頓吧,用藤條打,打出血來。」

    雨階和玉娘剪楓都嚇了一大跳。正要說話,卻見傅秋寧擺擺手,輕聲道:「你們都下去吧。」

    三人本不想退下,又知道自己對這小少爺是沒有辦法的,只有秋寧才能讓他說出心裡話。因此只好無奈告退。這裡傅秋寧直起身,坐到榻上慢慢摟住藏鋒。輕聲道:「為什麼要打你?是要給你爹爹看嗎?讓他知道我已經罰過你了,這樣你就可以躲掉爹爹的懲罰?」

    「不是。」金藏鋒沖口而出,一雙大眼睛都有些發紅,只看著秋寧,卻再也不肯說話。

    「不是為自己著想,那就應該是為娘親著想了。你怕爹爹怪娘沒有教育好你,所以讓娘親打你,這樣讓你爹爹看了,就覺得娘是會教孩子的,只不過是你自己不懂事,對嗎?」

    金藏鋒低了頭,卻還是不肯說話。傅秋寧嘆了口氣,抱住他道:「偏偏你就生在了這大宅院,即便不在這些心術上下功夫,卻也被逼的不得不去耍心機手段了。只是你爹爹那樣的聰明,你以為,這些心機手段能夠瞞得了他嗎?」

    金藏鋒身子一震,原本挺直的身子終於軟倒在秋寧懷裡,一滴眼淚落在秋寧的手上。

    「哭什麼?你玩的心機瞞不過爹爹,你以為別人玩的手段就能瞞過他?好了,別哭,有爹爹和娘親在呢,鋒兒是爹娘的寶貝,在你翅膀還沒長硬的時候,爹娘就是為你遮風擋雨的大翅膀,娘知道,你絕不是那胡作非為囂張跋扈的孩子,來,告訴娘,到底翼哥兒說什麼了?就讓你這樣不管不顧的動手?你進學堂也有大半年,怎麼今兒個就沉不住氣了?」

    「娘,爹爹真的會偏向我們嗎?」金藏鋒仰起小臉看傅秋寧,見她微笑道:「不是偏向,你爹爹是最聰明不過的,都是他的兒女,都是他的心頭肉,他不會偏向任何一個,他一定會很公正,該是誰的錯,誰就要領,你現在告訴娘,為什麼你會動手?」

    「振翼弟弟侮辱娘。」

    金藏鋒悶悶說了一句,想了想又恨恨道:「他說娘的守宮砂,不是爹爹……」只說到這裡,他就再也說不下去。

    傅秋寧身子一震,終於明白為什麼一向沉穩內斂的金藏鋒這一次卻如此沖動了。

    輕輕冷笑一聲,她坐直了身子,慢慢放開金藏鋒的身子,改握住他冰涼的小手,似是自言自語的道:「原來如此,許姨娘啊許姨娘,你好歹也是大宅院裡出來的,怎的竟會愚笨至此?你竟是半點不了解爺嗎?這可是你自己找死,與我無關。」

    「娘……」金藏鋒拉著傅秋寧的手,有些不解的看她。卻見她微微一笑,摸著他的頭發道:「沒事兒,等你們爹爹回來,咱們好好看一場戲。鋒兒不用怕,爹爹會給咱們做主的。」

    金藏鋒聽見秋寧這樣說,就放下心來,這時候便感覺出膝蓋上鑽心的疼了,不由得輕輕呻吟出聲。

    清風拂面,金鳳舉走在路上,心裡很是有幾分得意。

    這一次聚會的並非普通權貴,而是一些飽學大儒,不然他也不會在腿傷還沒有完全痊愈的時候,還要來赴這個宴會,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除了皇上之外,還有誰能逼他做不願意做的事情。

    這些大儒裡,有幾個學生也是當日金鳳舉的同窗,所以邀了他過去,他也仰慕那些人的文采,欣然前往,卻在一開始就發現幾個大儒都對他不以為然。的確,侯門權貴子弟,向來就是這些標榜清高的大儒們所不齒的。

    然而一番交談下來,眾人卻不由得都對這個權貴子弟刮目相看,到了宴席上來之後,一群人其樂融融,簡直就像是多年未見的老友重逢一般歡樂了。

    金鳳舉不敢說自己視功名如糞土,他其實還是很在意這些的,畢竟這都關系著整個家族的榮耀。但是能夠得到這些大儒們的肯定和欣賞,終歸是少年心性的他哪能不流露出幾分得意。

    所以宴席上不免多喝了幾杯,好在出了轎子,讓風一吹,頭腦便清醒了些。

    靖國公府旁邊的府邸仍然傳出「乒乒乓乓」的聲音,金明笑著道:「二老爺的府邸就快修繕完成了,爺還沒進去看過呢,要不要進去看一看?」

    金鳳舉笑道:「我這會兒腿有點疼,倒是趕緊回風雅樓的好。二叔那邊的事,自有他操心,爹爹閒來沒事也會幫著忙活,我倒是去指手畫腳的做什麼?」

    一邊說著,就和金明走進靖國公府。來到書房,果然聽小廝說大老爺在二老爺的府裡。於是他便往後院而來,剛剛進了大門,就見一個丫鬟梨花帶雨般的撲了過來,人還未到近前,哭聲幾乎就震天了:「嗚嗚嗚……小侯爺您快去看看振翼少爺吧。」

    金鳳舉就覺得腦袋裡唯一剩下的那一點酒都讓這一嗓子給嚎沒了,心「咯噔」一翻個兒,連忙厲聲問道:「振翼怎麼了?你快說。」

    「我們少爺……嗚嗚嗚……快讓藏鋒少爺給打死了,爺您快去看看吧。姨娘哭的淚人兒也似,振翼少爺的頭上不停流血,整個鶴鳴軒都亂成一團了,嗚嗚嗚……」

    金鳳舉忍不住就和金明互相看了一眼。然後他眼中厲色一閃,淡淡道:「好,我知道了,這就去鶴鳴軒。」他說完,便邁開步子向鶴鳴軒走去,小丫鬟則連忙跟在後面。

    鶴鳴軒裡,此時許姨娘果然哭的眼睛紅腫,看著腦袋上流下好幾道血跡顯得有些猙獰的兒子,心疼問道:「兒啊,疼不疼?都怪娘,這口子也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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