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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古代言情] 妻高一籌 作者:梨花白 (已完結)

第一百六十二章:問詢


    「不大怎麼能讓爹心疼我?娘,你放心,我沒事兒。俗話說的好,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我就是看不慣那兩個下賤種子也能進學堂,這一次要是受點傷就能幫娘擺平那個女人,把兩個賤種逐出學堂,那這傷就值了。」

    金振翼坐在床上,滿不在乎的啃著蘋果,偶爾用手去抹一下額上有些干涸的血跡。

    「好,振翼真是娘的好兒子。」許姨娘又是欣慰又是開心,暗道兒子果然還是自己的最好,最貼心,虧那傅秋寧養著別人的兩個孩子,竟然還每天樂呵呵的,切,怕是心裡根本都是苦水吧?

    正想著,就聽院外丫鬟們一疊聲的叫著:「小侯爺來了。」

    金振翼嚇得一個激靈,抖手就把啃了一半的蘋果給扔了出去,也不管扔在哪裡了,之後他往床上一躺,把被子一蓋,假裝成一幅有氣無力的樣子哼哼著。

    而此時的金鳳舉已經來到了房門外,看著替他打起簾子的兩個小丫鬟,他嘴角一彎,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看不出來,嗓門倒是挺亮的,剛才那幾聲,怕是能治好聾子的耳朵了。」他有些嘲弄的說道,說完就走進門去,好巧不巧,一進門,就看見被金振翼扔了後骨碌到桌子下面的那個蘋果。

    金鳳舉是什麼人,只看到這個蘋果的皮是被牙啃去的,就知道這是金振翼吃的,因為別人吃蘋果都是削了皮,他卻總喜歡用牙啃,啃完了再吃。看這蘋果都沒有發黃,很顯然,這是剛剛才吃過的。

    心裡於是更有了計較,他走到金振翼床邊,看著眼睛腫的好像核桃一樣的許姨娘,輕聲道:「振翼怎麼樣了?」

    「怎麼樣了?爺自己看吧。都是你那寶貝的洗衣女兒子干的好事。」許姨娘哭得聲堵氣噎,竟然說話還挺清楚:「爺您看看,那麼大一個口子,虧那小王八蛋怎麼下得去手,這是他弟弟啊,就算不是一個娘肚子裡出來的,總還是一個爹,總有點情分吧?就下這樣的黑手。嗚嗚嗚……爺你這一回可要給我們娘兒倆做主啊,不然我也不依……嗚嗚嗚……」

    金鳳舉上前,金振翼就很配合的假裝睜了睜眼,小聲道:「爹爹……」不等說完。就又閉上眼睛,真正就好像是一個氣若游絲的人似的。

    「金明,去太醫院喊李太醫過來。」金鳳舉用折扇點了點手心,皺著眉頭看許氏道:「你悲傷地連大夫都不知道叫了嗎?還有這臉上,血都干了,也不知道給翼哥兒擦一擦?」

    許姨娘一愣,她原本就是故意不喊大夫包扎,開玩笑,一旦包扎了。哪裡還能讓爺看見兒子這種血跡淋漓的模樣,擦臉就更不用提了,滿臉血才更有說服力。只不過看到金鳳舉的神情,竟似看透一切似的,她心裡不由得就心虛起來,輕聲道:「是,妾身……嚇糊涂了。嗚嗚嗚……」

    一語未完,就聽外面亂哄哄的,接著江夫人和江婉瑩還有其他人一起走了進來,看見金鳳舉在這裡,江夫人就氣的面色煞白,惡狠狠道:「你看見了?翼哥兒傷成了什麼樣子?素日裡只說他們懂事,呸,還不是隨了他們那個下賤的娘。一言不合就動起手來了,這是大家子的所為嗎?想來早些時候還未必有這個膽子,如今都是讓你縱的,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金鳳舉淡淡道:「娘親稍安勿躁,事情的來龍去脈我還沒弄清楚……」不等說完,就見許姨娘跳起來大叫道:「爺真是好偏的心。還弄什麼來龍去脈?我們翼哥兒現在這裡躺著,爺卻想知道來龍去脈,難不成是我們翼哥兒自己湊上去讓他打的頭不成?好好好,看來這府裡也沒有我們娘兒兩個的立足之地了,爺不給我們做主,我自己去找那下賤胚子,我要一頭撞上去,問問他憑的什麼?就逞的他這樣凶狂?」

    她披頭散發又哭又叫,江婉瑩和江夫人霍氏等人心中都暗暗稱意。忽聽金鳳舉斷喝一聲道:「放肆,是誰教的你在這裡撒潑打滾的鬧?我還在這裡呢,你素日裡的婦德都哪兒去了?可知這是哪裡嗎?還不給我住口。」

    他極少動怒,因此這一聲呵斥頓時就讓許氏嚇得沒了聲音,只能在一旁委委屈屈的哭著。金鳳舉厭惡的看了她一眼,對門外金明道:「去請二奶奶過來,把藏鋒也帶著。」

    金明知道今天這事兒鬧的大了,連忙一溜煙去了風雅樓,這裡江婉瑩扶著江夫人在椅子上坐下,面上一幅哀戚之態,心中卻暗暗稱快,心道總算沒枉費了我這將近一年的籌謀暗示滲透,果然到得今日,他們也看不得傅氏搬進風雅樓,這可不就爆發了?只不過這樣的手段,未必能瞞得過表哥。這也沒什麼,原也沒指望能一箭雙雕,若是能除去這個討厭至極的許氏和金振翼,也就是不錯的結果了,剩下傅秋寧,且等我慢慢收拾也不遲。

    許姨娘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是被江婉瑩用各種手段在大半年裡把她磨成了一桿好用的槍,她此時心裡還在得意著,暗道學堂裡的孩子們都對好了口徑,哼,我看你們娘兒兩個這一回要怎麼辦?俗語說百口莫辯,哈哈……傅秋寧,我讓你受爺的寵,呸,你算個什麼東西,一個庶女罷了,江婉瑩沒本事,我可容不得你這樣張狂。

    金鳳舉坐在椅子中,慢慢的喝茶,誰也看不出他心裡想什麼,只覺他面色自如,似乎並不怎麼為床上的金振翼擔心。江夫人心裡就劃開了魂兒,她並不知道這是江婉瑩暗中設計,目的不僅僅是針對傅氏,因此心裡想著若是能借這次事趕走傅秋寧就最好,只是如今看兒子面色,心裡又擔憂起來,暗道鳳舉不會為了那個傅氏,連自己的兒子都不顧吧?若是這樣,可別怪我請老爺來做主。

    正想著,外面報說傅秋寧帶著金藏鋒金藏嬌過來了。金鳳舉道:「讓她們進來。」話音落,門簾一挑,傅秋寧雙手牽著金藏鋒和金藏嬌走了進來。

    見過江夫人和金鳳舉之後,金鳳舉見江婉瑩在江夫人身邊坐著,便指了指自己旁邊的座位,淡淡道:「坐吧。」說完見許氏要說話,他目光猛地凌厲起來,登時就讓許氏把話吞了回去。

    環視了屋內一圈,金鳳舉就對許姨娘身邊的丫鬟白露道:「你出去,把你們院裡所有的下人都叫到一起,在院子裡站著,不許靠近這屋子來。」然後又看了看江夫人和江婉瑩身旁的丫鬟,沉聲道:「無關的人都出去。」

    下人們於是都退下,崔氏膽小,見到這陣仗,也有心退下,卻聽金鳳舉道:「你們留下,都看一看這事兒的結果,免得說我偏袒,不公正。」

    於是崔氏和小妾月蘭還有采蓮碧玉就都留了下來,默默站在江婉瑩的身後。

    金鳳舉手裡仍端著茶杯,看向站在地中央的金藏鋒,輕聲道:「在學堂裡跪了多長時間?」

    「回爹爹的話,不長,一個時辰。」金藏鋒沉聲回答,雖然垂著頭,小胸脯卻挺得筆直。讓江夫人忍不住就是一陣恍惚,想起自己這個兒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似乎也是這個模樣,從來都是挺著胸說話,因就不自禁的看了金鳳舉一眼。

    「一個時辰,也不算短,膝蓋想來青了吧?那就不用你再跪了。不管什麼原因,你先出手都是不對的,明白嗎?」金鳳舉依然不緊不慢的說著,恨得許氏牙都快咬碎了,只是看見他沉靜在坐的模樣,竟是說什麼也鼓不起勇氣撒潑造次。

    「為什麼打了弟弟?」金鳳舉終於問到了重要部分,許氏松了一口氣,想著你說吧,說吧,說什麼都好,反正等一下我有多少個人證都在那裡等著。「

    但讓她驚奇的是,金藏鋒竟然不說話。

    金鳳舉似乎也不惱,又問了一遍,卻見金藏鋒昂然抬頭,然後猛地跪下來道:「這事兒是兒子的錯,請爹爹責罰。並沒有為什麼。」

    「這是混話。」金鳳舉抬眼看了金藏鋒一眼:「你娘素日裡是這麼教你的麼?沒有個理由,就隨隨便便打人?她若是這樣教的你,以後你就不必在風雅樓裡養著了。」

    金藏鋒面色一變,小拳頭頓時握的死緊,好半晌才啞聲道:「是,孩兒……孩兒是不忿振翼弟弟平日裡有時嘲笑孩兒,所以……所以今日一時氣憤出手,請爹爹責罰。」

    「嗯,這還是個像樣點的理由。」金鳳舉慢慢點頭,又問道:「你用什麼打的弟弟?」

    「硯台。」這一回金藏鋒也沒有猶豫。

    「把你弟弟打成什麼樣了你知道嗎?」金鳳舉聲音漸漸轉厲,許姨娘的眉梢有了些許得色。

    「知道,孩兒……孩兒把弟弟的額角打出了一個大包。」金藏鋒沉聲道,他當然不會告訴金鳳舉,就算現在,他也一點不後悔打了金振翼,甚至在看到對方頭上慢慢鼓起的大包時,憋在胸口裡大半年的悶氣都全部消散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發落


    金鳳舉挑了下眉,看了一眼許氏,果然就見她奔到金振翼床前,恨恨道:「你還敢撒謊?你看看這大口子,看看這血,到現在還往外滲呢,你以為這樣的傷,是你想撒謊就能隱瞞過去的嗎?你差點兒就把我們翼哥兒給打死了,幸虧你還只有九歲,若是十一二歲,力氣大一些,翼哥兒這會兒怕是早沒命了,嗚嗚嗚……」

    金藏鋒一下子就慌了,他從地上跳起來,卻隨即疼的彎下膝蓋,但是他顧不上自己的疼,指著金振翼大聲道:「你……你胡說,我沒把弟弟的頭打破,他的頭上只是起了一個大包。」他奔到金鳳舉面前,拉著他的衣袖惶急道:「爹爹你信我,孩兒真的只是把硯台丟出去,本來是想打振翼弟弟的胳膊,沒想到他蹲了身子閃避,卻不巧碰了他的頭,當時真的只是起了一個包,沒有這麼多血,爹爹,金篆可以給孩兒作證。」

    「呸,那是你的跟班兒,自然幫著你撒謊。爺要是不信,就問問其他孩子,我真不信了,這府裡還能有人一手遮天,收買了所有人不成?」她一邊說,就把惡狠狠地目光投向傅秋寧。

    傅秋寧仍是不動聲色,只是用關切的目光看著金藏鋒。

    金鳳舉似乎也不為金藏鋒的哭訴所動,而是偏頭看了看金振軒,輕聲道:「振軒你過來,把事情好好說一說。」

    江婉瑩心裡一緊,唯恐兒子卷進這件事,一個應答不對,也被連累了,因忙開口道:「這樣的場面,小孩子哪禁受得住?我正想讓軒兒出去呢,爺不妨叫了學堂裡其他孩子來問問,想必都是清楚地。」

    金鳳舉哼了一聲,向金振軒伸出手。沉聲道:「我金鳳舉的兒子,怎麼可以連這點陣仗都怕?振軒過來,告訴爹爹這件事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金振軒慢吞吞走了過去,看了床上的金振翼一眼,又看了金藏鋒一眼,才小大人般的垂首道:「回爹爹的話,先生那時候讓自由玩一會兒,兒子覺得學堂裡也嘈雜。就拿了本書去外面的大樹下用功,後來聽到吵嚷聲,兒子也沒在意,等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振翼弟弟已經被抬回去了,所以從始到終,兒子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金鳳舉注目看著這個只有六歲的男孩子,好半晌才微微一笑,點頭道:「這樣啊,好,那軒兒出去玩吧。」說完他也不再問金藏鋒,而是抬頭對門外道:「御醫來了沒有?」

    卻聽金明道:「回爺的話,還沒來……啊。來了來了,剛剛進院門。」

    金鳳舉就對江夫人道:「太太和秋寧婉瑩你們進裡屋吧,先讓御醫給振翼看看傷勢再說。

    江夫人心中打鼓,總覺得兒子的目光冷的滲人。她看了一眼許氏,心想這件事不用說,定然是她弄出來的,只是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破綻。怎麼鳳舉卻像是下了什麼狠心似的?難道他竟然就看出了什麼門道?」

    對兒子的聰明,江夫人心裡還是很了解的,就連許氏,這時候心裡都不禁打鼓,畢竟金振翼頭上的傷,可是經過她後來加工而成的,而且自己只為了引起金鳳舉的同情和怒火,之前沒找大夫沒給金振翼洗臉。似乎也有點露了形跡。

    一念及此,心中更加惴惴不安,忽聽外面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卻是拜見小侯爺的,眾人都知道這就是那個御醫了。傅秋寧便握了金藏鋒的手,輕聲冷笑道:「鋒兒別怕。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這傷口是被你打的,還是後來不知怎麼弄上去的,你爹爹或許看不出來,可不代表御醫也看不出來。」

    許氏的臉色猛然就變的慘白,緊緊咬著嘴唇,待要沖出去,卻只覺得腿肚子直打顫,竟然是半步也挪不了。另一邊的江夫人和江婉瑩只聽見傅秋寧這句話,再看看她的面色,心裡也就都雪亮了。

    果然,就聽外面李大夫的聲音笑說道:「一點小傷,不妨事,以後讓哥兒少碰刀子錐子這之類的利器,哥兒還小,今兒萬幸只是劃了一道口子,萬一傷著了眼睛什麼,可不是玩的。」

    金鳳舉道:「李大夫說這傷口是刀子劃出來的?難道不是硯台之類碰的嗎?」

    外面一時間沒了聲音,過了一會兒,才聽李大夫的聲音響起道:「哥兒這額角發紅腫起,想來就是小侯爺剛剛說的被硯台碰到了。學堂裡的孩子們都調皮,前兒梁大人的兩個孫子打架,也是擲的硯台,當時傷的可比這個重,不但紅腫起來,都發青,往外滲著血絲,這個倒還不妨事,可見是手下留了情的。本來嘛,自家兄弟玩笑,用不著下那些狠手,只是哥兒運氣不好,這頭上起了包後,又不知怎麼讓刀子傷了,雖然還滲著血,其實傷口淺,沒大礙,小侯爺放心好了,敷點草藥包扎上,七天換一次藥,半個月也就好了,疤都不留,下官給您打包票。」

    這老中醫看起來是個風趣的,不然斷不會因為一個傷口囉囉嗦嗦說這麼多。只不過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許氏在內堂裡,只嚇得腿都軟了,若不是扶著一張椅子,這時候只怕就要坐到地上去了。

    往下金鳳舉和那個李太醫再說了些什麼,許氏全都沒有聽到,她只知道自己完了,回想起當時金鳳舉眸中的冷意和嘲弄,她終於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麼愚蠢的事。

    外面終於完全的安靜下來,李太醫被送走了,有輕輕的叩打桌面的聲音傳來,那是金鳳舉在用扇子輕輕的敲著桌子。

    江夫人看了許氏一眼,嘆了口氣,率先走出去,接著傅秋寧江婉瑩等也都走了出去。

    「你還有什麼話說?」金鳳舉看著最後一個走出來,身子似乎都沒辦法撐住的許氏,一個字一個字冷冷的問。

    「爹,不關娘的事,是孩兒自己……是孩兒不服哥哥進族學,所以……所以才想了這個計謀。」卻見一直垂死狀躺在床上的金振翼猛然坐起身,然後跳下床來,跪在金鳳舉的身邊大聲道。

    「你想的計謀?」金鳳舉的目光嚴厲起來:「小小年紀,就有這份機心?而且你竟然帶著刀子去上學?難道你以為我不知道族學裡的規定,除了木做的刀劍練點功夫之外,是不能帶銳器的嗎?」

    金振翼的肩膀縮了縮,眼睛卻不肯退卻,大聲道:「是,孩兒策劃已久,所以……求爹爹責罰孩兒就好了,這不關娘親的事。」

    「你策劃已久?」金鳳舉冷笑一聲:「既如此,你是怎麼激怒你哥哥的?說來給我聽聽。」

    金振翼一下子僵在了那裡,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卻聽金鳳舉又冷冷道:「振翼,你只有這一次機會,若讓我知道了你還是撒謊騙我,就別怪爹爹對你娘不客氣,我提醒你一下,你哥哥不是忍不住火氣的人,素日裡你們在族學裡是怎麼對他的,我也不是不知道。所以就連我都很好奇,這一次你是怎麼激得他出手。」

    金振翼的頭一下子垂了下去,囁嚅道:「我……我……」

    「爺,不關翼哥兒的事,這都是妾身糊涂,妾身不該嫉妒奶奶受寵,所以才想出了這麼個主意,爺明鑑,這和翼哥兒無關啊。」許氏忽然搶出來,跪在金鳳舉面前不停地磕頭。

    「總算你身為人母,倒還沒有全泯滅了良知。」金鳳舉森寒的看著她:「翼哥兒還沒過七歲生日,他懂什麼?就能說出素日裡不服鋒兒的話,這不是你平日裡在他耳邊教唆的?你這樣的母親,不知道教育孩子和睦友愛,團結一致,卻只知道挑撥離間,煽風點火,甚至為了陷害秋寧母子,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惜下手,你還有什麼資格做兩個孩子的母親?」

    「爺,是妾身錯了,妾身知錯,求爺饒過妾身這一回,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許氏磕頭如搗蒜,淚流滿面,而金鳳舉嚴厲的話和許氏的舉動也徹底嚇壞了從小就深具混混資質的金振翼,畢竟是不到七歲的孩子,能有什麼主見?一見爹娘這個樣子,不由得就慌了,跪爬幾步來到金鳳舉面前,大聲哭道:」爹,是孩兒的錯,孩兒不該罵哥哥的娘是壞女人,是蕩婦,孩兒不該說她的守宮砂是跟著別人……「

    「啪」的一聲,金鳳舉一把拍斷了手中的折扇,桌子在他的大力下顫了幾顫,總算他還不是什麼武功高手,所以這張八仙桌在搖晃了幾下後,最終逃過了散架的命運。

    「你這個無恥的婦人。」

    金鳳舉暴怒大吼,房間中所有人,包括傅秋寧在內,沒有人見過他這般怒發沖冠的模樣,一時間不由得都有些嚇懵了,除了傅秋寧還勉強保持鎮定外,就連江夫人都用手緊緊抓著胸口。

    「留不得了,我是絕不能留下你在這府裡禍害的。」金鳳舉氣的身子都顫了,一邊就沖外面喊道:「金明,金明,派兩個婆子媳婦,將她送去莊上,從此後不許再踏進靖國公府一步,聽見沒有?」

    金明心想什麼?這差事也讓我干?嘴上卻不得不答應,好在采蓮碧玉知機,連忙從屋裡出來,著手安排人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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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意外


    「爺饒了我,妾身再不敢了,爺……」許氏緊緊拉著金鳳舉的褲腿,披頭散發的嚎哭著,金振翼和金繡楠也都嚇得啼哭不止。

    傅秋寧皺著眉頭,她本來不是什麼聖母類的女主角,但是看這一家子哭的實在淒慘,何況這麼小的孩子就離開母親,在這大宅院中可還怎麼活?想了想便上前對金鳳舉道:「爺,妾身也不是為許姨娘求情,只是想著這兩個孩子可憐,何況經過了這一次,想來許姨娘也定會吃一塹長一智,爺嚴加懲罰也就是了,實在不用做的這樣絕。」

    金鳳舉面無表情,冷冷道:「這事兒你也不許插嘴過問,靖國公府容不得這樣內心惡毒的女人。」他冰冷的目光越過了江夫人,從其他人的身上一一掠過,然後一字一字道:「以後如果誰還想效仿,想著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許氏便是你們的下場,不服氣的,想躍躍欲試的,盡管來。」

    話音落,他一甩袖子,就在眾人的目光中大步離去。江夫人似乎想喊他,但是看著兒子鐵青的臉色,最終還是住了口。

    「真是的,原本想著姐姐在爺的心目中地位超然,這件事兒姐姐又是當事人,有您求情,爺怎麼著也該網開一面的。卻沒想到結果竟還是這樣。唉!也是,姐姐也盡力而為了,實在是爺今兒氣的太厲害。」江婉瑩看著門口悵然的道,只不過傅秋寧當然清楚她不僅不惆悵,只怕心裡還樂開了花。而且她話裡話外都是透著自己並沒有盡力而為的意思,便等於把仇恨的種子埋在兩個孩子心裡,

    當下不由在心裡暗嘆,心想金鳳舉啊金鳳舉,你個糊涂東西,這才是真正心如蛇蠍的歹毒女人,那許氏縱然陰險些。奈何她沒有什麼智謀本事,也只能明面上蹦跶蹦跶罷了。恐怕這一次也是被人當了槍使。有你這位婉二奶奶在,府裡才不安寧呢。

    因見江婉瑩還要說話,她便搶先一步淡淡道:「妹妹剛才沒聽到小侯爺的話嗎?可是這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試一試了?」一句話把江婉瑩的話噎在肚子裡,她也不管其他人怎麼看自己,就牽著金藏鋒和金藏嬌的手走了出去。

    金鳳舉到底還是無情的。第二天,傅秋寧就聽說許氏被送到了鄉下莊子上的消息,如今鶴鳴軒裡只剩下一雙惶惶無依的兒女。她看著窗外雨幕。輕輕嘆了口氣,心想這便是侯門高戶,多少人把青春葬送在這裡還不夠,甚至就連親情和生命。也都一並葬送了。

    「娘親,你說爹爹會怎麼安排振翼弟弟和繡楠妹妹啊?」因為出了這件事,學裡放假兩天,以讓風波平息平息。所以金藏鋒和金藏嬌此時都在風雅樓中,兩人坐在榻上看著傅秋寧,小臉上浮著一抹和她們年紀不符的憂色。

    「傻孩子,這個不用我們操心,你們爹爹會安排的。」傅秋寧走過來,卻聽金藏嬌低下頭悶悶道:「我怕爹爹會把他們送到娘親這裡來。當初我和哥哥沒人要的時候,就是被送來了娘親這裡。」

    傅秋寧微笑道:「鋒兒和嬌兒不用擔心,你們爹爹不會把他們送過來的,嗯,或許會送給太太養著,或者讓清婉閣那邊撫養,也有可能讓月蘭做姨娘。把孩子過繼給她,總之不會放在咱們這裡,娘親有了你們這兩個小魔星,每天還鬧得頭昏腦脹,那禁得住再來兩個?」

    金藏鋒和金藏嬌聽她這麼說,終於露出笑容,金藏鋒就點頭道:「娘親說的沒錯,何況振翼弟弟和繡楠妹妹這時候肯定恨死娘親了。雖然不是我們的錯兒,但是許姨娘確實是因為我們才被攆到莊子上,他們肯定恨我們的。」

    傅秋寧訝異的一挑眉,心想鋒兒和嬌兒這兩個孩子果然聰明,看問題竟一下子就看得這樣透,於是便微笑道:「是。連鋒兒和嬌兒都知道這個道理,你們爹爹更知道了,所以肯定不會……」

    她不等說完,就聽外面雨階的聲音響起:「小……小侯爺來了?」她似是見到了什麼驚訝之極的情景,不然不會連聲調都變了。

    傅秋寧疑惑的往門邊走,還不等到門邊,就見金鳳舉撩開簾子進來,身後跟著兩個垂頭喪氣的小孩兒,不是金振翼和金繡楠還會有誰?」

    傅秋寧猛然就覺得心跳如擂鼓,一張臉都熱起來,想必是漲紅了。當然,這絕不是因為興奮過度。她緊緊瞪著金鳳舉,若不是心裡一個勁兒告訴自己這是古代,自己是傅秋寧而不是方楚瑜,她早就一腳把這個越看越可恨的男人給踹出去了。

    這種時候,金鳳舉超厚的臉皮就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玉娘,雨階,你們帶翼哥兒和楠兒去找兩間房,要離臥房和書房近一些的,讓他們挑,挑好了我再讓人送東西來。鋒兒和嬌兒也去幫著弟弟妹妹挑一挑吧,你們比他們更熟悉這風雅樓。」

    「小侯爺。」 等到兩個孩子憂心不已的和雨階一起出去,傅秋寧終於再也忍不住心頭怒火,咬牙切齒的一個字一個字問道:「妾身能請問,您的葫蘆裡賣的這是什麼藥嗎?」

    金鳳舉看著她咬牙瞪眼的可愛模樣,老神在在的把眉毛一挑,走到榻上坐下,知道這時候傅秋寧沒踹自己出去就是厚道,根本不指望她倒茶了,於是親自倒了一杯茶喝下去,一邊沉聲道:「沒賣什麼藥,只是想把振翼和繡楠寄養在你的名下。」

    傅秋寧簡直要被這個無恥的男人給氣的不怒反笑了,也走到榻上坐在金鳳舉的對面,冷冷道:「理由呢?爺是不是看見我搬進風雅樓,從此後就只能看著你的臉色過日子,所以准備得寸進尺再進丈?」

    金鳳舉咳了一聲,臉皮上終於泛起點不好意思的表情:「別這樣說秋寧,我在你這裡的夫綱都是岌岌可危的,哪裡還有什麼膽子得寸進尺?更別提進丈了。」

    傅秋寧哼了一聲,現在也沒有和金鳳舉耍嘴皮子的心思,直接開門見山道:「究竟是怎麼回事?老實說,我不明白爺您是怎麼想的,以您的智慧,應該知道我是最不適合養這兩個孩子的吧?」

    金鳳舉點頭道:「表面上看的確不適合,但是我也別無選擇了。老祖宗年紀大不用說,太太的身體又不是很好,也禁不得小孩子吵鬧。余下的人裡,婉瑩你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呢?許氏雖然善妒愚笨,但若是背後沒有什麼推手,倒也未必就敢做下這樣的事。」

    他知道,他果然知道。傅秋寧沉默,眼睛卻盯著金鳳舉,心想這個男人真是聰明隱忍的可怕,他明明知道許氏是被江婉瑩推到了台前當槍使,卻故作不知,為了和魯國公府的交情,他竟然生生把這些忍下來了,但不知日後他又要用什麼辦法讓那個表妹收斂呢?

    心中想著,一時間就把金振翼和金繡楠的事情丟了開去,卻聽金鳳舉又道:「霍氏不用說,那是個還不如婉瑩的,最起碼婉瑩面上還能做的周全一些,不過暗裡,只怕這兩個孩子又要步她們娘親的後塵了。到了霍氏手裡,不但要步她們娘親的後塵,只怕面上的周全都未必顧得上。崔氏柔弱,管教不了振翼,剩下的小妾月蘭,也是和崔氏一樣的人,且振翼和繡楠哪裡肯服她?就算勉強提上當姨娘,這固有的看法一時間怕也改變不了。所以我想來想去,也只有你這裡,當日你能把鋒兒和嬌兒教育成才,如今振翼和繡楠總算還沒怎麼定性子,我也只放心交給你。」

    傅秋寧嘆了口氣道:「爺,你應該知道,小孩子還是在自己的爹娘手裡,才是最幸福的。當日鋒兒嬌兒的情況如何能與翼哥兒和三姑娘相比?如今兩個孩子現有的娘親,卻讓你弄到了莊子上去,其實這何苦呢?俗語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你這樣的無情,便連我都有些膽寒。」

    金鳳舉默不作聲,良久才伸手到桌上,握住了傅秋寧的手,懇切道:「秋寧,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若也是婉瑩和許氏那樣的人,我容不得你到今日。我喜歡的,愛慕的,是現在這個你,溫柔平和,沉靜內斂,善良卻不是愚善,隱忍卻不是窩囊,你在我心目中,就如同是一堆普通碎石中忽然出現的一顆最璀璨的無價寶石,讓我怎能不愛戀如狂?我雖無情,但也只是對居心不良之人無情。許氏今日不是心思陰險,我不會做絕到這一步。你不要責怪我,也該想想我的難處。這樣一大家子,朝堂上的風雨不用說,我越是官高位顯,就越是如履薄冰。偏偏家裡也不安靜,像許氏這種人,最是好了瘡疤忘了痛,我若留她下來,將來還會惹多少風波且不說,我的一雙兒女,也要生生被他教育成勾心斗角的奸猾之輩了。這絕不是我願意看到的,你明白我的苦心嗎?」




第一百六十五章:謝意


    傅秋寧看著金鳳舉那雙漂亮的眼睛,裡面竟退去了平日裡莫測高深的深邃,只留一片坦誠澄澈,她長長嘆了口氣,點頭道:「可憐天下父母心。爺的苦衷,我明白。只是,你以為把兩個孩子交給我,就能教育成才嗎?他們不是鋒兒和嬌兒,心裡不知道怎麼恨我,你讓我怎麼教他們?」

    金鳳舉笑道:「秋寧是聰慧無雙的奇女子,鋒兒和嬌兒有他們的教育方法。想來振翼和繡楠,自然也有另一種教育方法。我也會多抽些時間陪陪你。順便教導他們,如何?」

    傅秋寧皺起眉頭,想了想忽然道:「爺,讓我收下兩個孩子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有一樣,如果將來,許氏在莊子上安分,而孩子們又需要她,我希望爺能夠松動口風,將她接回來,哪怕就是給個院子,從此爺不再見她,好歹讓兩個孩子能時常去看看他們娘親也好,我也不瞞爺,到時候,這份功勞我是要攬在身上的,你若是答應了,我就接手。」

    金鳳舉想了想,道:「也好,只怕那許氏就算回來,也沒有你在晚風軒中的那股堅韌勁兒呢。到那時,我倒要把掌家之權分給你一些,不然她再活不下來。」

    「打住……趕緊給我打住。」傅秋寧連忙將雙手交叉,氣恨恨道:「好啊,越說越上來了,掌家之權?我是嫌自己現在趟渾水趟的還不夠深是麼?要照拂那許氏,不過費些銀錢罷了,都是從你身上出的,我怎麼還不能照拂?何須掌家之權?你休想用這個借口把我拖進內宅爭斗。」

    金鳳舉笑道:「你以為你還能脫離得了嗎?如今這幾次事情,有哪一次是你去招惹別人的?結果如何?你有哪一次能置身事外?」

    傅秋寧恨恨瞪了他一眼,冷笑道:「虧爺還有臉說,若不是您,我還真惹不來這些注目,說起來。倒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才好呢。」

    金鳳舉咳了一聲,嘻嘻笑道:「你我夫妻,何必這樣客氣?來,為夫親自給娘子倒一杯茶,算是謝過你相助之恩,請。」一邊說,果然倒了杯茶,雙手捧著遞到秋寧面前。

    傅秋寧冷笑道:「罷罷罷。可不敢勞動爺,平白無故的,攤了多少差事在頭上,這還是沒有什麼好處。若是今兒再喝了您親手倒的茶,我倒不知道日後該如何掏心掏肺的賣命了,怕是拋頭顱灑熱血未必能讓爺滿意呢。」

    金鳳舉知道她心裡是真惱自己,素日裡還有什麼不了解的?這女人最是個喜歡悠閒不愛操心的性子。在晚風軒六年,不說是窮困潦倒也差不多,她卻過得悠然自在,如今雖是錦衣玉食,但自己卻偏偏為她招來了這麼些事兒,也難怪她惱。這兩個孩子進了風雅樓。該怎麼教育是一回事,只是江夫人和江婉瑩以及崔氏霍氏等人那裡,就不知又要怎麼嫉妒暗恨了。

    平心而論,江婉瑩等人是不會願意收留金振翼和金繡楠的,但不願意是不願意,若是自己推出門去不要了,愛誰撿著養都行。可是金鳳舉一下子就把兩個孩子送去了風雅樓,她們的心裡可就不能平衡了,這說明什麼?說明那個女人在爺心目中簡直就是賢良淑德無所不能了不是嗎?金鳳舉的這些女人哪裡能容得下這樣女人在爺的身邊。

    只不過心裡恨是心裡恨,表面上自然不敢提出異議的,開玩笑,許氏的下場現在那裡擺著呢,這位爺平日裡當真是和藹可親,誰想到一旦發了雷霆之怒。竟然是如此的可怕絕情。因此江婉瑩崔氏霍氏等人心中不禁暗自凜然,只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些都是金鳳舉為了維護傅秋寧所用的霹靂手段,那心中就更是暗恨不已,這也自不必提。

    且說金鳳舉這裡見傅秋寧堅決不肯接自己的茶,他玩心上來。就偏偏將茶推在傅秋寧身邊,嘿嘿笑道:「秋寧,你把這茶喝了,我告訴你個好事兒,若是不喝,我可就不說了。」

    傅秋寧不理他,只是拿著繡了一半的香囊扎著花,一邊頭也不抬的道:「你還能有好事兒?就算是好事兒,也和我沒什麼干系,現如今我唯一歡喜的好事兒,便是你把兩個孩子都領出去罷。」

    「秋寧別這樣狠心,你也不希望他們小小年紀就沒著沒落的吧?真是好事兒,你難道不知最近京城裡沸沸揚揚的傳言嗎?」金鳳舉咳了一聲,見傅秋寧仍不為所動,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心想我這是找了個什麼樣的女人做老婆?素來女人們最是好奇這些的,偏她理也不理。因一邊無奈,一邊就提高了聲音道:「是關於姐夫那個懷了孩子的妾的後續哦,你真不要聽嗎?不聽我就不說了。」

    他說到這裡,果然就見傅秋寧疑惑抬頭道:「小妾?怎麼著?那女人已經做上妾了?什麼時候的事?」

    金鳳舉立刻笑彎了眼睛,將那杯茶推到秋寧面前,嘿嘿笑道:「這事兒說來話長,且其中夾雜著我的得意手段,你快喝了茶,我說給你聽。」

    傅秋寧看見他那個雀躍樣子,忍不住也有些好笑,杏眼微微挑著看丈夫,悠悠道:「說是給我倒茶,只是如今茶都涼了……」不等說完,就見金鳳舉二話不說,將杯裡的茶「嘩」一下潑在地上,回手又倒了一杯滾燙的茶,嘻嘻笑著遞到秋寧手裡。

    「你就是個敗家的。」傅秋寧心疼的看著地上水漬:「這可是明前的龍井,平日裡誰舍得喝?因為今兒是你來了,雨階那蹄子才這樣大方,你倒好,抖手就給我潑了一杯。」

    金鳳舉咳了一聲,萬萬沒料到自己的妻子竟如此節儉,不過是倒了一杯茶,別說明前龍井,更珍貴的又不是沒倒過,倒惹來了她這樣大的火氣。不過此時正是談興濃厚,這些日子雖然不出門,但連番施展出來的手段卻著實可以稱得上是翻雲覆雨,如此得意故事又不能說給別人聽,只有眼前佳人算是知己,才能讓自己一吐為快。

    因想到這裡,便嘻嘻笑著央告道:「好好好,是我錯了,有什麼?明前龍井罷了,等我回去,把皇上賜的那一筒西湖翠雪帶來給你,那才是真正珍貴的,一年裡宮中也不過得五六斤,便是監管茶園的官員那裡,素日孝敬到我們家的,也只有三五兩的分量,這可夠珍貴了吧?」

    傅秋寧心想我管什麼貴茶賤茶的?就是看不慣你這富家子浪費東西。嘴上卻也知趣的不再窮追不舍,只是抿嘴兒笑道:「看把爺急得,倒比我這個聽故事的人還要急,看來真是得意之作了,那妾身便洗耳恭聽。」一邊說著,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放下,又忍不住笑道:「真真是爺親手倒的茶,這喝起來,滋味便是不一樣呢。」

    金鳳舉看她嬌嗔淺笑的模樣,只覺心中愛極。說來也奇怪,傅秋寧最是個冷淡不過的人,論嫵媚秀麗風情,與江婉瑩等人何止是天壤之別?最多也只得個端莊二字,然而偏偏越是這樣,偶爾她流露出一點宜喜宜嗔的模樣,便更讓他覺著是風情萬種,真正是彌足珍貴。

    因當下就想摟著秋寧訴說,卻被她掙脫開去,正色道:「便坐在榻上好好說話,這是大白天,我這風雅樓裡規矩可沒那麼大,一旦讓人隨意出入看見了,多不好意思?」

    她這樣說,金鳳舉也無奈了,知道她是十分愛護下人們的,不會動輒就揪錯兒懲罰,因此逞的風雅樓中下人們比別處都自在。自在是自在,卻從沒見他們恃寵而驕過,不然都不必金鳳舉,金明這個小侯爺面前最得意的貼身總管也就料理了。

    於是便坐正了身子,用一根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正容道:「是,姐夫已經將那個妓女收了做妾,萬幸孩子也平安,想來再有四五個月,就要臨盆了。姐夫的子嗣在皇子中來說,算是艱難的,迄今為止也不過只有前王妃留下的二世子和姐姐生的小四而已,若是這妾侍能為王爺再添一個男孩兒,倒真正是遂心如意。」

    傅秋寧呆了半晌,才喃喃道:「姐姐當真可憐,唉!也不知這女人是不是個心機深沉的,雖說姐姐也聰慧,並不必害怕,然而若真是陰險之輩,終究是麻煩。」說完卻聽金鳳舉道:「目前看來還是安分的,暗中查了一下,之前倒也不是裝的要懸梁,須知那是命懸一線的時候兒,小丫鬟但凡晚去一會兒,這條命也就未必能救回來。所以說,我看著倒還像個剛烈女子。」

    傅秋寧嘆口氣道:「若真是這樣痴傻的女孩兒,倒也是個可憐的。」說完冷笑一聲,看著金鳳舉道:「什麼剛烈女子?為了你們男人犧牲,這樣便是剛烈女人了。不然的話,就是紅顏禍水,不識大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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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妙計


    金鳳舉不等她說完,就連忙分辯道:「罷罷罷,這事情可別扯上我,我從來沒這樣想過。只不過世人難免都做如此想。」說完卻見傅秋寧笑了,搖頭道:「我不過是心中不平罷了,然而如你所說,世道如此,我能攤上這樣一個丈夫,還不知是哪輩子燒了高香呢。你看姐姐那樣又漂亮又聰明的女人,榮親王也尚在外頭沾惹,像我這種無才無貌的,還憑什麼忒多要求……」

    金鳳舉聽她稱贊自己,不由得十分開心,及至聽到後來,怎麼有點不對味兒呢?不由得苦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你是為姐姐抱不平,只怕也覺著那女人也可憐,你也是女人,這世道對你們又的確約束多了些。只是可別因為這個來惱我,你也出去打聽打聽,像我這樣的男人,別說是京裡,全天下也未必能找出幾個。」

    「行了你,還越說越上來了,臉皮忒也厚了些,就把自己說的天上有地上無的。」傅秋寧也忍不住笑,抓起碟子裡一塊兒點心塞到金鳳舉嘴裡:「爺趕緊吃了點心喝了茶水,撿那重要的說來聽,不然總是這樣扯皮,要到什麼時候兒呢?」

    金鳳舉笑嘻嘻的把點心吃了,又喝了一杯茶,才又繼續道:「當日我和你說過,這女人鬧了一出懸梁自盡的戲,京城裡必定謠言四起,其實本來也不至於這樣,然而那些如今盯著我們的有心人哪可能不推波助瀾?果然,第二日我讓金明出去打聽,就到處都是榮親王要滅口的謠言,其中更大一部分是對姐姐的污蔑,只說她實在忍不過去,所以花了錢找人動手,堂堂親王妃,果然是心狠手辣雲雲。」

    傅秋寧知道謠言的厲害,雖然已經見識過金鳳舉在這方面表現過的手段。卻仍是忍不住擔心,皺眉道:「既然傳的這樣厲害?豈能不傳到皇上耳朵裡去?偏你又傷著,榮親王一個人能應付過來嗎?」

    金鳳舉笑道:「你以為姐夫是傻子嗎?從我讓她把那女人接回府中全力搶救治療的時候起,他和姐姐心裡便明白該怎麼做了。只不過那妾侍的傷實在太重,雖然命保住,喉嚨終究受傷,短期內也不能說話。這倒是遂了我的意。」

    「遂了你的意?」傅秋寧越發奇怪,想著以金鳳舉的心機。應該不會幼稚到因為那女人嗓子受損,就以為日後她再也沒辦法和榮親王妃相爭,所以才覺遂意如願。這個男人是做大事的,這等女人間的小事。他怎麼會在意?

    果然,就聽金鳳舉悠悠笑道:「可不是遂了我的意呢?謠言起來的第二日,姐夫就被皇上叫去御書房罵了一頓,又問那女人怎樣?姐夫便照實回答,皇上見他說得懇切,又派了御醫去探查了一回,果然知道母子無礙,於是這殺人滅口的說法在皇上那裡也就不成立了。姐夫倒保住了一個重情義的形象,雖然貿然接那女人回王府於禮不合。然而事急從權,又是關系到鳳子龍孫,即便有不合,皇上又怎麼會計較?」

    傅秋寧點頭道:「正是如此說,你先前就讓王爺孤注一擲,既然這事兒都捅了出來,索性就在皇上心中留一個重情義的形象。如今看來,倒是成功了。」說完見金鳳舉只是笑著喝茶,也不說話,她便哼了一聲道:「只不過我也知道,這麼點子事跡,如何能顯出夫君的手段?這往後必然還有故事,你少給我賣關子,趁早兒都說出來才好。」

    金鳳舉哈哈一笑。又握了傅秋寧的手摩挲道:「真真是什麼也瞞不過我的秋寧。的確,這樣一個大好的機會,若是浪費了,便連老天也不容我啊。所以到第三四日上,就又有了新的謠言,說是有人故意去暗害那女人。以此來嫁禍給姐夫的。」

    話音剛落,傅秋寧眼睛就不禁一亮,撫掌道:「好計,這真是好計,又真是合情合理之至。那女人不能說話,所以真相大家暫時都不知曉。既然榮親王已經用行動告訴人,自己和王妃絕沒有滅口之意。那除了她自殺之外,自然還有可能是被別人暗害,來嫁禍給榮親王爺。這真真是順理成章之極,且也用不著明說,如今京城裡視王爺如眼中釘肉中刺,被王爺擋了路的,除了弘親王烈親王外還有誰?落在皇上眼裡,只怕都有了嫌疑吧?」

    金鳳舉點頭笑道:「正是如此,只不過,我的目的可不是為了陷害他們。」他喝了一口茶,眼睛就如星辰般閃亮,微笑道:「前日那女人終於能開口說話,行動也無大礙,於是我讓姐姐陪她去了太後宮裡一趟,一來姐姐之前任性,要向太後請罪,將這件事徹底轉圜過來才好。二來為了這個女人,真正是鬧得滿城風雨,讓太後也見見,雖然以她的身份地位,可是連去太後宮裡掃地都不許,然而總算她肚子中懷著皇家的種,因此這僭越倒也不算什麼。」

    他一邊說,傅秋寧就一邊點頭,心想怪不得,我還疑惑這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怎麼可能讓這樣一個女子去覲見太後呢?如今看來,大概是榮親王妃為了顯示自己賢德和請罪誠意,也為了給太後一個交代,所以特意帶過去的。

    正想著,就聽金鳳舉微笑道:「那女人在太後面前,親口承認了是自己聽說姐夫因為她惹了大麻煩,所以為了不拖累姐夫,才懸梁自盡的。」

    此語一出,就連傅秋寧也愣住了,呆呆看著他,喃喃道:「你說什麼?你竟然讓她承認說是自己自盡的?這麼好的一個陷害烈親王榮親王的機會……」她說到這裡,猛然住口,想起剛剛金鳳舉說過的那句話,既然不是以陷害兩位親王為目的。那麼,他弄了這樣一波三折的一出,又是為了什麼呢?

    金鳳舉見她不說話,也不給她答案,只是慢悠悠喝著茶,滿眼笑意看著對面滿面沉思的愛人。

    忽見傅秋寧雙目中光華大盛,他心裡就明白愛人已經猜到自己的用意了,不由感嘆秋寧真是冰雪聰明,一邊笑問道:「如何?可是參透為夫的用意了?」

    傅秋寧不迭點頭,眼中全是贊嘆,輕聲道:「我素日裡以為,爺年紀輕輕就坐到這個位子上,還是運氣居多。如今看來,固然運氣不可缺少,然而能走到今天,爺確實是有過人之能的。想皇上既為帝王?哪裡會輕易就信了別人。說是兩位親王陷害榮親王,只怕以帝王的多疑,也未必就疑心不到榮親王頭上,誰敢保證就不是榮親王用這件事來陷害其他兩位親王呢?偏偏爺出人意料,竟然讓那個女人親口坦誠自殺之事,如此,雖然為兩位親王洗脫了嫌疑。然而榮親王得到的好處更多,皇上定然會感嘆他是一名赤誠君子,胸懷磊落,即使面對奪嫡這樣大的誘惑,仍能堅持心中操守。兄弟雖然可能對他不仁,他卻不肯對兄弟們不義,這正是帝王心目中最合適的儲君人選啊。如此一來,烈親王和弘親王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雖然沒有降低,但是榮親王的地位卻升了何止一星半點?好計,果然是好計。」

    金鳳舉哈哈笑道:「我就知道,這瞞不過秋寧,果然你是最懂我心思的。」

    傅秋寧一邊點頭,一邊感嘆笑道:「這計策雖然復雜了些,一般人怕是想到陷害那一節上,就不會再多想。其實若是細細思索,卻也不是很難。然而我卻覺著,只怕爺是當日剛聽到那女人救活了的消息時,已經在心中把這些道道劃下了,所以您才讓人封鎖救活她的消息,就是為了讓第一撥謠言起來。我的天,虧著你怎麼想的,怎能不讓人佩服這份機智,真不知你是什麼腦子,竟然在一瞬間就想好了這些手段和後果。」

    金鳳舉笑道:「是這樣沒錯,只是想一想,若那女人當時真的沒救過來,只怕就不知道有什麼樣的麻煩了。因此每每回想,想到另一個結果,我還是忍不住背上冒冷汗呢。」

    傅秋寧笑道:「這不過是如今路越走越寬闊,所以回頭想想,只覺艱難罷了。我卻相信,以您的本事,即便是當日那女人救不過來,爺也會另有應對的辦法。」

    金鳳舉更加開心,嘴上卻謙虛道:「秋寧竟對我有如此自信?未免是太過贊譽了吧?為夫我可不敢當。」一邊說著,忽聽金明在外面道:「爺,榮親王爺打發人來看您,說是讓您明日無論如何過府一趟,王爺弄到了兩瓶好酒,沒人陪著喝呢。」

    「這哪是弄到了好酒,分明是心裡得意。」金鳳舉微微一笑,對外面道:「知道了,你下去吧,是了,去帳房上領二十兩銀子的賞,我之前吩咐過的,這些天奔波忙碌,想來你也乏累,又不是鐵打的身子,今兒我就在風雅樓,不用你過來服侍了。」

    金明的聲音驀然就透出了一股欣喜歡快來,喜滋滋的告退離去。傅秋寧低頭微笑道:「爺何止是手段過人?這籠絡人心的本事,也不輸給別人呢。於金明來說,二十兩銀子未必就能讓他喜歡成這樣子,唯有來自堂堂小侯爺的關心理解,才是最貼心啊。」




第一百六十七章:麻煩


    金鳳舉笑道:「也不完全就是籠絡人心,他為人還沉穩,機靈,最難得是忠心,從我二十歲上把他選出來跟著我,這些年著實是我的左膀右臂一般,可稱得上是真正的心腹了。就如同這一次,雖說是我籌劃的這件事,但如果沒有這麼個穩妥可靠的人來回跑腿,未必就能辦的這麼圓滿呢,你說我能不關心一下嗎?」

    傅秋寧笑道:「的確是這樣。對了,你這腿傷才剛剛好,明兒就去王府,可別喝太多酒,不然對傷口也不好。」

    金鳳舉笑道:「我曉得,你且准備好晚飯,我回來吃。」說完見傅秋寧蹙起眉頭,輕聲道:「爺這有七八日都在風雅樓裡了吧?憑心說,我倒盼著你時時刻刻在這裡,你說我沒有婦德也好,嫉妒也罷,天下間哪有女人願意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丈夫拱手讓出去?只是偏偏造化弄人,你屋裡有了這麼些人,我雖是正妻,從感情上來說倒是後來的。我想著你總也得去別的地方住幾次,哪怕做做樣子呢?其實你別誤會,我這也不是什麼賢惠,不過是想少給自己招惹些嫉恨罷了。太太畢竟是我的正經婆婆,若是我落了一個專寵的罪名,就算她訓斥我罰我,我也只有受著呢。」

    金鳳舉聽她這樣說,便懶懶往榻上一靠,淡淡道:「再說吧,婉瑩那裡也就罷了,我只恨她不該心思狠毒,明知那話是要人命的,我那樣阻止,她卻還是說了出來,可見素日裡真真是任性跋扈到了一個什麼地步。更何況如今許氏這件事,哼!你我心知肚明即可。她這陣子做下的事,便是到舅舅面前,我也是理直氣壯的。至於崔氏霍氏,只看她們昨日的神情,分明都是幸災樂禍。你讓我如何有心思去她們房裡?容我在你這裡得幾天清靜吧。母親那裡你不用怕,我自然會為你擋駕。」

    傅秋寧聽他這樣說,也就不再說話。心想這可是你說的,我可不是你們古代那些聖母女人,為了一個賢惠的名聲就把丈夫往外推,既然你為我擋駕,我還怕什麼?於我來說,也只有你媽是個不好對付的。婉二奶奶那裡,我用不著她一分半文,我又是正妻,怕她怎的?其他人更不必說。

    因一邊想著。見天色到了晌午,她就吩咐雨階和玉娘擺上飯來,如今的風雅樓,自然不是當日的晚風軒可以相比的,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吃完一頓飯。那金振翼和金繡楠想來也是初來貴地,再加上嚴厲的爹爹也在,因此並不敢生出什麼風波,於是這一天也就安安穩穩的過去了。

    第二日,金鳳舉一大早就被王府派來的人拉走了。可見榮親王爺經過這一系列的事,大概是皇上給了點好臉色,又不敢張揚和人分享,就只有把自己這個得意小舅子拉去。傅秋寧送到門口轉回來,看了看天色,心想這一頓不到晚上怕是回不來了。

    這邊從門口回屋裡,就見金藏鋒和金藏嬌都站在廳門前。兩小的臉上都有些沮喪之色,她心裡知道是為了什麼,暗暗嘆了口氣,只在心中罵金鳳舉,心想昨兒我在孩子們面前說的斬釘截鐵,就差沒拍胸脯保證了,你倒好,一耙子就把我這說一不二信誓旦旦的慈母形象給打翻。可恨啊,真是太可恨了。

    一邊想著,面上卻露出慈愛笑容,拉著金藏鋒和金藏嬌的手進屋,將他們安排在榻上坐下,笑道:「怎麼是這樣一幅無精打采的樣子?翼哥兒如今來了我們的屋簷下。只怕也未必敢給你們氣受吧?若他還是那麼跋扈,娘親替你們撐腰,別怕。」

    她這樣一說,金藏鋒和金藏嬌的沮喪之色才收了起來,金藏嬌平日裡也時常撒嬌,因此來到母親身前,拽著她的衣襟小聲道:「娘親不是說了振翼弟弟他們不會來咱們風雅樓嗎?怎麼最後爹爹還是把他們送過來了?」

    傅秋寧嘆了口氣,給門邊站著的剪楓使了個眼色,於是剪楓會意,就出了門等著,這裡她就對金藏鋒和金藏嬌道:「前兒發生的事情,你們是從頭到尾都看在眼裡的,如今你們的弟弟和妹妹沒有了母親,你們小時候也是受過欺負的,有那個娘親,不如沒有,所以心裡也該知道沒有母親是什麼滋味吧?」

    金藏鋒和金藏嬌似是回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都縮了縮肩膀,金藏鋒想了半晌,才沉聲道:「是,沒有娘的孩子,在這府裡寸步難行。」金藏嬌也在旁邊跟著點頭。

    傅秋寧點頭道:「是啊,鋒兒和嬌兒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說,不管你們的弟弟妹妹從前怎麼樣使壞,如今他們也變成了兩個可憐的孩子。你爹爹昨天說過了,你們祖奶奶年紀大,太太身體又不好,受不得小孩子吵鬧,余下的,放去別人屋裡怕他們受氣,放去小妾月蘭的房裡,他們又不服管,怕將來更是跋扈,早晚有一天,連他們也要被你爹給趕出家門,住到鄉下莊子裡了。你們仔細想一想,雖然他們欺負過你們倆,但是你們願意就看著他們有那樣的下場嗎?」

    金藏鋒和金藏嬌都低頭沉思,似是在慎重的思考,好半晌,方輕輕搖了搖頭。

    傅秋寧就摟住了兩個孩子,輕聲道:「鋒兒和嬌兒真是懂事的好孩子,更難得是這份宅心仁厚。唉!只是生在這大家族,固然要仁義,卻也不能失了防備,免得不小心就讓人一口吞了。」

    她說完,大概是覺得自己有些太感慨了,本來嘛,如今兩個孩子經歷了許多,也上學大半年了,再不復之前的天真純淨,這些話自己即便不說,他們心裡也該明白,而這種話本就是不能放在嘴上說的。

    「實話說,你們爹爹把他們兩個交給娘親,是希望娘親在好好照顧他們的同時,也把他們教的像你們這樣懂事好學。可是,娘親心裡實在沒有底,他們兩個不像鋒兒嬌兒一樣懂事,許姨娘又是個沒有算計的,不知道把他們腦子裡都教了些什麼。所以娘親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你們爹爹的期望,只能憑著自己的本心和本分做事罷。」傅秋寧一邊說著,就一邊撫摸著金藏鋒和金藏嬌的小腦袋:「娘親這番話,你們明白嗎?」

    金藏鋒和金藏嬌思忖良久,金藏鋒方小心翼翼道:「娘親的意思是不是不讓兒子和妹妹記恨振翼弟弟和繡楠妹妹,不要以為他們如今在咱們的屋簷下,就去欺負他們?」

    傅秋寧欣慰點頭,卻聽金藏鋒和金藏嬌笑道:「這點娘親過慮了,我們不會欺負弟弟妹妹的,他們沒有了母親,也是可憐。就算他們欺負咱們,笑一笑也就過去了……」

    不等說完,就聽傅秋寧淡淡道:「這可也不能讓他們跋扈成這樣子,到了我的地界,還要欺負我的兒女,有天理麼?咱們風雅樓從沒有過欺壓旁人的規矩,今日他們來了,你們不欺負他們,這個很好,但也萬萬不能允許他們欺負咱們。」

    傅秋寧說完,金藏鋒和金藏嬌都再不復之前的沮喪,臉上重新散發出小孩子特有的光彩,一起撲到傅秋寧身上,歡快道:「娘親真好,我們就知道,娘親絕不會看著咱們在風雅樓裡被欺負的。」

    「好了,出去玩吧。」傅秋寧說完,又摸摸金藏鋒和金藏嬌的頭,然後道:「可以和金篆蘆花讓采風帶著,去枕月閣找瞻兒弟弟和玉兒妹妹玩耍。」話音剛落,兩個小孩兒又是歡呼一聲,一齊都跑了出去。

    剪楓走進門來笑道:「少爺和姑娘真是的,平日裡在外人面前,就和小大人差不多,唯有到了奶奶這裡,就露出了小孩兒本性,還是那麼愛撒痴撒嬌的。」

    傅秋寧微微一笑道:「這便是了,有娘的孩子像塊寶,沒娘的孩子像根草。唉!」她想起金振翼和金繡楠那兩個小孩兒,不覺隱隱頭痛起來,出了一會兒神,方對剪楓道:「去看看跟著翼哥兒和三姑娘的奶媽婆子丫鬟們都搬過來沒有?若是來了,把她們和翼哥兒三姑娘都一起叫過來。」

    剪楓有些遲疑的看著她,囁嚅道:「若是翼少爺和三姑娘不肯……」

    傅秋寧不等她說完,就悠悠道:「不肯的話,你便給他們幾句話,跟了我這麼長時間,這點子小事,我想你也不至於辦不好。」她這樣說,剪楓便露出笑容,微笑道:「是,奴婢知道了。」

    來到金振翼和金繡楠的房間,果然只見兄妹倆坐在榻上出神,地上則站著幾個婆子丫鬟,看見她來,其中一個機靈的丫鬟便迎上來笑道:「剪楓姐姐來了,可是有什麼事嗎?」

    剪楓笑道:「奶奶讓我過來看看,鶴鳴軒裡哥兒姐兒的衣服,筆墨,還有喜歡的玩藝兒什麼的,可都收拾過來了?」見眾人答應著說都收拾過來了,她便點頭道:「這就好,奶奶讓你們和翼少爺三姑娘去她房裡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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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淡泊


    話音剛落,便見金振翼猛然站了起來,捏著小拳頭漲紅了臉,大聲叫道:「去她房裡做什麼?」

    剪楓冷不防讓他嚇了一跳,但隨即就鎮定下來,微笑道:「想來也沒什麼事,不過是因為翼少爺與三姑娘初來乍到,這些下人們對風雅樓也不熟,偏偏從此以後又要在一個屋簷下,所以有些話要說開罷了,翼少爺不必擔心。」

    金振翼臉漲得更紅了,恨恨道:「擔心?我有什麼擔心的?我就不信了。她還敢吃了我不成?哼,我娘雖然不在了,可是爹爹還在呢。」

    剪楓笑道:「正是如此說呢,所以……」她頓了一下,微微提高了一點音調,將手向外面一擺道:「請吧。」

    「哼,小爺不是怕她,只不過,憑什麼讓小爺去見她?她有話說,就讓她來見咱們。」金振翼昂起頭,一雙大眼睛挑釁的看著剪楓,幾個婆子丫鬟也不說話,表面上低著頭,實則都在等著看剪楓接下來會怎麼做。

    卻見剪楓面上泛過一絲冷笑,聲音裡也少了原先的和氣,聲音清亮亮道:「也不是憑的什麼,只憑著我們奶奶是小侯爺的正妻,今日就算是許姨娘在這裡,奶奶喚她過來,怕她心裡就不願意,也要過來一趟。少爺和姑娘若不願過去,也行,奶奶也是好清靜的,原本就不同意小侯爺將你們送過來,偏小侯爺說,老太太和太太身體都不好,不能禁受住孩子吵鬧。若是把你們送去了清婉閣或者綿霞榭,又怕你們受欺負……」

    她說到這裡,就見金振翼和金繡楠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心裡更是明鏡兒似的,便從從容容的接下去道:「崔姨娘和月蘭那裡本來也是可以的,只是她們的處境,少爺和三姑娘也未必不明白,都是性子最老實不過的。將來少爺姑娘莫要說闖禍了,便是受了氣,恐怕也沒有個能為你們出頭的,所以小侯爺想來想去,明明知道我們奶奶不願意,還是把你們送了過來。實話不瞞著你們說,才剛奶奶還頭疼呢,好容易這會子強了些。才讓我過來叫,若是少爺和三姑娘執意不肯過去,自然也隨得你們了。」

    她說完,便作勢要走。忽見之前那個大丫鬟忙上前來拉住了她衣袖,一面陪笑道:「姐姐別急,少爺和姑娘也是因為許姨娘走了,心裡有些難過,何況還沒換衣服,如何能去見奶奶?且等我們幫著收拾齊整了再過去。」

    剪楓點點頭,微笑道:「既這麼說,我便先走了,想來裁縫們也該來了。前兒給丫鬟們做衣服的銀子還在我手裡,要給他們呢。」說完裊裊而去。這裡那個丫鬟剛剛松了口氣,就聽屋裡金振翼狠狠砸了一個杯子,怒叫道:「她算什麼東西?進了這風雅樓,連一個丫鬟也敢和我這樣說話,她算什麼東西?」

    見這丫鬟奔了回來,金繡楠也開始哭起來。金振翼則恨恨道:「白露。你為什麼要對她那樣卑躬屈膝的?我們鶴鳴軒又不是沒了人,爹爹也沒收回去,大不了回去住著,我不信,沒有了她,我們就活不成了?哼,只怕若是沒有她,娘親也落不到今天這個下場。」

    叫白露的丫鬟眼圈兒也紅了。抱著金振翼道:「我的少爺,難道不聞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麼?姨娘為什麼把奴婢留下來?自己孤身一人去了莊子上?還不是因為心裡著實記掛著少爺姑娘?剛剛那個剪楓的態度,就算好的了,不然你這會子去清婉閣和綿霞榭看看,就如她說的,若是到了崔姨娘和月蘭那裡。她們自顧尚且不暇,哪裡還能照顧到咱們?少爺,你聽奴婢一句話,該低頭時便低頭,那些恨啊仇的,放在心裡就好,將來等您長大了,若是能掌了這家裡的權,還怕不能接姨娘回來麼?她的全部希望,可都在您的身上了啊。」

    她一面哭著說,那些婆子就不停在門口探看,生怕這番話被人聽了去。好半晌,金振翼果然平靜下來,握著拳頭道:「是,白露你說得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替我更衣吧。」

    白露大大松了口氣,忙找出了兩身半新的衣服給兄妹倆換上,然後幾個人一起往傅秋寧的正屋而來。

    傅秋寧正在屋裡坐著喝茶,見他們來了,便對雨階道:「給翼哥兒和三姑娘上茶點。」

    雨階答應去了,過一會兒,果然上了兩盤精致點心和兩杯茶水,然後便告退出去。這裡秋寧放下茶杯,打量了白露幾眼,微笑道:「你是許姨娘當日的陪嫁丫頭吧?聽說姨娘臨上莊子的時候,執意要把你留下,孤身前往,想來是對你相信之極。」

    白露心中驀然一凜,就添了幾絲慌亂,忙陪笑道:「奶奶誤會了,姨娘把奴婢留下來,不過是因為少爺和姑娘都是奴婢看顧著長大,熟悉他們的一些習慣,小侯爺也是因為這個,才留下了奴婢。」她生怕秋寧要剪去金振翼兄妹的羽翼,如果真是這樣,自己無疑就是第一個被剪除得人,因此忙抬出金鳳舉來,期望著傅秋寧能因此顧忌一些。

    對於她的小心思,傅秋寧如何不明白?心中不由冷笑一聲,暗道以己度人,以為我是和許姨娘婉二奶奶一樣的人麼?

    一邊想著,便慢慢地道:「不用慌,既是許姨娘的一片慈母之心,我也不至於太不近人情了。」

    說完又微微一笑,淡淡道:「昨兒晚上爺和我說,許姨娘的陪嫁裡也有幾處產業和莊子,如今她自然是用不上了,想給我打理。」她見白露和金振翼兄妹的面色驀然慘白,就咳了一聲,笑道:「我素來厭煩這些事,風雅樓裡有爺的體恤,也不缺少銀錢吃穿,用不著指望別的,所以我想著,既是許姨娘的陪嫁,如今雖然她不在,哥兒姐兒又年小不會打理,倒不如交給你。想來許姨娘既然信你至深,交給了你,她也是放心的,你覺得如何?」

    這一下當真是大出意料之外,白露張著嘴巴,卻是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從小兒就跟在許姨娘身旁,也算是大宅院裡鍛煉出來的丫鬟,經歷的只有爭權奪利勾心斗角,何曾看見過有人把到手的肥肉還給吐出來的?尤其聽說這傅氏從前也過的拮據,她竟然真的能放下那一筆產業?要知道,每年不多不多,可也是一二千銀子的進項呢。

    因越想越覺著這裡頭是圈套,便小心翼翼陪笑道:「奶奶說哪裡話?自然是爺的安排最好,那些產業進項有限,少爺姑娘吃穿上學,哪樣不用錢?怕到頭來還入不敷出,倒要奶奶倒貼銀子呢,奴婢覺著還是爺的決定最英明,奶奶就別推辭了。」

    傅秋寧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不必試探我,想著我必然是巧立個名目,把這些產業讓你打理,許是到年根下,許是平日裡,總要想著法子的把你們手裡這些錢掏出來,你這是看輕了我。晚風軒六年,從這府裡一分銀子未得,我拉拔著兩個孩子也過的快活。我雖不敢說自己就是視金錢如糞土,卻也有一點子清高怪癖,不該我得的,我一概不過問。只不過爺既然托了我,我也不敢全放手給你,說句實話,許姨娘信你,我這會兒也倒是信你,但是翼哥兒和三姑娘畢竟小,且這人若是有了銀子,怕心也就大了。所以你平日幫哥兒姐兒打理許姨娘的產業,每個季度來給我看看帳,讓我知道你沒胡混了去就行。自然,這樣一來你要辛苦些,也不會白辛苦你,節下年根下,自然讓你們少爺姑娘給你豐厚賞錢,若說怕我現在說的好聽,過後再想辦法弄錢,我這裡給你發個毒誓……」

    「奴婢不敢。」白露連忙跪下,雖然此時仍對這樣突如其來的好事半信半疑,但是想一想這位寧二奶奶素日裡的為人,她心下倒是信了大半,因忙笑道:「奴婢聽奶奶的吩咐安排就是,哪裡敢讓奶奶發誓?要天打雷劈的。」

    傅秋寧點點頭,嘆了口氣道:「你既是從小兒照顧他們長大的,心裡就多裝著他們一些。這府裡我是沒有什麼管家權力的,哥兒姐兒又沒了娘,只怕將來嫁娶等事,除了小侯爺和婉二奶奶給的銀子外,其他都要從你們自己手裡出,這些年你就幫他們把錢攢著,留著那時候兒用。至於吃用穿戴等,都和鋒兒嬌兒是一樣的例,從府裡支取,所以倒不必在這上面花費了。」

    白露沒料到她竟然又能說出這樣一番話,太過震驚之下,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卻見傅秋寧轉過頭,看向坐在椅子中緊皺眉頭的金振翼和金繡楠,淡淡道:「好了,這件事說完了,便要和你們說說其他的事情。如今你們的爹爹將你們托付給了我,我便要負起這個責任……」

    一語未完,忽見金振翼跳起來,紅著眼圈大聲道:「管你假惺惺的說什麼,休想我叫你一聲娘,我只有一個娘,我絕不會認你做娘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不虛偽的嫡母


    傅秋寧看著他緊握拳頭眼睛通紅的樣子,心中不但不生氣,反而松了口氣。暗道真是個愣小子,如此一來,倒是好教育得多,比起金振軒那個心思深沉的,倒還是他更可愛些。

    因微微一笑,見白露急著上去拉金振翼給自己賠罪,她便輕輕揮了揮手,示意對方退下,然後才鎮定看著金振翼,冷笑道:「我原本也沒指望你們叫我娘,你們的娘是許姨娘,而我的兒女是鋒兒和嬌兒。若不是你們的娘去了莊子上,你以為我喜歡半路撿你們這兩個麻煩來嗎?」

    「我娘去了莊子上,究竟是誰害的?你還有臉對我們說這種話。」金振翼大吼,眼淚在眼圈裡打轉,卻不肯落下來。

    傅秋寧冷笑道:「是啊,你們兄妹好好想想,你們的娘落得今日這個下場,究竟是誰害的?你們覺得是我嗎?當日若不是你們爹爹請了太醫來,看出你那傷口是作假的,落得不堪下場的究竟會是誰?難道我抓著你們娘的手,逼她來陷害我和鋒兒?」

    她語氣嚴厲,金振翼讓她問的啞口無言,一張臉紫漲起來,顯然是羞憤之極。白露不忍心看小主子這樣,忙跪下爬到秋寧身邊,哀求道:「奶奶,哥兒不懂事,只因為心系著娘親,求奶奶看著姨娘已經被發配到莊子上的份兒上,別和小孩子認真,哥兒又從來都要強……」

    「便是因為他要強,就更應該讓他知道是非黑白的道理。若是現在就把自己的錯兒往人家頭上扣,長大了,會是個什麼人?尤其他又是個聰明的,你們素日裡也看戲,那些戲裡的大奸臣大壞人,聰明狡猾,難道他們是一出生便這樣壞的嗎?那些大忠臣大好人,難道也是一出生就仁慈善良?無非都是跟著自己的老子娘。有的不去學好,連是非黑白都不分,最後變成了遺臭萬年人人喊打的壞蛋。有的人卻明是非講道理,從小便知一心向善,最後才能青史流芳人人敬仰的英雄。」

    傅秋寧肅容娓娓道來,這話既像是說給白露聽得,又像是說給兩個孩子聽得。見她們都不說話,她就又喝了一口涼茶。悠悠道:「許姨娘是你們的主子和娘親,讓你們明白這個道理自然很艱難。我只是把話撂在這裡,她能有今日,和我半點干系沒有。都是她自己想要害人不成反害己罷了。我這麼說,也不是就指望著你們從此和我和睦相處其樂融融,我知道你們心裡恨我,沒關系,用不著非得在表面上把這份仇恨轉變成愛戴,所以不用來向我請安,飯是要每天一起吃的。其他用度我都會安排,但這是為了你們爹爹的托付,所以也用不著感激我。風雅樓的人從來都是和善的。不會因為你們目前的處境就趾高氣揚欺負你們。同樣,你們也不許在風雅樓中飛揚跋扈欺負別人。」

    她說完這一串話,再次拿起桌上的杯子,慢慢啜了一口冷茶,然後目光定定的看著金振翼和金繡楠,一字一字沉聲道:「我剛剛的話,你們都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金振翼本來是想發飆的。但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傅秋寧的眼睛,他竟然說不出別的話,雖然這三個字也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金繡楠也在一旁小聲道:「明白了。」

    傅秋寧微微一笑,站起身道:「明白就好。這樣的相處,雖然不至於有什麼溫暖祥和,但總算不虛偽,所以它還不是最糟糕的。不是嗎?」

    金振翼哼了一聲道:「不是最糟糕嗎?我覺得也差不了多少了。」

    傅秋寧看著他輕輕一笑,也沒有怪罪他的頂嘴和失禮,轉頭對白露道:「目前伺候少爺姑娘的丫鬟婆子都有誰?你說給我聽聽,若是覺得不夠,等我告訴了爺,再撥幾個人過來使喚吧。反正前兒爺也說了,該給鋒兒嬌兒選幾個丫鬟,順便幫你們也選了。」

    白露忙道:「回奶奶的話,少爺身邊的大丫鬟有我和嬋娟,小丫鬟有芬兒,蕊兒,四兒,還有兩個小廝小五和羅九,一個奶嬤嬤和一個教習嬤嬤。三姑娘身邊的丫鬟有花紅和柳綠,小丫鬟有綴兒香兒小燕,也有一個奶嬤嬤並教習嬤嬤,足夠用了。」

    傅秋寧點頭道:「這麼些人,的確夠了,也罷,就再從鶴鳴軒調兩個往來雜役的粗使丫鬟和僕人就好,反正鶴鳴軒以後也不用怎麼打掃,等到哥兒姐兒大了,要搬回去再安排人好好收拾一番就是了。」

    白露松了口氣,忙不迭道:「奶奶英明,正是這樣才好。」

    等到回了自己的房間,金振翼便氣恨恨道:「她算什麼東西?從前都不被我娘看在眼裡的,如今倒敢這麼對我說話,不許我飛揚跋扈欺負人?憑什麼?我是這府裡的小少爺,我愛欺負誰就欺負誰,她管得著嗎?呸,還有臉說什麼在這裡不是最糟糕的,不是最糟糕是什麼?」

    他兀自跳腳發洩了一通,便忍不住看向妹妹,恨恨道:「繡楠,你啞巴了嗎?那女人這樣對咱們,怎麼你一句話都不說?你素日裡的牙尖嘴利呢?」

    金繡楠紅了眼圈,看了哥哥一眼,搖頭悲切道:「哥哥,那個女人說的對。她不用咱們去請安,也不讓這裡的人欺負咱們,雖然不讓我們欺負別人,可這就算不錯了。你別忘了,是娘親……先害她的。」

    「你怎麼能這樣說?你這個吃裡扒外的,難道這就忘了娘親,想要攀到她這根高枝兒上了?好啊,你盡管去,我不攔著你。」金振翼怎麼也沒想到妹妹竟然會這樣說,不由得又驚又怒,他知道妹妹和自己不一樣,平日裡不言語,卻從來都是有主意的,原本還想著讓妹妹出謀劃策,看怎麼能在這風雅樓裡攪一攪呢,卻沒想到只換來這麼句話。」

    「哥哥,我不是想攀什麼高枝兒,也不是忘了娘,我只是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哥哥想一想,難道你肯去清婉閣嗎?我是寧死也不去的,娘還在的時候,咱們倆在振軒和繡貞那兒吃了多少虧?莫非你都忘了?如今娘都不在了,難道你真以為二娘像她表面上笑的那樣和氣?」

    金振翼讓妹妹這一問,也就不說話了,怔怔想了半天,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恨恨道:「反正……反正我不會原諒這個女人的。」

    「不要叫這個女人了,爹爹聽見了,未必高興,該怎麼稱呼還是要稱呼的,她怎麼說也是爹爹的正室,就算不受寵那會兒,規矩不能廢,何況這會兒還受寵呢?更何況,你以為她稀罕你的原諒?在這滿侯府裡,我覺得我們落在這個地方算是不錯的了,換成別人,你以為誰會把娘親名下的那份產業交給白露?」

    白露走過來道:「真真三姑娘這話是不錯的,素日裡大家都說寧二奶奶雖然人淡淡的,但是性子好,如今看來,若真能像她說的這樣安排,也是個坦誠的人,咱們倒比在別的地方呆著強。好了,雖然姨娘去了莊子上,但時日長了,少爺和姑娘出息些,在小侯爺面前多提幾回,怕是也能接回來,如今卻別多想,先歇歇吧,等一下大概要吃午飯了,吃完了睡一覺,後天學裡不是就又開課了嗎?奴婢去為姑娘和少爺准備好筆墨紙硯。」

    看著白露離去,屋裡只剩下幾個丫鬟和婆子,金振翼嘆了口氣,只覺得自己滿肚子的宏偉大計,都在這些意外欣喜地目光中化為烏有了。他心裡更恨秋寧,心想還說自己坦誠沒有手段,哼,不過是幾句話罷了,卻把我屋裡的人都喜歡成這樣子,將來遲早有一天,這些人都得讓你給收買了。

    然而不管怎麼樣憤恨生氣,在這風雅樓裡,金振翼終究是不敢炸刺兒的。他也知道,自己激怒金藏鋒動手,然後陷害他的那筆帳,雖然娘親替自己扛了,但是老爹心裡未必沒有數,最近一段時間還是老老實實地龜縮著比較好,不然只怕自己也要被趕出金府去莊子上了,到那時,又有誰為了娘親努力,在將來接她回來?

    因這樣想著,倒也老實了些日子,在學裡也比平常安分許多,金鳳舉也就沒有再罰他,這一場風波就算是揭過去了。

    只不過籠罩在靖國公府上空的陰霾卻遠沒有散去。

    雖然金鳳舉的連環計讓榮親王重新得到皇上信任恩寵。但是他老人家卻是一直沒有下旨宣召金鳳舉上朝,這不免令國公府上至老太君,下至丫鬟僕婦們都有些惴惴不安。人人都知道,別人家是子憑父貴,然而這侯府卻是反著來,一家子的靠山都是這位年僅二十五歲的小侯爺。

    眾人惶惶中,只有金鳳舉和傅秋寧鎮定如恆。金鳳舉是因為早想收斂下鋒芒,皇上這冷落的舉動正中他下懷。而傅秋寧則是明白金鳳舉心裡的打算,所以也不著急,每日裡除了去給老太君請安,陪著她說一會兒話,盡心撫養幾個孩子,替玉娘准備婚事之外,也並不去別的地方攙和,加上之前金鳳舉的雷霆手段,所以府裡著實安生了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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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農家菜


    轉眼間就是端午佳節,玉娘便是在端午前一天出嫁了。因為金鳳舉感念她從前對金藏鋒金藏嬌的恩情,因此親自給了傅秋寧銀子,將這個婚禮辦得隆重又風光。連帶著那張家也跟著沾了天大的光。

    這一天諸般忙碌,自不必提。只是傅秋寧身為侯爺正妻,即使和玉娘的感情再深厚,也是決不能拋頭露面去張家入席的,因此只派了雨階和剪楓送玉娘過去,金鳳舉也派了金明過去,這已是給了那張家天大的臉面,只把左鄰右舍都羨慕的眼泛紅星,直說這張家是不知燒了幾輩子的高香,這一世才能求來這樣一個媳婦,得天大的臉面。

    眼看著就是夕陽西下,傅秋寧坐在窗前,看著金藏嬌繡帕子,忽見小丫鬟冰凌走進來,笑著道:「奶奶不知道,那張家今兒個真是熱鬧,席面又好,這一回算是在街坊四鄰面前大大露了一會臉,從前只因為張三哥不肯娶親,背地裡不知道落了多少嘲笑呢。誰知這好人有好報,他眼巴巴盼著,到底把玉娘姐姐盼了去,奶奶說,這可不是天大的福氣?」

    傅秋寧笑道:「剪楓和雨階派你回來,只是說這些的嗎?」話音落,卻見冰凌一拍額頭,笑道:「我只顧著高興,竟差點兒把正事忘了。雨階姐姐讓奴婢回來問奶奶,說張家的席面好,是特意請的鄉下相熟的大廚,雖然是鄉下,手藝卻沒的說。雨階姐姐說奶奶素日裡提起百姓人家辦事,雖然不是大魚大肉羅列,也別有一番風味,就打發了婢子回來,問奶奶要不要吃?若是想吃,玉娘和張三哥說了,有干淨的沒人動的兩張席面,專門送來給奶奶嘗嘗。」

    傅秋寧笑道:「一桌也就罷了,用不著那麼多。小侯爺就算吃,不過是吃個新鮮。」說完冰凌笑道:「正是這麼說呢,既如此,奴婢就過去說一聲,等一會兒便讓小子們用大食盒裝了提過來。

    傅秋寧點頭答應,看著冰凌去了,這裡金藏嬌扔了帕子,跑到窗前。羨慕道:「真希望能去親眼看看,想必定是熱鬧非凡的。娘,你說玉娘日後還在咱們風雅樓裡伺候,這是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雖然嫁了人,但是他們一家子都在咱們府裡做差事。只不過到時候晚上她不會再陪著你們,而是要回家罷了。」她看到金藏嬌的小嘴兒撅起來,便忍不住笑道:「這也沒什麼,如今丫鬟這麼多,先撥兩個過去服侍你和你哥哥也就罷了,過了端午,只怕府裡新買的丫鬟就到了,到那時。風雅樓裡也該撥幾個,你與你哥哥這麼大了,身邊論理是該有幾個丫鬟服侍呢,沒看見其他幾位姑娘都有嗎?」

    金藏嬌滿不在乎道:「我倒是和娘一樣,喜歡清靜,弄那麼多下人做什麼?無端端的浪費錢,她們素日裡又沒有事情做。」

    傅秋寧苦笑道:「這便是大家族的規矩。這方面倒不用想著替你爹省錢了,只聽他的安排便是。沒聽他說嗎?這是臉面,必須看重的。」一邊說著,忽聽院子裡有腳步聲,接著馮遠瞻稚氣的聲音就響起道:「鋒哥哥,鋒哥哥……呀……」

    傅秋寧和金藏嬌連忙出去,只見馮遠瞻邁著小短腿只上了一個台階,台階上面。金振翼正悶悶的看著他,小家伙大概是看出了這個哥哥不高興,也不敢往前走了,只在那裡怯怯的看著金振翼。

    這時金藏鋒也從書房出來了,連忙叫了一聲:「瞻兒。」接著就蹬蹬蹬跑下去,拉著馮遠瞻的小手繞過金振翼。一邊小聲道:「走,哥哥領你去書房講故事。」

    傅秋寧見兒子也沒理會金振翼,顯然是還惱怒他當日編排自己的話。原本悶悶的金振翼瞪了他一眼,面上似乎有些失落,但隨即就又打起精神,昂首挺胸的像一只好斗小公雞般看著傅秋寧,大聲道:「我沒欺負他。」

    「咳咳……」

    饒是傅秋寧從來都是淡然處事,此時也險些笑出聲來,忙用咳嗽掩飾了下,微笑道:「我知道,我也沒說你欺負他。」

    金振翼聽她這麼說,哼了一聲,便轉身要往自己的房間走,忽聽傅秋寧在他身後道:「昨兒鋒兒回來說,先生今日因為要去朋友家吃喜酒,所以給你們放假一天,卻也是留了功課的,你都做完了嗎?若是沒做完,去書房把它做完了再玩兒。」

    金振翼哼了一聲道:「那又不是我的書房,我的功課更用不著你操心。」

    傅秋寧冷哼道:「書房共有兩個內外套間,一個是給你和三姑娘的,另一個是給鋒兒嬌兒的,怎麼就成了不是你的書房?如果讓你爹爹聽到這話,什麼意思?你覺著他是會訓斥我刻薄你們,還是斥責你們不好好向學,格格不入群呢?」

    一番話說得金振翼啞口無言,何況又抬出了金鳳舉,平心而論,那大書房的兩個內外套間都十分寬敞,自己並沒有逃避的理由,只是他不想和金藏鋒在一起讀書罷了。因一甩頭,暗道不過是一點功課罷了,我去做完了就出來,省得這女人又有借口在爹爹面前詆毀我。

    傅秋寧看著金振翼隨後進了書房,便對金藏嬌道:「你振翼哥哥還算是個可愛的,雖然害過你哥哥,那也是他娘親不教他好道兒。這樣的大宅院中,能生出他這樣的直率性子,已是十分難得了。日後你和哥哥說說,別老揪住他那點錯兒老是放不下。」

    金藏嬌笑道:「娘親放心,我和哥哥都明白這個道理,素日裡三妹妹倒是個有主意好安靜的,振翼哥哥雖然魯莽些,倒是不足為懼。我和哥哥都不太和清婉閣裡的往來說話,那兄妹兩個才是真的心機深沉,我們摸不透呢。」

    傅秋寧笑道:「正是這樣說,你和鋒兒明白這個道理就好。走吧,進屋去,大概等一下那席面就能送過來,咱們也嘗嘗這鄉下大廚師的口味。」

    果然過不多時,就有幾個小廝提著大食盒魚貫進了風雅樓,在一個婆子的帶領下來到餐廳,白露帶著幾個沒去吃喜酒的丫鬟將那些用大海碗裝著的菜都撿出來倒進備好的碗中,見還是燙的。於是蓋上蓋子,還不等離開,就聽外面有人喊說:「小侯爺回來了。」

    傅秋寧就接出門去,聽金鳳舉笑著道:」才剛我往這邊走的時候,看見幾個小子拿著食盒退了出去,可是給誰送吃食呢?」說完見傅秋寧一笑,搖頭道:「不是給誰送,是雨階差人問我想不想吃他們這普通百姓家的席面,我想著,竟覺肚裡有兩條饞蟲似的,就命他們挑干淨的送了一桌過來,恰好爺也嘗嘗這百姓口味,我剛剛在外面看了看,菜色著實不錯。」

    「哦,是嗎?讓你說不錯的東西,應該就是好吃的。」金鳳舉於是也沒進正屋,直接去了餐廳,傅秋寧打發剪楓去喊金藏鋒兄妹和金振翼兄妹一起來吃飯,看到馮遠瞻也跟了過來,便笑著道:「既然瞻兒也在,正好,花紅你就去枕月閣告訴姑奶奶一聲,說瞻兒讓我留在這裡用飯,吃完飯打發人送他回去,讓她別擔心。」

    花紅答應一聲去了,這裡傅秋寧看金振翼沉下臉來,便微笑道:「不好意思,借你的人用一用,今兒我院子裡的丫鬟倒是多去參加玉娘婚禮了,怕上夜時候才能回來呢。

    金鳳舉看了金振翼一眼,皺眉道:「你是他們娘親,用用他們的丫鬟怎麼了?以後不許說這種話,平白的倒像是兩家人。」說完又看著金振翼,冷冷道:「素日裡你那些混賬事我就不追究了,只是經過了上次的教訓後,你頭上那些扎人的角都給我收回去,收不回去就給我摁進去,別忘了你是大家子,不是什麼市井地痞。」

    金振翼撅著嘴,不服氣的小聲道:「我又沒說什麼,就平白無故的挨了一頓訓斥,這才真正是無妄之災呢。」一句話說的金鳳舉瞪起眼睛,傅秋寧卻忍不住笑了笑道:「好了,再不吃就涼了,這風雅樓是我的地盤,自然就有我的規矩,你管我們娘兒幾個怎麼相處呢?總之都開心,也不給爺丟人不就行了?翼哥兒最近很是安分,我前兒還誇贊他懂事不少呢。」

    鑑於傅秋寧平日裡和他們兄妹兩個是井水不犯河水,所以她這時候幫金振翼說話,這小子也不肯領情,只是想找點什麼由頭在心裡腹誹時,卻又找不到。畢竟傅秋寧一開始就說過了,叫他們不必扮乖巧懂事孝順孩子,而她也不屑扮慈母,所以這會兒幫自己說句話,竟只顯得她大度,反倒一點也不虛偽。

    因悶悶的坐了,心中就想挑刺,恰好看見桌上那些從席面上斂來的菜,雖然聞著覺得香,但那些大鍋菜實在是粗糙,賣相根本沒辦法和平日裡的精致佳肴相比,於是便立刻指著那些菜道:「這是什麼啊?豬食嗎?誰能吃得下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饞蟲


    金鳳舉一皺眉頭,正要說話,就聽傅秋寧笑道:「料到翼哥兒可能不喜歡吃這些農家菜,所以已經特地吩咐廚子送例菜過來了……」不等說完,就聽外面小丫鬟和其他丫鬟打招呼的聲音響起,接著門簾一挑,服侍金振翼的丫鬟蕊兒和四兒走了進來,放下食盒撿了幾樣精致菜肴,分別是清蒸梭魚和口蘑煨雞,還有紅燒蹄髈,東坡肉,香菇肉丸子,以及一碗酸筍湯,因為金振翼喜歡吃肉,所以他平日的飯菜多是肉食。

    於是一家人就開始用飯,金振翼一邊吃著放在自己面前的菜肴,卻只拿眼睛看著那些席面菜,聽見金鳳舉笑道:「雖是農家口味,倒也別有滋味,這味道的確不錯呢。」他心裡就有些癢癢,待聽到傅秋寧也笑著說:「就因為是大鍋菜,才格外有股子鮮香氣。」就覺著肚裡好像有幾條饞蟲要爬出去一般,再看看身邊妹妹,雖是慢條斯理的如一位大家閨秀,然而筷子卻是連碰也不碰例菜,只去夾著那看上去賣相不太好的四喜丸子,還有地瓜片子,以及炸肉丸等農家菜,一幅吃的津津有味的樣子。

    菜香氣陣陣撲鼻,金振翼吃著自己的例菜,就覺得沒滋味,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他這時候還去怨秋寧呢,心想這個女人真多事,你何必想的這樣周到?我不過是那麼一說罷了,你就非要和我認真。你一個大人,和我這小孩子計較,羞也不羞?

    「怎麼不吃飯?可是飽了?」金鳳舉看著金振翼眉目間忿忿的,拿著筷子只是出神,便出聲問道。正巧傅秋寧剛剛給金藏鋒和金藏嬌盛了一碗肉絲雞蛋豬血羹湯,又拿起金繡楠面前的碗,笑問道:「三姑娘喝不喝湯?喝的話我也給你盛一碗。」

    金繡楠忙道:「多謝大娘。」一邊就伸出手接了湯過來,又聽金鳳舉笑道:「這湯倒像是好喝的樣子,裡面放了什麼材料?」

    傅秋寧拿過他的碗。一邊盛湯一邊笑道:「素日裡聽玉娘說,百姓家辦事,這羹湯是少不了的,也無非是放些肉絲,豬血,豆腐,雞蛋,有錢的人家放點海蠣子。這就很美味了,你看,因為勾芡的濃,看上去就好喝的樣子呢。」

    金振翼眼巴巴看著桌上幾個人都喝湯。自己也想喝,又不好意思說出口,回頭想找丫鬟給自己盛,卻遍尋不見人影,這才想起風雅樓裡丫鬟們是不站在背後布菜的,傅秋寧不喜歡擺譜,又說一家人吃飯,你給我夾一筷子菜我給你盛碗飯更顯得溫馨親熱,所以連帶著他們也跟著這樣。這時候想用人,倒是沒人可用。

    因此心裡又把傅秋寧埋怨了一通,忽聽傅秋寧道:「翼哥兒怎麼不吃飯?只看著湯做什麼?可是你也想喝?」說完就拿過碗來替他盛了一碗。金振翼心裡一喜,嘴上卻還不肯輕易服輸,嘟嘟囔囔道:「雖然賣相不好,勉強喝兩口倒也行。」一邊說著,就飛快的把湯碗接過去。

    他這番口不對心的舉動只把桌上其他人都逗得樂了。又不好讓他臉上不好看,於是金藏鋒金藏嬌只低下頭去,拼命吞咽著嘴裡的飯菜,金繡楠更不好笑話自己哥哥,也低著頭,只裝沒看見,金鳳舉和傅秋寧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微微一笑。也不去戳破他,如此,金振翼才放下心來。

    喝了一碗湯,覺得滋味好,金振翼索性也放開了,心想剛剛臉皮就都不在了。如今就再無賴一些又何妨?我不信當著爹爹的面兒,這女人還不讓我吃飯不成?因一邊「理直氣壯」的想著,一邊就伸筷子去夾他老早便垂涎的木耳白菜炒肉片,尋常之極的菜色,吃到嘴裡卻的確鮮香滿頰,如此方知傅秋寧所言不虛,這農家大鍋菜果然別有味道。

    金鳳舉就笑道:「過後你問問玉娘,這大廚子是誰?改日聘了來,就在咱們家專門做這些菜,老祖宗也定然喜歡吃。」

    傅秋寧這時候已經吃完了,就把碗推到一邊,笑道:「何苦來?這不過是一時吃個新鮮,所以你覺得愛,若說吃上三五天,保准就夠了。只為這麼個新鮮,就要把人家聘過來,讓鄉下那些舉行白事紅事的人家可怎麼辦呢?若說老祖宗喜歡,也不值什麼,看看哪一天天氣不錯,大家聚在一起,派專人請了他過來做一次也就是了,一定要聘來嗎?」

    金鳳舉笑道:「你說的也沒錯,那就這麼辦吧。」說完看金振翼用筷子戳了一個大四喜丸子悄悄放到自己碗裡,他連忙道:「你吃了不少吧?小心撐著,吃的差不多就算了吧。」

    金振翼不敢反對老爹的話,又舍不得那大丸子,只好小聲嘟囔道:「我還沒吃飽呢。」一邊說著,就拿眼偷偷瞅著秋寧,盼她再像剛才那樣為自己說話,雖然自己絕對不可能領情,但這是她該做的。他在心裡很不講理的想。

    「那麼大的丸子,吃一半就行了,都是肉,不好消化呢。」卻不料傅秋寧不但沒幫他說話,反而和金鳳舉站在同一陣線,金振翼這個氣啊,真想摔了碗走人,一則老爹在這裡,不敢放肆;二來這大丸子還一口沒動呢,實在舍不得,想了半晌,只好氣呼呼想著:反正她說讓我吃一半,不吃白不吃。於是洩憤般的使勁兒一咬,就咬下一大口。

    至晚間,夫妻兩個**初歇之後,金鳳舉便問傅秋寧道:「振翼在你這裡,沒惹什麼麻煩吧?這小子一點兒都不像我,骨子裡倒有些光棍性格,我素日裡都頭痛,若是在你這裡還是不改這光棍本色,你告訴我一聲,我好好鎮鎮他。」

    傅秋寧笑道:「我倒喜歡他這樣,喜惡都表現在臉上,倒比心機深沉之人強的多了。三姑娘是個安靜有主意的,素日裡往來雖少,相處也和睦,如今鋒兒和嬌兒與他們一個書房裡讀書,倒也不似從前那般劍拔弩張,我覺得很好,你就不要操心這些了。」

    金鳳舉笑道:「如此便好,我當初思慮良久,只覺得除了你這裡,把他們放去哪裡我都不放心,如今看來,果然這一著棋是走對了。」

    傅秋寧抿著嘴兒冷笑道:「什麼話?一著棋?難道我竟成了你的棋子?」

    金鳳舉忙摟了她,笑嘻嘻在臉上親了一口,嘿嘿笑道:「不是棋子,是妻子,你可不是我正經的發妻呢。好了,天不早了,睡吧,我明日不出府,陪你們一整天,如何?」

    傅秋寧笑道:「明兒可趁早別在這裡擾我,要包粽子呢,好在老祖宗把家宴放在晚上,不然還真來不及。」

    金鳳舉笑道:「端午佳節,難道只有包粽子?那些桃枝艾葉我來插在各處門上。」說完卻聽傅秋寧笑道:「那些有小子們做,用得著你這位爺動手?」金鳳舉便反駁道:「若這樣說,包粽子也有廚房和雨階她們,用得著你這當家主母動手?」

    傅秋寧想說我可不是什麼當家主母。卻又怕金鳳舉多心,硬要安排她執掌家裡權力。實話說,那差事雖然手握大權油水豐厚,但是若能像現在這樣不勞而獲,處處都有老公養著罩著,誰願意去操那份心?秋寧自認為自己也不是王熙鳳,寧可藏鋒守拙,也絕不肯顯露才干。

    夫妻兩個調笑了一會兒,便睡了過去,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金鳳舉就覺著旁邊人悉悉索索的穿了衣服起身,他睜開眼來,果然看見秋寧躡手躡腳的下了床,於是懶懶道:「這麼一大早的,太陽還沒出來呢,你做什麼?這會子我也不用上朝,不說多睡會兒,日後我要上朝了,可就沒這個機會了呢。」

    傅秋寧讓他嚇了一跳,忙回過頭小聲道:「爺繼續睡吧,今兒是端午,規矩是太陽沒出來之前要給孩子們系五彩絲線辟邪的。」說完見金鳳舉也要起身,她忙輕輕一推,笑道:「這都是娘來弄,哪有讓你這個爹弄得?何況男人總是粗心,再把孩子們吵醒了。」

    金鳳舉聽她這樣說,便「嗯」了一聲,有心囑咐一句別忘了金振翼和金繡楠兄妹,但最終也沒出口,他自己心裡也不知為什麼。若說是試探秋寧,看她是否將那兩兄妹放在心上,又似無理之極,這本就是硬塞過來的兩個孩子,傅秋寧又不是他們的生母,之前也說過不願意收他們,金振翼那臭小子還不知道收斂,就算傅秋寧不給他們系絲線,也是順理成章。離了這裡,自己能把兩個孩子送去哪裡?

    因心裡這樣想著,卻終究覺得有一點陰影在心頭。索性也坐了起來,等了許久,也沒看到傅秋寧回來,於是梳洗了出房門,問過小丫鬟,才知道傅秋寧已經開始包粽子了。

    又過了一會兒,府裡下人們都已經在各自的崗位上開始工作,四個孩子因為今天放假,也破天荒的沒有早起,只是也不敢耽擱太晚,太陽剛出來時就起床了,梳洗完畢,就一起坐在餐廳裡,等著傅秋寧過來一起用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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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又是一年端午節


    金鳳舉眼光似有意似無意的向四個孩子身上看去,只見四人手腕腳腕上都系著一模一樣的五彩絲線,胸前都帶著小掃帚和藥桃兒。樣式都一樣,只是顏色稍微有些差異。他心裡舒了口氣,暗道看這打扮,定是秋寧親自為他們系的這些東西無疑。真真是慈母,果然我當日把兩個孩子托付給她,是再英明不過的決定了。

    一時間傅秋寧也趕了過來,金鳳舉笑道:「包了多少粽子?」

    傅秋寧道:「快包完了。」見到金鳳舉訝異的神色,她笑道:「這有什麼?十幾個人一大早起來,餡料什麼的都是提前准備好了,米也泡好了,包起來還不快嗎?連玉娘今兒新婚第一天,一大早給婆婆請了安,還回來了呢,我只說讓她在婆家多住些日子再過來,她也不肯。」

    金藏鋒和金藏嬌一聽說玉娘回來了,都舉起小手歡呼起來。金鳳舉便似不經意間看到那絲線,微笑道:「這是你自己配的線?倒是十分漂亮,比我那會兒的絲線要好看多了。」

    金振翼和金繡楠不約而同的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絲線,金振翼很想說一句自己娘親當日系的絲線比這個漂亮,但手腕上那又粗又亮,由十幾樣鮮亮顏色的絲線配成的彩線實在漂亮,因此這違心之語一時倒也說不出口。

    傅秋寧壓根兒不知道金鳳舉這會兒的心思,在她看來,金振翼和金繡楠都是孩子,又是寄養在自己名下,幾根絲線而已,沒道理在這上面把他們置之不理,又不費什麼事情。因此聽見金鳳舉這麼說,便微笑道:「這可是你說的,下午到了老太君那裡。我親自問問太太,到時候看你怎麼和太太說。」

    她這樣一說,金鳳舉也笑了,其實知道這婆媳兩個幾乎不怎麼說話的,但是聽傅秋寧的口氣,顯然對江夫人並沒有多大心結,看著妻子笑吟吟的側面,他心中只覺感動美好。若不是礙於子女們都在面前,真想握著對方的手好好溫存溫存。

    半上午的時候,粽子就蒸上了。金振翼和妹妹坐在院子裡藤架下的秋千上,看著金藏鋒金藏嬌一會兒跑去一趟廚房。他想起去年嘗過的那個鮮肉粽子,心裡也覺垂涎三尺,又不好意思去看,因此看見金藏鋒兄妹又跑出來,他便冷哼一聲道:「真是沒見天的,幾個粽子罷了,就饞成這樣兒,一會兒跑一趟的也不嫌累,讓爹爹看見你們這樣兒。也要說不是大家子和大家小姐的做派吧?」

    金藏鋒看透了這個弟弟的心思,微微一笑,也不戳破他。金藏嬌卻不管這些,來到金繡楠旁邊的秋千架上坐定,氣定神閒道:「是,我們是沒見天的,也不知是哪個見識過人的弟弟。嫌棄大鍋菜粗糙,去吃例菜,結果例菜沒動幾口,倒把四喜丸子,木耳白菜肉片兒,還有炸肉丸子之類的吃了大半。」

    金振翼的臉「騰」一下燒紅起來,氣狠狠瞪著金藏嬌,卻聽金藏鋒沉穩道:「嬌兒。胡說什麼呢?這也是你說的話嗎?讓爹娘聽見了,定然罰你。」說完又轉向金振翼笑道:「粽子快好了,等一下娘親要撿出各樣餡料的放在食盒裡送去祖奶奶那裡,我們一起去吧。」

    這是從那一場風波之後,金藏鋒頭一次和金振翼說話,也露出了和好的意思。倒讓這愣小子呆了半晌。有心拒絕這橄欖枝,只是想起粽子,又覺放不下,因此躊躇了半晌,才咳了一聲道:「也好,從祖奶奶那裡回來,只怕粽子就不那麼燙了,吃著正好,也不知今年包了多少肉餡兒的。」

    金藏嬌就要大笑,金繡楠看著她,微微搖了搖頭,於是她忙止了笑,咳了好幾聲才掩飾過去。

    中午傅秋寧就把園子裡的金燕芳和馮家三位姑娘以及那個梅姨娘一起邀請了來。金燕芳一進門就笑道:「還是嫂子貼心,派了人去請我們,前兒個在老祖宗面前,她還念叨著您去年的粽子好吃,說各式各樣的餡料,只把我聽得垂涎三尺。昨個瞻兒回去又說在這裡吃的席面好,我想著嫂子定是個在吃字上下功夫的人,因此今兒一早就和妹妹們說,打算厚著臉皮過來蹭粽子吃,只是不知道該送些什麼好。偏嫂子就體會了我們心意,倒叫人去請,如此一來,總算還保住了我們一點顏面。」

    傅秋寧笑道:「是,你們的顏面保住了,我是沒有臉再見人了,什麼叫在吃字上下功夫?不過是那時候在晚風軒,日子過得艱難,都是些粗茶淡飯,沒辦法只好精心變著花樣兒做,為了哄那兩個小祖宗多吃點罷了,怎麼說的我倒像個吃貨似的?」

    吃貨這個詞本是現代網絡上常用的,如今被傅秋寧無意間用在這裡,金燕芳等人想了想,都笑開來,只說這詞形容的著實傳神,又有趣。因又笑了一回,便讓丫鬟們擺飯,金燕芳訝異道:「二哥哥不來吃嗎?他素日都在這風雅樓,如今還有粽子,哪裡就舍得不過來?」

    傅秋寧笑道:「想來是在老太太或者太太那裡,不必管他,這粽子包了許多,府裡已經送了一圈,無論他在哪兒,保管讓他吃上就是。」說完又道:「是了,我聽說那邊的襄陽侯府已經整修的差不多了,妹妹們可是要和二老爺二太太一起搬過去嗎?」

    金燕芳道:「我們原本想著搬過去的,老太太又不讓,說這園子反正空曠,又和嫂子做伴兒。那邊府裡日後還要添人,所以大概不搬了。」

    傅秋寧笑道:「這樣正好,若是你們搬走,雖然這風雅樓靠著園子邊兒,只是我心裡也不托底。」說完見金振翼剝了兩個粽子在碗裡,她嚇得連忙道:「你給我拿出一個來,之前在廚房裡就吃了一個,如今再吃兩個,非吃撐了不可。」

    金振翼不高興道:「先前吃的是肉餡兒,如今想嘗嘗這個棗泥和蛋黃餡兒,怕什麼?吃得多了,我出去跑一會子也就是了。你放心,爹爹要問起,我肯定不攀扯你,哼,自己做的事兒自己擔。」

    「呸,別在我面前來這一套,你有本事,在你爹爹面前怎麼不敢這麼光棍的和他說話?」傅秋寧把金振翼面前的碗端過來,把粽子的三個角都用筷子夾下,只剩下中間的餡料部分,然後她把三角糯米都扒拉到旁的碗裡,又把那個碗給金振翼遞回去道:「你喜歡吃餡兒,就這樣吃,萬萬不能再吃兩個粽子,這粽子不小呢。」說完又對金燕芳道:「看著瞻兒和玉兒些,這是糯米,最不好消化的,吃多了不是玩的。」

    金燕芳的目光在她和金振翼面上來回掠了兩下,忽然微微一笑,輕聲道:「還是二哥哥心裡有算計,翼哥兒他們的娘雖然不爭氣,好在落到這麼個地方兒。」

    傅秋寧笑道:「落在這個地方有什麼好?你看鋒兒和嬌兒就知道了,素日我管他們也是嚴厲的,哪有在鶴鳴軒那樣自由。」

    「這是為他們好,就算現在不明白,大了也定然明白嫂子的一番苦心。」金燕芳正色道,只看剛剛傅秋寧做的那件小事,她心裡便明白,這位嫂子不管嘴上說什麼,對兩個孩子,她卻是真關心的,不然再不可能這樣自然而然的說話,且這樣熟練地口氣,斷不是臨時偽裝就能裝出來的。

    一餐飯和樂融融吃完,馮家三位姑娘也對這各式各樣的粽子贊不絕口,只是金鳳舉沒有過來,這讓幾位姑娘心中微微泛起一點失落情緒,表面上自然是不肯表現出來的。於是安排孩子們各自睡了午覺,她們也歇了會兒,看著未時還沒到,就在屋裡各自說話兒,只等未時過後一起去康壽院。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靖國公府的大門外,緩緩步來了幾個氣度從容高貴的客人。

    「這便是鳳舉的府邸?」皇帝趙希看了看那黑底金字氣派莊嚴地「靖國公府」匾額,問身邊的大太監李德正。

    「是,主子,便是這裡了。只是小侯爺和國公爺這時候只怕未必在府裡。倒是幾位親王,怕是要隨時等著宮裡的宣召,這會兒必然在府裡的。」李德正恭敬地回答,一邊在心裡直嘀咕,暗道我的天爺,敢情皇上不是想進這靖國公府去看一看吧?這可也太突如其來太兒戲了,自古也沒有這樣兒的,國公爺身體聽說還不大好,這一下不會活活兒緊張死吧?

    正想著,就聽皇上呵呵笑道:「去他們府裡有什麼意思?倒是這靖國公府,朕記著十幾年前好像還駕臨過一次,那時他們特地為朕修建了園子,極盡奢華的。所以朕日後就不愛出來,出來一趟,費了銀錢無數,還要讓他們白白忙碌幾個月,何必呢?恰好今兒個是微服私訪,他們闔家都沒准備,朕這也不算是驚擾了,走,進去看看。」




第一百七十三章:皇帝微服到我家


    李德正心想:得,還真是打著這個主意呢。對,這下是不驚擾了,用不著花上十萬二十萬銀子預備接駕的事,可就怕這不驚擾最後直接變成驚嚇了。好嘛,皇上微服駕臨,闔府都沒有個准備,這換誰誰能禁受得住啊?恩寵太盛,有時候也實在是受不了啊。

    心裡想著,嘴上如何敢說,只好跟著皇帝走到侯府門口,侯府門口守著的家丁早看到這幾個人了,見他們衣著不俗,為首的老人面容清癯優雅,渾身自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度,當下也不敢怠慢,忙打了個千兒道:「貴客止步,請問有拜帖麼?」

    李德正就想沖上去訓斥家丁一番,卻見皇上把折扇一擺,微微笑道:「不知者不罪,你逞的什麼威風?這就算是好的了。到底金家百年世族,連門口守著的人也不是仗勢欺人之輩。」因一邊說著,就微笑道:「你去通報你們主子一聲,就說肖走來訪。」

    下人們聽他口氣這樣大,更不敢怠慢。忙飛奔了進去,彼時金鳳舉和金石金玉正在書房裡說話,金玉就對兒子道:「時候不早了,你也該去老太太那裡走一趟,請了安後趕緊回來,外面客人怕是陸續就到了,那些世家子弟都找你,在我們老頭子面前,他們自然拘束一些。」

    金鳳舉站起身笑道:「是,孩兒這就去康壽院。」未等轉身,就聽門外有說話聲,然後金明轉身進來,似是有些疑惑的道:「老爺,外面有一位自稱肖走的人求見。」

    「肖走?」金玉金石和金鳳舉都疑惑的彼此互望,金玉便疑惑道:「他有沒有說別的?是什麼來歷總該說清楚吧?」

    金明笑道:「奴才也怕是守門家丁疏漏了,特意問過,什麼來歷都沒有,只說肖走求見。不知是不是……」他說到這裡,就猛然住口。因為忽然發現自家主子的臉色一瞬間就變的煞白一片。

    「鳳舉,怎麼了?可是你認識這個肖走?」金玉皺了皺眉:自己這個引以為傲的兒子定力極強,從小到大,就連自己,也沒看過幾回他如此失態驚慌的模樣。

    」肖……肖走。」金鳳舉的身子似乎被抽走了力氣一般,他勉強鎮定了一下,伸出修長食指在桌上寫了一個「趙」字(繁體的趙字是「趙」這個寫法),寫的過程中。手指一直在微微顫抖著。

    「什麼?」金玉和金石看明白了那個字,一齊驚叫起來,血色瞬間從臉上退的干干淨淨,兩個老頭兒眼睛都望著金鳳舉。金玉顫聲道:「別不是湊巧吧?皇……那位怎麼可能會忽然過來?若是有心駕臨,怎麼著也得提前幾個月打招呼,讓咱們好好准備准備啊。」

    「只怕就是那位了不得的老爺子了。」金鳳舉一拍腦袋,嘟囔了一句「這都是什麼事兒啊」,之後就對老爹和二叔道:「不管如何,寧可錯了,也不能怠慢,咱們趕緊去門口。哪怕是這位,他既然突然來了。就一定有突如其來的道理,咱們便是沒准備,也怪罪不著,俗語說,不知者不罪。」

    雖然是這樣說,但那也只是寬慰父親和二叔的言論罷了,事實上。金鳳舉自己都覺著心裡直打鼓。急匆匆帶著父親二叔來到大門邊,遠遠便看到站在門外的那抹高大身影,不是皇帝還會有誰。

    金鳳舉就覺得腿有些發軟,卻還是硬著頭皮,攙住了金玉金石,他低聲道:「爹爹二叔別失態了。」言罷隨在他們身後,一起搶到門前,還不到近前。金玉金石便跪下了,以頭碰地高呼道:「罪臣拜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聖上駕臨,罪臣竟未遠迎,這……這實在是萬死也難贖罪臣的罪過。」

    「起來吧。不知者不罪,是朕臨時起意要過來,你們何罪之有?」皇上微微一笑,步履從容的邁步進門,忽聽身後「咚咚」兩聲,原來是兩個家丁沒想到這面對面站了半天的老爺子竟是皇帝,所以激動之下,受不了這巨大刺激,就此暈了過去。剩下幾個家丁也全都像是被使了定身法一般,呆呆的站在那裡,連喘氣兒似乎都不會了。

    「皇上恕罪,臣府上的下人們都是些憨厚老實的,驟然得見天顏,想來是歡喜的過了頭,才會暈過去。」金鳳舉再次勉強鎮定了心神,走上前來親自扶了皇上下台階,一邊扭頭對金明道:「喊幾個小子,把那兩個人抬回去後院,若是醒了就罷,沒醒的話,就去街上找大夫。」

    他說完,又看向皇帝身邊,見只有幾個侍衛和太監總管李德正,不由得急道:「這是怎麼說的?皇上便是微服出來,也該多帶些人,只帶了這麼幾個,萬一碰到了危險,那是玩兒的嗎……」

    不等說完,就見皇上哈哈一笑,用扇子指著那幾個侍衛道:「聽見了嗎?鳳舉這是在懷疑你們的功夫呢,覺著你們不夠保護朕。」

    金鳳舉差點兒就翻白眼了,心想好嘛,這時候還有心情來陷害我呢。剛想到這裡,就聽幾個侍衛齊聲道:「小侯爺擔心的是,我們也十分擔憂龍體。」

    皇上見幾個侍衛沒被自己「挑撥」成功,似是不太高興,哼了一聲道:「你們做朕身邊的侍衛,功夫無不是一流的,怎麼這般沒自信?還幫著他說話,素日裡都給了你們什麼好處?讓你們對他這樣的忠心耿耿?」

    金鳳舉苦笑道:「皇上,齊侍衛他們都是耿直人,您就別打趣了。人力有時而盡,畢竟不能事事敢保周全,我們都是心裡牽掛著皇上安危,認真說起來,這裡頭倒還有兩個人臣連名字都叫不上來呢,哪裡就給了什麼好處?」

    皇上哈哈一笑,展開折扇揮了揮,又笑道:「朕在宮裡覺著悶得慌,所以到街上走走,你們緊張什麼?這是天子腳下,是京城,朕就不信還有賊子大膽到來老虎嘴邊拔毛。既是微服,帶那麼多人做什麼?豈不是一下露了形跡?倒不好。因在街上走著看了會兒,心情倒舒暢了些,不知不覺便走到你們這靖國公府門前,所以進來歇歇腳,傍晚還要回宮裡去呢。」

    他一邊說,金鳳舉就只能連聲答應。這時候准備是萬萬來不及了,所幸畢竟是靖國公府,也倒氣派,且那大廳因為平日裡要見客,所以纖塵不染。因此就將皇上讓到大廳中,金玉金石戰戰兢兢陪在下首,和皇上說話。金鳳舉借口要安排茶水點心退了出來。

    李德正這會兒在皇帝身邊站著,於是他就拉了對方的徒弟走到一邊,小聲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皇上怎麼突然就想著微服出宮來了?」

    小太監苦著臉道:「實實奴才也不知道,中午吃完飯,就說悶了,要去街上走走,不讓多帶人,換了尋常百姓的衣服。我師父嘴都勸干了,不但沒打消了皇上念頭,還落了滿身不是。在大街上走著,看上去倒也興頭,又問靖國公府在哪裡,我師父知道小侯爺和國公爺沒准備,所以也想幫著把皇上請去幾位親王的府裡,偏偏皇上不肯,這不……」他說到這裡,就一攤手,臉上也露出無奈之極的表情。

    金鳳舉皺眉道:「之前沒發生什麼事情?真的只是臨時起意?」

    小太監眨了眨眼睛,想了一會兒才搖頭道:「這兩天皇上心情一直不錯,我和師父一天裡倒有大半時間在御前伺候著,沒聽說發生了什麼事兒啊,就有事兒,自有人告訴師父知道。應該只是臨時起意。」

    金鳳舉松了口氣,恰巧看見金明哆哆嗦嗦的端著木盤,上面是茶壺茶杯以及幾碟精致點心,他忙走上前去,輕笑道:「你個沒出息的,就嚇成這樣了?」

    金明是從來不和主子開玩笑的,但這時候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日後他回想起來,發覺只能用鬼使神差這個詞來形容他當時的沖動,因為他竟然對金鳳舉說:「爺您竟然還能笑出來,您到底是不是人啊?」

    金鳳舉的笑容僵在臉上,雙眼瞪著他,冷哼一聲道:「你這個笑話我想只有秋寧才會欣賞,哦,她從前說這是什麼來著?冷笑話?可以把人凍得發抖的那種。」

    看到金明似乎恨不得扇自己兩個嘴巴的表情,金鳳舉才滿意的點頭而去。回到大廳裡,他親自將為皇上奉上茶水點心,又在金玉金石面前倒了兩杯茶,聽見皇上叫他坐下,這才小心坐在他爹和二叔的下首。

    皇上喝了口茶水,拈起一塊點心吃了,微微笑道:」堂堂靖國公府,這點心也尋常,怎麼不找個好點兒的廚子?朕記得也賞了鳳舉不少金銀吧?怎麼?他就小氣的連這點錢都不肯出?」

    金鳳舉心想皇上,您還嫌我們廚子不好,嫌不好您別這麼突如其來啊。您知不知道因為您,廚房裡現在不知摔了多少盤點心呢,還能有這完好的就該慶幸了。這幸虧是之前預備下的,要是指著現做,保不准廚房都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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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驚喜還是驚嚇


    那邊金玉和金石已經陪笑答了皇上的問話。皇帝見金鳳舉一直微微垂首,完全不是在御書房和朝堂上神采飛揚的模樣,就好像是一個孝順懂事的乖寶寶。不由得失笑道:「你小子這會兒怎麼倒不說話了?先前在朝堂上,因為褚大秀參了你們家,你說的不是很慷慨激昂嗎?那褚大秀也是倒黴,就是關注了點他不該關注的事兒,讓你臊皮的好幾天沒敢出門,這會子你怎麼不說話了?」

    金鳳舉連忙起身走到地中央,剛要跪下,就聽皇上不悅道:「朕如今是在你們家裡做客,就如同來走親訪友一般,把朝堂上這些君臣規矩都收了,天天看著你們跪,早就煩死了,如今好不容易來了你們家,又是微服,還要跪,敢情朕這不是散心,是給自己找膩煩來的,快回去坐了說話。」

    金鳳舉忙垂首道:「是,臣遵旨。」因又退回椅子上坐下,懊惱道:「臣已經知錯了,當日不該在朝堂上因為心裡氣憤,就忘了為人臣子的本分,更不該出言諷刺褚大人,平心而論,他是御史,有風聞奏事的權力,這都是他分內該做的,即便不妥,自有皇上聖裁定奪。臣當日還是太年輕氣盛了。」

    皇上忍不住就笑了,指著他對金玉金石道:「你們聽聽,聽聽你們家這小子說的話,表面上是知道錯兒,末了還是忍不住替自己分辯呢,年輕氣盛?呸,你在御前行走多少年了?好意思用這個做借口?」

    金鳳舉心裡大大松了一口氣,聽皇上的語氣,這分明是高興得很。於是連忙站起身道:「是,臣知錯了。」

    皇帝微微笑了笑,又拿起茶杯啜了一口,才看向金鳳舉的腿,悠悠道:「朕看你剛才走路的樣子,竟是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了。如何?傷口可全都痊愈了嗎?」

    金鳳舉心裡一跳,連忙道:「回皇上的話,雖然走路看上去無礙,但是傷口還有些疼得慌。」

    「行了,你在家也不少日子了,還想躲懶躲到什麼時候兒?」皇上放下茶杯:「明天起就上朝吧,只是再不許像從前那樣沉不住氣,滿朝文武中。你才多大?論起來是最小的輩分,就算其他臣子說話奏報的不當,也不能容你像之前那般放肆。朕的話,你聽明白了嗎?」

    「是。臣明白了。」金鳳舉無比恭敬地回答,心裡卻在翻白眼,暗道您老人家就是看不得我清閒,這是明著告訴我以後再不許用這種無禮做幌子偷懶耍滑,唉!可憐啊,這就是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的下場,呸,這哪裡是賣藝。根本就是賣命好不好?

    想到這裡,又松了口氣,心想皇上怕是特意過來安撫一下,說完這事兒也就該走了吧?這還真給了我天大的面子,不過想想,這可也有點不太可能啊,真有心安撫。宣旨進宮勉勵幾句,賜頓御膳也就是了。用得著微服到我們家來?

    正想著,就見皇上站起身來,金鳳舉這回總算把心放進肚子裡,連帶著金玉金石都松了口氣,三人畢恭畢敬的垂手立著,正想把皇上送出去,卻聽老皇帝又道:「剛剛不讓你們驚動別人。是朕不願意大肆張揚。說起來,鳳舉祖母的身體還硬朗吧?走,帶朕去後院瞧瞧,從前宮裡的宴會上,朕還見過她,那會子朕還不像現在這樣老。你爺爺也沒過世,到如今,唉!物是人非,這天下,很快便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了。」

    金鳳舉眼皮一跳,但現在他也沒心思琢磨皇上話裡是否有什麼深意,因為皇上要去後院見金老太君這事兒徹底把他弄懵了,見老爺子抬腳往外走,他連忙急道:「皇上且留步,容臣先去後院稟報一聲。」

    「稟報了,你祖母與你母親又必然要換上誥命衣服大禮接見,朕今兒就想過一過平常百姓家的日子,不想當這個皇帝,如果讓她們這樣,那和在宮裡有什麼分別?」

    金鳳舉腦門上汗都出來了,吶吶道:「雖如此說,但我祖母年紀大了,這……這……」

    皇帝看了他一眼,忽然笑罵道:「混賬東西,你這是什麼話?難道朕是怪物?老太君冷不丁看見朕,就能嚇得昏死過去?」

    「不是嚇,是喜,驚喜,皇上知道,老人家是經不得大喜大悲的,這皇上驟然駕臨,臣怕祖母驚喜太過,再生出什麼事就不好了。」金鳳舉拼命在心裡搜刮著詞匯,事實上,像他現在還能說出話,還能分辯的,已經算是了不起的定力了,金玉金石老哥倆兒到現在還覺得像在夢中似的,連魂兒都沒回過來呢,更別提像金鳳舉一樣的考慮周到。

    「既如此,那你就先去報備一聲吧,不過是給她們一個准備,說好了,不許搞接見皇帝那一套。」皇帝叮囑了一句,金鳳舉如蒙大赦,連忙起身答應一聲,便匆匆往後院趕去。

    彼時金老太君正在房間裡和江夫人方夫人說著話兒,只說小輩們這時候也該到了,怎麼到現在也不見一個人?正說得熱鬧,就聽外面丫鬟們道:「小侯爺來了,呀,這是怎麼了?」話音未落,金鳳舉已經沖了進來。

    「鳳舉,做什麼慌裡慌張的,發生什麼事了?」江夫人皺了皺眉頭,她還從來沒見過兒子這樣驚惶失態的模樣呢,心下不由也惴惴不安起來,不知道外頭是發生了什麼事。

    「快,老太太太太二太太快准備一下,皇上已經往康壽院來了。」金鳳舉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又拿起母親桌上的茶杯,見那裡涼著一杯水,也顧不上講究禮數,「咕嘟咕嘟」一口氣兒都喝了下去。

    金老太君和江夫人方夫人都還沒回過神來,以為他說話說錯了,方夫人便笑道:「這孩子今兒怎麼慌張成這樣?你說誰來了?我恍惚聽見你說的是皇上,你這是要嚇死我們嗎?」

    「什麼嚇死?就是……皇上來了。哎呀,沒時間多說,依照他老人家的意思,還要來給你們一個驚喜,這是我千求萬求,才能過來打了一聲招呼。說了,不讓按品級裝扮,也不讓接駕,就如平常百姓家走親訪友似的。哎喲我的天,這真是怎麼想的?整出這麼一出兒來,真要了我的命。」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見金鳳舉在地上團團亂轉的模樣,一家子都慌神了,金鳳舉便對落翠道:「怎麼她們到現在還沒來?你快讓人去請二奶奶過來,還有燕芳她們,都讓在康壽院花廳裡候著,一旦皇上想要召見,若是人沒到,這可不是天大怠慢呢。」

    落翠整個人就如同焦雷打過了一樣,聽見金鳳舉這麼說,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囁嚅道:「二奶奶?哪位二奶奶?」

    金鳳舉道:「這是什麼話,自然是兩位二奶奶都要請過來,還有二太太房裡大嫂子她們,哥哥的幾個子女,都帶過來,一齊在花廳候著。」

    落翠這才如夢初醒,連忙安排了幾個嘴頭伶俐的丫鬟去報信,這裡雖然不能按品級大妝,卻也換上了隆重的衣服,好在江夫人她們都是穿戴的鄭重,也就這麼會兒功夫,皇帝便到了。

    因進來和老太君說了會兒話,問了她的年歲身體,又說了些老侯爺的舊事,滿房間的人鴉雀無聲,靜悄悄的,人人低頭斂目,大氣兒也不敢出一口。

    皇帝看了這場面,便嘆了口氣,對金鳳舉道:「高處不勝寒啊,朕在這個位子上,就是孤家寡人一個,指望著來你們這裡松快松快,一個個也是這樣的敬畏。也罷,你媳婦兒她們呢?今兒是端午佳節,這會子也不過來給老太君和婆婆請安嗎?」

    金鳳舉忙笑道:「今兒晚上是端午家宴,因此早都到了,聽說皇上在這裡,不敢擅入,還望皇上恕罪。」

    皇帝點點頭道:「都叫進來,這麼長時間了,我只聽說你有幾個兒女,可還沒見過呢。」

    金鳳舉忙出去對門邊小丫鬟道:「快去請二奶奶她們進來,把少爺姑娘們也都叫來。」說完小丫鬟忙去了,接著就有一隊婦人魚貫而入。

    這些人除了江婉瑩之外,都沒進過宮,更別提覲見皇帝,因此也只知跪下磕頭,口呼萬歲。傅秋寧便也跟著她們一起,心裡不停祈禱著,暗道這個場合,我可千萬一句話也不能說,絕對絕對不能出風頭,出頭鳥這種差事,誰愛當誰當去。」

    皇上倒也沒讓金鳳舉一一介紹,目光閃了一閃,忽然對他道:「是了,我恍惚記著你先前送給朕的火鍋,好像便是你媳婦弄出來的吧?那火鍋不錯,朕現如今也常吃。」

    傅秋寧差點兒沒昏過去,她此時多麼希望金鳳舉能夠徹底遺忘自己,心心念念只替他的表妹請功,把這火鍋的功勞全都栽到江婉瑩頭上啊。但是也知道不可能,金鳳舉犯得著為這事兒犯欺君之罪嗎?一邊想著,一邊就暗自懊悔,心想當初干什麼要吃火鍋?看見這個冤家來了,就該把那火鍋倒了才對,偏偏給他吃,就吃出今日的禍來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馬後炮的皇帝老爺子


    一邊想著,就聽金鳳舉笑道:「秋寧,沒聽見皇上問話嗎?難道這還非要我替你說?」

    傅秋寧心想你就稟報皇上說我是個啞妻不行嗎?替我說怎麼了?禍是你招的,你就算兜著也是應該的。

    想是這麼想,卻也只好站出來,低著頭小聲道:」回皇上的話,臣妾當時只是無心之說,沒想到小侯爺就聽了進去,過後嘗試了下,果然覺得還好,這都是小侯爺的心靈手巧,臣妾不敢居功。「

    「哦?朕倒不知道,鳳舉還肯在吃的方面下功夫?」皇上喝了口茶水,腦海中回想起當日金鳳舉的話,這個婦人好像還是鎮江王府的庶女,現在想來,當日鎮江王也實在太囂張跋扈了,一個庶女,卻配給天之驕子為正妻,這簡直就是欺人太甚。

    「是,小侯爺當日說,皇上食欲有些不好,因此聽見臣妾偶然之言,才會挖空心思,竟把這麼個想法給實踐了出來。這都是他一片忠心,只為皇上分憂解勞,才能有這新奇火鍋。」

    傅秋寧仍是小聲回答,充分表現出了一個婦人中規中矩的平庸,饒是如此,她後背也快被那些暗中嫉妒的視線給燒穿了,可以想象,如果再表現的突出一點,只怕這些眼光足夠把自己燒成灰。

    金鳳舉心想好嘛,這就全推到了我頭上。正想幫著秋寧說兩句話,就聽皇帝淡淡問道:「你是鎮江王府的吧?你爺爺最近好嗎?朕也有陣子沒見他了。」

    金鳳舉心裡「咯噔」一聲,不敢置信的看向皇帝,心想怎麼回事?皇上這時候問鎮江王那老東西做什麼?難道是想起了秋寧的身份,要替我打抱不平?哎喲我求您了,這事兒您老人家別胡亂插手好嗎?先前我們侯府被鎮江王府打了一巴掌那會兒您干什麼去了?這會子我和秋寧都夫妻恩愛了,您倒想起我這是受了氣,要棒打鴛鴦嗎?

    傅秋寧畢竟不了解這個皇帝,聽他這樣問,心裡雖然也有些奇怪。腦子卻還是有些僵硬,一時間也無暇多想,只得答道:「年前回去的時候兒,爺爺的身體還硬朗,多謝皇上關心。」

    「唔!」皇帝淡淡道:「雖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但是生身父母那裡,還是應該多回去看看。」他看向金鳳舉,似笑非笑的問道:「要不要朕特意給你媳婦准個假啊?」

    此言一出。房間裡所有人的面色都變了。江夫人和江婉瑩差點兒驚喜的叫出聲來。傅秋寧卻是面色慘白,知道這是皇上現在對金鳳舉恩寵有加,想起要替他報仇了。這是皇帝,可不是江夫人之流。還有自己稍微反抗的余地,一旦他金口玉牙,說出的話就再也不可更改了。

    因一時間心亂如麻,卻見金鳳舉早搶出去,跪下道:「回皇上話,先前岳母病重時,秋寧也回去住過幾日,結果那幾天府裡險些亂了套,老太君病了。兩個孩子見不到母親,飯也不肯吃,鬧到最後大病了一場,因此這段時間是臣沒有讓秋寧回王府,想著過些日子,等到天氣暑熱,恰好天山上的冰塊也運到了。臣再陪秋寧一起帶些去給岳母。」

    他這一番話何止是語無倫次,甚至都有點驚悚了。最起碼皇帝是絕不會相信堂堂國公府沒了一個女人就會亂成一團,孩子們思念母親倒好說,但是老太君也病了,這可就有點離譜。金鳳舉這樣說,只是想向自己表明,他不願意讓自己為他抱不平,他要這個女人留下來。

    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皇上忍不住看向傅秋寧:很平常的一個女人,並不是什麼傾國傾城之貌,究竟是什麼地方吸引了這個連自己都欣賞喜愛,恨不得他是自己兒子的青年呢?

    一邊想著,他便沉吟著開口:「既然你這樣說,那就罷了。怎麼說這也是你的家務事,朕不多加干涉了。」話音落,他的眼光落在金藏鋒金藏嬌兄妹身上,有些訝異道:「這是你的兒女?看上去有七八歲了吧?」

    開什麼玩笑呢?難道朕的記憶已經退步到這個地步了?鳳舉這臭小子不是五年前還是六年前成的婚嗎?怎麼就和傅氏有這麼大的孩子了?是這個女人的吧?剛剛看見這兩個孩子是站在她身邊的。皇帝在心裡驚異大叫。

    「回皇上,秋寧沒有子女,這兩個孩子是寄養在她名下的。」金鳳舉的臉有些紅,暗道皇上您到地是干什麼來的?就為了揭我的老底嗎?

    他故意在皇上面前直呼傅秋寧的名字,論理這是不恰當的。但誰讓皇上之前說他來侯府是走親訪友呢?既然覺得高處不勝寒,金鳳舉索性在這些小細節上就微微僭越一些,想來皇上也不至於因為這個怪罪自己,順便還可以暗示一下,自己現在和秋寧是夫妻情深,請他老人家高抬貴手,不要在六年後再來馬後炮的替自己報仇。

    皇上心裡就明白了,看看金藏鋒和金藏嬌,的確是粉雕玉琢般的一對小兒女,他這時候方想起當日在宮中吃火鍋時,金鳳舉曾經盛贊過傅氏賢惠,想來一個女人能把一雙不是親生的兒女教育成這個樣子,也算是賢淑了。難怪鳳舉一聽見自己露出替他休妻的意思,就緊張驚嚇的連禮數都不顧了。如今回想著,當日他在殿中也明明說過,娶了傅氏是他的福氣來的。想來若不是夫妻恩愛,如何就能處處抬舉對方?今日的事,倒是自己憐愛臣子之余,有些魯莽了。

    想到這裡,皇帝便含笑瞟了金鳳舉一眼,然後招手對金藏鋒金藏嬌道:「過來,你們叫什麼名字啊?」

    金藏鋒金藏嬌連忙恭恭敬敬的回答了,皇上就問了金藏鋒幾句書,想著他這個年紀,一開始沒往深裡問,但是見小家伙對答如流,倒讓皇上有些訝異之心,問題便慢慢往深了問去,金藏鋒照樣不慌不忙的回答,這下子可引起了老皇帝的興趣,興致勃勃的似乎非要分出個勝負似的。又問了幾個問題,見金藏鋒慢慢答得有些吃力,他這才停了,看向金鳳舉道:「果然虎父無犬子,你這孩子了不得,朕記得你當年是探花吧?或許你們這國公府,日後還要再出一個狀元郞也未可知,這都是你教得好。」

    這是何等崇高的贊譽。金鳳舉連忙笑道:「皇上過獎了,這都是秋寧教導的好,臣這些年忙於政務,鮮少在家,於教育子女上,還真不敢居功。」

    皇帝就看向傅秋寧,點頭道:「如此說來,你是個賢德的,方出了這兩棵好苗子。」

    傅秋寧讓這一連串的驚嚇和贊譽弄得腿都軟了,想也知道,金鳳舉這會兒應該和自己一樣,不知道被多少怨恨的目光盯著了吧?該,她在心裡惡狠狠地道:讓你幫我出風頭,你就都攬到自己身上能怎麼著?我又不會拆穿你,非要我當出頭鳥,這下好了,連皇上都誇獎我了,你個混蛋,不知道出頭鳥是最早挨槍子兒的嗎?

    一邊想著,面上卻絲毫不露,斂衽屈膝行禮,一邊輕聲道:「臣妾不敢居功,這是小侯爺抬舉臣妾,孩子們不敢說天資多好,但勤奮向學,品德賢良倒的確是隨了小侯爺的。例如妹妹房裡的振軒和二姑娘,機靈聰明更勝過鋒兒嬌兒,鋒兒嬌兒五六歲的時候,可沒有他們弟弟妹妹讀這麼多的書。」

    江婉瑩的頭就微微抬起了一些,心中冷笑道:哼,總算是你識時務,知道這風頭不能自己一個人佔了。而皇上這裡深深看了傅秋寧一眼,果然又把金振軒叫過去問了幾句書,誇贊了一番。

    接著又看到金燕芳等人,皇上想起被土匪殺害的臣子,心中也覺有些淒然,安慰了一番,又和眾人說了幾句,太陽就慢慢往西去了。

    金鳳舉看了看外面天色,便站出來道:「皇上,天不早了,臣若是沒記錯,往年端午的時候,宮裡也是有家宴的,還要賽龍舟,想來幾位親王府裡,那些船手們苦練了這麼些日子,就是盼著能得見天顏,在皇上面前露露臉,皇上若是不能出席,不要說他們,就連親王們也要失望的。」

    皇帝聽了他這番話,便站起身來道:「說的是,朕在外面耽擱久了,宮裡太後只怕也要擔心。」說完又對老太君道:「閒暇了,就去宮裡坐坐,太後前些日子還念叨著沒人說話呢,宮裡的日子,縱然是兒孫滿堂,又哪裡比得上你們這樣人家自在愜意。」

    老太君連忙答應了,皇帝這才緩步出門,來到前廳,只見四面屋子裡湧出些人,烏壓壓跪了一院子,山呼萬歲。皇帝便笑道:「是了,既是端午佳節,來往的世家子弟想來也不會少。也罷,你們這就回去吧,這些人也都要招待呢。」

    金鳳舉連忙道:「臣送皇上回宮,不親眼看到皇上安然回宮,臣哪裡有心思招待客人?」

    皇帝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微微笑道:「唔,好吧。」說完走出大門,只見御林軍雖然沒有前來,但是金鳳舉身為欽差時的衛隊卻全部到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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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狂恨


    一路護送皇上回到皇宮內,路上倒沒有像那些小說和傳奇腳本裡必定會發生的暗殺之類的故事。金鳳舉眼看著皇帝進了書房,這才舒出一口長氣,便向皇帝告退,就聽皇帝笑道:「本來要留下你,不過你家裡那些客人也要招待,也罷,你就退下吧,明日別忘了來上朝。朕只怕你這些日子過得悠閒,倒忘了自己還是大寧臣子。」

    金鳳舉連忙跪下道:「臣惶恐,臣不敢有一刻稍忘自己身為大寧臣子所肩負的重擔。」

    皇帝目光閃了閃,點頭笑道:「這就好,你要把這句話牢牢記在心中,將來一如既往才好。行了,你退下吧。」

    「是。臣遵旨,臣告退。」金鳳舉說完,就倒退著出了書房門,恰好在外面遇到親自捧了茶點來的李德正,他便笑道:「李公公,下次再有這種事兒,你可勸著點皇上吧,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子,誰受得了?這會子府裡還不知亂成了什麼樣子呢。」

    李德正笑道:「誰說沒勸著呢?咱們皇上的脾氣小侯爺還有什麼不知道的?知道您府裡沒有准備,奴才還特地和皇上說,怕您和國公爺不在府中,倒不如去親王那裡,偏皇上不答應。小侯爺,您這榮寵可真是都登天了,除了幾位親王,這份恩寵,臣子中可還沒有呢。」

    金鳳舉笑道:「是,我也感激皇上恩德,只是這太突然了,若是提前幾個月告訴一聲,也讓我們好好預備預備。」

    因和李德正說了幾句,這大太監在皇帝身邊,冷眼旁觀了這麼多年,如今心裡有數,只怕這儲君之位九成九是要落到榮親王頭上,這都得力於誰,那不是明鏡兒嗎?因此也格外巴結金鳳舉。

    離開皇宮後。金鳳舉就匆匆趕回家裡,先到康壽院,只聽裡面鬧哄哄一片,他忙走進去,見霍氏崔氏等人也都來了,此時正和江婉瑩一起,圍著傅秋寧不知道說些什麼。她們是姨娘,根本沒資格進屋來覲見皇帝。因此是等皇帝走後才出來露面的。

    「這是做什麼?群起而攻之麼?」金鳳舉走上前,果然見傅秋寧臉容淡淡的,眼中隱有怒氣,看著他。腮上帶笑不笑的道:「爺問幾位妹妹去,許是在外面沒得進來,聽人說皇上問了我幾句話,這會兒恨不得撕下我幾塊肉吃進肚子裡也沾沾光呢。」

    江婉瑩巧笑嫣然道:「姐姐真會說笑。不過是我們看著姐姐得聖上誇獎,所以羨慕,多問了幾句。哪裡就敢撕了姐姐的肉吃下去?爺就是第一個不肯饒我們了,沒看剛剛護著姐姐那樣兒,我只說成日裡看那些戲文上都說英雄救美英雄救美,如今可親眼看見咱們身邊的英雄救美了。」

    金鳳舉沒心思和她們這些女人打機鋒。冷笑道:「既然知道我護著她就好,有時候也該收斂些,許氏才走了幾天?就又想故態復萌了嗎?要打趣人,也挑個軟點兒的柿子。」說完不理會江婉瑩和霍氏等人驀然不好看的面色,他便問傅秋寧道:「孩子們哪裡去了?」

    傅秋寧道:「去後院玩了。皇上回宮了?」

    金鳳舉點點頭道:「回去了,只怕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子,把府裡的人嚇得不輕。我去看看老太太,你先尋個地方歇會兒吧,要是覺得吵嚷,就進老太太裡屋睡會兒。」一邊說著,就往金老太君那邊去了。

    這裡江婉瑩冷笑道:「姐姐如今可真成了爺心尖兒上的人,色色都考慮的這麼周到。還不趕緊去裡屋歇著呢?別辜負了爺一番心意才是。」

    傅秋寧看著她怨毒的目光,忽然微微一笑,走到旁邊椅子上慢慢坐下。悠悠笑道:「看見爺回來了,精神倒好了些,有熱鬧可瞧也不錯,免得太清淨了,日子過得沒意思。」

    事實證明,性子再淡然的人。也不要將她逼到骨頭裡,傅秋寧現在的情況便是這樣,她就好像是海綿裡的一根針,在沒危及自身利益的情況下,我可以將你們的挑釁和手段置之不理,稍微退後。但如果逼急了,藏在海綿裡的針尖便會露出鋒芒:尼瑪想斗不是嗎?既然如此,今天老娘陪你們玩個夠。她在心裡毫無形象的粗魯咆哮著,終於明白為什麼古代這些女人都拼了命的拈酸吃醋,討好丈夫。因為在這種男權社會,當女人必須依附男人才能順利生存,依仗寵愛就可以囂張跋扈的這種感覺還的確不錯。最起碼她現在看著江婉瑩等人的目光,心情就很愉快。

    「姐姐還是饒了我們吧,回頭爺看見了,不說是姐姐自己坐在這裡看熱鬧,又要疑心我們給姐姐氣受,妹妹可不想擔著這樣的罪名。」江婉瑩身子已經氣得微微發抖了。她堂堂魯國公的孫女兒,竟然被王府一個庶女壓制成這樣。歸根究底,造成這一切的元凶是誰?她的目光似是不自禁的看向榻上那一對正在談笑的祖孫,心中恨意瘋狂滋長,伴隨著惡毒的詛咒:不要得意太早,別以為自己就勝券在握了,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要把你們踏在腳下,全都踏在腳下。表哥,你對我不仁,就別怪我對你不義。她在心裡瘋狂大喊著。

    傅秋寧的聲音從耳邊傳來,篤定的淡然聲音,扮出一幅「虛偽」的寵辱不驚的模樣:「不想讓爺疑心還不簡單,只要妹妹們離我遠一些不就行了?」她迎著江婉瑩毒蛇般的目光,嘴角露出一抹鄙夷的笑:「妹妹現在的眼神真嚇人,是真的要吃了我嗎?奉勸你也收斂著點兒,爺在上面,保不准什麼時候就看向這裡了呢。」

    江婉瑩深深吸了口氣,逼自己平復下心情:哼,和這個女人有什麼好斗得?她如今要把眼光放得更長遠些,她要讓這個得意洋洋沾沾自喜的靖國公府,在他們最得意的時候跌落雲端,到那時候,別說這麼個女人,就連表哥,也一樣要在自己面前低頭乞求原諒。想到讓一向驕傲的金鳳舉在自己面前搖尾乞憐,她心情忽然好了很多,冷冷看了傅秋寧一眼,便轉身離去。

    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傅秋寧看著江婉瑩離去的背影,眉頭緊緊鎖了起來:那不是一種單純嫉妒怨恨的目光,雖然也很毒,但是這毒辣目光的背後,卻好像有什麼東西忽然間就堅定無比,就好像……是一種決裂般的目光。

    她忍不住就抬頭看向金鳳舉,心想難道是我孤陋寡聞?這個時代其實是允許離婚的嗎?只有在電視劇裡,決定和一個曾經愛過的男人徹底決裂的妻子,才會露出這種目光吧?這還得是那種演技精湛的演員才能做到的。

    金鳳舉和老太君說了幾句話便出去應酬客人了。今日皇上微服來了靖國公府,想也知道這份榮寵會在上門的客人裡掀起什麼樣的軒然大波。金鳳舉一直應酬到深夜,才回到風雅樓,見傅秋寧還在榻上等著他,便有氣無力的問道:「還沒睡啊?這種日子就不必等我了。」

    傅秋寧站起身,只見向來都是干淨整潔一絲不亂的小侯爺此時眼圈發紅,步履踉蹌,披散的發絲也凌亂了,找到炕便一下子躺了上去,嘴裡喃喃道:「可累死我了,讓我好好睡一覺,明兒早上還要上朝,秋寧別忘了喊我起來。」

    「好,你放心睡吧。」傅秋寧拿起一條薄絲被蓋在他身上,想到這男人奮不顧身出來替自己說話,到底生生在皇帝的金口玉牙之前將自己留下來,她心中充滿了柔情,在金鳳舉額上輕輕一吻,然後又取了醒酒石放在他嘴裡,這才寬衣安歇。

    第二天一大早,傅秋寧就起來了,眼看著天已經蒙蒙亮,她便出門來到廚房,只見剪楓已經在那裡,正和廚房做飯的秦嫂說著早餐的安排,見秋寧過來,便忙迎上來道:「奶奶怎麼不再睡會兒?入夏後天就是亮的早,其實時辰還早著呢。」

    傅秋寧笑道:「爺今兒要上朝,所以不能像往常那般悠閒了。你和秦嫂子安排了什麼早餐?」

    剪楓笑道:「也沒什麼,都是慣常吃的,做了白粥,熱了幾個粽子,讓秦嫂子再炸些油條,奴婢已經打發小四子去街上買豆漿了。雖是街上買的,其實和咱們家磨豆腐時的豆漿味道差不多。再預備幾個小菜,煮了幾個咸鴨蛋,奶奶看看可還要添什麼嗎?」

    傅秋寧笑道:「不必添了,這就很好。」她心中有些感慨,暗道還是古代民風淳朴啊,如果是在現代,街上買的豆漿如何能和家裡現磨的相比?而且這個時候兒,根本沒有什麼食品衛生要擔心,更不用害怕那些吃食裡被添加了這樣那樣的有害有毒物,說起來,這也算是穿越到古代的一大好處吧。

    當然,和好處比,壞處也是不少的,沒有電腦沒有電燈沒有自來水沒有現代各種舒適家居沒有抽水馬桶的生活也實在是太不方便了。好在傅秋寧在現代的時候就醉心於戲曲,對上網不是那麼熱衷,不然若是玩游戲上了癮,在這古代就真的是煎熬了。就這樣,她還時常想起追的那兩篇小說,想來這麼多年,作者早就完結了吧?可是對自己來說,它們卻成了永遠的大坑,這真是想想就讓人心痛。





第一百七十七章:上朝了


    「奶奶……奶奶……」

    剪楓的聲音把傅秋寧的思緒拉回來,看見她回神,漂亮丫鬟疑惑問道:「奶奶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傅秋寧笑道:「沒什麼,想起了一些往事。好了,你讓秦嫂子把油條快點炸好,小四子也快回來了吧?我去叫爺起身。」說完就轉身離去。

    回到臥房,金鳳舉還睡的香,傅秋寧喊了他兩聲,見他動也不動,便上來推他,卻聽金鳳舉咕噥了一聲,緊接著又翻了個身繼續睡。

    「在家裡歇了這麼多日子,睡懶覺都習慣了。」傅秋寧忍不住笑著低語,但上朝這件事可不是玩笑的,於是又下死力推了金鳳舉幾下,一邊在他耳邊大叫道:「起床了我的爺,太陽曬屁股了。」

    金鳳舉終於迷迷蒙蒙的睜開眼,看見是秋寧,嘴就咧開了,露出那一口整齊雪白的牙齒。

    「讓我再睡會兒吧秋寧,」他閉上了眼睛,想了想又忍不住笑道:「若是娘子寂寞,想要夫君幫著排遣一下,也得等我睡飽了,有了力氣才行,不然早早完事兒了,秋寧還以為我這個年紀就不行了呢。」

    傅秋寧臉「刷」的一下紅了,恨恨在金鳳舉的肩頭上使勁兒掐了一下,賭氣道:「這個時候兒還說這些下流話,你不起來也成,到時候上朝晚了,可別賴我。」

    上朝兩個字就好像一個魔咒,金鳳舉倏然睜開眼睛,瞪著房頂好半晌,那表情就好像挨了一悶棍似的。

    「上朝?是,我今兒要上朝了。」他嘴裡咕噥了一句,接著猛然坐起,一疊聲的催促道:「快快快,我的衣服呢?天啊,今天就要上朝了。我這在家裡還沒歇夠呢。」

    傅秋寧看他急得手忙腳亂的模樣,就忍不住好笑,將桌上衣服都拋給他,悠悠道:「這話若是說在皇上面前,大概以後爺就不用上朝了,當個富貴閒人就好。」

    金鳳舉一邊往身上胡亂套著衣服,一邊撇嘴道:「若真是這樣,就好了。當個富貴閒人有什麼不好的?偏偏又不能。我若真把這話說到皇帝面前,只怕就給我發配到邊疆守城了,別的都好說,這見不到你的面兒。可讓我怎麼受得了?」

    「哎呀,褲子反了,你就專心穿衣服吧,還有心思說這種話。」傅秋寧從金鳳舉手裡奪下褲子,翻到正面遞給他。

    好一通忙亂後,總算梳洗穿戴整齊,於是急匆匆吃了兩個粽子,喝了碗粥,又就著豆漿吃了幾根油條。只把一旁的傅秋寧看得目瞪口呆,目光忍不住就往金鳳舉高大勻稱的身材上瞄去,心想這還有沒有天理了?吃的這樣多,身材還是保持的這樣好,難道是傳說中的「怎麼吃都不胖」體質?不能吧,堂堂的小侯爺竟然是吸收障礙?這真是匪夷所思。

    胡思亂想著的時候,金鳳舉已經吃完了早飯。於是傅秋寧幫他換上官服,戴上官帽,這些原本都是備在清婉閣的,昨兒金鳳舉才讓金明親自取了來放在風雅樓,這個舉動已經表明了一些事實。然而奇怪的是,江婉瑩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而不滿,她不哭不鬧,充分表現出了與她素日行徑不符的當家主母的氣度風范。連金明都有些奇怪。暗道二奶奶什麼時候這樣大度了?

    金鳳舉卻沒有多想,穿戴整齊後就出了門,轎子和轎夫這時候已經在大門外等候了,時辰的確不早,所以他腳步匆匆,走得就有些急促。

    卻不防剛出了風雅樓的大門。就看到馮家兩位姑娘和梅姨娘正往這邊走來,雖然心裡急,出於禮貌,金鳳舉還是不得不停了腳步,含笑問道:「姨娘和兩位姑娘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馮珍珠馮明珠看著他,一起垂下頭去,美人垂眸,端的是風情萬種,金鳳舉卻壓根兒沒注意,心裡只是有些詫異,暗道這還不到卯時,她們來這麼早做什麼?若是往常,我和秋寧這會兒還沒起床呢。

    梅姨娘笑道:「沒什麼,昨兒睡得早,醒了也沒什麼事做,就和我們姑娘在園子裡走走,遠遠地看見小廚房這裡炊煙裊裊,想起昨兒姑娘回去說的小侯爺今兒要上早朝,因此我想著奶奶這時候兒大概醒了,便過來坐坐。「

    金鳳舉點頭道:「原來是這樣,秋寧的確在,姨娘和兩位姑娘進去吧,我還要趕著上朝,就不多留了。「

    「是,小侯爺日理萬機,還是忙正事兒要緊,如今皇上親自來府裡讓您上朝,這是天大的恩寵,從沒有過的,可見小侯爺在聖上心目中的地位是何等舉足輕重了。」

    梅姨娘笑的眉眼彎彎,著實誇了金鳳舉幾句,才放他去了。一邊又回頭看了看馮珍珠和馮明珠,嘆了口氣道:「想一想,寧二奶奶還真是有福氣,小侯爺這樣的夫君,滿天下也未必能找出第二個,竟然就讓她得了去。」

    馮珍珠和馮明珠臉色都不自禁的微微一紅,並不說話,梅姨娘心裡便稍微有點數了。

    平心而論,她自己也知道以自己和三位姑娘的身份,寄居在靖國公府中其實是沒什麼道理的。下人們當面不說,背後還不知怎麼議論。但若是這其中有姑娘成了小侯爺的姨娘或者妾侍,那就另當別論。

    想到這裡,忍不住又向馮明珠馮珍珠姐妹望去,暗道以我們姑娘這樣的傾國之姿,小侯爺也未必不動心。只是寧二奶奶這個人,表面上看和氣仁慈,心中卻是個有主意的。怕這一關難過呢。

    轉念一想,又覺著這也沒什麼,像金鳳舉這樣的男人,三妻四妾再尋常不過。傅秋寧雖然膝下有金藏鋒金藏嬌,但那並不是她的親生兒女,一個正妻卻無所出,在這家裡能發言做主的權力也就有限,要不到現在管家權還是握在江婉瑩手中呢。

    這樣一想,心中包袱也就卸下了幾分,她也不覺得這就是背叛了傅秋寧,反而覺得這是幫了對方的忙。反正小侯爺這樣的男人,早晚也要納妾,若是真的要了馮家姐妹,她們感念傅秋寧曾經的回護之恩,定然不會與她作對,這豈不是比別的女人進門要好?所以梅姨娘和心中暗自打了主意的馮家姐妹一點兒也不覺得這有什麼錯。

    來到風雅樓,傅秋寧也有些驚訝,沒料到還有這麼早來串門的客人,忙安排她們坐了,又讓雨階去叫金藏鋒兄妹起床,不一會兒,兄妹倆和金篆蘆花都到了,金振翼金繡楠兄妹也走過來。於是丫鬟們擺上早飯,秋寧邀請梅姨娘和馮家姐妹入席,幾人便笑著說吃過了。

    傅秋寧自然知道她們沒吃,這園子裡從金燕芳等人住下後才有小廚房,是絕不可能這個時候兒就給各個院落送飯的,自己這風雅樓是因為金鳳舉要上朝,情況特殊,才格外又安排了廚房,不然也沒有這種特殊待遇。

    當下力邀梅姨娘等人入席,她三人也就不再客氣,傅秋寧的親和力讓人很容易就生出親近之心,自覺和她情同姐妹,若是客氣了,倒好像自己主動疏離防備人家似的。

    吃完早飯,傅秋寧看著金藏鋒金振翼各自領著妹妹去上學,她親自送到大門口,叮囑道:「路上小心,不要只顧著瘋玩,看著路,別被石頭絆了。翼哥兒你把那火爆脾氣收一收,用點心思在課本上,省得答不上先生的問題,這還是其次,到時你們爹爹考較功課時,你別又抓瞎。」

    金振翼撇撇嘴,這女人每天早上都要嘮叨一番,簡直比自己的娘還要嘮叨,真不知道金藏鋒和金藏嬌是怎麼忍受她的。但是心裡卻又有一股很奇異的感覺:在他心裡,這種事情只有母親才會做,傅秋寧就算做出來,也是裝樣子給別人看。但是偏偏她做來就這麼自然,很多時候周圍根本都沒有旁人,她也照做不誤,就好像她的心裡真的裝著自己兄妹倆,而不是單單要給人一個賢良淑德的好後媽印象。

    這種感覺讓金振翼覺得不舒服,但是有時候卻又覺得窩心。六歲的小男孩兒徹底被自己心裡這種矛盾糾結給弄懵了。所以也只有表面上做出越來越不屑的樣子,免得旁人看出他竟然對這個害了自己母親的後媽有了一點親近之意。

    待幾個孩子並肩去了,這裡梅姨娘方對傅秋寧笑道:「許姨娘雖說是咎由自取,如今去了莊子上,也是她該得的結果。我只說可憐了她這兩個孩子,雖也有錯,俱都是天真爛漫的年紀,懂什麼?不過都是大人教的他們跟著學。偏偏娘沒了,以後還指不定是個什麼樣兒呢。誰知到底還是小侯爺有心,竟把他們給了您。先前和我家姑娘說,還怕這半路來的孩子不好帶,可剛剛一看,二奶奶對他們竟也是無微不至。那翼哥兒,時常聽下人說是個小霸王似的人物,我看著他對您倒也服帖。阿彌陀佛,真真是到了奶奶這院裡,竟是兩個孩子的造化了。」

    傅秋寧笑道:「姨娘千萬別這麼說,我不過是做了我該做的,至於孩子們怎麼想,實在是無能為力了。您沒看見?飯桌上就和我頂嘴呢,其實心裡是老大不服的,只不過讓他們的爹壓著,沒辦法罷了。我就和我們爺說,看看找個什麼機會,還是把許姨娘接回來得好,怎麼說那也是孩子們的親娘,照顧起來自然更是貼心,偏偏爺氣兒還沒消,至今也不肯松口,我也不好總提,也只能慢慢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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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小侯爺的私房錢


    一面說著話,就見金燕芳也領著兩個孩子過來了,一進門就笑道:「這是怎麼說的?姨娘和妹妹們倒來的比我還早,瞧這模樣,必定是蹭了早飯去,怎麼說也是大家子出身,怎麼就對嫂子的飯這麼念念不忘的?也不怕人笑話。」

    一番話說得眾人都笑起來,傅秋寧起身將她迎到自己對面榻上坐下,笑道:「妹妹這麼清高,今兒可就沒好東西吃,日後也別念著我的飯。」說完馮明珠也湊趣道:「正是這麼說,今兒早上還真讓我們偏了些好東西吃,如今卻是沒有嫂嫂的份兒了。」

    一時間馮遠瞻和馮玉致兄妹兩個就要找哥哥姐姐玩兒,聽說去上學了,便撅著嘴巴意興闌珊的模樣。傅秋寧笑道:「孩子們還太小,不然倒可以和他們哥哥姐姐一起做伴兒上學去,偏我這院裡又沒什麼玩的,罷了,這會子大概老祖宗起來了,咱們倒是過去坐一坐得好。」

    梅姨娘等人忙站起來,秋寧略收拾了收拾,幾人就一起出門,到康壽院坐了一回方回來,一時間也就散了。

    傅秋寧今兒起的有些早,偏昨兒睡的也晚,不到晌午時就覺著有些犯困。因就對雨階道:「我先去裡屋歪一會兒,有人來就過去告訴我一聲。」說完到裡屋的湘妃榻上,倚著那錦被打盹兒。

    這湘妃榻就安排在窗下,此時陽光暖融融照在身上,微風從窗外徐徐吹來,就別提多舒服了。傅秋寧正感嘆著自己這番穿越還算愜意時,就聽外面腳步聲響,還不等睜眼,那聲音卻忽然沒了,她也就沒理會,想著大概是哪個小丫鬟一時間急躁,才有這樣重的步子。

    過了不一會兒。就聽耳邊一個溫柔的聲音道:「太陽都快曬到臉上了,虧你也不覺著熱,若是曬脫了皮,我看你如何出去見人。」她忙睜開眼一看,果然就是金鳳舉,當下迷迷糊糊間被弄醒,腦子還沒清醒過來,便接著閉上眼睛咕噥道:「哪裡像你說的那樣嚴重。不過是端午剛過,還沒入伏,太陽就能這樣厲害?分明是你想賺我起來,把地兒倒出來給你。我偏不。」

    金鳳舉很少見到傅秋寧如此嬌憨耍賴的模樣,當下不由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心中卻愛到了極點,便也在那榻上坐下,伸手去撫著傅秋寧的臉,呵呵笑道:「真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想賺你起來,不知有多少辦法,還用得著和你這樣軟語溫言的說?」

    讓他在臉上摸著。又說話,傅秋寧這覺登時就被攪得睡不成了,不由得起身無奈道:「真真你就是我命中的冤家對頭,這會子不去清婉閣溫存會兒,倒又跑來我這裡做什麼?我的爺,你可還是嫌我不夠矚目麼?」嘴上雖然是這樣抱怨著,心裡卻是十分高興。

    金鳳舉笑道:「是冤家就對了。俗話說的好,不是冤家不聚頭。」說完便施施然也半躺在榻上,果然,就聽傅秋寧笑道:「還說不是賺我起來好霸佔這地方兒,這時候怎麼又躺下來了?」

    金鳳舉笑道:「不過是覺著這麼躺著舒服些,真不是你想的這樣,不然我有許多手段……」不等說完,就見傅秋寧抿嘴兒笑道:「是。知道我們爺手段多,只是這一回怎麼都不用了?別說,我還真是惦記著蛇羹了,先前那六條大蛇,委實沒怎麼吃足呢。若是說扮鬼嚇人,這是大白天。還真有些難度……」

    金鳳舉的老底被她揭開來,忍不住也笑了,搖頭道:「我這半輩子也沒做過什麼丟人現眼的事兒,就那麼兩回,還全現在你眼裡。是,知道我們寧二奶奶是女中的豪傑,我那些手段不過是給您取笑兒的,用不用這麼三天兩頭提一回?怕我不夠丟人麼?」

    傅秋寧笑道:「倒不是怕不夠丟人,不過是讓爺別得意忘形,總是想著自己無往不利,便松懈下來罷了。」一邊說著,就下了塌,坐在鏡前略整理了下衣衫鬢角,在鏡中卻見身後的金鳳舉也坐起來,微笑道:「是了,前兒有個下西洋的商人孝敬了我一面鏡子,真真是光可鑑人,可比這銅鏡看著清楚多了,可惜只有一面,這東西容易碎,不好運的,價錢也高的離譜,他送了一面來,已是不小的情面,我也不好多要,說再買兩面回來,偏貨又沒了,我想著只能送給老祖宗,過兩天你去康壽院看看,那東西委實新奇的很。」

    金鳳舉不過是看見秋寧在照鏡子,所以無心道來,然而傅秋寧卻是心中劇震。暗道玻璃鏡子終於要出現了嗎?天啊,這可真是太好了。她想起自己在現代,好像還是在十幾歲的時候,從雜志上偶然看到過鏡子的歷史,說是最開始這些鏡子是獨家秘方,著實賺了不少錢,後來有一個工匠被天價買通,就把秘方流傳出去,這東西才開始在歐洲普及,如今大寧朝和自己世界裡的明清時期差不多,玻璃她已經看到過,也只是做個瓶子之類的,還沒有廣泛應用,那鏡子在這個世界裡,也絕對是新奇物事吧,難怪金鳳舉將一面鏡子看的這樣高。

    因心裡一時間高興,但旋即就又把這份興奮冷卻下來,暗道我的戲曲已經是這個時代裡沒有的東西,這是借助著在莊子上的經歷,才騙得金鳳舉答應為我保駕護航。如果這會子說出鏡子是用玻璃和一層水銀做成的,哪怕我不知道具體的步驟,可也是有些超前了,不行,還是算了吧,傅秋寧,方楚瑜,你又不想做蝴蝶,就安安分分的跟著這時代慢慢前進吧,金手指開太多,會不會遭天打雷劈這在其次,只怕引起別人懷疑,就真有可能死無葬身之地了。

    因短短一瞬間,心裡已經轉了好幾個想法。金鳳舉卻根本不知道,見秋寧聽見這樣新奇的物事也不為所動,還暗暗贊她沉穩,不為這些身外的繁華之物所動。因又開口道:「我等下還要出去赴宴,中午就不留在這裡用飯了。」

    傅秋寧這回可是覺得稀奇,轉過身道:「既如此,爺特地回來這一趟是為什麼?」

    金鳳舉笑道:「心裡想著你,不回來看一眼,只怕在宴席上也沒心思吃飯……」不等說完,就被傅秋寧啐了一口,見她淡淡笑著又轉過身去,抿嘴道:「德性,如今這嘴巴上竟如抹了蜜一般。」

    金鳳舉也覺得自己對傅秋寧實在是太過寵愛,就如這些甜言蜜語,平日裡他是很少說的,然而在這風雅樓,面對著傅秋寧,卻是每天不說上幾回就覺著不舒服,嚴格說起來,倒也不能只說是甜言蜜語,只因為自己心裡確是這樣想的,或許這便是愛一個人的滋味?這也就難怪那些傳奇腳本裡總把男女之情寫的那樣轟轟烈烈了。

    因出神想了一會兒,方記起自己的目的,便也下了塌,整理了下衣服道:「是了,還有件事要告訴你,我讓金明去錢莊上兌了些金銀,等一下采蓮碧玉過來,你點齊了數目就收起來。如今還是婉瑩當家,她那個人有時小心眼的,只怕遷怒了燕芳她們,有所慢待,燕芳也不會和我說。我給了你這些金銀,便是要你好好照拂一下,若是有不當的地方,你給描補一下就完了。」

    傅秋寧知道這是金鳳舉不想去和江夫人廝纏,想也知道,江夫人肯定是偏向自己的侄女,不會讓江婉瑩把管家大權分給別人一些。金鳳舉卻因為接二連三的事,對江婉瑩的所作所為十分失望,又怕傅秋寧和妹妹受表妹的鉗制,又不想去和母親生氣,所以也只有貢獻出自己的體己銀子了。

    傅秋寧便答應下來,金鳳舉又和她說了幾句話,一時間金明過來,他便知道事情都辦妥了,於是換了衣服出門,果然,不一會兒,采蓮碧玉就來了風雅樓。

    傅秋寧以為金鳳舉說的金銀,多了也就是一二百,所以在看到幾個小廝抬著的兩個大箱子時,不由嚇了一大跳,驚愕道:「這……這是什麼?金銀?爺……爺的體己有這麼多?」

    采蓮碧玉還從沒看見這寧二奶奶如此失態的模樣,不由得都掩嘴而笑。采蓮見周圍無人,便笑道:「可不都是爺的體己呢,讓我們都搬來這裡給奶奶收著,單子在這裡,奶奶點一下看看,這可不比尋常那些物件,真真都是爺藏了多年的寶貝,便連婉二奶奶,也不過是偶爾得一件罷了,卻不料今日全都命放在奶奶這裡。」

    傅秋寧皺起眉,看了眼單子,才知不全是金銀,但全部是名貴之極的玉器古玩書畫等,她皺了皺眉頭,暗道金鳳舉這該死的,我這邊想低調做人,他偏就要逼著我高調起來。因點齊了那幾大箱子珍貴的物件,命雨階和玉娘剪楓親自帶著小廝們收進庫房裡,這才看見還有最後一個箱子,打開一看,原來是整整二百兩的金元寶和五百兩的銀元寶,以及幾十兩的金豆子金葉子,還有二百兩碎銀子以及幾百貫的銅錢。





第一百七十九章:打算


    於是把這些金銀銅錢收進臥房,又見采蓮捧著個匣子跟著進來,對傅秋寧道:「爺這麼些年攢下的私房錢可都在這裡,奶奶好好收著吧。」

    傅秋寧皺眉道:「什麼私房錢?難道剛剛那些不是?」一邊說著,就打開了匣子,只見竟是一摞銀票,最上面幾張是一千兩的面額,接著是五千兩,最底下的三張竟然是萬兩,粗略算算,只這摞銀票,便有二十幾萬了。」

    我擦金鳳舉這家伙不會是個大貪官吧?傅秋寧簡直傻眼了,抬頭看著采蓮道:「他……他這些錢從哪裡來的?這麼多錢,難道不該交到公中去?這哪裡是私房錢?公中只怕也沒有這麼多吧?」

    采蓮笑道:「公中若只得這幾個錢,咱們國公府這麼大開銷卻怎麼辦呢?奶奶放心,爺是個最有數的人,這些年辦差可沒出什麼差池,不過是皇上賞的加上一些鋪子的收入罷了,爺這是真真正正將奶奶放在了心裡,才會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交給奶奶,不然就連婉二奶奶,知道爺有體己,可也不敢妄想。」

    傅秋寧好一會兒才舒出一口長氣,沉聲問采蓮道:「這事兒有沒有別人知道?」

    采蓮笑道:「這麼多箱子,哪裡能瞞過別人去?不過爺故意選的普通箱子,所以我們只說是送給奶奶的一些綢緞首飾玩物之類,想來大家也不會想到爺和奶奶恩愛情深,把全部身家交付過來,所以奶奶放心,不會讓您成為眾矢之的,平白惹來疑猜嫉妒就是。」

    采蓮倒是個聰明的,一眼就看穿了傅秋寧在顧慮什麼,連忙陪笑著道。說完見碧玉進來,手裡也捧了個匣子,傅秋寧登時頭就大了。失聲道:這裡又是什麼?」

    「是一些莊子田產的房契地契。」碧玉將匣子遞給傅秋寧,又轉頭問采蓮道:「昨兒爺說天氣熱了,要我把前些年他搜集的各樣扇子拿來奶奶這裡,我翻了許久也沒翻到,你可知放到哪裡去了?」

    采蓮笑道:「我說怎麼小子們都到了,你到沒影兒,原來是找這個去了。那些扇子我知道地方,我這就回去拿來。」說完一轉身出了屋子。

    這裡傅秋寧看過匣子裡的田產房契。只覺額上冒汗,忍不住喃喃道:「爺這裡總有幾千頃地了吧?他自己就有這麼多,可見這府裡其他人要有多少?這還不算公中的……」

    話音未落,就聽碧玉笑道:「要麼人人都願意當官呢。當了官又盼著有爵位,奔著的不就是這份富貴嗎?話又說回來,咱們府這是幾代經營,又暗地裡做生意,才有這潑天富貴,若是尋常的公侯王府,怕還沒有這份規模呢。」

    傅秋寧點了點頭,心想這金家上至老下至小,看起來是個個都有體己私房錢。偏到了關鍵時候,他們竟然還能同心同德,這也就難怪能經營的這般出色了。真真是好笑,我那爺爺和爹還用我來打人家的臉,現在想想那算什麼?只怕那個時候兒,侯府名聲上雖然不好聽,這暗地裡的財富。可也夠撐起一片天了呢。」

    因默默想著,就將那些房契等也收了起來。知道這是金鳳舉對自己示之以誠,他是要用這些東西告訴自己,從此後夫妻一心,不但他是自己最大依靠,把這些東西托給了自己,那自己也就是他最大的依靠了,一邊想著。就覺得心裡柔腸百轉,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

    正出神間,忽聽碧玉笑道:「采蓮這憊懶的,怎麼這會子還不回來?難道又梳妝打扮了不成?」

    傅秋寧一凜,覺得碧玉這話說的著實奇怪,別說金鳳舉如今不在府裡。就算在府裡,以采蓮一個通房丫頭的身份,怎麼可能在自己這奶奶面前故意打扮?好,就算她暗地裡精心打扮想爭寵,這話也不該從碧玉嘴裡說出來啊?

    因細細看了碧玉兩眼,覺得這丫鬟向來處事穩重,性情也算忠厚,應該不是那種挑撥陷害之人。正疑惑著,忽見碧玉頭上只是一頭青絲,連點首飾都沒有,她這才想起剛剛采蓮來了,似乎也是這樣打扮,發髻上連朵珠花都不見,這可是有些奇怪,如今碧玉又故意如此說,難道是暗示著什麼?

    傅秋寧也是個聰明人,何況處在這大宅院中,經歷了些事,就不聰明,也得鍛煉出一顆七竅玲瓏心,只想了一會兒,心裡便猛地醒悟過來,微微笑道:「是了,怎麼你們姐兒兩個今天打扮得這樣素淨?你們是爺的人,雖說不奢侈張揚是好事兒,可總不該連一件首飾都沒有。」

    碧玉聽傅秋寧這樣說,心裡就知道她明白了,吟吟笑道:「今兒爺吩咐的急,我和采蓮不及收拾就過來了。何況在奶奶這裡,哪裡有我們顯擺的份兒?戴那麼多首飾,在奶奶面前倒是丑人多作怪了。」

    傅秋寧搖頭微微一笑道:「這話沒得叫人臉紅,論姿容,我可還比不上你們兩個。」一邊說著,就從櫃子裡捧出個首飾盒子,在那裡挑了一只金花簪子,遞給碧玉道:「把這個戴上,這是當日你們爺給我的,我看著這簇花倒是別致的很,花心裡的珍珠也襯你。」

    碧玉連忙謙讓推辭,傅秋寧卻往她手裡一塞,笑道:「這有什麼?都是爺的人,你們打扮得漂漂亮亮,我臉上也有光彩。前兒我不也是戴了采蓮一只釵嗎?偏爺那天晚上看見了,恰巧雨階在屋裡,就賞了她。我這裡還想著要給她一點子東西呢。」說完又從盒子裡拿出一對翠玉鐲,問碧玉道:「你覺著這個如何?我看她一雙皓腕,倒很配這個鐲子。」

    「這太貴重了。」碧玉只說了一句,就聽見外面腳步聲響,接著采蓮進來,手裡捧著個檀木匣,好在這裡只是幾把扇子,雖是扇子,但既然是金鳳舉花心思搜羅來的,自然也是價值不菲,這不消多說。

    一時間傅秋寧就把那對鐲子賞給了采蓮,她起先不敢接,後來碧玉幫了兩句,這才無奈接了。又和秋寧閒話了兩句,兩人就出了風雅樓。

    一回到自己的房間,采蓮便埋怨碧玉道:「真真你就是個不長記性的,先前為了我給奶奶那麼一只步搖,讓爺怎麼訓斥的你都忘了不成?這會兒倒伸手接奶奶的東西,難道你真不想在這府裡呆著了?」

    碧玉微笑道:「你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繩,素日裡聰明伶俐,這會子只因為事關己身,竟是當局者迷了。你也不想想,咱們是什麼身份?兩個通房丫頭,連個小妾都不算,說穿了還不是奴才?就敢去寧二奶奶面前顯擺。這得虧奶奶宅心仁厚,不和你計較,若是婉二奶奶,你敢抱著那小小心思?結果怎麼樣?你也不想想寧二奶奶現在是爺心尖上的人。她縱然不和你理論,爺能容得下嗎?才剛我聽說,那只步搖已經賞了雨階。」

    碧玉說到這裡,采蓮便沮喪道:「平白無故的便宜了那蹄子,真真氣死我了。」

    碧玉淡淡道:「正經這才是道理,無論步搖怎麼好,奴才的東西就是奴才的,怎麼好硬往奶奶的頭上插?爺沒把我們怎麼樣,就算是看在這些年的情分上了。賞了雨階,這件事也就算是揭過去。我只是怕爺心裡不痛快,日後想起來,終究要挑你我的毛病,所以今兒才暗中提醒了奶奶一下,果然奶奶是個玲瓏剔透的慈悲心腸,大概就知道我們讓爺訓斥了,才給了這兩件東西,論價值,這對鐲子和這只金花釵,只比那步搖貴重,不比那東西低,這固然是補償,另外也就是替咱們在爺面前說好話了。正經的主子賞奴才東西才是正理,何況這又是說奶奶不計前嫌。我感激還來不及,你竟然還沒體會出這個中深意,真不知是不是讓豬油蒙了心。」

    她這樣一說,采蓮才恍然大悟,連忙嘻嘻笑道:「可不是這麼個理兒,還是你這蹄子聰明,如今我這心才算是徹底放了下來。果然爺說的不錯,人只要一生了貪心,就被蒙蔽了。我以後再也不生妄想了,其實我本來也沒生妄想,只是……那時候不知怎麼了,就……」

    她不等說完,便聽碧玉冷笑道:「是,你沒生妄想,只是想著寧二奶奶好性兒,從前又被冷落了那麼長時間,說不定就是個眼皮子淺的,你也不想想,若二奶奶真像你想的那樣不堪,就能拴住爺的心了?唉!罷了,說這些什麼意思?往後這府裡還不知是什麼樣兒呢,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采蓮,告訴你一句話,咱們也該早點想想後路,別因為跟過爺,就眼高於頂的。若是有那忠厚老實,又腳踏實地的不錯的人,該籠絡住先籠絡住吧。」

    她這話一說出來,采蓮就不禁大吃了一驚,連忙道:「碧玉,你怎麼說出這樣話來?可是聽見什麼風聲了?咱們……咱們跟了爺這麼多年,爺……爺真的會那麼狠心?」

    碧玉看著窗外,淡然道:「狠心麼?我看倒未必,爺是個寬厚的,若是不要咱們了,定然會考慮咱們的意思,至不濟,也會給咱們安排個好人家。這就算是有心用情了,不然別人家的爺,連小妾姨娘在內,一旦不受寵了,那境地是如何淒涼的,這些年咱們聽說的還少嗎?何況,采蓮你捫心自問,爺如今有了寧二奶奶,就連婉二奶奶和霍姨娘月蘭那裡都基本不去了,咱們兩個就更不用提,難道你真願意過這樣守活寡的日子?你不想有自己的一個家,有能和自己過日子的丈夫,有自己的孩子可以疼寵呵護麼?」

    一番話說得采蓮目瞪口呆,心驚之余,心底裡卻因為碧玉這番話而突然生出了一絲不該有的期盼和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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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不速之客


    且說傅秋寧,讓金鳳舉這突如其來的一招弄得心神大亂,原本覺著困乏,結果這下卻是連午覺也沒睡,叫過玉娘雨階和剪楓道:「今兒的事,小丫頭們多不知情,只有你們三個知道,為了咱們這風雅樓的太平安穩,這事兒不許洩露出一個字去。就是有人懷疑,當面明裡暗裡的試探,也須給我瞞過去,你們明白嗎?」

    三人也知道這事情重大,因此都點頭說明白。傅秋寧嘆了口氣,有滿肚子話想和這幾個心腹說,卻又不知該說什麼。房內一時沉默下來。雨階便站起身道:「後面小廚房今兒做了新點心,我去看看好沒好,給奶奶揀兩盤子。」說完剛要出去,就見小丫頭燈花跑了過來,脆生生道:「奶奶奶奶,外面有個人說是奶奶的妹子,特地過來瞧奶奶的,奶奶快出去接進來吧。」

    「妹妹?」

    傅秋寧驚訝的看著小丫鬟,接著又看向雨階和玉娘,納悶道:「我什麼時候有個妹妹?這會兒來的是誰?你們兩個知道嗎?」

    一句話說的幾個丫鬟都笑起來,玉娘便搖頭道:「這事兒奶奶怎麼來問奴婢?我們哪裡知道奶奶的親戚?雨階怕是好一些,可我跟在奶奶身邊這麼些年,還真就沒聽見過奶奶的親戚來探過您,倒是王府裡還偶爾有人過來探看探看。」

    傅秋寧心道王府裡來人那是探看嗎?那是來演大片兒《深宅諜影》的,因便站起身道:「罷了,不管是誰,且接出去看看。」她一邊說,腦海中便劃過一道靈光,好像有什麼事兒在眼前掠過,但是卻又沒抓住。

    從風雅樓出來,只見院裡一抬小轎,江婉瑩身邊的丫鬟夏月正站在轎子外。見她出來,便上前陪笑道:「這位是烈親王的姨娘,今兒來了咱們府裡,是我們二奶奶接待的,說是要來看奶奶,於是二奶奶就打發奴婢送她過來了。」

    一邊說著,那大紅撒花的轎簾便被掀起來,接著走出一名美豔少婦。一看到傅秋寧,便滿面春風的上前行了個萬福,秋寧連忙將她扶起,心中恍然大悟。暗道是了,之前金鳳舉曾經和我提過一句,說是我二叔的嫡女嫁給了烈親王為妾,如今看來,這位妹妹已經從小妾升上姨娘了。「

    因也打疊起精神,滿面笑容的和傅秋蘭互相問了好,就將她迎進屋裡,夏月告退出去了,姐妹兩個在偏廳裡坐定。剪楓親自奉上茶來,傅秋寧便道:」妹妹出閣的時候兒,偏趕上我這府裡有事,竟是沒來得及回去送嫁,倒勞駕妹妹惦念著我,今兒還特地過來探視,這真是有心了。」

    傅秋蘭雖然美豔逼人。但看上去卻是性子沉穩,聞言輕聲笑道:「姐姐和我一樣,都是身不由己,這一點若說我從前還天真爛漫,心裡頭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如今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呢?閒來無事,常常思念姐姐,想來這幾年。你定然比我要難熬的多,只可惜妹妹明白這道理太晚,不然也該早些過來看姐姐。人說雪中送炭最不易的,偏如今姐姐得小侯爺恩寵,我這時候說什麼姐妹情深,倒有錦上添花的嫌疑。其實無論是雪中送炭還是錦上添花。左右咱們姐妹都不過是一個同病相憐罷了。」

    她這一番話說出來,倒讓傅秋寧大為詫異,偏偏細看這妹妹的臉色,又看不出端倪,因心裡雖然犯著嘀咕,面上卻笑道:「妹妹何出此言?先前聽我們家爺說,妹妹是嫁過去做妾,如今卻做了姨娘,這正是好事兒,怎麼倒說起同病相憐這樣的話來?」

    傅秋蘭微微一笑,喃喃道:「姨娘麼?和妾又有什麼兩樣?於王爺來說,不過是過幾天就可以丟開的新奇玩物罷了。也幸好我這肚子爭氣,竟然就懷了一個,不然王府中群芳爭豔,哪裡就輪得到我做姨娘?」

    傅秋寧面上立刻露出喜色,站起身道:「原來妹妹竟然有了身子?這可是天大喜事,若是能為烈親王爺誕下麟兒,還怕不能集三千寵愛在一身麼?」說完就上前去細看傅秋蘭的腰身,又問她是幾個月了,聽說不過兩月有余,忙又囑咐她好好保養。

    姐妹倆說了會兒話,眼看日頭偏了,一個婆子便走進外間道:「姨娘出來了這許久,恐王爺要記掛了,不如早早回王府的好。」說完,就見傅秋蘭站起身來,面上露出幾絲悵然之色,輕聲道:「姐姐,我這就要回去了,改日得了閒暇,我再來看姐姐,姐姐若是得空兒,盼著也去那府裡瞧瞧我,你知道我是個活潑性子,如今卻幽閉深閨,著實是寂寞得緊。」

    傅秋寧忙答應下來,這裡直送出門,看著轎子去了,方回轉身來。卻聽雨階疑惑道:「奶奶,這位六姑娘,在王府的時候倒的確也見過,只是和奶奶的感情似乎也不怎麼深厚,這會子突然過來,倒是個什麼意思呢?」

    傅秋寧微笑道:「以不變應萬變懂麼?管她什麼意思,只要我們自己沒意思就行了,咱們不想著算計她,也就不會讓她算計了去。」說完回到臥房,往榻上一歪,伸了個懶腰道:「好嘛,見了這會子客,倒把我這困勁兒又給勾了起來,左右離孩子們放學的時候還有一陣子,且讓我先歪一歪。」

    話音剛落,就聽門外又有小丫鬟道:「奶奶,霍姨娘過來了。」

    「霍姨娘?」

    傅秋寧一下子坐了起來,先是疑惑的看了雨階一眼,接著便惱火道:「今兒這是怎麼了?敢情老天爺就是不想讓我歇歇。雨階,你等會兒去翻翻黃歷,看看是不是什麼不宜在家,在家就要一撥接一撥見客的古怪日子,這真是奇了。」

    雨階忍不住就想笑,可看見自家奶奶正惱著呢,於是也不敢笑,忙陪著秋寧來到偏廳,只見霍姨娘正坐在那裡喝茶,見秋寧出來了,便站起身福了一福,又笑道:「素日裡也沒個空兒,我是早就有心來看看奶奶,偏事情一件接一件,竟得不了個閒暇,咱們那位婉二奶奶,奶奶又有什麼不知道的呢?但凡讓她遇見,不把我支使的團團轉,也不能凸顯她的才干。好容易我今兒早起覺得有些頭痛,稱了病,下午這才有了點空兒過來。」

    傅秋寧微微一笑,在主位上坐下,淡淡道:「妹妹既是頭痛,就該在房裡靜養才是,跑來我這裡,回頭再受了風,知道的呢,說是妹妹自己跑過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不顧妹妹病痛,支使你干什麼,到那時,我豈不是比婉妹妹還要凶神惡煞了?」

    霍姨娘一窒,旋即陪笑道:「奶奶說哪裡話,再不會有人這樣想,從您搬來了這風雅樓,哎,也不用說這會兒,便說您在晚風軒那會子,這府裡上下還有一個人能挑出您的錯兒嗎?婉二奶奶鬧了兩回,最後是如何收場的?我心裡明鏡兒似的,這不單單是因為爺寵著奶奶,更因為有理行遍天下,奶奶行得正坐得端,怕它什麼?」

    一邊說著,就伸手從丫鬟手裡拿過一個盒子,笑道:「這是昨兒我娘家送來的點心,說是請了一個西洋人的點心師傅,我吃著倒的確是和咱們的點心不一樣,倒不是說就比咱們的點心強,只是別有一般風味兒,晌午後我給老太太太太也送了兩盒子,她們吃了也都說好。」

    這霍姨娘雖然位份不高,但因為娘家怎麼說也是個從三品的京官,所以時常也可以去康壽院江夫人等處走動,並不像別的侯門富戶那樣謹小慎微地位低下。

    當下聽了她這番話,傅秋寧整個人就好像被雷轟了一樣,驚詫的看著那個盒子。

    這西洋點心的確是新奇物事,霍姨娘的父親只因為在禮部分管著外國人朝見進貢的差事,接觸這方面的人較多,所以有了這麼個師傅,做了點心出來,就忙不迭打發人送來給女兒,盼著她能在國公府穩固地位,不要像那個許姨娘一樣,被打發到莊子上。因前頭送到老太君和江夫人以及江婉瑩等的房裡時,大家也都覺著稀奇,吃了都說好,所以看見傅秋寧驚訝,她本不在意。只是這位寧二奶奶一幅被雷劈了的表情,就實在不能不讓人疑惑了。

    「奶奶,奶奶?」

    霍氏連叫了兩聲,傅秋寧才終於回魂,看到對方困惑的表情,她才知道自己失態了。可這不能怪她啊,之前她一直都認為這個大寧朝雖然不至於太閉塞,但是和大洋彼岸的國家來往也是很少很少的。先前金鳳舉說的玻璃鏡子,之所以能在京城賣出天價,不就是因為去西洋做買賣的商人很少嗎?怎麼……怎麼現在一個小小京官的家裡,竟然能請了洋人做點心?這……難道這個時期和西洋那邊的來往其實已經很頻繁,只不過自己在家裡坐井觀天,所以都不知道嗎?那也不對啊,這國公府富貴之極,如果真的是貿易頻繁,這府裡的西洋物件也應該很多吧?可現如今,她除了在幾個房裡看見那自鳴鐘之外,還有偶爾裝香露的瓶子,幾乎再就沒看過別的東西。




第一百八十一章:奶油點心


    於是咳嗽兩聲掩飾了一下,傅秋寧就接過盒子,打開還不等細看,一股久違的奶油甜香就撲鼻而來,險些讓她掉下眼淚。

    久遠的回憶浮現,傅秋寧使勁兒眨了眨眼睛,才把眼淚吞回去,深吸了一口氣,她伸手拈起一個奶油蛋卷,慢慢放進嘴裡,細細的咀嚼起來。

    這畢竟是古代,雖說是奶油點心,味道卻和現代的有些差異。傅秋寧想起自己曾經在一篇小說裡看到過古時候做奶油的方法,想來這時候西方那裡還沒有什麼工業革命,甚至這個架空時代的西方是不是她知道的那個西方都不一定,所以這奶油之類的東西,也肯定是用古法炮制的,絕不可能有專門制作的機器。

    「奶奶覺著怎麼樣?可是不是比咱們的點心要別致一些呢?」霍氏見傅秋寧慢慢咀嚼著,面上也露出感慨神色,心裡便很有些沾沾自喜,因輕快地出聲問了一句。

    傅秋寧回過神來,現在她的心情已經完全平復了,於是放下那點心盒子,點頭笑道:「可不是,味道的確好。但不知要去哪裡請這西洋師傅,不若讓爺也請了來咱們家,專門做這些西洋點心,豈不是好?」

    霍氏笑道:「奶奶說笑了,哪裡有那麼些洋人?咱們大寧開放通商口岸,也不過是十幾年的事,聽說那大海洋比兩個大寧國還要大,一旦起了大風浪,任它多結實的船,也逃不過去。所以往來的人實在不多,也就是這兩年,倒還比先前強了些。只是誰願意在異國他鄉漂泊著?我們家那個洋人,也不是當廚子的,乃是我父親偶爾認識,兩人十分交好,這才來我們家,素日裡當貴客款待著。遇到年節,請他露一手罷了。不然的話,洋人的廚子哪裡那麼好找?」

    傅秋寧聽她開始時還說是請了洋人的點心師傅,這會子忽然又變成了貴客。她心裡明白要麼就是霍氏有意炫耀,讓自己知道知道,她們家有洋人的點心師傅。要麼就是聽自己說這話後,害怕金鳳舉等京城權貴去她家要那個洋人,所以又改了口氣。

    她也不以為意。霍氏卻似是沒察覺出她的冷淡,只是一味的找話題閒聊。忽聽外面腳步聲響,接著小丫鬟的聲音響起道:「少爺小姐們回來了。」話音落,門簾一挑。幾個小小人影就鑽了進來。

    金藏鋒和金藏嬌金振翼等人都沒想到霍氏竟會在這裡,不由得愣了一下,之後金藏鋒和金藏嬌規規矩矩行了個禮,口稱姨娘。金繡楠也連忙照做,只有金振翼鼻孔朝天的哼了一聲,還不等說出什麼怪話,便聽傅秋寧輕輕「咳嗽」了一聲,一邊慢慢撥著茶盞道:「天這麼晚了嗎?想必小侯爺也快回來了吧。」

    金振翼最怕的就是他老爹,一聽這話。即使心裡不忿嘴裡咬牙,也不得不低下頭,極為不甘願的咕噥了一聲,說的什麼眾人也沒聽清楚,只知道大概是向霍姨娘請安的。

    霍氏訝異的一挑眉,忍不住就看向傅秋寧,卻見她只是沉靜的撥著茶盞。她心中猛地一凜,面上卻絲毫不露,忙站起身笑道:「的確,天色晚了,只怕我們家繡如也放學了,我這就得回去,不然找不到我,她還不定多著急呢。」

    金振翼哼了一聲道:「放心吧。四妹妹就差沒變成尾巴跟在二妹妹身後,這會子指不定是不是在清婉閣呢。」他本來想諷刺金繡如是勢利眼,然而說完才想起自己這話怎麼倒好像是讓霍姨娘放心,不必急著回去似的,因心裡就更加別扭。

    霍姨娘臉上訕訕的有些不好意思,傅秋寧便看了金振翼一眼。輕聲道:「這是誰惹著你了?口氣這樣沖。姨娘難得來坐一回,你這是小輩的態度嗎?還不趕緊回書房預備好功課,仔細你爹爹回來問你。」

    金振翼聽說爹爹回來要問書,就更加抿著嘴不說話了。眼看著哥哥妹妹都去了書房,他也就在身後跟著。這裡霍姨娘也便起身笑道:「時候的確不早,我這便回去了,得空兒還過來瞧奶奶,不必送了,自家人這樣客氣的話,將來怕是客氣起來就沒完沒了呢。」一邊說著就走出了門,雖然說是不用送,傅秋寧卻到底是做了做樣子方才回來。

    卻見金明帶著兩個小子從院門進來,給傅秋寧行了禮,接著便笑道:「爺今兒中午赴完宴,被幾個朋友拽著去了西郊獵場,雖然只有一下午,倒也打了些東西回來,這會子正在老祖宗那裡,吩咐奴才先送些野味過來,讓奶奶先收拾著做上,他過會子就過來吃飯。」

    傅秋寧命玉娘將這些野味收了,卻是些鹿腿狍子肉等,那西郊獵場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林子,各種動物都有,例如這狍子本是草原居多,然而因為肉味鮮美,所以就有人捉了好些在這獵場中養,因為這個獵場不是皇家的,沒養什麼大型的凶獸,草木又豐盛,所以繁殖的倒十分不錯,像金鳳舉這種文武雙全的人,平時很少有時間打獵,但只要去了,就必定收獲頗豐。

    一時間金振翼和金藏鋒等人都跑出來,看見那些新鮮肉,金振翼便對金明道:「爹爹去射獵,怎麼不帶上我?我如今也大了,也該去見識見識這些騎馬射獵的事。」

    金明不敢回嘴,只好求救的看著傅秋寧,卻見她笑著搖頭道:「你才多大?你哥哥如今還沒學騎馬呢。你就想著跟你爹出去射獵,你能做什麼?這麼點兒的小人家,怕是兔子也能一口吞了你。」

    金振翼很是不服,他雖然年紀不比金藏鋒大,但是因為從小營養就好,所以個子躥的很快,這會兒也就是比金藏鋒低了半個腦袋,因此聽傅秋寧這樣說,他便梗著脖子道:「怎麼不能干什麼?我可以幫著撿獵物,爹射死了兔子山雞,我就去撿起來。」

    這童言童語把傅秋寧也逗得笑了起來,伸手彈了金振翼的腦門一下,啐道:「你去撿兔子山雞?就你這會兒,跑的還沒有獵狗快,這邊兔子還沒撿起來,你爹不知道射了多少只野雞狍子呢。」

    金振翼氣恨恨的看著傅秋寧,心裡不服也沒有話了,的確,別說自己,就連自己的老爹還不知能不能跑得過獵狗呢。因這邊金明引著小廝去了廚房,他看傅秋寧笑吟吟進了屋,拿出幾件新衣服給他們看,俱都是夏天裡的薄料子,秋寧親手繡了些花邊兒,每人兩套,又對他們道:「翼哥兒和三姑娘怕是有夏天的新衣裳,你們的娘親焉能不預備下?不過那是你們自己的,但凡來了我這裡,爺為你們往我這裡撥了銀子,這些穿戴就該有你們一份,來,都穿上給我看看合不合身。」

    幾個人試了衣裳,十分合身風涼,傅秋寧就把衣裳給了他們,吩咐各自回去收起來,待金藏鋒等人都出去了,這裡金振翼卻是不動,只紅著眼圈問傅秋寧道:「你剛剛說我娘親,你告訴我,她……她到底還能不能回來了?」

    傅秋寧笑道:「想娘親了?她究竟能不能回來我也不知,這你要去問你們的爹。不過若是你用功讀書習武,將來出息了,在你爹面前說話有了底氣,到那時,還怕不能接回你娘嗎?」

    金振翼撇過頭,恨恨道:「你別拿話來敷衍我,我娘去了鄉下莊子,那地方窮山惡水的,誰知道她能熬幾年?我如今還不到七歲,我娘若是等我,等我……」他說到這裡,便握緊了拳頭,眼淚都快要下來了。

    傅秋寧想到這身體記憶中那段在莊子上呆過的日子,不由得也嘆了口氣,坐到椅中道:「莊子上的確不是好住的,那些下人們比這府裡還會逢高踩低,但是有什麼辦法?終究落到了那裡,還是要打疊起精神來。你娘比我厲害,她的日子,總不會比我當日還難過。」

    「你也在莊子上呆過?」金振翼到底是小孩兒,一時間腦筋沒有轉過來,心想她什麼時候去莊子上住過?不是一直都住在晚風軒裡嗎?所以才能把我爹爹勾引了。正想著,卻聽傅秋寧笑道:「我在嫁來你們府前,可在莊子上呆了許多年呢,那裡的日子,的確不好過。」

    金振翼這才明白,心中不由得泛起幾絲同病相憐之感,想著原來這女人也有過和娘親一樣的經歷,於是急著問道:「那莊子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娘親在那裡受氣怎麼辦?不行,我要去見娘親,我不能讓她受欺負。」

    傅秋寧正色道:「你怎麼才能讓你娘親不受欺負?就憑你這樣無端端離開國公府跑去莊子上嗎?你爹爹一怒之下,讓你不用回來了怎麼辦?到時候你不但護不住你娘,還要你娘來護著你,更不用說你的學問武藝從此丟下,前程也就完了,到那時,誰來給你們出頭之日?等著你妹妹嗎?她自己孤身一人在這府中,自顧尚且不暇,她又是個女孩兒,你等著她為你們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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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遠見


    「那你說怎麼辦?」金振翼氣急敗壞,心裡卻知傅秋寧說的有道理。果然,就聽她淡淡道:「還能怎麼辦?就熬著吧,也許哪天你爹爹高興,考校你的學問又大有進步,即便不能把你娘接回來,但是許你們去探望許姨娘,這也是有的,一旦你們去了,我再吩咐跟去的人對莊子上的下人們囑咐幾句,他們日後大概也不敢欺負你娘,更何況許姨娘又不是什麼好性兒,只怕這會子在莊上,她倒比我當日要自在些。你只一味在這裡咋咋呼呼的,又能有什麼用?」

    金振翼想了想,覺著傅秋寧說的也有道理。忽聽她又沉吟道:「是了,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外公那邊知不知道?或許我求了你們爹爹,讓你們回去一趟,興許能找到什麼辦法也說不定。」

    金振翼垂著頭道:「我外公那邊不用指望,外婆早就逝去多年,如今掌家的那個太太,連我娘都不怎麼和她說話,我娘平日裡也說,外公只是四品京官,這幾年犯了幾次錯兒,也幸虧是爹爹幫忙描補上,不然這會子早就削職為民了,你想啊,但凡是這樣,他怎麼敢為了我娘來得罪爹爹?所以不用去指著他們。」

    傅秋寧想想也是,金鳳舉把許姨娘放逐到莊子上,必定不可能不知會對方娘家人一聲,如今卻從沒聽他提起過,想來是許家沒有提出異議。何況許姨娘又的確是做錯了事情,她父親又哪裡有話說?

    因想到這裡,便嘆氣道:「如此說來,便只能靠著你們自己了。這眼看著夏天過了就是初秋,你好好表現,讓先生誇幾句,我看看能不能瞅著你們爹爹高興,讓他陪咱們去莊子上玩兩天,到那時你便可去見見許姨娘。只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頭。這事兒我提過幾次,每每你爹都在氣頭上,所以我盡力,可不敢保證成功,別到時候事兒辦不成,還落了你埋怨,說我是不守諾言,我可不受這個害。」

    金振翼平日裡所接觸的大人。包括自家娘親在內,對他寵溺是寵溺,卻有哪一個不是端著大人的架子和他說話。偏此時傅秋寧與他言語來往間,竟好似是把他當大人一般商量的口氣。說是長輩晚輩,還不如說是朋友。這種感覺的確有些新奇,卻讓人十分舒暢窩心,因將素日裡對秋寧的厭惡仇恨就丟了大半,此時一聽她這樣說,更是眼睛晶亮的拍著胸脯道:「這你放心,但凡你真有這個意思,我便承你的情。」

    傅秋寧忍不住笑了,搖頭道:「別在我這裡裝大人了。還承我的情,我有什麼地方需要你承我的情?」一邊說著,就站起身來,忽聽金振翼在身後道:「那個霍姨娘,你不要和她走的很近。」

    傅秋寧想不到他會說出這樣話來,不由得驚訝回頭道:「你這孩子,又胡說什麼?大人的事你哪裡懂?這些都不用你來管。」話音剛落。就見金振翼跳下椅子,氣呼呼的道:「我怎麼不懂大人的事?那個霍姨娘,從前表面上和我娘是一路的,可連我娘都說,背地裡不知被她算計多少回。當著我娘面兒,就和二奶奶針鋒相對,一回頭,沒人見著的時候。她和二奶奶不知有多親熱,我就親眼見過一回,她們在後院,沒外人的時候,別提多和睦了。」

    傅秋寧想著霍氏是個圓滑精明的人,許姨娘比起她來多有不如。所以背地裡討好江婉瑩這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因此也沒把金振翼這話放在心上,令她欣慰的是,只通過這一番話,她心裡便明白,雖然這小子表面上還是對自己有些抵觸,但心裡已經接納自己來照顧他們了。

    金鳳舉吃晚飯的時候才過來,傅秋寧就把霍姨娘送來的奶油點心拿給他吃,他便笑道:「在老祖宗那裡已經吃過了,沒想到這些蠻夷的東西竟還挺別致的。看來從此後倒不能用老眼光看他們,從前我們家人都瞧不起,只說他們的東西不過是動了些小巧心思罷了,如今想來,也是有他們的一番長處。」

    傅秋寧這才明白府裡的西洋物件為什麼那麼少,敢情這一家子人的民族優越感十分強烈,還把那些歐洲國家當成是蠻夷呢,這未免有些狂妄自大了,於是便笑道:「俗語說,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便是蠻夷,也總有他們的長處,何況我聽說那些人金發碧眼,和咱們完全不同,想來也是幾千年傳承下來的,怎麼敢保人家就沒有些拿手的東西?別的不說,只說那大自鳴鐘,我就覺著比咱們的沙漏好用。還有這點心,雖然比不上咱們廚子那些精巧的,勝在味道別致,爺說是不是?」

    金鳳舉點頭笑道:「正是如此說,再過幾個月就是萬國文明會了,禮部從去年開始就忙的腳不沾地,如今好容易挑出了些各地的人才,明兒皇上就要和官員們一起看看這些人都有什麼絕活兒,聽說今年還有大海對面的幾個國家參與,他們的航海技術是日益發達了,僅這半年,大街上已經偶爾可以看到幾個金發碧眼的男人女人,我前兒還和皇上說,咱們在這方面也該加緊籌辦才是,總不能讓那些化外蠻夷們勝了咱們去。」

    傅秋寧心中一動,知道時代發展到如今,慢慢的對海洋的控制就會越發重要,金鳳舉能提出這種建議,雖然表面上看好像只是好勝心,但以他的性子,並非那爭強好勝之輩,定然是因為心裡對此也有一番見解,只不過他不是現代人,沒有經歷過大中華那段慘痛歷史,所以還不能對這件事有深刻的認識。但不管如何,他能看到並提議,就已經說明其目光的高遠了。

    「那皇上怎麼說?」傅秋寧起身給金振翼盛了一碗飯,金鳳舉便笑著摸摸金振翼的頭說:「翼兒到了你這裡,似乎飯吃的也多了,不像過去那般挑食。」

    傅秋寧笑道:「是,他正長身體的時候兒,自然吃的多些。」說完卻見金鳳舉搖頭道:「十二三歲時,才是長身體的時候兒,這會子他還小。」說完又把話題繞回來道:「皇上也是這樣的想法,所以已經撥了銀子下去,蘇州已經有兩個龍船廠,今年會在揚州寧波等地再建一批規模更大的船廠,水兵訓練兵部那裡也提上日程了。」

    傅秋寧便不再問,這些都是國家大事,現在是金鳳舉,會和她這一介婦人說這麼些,換做別的男人,哪裡會有這個耐性?她雖然有些好奇,但是知道大寧朝在此時對於水上方面足夠重視也就夠了,至於後世如何?是否還會重蹈清末的覆轍,根本不是她能夠預知和改變的,此時多問也是無益。

    吃完飯,雨階和剪楓指揮著小丫頭們收拾碗筷,金鳳舉和傅秋寧對面歪在榻上,夫妻兩個說些閒話。金鳳舉便道:「翼兒和繡楠在你這兒還好嗎?有沒有淘氣?沒給你臉色瞧吧?」

    傅秋寧笑道:「吃一塹長一智,這一次他們兄妹兩個吃的虧,夠他們記一輩子了,哪還會像從前那樣輕狂?說起來我有個事兒要討你示下,這些日子兄妹倆都是安分的很,你這個當爹的,也該給些獎勵才是。」

    金鳳舉笑道:「我那些東西如今都在你這裡,你看著什麼好,給他們兩個,就說是我給的不就完了嗎?正經也該給鋒兒嬌兒幾件才是。」

    傅秋寧白了他一眼,冷笑道:「爺在外面的交際何等高明,真可以說是八面玲瓏左右逢源,如今到了自己兒女這裡,就不知多用兩分心思?那翼哥兒和三姑娘現在是盼著你的東西麼?當日你帶他們來的時候,我就和你說過,若他們聽我的話,為了安撫好管教,總要給點甜頭才是,現如今他們最想要什麼?無非是許姨娘……」

    話音未落,就聽金鳳舉斷然道:「不行,才送去莊子上幾天?教訓還沒吃夠呢,這麼快就往回接,不行不行。」

    傅秋寧笑道:「也不是逼著你這會子就往回接人,只不過孩子們想念許姨娘,倒是瞅個什麼機會,讓孩子們去見她一面,這總不難辦吧?且也不是眼下,如今天氣一天比一天熱,我還怕他們中了暑氣呢,就算是去,也要等到中秋前後,那會子天氣正合適。」

    金鳳舉聽她這樣說,思忖了一會兒,覺著無可無不可,也就點頭答應。恰好雨階又奉上茶來,他便看著雨階道:「是了,雨階今年也有二十了吧?這年紀該考慮給她配一門婚事,剪楓秋玉秋霜你還能用幾年,等到她們也出閣了,底下這些小丫頭子們也長大了,倒是明兒人牙子來,你須再挑幾個丫頭小廝給鋒兒嬌兒,你看就連翼兒,身邊伺候的人也是好幾個,他們倆漸漸大了,該有教習嬤嬤和丫頭了。」

    傅秋寧答應下來,又說道:「如今玉娘和張三夫妻和美,去了我一份心思。雨階跟了我這麼多年,名分上是主僕,然而共過患難,我心裡早把她當做妹妹般看待,還要求爺給她做主指個好人家。」

    金鳳舉笑道:「你手下的人定然是出色的,也罷,我給留心著,必定不教委屈了雨階就是。」因夫妻兩個又說了一會兒話,便安歇下來,不提。\





第一百八十三章:突如其來的宣召


    到了第二日,果然上午時就有人牙子帶了幾十個男女過來,大的有十四五歲,小的也不過是十一二歲,傅秋寧讓金藏鋒和金藏嬌自己挑丫頭,見兒子放著那些嫵媚豔麗的不要,只挑忠厚老實的,女兒亦然,她心裡覺著十分欣慰,待兄妹倆問過她的意思,付了錢給人牙子,收了這些人的賣身契,日頭就上了中天。

    張羅著吃完午飯,聽金振翼和金藏鋒說要去學裡,跟著那些教授武藝的師傅學習騎馬射箭,她想著兩人看看也好,只是命跟著二人的小廝們仔細提防,萬萬不要出事。剩下金繡楠和金藏嬌百無聊賴,就只在傅秋寧的屋裡和她一起做女紅,一邊閒話家常。

    漸漸地幾個人都有些乏困,於是三人便在炕上眯了一會兒,金繡楠睡在秋寧左邊,只覺這裡比鶴鳴軒還要溫暖有人情味兒,她和哥哥不一樣,從來表面不出聲,但心裡有計算,因此看著傅秋寧真心待她們兄妹,原先的戒心和仇視就都放下了。

    傅秋寧只是眯了一會兒便起身,恰巧金燕芳和馮家幾位姑娘走了過來說話,接著江婉瑩和霍氏崔氏以及小妾月蘭也過來,直讓傅秋寧疑惑今兒是不是什麼走親串門的日子,不過也因為如此,風雅樓裡頓時熱鬧起來。女人們雖然暗藏機鋒,但此時都在別人地盤上,況傅秋寧不是那種壓不住陣腳的人,所以倒也相安無事,看上去一片和樂融融的景象。

    也就是在眾人言笑晏晏之時,忽聽外面急促的腳步聲響,接著門外的小丫頭剛說了一句:「小侯爺回來了……」話音未落,就見門簾一挑,金鳳舉竟是不等丫頭們打簾子,便自己掀了簾子,腳步匆忙的沖進來。

    「爺,發生什麼事了?」傅秋寧見金鳳舉的面色有些不對。連忙站起身問,房間裡多是金鳳舉的女人,倒也不用躲避,只有馮家三位姑娘,這時候想躲也來不及,何況根本不想躲,一個個羞答答的站在嫂子身後,垂著頭不敢看那個俊逸瀟灑的男人。卻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向上挑著,一顆心只如小鹿亂撞一般。

    金鳳舉卻顧不上女人們各異的形態,拉了傅秋寧的手便道:「你快去收拾一下,這就隨我進宮見太後和皇上去。」

    一語既出。登時讓屋裡其他女人都變了臉色,傅秋寧更是面色大變,饒是她一向定力還不錯,此時握在金鳳舉手中的柔荑也忍不住打顫了,急忙問道:「爺說清楚了,到底是什麼原因,要讓妾身進宮?」

    「橫豎是好事兒,這會子沒時間多解釋,你快進屋去收拾下。把我給你的首飾挑好的戴,別這麼素淨,讓太後說我小氣,自己的妻子也不舍得給東西打扮。」說完也不等傅秋寧再問,便一氣兒將她推進了裡屋,又回頭對江婉瑩等人笑道:「你們今兒怎麼閒了?人聚得這麼齊,倒像是下帖子請的。」

    江婉瑩目光閃爍。一時間只覺又氣又恨,這一口氣堵在胸口裡上不來下不去,差點兒把她活活悶死。面上卻還要強裝出笑容,問金鳳舉道:「爺今兒個不是在宮裡嗎?早上聽太太說一眾皇親國戚和大臣們今兒都要在宮裡看節目,就連姑父也過去了,這會子你倒是回來做什麼?」

    金鳳舉笑道:「你消息倒是靈通。這會兒我著急,改日再說。」話音落,又扭頭對裡屋的傅秋寧道:「收拾完了嗎?」

    剪楓和雨階幫著傅秋寧換了衣裳。又給她挑了一枝五鳳朝陽掛珠釵和幾朵漂亮的珠花戴在頭上。傅秋寧照著鏡子,不由得自嘲笑道:「好嘛,我這腦袋還從來沒有今兒這樣體面過,只可惜它是個沒見識的,這會子怎麼也不覺得好看,只覺著沉甸甸的快壓死我了呢。」

    雨階和剪楓都笑起來。紛紛贊自家奶奶定力過人。只有秋寧自己在心裡苦笑,暗道屁的定力驚人,我這是強顏歡笑苦中作樂呢。金鳳舉這個挨千刀的,我那麼囑咐他,到底如今還是把我的底兒給漏出去了。聽江婉瑩剛剛那番話,可不是,昨晚他也說過今天是要看那些萬國文明會的參演節目,該不會這麼多人才中,就沒有一個出類拔萃的,所以這家伙才把我給推了出去吧?

    她是聽到外面江婉瑩說的那番話,才忽然醒悟過來,昨兒晚上金鳳舉也明明說過的,他當日也說過,一旦這什麼萬國文明會沒有好節目,就要自己把這戲傳出來,專門訓練人唱,好在那文明會中奪魁,只是那時本以為他不過是一句戲言,傅秋寧怎麼也沒想到,如今這戲言竟然成真了。

    一面心裡就有些惱怒,這時雨階等人已幫著她穿戴整齊,於是便萬般無奈,也只好急急走了出來。當下眾人眼前不由得就是一亮,只因傅秋寧素日裡並不打扮,此時忽然薄施脂粉滿頭珠翠,便格外多出一份雍容秀麗來,竟和以往那平凡的婦人大不相同,雖然還不能稱之為傾國傾城,卻也算是豔麗端莊了。

    金鳳舉目光大盛,眼也不眨的看著盛裝的妻子,江婉瑩霍氏等看到他的眼光,心中更是添了嫉恨,只是苦於沒有辦法對付這個女人,看她不哼不哈沉靜安寧像是個好欺負的樣子,但偏偏幾次都踢到了鐵板上,一來二去,江婉瑩和霍氏等人也不得不收斂,崔氏與月蘭更不用提,都是安分隨時的人,依附著江婉瑩存在,自然更不敢去惹這目前爺最寵愛的女人。

    「真沒想到,嫂子今日這一打扮,竟讓人眼前一亮。」一片刀子般的目光中,卻聽金燕芳一拍手,笑著說道,一邊又對金鳳舉道:「都是二哥哥,素日裡不肯讓嫂子好好打扮,可是怕人把她搶了去?」

    金鳳舉笑道:「這話沒的冤枉人,你自己問問你嫂子,首飾穿戴我送了多少?私底下求了她多少回,好歹給我長點臉,就打扮一下又能怎著?偏她不肯。你既這麼說,以後我倒把這任務交到你身上,每日早起過來監督她收拾打扮,如何?」

    金燕芳咯咯笑道:「二哥哥還是和從前一樣狡猾,行動便要使喚人,嫂子要服侍你上朝,每日裡不知道起多早,我那時候還睡的香呢,才不過來替你干活。」

    因打趣了幾句,金鳳舉便笑著拉傅秋寧去了。一時間,風雅樓裡眾人都被撂在那裡,卻聽金燕芳對馮家姐妹笑道:「咱們也走吧,正主兒都出門了,還杵在這兒做什麼?」一邊說著,又看向江婉瑩道:「二嫂子不回去嗎?眼看著就要黃昏,怕還有媳婦要回你事情吧?你不回去坐鎮?」

    江婉瑩咬著唇,實在想不透為什麼傅秋寧會被皇上和太後召見,這樣天大的光彩臉面,自己這魯國公的孫女兒還沒有攤上,怎麼就讓那個不起眼的女人奪去了?不知道爺在這其中說了什麼花言巧語,把她捧上了天,才有這樣大的榮耀。她不知道事情來龍去脈,只以為是金鳳舉心系秋寧,替她美言贊嘆,才讓傅秋寧出這個風頭。

    因心中又是憤恨嫉妒又是不甘,只是便站在這裡也沒有用,因看了霍氏崔氏月蘭一眼,便沒好氣道:「回去吧,還坐在這裡干什麼?等著二奶奶回來打賞嗎?」話音落,也氣嘟嘟的去了。

    恰好金藏鋒和金振翼這個時候兒也回來了,聽說傅秋寧被老爹急急接進宮中見太後和皇上,不由得都擔憂不已。金繡楠和金藏嬌也是六神無主,只是幾個孩子能做什麼?正焦慮的時候,就聽金振翼咳了一聲道:「好了,都別擔心了,爹爹那麼寵大娘,總不會讓她進宮去受死。」

    他其實也是心中惴惴,這話說出來本意是要安慰金藏鋒兄妹的,卻不料等話說出口來,聽著就不是那個味兒,當下金藏鋒怒目而視,金藏嬌柳眉倒豎,帶著哭腔罵道:「呸,你個烏鴉嘴,娘自然不會有事,我知道,你就是盼著她有事,你也不想想,娘出了事,第一個倒黴的就是你,到時把你送去清婉閣,讓你嘗嘗落在別的女人手裡的滋味兒。」

    金振翼原本是好意,誰知卻換來了這麼一頓搶白,登時就惱羞成怒了。忽見門簾子一挑,接著剪楓走進來,笑道:「哥兒和姑娘們怎麼一個個都垂頭喪氣的?放心,爺說了,接奶奶進宮是有好事兒呢,不必擔心。」

    她這一說,幾個小的才放下心來,金振翼咕噥道:「早就說沒事兒了,結果還那麼說我,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切,在大娘面前裝的知書達理,沒了大娘在身邊,就這樣沒王法,什麼別的女人?那也是二娘,是爹爹的平妻,你就這麼叫。」

    讓他這一說,金藏嬌才察覺自己失言了,一張俏臉不由也漲得通紅,她只因為幾次事情,對江婉瑩實在不抱任何好感,所以表面上在人前恭恭敬敬,其實心中從沒將對方當做親人過,如今一時急躁,就失禮了。因此雖然牙尖嘴利,此時被金振翼這一搶白,竟是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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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原來是你搗的鬼


    金振翼見姐姐讓自己一句話噎住了,雖然他心裡叫江婉瑩其實也是別的女人,這個時候面上卻不免洋洋得意,一挑眉頭,哼著小曲兒就出去了。

    不說幾個孩子在府中等待娘親歸來,且說傅秋寧和金鳳舉,一出了院門,就有一頂轎子等著,待上了轎子,行了不到一刻鐘,便出了西角門,此時角門外早有一輛華麗的八寶香車在那裡等著,傅秋寧和金鳳舉上了車,馬車便轆轆轉動起來,直往皇宮駛去。

    夫妻兩個對面坐著,金鳳舉仔細打量著傅秋寧,卻不料她正是在氣頭上,見對方這幅色迷迷的樣子,就忍不住哼了一聲道:「看什麼?難道不認識我了?我倒恨不得你從不認識我呢。

    金鳳舉呵呵笑道:「什麼話?只是覺著你這樣比素日裡豔麗了不少,雖說腹有詩書氣自華,又說人淡如菊,然而看慣了你素面朝天的樣子,冷不丁打扮起來,就讓人覺著多了那麼一股子風情韻味。」

    傅秋寧冷笑道:「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小侯爺身邊佳麗如雲,若說風情萬種的美人兒,還少嗎?婉二奶奶和幾位姨娘妾氏,可都是百裡挑一的,就算嫌她們老了,若是爺開口說想買豔麗的丫頭,那還不是人人都爭破了頭過來?這會子卻拿這話來說我,可見是寒磣我呢吧?」

    金鳳舉展開折扇,徐徐揮灑了幾下,笑道:「這話裡意思可是夾著刀子呢,怎麼了?因為我讓你進宮獻藝,所以惱了?當日我記得也和你說過,若是需要的時候,必然要你一展所長的,你也沒反對,怎麼這會子卻惱成這樣兒?」

    傅秋寧心想當初是為了保命,再說當初我也不是你名符其實的妻子。因想到此處,越發氣不打一處來,扭過頭冷冷道:「原來爺也知道這是進宮獻藝,你把我當做了什麼人?那些跑江湖賣藝的下九流戲子麼?」她一邊說,心裡就一邊合十禱告,暗道天地良心,我這縷來自現代社會的靈魂可絲毫沒有瞧低藝人的意思,一切都是這吃人不眨眼的封建社會可恨。我不得不這麼說啊。

    卻聽金鳳舉奇異道:「藝人?秋寧,你竟然這樣妄自菲薄的看自己?我說呢。怪道惱我到這個地步。原來如此。」他一邊說著,就又把折扇閉合了,輕輕拍打著手心,一邊笑道:「什麼藝人?你這戲是開天辟地從沒有過的,如何能與那些不入流的戲子相提並論?這開創先河的。該當叫你大師才對。更何況,如今是在御前,便是連朝中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閒時得皇上召見,君臣同樂之時,可能還當著我們的面兒唱一兩曲,就連皇上皇後,在太後面前,母子開懷時。還唱一段呢,不要說你比那幾位老大人如何,就是我,比起那些老大人又如何?可恨我天生沒有好嗓子,也不會唱,不然閒暇時在皇上面前唱兩曲,只怕還不知得多少賞呢。」

    納尼?就因為是在皇上太後面前唱戲,便能有這麼大的臉?就能從不入流的戲子一躍成為大師?這特麼是哪門子道理?吃人不吐骨頭的封建社會可也太勢利眼了吧?

    傅秋寧在心中納悶,接著又想起這封建社會本來就是勢利眼。階級等級無比森嚴的一個時代。人人都把皇上看成了天。在他面前,無論是做什麼。能得一句誇獎都是天大的榮耀,不然那麼老的一個皇帝,卻還有許多女孩兒挖空心思的想陪王伴駕呢,在她們眼裡,那不是糟老頭,那是天,只要能入主後宮,便是天大的榮光。難怪乾隆時候,連和珅貴為中堂,都時常給乾隆皇帝唱戲,甚至還要裝扮著唱,原來也都是這個原因。

    因這樣想著,心裡倒是去了幾分火氣,用眼看著金鳳舉,卻見他正疑惑打量著自己,見自己看過去,他便失笑道:「秋寧你這也太出人意料了,你以為在御前獻藝是什麼?那是榮耀,是天大的榮光,若是得了皇上的嘉獎,整個國公府都與有榮焉,日後更沒人敢和你過不去。怎麼,這道理三歲小兒都是知道的,你難道竟然不清楚?」

    傅秋寧心裡猛然就是一驚,暗道是了,三歲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我卻生了惱怒,難怪金鳳舉這家伙會如此疑惑。只不過我怎麼知道封建社會皇帝的地位高到這個程度啊?素日裡看小說,只知道戲子在古代是低賤的,一點兒地位都沒有,哪知道事情一沾染了皇家,就立刻鍍了金呢。

    還好這種情況下倒讓她急中生智,想出一個再合理不過的理由,於是仍然沒好氣道:「給太後和皇上唱戲,自然是榮耀,但是以後呢?如今這戲曲只有我一人會,難道日後還要我和那些天下各地找出來的手藝人一樣,登台獻藝給那些番邦蠻夷看嗎?你……你把我置於何地?」

    金鳳舉這回卻是笑了起來,搖頭道:「我的天,若真是這樣兒,你可把我想成什麼樣豬狗不如的混賬東西了?莫說我現在心裡只有你,把你當做我終生摯愛的愛人,便是冷落了你那會兒,就沖著你是我正妻的這個名頭,也萬萬沒有讓你拋頭露面的道理,更別提在人前唱戲,不但我做不出這樣的混賬事,就是你父親和爺爺,再不把你放在心上,也斷斷不會讓你這樣做,這是連家門都蒙羞的事,怎麼可能發生?你能把那些平頭百姓和皇上太後相提並論嗎?」

    傅秋寧皺眉道:「那若是這樣說,你還怎麼在那什麼文明大會上奪得頭籌?」

    金鳳舉笑道:「這有何難?你自然是不能拋頭露面的,但是你可以親自在皇家的教坊司中挑一些你認為有天分的,教了她們唱,現如今離那文明會還有四個多月的時間,這些日子,排演一本戲也應該夠了,只這一本,就足以拔得頭籌。唉!也實在是禮部今年選的人才並沒有什麼奇異之處,偏偏這麼多年來,邊境無戰火,各國都想在這文明會上出一出風頭,這一次咱們大寧若是輸了,只怕下一屆文明會就要挪到贏家的都城舉行,這等於是讓人在大寧臉上狠狠打了一耳光,還是反反復復把臉都打腫了的那一種,所以先前皇上就很不滿意,還對禮部官員發了火,我見他老人家憂愁,立刻就想起你的戲,這才稟明了,果然龍心大悅,逼著我趕緊回來接你,你瞅瞅,現在半下午了,竟是連明兒個都等不及,可見皇上他老人家把這件事多放在心上。」

    傅秋寧皺眉道:「雖如此說,不用我拋頭露面,只是紙包不住火,到時別人還不知道是我傳的這戲?還不知把我說的怎麼不堪。」

    金鳳舉笑著傲然道:「秋寧可是關心則亂當局者迷?看誰敢說你一句是非試試,你是堂堂鎮江王府的庶女,是我堂堂侯爺的正妻,便是創了這戲曲,人人也只有贊你驚才絕豔,該是天上星宿下凡才對,你以為你是那小門貧戶的女兒,讓那起子平民百姓可以在茶余飯後拿來品頭論足?笑話一樣,你放心,到時天下人只會對你敬畏有加,萬萬不會有流言才是。不然也不用你了,先前我說的那幾位老大人,誰還敢因為他們在御前唱戲對他們有一絲輕視之心?連我也算在內,包括幾位皇子,哪個見了他們不是恭謹有禮?」

    讓金鳳舉這樣一說,傅秋寧才慢慢放下心來,也不能怪她如此婆婆媽媽旁敲側擊,實在是宅斗小說看多了,自己會這時代沒有的戲曲這件事一直都是傅秋寧心上的大石頭。如今若真能如金鳳舉所說,那她這塊大石頭,可就算能真的放到地上了。

    「如何?這回放心了吧?」金鳳舉見她面色緩和下來,便微笑著道,想了想又感嘆道:「說來你莊子上的那個老媽子是個沒福的,不然今天這風光該讓她得了才是,偏偏她死了,這才落在你頭上,否則這會兒這榮耀也輪不到你。」

    傅秋寧不言語,心裡卻不禁撇了撇嘴,心想有什麼?不就是給皇上唱兩出戲嗎?真沒想到金鳳舉這家伙看著挺出色,竟也和普通大眾沒什麼兩樣,把皇帝看的這樣重。雖這樣想著,卻知道這個時代的人忠君思想那是根深蒂固的,除非有心造反的人,不然都是把君王置於自己的性命親人之上,金家世受皇恩,金鳳舉會有這種糟粕思想也不足為奇。

    金鳳舉見她不說話,還以為她在尋思著該在御前唱什麼曲目,因沉吟道:「我的意思,倒不必一下子就把黃梅戲和越劇都唱出來,以後還有萬國文明會呢,這一下子就把兩種戲曲都流傳出來,有些浪費,如今你只先唱一種,許三年後還能靠著另一種再建奇功,就是三年後有了別的人才,倒不妨將這一種保留下來,指不定哪一年,或許就能用上,你覺著呢?」

    傅秋寧心想這種事情自然你說了算,於是答應下來,又聽金鳳舉道:「到底先唱哪一種呢?委實難選,秋寧你的意思如何?是先唱黃梅戲還是越劇?」




第一百八十五章:一展所長


    傅秋寧心想這家伙怎麼也婆婆媽媽的,於是便不耐煩道:「唱哪一種不行?隨便吧,還是爺說了算,論理,倒是會的越劇曲目多一些。」

    金鳳舉道:「越劇韻味悠長婉轉動人。然我卻覺著黃梅戲曲調歡快,或許太後更喜歡聽,便先唱黃梅戲吧,你仔細想想,可先唱哪些?」

    傅秋寧笑道:「這還用想什麼?隨便哪一段唱來也就是了,也沒有配樂什麼的。」說完金鳳舉把扇子往手裡一拍,正色道:「正是,我只說你這戲少了些什麼,原來卻是配樂,我真真是糊涂了,想來沒有配樂,又怎麼能稱得上戲曲?只是這樣一來,秋寧你又要辛苦了,還得訓練出一支專門的樂隊……」

    他不等說完,傅秋寧就嚇了一大跳,面上變色道:「什麼?訓練出一支樂隊?爺你可饒了我吧。」她倒不是不會曲譜,只是這樣一來,一場戲的曲譜都要靠自己慢慢編出來,那沒有個一年半載是決計弄不出來的,要知道,那時就不僅僅是戲詞了,所有的過場音樂,過渡音樂全都要她來回想甚至是重新編曲,這是何等驚人的工作?別說四個月,就是四年,她又能編幾出戲?」

    金鳳舉笑道:「的確,你只是和那老媽子學了戲,並沒有學這戲裡的樂器,無妨,宮中有幾個專門的樂師是十分厲害的,到時候你只管唱,讓他們配樂出來,應該也不難。」

    正說著,忽聽外面的車夫道:「小侯爺,宮門到了。」接著馬車慢慢停下來,於是金鳳舉扶了傅秋寧下車,進了宮門又走了大概幾裡地,只把傅秋寧的腿都累得有點酸了,她又不像金鳳舉這般健步如飛,好容易走了兩刻鐘。才見到遠遠的一座巍峨宮殿,金鳳舉笑道:「那便是晴碧殿,想來皇上太後已經在等著了。」說完緊走幾步,那殿門前的小太監看見他們,早飛一般的進去通報了。

    金鳳舉和傅秋寧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院內響起一聲聲的高唱:「宣御史金鳳舉及妻傅氏覲見。」這聲音是一聲接一聲的,好像是院中侍立兩旁的侍衛們由遠及近傳來,這令傅秋寧想起自己在現代看過的那些電視劇。只不過這樣的景象都是出現在乾坤殿或者勤政殿,皇上召見侯在午門外的人,沒想到在這麼一所普通的殿堂裡。竟然也擺起了皇帝架子,傅秋寧心裡撇了撇嘴。暗道當皇帝就是舒服,一句話也要這麼多人來傳,難怪人人都想當皇帝呢。

    因夫妻兩個走進門來,眼見離那大殿還有幾百步遠,傅秋寧就悄悄問金鳳舉道:「你是御史?我怎麼不知道?不是翰林院的閒差嗎?」

    金鳳舉看了她一眼,咬牙低聲道:「但凡是我的事,你就沒有一點上心的,別的女人誰不記著自己丈夫的官職?那是一種榮耀。只有你,眼睛裡除了孩子們就沒有別人。只怕在你心中,對玉娘還要比對我這個丈夫更上心些,今年年後我便升了御史,也在你面前提過一句,這時候倒忘了個底兒掉。」

    傅秋寧尷尬笑道:「是嗎?許是你什麼時候提過一句,恰我在忙別的事,所以沒聽真。不然再沒有記不住的。」一邊說著,已經來到了大殿前,金鳳舉卻牽著她繞過回廊來到了後院,只見精致院落中,每隔三步就是一個英俊高大的侍衛,傅秋寧這才明白,原來太後和皇上都在這後院的大廳裡。

    饒是傅秋寧來自現代,又曾經見過皇上一面。這時候卻畢竟是進了皇宮,心裡也有些兒打鼓,緊緊跟在金鳳舉的後面進了屋,又和他一起拜見下去。接著就聽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道:「免禮吧,這又不是在大殿上和御書房裡,那麼多俗禮做什麼?」

    金鳳舉答應一聲。和傅秋寧站了起來,傅秋寧仍是不敢抬頭,只是眼角瞥著桌子下面那些腳丫子,覺著這屋裡絕不僅僅是皇上和太後,不過轉念一想,金鳳舉曾經說過,和皇上親厚的一些老臣,若是戲癮上來時,也曾經當著他們這些小輩唱過,心中也就釋然,暗道這裡坐著的大概公爹等親厚的人。

    下一刻,便聽一個和藹的聲音道:「這便是鳳舉的發妻?素日裡只見過他的平妻,這發妻哀家聽說是鎮江王府的丫頭吧?倒是從來沒見過,抬起頭來讓哀家看看。」

    傅秋寧便落落大方抬起頭,同時眼角余光已將室內掃了一圈,令她有些詫異的是,她的爺爺和爹爹竟然在座,除此之外,旁邊的偏廳裡也傳來呼吸聲和輕微的咳嗽聲,應該是那些禮部的官員和勳貴之類的。

    太後端詳了一會兒,便點頭笑道:「倒還端莊嫻雅,配得上鳳舉。聽說你從前身子不好,如何?如今可將養好了嗎?」

    傅秋寧心想這身子不好都成萬能理由了。真是的,又不是不知道個中原委,何必還要問這些虛裡冒套的話?但是面上卻絲毫不露,恭敬答道:「回太後的話,妾身從前身子弱,因此一般也不敢出來走動,這些年仰賴小侯爺照拂,竟是漸漸有了起色,到如今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金鳳舉心中苦笑,暗道秋寧啊秋寧,我對你可都是掏心窩子的推心置腹了,何苦這時候還拿話來擠兌我,也別把我的臉皮想的那樣厚,我也是會臉紅的啊。一邊想著,就聽皇上笑呵呵道:「今日將你宣了來,想必你丈夫已經和你說了前因後果以及緣由,你先去見過你爺爺和父親,然後唱一段給我們聽,鳳舉輕易是不誇人的,卻把你那戲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禮部官員現今也都在外間,讓他們一起聽聽,看看到底你這戲能不能擔得起萬國文明會的大梁來。」

    傅秋寧忙謙遜了幾句,又上前見過了自己的父親和爺爺,只見他們面上雖然帶著微笑,眼中卻露出疑惑神色,顯然都對自己什麼時候竟然有了這麼一門技藝感到茫然。

    傅秋寧以前也在劇團呆過,也曾上台獻唱,更何況但凡練戲,第一個首要條件就是不能怯場。因此時雖然是皇上太後在此,別人早不知要戰戰兢兢是何模樣了,她卻仍是落落大方,站在地中央,略清了清嗓子,便唱了一段天仙配的《夫妻雙雙把家還》。

    一曲畢,皇上和太後目中已是光芒大盛,太後撫掌欣慰笑道:「哀家喜歡聽戲,從小兒到現在,也不知道聽了多少戲,自忖這天下的戲曲,沒有我不知道的,可如今才知,這想法真真好笑。不然這樣動聽的戲,哀家怎麼聽都沒聽說過?難怪鳳舉那樣自信滿滿,果然是悠揚動聽得緊,古人說什麼繞梁三日,如今哀家算是親自見識過了。」

    傅秋寧忙又謙虛了幾句,太後便擺手道:「非是哀家看在鳳舉的面子上說好話,皇上你說如何?」

    皇上便笑道:「朕聽著也覺極好。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若用在這曲戲上面,不算誇張。」說完又轉頭向著偏廳道:「諸位愛卿可都聽到了?如何?這戲可能在萬國文明會上技壓群雄更勝一籌不能?」

    外面似乎是響起了一陣私語聲,接著一個洪亮的聲音道:「回皇上的話,此段戲曲婉轉動人,臣等從未聽聞過,想來在萬國文明會拔得頭籌並非難事,只是有一條,委實有些短了,萬國文明會上若是排演戲曲,最少也要半個時辰,這如今連半刻鐘還不到,臣覺著十分可惜。」

    「唔,這倒是。」皇上點了點頭,卻見金鳳舉趨前奏道:「回皇上的話,但凡是戲曲,自然不是這樣一小段便能稱之為戲了,這原本是一本戲,如今秋寧不過是挑了其中一段來唱,到時可召樂師來配上樂譜,令教坊司歌姬排演一場全本戲,那時若要技壓群雄,想來並非難事。」

    皇上目中異彩連閃,盯著傅秋寧道:「傅氏,可是如你丈夫所說,這乃是一本戲嗎?」見傅秋寧點頭應是,他便笑道:「好,那你再來唱一段。」

    傅秋寧無奈,想了想,只好又把《漁家住在水中央》的那一段拎出來唱,待唱到「要把那天文地理都通曉,男兒志氣在四方,在四方啊……」那一句時,便聽皇上拍案叫好,外間也傳來叫好聲,這個時代講究的就是男兒建功立業,志在四方,這句戲詞無疑是正對了在座男人的心思。

    當下皇上又問了禮部官員幾句話,竟是就把萬國文明會的壓軸戲曲定了下來。金鳳舉又上前奏道:「既如此,臣身為秋寧的丈夫,也責無旁貸,明日起就協助禮部的大人們,督助秋寧排演這一出戲。只是如今天近黃昏,臣將秋寧匆忙拉來見駕,府裡眾人都不明所以,倒是要回去讓他們安心,皇上請容許臣就此告退。」

    皇上還不等說話,就聽太後笑道:「急什麼?哀家這聽得正上癮,只是兩段戲詞,連這一出戲講什麼都不知道。宮裡又不是龍潭虎穴,你家裡人害怕我們把你媳婦吃了不成?要回去你回去,就說我把傅氏留一晚上,定然要把這戲聽全了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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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衣錦還歸


    金鳳舉愣了一下,接著嘻嘻笑道:「論理太後有旨,臣不敢不遵,只是秋寧從前只因體弱,所以不在人前出現,也並無封號,是沒有資格見駕的,今兒只是事急從權,若是要留宿宮中,更不合規矩了……」

    不等說完,就聽太後笑罵道:「哀家明白了,你這是給你媳婦要封賞來了,這有何難?皇上,傅氏既然如此才德兼備,就封她做一個五品誥命如何?」老太太真是一個戲痴,為了聽戲,哪裡將這個誥命封銜放在眼裡?反正封了之後,不過費些錢糧,如今國庫充足,莫說一個小小五品誥命,就是千萬個一品誥命,所費錢糧不過九牛一毛而已。

    皇帝孝順,何況太後年事已高,這麼多年,竟是鮮少見到她對什麼事情如此興頭,哪裡還會拂逆母親意思?於是這事兒便定了下來。金鳳舉原本沒想到自己走這一趟,竟沒辦法將媳婦領回去,只不過想到如今秋寧也是五品誥命,自己曾虧欠過她的,正一點點的替她補償回來,心中也是舒暢,他卻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根本不把這些虛名放在眼中,只想著天下女人哪一個不盼著妻憑夫貴,誥命加身的?想來秋寧也不會例外。

    傅秋寧卻有些慌神了,暗道納尼?我還得留在宮中過夜?我連一點皇宮裡的規矩都不知道。這金鳳舉明擺著又不能和我出入後宮,萬一犯了錯,那可不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呢?因連忙趨前跪下道:「太後娘娘喜歡聽戲不打緊,只是妾身從未想過能有一天得見天顏,這舉止行動唯恐不合規矩,還請太後娘娘容妾身兩日,學會了規矩再前來為太後唱戲。」

    傅秋寧這樣一說,太後和皇上就都露出了微笑,暗道看這女子剛剛落落大方,絲毫不露女兒怯態。其實也不過是個女孩兒家罷了,也是,驟然將她留在皇宮中,丈夫和親近的人沒有一個在身邊,難怪她會打怯。因這樣想著,太後雖覺可惜,卻也沒有強留傅秋寧,只囑咐金鳳舉道:「這兩日天氣倒還好。哀家也有陣子沒見過你祖母和你母親了,倒是明兒讓她們進宮來坐一坐,陪我這老婆子樂一樂才好。」

    金鳳舉連忙答應,這裡皇上見天色晚了。原本想留下金鳳舉賜宴,回頭一想他剛剛的話,便又打消了念頭,微笑道:「也罷,既然你家裡人都不知道信息,你這便回去讓她們放寬心吧,朕不留你了。」

    金鳳舉這才拉著秋寧告退,夫妻兩個出了殿門,傅秋寧便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道:「真真是嚇死我了。若知道有今日之事,當日就不該在嬌兒鋒兒面前唱戲,到底讓她們說漏了嘴,給我引來今日這場事。」

    金鳳舉哈哈笑道:「嚇到了?為夫怎麼看不出來?你剛剛在晴碧殿中,應對問答,一進一退,舉止可是落落大方。得體的很,這會子卻說嚇到了,我看著可不像呢。」

    傅秋寧氣道:「你自然看著不像,我好歹也是唱過戲的,這時候就是裝一裝,也要硬著頭皮上,難道還能在太後和皇上面前嚇的癱倒?那罪名還不知道要有多大呢。」

    夫妻兩個說笑著出了宮門,卻不知其他人也隨後出了晴碧殿。就尾隨在他們身後,榮親王爺本來要叫住金鳳舉的,這一次能因為萬國文明會的事立下這一大功勞,委實讓他高興壞了。只不過轉念一想,傅秋寧也在小舅子身邊,這男女授受不親。就算是自己,也不該沒有一點避忌,因此便忍住了。

    他這裡得意,弘親王和鎮江王父子心裡卻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弘親王趙岷就瞪著鎮江王爺,陰森森道:「當日本是為了羞辱那金鳳舉,你說讓一個女兒嫁過去,還是庶出的,便等於在金鑲侯府的臉上打了一巴掌。怎麼?如今本王才知道,原來你們這個女兒竟還是大有文章,該不會是你們故意為之,送了這麼個才德兼備的女兒去討好金家,也好為自己留條退路吧?」

    這趙岷素來疑心重,又是一個睚眥必報心胸狹窄的小人,此時這樣陰陽怪氣的一番話說出來,只聽得鎮江王父子叫苦不迭,連忙極力解釋,與此同時,他們心中也驚疑不定,暗道這個女孩兒在家的時候,雖然也算是有些才華,卻從未露出過還會這等技藝,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趙岷見兩人滿頭冷汗,便微微一笑道:「好了,本王不過是隨口開了一句玩笑,無論如何,這萬國文明會上,我大寧再次奪魁才最重要。到那時,傅氏難免大放異彩,嘖嘖,可惜了,這樣的女孩兒,竟然便宜了金鳳舉那只狐狸。」

    鎮江王父子表面似乎松了一口氣,心中卻都更加驚疑起來,他們太了解趙岷的性情,別看他現在面上帶笑,但心中定然已經認定了自己父子兩個不是全心幫他,故意將一個身負奇術的女孩兒送給金鳳舉,用來間接討好榮親王,給自己留條後路。想到自己父子忠心耿耿為趙岷打算,即便在他江河日下的時候,也從未動搖過,如今卻換來如此疑猜,父子兩個都有些心寒齒冷。更何況,榮親王如今聖眷日隆,烈親王在皇上面前也是恩寵有加,反觀弘親王,雖然皇上也沒有什麼打壓,時而還有封賞,但君恩竟是淡薄了許多,想到此處,父子兩個對視一眼,竟是頭一次看到對方眼中的猶豫和算計。

    只因為傅秋寧這一次高調亮相,技驚四座,以至於大寧朝這些呼風喚雨身在高位的人都各自泛起了心思和算計,這都是題外話,暫且不提。只說金鳳舉和傅秋寧回到靖國公府,早有丫鬟專門等在前院,看見他們回來了,小丫鬟便上前笑道:「可把二爺和二奶奶等回來了,老太君等急得沒法,讓奴婢來候著,一旦爺和奶奶回來,就叫立刻過去呢。」

    金鳳舉就對傅秋寧笑道:「你從來只說不想出頭不想出頭,偏偏命運使然,這每次不出頭則以,一出頭必定是一鳴驚人,走吧,趕緊見老祖宗去。」

    傅秋寧氣結,恨恨道:「這是我想出頭嗎?還一鳴驚人,也不想想看我都是被誰害得,好,這一次又成了眾矢之的,你可得給我保駕護航,不然休想我去理會什麼萬國文明會。」

    金鳳舉哈哈笑道:「這個你放心,如今你有了身上這個差事,最起碼幾個月之內,沒人敢來琢磨算計你,不然可就是和皇上作對,是抗旨,要有殺身之禍的,誰那麼不開眼?就連太太,日後見到你,怕也是要客客氣氣的呢。」

    傅秋寧咳了一聲,冷笑道:「我看爺今兒是得意的忘了形吧?這話若讓人聽見,到底是你不孝還是我不孝呢?別說我如今只是因為一曲戲得了賞識,我就算做了女宰相,婆母始終是婆母,哪裡像你說的這樣。」

    金鳳舉嘻嘻一笑,他的確是有些得意,傅秋寧有了這般光彩,他只覺著比自己得了誇獎贊譽還要高興。因一邊走一邊道:「何必呢?心裡還惱我不成?不過說一句話,你便替我扣上這大帽子。」說著話到了康壽院,只見院子裡站了許多丫頭,比平日裡還要多,此時都站在一起議論紛紛,見他們回來了,金鳳舉面上喜氣盈盈,這些丫頭都是歷練出來的,當下哪裡還不明白,忙都行了萬福,笑吟吟恭喜了他,雖然不知具體是什麼喜事,但只看自家二爺這表情,先恭喜必定是沒錯兒的。

    就有小丫頭打起簾子,金鳳舉拉著傅秋寧走到屋裡,見房內全是人,不但江夫人江婉瑩方夫人何氏都在,就連金燕芳和馮家姐妹,還有幾個孩子,此時也都在屋中,見他們進來,孩子們上來見過禮。兩人又見過江夫人和金老太君,便聽老太君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快說來聽,我只聽說秋寧讓你急急忙忙拽去了宮裡,到底什麼事?竟還要她出頭?」

    金鳳舉見有這麼多女眷,連馮家姐妹也在其中,不好多坐,便只好簡單道:「自然是好事,這一次萬國文明會,朝廷裡沒找著像樣的人才,雖有幾個,瞅著卻不像能奪魁的,一旦輸了,皇上和我大寧的面子如何下得來?也幸虧秋寧會唱戲,她唱的戲與別個不同,我們竟是沒聽過,所以我今兒把她舉薦給了皇上,皇上歡喜之下,忙就宣了她去,連太後也在呢,這不我就趕緊回府將她接進宮去了?皇上和太後聽了她的戲,都贊不絕口,太後還當場就封了秋寧一個五品誥命,只怕很快就有旨意下來了,原本今兒就是要留在宮裡過夜的,只是秋寧還沒學過宮裡那些規矩,因此被我們脫身出來。從明兒起,她就要忙了,老祖宗快和她多說說話,以後不知有多少日子怕是連面都見不上。我這裡先去書房,只怕爹爹和二叔也回來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綿裡針


    金老太君道:「那你去吧,等回來我再和你算賬。」

    金鳳舉本來都拔腳走了,聽到老太君這句話,不由得回過頭來奇道:「這可是冤枉,我這些日子沒得罪老祖宗,還時常有孝敬,怎麼就說要和我算賬?」

    金老太君笑道:「你既然知道你媳婦會唱戲,竟然不告訴我一聲,只顧著自己聽個痛快,這可不是大不孝?還有臉說自己孝敬呢,呸!」

    說完卻聽金鳳舉嘻嘻笑道:「是秋寧不肯出頭,不關我的事啊老祖宗,若有賬要算,您盡管找她去,我先去書房。」話音未落,就腳底抹油似的溜出去了。這裡金老太君和眾人笑了一回,忽聽江婉瑩悠悠道:「姐姐還真不愧才女之名,竟然能開創戲曲之先河,聽爺說得那樣好,連太後和皇上也誇贊呢。偏我們這些身邊的人至今沒聽到一句,我們也不挑姐姐厚此薄彼的錯兒,也不和您算賬,只把這戲唱來聽聽,就饒過您這一回,如何?」

    傅秋寧看了她一眼,心想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是無孔不入,得便就想往我臉上抹灰,真是可忍孰不可忍,不就是言語間打機鋒嗎?誰不會啊?因在老太君身邊坐下,呷了一口茶微笑道:「妹妹這話沒道理,什麼叫厚此薄彼?何謂此何謂彼?那是皇上和太後,妹妹覺著天下還有能和皇上太後並肩稱此彼的人麼?幸虧今兒這屋裡都是自己人,大家聽過就算了,日後可千萬別說到人前去,讓人笑話是小事兒,怕就怕有心人聽了去,不依不饒的話,即便妹妹是命婦,怕也要有麻煩的。」

    傅秋寧這話裡意思很明白:你們算是什麼東西?讓我唱戲給你們聽?你們能和皇上太後比嗎?在太後皇上面前唱戲,那是榮耀。在你們面前唱戲。我豈不成了小丑?笑話一樣,別拿人當傻子耍著玩兒。

    果然,她這番話一說出來,江婉瑩臉上就一陣紅一陣白,卻是再也作聲不得。連江夫人也怔住了,心中雖不悅,卻也暗自凜然,心道是了。這傅氏之前是在皇上面前唱戲的,我們又如何與太後皇上相比?忽聽旁邊的霍姨娘笑道:「奶奶說的真真沒錯,我們如何敢去攀太後皇上,只是這真個是沒福了。竟然都不能一飽耳福,唉!這時候連我心裡也癢癢著,能讓太後和皇上贊不絕口的戲,真不知要是什麼樣動聽的呢。我也算是從小兒就看戲長大的,可聽來聽去,無非就是那麼幾本,真真有些聽膩味了。」

    傅秋寧微笑道:「這不難,沒聽剛剛爺說了嗎?從明兒起,就讓我教那些歌舞姬學戲呢。到時排演出來,姐妹們還怕看不到?那時候又是一整本,不比我現在一小段一小段唱著強?更何況在宮裡唱了這許久,嗓子都有些啞了,現在直往外冒著火呢。」

    話音落,這半天一直沒說話的老太君便道:「秋寧說的不錯,咱們再耐心等等。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這樣愛聽戲的,都能按捺住性子,難道你們竟比我還急?罷了,這會子我也乏了,你們都回各自屋裡去吧,也不用在我這裡伺候,晚飯也不必過來了。且讓秋寧服侍我一回,慣常她只愛過清閒日子,最會躲懶。」

    幾個丫鬟都笑起來,江婉瑩霍姨娘等面上卻都沒什麼笑容,偏還要強做出歡喜模樣打趣幾句,接著才一個個告退。忽聽傅秋寧又道:「是了,太太請留步,今兒太後說了,有日子沒見老祖宗和太太,讓我明兒陪你們入宮一趟呢。」

    江夫人本來都快走到門邊了,聽見這話,不由得豁然回身,雙眼中異彩連閃,似是十分驚喜的模樣問道:「真的?你聽明白了嗎?太後是叫我和老太太與你一起進宮?」她的聲調都比平日裡高了幾分,完全不復之前的淡然。

    原本公侯夫人時常進宮請安這也不是什麼稀奇事,但是傅秋寧自從去年春天和這府裡慢慢有了牽連之後,的確沒聽說金老太君和江夫人等進過宮,聽金鳳舉話裡偶爾流露出的意思,似乎是太後不太喜歡金雁秋這個孫媳婦,這也難怪,雖然金雁秋八面玲瓏,但這也正說明了她強勢,老人家哪裡會喜歡一個在孫兒府中強勢的孫媳?

    不過自從上一回鬧出天大的事情,差點兒連累的榮親王失去聖眷之後,金雁秋就很是收斂了一些,不管她心裡再怎麼苦,自己和兒女們以及身後的娘家都只能依靠榮親王而生存,這點是毋庸置疑的,所以這些日子她很是收了些風頭,又借著傅秋寧的戲,太後這才開了金口,這也就難怪江夫人和金老太君都是驚喜非常了。

    傅秋寧大致在心中猜出了前因後果,心中也不禁一聲長嘆,她來自於現代,在她眼中自然是人人平等,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然而這古代人卻不可能有她這種思想,身為貴族,被皇家厭棄簡直就是滅頂之災,而被恩寵則是滿門榮耀。只是她實在無法認同這種把自家榮辱都系在別人身上的做法。

    這話一說出來,情知江婉瑩等更是會恨得要命,只不過此時傅秋寧也不怕了,金鳳舉這個男人目前看來還算可靠,所以一般的算計想來也不能成事,更何況就如他所說,這會兒自己辦的是皇上的差事,想來對方要算計自己,也得思量一二。

    因看著江夫人和面色蒼白的江婉瑩等走出去,金振軒和金繡貞金繡如金繡芬也跟了出去,卻還忍不住回頭望著金藏鋒等,眼中嫉恨之色十分明顯。若是以前,金振翼金繡楠姐妹自是這其中一員,然而如今,因為他們也寄養在秋寧名下,所以倒是一同留了下來。看著弟弟那怨恨眼神,金振翼頭一回覺著在風雅樓裡也不錯,他那個陰沉的弟弟尋常可不會露出這種面色來。

    只是轉眼間一想到母親,這點得意就不由得無影無蹤,腦袋又耷拉了下來,心想若是此時娘親還在,就算不能留在這裡,又有什麼打緊呢?反正回去有娘親疼我,囑咐丫鬟們燒好了我喜歡的飯菜。一家人坐在一起,要是爹爹去就更好了,唉!如果娘親還在,那該多好啊。

    四個孩子坐在下首不說話,其實金藏鋒金藏嬌心裡焦急得很,他們根本不想留在這裡用飯,只恨不得拉了母親趕緊回風雅樓,問問她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皇上是不是真的賞了娘親?日後娘親在這家裡,是不是就不用受氣了?其實以前傅秋寧也沒受過氣,就算被欺負,最後反而是欺負她的人倒黴。但是小孩子的心理嘛,就是覺著母親在這大家族裡受了那些可恨女人的欺負。

    金老太君和傅秋寧卻沒有多想幾個孩子的心思,這裡老太君看見秋寧將一杯茶都慢慢喝了,便微笑道:「如何?這可是前兒才送來的最上等毛尖兒,我還沒舍得喝幾回,你覺著怎麼樣?」

    不等傅秋寧說話,旁邊的落翠便湊趣笑道:「奶奶可千萬別辜負了老太太的心意,必要想出幾個好詞來誇獎誇獎才行,真真這茶是難得的。據說是生長在懸崖上,只有猴子能去摘,一年統共也不過是三四斤而已,從前兒得了這幾兩茶,老太太都不叫在小侯爺面前露出來,若不是今兒這樣大喜日子,斷斷不舍得拿出來的。」

    落翠說完。就連金振翼金藏鋒等幾個小孩子都忍不住笑出來。金老太君心裡歡喜,嘴上卻叫著老嬤嬤道:「明玉,你還不給我撕那小蹄子的嘴,如今越發上來了,連我都敢編排,說的我和一個老守財奴似的。快去給我掌她的嘴。」

    傅秋寧也笑道:「老祖宗說笑罷了,哪裡舍得下手,我看落翠姐姐手腳麻利。心裡又有主意算計,難得還會給老太太湊趣,您是一日也離不了她,如今又何必拿她做樣子?真打了她,到時候不知道誰心疼呢。」

    老太君笑道:「誰說我不舍得?我偏偏舍得。你既把她說的這樣好,我就把她給了你。讓她伺候你去。」不等說完,傅秋寧便搖頭笑道:「我可不敢要,想來落翠姐姐先去了我那裡,到時候老太太借口姐姐在,天天往我那兒去,我倒是有孝心,不怕麻煩,就怕府裡其他人暗地裡不知道怎麼恨我咒我呢。」

    金老太君笑道:「好啊,我這心思還沒說出來,就都讓你猜著了。可不是呢,恰恰就是要找這麼個理由,待我進了你那風雅樓,你想把我推出門去都不能夠了。」

    幾個人這一番話說下來,她們自己笑個不住就算了,只把那些丫鬟憋得夠嗆,又不敢太放肆,又憋不住,一個個轉身捂嘴,憋得滿臉通紅,著實辛苦,饒如此,還時不時有一兩陣笑聲逸出來。

    待到都笑完了,金老太君便讓小丫頭們都出去,只留下了明玉嬤嬤和落翠伺候著,這才笑眯眯對傅秋寧道:「好了,現在人都走了,聽鳳舉說你的戲那樣好。我這心裡都癢癢的長出七八只手爪子來,如何?能不能唱上一段,也讓我品評品評,怎麼就那樣好,讓太後和皇上這樣高興呢?」

    傅秋寧笑道:「老祖宗要聽,妾身自是要從命的。別說喝了老祖宗的茶,嗓子都不上火了,便是沒有茶水,孝敬長輩也是孫媳該做的。其實這也沒什麼,大家若是和和樂樂的,只想聽戲,都是自家人,唱一曲算什麼?就是她們心裡存了念頭,孫媳不願意開口。」

    金老太君點頭道:「我心裡清楚,你做得也對,我倒是喜歡你這個綿裡針的個性。小小不然的,忍一忍沒什麼,若做的過了頭,還一味忍讓著,那就不是主母的風度,而是軟弱可欺了。」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傅秋寧就唱了一段女駙馬的經典選段:「為救李郎出家園,誰料皇榜中狀元……」果然,只把金老太君聽得兩眼放光,竟是比剛剛知道太後宣她們入宮時還要高興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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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當爹的譜兒


    不過唱了兩段,那一段「民女本名馮素貞」還沒唱完,便開飯了。吃完飯,老太君實在舍不得這好戲,本想再聽兩段,但是轉念又一想,傅秋寧今日進宮時間也不長,想來唱的也只是幾段戲,既然明兒要進宮,總要把全本戲預備下來,還不知今晚要忙到多晚,明兒還得有精神,這樣一想,就不舍得再纏著秋寧,命落翠將她們娘兒幾個送了出去。

    回到風雅樓,只見金鳳舉已經回來了,見她回來,便笑道:「剛剛燕芳妹妹和馮家幾位姑娘過來找你說話,見你不在,就都走了。我想著你明兒還要進宮,剛剛在康壽院,老祖宗必然不肯放過你,所以今兒晚上還是早早歇下的好,枕月閣那邊就不用過去,反正接下來有你忙的日子,想來燕芳妹妹也能理解。」

    傅秋寧笑道:「忙了半天,的確是累了,多謝爺體諒我。吃飯了不曾?我先前在老太太屋裡用過飯了,你若是還沒吃,就讓小廚房現做幾個菜……」不等說完,便聽金鳳舉道:「不用著忙,我也在前頭和爹爹二叔一起用了飯,說起你的事,他們也高興得很呢。」

    傅秋寧點點頭,不想就這個問題多談,眼看著丈夫這會子已經是神采飛揚,再說下去,保不齊怎麼手舞足蹈。卻不料她不想說,金鳳舉卻是興頭,跟在秋寧的身後嘿嘿笑道:「雖然咱們府裡人人都歡天喜地,不過這會子怕是有人要發愁了。」他見傅秋寧疑惑看著自己,便挑了挑眉毛道:「怎麼?你猜不到麼?你那爹爹和爺爺啊,今兒他們也是在晴碧殿裡的,你露了這樣大的臉,他們心裡不知道怎麼後悔呢,說不定連弘親王都要起疑心,懷疑當初把你送來不是羞辱我,而是鎮江王府給自己留下的退路。哈哈哈,這可真是好玩之極。」

    他本是一句無心玩笑,卻沒料到自己還真猜著了。當下見傅秋寧放下了手裡茶杯,似在怔怔出神,他便奇怪道:「怎麼了?這是好事兒,你怎麼倒是一幅失神落魄的樣子?難道你不高興嗎?還是你對你爹爹和爺爺仍有一絲惻隱之心?」

    「那畢竟是我爹和我爺爺,他們雖對我不仁,我卻不能對他們不義。只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會子卻顧不上他們了,可我……唉,我著實擔心我娘,不知道若是爹爹和爺爺真的恨了我。回去是不是會拿我娘出氣。」

    金鳳舉的笑容也便從臉上消失,認真點頭道:「你說的沒錯,今日你大放異彩,你爹和你爺爺不定怎麼後悔,回去定然要逼問你娘的。無妨,這幾天咱們瞅個機會回王府一趟,若是看見你娘境況不好,就把她接過來住。」

    傅秋寧搖頭道:「哪有這樣的道理?我爹不肯休了她,娘就算死也要死在鎮江王府的。我們說接過來。卻去哪裡找理由呢?」

    金鳳舉笑道:「這理由還不好找?難道不聞恃寵而驕的典故?是,我這比喻也不恰當。總之,你現在系著萬國文明會的重責大任,若只說思念娘親,每每不能專心排演戲曲,你看看你爹敢不敢從中阻撓?再不行,我在皇上面前透個話。讓皇上和太後與鎮江王府的人說,一個姨娘罷了,你爹再怎麼著也不會把事情做絕的。」

    傅秋寧聽金鳳舉這樣一說,心裡登時活動開來,拿眼瞟著他道:「還是爺聰慧過人,我這愚笨的竟沒慮到此處。只是有一條,這麼一點子事,萬萬勞動不到太後皇上。讓人以為我是多張狂的人。只是爺貴為御前第一紅人,即便和我們家不對付,想來只要您開口,我爹爹和爺爺也沒有為這個不賣你面子的道理,如何?明日便與我回府一趟,咱們把這件事兒做成了可好?」

    金鳳舉哈哈笑道:「好啊。你怕太後皇上說你輕狂,便在我面前恃寵而驕。也罷,我就喜歡你這樣兒的,夫妻之間為彼此做事,本就該當該分,這樣才更顯得親熱,便都依你就是,只是有一條,你明日還要進宮,還要負責挑些歌舞姬和樂師,只怕這一天未必能忙完呢,哪裡有時間去接你娘?」

    傅秋寧道:「說不得只好擠一擠時間了,我一想到娘在那火坑裡,還要受排擠呵斥,我是一刻鐘也等不得的。好了,我的爺,這會子你先去別處轉轉,我今晚還要把這一整出戲過一遍,那些台步身段手勢什麼的也要好好想一想,你給我些時間吧。」

    金鳳舉好整以暇道:「這大熱天的,你卻讓我去哪裡轉?我不去,就在這裡,看你擺弄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歡聽戲。」話音未落便見妻子微微豎起了眉毛,恨恨道:「廢什麼話?孩子們從進門就讓你攆去了書房,這會子你難道不該盡盡為人父母的責任?就去書房看他們讀書練字也是應該的。」

    傅秋寧對金鳳舉大多時候都是淡然的,只是從和他在一起後,慢慢的偶爾會流露出十分生動的模樣,例如此時這般河東獅吼,不但不讓金鳳舉反感,反而更覺是風情無限,有心求歡,但想到這幾日妻子身上的擔子的確很重,哪裡還有多余的精力應付自己?因此只好作罷,長嘆了一口氣,便出了門往書房而來。

    卻見書房中掌著燈,竟是靜悄悄的。悄悄走到門口一看,金鳳舉又好氣又好笑,只見金繡楠和金藏嬌拿著繡架,卻只是發呆,金藏嬌根本一針都沒落下去,金繡楠雖然是落針了,但她沒發覺自己把繡架拿倒了,倒是在牡丹心裡繡了半枚綠葉。

    再看金振翼和金藏鋒,也沒好到哪裡去。金振翼像只猴子似的在座位上扭來扭去,眼睛一會兒看看金藏鋒一會兒又看看金藏嬌,似乎是有什麼話要問,卻又不好意思。

    金藏鋒面前倒是擺著一本書,若不是從金鳳舉進來就沒看見他翻過一頁,還真以為這個兒子是書房中唯一在用功的人呢。

    他剛要走進去,就在這個時候,金振翼似乎是終於忍不住了,抬起頭看著金藏鋒道:「好了,就別悶葫蘆似的了,在老祖宗屋裡,大家都說唱戲的事,究竟大娘到底唱的是什麼戲?至於就那麼好聽嗎?」

    金藏鋒心思沒用在書上頭,金振翼的話卻是立刻進到了耳朵裡,當下便抬頭冷笑道:「那是自然,娘的戲是最好的,素日裡你們都說朱娘子的歌唱的最好,娘親的戲卻比她好百倍千倍,而且不僅好聽,戲的情節也好,咱們從前聽得那些戲,連娘親唱的一根小指頭也比不上。」

    金振翼咋舌道:「真的假的?就這麼好?我卻是有些兒不相信。想來你們兄妹兩個沒聽過幾出戲吧?所以就覺得大娘唱得好,我從小到大,聽得曲目也有千兒八百了,我就不信沒有一出能比不上大娘的戲。」

    金藏鋒冷笑道:「是,我和妹妹聽得戲少,但那又如何?在咱們府裡唱的戲,哪個不是最好的?可就是比不上娘親。哼,你也不想想,尋常的東西,就能得到皇上太後誇獎了?還封了五品誥命,這真是天大的恩寵,娘的戲唱得如何,從這裡也就可見一斑了,你卻還有疑慮嗎?」

    金振翼挑了挑眉,似是想反駁,卻終究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便悻悻道:「我不過是隨口一問,想不到這戲能怎麼好聽?至於說話就沖著我夾槍帶棒的嗎?大娘回來,是爹爹命我們進的書房,我這會兒還急著呢,你沖我撒什麼火氣?有種去沖咱們爹爹那個罪魁禍首撒氣去。」

    金鳳舉一聽,好嘛,在兒子眼裡,自己都成罪魁禍首了,再不出去,指不定還變成什麼呢。因咳了一聲,便走進書房,故意板著臉道:「翼兒成語用的不錯,只不過你是說誰是罪魁禍首?我剛剛怎麼好像沒聽明白?」

    金振翼怎麼也想不到老爹會過來,還把這些話都聽了去,嚇得連忙跳起來,結結巴巴道:「沒……沒說誰,是說我自己,我自己。那個,爹爹你看,我今天寫的幾篇大字可還好?」一邊說著,就去抓桌上的書包。

    「那是你哥哥的書包,難道你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就拿哥哥的大字來頂替嗎?」金鳳舉冷哼了一聲,金振翼這才發現自己拿錯了,又聽爹爹道:「好歹是在書房裡,做做樣子也好,可你的書呢?在哪裡?這筆上的墨還是干的,一看就知道是沒用過,那你這會子都學了什麼?虧著還好意思在我面前說嘴。」

    金振翼垂下頭去,一句話也不敢說,心想敢情我就是個倒黴的,一直對爹爹尊敬有加他看不見,偏今兒大著膽子排揎了一句,就讓他聽到了。爹啊爹,你該不是就故意要拿孩兒的錯兒吧?要不然哪有趕這樣巧的?

    正想著,卻聽金鳳舉又道:「鋒兒,你讀的這是什麼啊?半天也沒見你翻一頁,哦,是論語,這書你不是都已經精熟了麼?如今又拿出來做什麼?溫故知新麼?」

    金藏鋒本來的確想這樣答,但讓老爹提前將話堵死了,他又不擅長狡辯,因此漲紅了臉站著,也不敢說話。又聽金鳳舉道:「還有繡楠嬌兒,你們兩個什麼時候做女紅要來書房裡頭了?大家子小姐的這點兒規矩都不明白嗎?書房是給你們干這個的?這也罷了,嬌兒你這半天可繡了一針一線?繡楠你養的牡丹花是從花心裡往外長葉子嗎?」

    金繡楠和金藏嬌滿臉通紅,卻是誰也不敢說話。金鳳舉擺夠了當爹的譜兒,自覺著被秋寧趕出來的氣平了好些。心裡不由得暗暗好笑道:果然這當爹就是好,想我小時候兒也是,動不動就讓老爹拿來作法,怪道人間都說千年媳婦熬成婆,如今可輪到我也揚眉吐氣一回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夫妻之道


    幾個孩子哪知道他們的無良老爹這會兒心裡正偷笑著呢,因為自己的確做錯了事情,所以一個也不敢吭聲。獨有金振翼這時候胸脯卻挺起來了,這二愣子平日是被金鳳舉訓斥最多的,臉皮本就練得厚了許多,何況今日一看,哥哥姐姐都跟著自己挨罵,相形之下,自己倒不是最倒黴的那個了,因此反而得意起來。

    金鳳舉又不是真心生氣,他這時候滿心的歡喜得意都是強行壓制下去的,見兒女恭敬不敢說話,也就放松了臉色,在座位上坐下來笑道:「好吧,我知道,你們今兒個只是因為心系娘親,所以無心攻讀,也罷,爹爹如今就是特意過來給你們解答的,等到都弄明白了,把心放下,明兒都給我老老實實的上學去,聽見了嗎?」

    如果是傅秋寧此時在這裡,定要大叫這家伙真是無恥之極了,明明是被秋寧趕出來的,他好意思把這份體貼安到自己頭上,表現的像個慈父一般。只不過孩子們終究不知道這些,心裡別提多感謝尊敬這個爹爹了,於是一擁上前,七嘴八舌的問起來。

    「爹爹,娘今兒去宮裡是唱戲嗎?都唱了什麼啊?」

    「爹爹,太後和皇上真的要封娘親做誥命嗎?先前二娘不都是誥命?娘親再得誥命,會不會將來皇上惱了,又給撤下來啊?」

    「爹爹,明天開始娘親就不能在家裡了嗎?那我們怎麼辦?這風雅樓誰來做主啊?昨兒霍姨娘還過來了呢。」

    「爹爹,到底是什麼戲啊,你會不會唱兩句?唱來讓我和妹妹也聽一聽啊,大娘肯定沒時間了,哥哥姐姐又不肯唱。」

    金鳳舉沒想到幾個兒女簡直就像是小麻雀一樣,等他一樣樣回答完,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身上的汗都濕透衣服了,看看兒女們額頭上也是汗。只不過眼睛卻都亮晶晶的,顯然是興奮壞了,他心裡也十分窩心,卻是站起身道:「好了好了,羅唣了這麼長時間,你們也不嫌熱,雨階,快帶他們下去安歇吧。明兒還要早起去族學。」

    喊完了,卻見幾個丫鬟走進來,但並沒有雨階,還有兩個是自己不認識的。都盈盈施禮,他拍了拍額頭,想起妻子才給金藏鋒金藏嬌挑了丫頭,於是仔細看了兩眼,便淡淡問道:「你們是鋒兒嬌兒的大丫頭麼?都叫什麼名字?」

    「奴婢秋雁(奴婢蓮葉),見過小侯爺。」兩個丫鬟又行了個萬福,蓮葉是伺候金藏鋒的大丫頭,秋雁是伺候金藏嬌的。金鳳舉見她們姿容雖尋常,卻是穩重平和。心裡也十分滿意,遂點點頭道:「不錯,用心服侍,服侍好了少爺姑娘,你們奶奶自然不會虧待你們。」

    幾個丫鬟忙稱了謝,金鳳舉眼看著她們帶著兒女去了,這裡想到剛才幾個孩子承歡膝下的情景。不覺十分欣慰,但旋即又想到金振軒和金繡貞姐弟兩個,想著自己已經有些日子沒去清婉閣,倒是該抽個時間去看看,那兩個孩子隨他們母親,最是敏感多心,還有繡如繡芬,這大宅門裡的人慣會踩低捧高。倒是要好好挑幾件東西送給孩子們,免得一些勢利小人以為姑娘們失了勢,就敢瞧不起主子。

    想到此處,不由苦惱的撫著額頭,心想人家都是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我這是國事家事天下事事事操心。唉,便是把一個人分成八瓣兒,也不夠用啊。早知道有今日,當日就不該聽爹娘的,納這幾房妾室,如今除了徒添煩惱,還能干什麼?

    然而這時候後悔也晚了,只能想著盡全力周旋,一邊思慮著,就又回到臥房,遠遠地便看到窗上被燭火映出一個人影,正在翩翩起舞,卻不像是尋常所見的歌舞,金鳳舉明白了,這該是傅秋寧在唱戲,只是這些走步和舉手投足竟是極美,看著就讓人陶醉其中了。真不知若是配上樂曲唱腔,該是如何醉人。

    因默默又看了一會兒,他平日裡只聽傅秋寧清唱,竟是從未看過她配上這些身段,所以看得興致勃勃,及至見到對方停了舞步,這才進門,只聽裡間傳來熟悉的聲音唱道:「含悲忍淚往前走……」

    「咦?這是什麼段子?竟然從沒聽你唱過。」金鳳舉訝異的挑眉,傅秋寧聽見他的聲音,便轉回身道:「孩子們都睡下了嗎?」聽金鳳舉說睡下了,她才道:「素日裡不過是挑一些段子唱給你們聽,哪裡能把全本戲唱下來,你知道一本戲有多少選段?沒聽過不是很平常嗎?有什麼驚訝的。」說完就忍不住伸了一個懶腰,打了個呵欠道:「總算差不多了,明兒還要進宮,爺還要上朝,不如早些睡吧。」

    金鳳舉上前摟住秋寧,將下巴放在她的臉邊,有些哀怨道:「我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呢,若不是我多嘴,這會子你哪裡用得著忙成這樣,就連溫存都不能。」

    傅秋寧笑道:「你如今才知道麼?又要愛國,又要愛家,哪裡有那麼兩全其美的事情?好了,別磨蹭,快睡吧,我這會子也困了。」

    金鳳舉嘻嘻笑道:「往常若是我這樣說,你就會讓我去別的屋裡,怎麼如今卻不說了?」他本是開玩笑,待見到傅秋寧的面色冷下來,才想起這妻子是和別的女人與眾不同的,若是別人,哪怕就是江婉瑩,若說去別屋裡,不過酸溜溜的說幾句半開玩笑的話罷了。獨有秋寧,從她和自己做了名符其實的夫妻後,便不再說這些話。

    因又想起她從前和自己說過的那番肺腑之言:「嫉妒是七出之條,然而真若是愛一個人,怎能沒有嫉妒?就好像我這時候如果心裡頭想著別的男人,你除了覺著沒面子生氣之外,心裡就不酸溜溜的嗎?我從前能把你向外推,那是因為我心裡沒有你。一旦有了你,又怎能將你往外推?你說我不賢惠也好,說我河東獅也罷,反正我看你去別人那裡,我心裡不舒服,我也不會將你主動推過去,我又不是聖人,那般博愛。但那些妙齡女子跟了你,就讓人家從此守活寡,這也的確殘忍,何況還有你的骨肉。所以以後你去別人屋裡,只不用告訴我就罷了,俗語說,難得糊涂,這世間的事若是多能糊涂一些,倒比心知肚明要幸福的多。」因想起這番話,就更後悔失言。當下忙打疊起千百樣的柔腸來安慰討好秋寧。

    傅秋寧知道這時代的男人三妻四妾實屬平常,像金雁秋那樣厲害的女人,理還是在她手上,鬧到頭來卻還要向太後低頭認錯,還要收斂鋒芒忍氣吞聲,便可知女人的地位如何低下了。金鳳舉能對自己這樣,真的就是那最難得的情愛深處,方能如此容忍放縱。只不過心裡還是有些別扭疙瘩,卻也不在臉上表現出來,只輕聲道:「爺不必這樣,軒哥兒和二姑娘的確也有日子沒見你的面兒了,恰巧趁這個時候去哄哄他們,不然你這個當爹的可要落下偏心的名兒。」

    金鳳舉聽她這樣說,方放下心來。他其實也知道自己不必如此遷就縱容傅秋寧,但不知為什麼,就是想在心裡寵著愛著這女人,只要不是傷天害理之事,自己巴不得能讓她為所欲為。見她嫉妒吃醋,心裡只有高興,覺著這是因為她著緊自己。見她生氣淡漠,心裡就添了一絲惶恐,若是不能哄轉回來,連飯也吃不下的。如今才明白為什麼有些男人會畏妻如虎,若說是畏懼,還不如說是愛到深處。有數的,愛到深處無怨尤,自己可不就是這樣嗎?

    因夫妻兩個都在心裡默默感嘆了一陣,接著便熄燈安歇,一夜無話,不提。

    至第二日清早,傅秋寧一大早便起來,打發了金鳳舉上朝後,自己也忙著梳洗更衣,一邊又看著金藏鋒金振翼兄妹四個吃了飯,囑咐他們道:「今兒我怕是一天也不能在家裡,你們在族學裡好好兒的,不許惹事生非,尤其是翼哥兒,昨晚上我和你爹閒話,他才說你的詩詞有些進益,你不要又惹了禍事,把這點子好印象都抹沒了。繡楠是個安分的,得空兒也幫著我看著你哥哥。」

    說完看見雨階進來,她便問道:「今兒給他們兄妹幾個帶了我說的那咸點心嗎?如今天兒熱,學裡只供飯菜,偏人出汗多,帶點咸點心和著水喝,對身子有好處。」這是現代人人都知道的道理,只不過自然不能在古代裡說出來,所以傅秋寧也只有找了一個看似無稽的理由。

    聽雨階說都弄好了,她便接過那盒子看了看,見裡面還每人裝了一個雞蛋兩個菜卷子,便滿意點點頭,這裡也吃了飯,看著小廝們捧著食盒和幾個孩子去了,她便帶了雨階和剪楓匆匆來到康壽院,只見金老太君和江夫人也都收拾好了,正在一起等她。

    「我來晚了,只因為打發孩子們上學。」傅秋寧進門便露出笑容,或許是江婉瑩不喜歡看她風光的樣子,這一大早竟不在屋中。只有方夫人和何氏坐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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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入宮


    江夫人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緣故,竟然難得的沒有用萬年冰山臉對著傅秋寧,還淡淡問了一句:「翼哥兒如今是在你那裡吧?他們兄妹過得如何?」

    傅秋寧微笑道:「回太太的話,翼哥兒經過這件事,懂事多了,三姑娘嘴頭雖然厲害,輕易不說話,在風雅樓裡住著都還好。」

    江夫人點了點頭,打量了傅秋寧幾眼,見她穿戴依然如以往一般素淨,不過是頭上戴了枝珠釵。答話的口氣雖也是淡淡的,遠不如江婉瑩和自己的女兒那般伶俐討喜,然而偏偏就是這麼個素淡的女人,竟不自禁的讓人就想去信任她依賴她,那纖細的身體中,也似乎蘊藏著一些力量。

    再想到她將金藏鋒兄妹教的那樣出息,因倒把素日裡對傅秋寧的厭惡十停裡去了七停,一邊站起身道:「時候不早了,老太太,咱們現在就過去吧。」

    方夫人也站起身來,眼中有些豔羨,論理她也是命婦,若是去覲見太後,她本來也該有份,但偏偏昨兒太後指了名兒,只叫金老太君和江夫人前去,其實這也是當時太後太高興了,指名兒不過是為了表示親切之意。就算方夫人去見她,也只有高興,然而那算是口頭的懿旨了,眾人哪敢違逆?自然是照章辦事。

    因為府中的年輕子弟都不在,金石也上了朝,於是只有如今領了閒差,賦閒在家的金玉護送著自己的母親和夫人到了宮門外,卻見早有承慈宮的太監在這裡等候,於是金玉和他說了幾句話,就將人交給他,那太監引著轎子一徑去了,國公爺這裡看著母親等人的轎子消失在遠處,臉上不由得露出欣慰笑容。

    一進承慈宮,都不必通報,兩個老嬤嬤便迎了上來。給剛下轎子的金老太君行了萬福,一個便笑道:「老太君,可是有日子沒見您了,這身子還硬朗著呢。」

    江夫人和傅秋寧不認識這嬤嬤,金老太君卻認識,這是太後當日陪嫁進宮的老嬤嬤,最是太後面前一等一的心腹和可靠人,因不敢怠慢了。也連忙笑道:「可不敢這麼說,我記著嬤嬤還比我大兩歲,可看上去,這可是比我精神多了。」

    說笑中。兩個嬤嬤就將她們引入承慈宮的偏殿,路上那馮嬤嬤便對傅秋寧笑道:「奶奶這一出戲,可把太後老人家喜歡壞了,偏偏沒唱完,這昨晚兒一宿沒睡好,翻來覆去只問我這是一出什麼樣的戲,可恨我老婆子沒有才華,也不能編個故事出來,結果她老人家一直到三更天後才睡下。今兒早上又早早起來,直說該讓你們早些來,怕你們顧忌什麼,若是晌午前才來,還要懸這一上午,可怎麼辦?」

    一邊說著就進了屋,只見這屋子和康壽院正房的格局倒差不多。只不過比老太君的正房要大得多,擺設裝潢自然也要精致貴氣的多,只一進去,傅秋寧就覺著耀眼生花,細細看去,雖然奢華,卻不給人庸俗暴發之感,不由得暗道果然是皇家氣派。這些古董要是在現代,那可能已經不是價值連城可以形容的了吧?

    剛剛轉過屏風,就見太後在榻上坐著,見她們進來了,便笑道:「在裡面就聽見你們嘰嘰喳喳的說什麼,必然是這個老貨又編排我。她和你們說什麼都不許信,哀家昨晚兒可睡的好著呢。」

    傅秋寧心裡十分驚訝,今日看到的太後完全不像是昨日那般威嚴,而且「老貨」這種開玩笑的話竟然在一國太後嘴中說出來,真是怎麼聽怎麼覺著別扭。正想著,那邊太後大概看出了她的驚訝,便微笑道:「怎麼?是不是說這個太後和昨日的不一樣?放心,沒換人,只是昨兒在晴碧殿,又是皇上又是大臣,我這個一國太後也得端著母儀天下的架子。如今卻是在我自己的地盤兒上了,也端著那個譜兒,可不是累也累死我?」

    她一邊說著,就命人給江夫人賜座,接著拍了拍榻上的小幾,對金老太君道:「親家就來哀家這對面坐吧,咱們兩把老骨頭,比不得她們年輕人,坐在這個地方兒,累了的時候還能歪一歪,想來也沒人敢笑話咱們。」

    金老太君忙陪笑著說了幾句話,就去榻上坐了,太後還逼著她往裡面坐,一邊笑道:「既然對哀家存了敬畏,便往裡坐一些兒,看見我歪著了,你也不許直直坐著,倒讓人笑話我老了。若是你比我先歪著,那我才高興呢。」

    傅秋寧幾乎是在這一瞬間,就喜歡上了這位回歸本色的太後。看著太後周圍的嬤嬤和宮女們都是低頭忍笑的模樣,她不由得在心中感慨,暗道難怪這女人能在宮中的勾心斗角下存活並且當了太後,享受如今無限榮華。這都是因為心態好啊,可見好的心態是多麼重要。若是一味只盼著高處不勝寒,處處算計心腸冷酷,就算當了太後,又有什麼樂趣可言呢。

    老太後迫不及待的就讓傅秋寧唱這一出《天仙配》,只把秋寧弄得啞然失笑,對太後道:「當日這戲,師傅教我時就說過,這戲該是多少個人唱的,如今我自己雖然能唱下來,終究沒有趣味,且讓我選些出色的女戲,排演好了再給太後看,那時候才好看呢,如今且先清唱幾段吧。」

    太後道:「也好,此時沒有樂器什麼配著,的確要差一些。」於是秋寧就唱了幾段,又把整出戲的內容講給老太後聽,不消說,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自然贏得了太後的同情和唏噓。只不過老人家想了想又忍不住疑惑道:「哀家怎麼記著這故事不是這樣的?是說有一家兄弟兩個,哥哥狠毒,把弟弟趕出去,只給一頭老牛,那老牛便告訴弟弟去河邊,到晚上,果然就有幾個美麗至極的女子來洗浴……」

    傅秋寧一聽,便知道這是《牛郎織女》的故事,不過卻不敢打岔,只好耐著性子聽完,因為周圍都是成年宮女,並沒有未出嫁的小姐公主,所以老太後也就沒有什麼顧忌,待她說完,傅秋寧才笑著道:「回太後娘娘的話,這故事不是董永和七仙女的,是牛郎織女,那也有黃梅戲,只不過排演一出戲太難,這四個月裡,能把這出戲唱好就不容易了。待到萬國文明會後,臣妾再命人排演別的戲給太後娘娘看。」

    老太後哈哈笑道:「怪不得,原來卻是哀家記錯了。我恍惚記著這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似乎也聽過,不過太遠了,實在記不起來。竟然還有別的戲,那敢情好。這牛郎織女傅氏你會唱嗎?會唱就唱一段來給哀家聽聽。」

    《牛郎織女》也是黃梅戲的經典曲目,當日著名的黃梅戲演員嚴鳳英和王少舫也演繹過這個故事,所以傅秋寧也是爛熟於心的,當下聽太後如此說,便緩緩開腔道:「架上累累懸瓜果,風吹稻海蕩金波,夜靜猶聞人笑語,到底人間歡樂多……」恰是《牛郎織女》裡最著名的一個選段。

    一曲唱完,眾人都正在陶醉中,偌大房間內連呼吸聲不聞,卻是恰在此時,腳步聲響起,接著一個宮女進來行了個萬福道:「回太後,張樂師和柳樂師已經過來了,先前在外面不讓奴婢們聲張,此時聽完侯爺夫人的曲子,才讓奴婢們通傳。」

    傅秋寧心裡一動,暗道是了,金鳳舉說要樂師們根據我這曲子來擬曲譜,這張柳二人想來就是個中高手,只是不知道他們能否真的可以編出一本戲的曲譜來,畢竟這太復雜了,而且還需要多種樂器的配合,指望著像現代那樣當然不可能,有個六七成神韻就不錯了。

    一邊想著,就見兩個宮女放下了一道珠簾,接著兩個人走進來,在珠簾後跪下,其中一人道:「回太後的話,下官奉皇上之命前來為侯爺夫人配樂,剛剛在門外聽了一曲,果然婉轉悠揚動聽得緊。只是配樂卻稍微有些難度,不過給下官等兩個月時間,當可完成,不知侯爺夫人是否對樂器有要求,一並告訴下官,我們這就回去選派人手。」

    傅秋寧竭力回憶著黃梅戲和越劇的演奏的那些樂器,包括琵琶,揚琴,古琴,古箏,鑼鼓,銅鈸,笛子,洞簫等,待說完,她又道:「這是我估摸出來的,到編寫樂譜之時,你們自己看著需要加減什麼樂器,盡皆施為,離萬國文明會還有四個月,大家還有時間磨合。」

    兩個樂師聽傅秋寧這樣說,便齊齊松了口氣,接著就告退出去。過了一會兒,又有一個女官走進來,言說歌舞姬已經齊備,讓秋寧親自去選人。

    於是傅秋寧也就告退,隨著女官來到一處水榭前,極目四望之處,俱是煙波浩渺,近處種著幾十畝的荷花,此時正是接天蓮葉無窮碧的時候兒,荷花上三三兩兩豎著一支支或白或粉的荷箭,這時候卻還不是荷花盛放的季節,連打了花苞的蓮花都不多,但是只看那些如翡翠般你挨著我我挨著你的荷葉,便已覺心曠神怡,一陣微風吹來,那些荷葉全都像是一道道碧浪般起伏著,景色煞是優美。




第一百九十一章:選拔


    傅秋寧忍不住就陶醉其中,凝神欣賞了一會兒。那女官有些不耐煩,但心裡卻清楚,這是御前第一紅人金小侯爺的夫人,可不是尋常戲子,根本由不得自己多話,於是耐著性子站在傅秋寧身後,直等到她看完了,才引她踏上竹橋,徑直來到碧蓮榭裡。

    傅秋寧只看了一眼,心中便不覺「咯噔」一下,暗道我靠,真不愧是皇家氣派,這天下的美女都集中在這地兒了吧?瞅瞅這一個個花容月貌的姿色,嘖嘖嘖,這才是真正地七仙女啊,因一個個看過去,只見總有三十多個,其中有幾個人是做男裝打扮,俊美中透出些瀟灑,傅秋寧心裡便明白,這黃梅戲如今卻要按照越劇的路子來,男主都是由女子來妝扮了,但不知這是大寧朝戲曲的風俗,還是因為不能讓自己這侯爺夫人接觸外男。想著若真是後一個原因,那這封建社會還真夠可惡的,好不容易有個接觸美男的機會,竟然就這樣給生生掐斷了。

    不過轉念一想,就算是美男子,又有誰能勝過金鳳舉呢?這京城第一美男子自己都看膩了,還去看什麼別的美男?因想到這裡,也便釋然,微笑著對眾人道:「論相貌,你們都是百裡挑一的,自然沒話說,如今便看你們在這黃梅戲方面的天分了。我如今要唱兩句戲,你們仔細聽著,然後一個個唱來,誰唱的好,我便留下誰,這法子雖然簡單,卻是最有效,你們聽明白了嗎?」

    三十多人便一起福身道:「明白。」接著傅秋寧清了清嗓子,就唱了兩句「我問天上彎彎月,誰能比得上我牛郎哥;我問籬邊老楓樹,幾曾見似我嬌兒花兩朵,再問清溪歡唱水……」

    那三十多個歌舞姬都在埋頭苦記,一時間卻也忘了贊嘆這戲曲有多好聽。開玩笑。這一次若是能被選進班子裡跟著侯爺夫人去學戲,將來在萬國文明會上大放異彩,這打賞還能少嗎?就算是日後終身也能有靠,她們這些女人,自然不必想著什麼好人家,但凡是能有一個知冷知熱的男人,哪怕他窮一些,能對自己好也就是燒高香了。到時候自己成了萬國文明會上奪魁的功臣。將來丈夫怕是也不怎麼敢給自己氣受。

    懷著這樣的美好願望,一群歌舞姬空前的讓大腦飛轉起來,拼命記著歌曲歌詞。然而傅秋寧卻只唱了一遍,接著就讓她們一個個唱來。起先她忍不住搖頭。但是聽到後面,雙眼便越發閃亮,一個又一個歌舞姬被挑選出來,站在她身後。

    被選出的歌舞姬固然興奮非常,然而那些落選的卻是面色淒然,也有幾個不服的,心道我們也不比那幾個長的差,唱的也沒聽她們比我們好到哪裡去?憑什麼這小侯爺夫人卻只要了她們?莫非是誰遞上了銀錢?不該啊,她是剛剛到的不是嗎?還是說。那些個都是機靈的,提前把錢送了?是了,聽人說這位侯爺夫人從前是鎮江王府的庶女,嫁過去後很是被冷落了一陣子呢,該不會就因為這樣,所以才見錢眼開吧?

    這些人越想越覺有理,待傅秋寧選完。其中一個落選的便上前大膽道:「夫人且慢,這選拔對我們並不公平。」

    傅秋寧沒想到這種場合也會有人鬧事,不過她也不願意和這些苦命女子計較,因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淡淡道:「哦?姑娘何出此言?」

    那先前帶傅秋寧過來的女官便急忙上前呵斥,卻見秋寧擺擺手,輕聲道:「讓她說吧,無論如何。這總是一門技藝,總要讓人心服口服才成。」

    那落選的女子聽見傅秋寧如此說,膽子便更大了起來,沉聲道:「我們前面這十個中,倒有六個落選的,這自然不公平。先前夫人要我們先唱,我們每多唱一遍,她們排在後面的就多學一遍,自然唱的比我們好,這有什麼稀奇?因何只選她們不選我們?」

    傅秋寧看了這女子一眼,忽然微微一笑,隨手指了自己身後一個女孩兒道:「你過來。」然後她轉回頭,對那抗議的女子道:「你說不公平,好,我再給你一個機會,如今我還唱兩句戲,這回讓她先唱,你且聽聽,我是不是不公平。」說完便張口發聲道:「郎對花姐對花,一對對到田埂下,丟下一粒籽發了一顆芽……」

    這一段唱完,她便讓選中的那個女子先唱,因為是一段戲,所以女子也有些慌神,因為這旋律雖然簡單明快,但是有點多,讓她一下子沒辦法記全,饒是如此,倒也唱完了,只是其中有幾處錯漏而已。

    傅秋寧看向之前不服的女孩,淡淡道:「你也唱吧,只要你能唱的像她一樣,我就要你。」

    那女孩兒使勁兒抿著嘴唇,忽然開口唱起來,但是她唱到一半就停下了,很顯然,連她自己都聽出了這其中的差距,她絕望的看著傅秋寧,眼淚在眼裡打著轉。

    傅秋寧嘆了口氣,眼睛掃了掃其他那些沒選上的女孩子道:「你們明白了吧?雖然你們是先唱的,但是你們並沒有唱在調子上,與其說這些後唱的人佔便宜,倒不如說她們吃虧。因為她們如果聽你們的,很容易就跟著走調了,但是她們沒有,反而唱的比你們好一些,這就說明她們記得比你們好,雖然也有這樣那樣的不足,但是四個月的訓練時間,她們可以訓練出來,你們就不一定。」

    這下所有人都不言語了,傅秋寧又淡淡道:「其實也不一定就是被我選進來好,你們剩下的人,容貌歌舞想必都不錯,這些日子裡,宮中的貴客也不會少,到那時獻舞獻唱,只要表演得好,一樣可以得到豐厚賞賜,說不定還會被哪位達官貴人看中,皇上就會把你們送過去呢。」

    其實她心裡不覺得這種命運有什麼好的,但是這些古代女人和自己不一樣,她們以為這就是好命,果然,聽傅秋寧這樣一說,不少女孩子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再不復之前的沮喪。

    沒被選上的歌舞姬行了禮後就退出去,之前那名女官便贊嘆道:「從昨兒個,這宮裡就流傳開了,說是侯爺夫人的戲真真如同仙樂一般美妙,我起先還不信,想著哪有這樣誇張的?誰料今天自己親耳一聽,才知那些人贊的還輕了,這麼動聽的戲,只怕天上還未必有呢。」

    傅秋寧險些笑出聲來,心想這些宮中的女人莫非是沒有事情干,所以整天琢磨著怎麼拍主子們的馬屁,因此才練出了這樣強大的馬屁本領,這也太誇張了點兒吧?

    正想著,就見從遠處又走來了一些人,雖然隔得遠,但傅秋寧卻瞧得清清楚楚,這些人手裡都抱著各式樂器。想來就是宮中的樂隊。當這些人走到近前的時候,她才發現裡面並沒有男樂師,全部都是女樂師。

    一個女官走上前來,先前的女官就迎上去,和她說了幾句話,然後便引著過來,待對方見過傅秋寧,她便介紹道:「這位是林司樂,這裡都是她手下得用的女樂師,先前張柳二位樂師已經和林司樂說了,以後就由她們先為夫人譜寫曲子,到一定時候,再請張柳二位樂師潤色,等到初步排演後,再加入男樂師合奏,夫人覺得如何?」

    傅秋寧點頭道:「這些事情你們自然是比我明白的,就這麼辦吧。」說完女樂師們走進來,傅秋寧就唱了最開始的兩段曲子,見幾位樂師都在認真傾聽,接著又在紙上刷刷刷記錄著,須臾間粗略演奏了一下,竟**不離十,這讓傅秋寧吃驚不小,暗道果然都是皇宮裡的樂師,大概天下所有玩樂器的天才都集中在這裡,這效果也太立竿見影了吧。

    因真心誇贊了幾句,那林司樂忙謙遜了一番,又誇傅秋寧的戲好。她也沒在意,實在是從昨兒個到今天,聽這些溢美之詞聽得耳朵都起了繭子,所以謙虛了幾句後,先泛泛教了那些歌舞姬一段,這裡面的角色還要日後看她們各自的表現和唱腔來選拔,這會兒倒不必著急。

    因一晃眼就是晌午了,承慈宮中便過來了一個宮女,言說太後召小侯爺夫人回去用膳,於是女樂和歌舞姬們相繼告辭,傅秋寧也隨著那宮女往承慈宮而來,卻見金老太君和江夫人也沒有回去,太後賣了傅秋寧天大的人情,就把她們幾個留在承慈宮中賜宴。

    用過午膳,金老太君和江夫人就相繼告退,傅秋寧卻還要去碧蓮榭去訓練那些歌舞姬和女樂,如此一直忙到紅日西沉,那些歌舞姬各自學了兩段戲,自己回去琢磨了,傅秋寧只累得嗓子冒煙,太後本要留她宿在宮中,然而她牽掛著家裡頭,暗道風雅樓這一天沒有我在,不知有沒有人上門,孩子們這會子早下學了吧?回去看不見我,鋒兒和嬌兒還不知怎麼發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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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霍姨娘


    於是辭別了太後回到家來,先去見了金老太君和江夫人,接著便回到風雅樓,玉娘見主子回來,忙接出來,一邊笑道:「這一去就是一天,真真的,就是皇家也不能這樣使喚人啊,只把我懸了一天的心,雨階和剪楓跟著奶奶,倒還好,只苦了我,趕明兒讓她們倆留下看家,我去服侍奶奶,總還有個主心骨。」

    剪楓和雨階都笑道:「那你去吧,去了就知道,真是一入宮門深似海,你以為我們在奶奶身邊呢?別傻了,這也是到傍晚,才得見奶奶的面兒,先前就只坐在屋子裡發悶,倒是不用做活兒,只是閒得我們心都慌了,你既以為這是好差事,明兒你就去。我們還巴不得在風雅樓裡,恰好看著小丫頭子們收拾院子,你是個臉軟心慈的,未必能降服得住她們。」

    傅秋寧笑道:「好了,就一人少說兩句吧,玉娘,今天我不在家,可有人過來沒有?小侯爺回來了嗎?」

    玉娘道:「回來了,特意過來了一趟,見奶奶還沒回來,原本就要親自去接的,偏清婉閣那位主子犯了心口痛的舊疾,秋霞特地跑過來請爺過去,所以爺就去了清婉閣。走前說奶奶要是回來,就讓奴婢問問奶奶,看看什麼時候去接王府裡的姨娘。」

    傅秋寧想起昨晚和金鳳舉說的話,不由得拍了拍額頭,嘆氣道:「今兒忙了一天,我竟是把這件事忘了,再說也實在不得空。好在基本的東西已經和那些樂師歌姬說了,皇上太後也沒明說要我什麼時候去宮裡,索性明兒晚些去,就和爺一起去王府裡接了娘便是。」

    玉娘笑道:「姨娘知道奶奶掛著她,心裡不知道多高興。怕是從進了王府那天起,就沒怎麼走動過,這會子正好出來走走。是了,霍姨娘過來了一趟。說是上次看到奶奶喜歡吃那些西洋點心,就又送了一包來,不過見奶奶不在,也就沒說什麼話便走了。」

    傅秋寧疑惑道:「霍姨娘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怎麼忽然就和我這樣親近了?若說送點心,打發哪個婆子丫頭不能來送,偏親自跑過來,她從前和許姨娘都是爭強好勝的,就連江氏也未必在言語上能壓伏得了她。這會子怎麼在我面前伏低做小?」

    玉娘笑道:「想來是因為奶奶性兒好,如今爺又寵著奶奶,所以姨娘想要先攀一棵大樹?這也未可知。」

    傅秋寧慢慢搖頭道:「未必……」一語未完,就聽門外一個童稚聲音道:「玉娘你懂什麼?這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以後看見那個霍姨娘,干脆拿大掃帚打出去。」隨著話音,金振翼挺著小胸脯當先跨進門來,他身後跟著金藏鋒兄妹和金繡楠,眾人臉上皆是哭笑不得的神色。

    四個孩子向傅秋寧行了禮,她便看著金振翼笑罵道:「真是看這幾日你爹對你和顏悅色了些,這就要上房揭瓦了是不是?那霍姨娘好不好,算起來也是你的三娘。你就這麼說她,哪有這樣規矩?讓你爹聽見了,第一個拿大掃帚掃出去的就是你。」

    金振翼撇了撇嘴道:「大娘不用老拿爹爹來嚇唬我,如今爹不在,大娘何必在我們面前裝好性兒?我就不信你心裡不想拿掃帚把霍姨娘攆出去,你從前住在晚風軒,不就是不想惹是非嗎?如今是非卻天天上門。你心裡能喜歡?」

    傅秋寧看著金藏鋒問道:「翼哥兒今兒在學堂裡是不是受了什麼誇獎?瞧把他給逞能的,什麼叫是非天天上門?霍姨娘又沒說什麼,再說那點心你沒吃?真是還不等過河便要拆橋。你聽我一句話,這些話不該是你小孩子說的,更不該是你這大家子說出來,我不是嚇唬你,你娘才去了莊子多久?你就忘了瘡疤?別忘了你爹爹是最痛恨挑撥離間搬弄是非的。」

    金振翼就不吭聲了,眼裡卻滿滿的都是不屑。傅秋寧暗自苦笑。心想小孩子懂什麼?覺得大人都是口不對心,只是這世道,這大宅門裡,講究的就是一個表面和氣,那些暗裡的道道兒,也只有小心防備了。唉!我倒寧願這時候是孩子們這個年紀。只負責一派天真爛漫就好。

    因想著,卻聽金藏鋒開口笑道:「今兒先生說二弟的字和學習都進益了,還說哪天遇見爹爹,要誇獎二弟一番,所以他就這麼開心。」

    傅秋寧點了點頭,又正色道:「開心歸開心,切記得意了不能忘形,不然定然是樂極生悲。」說完又抬頭問玉娘道:「廚房那邊收拾好了嗎?收拾好了就開飯吧,只因為我今兒個回來得晚,連孩子們也沒按時吃飯,以後大可不必這樣,我若是在宮裡耽擱住,你們就准時吃飯,我的飯菜放在鍋裡熱著,等我回來吃也是一樣的。」

    玉娘答應了,又聽傅秋寧道:「是了,玉娘今兒怎麼到現在還沒回去?你這才新婚多久?就要撇家舍業的了?只怕你丈夫心裡不知怎麼埋怨我呢。雨階,吩咐廚房用食盒裝幾樣菜飯,給玉娘帶回去吃,再找兩個穩妥婆子送她出門。」又囑咐玉娘道:「路上小心,明兒可以不必這麼早來,現在風雅樓裡丫鬟多了,剪楓秋玉她們也都越發穩妥仔細,我這幾日還要提拔兩個大丫頭,你不必老掛著這裡。」

    玉娘答應了離去,這裡傅秋寧和孩子們吃完飯,她已許久不曾督促過金藏鋒兄妹的功課,從金鳳舉重新踏進晚風軒的門之後,這些事便慢慢地都由他這個爹接手了。今日因為聽見金振翼被先生誇獎,她心裡高興,就對金藏鋒道:「去把你們的功課拿來給我看看。」

    金振翼和金繡楠剛來那會兒,除了吃飯幾乎不在傅秋寧這邊的屋裡呆著,但如今卻是也和金藏鋒金藏嬌一樣,沒事兒便愛往這裡鑽。原本傅秋寧說過不用他們請安,頭些日子他們也的確是這樣做的,但如今又不同,每天和金藏鋒金藏嬌一樣,一大早過來問安,然後吃早飯上學,雖然相處的日子還不長,但是傅秋寧能夠感覺到,兩個孩子對在自己的敵意正在慢慢減弱。

    許是白天累的緊了,傅秋寧這一夜睡的無比香甜,第二天一大早被雨階叫醒的時候,還是迷迷糊糊的睜不開眼,及至洗了臉,才終於清醒過來。

    「奶奶鮮少有睡的這般熟的時候兒,先前奴婢和剪楓只不舍得叫起來,只是想到今兒還要去王府接姨娘,又要去宮裡應付差事,又不得不狠心。剪楓那個精明的,這種事兒她再不出頭的,就指著我來,說什麼我和奶奶在一起時日久了,就有起床氣也發不到我身上,奶奶聽聽,看把她給聰明的。」

    雨階一邊說一邊笑,傅秋寧也忍不住微笑道:「這話正經不錯,我對你自然要更心疼些,不說別的,只說最開始那苦日子,玉娘和孩子們還沒來的時候兒,不也是你陪著我熬得嗎?只是你如今大了,也不能總在我身邊這般伺候,別人家的陪嫁丫頭這會子大概都做了爺的妾室,偏我們這裡不行,爺也沒有那個心思,我看你也沒那個心思。我前兒已經和爺說了,讓他幫著留心下,若是有那不錯的人,替你牽條線,你今年有二十歲了吧?總不能在我身邊做老姑娘。」

    「奶奶真是惱了我不成?又不是奴婢存心叫你早起,那不是無可奈何麼?何必這個時候來拿我作法,說這種事情,羞死人了。」雨階咬著嘴唇跺著腳,手上梳頭的動作卻更加輕柔。

    主僕兩個說著話兒,一時間金藏鋒幾個起床,白露送了金振翼金繡楠兄妹兩個過來,四個孩子請了安,金藏鋒便道:「娘今兒還要進宮?這差事什麼時候能完?看娘的眼底下都出了淤青,哪有這樣勞動人的啊。」

    傅秋寧笑道:「什麼淤青?黑眼圈便說是黑眼圈罷了,還淤青,不知道的以為我被誰打了呢。如今還有四個月就是萬國文明會了,時間緊,這自然就是要忙一些了。你們不用管我,只在學裡好好用功才是,尤其記得不許惹是生非,該退的時候退一步,不該退的時候,也不能失了自己大家子的身份,別人我不管,但是你們這幾個兄弟姐妹,雖然母親不同,卻都是小侯爺的孩子,自然該擰成一股繩,明白嗎?」

    金振翼咕噥道:「天天說這些,大娘也不嫌麻煩。」雖是不耐煩的口氣,卻到底還是叫了一聲大娘。

    「麻煩總比惹了禍事日後收拾爛攤子的好。」傅秋寧微微一笑,給金藏鋒又盛了一碗粥,看著他們吃完收拾上學,這才更換了衣裳,只聽院子裡一疊聲的「小侯爺好。」「小侯爺過來了。」她便知道是金鳳舉來了,忙站起身,果然,不等接出去,金鳳舉就挑了簾子進來。




第一百九十三章:女婿上門(上)


    「爺今兒個不用上朝?」傅秋寧有些訝異的問,卻見金鳳舉笑道:「靠著你,我也得了點子好處。昨兒和皇上閒話說,今日要去接岳母,皇上竟然許了我一天的假,可見如今你這地位是有多高了。」一邊說著,見桌上碟子裡還有兩塊白糖糕,他就撿起一塊吃了。

    「怎麼?在清婉閣沒吃飽?」傅秋寧訝異的看了一眼,金鳳舉搖頭道:「不是,只是看這糕像是好吃的模樣,就吃了塊。我倒是吃著那奶油點心很不錯,這幾天看看能不能抓個洋人過來,咱們府裡也做這點心吃。」

    傅秋寧笑道:「你以為洋人是牲口?還抓一個來。霍姨娘都說了,那個洋人是她們家的貴客呢……」不等說完,就見鏡子裡金鳳舉撇了撇嘴,她便知道丈夫心知肚明那霍氏小肚雞腸的心思,於是微微一笑,轉了話題道:「好了,我收拾完了,這會兒咱們就走,還是再稍停一停?」

    金鳳舉道:「你只進宮吧,從昨兒皇上給我放假就可以知道,老爺子太看重這次萬國文明會了,這會兒你該表現的兢兢業業勤勤懇懇才討他老人家歡心。更何況,這事兒我自己去辦更好,讓你爹和你爺爺也知道,你如今是多受皇家看重,心裡自然就存了顧忌,有了顧忌,就不至於為了你娘不賣咱們一個面子。再者,我昨兒在皇上面前也稍微提了提,只說你許久沒回去看母親,偏這會子趕上這檔事兒,原本想端午後回去一趟的,這下又回不去了。皇上便在旁邊贊你孝順,又說既然思念母親,別為這個分了心,何不將你母親接進府住幾日?這下更好辦了,若是不行,求皇上下旨都可以。到時候在咱們府裡住著。時間長短誰來理會?你覺得如何?」

    傅秋寧笑道:「這真是再好也不過了,倒要多謝爺替我周全這件事。」話音未落,就聽金鳳舉無奈道:「什麼謝不謝?做這一點小事,原就是我應該的。沒得倒顯得生分了。」

    於是傅秋寧便往皇宮而去,金鳳舉又去康壽院,見江夫人江婉瑩等都在那裡,他就把要接傅秋寧母親過來小住一陣的話說了,老太君知道傅秋寧先前就在莊子上。可見這個女人自然是極不得意的,若是鎮江王府和自己這府裡走得近還好,偏偏又是對頭,只怕她現在夾在丈夫和女兒中間。正是水深火熱。因此也就欣然同意了。

    江夫人雖然心裡瞧不上傅秋寧母親地位低下不得寵,但她從小到現在富貴之極,倒並不是勢利眼,加上傅秋寧這兩日風頭正盛,卻依然沒露出任何張狂之態,她心裡雖然偏向自己的侄女,卻覺著傅秋寧這個媳婦也說不出二話,因此也沒說什麼。

    倒是江婉瑩心裡氣不忿,偏偏面上帶著笑道:「爺真是體貼。我真羨慕姐姐得緊,哪一天若是能對我也這樣無微不至,便立時死了也值得。」

    金鳳舉笑道:「這話說得,婉瑩若是也想家了,我過兩日抽空陪你回去一趟又如何?或者你也想把舅媽接過來住幾日?這倒也好,母親也有個人做做伴兒。」他本是隨口一說,誰知江婉瑩卻忍不住心動。暗道母親是誥命,過來小住幾日,我們母女一起,倒可壓一壓那女人的風頭,且姑姑也有個作伴說笑的人,到時候在見縫插針說兩句,這老太太總不能長命百歲吧?一旦她去了,偌大府裡就是姑姑做主。到那時,就算不能攆那女人出去,有今時今日這些挑撥,只要讓姑姑存在心裡,還怕那女人有好日子過嗎?」

    因這樣想著,面上便帶了幾絲笑道:「表哥真的這樣體貼我?那我便先謝了。只是可別只顧著說話,過後就丟開去,忘個一干二淨的。」

    金鳳舉驚訝的看著江婉瑩,就連金老太君和江夫人看向她的目光都飽含訝異,忽聽江夫人皺眉道:「這可是糊涂,你母親何等身份?用得著來咱們府裡小住嗎?你若是思念母親,回到家多住兩天也就是了。」

    江婉瑩也知道這於禮不合,自己母親可是欽封的誥命夫人,只是她此時鑽了牛角尖,一心覺著自己的算計不錯。因便輕輕笑道:「看姑姑這話說的,我母親身份雖然高,但咱們府裡的身份也不低啊,就是走親訪友,還有住十天半個月的,如今不過是在這裡住兩天,這樣姑姑也有了伴兒,也讓我娘散散心,不然每天就在府裡悶著,我也怕她身子再悶出病來。

    江夫人知道江婉瑩心裡的打算,這必然是請母親過來給傅秋寧下馬威,順便在自己面前說話的。她心中不禁搖頭,心想傻孩子啊,你何苦如此執著?難道不知我對那傅氏並無好感?就是你母親不來,我也不待見她。喜歡她的是你丈夫啊,難道你母親來了,就能讓鳳舉回心轉意?這可不是說笑話呢?倒不如你好好想想,看用點什麼手段能籠住丈夫的心才好。

    這樣想著,卻聽江婉瑩似已做出了決定,她也就不說什麼了。論理走走親戚倒也無妨,只要嫂子不在乎自己的身份,難道她這裡還有把人往外推的道理?於是這事兒就定下了,倒是讓金鳳舉頭大了不少。

    但轉念一想,上次看秋寧母親,是個最老實不過的人,只要她來了,在風雅樓中住著,表妹好歹也是大家閨秀,想來倒不至於帶母親上門羞辱。那就可以相安無事。因想到這裡,才覺心中釋然,不過終究還是有些不快,但此時也只能壓下,出門坐了轎子直往鎮江王府而來。

    鎮江王爺正和兒子煩惱呢,這會兒聽見金鳳舉上門,不由得都有些惱怒,鎮江王世子便恨恨道:「這小子是不是故意過來看咱們笑話的?不見,給我攆出去。」話音未落,就聽父親一聲斷喝,然後厲聲道:「沒用的東西,那怎麼說也是小侯爺,是聖上面前的紅人。你把他攆出去,給誰看呢?給皇上看嗎?」

    傅清河立刻就耷拉著腦袋不敢出聲了,卻聽父親慢慢道:「總之,先聽聽他的來意吧,若不是什麼大事,倒也用不著得罪他。如今看來,咱們所依靠著的大樹,只怕未必能真的參天,到那時,或許還要靠他來扶持一二。」說完就對報信的下人道:「去告訴小侯爺,就說稍等片刻,我們親自迎接。」

    待下人走出去,傅清河便對父親道:「爹說什麼糊涂話呢?咱們之前和靖國公府勢成水火,這將來還指望著他幫襯?不落井下石都要燒高香了,爹別忘了我們從前是怎麼用秋寧去羞辱他的,只怕到現在,那府裡的人還把咱們恨的牙根癢癢。爹,咱們沒有退路可走,也沒有第二條路可選了。」

    鎮江王嘆了口氣,站起身整整衣領,似乎有些黯然道:「你說的這些我何嘗不知?只是……唉!弘親王這邊,怕是不能頂事了,難道就這樣坐以待斃不成?咱們雖然和靖國公府勢成水火,可如今秋寧不是在那府裡得勢嗎?當日送秋寧去是羞辱他們,但如今她在那府裡風光無限,這小侯爺只怕還要感激咱們把秋寧嫁給他呢。」

    就連傅清河,一輩子把父親當做了天般來尊敬愛重,臉皮又厚比城牆,此時聽了傅善霖的話,也不由覺著臉上有些發燒,囁嚅道:「如果能像父王想的這樣,那自然最好,怕就怕……」他沒有再說下去,看到父親那張滿是褶子的臉,心中嘆了口氣,暗道罷了,老爺子老了,他喜歡做點美夢,就讓他做去吧。

    父子兩個說著話,就整好了衣服,正要去大門口迎接,誰知剛出了書房的門,就見金鳳舉已經在管家的帶領下大步向這邊走來,見了他們,這錦衣繡服豐神如玉的小侯爺老遠就抱了抱拳,微笑著大聲道:「下官怎敢勞王爺和世子大駕迎接?未將我攆出門去,已足感盛情了。」

    一邊說著,就上了台階,初升朝陽下,只見他神采飛揚,真正是瀟灑倜儻風流不羈,就連傅善霖和傅清河父子,同是男人,又對金鳳舉暗恨不已,此時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子的確是有魅力,難怪他孩子都好幾個了,卻還是佔據著京城第一美男子的位置,也的確是沒有男人能夠比得上他的風采。

    於是傅善霖便哈哈大笑道:「鳳舉說這話太見外了,更何況到了這裡,什麼下官不下官的?難道咱們不是一家人?」說完就將金鳳舉讓進書房,一邊吩咐丫鬟道:「去拿我前幾日得的那雪日初晴來,好好沏一壺茶。」

    這雪日初晴也是龍井中的一種,十分名貴。當下金鳳舉微微一笑,坐下來便道:「王爺和世子不必忙活,今日此來乃是有一事相求,我衙門裡還有事,卻是不能在這裡耽擱,辦完事就要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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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女婿上門(下)


    傅善霖笑道:「不錯,皇上看重你,你肩上的擔子自然就要重些。說吧,是什麼事?竟然還要勞動鳳舉親自前來?」

    金鳳舉笑道:「秋寧的事情王爺和世子已經知道了,原本就是我心懸萬國文明會的事兒,又見皇上煩惱,這才忙不迭就把秋寧會黃梅戲的事兒說出來。回去這讓她一通埋怨,這不,只好拍著胸脯保證了下來,才總算讓她露出笑容,所以今兒個特地過來,還望王爺和世子成全。」

    傅善霖和傅清河都奇道:「此話怎講?那孩子不至於這麼不知好歹吧?鳳舉舉薦她,那是天大的風光,不是還因此得了一個誥命嗎?怎麼她竟埋怨你,這孩子,可太離譜了。」

    金鳳舉忙笑道:「不怪秋寧,實在是事出有因。這些日子秋寧一直念著岳母,只是端午節前,事情又多又亂,我們家出的那些事,王爺和世子也都知道的,竟就是沒抽出空來。原本早就說好了,端午後閒下來,秋寧要回來住幾天的,誰知這一回,偏偏就讓我把她推了出去。這事兒王爺和世子也明白,萬國文明會實在是干系重大,皇上那般看重,秋寧忙著教那些歌姬舞姬唱戲,還要協助樂隊編寫曲子,這哪裡還有時間回來住?前兒我只是試探性的在皇上面前一說,想替她討幾天假,就被一口頂回來。皇上說了,既然秋寧思念母親,怕無心教戲,那就將岳母接過去住幾天,宮裡的事情,是務必要她精心的。這不,我今天就只好來跑一趟,原本說著讓秋寧一起來,誰知宮裡那邊的戲竟是半點耽擱不得,竟就生生抽不出時間,我站在大門那一會兒。只怕秋寧已經進了宮,開始教戲了呢。」

    他一番話說完,傅善霖和傅清河都忍不住面面相覷,平心而論,本著一直以來的敵對意識,他們自然是不想讓金鳳舉如願。但偏偏這小子把話說得滴水不漏,看似家常閒談,卻把皇上都搬了出來。竟是沒有給他們留下半點拒絕的余地。

    只沉默了一會兒,傅善霖便呵呵笑道:「既然秋寧有心,這萬國文明會也的確是近來一等一的大事,咱們上邦天朝。最為人稱道尊敬的,便是這光輝燦爛的無數文明,若是讓那些番邦蠻夷給比過去了,豈不是讓天下萬國恥笑?既事關如此重大,清河,你這就吩咐下人們替秋寧母親收拾收拾,讓她這就跟著鳳舉回國公府吧。」

    傅清河一愣,沒想到父親竟然這樣痛快的就答應了,雖然金鳳舉用的借口很是冠冕堂皇。但是自己的女人卻去國公府住,這怎麼說都是於禮不合,若是要拒絕,也未必就不行。只是想到先前傅善霖說過的那番話,他心裡又有了一絲明悟。

    但是哪裡甘心就這樣讓金鳳舉把人領走?真這樣的話,他鎮江王府的面子往哪裡放?這小子哪是來接人的?分明就是來報當年把秋寧嫁過去的羞辱之仇。傅清河很是小人之心的想,心中就越發不願意了。因此面上淡淡笑道:「雖如此說,只是我這妾室從嫁進來後,便沒再出過王府大門,如今卻要去女兒那裡住著,豈不讓人笑話?若是秋寧實在想念她母親,便將她接回來住幾天,反正從我這裡去皇宮,也是方便之極。」

    金鳳舉眉頭一挑。看了傅清河一眼,雖然面上還是笑容,但眼中卻微微添了一絲凌厲,慢悠悠道:「竟是這樣麼?奇怪了,我怎麼聽秋寧說,她和我岳母在外面莊子上住了許多年。如今世子又說這話,我倒不知哪個是真的了。」他說完,見傅清河面上變色,便微微一笑道:「罷了,這也沒什麼打緊,只是若原先那情況,要秋寧回來自然使得。可如今秋寧在宮中,已是早出晚歸,孩子們輕易見不到她一面,心裡都盼著,如今這再回到王府,更是連面兒都見不到,就算秋寧回去了,少不得還是早出晚歸,孩子們可怎麼辦呢?」他說完,就含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贊道:「果然是好茶。」

    傅清河肺都快氣炸了,心想你個臭小子少來了,那是我閨女的親生兒女嗎?看你說的倒好像是親生的似的。因正要反駁,又聽金鳳舉帶笑不笑道:「更何況,滿京城的人都知道咱們是姻親,但這些年,卻總是有些流言撲也撲不滅,難保這些言語沒吹進皇上耳朵裡,世子請想,若是皇上知道我來接人沒接到,反而讓秋寧住回娘家來了,心裡不痛快還是其次,最重要是怕皇上起了疑心,萬一老爺子認定了世子和王爺有意與我們靖國公府過不去,到時只怕小婿費盡口舌也沒多大用了呢。」

    這是他踏進鎮江王府後第一次自稱小婿,但口氣中卻無半點恭敬,甚至他面上雖然笑著,但眼中偶爾流露出來的凌厲無不是帶上了一絲倨傲之態。這讓傅善霖和傅清河恨得牙癢癢的同時,卻又忍不住暗暗驚心。

    「鳳舉說的有道理,清河,你就不要諸多顧慮了。」傅善霖終於微微一笑,他心中暗嘆,心道兒子啊兒子,你即使再不服又如何?別忘了剛剛這小子可說過,皇上知道這事兒了,還親自開了金口。你就算今日不讓他如願,你以為你駁的是他的面子嗎?你駁的是皇上的面子啊,這可不是要找死呢嗎?比起姨娘被女兒接到靖國公府那點面子上的過不去,這讓皇上心中存了惱怒,豈不更是糟糕?左右今日之事,我們都要吃虧,說不定這小子心裡早打好了什麼主意呢。如今也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了。更何況,保不准這就是皇上為了當日咱們在靖國公府上抽了那一巴掌,今兒親自替他討公道來的,認了,認了吧。

    傅善霖在朝爭中打滾了幾十年,看事情自然比兒子透徹。果然,聽他這樣一說,金鳳舉立刻微笑道:「府裡頭已經都預備好了,實在不用收拾什麼東西,多謝王爺和世子。」說完拱了拱手,又輕輕啜了一口雪日初晴。

    傅清河心裡惱火,但事已至此,也只有面上含笑。因派了人去通知於氏。過了好一會兒,見還沒人來回報,他便皺了皺眉頭,站起身道:「怎麼還沒有人來?這些下人們素日裡憊懶慣了,如今也拖拖拉拉的。」他現在看見金鳳舉在那裡悠悠品茶怡然自得,心裡就是無名火起雖然對方的確是俊逸瀟灑,但看在他眼裡,卻實在算不上什麼賞心悅目,巴不得趕緊打發了這個對頭走。

    金鳳舉心裡又何嘗不焦急?他表面上悠然自在,其實心裡也不愛對著傅家父子這兩張老臉,看到他們就想起這些年的恩恩怨怨,因此便站起身道:「時候的確不早了,我衙門裡還有差事,想來岳母心細,收拾的東西太多,世子不如帶我去後院一趟,由我和岳母說明白了,讓她輕車簡從,我們這就上路,如何?不但我們方便,也給王府少添了多少叨擾。」

    傅清河更是惱怒,暗道這臭小子,堂堂小侯爺,卻稱呼一個姨娘一口一個岳母,叫我就是世子,竟是連聲岳父也不曾叫,就算你今日今非昔比,這可也有些太目中無人了。

    正生氣著,就聽父親淡淡道:「既然鳳舉這麼說,清河你就帶他走一趟吧,女人有時候羅嗦起來,的確是費時費力。」

    傅清河無奈,只得帶著金鳳舉來到後院,只見幾個丫鬟在房裡忙碌著,羅姨娘則正和於姨娘囉嗦著道:「你那些藥別忘了,每天飯前一刻鐘吃。還有補品,上回買的燕窩還剩了點,你都帶過去吧,不然只怕你這性子,也不會去麻煩人家弄,姑娘就是再細心,如今她攤上了那樣天大的一件差事,只怕也難照顧的周全。是了,如今雖說是夏日,你倒是別忘了自己這身子的狀況,閒時出去多披一件衣服……」

    金鳳舉挑挑眉,見於姨娘在一旁聽著,羅姨娘話裡也漸漸有了哽咽之意,他心裡便明白了,暗道是了,大宅門中這些下人哪個不是逢高踩低?更不用提這鎮江王府,主子都是這樣德性,還指望下人能好到哪裡去嗎?想來於姨娘的身子平日裡也沒什麼人關心,都是這羅姨娘幫著長精神,不然這些事情她不會如此熟練地娓娓道來。

    「夠了,還囉嗦什麼?去到靖國公府,自然有人好好照顧著。」傅清河忽然出聲,然後狠狠瞪了羅姨娘一眼,只把兩個女人都嚇了一大跳,連忙起身行禮,又看到金鳳舉隨在傅清河身後,她們更是惴惴不安。

    於姨娘身子弱,這時候身邊幾個丫鬟拿著行李,於是羅姨娘便扶著她往外走。金鳳舉略沉吟了下,想起素日和傅秋寧說話,她對這羅姨娘也十分感激同情,再看旁邊傅清河面色陰沉,若是於姨娘離開了,這股邪火說不定就要撒到羅姨娘身上,因想著不如好人做到底,索性順帶著送秋寧另一個人情好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強求


    因此待出了屋子,他便忽然叫住幾個丫鬟,輕聲道:「你們幾個,誰知道姨娘什麼時辰吃藥?都是吃什麼藥?平日裡她都吃什麼補品?要怎麼照顧?」

    一眾丫鬟面面相覷,其中一個便怯怯道:「平日裡都是羅姨娘經手這些,咱們只是打掃屋子……」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干脆說不下去。

    傅清河眼睛都要瞪出來了,卻聽金鳳舉笑道:「既如此,倒還是讓羅姨娘和岳母一起去的好,我想她既然住在這裡,世子想來素日也不用她伺候,倒不如給小婿行個方便如何?」

    傅清河滿肚子火氣,卻不得不壓下,不陰不陽的冷笑了兩聲道:「難道鳳舉這也是奉了皇上旨意的嗎?」

    金鳳舉笑道:「這自然是不可能,世子把皇上當做什麼了?區區姨娘的事,難道值得他老人家過問?岳母也不過是因為秋寧母親的這個身份,才說了一句。我只是擔心岳母的身體,若是世子覺著這事兒為難,不如我打發人去向王爺求求情?」

    他一番話說完,傅清河更是氣得說不出話來,知道父親因為弘親王先前那番話,這幾日都覺不安,雖然明知和靖國公府不能修好,但仍忍不住流露出了向對方服軟的意思,金鳳舉若真是派人去問,一個姨娘而已,老頭子必定滿口答應,只是他又如何能忍得下心中這口氣?

    「其實這種事也沒什麼,難道非要王爺出面嗎?今兒世子為小婿行了方便,小婿心中自然感激。」金鳳舉緊盯著傅清河道,好半晌,才見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悶悶道:「既如此,便依了你吧。」說完又瞪了羅姨娘一眼,粗聲粗氣道:「你那裡還有什麼東西要收拾嗎?手腳快著點兒,別再磨磨蹭蹭的耽擱時間。」

    羅姨娘原本就黯然於好姐妹的離去。她在這府裡孤苦無依的過了許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做伴的,隨著傅秋寧在靖國公府漸漸受寵,兩人平日裡的話題全是圍繞這個女兒,在羅姨娘心裡,都也把傅秋寧當做自己的女兒一般,可忽然間,好姐妹被接去靖國公府了。自己卻要孤零零的留在這裡,說不定還要承受老爺怒火,果然這女兒並不是自己的。

    因此正是心碎神傷之際,卻不料忽然間就是一個天大之喜降臨到頭上。這下子連眼睛都一下子瞪圓了,期期艾艾的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還是於姨娘鎮定些,雖也喜出望外,但終究不是當事人,聞言立刻笑道:「哪裡有什麼要收拾的?羅妹妹又不是我這個藥罐子,身邊那麼些累贅。」

    傅清河哼了一聲,就揮揮手。這裡又有僕人飛跑了去,須臾抬了另一頂小轎回來,眼看著幾個丫鬟都隨行在側。金鳳舉便笑道:」適才那個丫鬟說,她們素日裡只負責打掃屋子,我們府裡打掃屋子的人也不缺……「

    他不等說完,傅清河心裡就是「咯噔」一下,連忙道:「這是什麼話?難道我的人出了王府,身邊竟一個下人都不帶嗎?這豈不是惹人嘲笑?鳳舉你不必再說,要麼就都留下。要去你那府上,就得都過去。」

    金鳳舉自然明白這愚蠢的老家伙心裡打著什麼主意,想想今天把羅姨娘也接走,這已是天大的面子了,這時候倒不必把這老東西激的惱羞成怒,於是微微一笑道:「好吧,世子說的也對,那小婿這就告辭了。」說完拱拱手。看著那小轎出了內儀門,他便往前院而來,等出了角門,只見一輛馬車已經等在那裡了。

    「秋寧今兒一大早就進宮去了,想來傍晚就能回來,我且先帶著岳母和姨娘去見見老太太和我娘。都是親戚,不必拘束。」在靖國公府門前下了馬,金鳳舉親自引著羅姨娘和於姨娘往康壽院而來,看出兩個婦人十分拘謹,他便解釋了兩句。

    那羅姨娘和於姨娘在鎮江王府地位低下,甚至還比不上王爺和王妃面前一些有體面的陪嫁嬤嬤和丫頭。此時卻忽然一下子就從萬丈深淵裡被人拉上雲端,竟然是御前第一紅人的小侯爺親自去接她們過來,雖然名義上金鳳舉是於姨娘的女婿,他也叫聲岳母,然而誰心裡敢把這小侯爺當女婿,當日女兒是怎麼嫁進靖國公府來的,她們難道還不清楚嗎?

    因此兩人不單單是受寵若驚,甚至直到現在,看見了這靖國公府的花草樹木,她們卻還在想著這是不是做夢?及至到了康壽院,聽見那些丫頭們的歡聲笑語,又見了老太太和江夫人,雖然江夫人面上淡淡的,老太太卻著實和氣的和她們說了幾句話,過後命丫頭們將兩人和幾個跟來的下人一起送去風雅樓,在那花廳裡的椅子上坐了,喝了口香氣四溢的熱茶,兩人這才真真正正的相信:自己是真的出了那個牢籠,到了另一個地方。這裡是傅秋寧住的地方,但見金鳳舉和老太君的和氣態度,便知道傅秋寧很得她們歡心,只不過兩人都是大宅門中呆過的,心裡自然也清楚,其他那些人似乎高興歡喜,說著什麼親戚多了正好熱鬧的奶奶姨娘們,只怕面上笑著,心裡卻都在鄙視和嫉恨。

    雨階剪楓奉了茶水點心上來,今日秋寧想到母親要來,所以將她們都留在家中,挑選了另兩個丫鬟秋霜秋玉一起去了皇宮。

    於姨娘認識雨階,卻是不認識剪楓,當下忙問雨階傅秋寧的近況,一邊聽著,她臉上就現出光彩,待聽說女兒封了五品誥命,大概不日旨意就能下來,她心裡就更是高興,一旁的羅姨娘也是笑容滿面。

    兩人坐了一會兒,互相看了看,羅姨娘便對剪楓小心道:「這麼大一個院子,只是秋寧在這裡嗎?還有沒有別的主子?咱們既過來了,總要見一見的。」話音未落,就聽剪楓笑道:「哪裡還有別的什麼主子?這裡就是奶奶和少爺小姐們住的地方兒。是了,兩位姨娘大概不知道,咱們奶奶如今名下又多了一雙兒女,先前許姨娘出了事兒,被打發到莊子上,所以翼少爺和三姑娘爺就仍然讓奶奶帶著。」

    她說到這裡,見於姨娘和羅姨娘露出不安神情,就微笑道:「姨娘放心好了,翼少爺和三姑娘本質還不算壞,如今和奶奶處的也好,並沒什麼麻煩呢。姨娘這一會子想是累了,不如和奴婢們一起去看看房間,昨兒就收拾出來了,奶奶本來說昨兒擠點時間去接姨娘,誰知生生就是抽不出一點空兒,直到天都黑了才回來呢。」

    於姨娘和羅姨娘跟著剪楓來到自己兩人的房間,只見房間十分寬敞,屋中擺設裝潢也不俗,竟是比她們在王府的房間好上幾倍。兩人心中感動,知道這是傅秋寧沒有子嫌母窮,這樣的房屋,一看就知道是認真吩咐過後才布置出來的。

    雨階又道:「奶奶說姨娘身子不好,素日裡得吃藥,腿腳這會子也不知靈不靈便,讓奴婢問姨娘現在都吃什麼藥?用什麼補品?覺著有沒有效?不行倒是要請兩個名醫來看看,別耽誤了。」

    羅姨娘忙將於姨娘素日裡吃的藥和補品都報上了,素日裡於氏對這些並不上心,羅姨娘心細,都是她替於姨娘安排的,府中歲月孤寂,老姐倆由此漸漸相交莫逆,倒是如同閨蜜一般。

    雨階和剪楓一一記了,又說了會兒話,見天近晌午,就讓她們好好歇一歇,這裡兩人出去,自吩咐人去置辦藥材補品,不提。

    中午吃完飯睡了一覺,到下午時才醒過來,於氏羅氏只覺從沒有這般的神清氣爽過,只是看看身旁幾個從王府過來的丫鬟,她們心中又覺得不安。

    到黃昏時,傅秋寧還沒回來,倒是金藏鋒和金藏嬌兄妹幾個回來了。知道這是名義上的外祖母,雖然身份低微,他們仍然恭敬行了禮問了安,就連金振翼金繡楠也不例外,自從到了傅秋寧這裡後,不知是懾於金鳳舉的威嚴,還是慢慢適應了這裡,他們比起過去,要乖巧知禮的多了。

    眼看著日頭就慢慢落到山後面去了,傅秋寧終於回來,卻是金鳳舉親自接回來的。母女相見,自然是一番泣笑敘闊,傅秋寧見羅姨娘也被接了來,更是驚喜,又謝她這些日子對母親的照拂,接著丫鬟們擺上宴席,一家人吃完飯,金鳳舉見傅秋寧拉著於氏羅氏的手,似是有說不完的話,自然知道妻子今晚是不可能屬於自己了,於是便很知趣的去了霍姨娘那裡看女兒。

    等到孩子們都睡下,於氏仍是興奮不減,拉著傅秋寧的手道:「兒啊,你爹前日回來氣沖沖的問我,說你會這個黃……什麼戲的……」傅秋寧忙在一旁接口道:「黃梅戲。」她方忙不迭的點頭:「對對對,就是這個黃梅戲,你爹爹只問我,說怎麼不告訴他?可我卻哪裡知道你會這個?你……你這都是什麼時候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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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分別


    這理由早就說了好幾次,如今傅秋寧都倒背如流了,於是便又說了一遍,只聽得於氏嘖嘖稱奇,一旁的羅氏也好奇道:「那日老爺過來時,把我們罵了一頓,但又說這戲確實好,如今沒有外人,姑娘……」說到此處,猛然想起傅秋寧如今已貴為侯爺夫人,自己算什麼身份?哪有資格要求她唱戲給自己聽,因忙住了口,一張臉就紅了起來。

    傅秋寧笑道:「娘和姨娘要聽戲,我原該唱的,這和身份無關,我就是做了侯爺夫人,也到底是娘的女兒。只是我今兒在宮中教了她們一天,覺著配了樂器戲裝和那些身段來看,更好看,如今只是清唱,卻終究沒什麼趣味,待我再排練些日子,等到真排演完了,少不得要叫到府裡演給老太君和太太們看,那時娘和姨娘再看,才是真正地黃梅戲,我這會兒嗓子也有點啞,唱出來更不好聽了。」

    於姨娘和羅姨娘忙道:「的確是這樣,若是這會兒唱了,只怕還把我們的心唱癢癢了呢。」因又說了些別的話,這才各自安歇。

    第二天仍然去宮中點卯,排練到晌午,秋寧正糾正著一個歌姬的發音,忽然就見一個女官匆匆而來,看見她便笑道:「夫人,才剛聽說小侯爺怕是又要出去辦差,看看您今兒就早些回去,替他打點一下行裝吧。」

    傅秋寧心裡「咯噔」一聲,不由得就想起上次揚州的事情來,失聲道:「又要出去辦差?這從揚州回來還不滿半年……」不等說完就聽女官笑道:「這便是皇上體恤小侯爺了,讓他養了這麼半年功夫,若是往年,哪一年還不往外跑幾趟呢?夫人也不用慌,想來揚州那樣的差事也不是常有的。」

    傅秋寧點了點頭,雖然心有點亂,但還是耐著性子排練到半下午,這才匆匆回家。聽說金鳳舉在康壽院,她知道自己回來後,對方也就能跟過來,因此也不打發人去叫,於氏羅氏看她面色有些不好,不禁心中惴惴,連忙問了幾句,待聽說金鳳舉又要出門。心裡也都跟著不安起來。

    果然,不一會兒功夫,金鳳舉便過來了,見過兩位姨娘後。於氏羅氏就回到自己房間,他這裡見傅秋寧面色不好,就微笑道:「許是我自作多情,莫非這面色真是替我擔憂?如果是這樣,就沒有必要了。這次是去西北勞軍,沿途巡視一番,你以為每個地方都像是揚州那般凶險呢?所以大可不必擔心。」

    傅秋寧咬著嘴唇道:「雖如此說,到底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繩,我不信老祖宗太太就不擔心。」說完卻見金鳳舉一拍巴掌。點頭笑道:「可不是讓你猜著了?剛剛在康壽院,可費了我好些口舌呢。好了,雖然這次沒什麼凶險,但差事來的急,你替我收拾收拾,明兒就要啟程呢。」

    傅秋寧忙叫來剪楓雨階和玉娘等人先收拾著,又皺眉道:「怎麼這樣急?不過勞軍而已。早一天晚一天能有什麼?」

    金鳳舉搖頭道:「也不是單純勞軍,想柔石國此前雌伏許久,不知道今年怎麼忽然大著膽子竟然敢來犯邊,它那麼一個撮爾小國,大寧自是不擔心。可他後面那個懷風國,民風彪悍,就不得不讓人提防了。柔石國小力弱,一向是背靠咱們。抵擋懷風,這一次竟然忽然反戈,可以說應當是懷風國暗裡使了什麼詭計,它是咱們大寧的一扇門戶,萬萬不能做了懷風攻打大寧的糧道,所以我才這樣急著趕去。」

    傅秋寧搖頭道:「這還說不危險。聽著就讓人心驚肉跳的。」

    金鳳舉笑道:「秋寧是有大見識的人,我才把這話告訴你,老太太太太那裡我可沒敢露一絲口風。你也千萬別說漏嘴了,其實真的不危險,我會見機行事的,實在不行,就先下手為強,與其等著那柔石成為懷風的通道,倒不如由咱們先把它變成大寧的邊疆。邊軍勇猛,這一次我帶的侍衛又足足多了一倍,你就放一百個心好了。」

    傅秋寧心知肚明,那柔石國這次一個不慎,就可能有滅國之危,心中不由的嘆息,暗道這便是弱國的命運,真是可憐可嘆。但心裡也明白古來如此,自己實在沒必要多操心。於是也起身幫雨階玉娘等收拾了一番,是夜夫妻兩個分別在即,自然更有無限恩愛。

    第二日一大早,金鳳舉去康壽院拜別金老太君和江夫人以及自己的妻妾等人,女眷們直將他送出了內儀門,方才停下腳步。傅秋寧眼見他去了,心中也覺惆悵,回憶起當日還在晚風軒時,丈夫去揚州前向自己辭行,卻不料險些天人永隔,如今兩人已經夫妻恩愛,是不是上天能夠照拂一二,想到此處,不由得在心中默默祈禱。

    金鳳舉雖然出差了,但是日子依舊要過下去。傅秋寧仍然是每天去皇宮中排演,傍晚回來還要檢查孩子們的功課,總算讓她安心的是,如今金振翼這家伙不和金藏鋒搗蛋,學裡其他孩子也就投鼠忌器,所以幾個孩子的學習環境倒是不用秋寧操心了,不然她就是長了三頭六臂也顧不過來。

    傅秋寧是將《天仙配》分成三大段來排演,總算到月底時,將最少,也是人最多的第一大段排演完了,雖然古代樂器比不上現代的那麼多種多樣,但或許是因為這是純粹的古樂器的緣故,所以加了一些豎琴揚琴之後,曲調竟婉轉動人,比起現代那些配樂也毫不遜色。

    於是這一天又排演了一遍,只把旁邊奉太後旨意來查看的女官喜得合不攏嘴,拉著傅秋寧道:「到這個時候,必然要給太後娘娘看一看了,這出戲真真是前所未有,我只看得眼花繚亂滿心歡喜,卻是不知該怎麼形容得好。我的好夫人,就別吊著太後了,可知她老人家一天到晚把眼睛都快望穿了呢。」

    傅秋寧笑道:「是,一切但憑李尚宮做主。我也覺著排演到這裡,效果還不錯,雖有一些小瑕疵,日後糾正一下就能改過來,既然你說太後等得這樣急,那便麻煩尚宮去稟報一聲,今天下午就演這一段給太後娘娘看吧。」

    李尚宮笑道:「這樣天大的好事,怎麼能由我去稟報?何況我又不懂這些,還是侯爺夫人和我走一趟,大不了辛苦點兒,到了太後娘娘那裡多吃幾塊點心,想來她老人家也必定高興的。」一邊說完,拉著傅秋寧走了,剩下那些司樂女官和歌舞姬一起,都是興奮莫名,就連樂師們也都是議論紛紛,整個碧蓮榭都充滿了歡樂的氣氛。

    傅秋寧來到太後宮中時,只見偌大房間裡還坐著幾位雍容華貴的女人,她心知這應該就是各宮妃嬪了,其中榮親王的母親早逝,但烈親王的母親還健在,此時恰也坐在這裡。

    李尚宮就為傅秋寧一一引見,她少不得一一拜見了,幸好太後都沒用她行跪拜大禮,所以這些妃嬪自然不敢越過了太後,也只是福一福身就罷了。

    太後命人搬來椅子,讓秋寧在錦嬪下首坐了,便有宮女奉上茶點,接著太後就笑道:「這麼多天,不過是來的時候請個安罷了,卻是從來不曾這個時候兒來見哀家,依著我猜,必是有好消息了對不對?若是說沒有,可別怪哀家失望之下,把你打出去。,」

    一句話說的嬪妃們和傅秋寧都忍不住笑了,只是這可是在一國太後面前,怎也不能像和金老太君那樣開玩笑,於是傅秋寧便躬身道:「是,回太後娘娘的話,《天仙配》已經排演完了第一大段。依著臣妾的意思,不若排演完了再演給太後娘娘看,只是李尚宮說娘娘等得心焦,少不得這個時候只好先演一場,只是還沒完,臣妾預先告知娘娘,還請娘娘恕罪。」

    太後笑道:「哀家明白,只有這一段先解解饞也好。既如此,你打算什麼時候兒演?」

    傅秋寧笑道:「恰好今兒個天氣好,陰涼涼的,還有一絲微風,便是定在今天下午吧。」說完太後點點頭,對身邊那些妃嬪道:「上一次秋寧唱戲,你們都不在,之後她忙著排演,連我這裡都不常來,何況你們那兒。所以想來你們這些日子只知道有這樣一出新戲,卻還沒聽過,今兒下午你們就都去聽聽,真真是好聽的了不得,不然我這大半輩子又不是沒聽過戲的,怎麼急成這樣?」

    烈親王的母親徐貴妃是一個八面玲瓏的女人,聽見老太後這樣說,便連忙笑道:「真真是這些日子聽人說這些新戲,聽得耳朵都出了繭子。臣妾只是奇怪,哪裡就有這樣好的戲?偏如今母後娘娘也這樣說,娘娘的見識,哪是咱們能比的?這倒真讓臣妾心裡癢癢起來。」

    另一位惠淑妃也忙笑道:「前些日子臣妾游園,想起碧蓮榭那邊荷花大概開了,就走過去,才知道皇上下了嚴令,不許人去碧蓮榭周圍打擾,因此臣妾也只是遠遠看了一眼,雖然沒聽到什麼,但隨風送過來的一點子曲調,以及那水榭中的衣袂飛揚,倒真是讓人心向往之,如今托太後娘娘的福,可終於是能夠一睹為快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賞戲


    有兩個人帶頭,其他妃嬪也紛紛湊趣奉承,說的老太後高興起來,不住點頭道:「既然大家都想著這戲,索性多叫些人來熱鬧熱鬧。碧溪,你去前頭告訴皇上一聲,就說哀家邀他下午來看戲,未時整到,逾期不候。」話音未落,大家又都笑起來。

    傅秋寧心想看來太後和皇上的關系很好啊, 唉!這親生母子果然就是融洽。忽聽太後又道:「是了,再讓兩個太監去趟靖國公府,就說哀家的話,今兒下午是她們家媳婦展才的時候,讓她們也過來聽聽這半段戲。還有,幾位王爺王妃那裡也去叫一聲。」

    烈親王母親便微微一笑道:「太後娘娘當真慮的周到,誰都可以忘,唯獨榮親王那裡可別忘了,誰不知道榮親王妃最是爭強好勝的,如今這還是她弟媳婦排演的戲,若不請到她,背後還不知怎麼嘀咕呢。」

    傅秋寧心想這貴妃真不是個東西,簡直就是無孔不入的來黑榮親王妃啊。她有心幫著分辨兩句,卻又覺得自己這身份在這房間裡著實有些低微,再者,有時候爭還不如不爭,難道太後心裡會沒有數?因此也就沒有言語,只是低頭靜靜坐著,聽太後一處處分派下去。

    果然,太後見傅秋寧仍是沉靜坐著,絲毫沒有言語,心中也不由得點頭,暗道那鎮江王不過是早年跟著先皇作戰的功勞,傳到這一代,瞅著那父子兩個也沒什麼出息,卻沒想到能教養出這樣一個女兒,是了,聽鳳舉說這孩子之前還因為和她娘親不受待見,又受她娘親連累,被放逐到了莊子上,才能有這段奇遇,過後為了把她嫁給鳳舉。才又接回來。唉!如今看來,這真是各有各的機緣,那父子兩個有眼不識金鑲玉,倒是便宜了鳳舉這小子。

    正想著,就見傅秋寧站起身道:「回稟太後娘娘,既是下午就要排演,臣妾卻還要去看看,讓她們再各自熟悉一下走台和唱腔。力爭下午能演的盡善盡美,才不負……」不等說完,就聽太後笑道:「行了行了,排練了這麼些天。你也夠辛苦的,還去看什麼?左右不會有什麼大毛病,今天中午就留在這裡陪哀家一起吃頓飯,然後再小睡一會兒,等到未時前旨意下來,你把那戲班子拉過去就行。」

    一句話惹得眾人又笑起來,傅秋寧無奈,只得應了。中午陪著太後娘娘用了頓御膳,她可不敢真的午睡。雖然真是有點昏昏欲睡了,卻也強打精神來到碧蓮榭,彼時那些歌舞姬都知道了下午要排演這一段戲的消息,不由得個個興奮異常,感染的傅秋寧也沒了睡意,一眾人等到底又把這戲曲排了一遍,便有旨意下來。命她們到天香樓去演。

    天香樓這名字傅秋寧當然熟悉,《紅樓夢》裡秦可卿真正地葬身之處。只是沒想到這宮裡看戲演戲的地方就叫天香樓,因和林司樂一起,帶領著那許多女子樂師來到天香樓,只見那看戲的兩層樓上早已坐滿了人。她本來要安慰這些歌舞姬一番,想著她們這是第一次唱戲,難免緊張,誰知這些人雖然是第一次唱戲。但此前在御駕前不知表演了多少歌舞,早已經十分熟練了,就有一點緊張,也很快便消散無蹤,倒是讓她准備了好半天的鼓勵安慰之詞沒了用武之地。

    這邊剛剛把演出的新戲服都換上,傅秋寧端詳著。心道到底是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不知道比現代人好多少倍,沒有先進的機器,這戲服卻比現代的還要美輪美奐,這如果在台上演起來,最開始這段七仙女齊聚的戲份不知會多麼搶眼。

    正想著,就見一個太監笑容可掬的走過來道:「夫人,太後和皇上叫您過去看戲呢,說是辛苦了這些日子,如今也受用一回。夫人快請吧。」

    傅秋寧點頭,又和林司樂囑咐了幾句,這才往太後皇上的座位前來。參見之後,皇上讓她平身,呵呵笑道:「你丈夫走了也有些日子,前兒來信,正在邊境籌備著一些事情呢,一切平安,你只管在這裡放心的排戲。想必等他回來,這戲曲也都排完了,到時你們夫妻兩個就都是我大寧朝的棟梁之才,不錯,這真正是十分相配。」

    皇上竟然說一個女子是棟梁之才,雖然是跟著金鳳舉沾光,但這已經是十分不易了。傅秋寧連忙謝了恩,又聽太後溫言道:「你婆婆她們都在那邊,因著你這麼多日子早出晚歸,所以把你膝下四個孩子也帶了來。你過去坐吧。」

    傅秋寧答應一聲,心裡不免有些黯然,暗道憑什麼不讓我娘過來?我是她的女兒,今天既然是我排演的戲,難道不該讓我娘第一個看?只是雖然不平,心裡卻也清楚於氏羅氏的地位實在太低,根本沒有資格來皇宮見駕,因此也只能無可奈何地在心裡腹誹幾句了。

    不過看見了金藏鋒兄妹和金振翼兄妹,她還是很高興,這麼多天和孩子們也沒說上幾句話,基本上自己回去後要忙一些事情,等忙完了,孩子們也就睡了。因此這會兒著實親熱,又與金老太君打趣了幾句,許是覺著她如今有了光彩,就連江夫人也和她和藹的說了兩句話,不復從前那橫眉冷對的模樣。

    眼看著就要到時辰了,皇上那邊已經下旨開戲,卻又見榮親王妃金雁秋向她招手,傅秋寧忙趕過去,卻見她只抿著嘴兒笑,然後悄聲道:「有這樣的好才華,卻倒這個時候兒才露出來,傅秋寧啊傅秋寧,你是個好樣兒的,且等回去我再和你算賬。」

    傅秋寧嚇了一跳,連忙左右看看,見前奏樂曲已經響起,大家都聚精會神到台上了。她這才松了口氣,忙悄聲道:「王妃慎言,宮裡人多嘴雜,有什麼話回去再說。」說完便退回了江夫人身邊。這裡金雁秋眉頭一皺,接著神色一凜,嘴角邊撇出一抹冷笑,顯然已經大致明白傅秋寧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話了。

    「天宮歲月太淒清,朝朝暮暮數行雲,大姐常說人間好,男耕女織度光陰……」

    這一段是黃梅戲《天仙配》的起始,台上扮演七女的歌姬真正是貌美如花,頗有幾分仙姿玉骨的味道,這一開口,就把所有人的心神都吸引了進去,及至樂曲轉為稍微歡快一些的:「我何不去把大姐找,她能做主能擔承。」一句過後,掌聲便如雷聲般響起。

    接著七名女子齊齊上場,眾人只見衣袂飛揚彩繡輝煌,竟是如穿花蝴蝶般讓人眼花繚亂,此時樂曲也全都是十分歡快的語調,以至於看戲的人臉上全都是笑容。

    「漁家住在水中央,兩岸蘆花似圍牆,撐開船兒撒下網,一網魚蝦一網糧……」

    金老太君把身子湊到傅秋寧面前,笑著道:「這唱得好,配上這些樂器,比你清唱的好聽。」一邊說著,傅秋寧忍不住看向前面,只見皇上和太後也都點著頭,偶爾湊在一起說兩句,也是滿面笑容,其他人則都是搖頭晃腦,好像整個人都沉浸在這段戲曲裡。

    「霞光萬道祥雲開,飄飄蕩蕩下凡來。神仙歲月我不愛,願做鴛鴦比翼飛……」

    隨著七仙女輕盈的舞姿舞出一股仙女臨凡的姿態,歡快的節奏再次響起,接著台上的美人兒將水袖一收,步履慢慢停下,翹首張望著遠方。而樂曲也慢慢停下。

    傅秋寧站起身,來到皇上和太後面前跪下道:「啟稟太後和皇上,因為時日短,目前只排演到這裡,剩下的還要一些時日才能排演完畢。太後和皇上可覺著怎麼樣?」

    這還能怎麼樣?若不是傅秋寧說話,眾人還沉浸在戲裡呢。一時間,不但皇上和太後點頭稱贊,其他人也都紛紛叫好,交頭接耳議論個不停。這裡皇上和太後又著實將傅秋寧誇獎了一番。因為高興,皇上還特意把看戲的臣子及女眷們都留下,賜了一場御宴,到晚上眾人方才散去。

    傅秋寧勞累了這麼些日子,總算可以喘一口氣,回到風雅樓便歇下了。於氏和羅氏見她累的消瘦的面容,不由得都有些心疼,又忍不住笑道:「這若是小侯爺回來看見了,指不定要多心疼呢。」因也不去吵她。

    這一覺直睡到第二天一大早才起來,傅秋寧和於氏羅氏以及金藏鋒兄妹等說話,不一會兒,就見金振翼和金繡楠也晃了進來,金振翼也不在乎身邊這些人都在,便來到傅秋寧面前大咧咧道:「大娘,你如今立下了這樣天大功勞,連皇上和太後都那樣誇獎你,等到爹爹回來,總可以在他面前說說情,讓我們去探探我娘親了吧?」

    傅秋寧笑吟吟看著他,她是個謹慎淡然的人,所以從前並不喜歡金振翼這種魯莽囂張的性子。然而這家伙在風雅樓裡慢慢收斂了許多張狂之氣,又時時刻刻將許姨娘放在心上,她這會兒倒覺得無論如何,大家族的孩子能如此有情有義,也算難得。因此便和顏悅色道:「這是自然,眼下你爹爹還沒回來,此時又是快到三伏天,離立秋還有一個多月,中秋就更遠了,你且安心等待一陣子。」

    金振翼聽她這樣說,心裡也是歡喜。想起當日娘親走的時候,抱著自己和妹妹痛哭,只說這一世裡怕也沒有見面機會了。叫他們兄妹兩個小心做人,發奮讀書,也許長大了母子還有機會重逢,不然她就半點指望都沒有。又想到這還一年不到,自己和妹妹就可以去給娘親一個驚喜,不由得油然而生一股「我已經長大了,我是男子漢」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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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誥封


    忽聽外面丫鬟們又齊聲道:「姑奶奶和三位姑娘來了。」接著有丫鬟掀起簾子,沖裡面道:「奶奶,姑奶奶和三位姑娘到了。」話音未落,金燕芳和馮家三個女孩兒便進來了,金燕芳笑道:「如今府裡都在盛傳嫂子是如何如何的體面,皇上和太後都誇獎了,那戲曲也好看好聽的緊。只把我羨慕的,我就和我娘說,下次她再進宮,讓我扮她身邊的丫鬟,好歹先蹭了戲聽再說。」

    眾人笑了一陣,又聽外面腳步聲響,卻是霍姨娘崔氏和月蘭一起過來。各自帶了禮物,只是霍姨娘的禮物有些貴重,竟是一只紅瑪瑙鐲子,傅秋寧只見那鐲子殷紅如血,心裡也不禁驚訝,暗道這種成色的紅瑪瑙委實不多見,虧這霍姨娘舍得,這真是奇了,怎的這幾次她來,手筆一次比一次大?先前還不過是些點心,如今竟是這樣好的鐲子,這樣好東西,她拿去巴結江婉瑩豈不更好?究竟我又不管家裡的事情。因暗自疑惑著,心想無故獻殷勤,可不是什麼好事兒,連翼哥兒都知道她不好,難道我竟會被沖昏頭?

    心中警惕,面上卻笑得越發熱情,眼看著太陽升起來,金燕芳和馮家姐妹似乎不太喜歡和霍姨娘崔氏等打交道,就先告辭去了。這裡崔氏和月蘭也就起身告辭,霍姨娘似乎還想坐一會兒,卻被崔氏拉了起來,因便拿出一幅知心妹妹的模樣殷殷道:「姐姐這些日子風頭雖盛,卻是不能在府裡坐鎮。咱們爺如今那是什麼人物?姐姐可須得當心,別讓爺趁你不在的時候被什麼狐媚子給勾了去。

    傅秋寧心裡一動,暗道霍姨娘忽然說出了這麼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似乎是意有所指,莫非她看出了些什麼苗頭?表面上卻不動聲色的站起身來,一面往外送著一面笑道:「你們聽聽她這話,可是昨晚吃了酒這會子還沒醒麼?什麼狐媚子?咱們靖國公府是什麼樣的人家?哪裡能尋到這樣了不得的人物?是不是爺這些日子沒去你那裡,你多心了?你也不想想。爺可不是半月前就出發去邊境勞軍了嗎?沒有一個月的功夫,他能回得來?」

    一邊說著,將三人送了出去。崔氏和月蘭都陪笑著說是。獨有霍氏搖頭笑道:「姐姐若不聽妹妹的話,不嚴加防范,這吃虧便是眼前兒的事。」說完冷笑著離去。傅秋寧看著她們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外,又出了會兒神,才轉身回到屋裡。

    「大娘,那個女人說的是什麼意思?什麼叫狐媚子?」金振翼好奇地問。卻聽傅秋寧呵斥道:「霍姨娘喝醉了,胡吣呢,你趕緊把這些話給忘到腦後去。仔細你爹回來知道了打你。」說完卻見金振翼不服氣的撇嘴道:「我爹才不會為這個打我,我這叫不恥下問。」

    這一回不等傅秋寧說話。金藏嬌便先笑道:「得了吧,怎麼不見哥哥不恥下問?你這時候倒想起不恥下問了。又不見你在學堂上這般好學。」

    金振翼揚頭道:「你怎知我在學堂上不提問?你問大哥,我現在問先生的問題多著呢,前兒先生還誇過我。」說完他轉向金藏鋒,大聲道:「大哥你說句公道話,先生是不是誇我了?你可別因為之前的事就公報私仇,說我是胡扯。」

    金藏鋒向來沉穩,這種雞毛蒜皮的吵嘴從不往心裡去,此時見妹妹和弟弟非把自己牽進去。只好無奈道:「是,振翼弟弟如今比先好學了,詩詞也越發進益。」

    金振翼更得意了,卻聽傅秋寧一針見血的道:「你爹爹無數次說過,詩詞乃是末節,要你好好念四書五經,你如今卻有什麼成績?」話音未落。就見金振翼低了腦袋,旋即又抬頭叫道:「啊,我想起還有兩篇大字沒寫,我先去書房。」

    傅秋寧又好氣又好笑,站起身道:「行了,馬上就要吃飯,你去什麼書房?只會做這些表面功夫。」說完便對剪楓道:「打發人去小廚房看看,若是飯菜都好了。就擺去飯廳吧,孩子們吃完飯還要去族學呢。」

    因為排演的效果好,所以傅秋寧難得得了一天假期,想起昨日太後笑呵呵的說讓她好好歇歇,若是金鳳舉在家,還可以讓她多歇兩天。偏現在他又不在家,所以歇一天,緩了疲乏也就行了。當時聽得傅秋寧直翻白眼,在心裡不停吐槽,心想呸!以為我是那種只能依附男人存在的女人嗎?

    不過不管怎麼說,有假期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兒。就連金老太君和江夫人也知道她辛苦,特意囑咐她今日好好睡一覺,不必到上房立規矩。只是雖如此,卻還要打發金藏鋒兄妹四人上學。兩個孩子也是許久沒和母親一起吃過飯,待吃完飯他們走了,傅秋寧正要急忙忙吃點點心更衣,卻聽丫鬟們都笑道:「奶奶糊涂了?今兒不是在家嗎?不用去宮裡了。」她這才想起,不由得也笑了。

    雖然還覺著有些乏,卻也是睡不成回籠覺,索性就在榻上看著窗外丫鬟們忙碌著喂鳥澆花,灑掃庭院。又盤算著金鳳舉這時候應該在哪裡?大概什麼時候回來?這一次去勞軍,到底有沒有危險?

    過了一會兒,梅姨娘和金燕芳去康壽院請完安,卻是又過來了。這大家族的女孩兒平日裡沒什麼消遣,無非是做女紅等,閒了就串門,所以紅樓夢中的寶釵黛玉探春等女孩子是每日裡廝混在一起。如今傅秋寧因為進宮排戲,這風雅樓已經是冷清了許多日子,好容易她今日在家,眾人哪會放過這個機會?

    正說著話,忽然就見從院門外沖進一個丫鬟,須臾間已經到了門外,一掀簾子就進來了,急急道:「奶奶,宮裡來了旨意,指名是要奶奶接旨,奶奶快過去,老太太太太她們這時候想必已經換了衣裳等著。」

    一番話說完,風雅樓裡登時忙亂起來,剪楓和雨階等忙替傅秋寧更換了衣裳,就急忙忙往前院而來。果然,只見那大院子中已經擺上了香案,金老太君等都站在那裡,見她來了,這才魚貫走到香案前跪下,靜等那傳旨太監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金鑲侯爺鳳舉之妻,賢良淑德,品貌雙全……」

    太監特有的尖銳聲音在整個庭院內回蕩著。卻是之前皇上答應了傅秋寧的五品誥命此時終於落實了,並賞了些金銀首飾彩緞等,比起當日給金鳳舉的那種厚賞,自是比不過。然而這卻是賞給傅秋寧一個女人的,怎不羨煞旁人。

    旨意最後是說傅秋寧每日來往皇宮與國公府著實辛苦。因此將那些樂師歌舞姬送了過來,命傅秋寧就在國公府中教習,只是不許洩露出去,又勉勵她盡心教學等。

    這道旨意一下,傅秋寧自然歡喜,從此後可不用兩頭跑了,這個時代沒有汽車,坐在那轎子或馬車裡雖然不累,但是費時間,為了趕去皇宮,每天早上都要早起半個時辰。如今皇上太後體恤,她自然就省心省力。就連靖國公府的主子下人們,也多是喜氣洋洋的,雖然皇上說不許洩密,但是那樣一本戲,就是聽上十遍,也未必能唱下來,更何況別國的探子如何就能混進大寧都城?退一萬步,便是混進來了,也學不全這一本戲,所以皇上只是緊張萬國文明會,才會這樣謹慎,她們偶爾蹭一點戲聽聽,倒是無妨。

    闔家歡喜,又封了大大的紅包打發走那些太監,眾人也都趕上來給傅秋寧道喜。鬧嚷嚷進了金老太君的上房,江婉瑩便笑著道:「老祖宗和姐姐只顧著高興,可如今這麼些人馬上就到,卻是要往哪裡安排呢?錢糧縱然不愁,住的地方倒也不愁,就是這排戲的地方實在不好找。皇上又下令不許洩密,現在又是夏日三伏天,便是在房子裡,也總要開窗的,樂曲一響起來,豈不是滿府裡都聽見了?要說起來,現在也只有皇上曾經駕臨過的園子還閒著……」

    不等說完,就聽金老太君斷然道:「這不成,決不能用那園子。」因也沉吟起來,忽聽方夫人上前笑道:「老太太,如今我們那宅子已經修葺一新,原本說著就要搬過去,偏偏這些日子事情也多,所以還拖著沒搬,如今既然是出了這樣天大的喜事,倒不如就把那大宅子騰出來給鳳舉媳婦用吧。那些戲女雖然是伶人,卻是宮裡的,這個身份也不能隨便就輕慢了,倒讓人家看輕咱們國公府。老太太意下如何?」

    金老太君笑道:「正經這個主意是好。秋寧你覺著呢?」

    傅秋寧笑道:「這是二太太疼我了,只是我卻著實過意不去,因著我一個人,倒要鬧得闔府不寧,更連累了二老爺和二太太一家不能搬去新宅,倒先便宜了我們……」一語未完,就聽方夫人笑道:「話可不是這樣說的,這可是天大的榮耀和喜事,能出點力,連我們臉上也跟著有光彩。」





第一百九十九章:歸來


    江婉瑩這時候表面上也完全看不出什麼嫉妒憤恨之意,只不過心裡當然就另當別論了。因滿面笑容的說道:「既如此,我這便讓人去那府裡收拾屋子安插器具等物,恰巧那屋後也有園子,亭台樓閣都是齊備的,在那裡練戲最穩妥不過。這服侍的人和錢糧也要預備下,是了,那邊還要安排個廚房……」

    她這裡說著,其他人也獻計獻策,不時提出幾個建議。傅秋寧只覺耳邊嗡嗡作響不絕,吵得她頭都疼了,看那些女人卻都是紅光滿面的。她心裡苦笑著果然是十個女人賽過五百只鴨子的威力啊。好容易等到江婉瑩出去安排各色物事,她這才覺得耳根清靜下來。

    「你就不跟著婉丫頭去看看?到底是你和那些歌舞姬處的時間長了,一旦有什麼事,還是你了解些。不然怕有什麼遺漏。」

    江夫人忽然開口,倒讓傅秋寧一愣,心想稀奇,你還能覺著自己的侄女兒辦事不牢?嘴上卻淡淡笑道:「太太多慮了,婉妹妹做慣了這些事,必然是有章法的。我也只不過會唱戲,於這些家務上橫插一槓子,倒是添亂了。」她這樣一說,江夫人心裡熨帖,忍不住就多看了傅秋寧幾眼,暗想平日裡厭惡她,竟是從沒認真看過,如今一看,雖沒什麼姿色,卻是端莊,身上透著那麼股子賢淑的韻味兒,只是身子未免單薄了些,恐不好生養。

    一念及此,不由得在心裡「嗨」了一聲,暗道不好生養才好,她如今已經把鳳舉的魂魄都攝了去,若是再生出一兒半女,婉瑩在這個家裡還有立足之地麼?更何況她膝下養著四個孩子,如今沒有親生兒女,方能盡心盡力,若是有了。就不知道把那四個孩子置於何處了吧?

    因默默想著,過了一陣子,就聽說宮裡的樂師和歌舞姬們已經到了。傅秋寧忙出去,江婉瑩也在那府裡出來,一起將這些人迎到了新府的後院中,安排了住處,又有丫鬟們陸續送來被褥,原來宮裡竟是也派了二三十名宮女。帶了一些要緊的頭面行禮等物。又有兩個太監過來,言說錢糧等一律不必靖國公府操心,自有宮中調來,還有三五個廚子。總之是色色想得周到,竟沒用傅秋寧和江婉瑩等費什麼事。

    男女有防,好在那幾個男樂師自有宮中派下來的侍衛和太監以及官員們監看,女樂師和歌舞姬這邊也有宮裡的女官,兩下裡的住處也是隔開了的,倒不虞有什麼貓膩之事。因為靖國公府也是富貴門,那幾個女官倒是十分客氣,待安排妥當之後,又專門去見過了金老太君。待到都忙完了。就過了晌午。

    傅秋寧回到風雅樓中,午飯時間已經過了,羅姨娘和於姨娘知道她一直忙碌著,還沒有用飯,就命人去小廚房現做,傅秋寧擺擺手道:「困了,也不想吃什麼東西。有什麼點心拿過來,隨便吃幾塊就是了。」話音剛落,剪楓雨階忙出去,不一會兒功夫,已經拿了小廚房新做的雞油卷兒,白糖糕,山棗酥等點心來。

    吃了點心,又飽飽睡了個午覺。傅秋寧方覺精神了些,情知第二日起又要開始忙碌。不過想一想,可以唱自己喜歡的戲曲,干回老本行,這也很不錯,算算也是甘之如飴了。

    自從這些歌舞姬在旁邊的金府安營扎寨。每日裡來往的人就多了些,常有各房丫鬟用這樣那樣的借口過去找傅秋寧,蹭幾句戲聽聽,回來便炫耀給姐妹們聽,因一來二去,那金府中雖然只有這麼個戲班子,卻是日日熱鬧無比。

    轉眼間就是兩個多月過去,雖然天氣還是炎熱,然而一場秋雨之後,便涼爽了許多。偏這秋雨竟然下個沒完,原本這戲已經排演的只剩下幾段,卻就完不成了。宮裡太後急得心裡癢癢,只想著聽戲,卻偏偏不成,也只好稍安勿躁。

    「你這戲如今到底還差哪裡?可是都排完了嗎?」

    這一日早上起來,便是秋雨淅瀝,傅秋寧知道算算進度,也不用著急,就打發兩個丫頭去那府裡說一聲,讓她們仍是自己練習,或是累了歇歇也行。她自己在家裡和羅姨娘於姨娘閒話著。

    「橫豎只差幾句了,不著急。」傅秋寧笑著喝茶,又看了眼外面的秋雨,喃喃道:「爺這一去就是三個月,原本只說一個月便回來,也不知是遇上了什麼事,竟然糾纏到現在。」她說完,於氏羅氏也跟著擔心起來,只說金鳳舉此前在江南遇險,這一次可千萬不要重蹈覆轍才好。

    正說著話,就聽見院子裡有人的說話聲,傅秋寧心裡奇怪,暗道這樣雨天,連去上房請安都不用了,大家不過在閨閣中各自做針線,怎麼倒是還有人來?因便問了一句:「是誰在院子裡說話呢?」

    「回奶奶的話,是落翠姐姐過來了。」門外打簾子的小丫鬟報完,便見落翠走了進來,卻是把蓑衣木屐脫在了廊下,滿面歡喜道:「奶奶和兩位姨娘快去上房吧。」

    「什麼事?可是王妃來了?」傅秋寧心裡疑惑,暗道落翠這麼歡喜的樣子,定然是好事兒,不然再不至於樂成這樣。因便起身來讓雨階找衣服給自己更換,卻聽落翠抿嘴兒笑道:「不是王妃過來,王妃來了,就這麼點動靜?那不知道要怎麼預備呢。」

    「這可是胡說,上次王妃在家裡住了幾天,可也沒看見怎麼預備。」傅秋寧笑著說完,卻見落翠也笑道:「這有什麼?上次王妃是負氣回來,原本就不合規矩,不然你以為老太太太太惱什麼慌什麼?若是真正地王妃歸寧,那可不是要預備一個多月?那可是親王,比皇上也差不了很多了,平日只有太太去王府,王妃哪能隨便回來?好了,奶奶快點收拾,橫豎去到了就知道是什麼好事兒。」

    「偏你這丫頭會搞鬼。」傅秋寧無奈,這時候落翠見於氏和羅氏不為所動,本要催促她們一下,轉念一想,也罷了,她們大概礙於身份,不願意去上房,這也是人之常情,遂也沒有再提。羅姨娘於姨娘不過以為落翠是隨口那麼邀請一下,顧全兩人面子,自己兩人客居此處,怎好去插手人家府中的事?因此也就樂得裝作沒聽見剛才那句話。

    這裡傅秋寧收拾完了,雨階就為她撐起油紙傘,卻被傅秋寧奪過去,一邊道:「你自己撐著傘罷,我用不著你來給我撐。」說完她看了看那黃色的油布傘面,嘆氣道:「這傘結實是結實,就是難看,我們爺當日答應的我倒好,說是去江南給我買那種桃紅柳綠的油紙傘,可他忙的不堪,哪裡還有時間想著這些?我也不能為這點子小事煩他。」

    此時三人已經出了風雅樓,就見落翠吃驚道:「原來竟是托奶奶的福?怪道呢,我們就說怎麼忽然便想起給大家帶那……」一語未完,便覺察出自己險些失言,忙住了口不說。卻見秋寧疑惑的打量她,忽然面上便閃現出一絲驚喜,笑道:「可是小侯爺回來了?他……他還買了油紙傘麼?不然你怎麼會這樣說?」

    落翠沮喪的垮了肩膀,情知這樣是再也瞞不過去的,只好笑道:「可不就是奶奶日思夜念的人回來了嗎?除了西域那邊的特產,還帶了兩箱子油紙傘,一拿出來,那些圖案大家都愛得不行。當即就讓二太太和姑奶奶她們搶了幾把去,奶奶可快點兒,不然只怕等您到了,渣兒都剩不下一點了。」

    傅秋寧聽說金鳳舉回來,一顆心不由得「撲通撲通」跳著,腳步登時輕快起來。忽聽身後的雨階咯咯笑道:「姐姐這話說錯了,爺給奶奶的東西,怎麼會讓你們翻著?必然是要親自送了風雅樓來……」不等說完,就被傅秋寧狠狠瞪了一眼,啐了一口道:「胡亂說什麼?爺豈是那樣的人?」

    落翠笑道:「奶奶不必著慌,只怕爺還真是這樣安排的。放心,就算雨階漏了口風,我也必定替奶奶保密著,不讓她們去奪奶奶的東西。」一面說一面笑,秋寧氣得咬牙,偏又雨天路滑,沒辦法追著她打。眼見著出了園子,她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來到康壽院,那雨漸漸下的大了起來,只是雨聲卻掩不住房內傳出來的歡笑聲。廊下丫鬟們見傅秋寧來了,忙打起簾子爭相向裡面報信。

    在廊下脫了蓑衣木屐,一走進去,傅秋寧便看見那個坐在金老太君身邊的人影,心裡不由得一熱,暗道果然是在外邊奔波,竟然瘦了這許多,面皮也曬得黑了些,成小麥色了。只是心裡雖激蕩,面上卻半點不露,仍然是沉著端莊的見過了金老太君和江夫人。

    金老太君知道金鳳舉一路奔波定然勞累,於是便開口道:「鳳舉只怕是累了,秋寧,你把他帶回去,好好安排他沐浴吃飯,看看,在外面跑了兩個月,就瘦成這樣兒,這幾日小廚房那裡多送些肉蛋魚蝦過去,我這裡還有幾支人參……」

    老太君不等說完,金鳳舉就笑道:「我哪裡還用打老祖宗的秋風?剛剛去宮裡復旨的時候,已經賞了補品,回頭倒還要送些來老祖宗這兒。」因站起身來,辭別了金老太君出去,傅秋寧江婉瑩霍氏等也忙都跟了出來。他便對妻妾們道:「給你們的東西我都吩咐送去各院了,若是不覺著累,倒是一起去風雅樓坐坐。這些日子我不在,辛苦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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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小別勝新婚


    江婉瑩心裡不快,但是也清楚,如今別說傅秋寧受寵,就算是不受寵,只要不是像先前那樣把她丟在一邊,於禮法上,自己這個平妻也該去她的屋裡,更不用提霍姨娘崔姨娘和小妾月蘭了。她如今已經存了另外一份心思,又因為使過幾次壞心而在金鳳舉那裡碰了釘子,表面上就絲毫不露任何不喜,只笑道:「既如此,少不得要去叨擾姐姐一番了。」

    傅秋寧不喜歡這種熱鬧,此時卻也無奈,因一行人來到了風雅樓,隨後而來的金燕芳見她們一家人進去,便對馮家姐妹道:「罷了,如今二哥哥剛回來,他的妻妾都在,咱們就不要去湊熱鬧了。只明天來嫂子這裡看看有沒有什麼好東西可以打秋風的再說。」

    一句話說的幾人都笑了起來,便一起從風雅樓院子外走過,直奔了枕月閣而去。

    俗語說久別勝新婚,這一晚自然是有無盡的恩愛。待雲收雨歇之後,燭光下金鳳舉撫摸著傅秋寧的臉龐,輕聲嘆氣道:「瘦了這麼多,可見這些日子辛苦得緊。」

    傅秋寧覺得臉上有些癢癢,便縮了縮,笑道:「這話從你回來,都說了好幾遍,也不嫌絮叨得慌。你只顧著說我,沒看自己瘦的多厲害,而且也曬黑了,西域的陽光真真厲害。」說完卻聽金鳳舉笑道:「哪裡的陽光不是一樣的?就是在京城,暑熱天裡在外面跑,也就是曬得這個樣兒。你還說我,你自己不也一樣,都說多少遍我瘦了?我耳朵可也要起繭子了呢。」

    傅秋寧笑道:「真真你這曬黑了些倒好,那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頭,也該讓賢了。不然讓你這麼一個幾個孩子的爹佔著,豈不讓其他男人著惱?」話音落,金鳳舉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搖頭道:「怎麼你也和別人一樣。慣會拿這話來擠兌我。是了,我走這些日子,孩子們的功課怎麼樣?幾個小家伙都長高了一點,我瞅著振翼倒也不像先前那般魯莽了。」

    傅秋寧笑道:「是,有爺壓著,他就收斂了些。只是他和三姑娘心裡想著什麼,只怕爺不會不知道吧?如今已經是秋風起,倒是看看找個什麼機會去莊子上一趟的好。不然再過一個多月就是中秋。為了萬國文明會的事兒,還不知忙的怎樣,等到完事兒了,怕天氣就冷了。那時候卻也不適合去京郊。」

    金鳳舉點頭道:「我知道了,這次剛從西域回來,因為解決了柔石國的事兒,又狠狠震懾了一下懷風國,怕是他們短期內也不敢生事,邊境總算又可以有些安穩日子,因此皇上很高興,給了我幾天假期,你那邊剩下的事兒也不多。何不就趁這兩天,咱們准備下,去莊子上玩一天呢?」

    傅秋寧笑道:「這個事兒你且和婉二奶奶商量去,我又不管著家裡的事情。」

    金鳳舉笑道:「我倒是想讓你管,只可惜你也不肯。是了,我走之後,我那舅母竟真的來了不成?我想著她未必會不顧身份。只不過如今想來,從前我也沒想到婉瑩性子是這樣的,所以還真是拿不准主意。」

    傅秋寧笑道:「自然是來了。我便讓母親和羅姨稱病,你那舅媽原本不信,趁著我不在就來了風雅樓,結果我娘身子本就虛弱,臉上再稍微裝扮下,那位誥命夫人身嬌肉貴。生怕過了病氣,話都沒說一句便腳不沾地走了。」她一邊說,就想起自己回來時剪楓雨階她們笑得打跌的和自己說事情經過,也不禁笑了起來。

    「你這嘴啊,也是不饒人的。」金鳳舉呵呵笑著:「身嬌肉貴,別說。我舅母從小兒就是出生在大富之家,之後又嫁了這麼個顯赫門庭,可不是像你說的這樣兒呢。既然沒鬧起來,我也就放心了。她們總算還懂得分寸,知道你如今可是太後皇上面前的紅人。」

    「什麼紅人,你怕這萬國文明會完事兒,皇上太後不過河拆橋?」傅秋寧收了笑容,輕輕嘆了一聲。她這神情哪裡能逃得過金鳳舉的眼睛,不由得奇道:「難道你還喜歡教那些女子唱戲不成?不覺得辛苦嗎?」

    傅秋寧原本就是個戲痴,在現代時就是教孩子們唱戲的。如今忽然操起了老本行,只覺自己這才是真正活過來了一般,不然這樣的辛苦,哪裡就能熬得下來還毫無怨言。此時聽見金鳳舉這樣說,她便也真心道:「辛苦固然是有一些,然而比起每日悶在這宅門裡,只是女紅針線,我倒寧願這樣辛苦。你知道我是愛這個的,這幾個月雖然忙累的不堪,只是每日回來,心裡都透著那麼一股子高興。爺,我不喜歡勾心斗角爭權奪利,這管家之事我並不熱衷。我唯一所好,便是這唱戲了。那些歌舞姬都是這方面的好材料,處了這麼些日子,只覺得感情也深厚起來,想到萬國文明會之後就要丟開手,心裡就覺著空落落的。我便勸自己說,人不該太貪心,一生中能有這一回,讓我光明正大的大聲唱戲,已經是難得的機緣了。」

    金鳳舉萬萬沒料到妻子會說出這番話,良久才抱了她在懷中,感慨笑道:「哪有你這樣的女人?不想著把管家大權操在手裡,卻願意教人唱戲。其實,若是你真就喜歡這樣的生活。又有什麼難的?我只因為怕你辛苦,所以從沒敢和皇上太後提過這黃梅戲還有別的故事。可我看你那戲曲,怕不是有幾十出吧?若是文明會之後你仍然想過這樣的日子,就稟明太後皇上,他們都是愛聽戲的,知道你肯繼續排演新戲,不知道要多歡喜。你看,這豈不是兩全其美麼?」

    傅秋寧一直只想著萬國文明會之後,自己所教的這個戲班子也就會「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從來還沒想過這一層。如今細細想想,可不是?古代人就這麼一點娛樂,那太後皇上也是愛看戲的,自己肚中的黃梅戲何止二三十出。到時候只說再排演新戲,自己也可以做喜歡的事情,不用整日悶在家裡。又討了老太後和皇帝的歡心,這聖眷只要長盛不衰。母親和羅姨就可以在自己家裡長住,想來鎮江王府那邊也不敢出聲反對,如此可真是三全其美。

    一念及此,不由歡喜得心都顫了,忍不住就在金鳳舉頰邊親了一下,高興道:「我真真是糊涂,竟然沒想到這一層。可不是呢,只要太後和皇上喜歡聽戲。我肚子裡有那麼多的貨,還擔心什麼?甚至有可能我還可以和大家一起商量著,創造幾出新戲來,我雖然才疏學淺。然而有道是三個諸葛亮頂個臭皮匠,那些樂師和歌舞姬都是有才的,怎麼就知道不行呢?」因越說越興奮,面上都綻放出無窮的光彩來。

    金鳳舉看著她這樣激動高興,心中甜蜜的同時,不覺又有些情動,因摟住傅秋寧的手臂便又緊了一緊,只嚇了對方一大跳,連忙道:「不成了。剛剛就做了一個時辰,你還想怎樣?雖說你如今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兒,終歸也要保養身體才對,何況明天我便要打點下去莊子的物事。只等你在外面都安排好了,咱們便啟程。」

    金鳳舉聽她這樣說,也只得罷了。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便笑道:「只因為高興。差點兒把這件事給忘了。你先前不是讓我替雨階留心好人家嗎?我這手裡倒恰好有一個好人選。」話音未落,傅秋寧的眼睛已是亮了起來,欣喜道:「真的?是什麼樣的人?快說來聽聽。」

    金鳳舉笑道:「去西域的時候兒,每日裡和那些親兵在一起,後來混得熟了,其中有一個侍衛我覺著不錯。你知道,這御林軍都是勳貴或世家大族的子弟,鮮少有貧民入選的。偏偏這一個就是例外。他原本是梁將軍家的一個護院,因為年少力大,家裡養不起,把他送去將軍府做奴僕,他生**武,只看了一陣子那些護院練武。就上手了。人又機靈,梁將軍喜歡,出行就把他帶在身邊,有一次狩獵時,又恰巧得了榮親王的眼緣,親自向皇上推薦,這才破格入了御林軍。我看他很有上進心,人又很好。只是因為家裡窮,他如今俸祿都還了債,為人又不愛張揚,所以除了他父母兄弟,竟沒人知道他已經是鯉魚躍龍門了。那天我向他提了雨階的事,原本還擔心他心裡惱,嫌棄雨階的奴婢身份。卻是沒有,還十分歡喜。我想著這大概是因為他家裡窮慣了,所以現在還沒人提親。不若現在咱們佔了,不然等他再混些日子,外面有了風聲,到那時,提親的人怕不把他家門檻踏破呢。」

    傅秋寧原本想著雨階是個婢女,這古代社會等級著實森嚴,所以最好也只是配一個小廝管家之類,所以她想著只有人好就行。卻沒料到金鳳舉竟然能給出這樣一個年輕俊傑,一時間都有些不敢相信是真的。心中自然是替雨階高興,又聽金鳳舉道:「他是貧家子弟,你也不是那忸怩的。叫我說,這一次去莊子上,索性我就帶上他,你和雨階看一看,若覺得滿意,咱們就把這事兒定下來,如何?」

    傅秋寧自然是一口答應。因有了這麼件興奮事,卻也睡不著了,金鳳舉一路風塵,久別勝新婚的那股子興奮勁兒這時候卻已過去,只覺著昏昏欲睡,旁邊的傅秋寧卻又輾轉反側,讓他總不能睡著。於是便閉著眼睛一把摟住她,哭笑不得道:「都是我的錯兒,看如今就把你興奮成了這個樣子,早知道不該這時候兒說給你聽,好了,你也忙碌了這麼多日子,還不趕緊睡一會兒呢,明兒起來,又是一番忙碌。」

    傅秋寧見他聲音中透著疲乏,於是也就不再折騰,躺在金鳳舉臂彎裡,隱隱能聽到對方平穩的心跳,她只覺著異常安心,慢慢也就睡著了。





第二百零一章:順水人情


    第二天金鳳舉就去金老太君面前稟報了要去莊子上的事情。金老太君見孫子這樣興頭,哪裡會阻攔,只說想去的人都跟著去就好,她卻是年歲大了,不想動。江夫人也是淡漠性子,自然也不愛湊這個熱鬧。倒是讓小丫鬟們跟著去散散心。方夫人和何氏也都不肯去,最後就只有金鳳舉帶著傅秋寧江婉瑩霍姨娘崔姨娘和月蘭以及大大小小的二十幾個丫鬟僕人。

    江婉瑩心裡知道這一趟的真正目的,因趁著無人注意,她便來到傅秋寧身邊,冷笑道:「姐姐倒真是賢良淑德,許姨娘那樣對你,你倒是好心。只妹妹卻不信你這樣大度。現在這世道,果然是偽君子小人最吃香,看姐姐裝出這一幅賢良樣子,可不就是抓住了爺的心呢。現如今除了姐姐,他還記著誰?」

    傅秋寧看著江婉瑩,就那麼沉沉打量著,也不說話,正當江婉瑩讓她盯得不自在時,她才輕輕一笑,悠悠道:「妹妹說出這種話,我不怪你。這世人都是願意以己度人的,比如一件事情,自己絕不會去做,就覺著別人也定不會去做。自己沒辦法付出真心,便覺別人也肯定都是心懷叵測,或偽善或邀寵或無奈為之。卻不知龍生九子,還九子不同。世上這麼多人,心思又怎可能都是一樣的?所以歷來方有忠奸善惡之分。我是否偽善是否真心,也用不著你來下評斷。只是有一條,你若覺著這樣可以邀寵,何不也裝一回賢良淑德?以妹妹的手腕兒才智,必然要比我裝得像多了。」說完一笑翩然而去,卻是壓根兒不再理會氣得面色鐵青的江婉瑩。

    且不說江婉瑩在這裡暗自咬牙生氣,只說金鳳舉自去安排去莊子上的一應事宜,而傅秋寧則回風雅樓看著人收拾吃食用物,因今兒學裡沒放假,所以怕金振翼金藏鋒等人分心。因此也沒有提前告訴他們。等到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傅秋寧便往原本的襄陽侯府,如今的金府而來。

    一進園子,便聽到陣陣絲竹之聲,伴著那優美的唱腔,待來到素日練戲的地方,只見一個個美人兒身段窈窕,在台上恰如穿花蝴蝶。水袖飛舞間,即便只是戲曲,那舞姿也是曼妙非常。想到這些都是出於自己的手教口傳,傅秋寧心中便油然而生一股自豪和驕傲的感覺。

    「呀。夫人怎麼過來了?」

    幾個眼尖的歌舞姬發現了她,於是眾人紛紛停了排練,都圍上前來。這麼多日子的相處,她們已經摸清了這尊貴的師傅的脾氣,雖然教學嚴格,然而性子卻十分平易近人,遠不像其他侯門貴婦那般,是鼻孔朝上看人的。

    傅秋寧見林司樂也走了過來,於是就笑道:「我明日要出門。若是回來得早,後日便可過來。若是晚了,大概就要後日下午才能來。你們用心練習著,等我回來,咱們就把最後剩下那一段教了,排演嫻熟後,再進宮演給太後皇上看。」

    眾人忙都應了。想起這位尊貴的侯爺夫人這些日子以來教授自己真是盡心盡力,不由得個個感激,忙又說了些祝福話兒,無非是早去早回一路平安之類的,弄得傅秋寧哭笑不得,心想這是怎麼說的?搞得我好像去外地上大學似的。待到想起那遙遠的前一世的情景,不由得便是恍惚一聲輕嘆。

    從金府回來,和羅姨娘於姨娘說了會兒話。因為想著她們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所以這一次傅秋寧也特意帶上了兩人。於姨娘也就罷了,本性是平和的,到哪裡都隨遇而安,唯有羅姨娘,除了來靖國公府那一次。她已經十幾年沒出過門了,自然高興。

    忽又聽丫鬟報說霍姨娘過來了。傅秋寧忍不住和羅姨娘笑道:「這真是一等一的勢利人,如今大概看我得臉了,就三天兩頭的送東西過來。卻不知她完全是打錯了算盤,我並不想管家裡的事,若是想著將來我能當管家奶奶,從我這裡得些好處,那真真要悔得腸子青了,看來我倒需要敲打敲打她,也免得日後人家罵我白眼狼,收了這許多東西卻不去當管家奶奶。」

    羅姨娘和於姨娘都笑了起來,羅姨娘便道:「奶奶也不用這樣想,橫豎這些日子霍姨娘雖然來得勤,送了許多東西,但奶奶也沒虧待了她,連爺給的首飾都撿了好幾樣給她,這也就扯平了。」

    傅秋寧搖頭笑道:「話雖是這麼說,就怕她心裡有想頭。」因便起身出去,果然就見霍姨娘坐在椅子上,一旁的桌上擺著個精致的首飾匣子,看見傅秋寧出來,她便笑道:「這是前兒我娘家送過來的一點子首飾,我知道姐姐如今不缺這個,小侯爺不知道給了多少好的。不過雖然不值錢,式樣卻都還新穎,前兒蒙姐姐看得起我,給了那樣一對翠鐲子,我只覺著心裡不安,還望姐姐收了這點子首飾,大小是我一個心意。」

    傅秋寧無奈,只好讓雨階收了,心想得,這又是一份人情,這霍姨娘來送了多少東西?她就不厭煩嗎?因隨口敷衍了兩句,又暗中提醒霍姨娘,言說自己將來絕不會管家掌權等話,果然,霍姨娘的臉上就有些不自在起來,坐了一會兒就告辭出去了。

    這裡雨階和剪楓將那首飾盒子拿到了裡屋,便笑道:「奶奶剛剛說的那番話,就差沒直接告訴霍姨娘她抱錯大腿了,看看她那臉色,奴婢真是笑得肚子都疼。」一邊說著,就將那盒子打開,見裡面果然是幾件樣式新奇的釵子簪子戒指等,只不過材料無非金銀玉,倒不是十分稀奇的。

    「咦?這敢情是一對珊瑚石耳墜子嗎?」忽見雨階拎出兩個小巧東西,傅秋寧看過去,就聽她笑道:「別說,這東西倒還不是很常見,只可惜奶奶無福消受,前些日子爺給了一串珊瑚石的珠鏈子,奶奶倒是喜歡,只是戴在手上不到三天,就又紅又癢,竟是有些兒敏感,嘖嘖,霍姨娘這份心,就要白白瞎了。」

    傅秋寧笑道:「這珊瑚石的東西我雖然不能用,給你卻正好,恰巧你們爺有事兒要用你,這對耳環我看著倒是精巧,不如這次去莊子上你就戴著吧。」說完卻見雨階撇撇嘴道:「罷了罷了,奴婢可沒福氣消受霍姨娘的好東西,回頭她看見了,心裡不知道怎麼嘀咕奶奶呢。何苦替奶奶招這等小人的咒?」說完便仍放回盒子裡。

    卻見剪楓又拿了出來,笑道:「既然奶奶戴著敏感,就別往這些首飾裡放了,萬一哪天有不知道的小丫頭替奶奶梳洗,奶奶再只顧著記戲詞而忘了,豈不是受罪?」說完雨階也想起傅秋寧經常對著銅鏡,但眼睛卻根本沒注意自己的打扮,只顧著喃喃有詞的念戲詞的場景,不由也笑起來。便將那珊瑚石的耳環用一塊帕子包了,因看見素日裡放名貴緞子和新衣裳的箱子正開著,就放在了那一箱衣服的底下,復又鎖上了。一邊道:「其實也用不著這樣小心,橫豎奶奶自己的首飾還用不完呢,哪裡就會用她的。」

    正說著,就聽外面腳步聲響,接著金藏鋒和金藏嬌闖了進來,他們後頭跟著金振翼和金繡楠,幾個孩子先給傅秋寧請安,獨有金振翼早忍耐不住了,一個箭步上前,眼睛晶晶亮的看著傅秋寧,緊張道:「我和哥哥剛放學,在府裡到處都聽人說明天要去莊子上玩一天,這……這可是真的嗎?」

    傅秋寧笑道:「自然是真的,難道我還串通了下人蒙蔽你不成?」說完就見金振翼一個高兒蹦起來,但旋即就又跪了下去,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激動的大聲道:「大娘你果然是說話算話,我今天服了,我以後一定聽話,再也不說你不好了。我……」

    「好了。」傅秋寧和金藏鋒金藏嬌都忍不住笑起來,傅秋寧就道:「我這手上全是絨線,剪楓你快把翼哥兒拉起來。」又對金振翼道:「你也不用謝我,這都是你這些日子裡表現不錯,讓你爹高興,他才答應了的。我知道你心裡歡喜,只是明日去了鄉下,卻也不能和脫韁的野馬似的,凡事適可而止,後頭日子長遠著呢,你只要出息了,還怕許姨娘沒有出頭之日嗎?」

    金振翼這時候自然什麼都聽秋寧的,當下重重點了點頭。傅秋寧便道:「行了,翼哥兒和三姑娘回去,讓白露她們把你們明日要穿的衣服都找出來。鋒兒和嬌兒也跟剪楓去試衣裳,半個時辰後過來正屋用飯,你們爹爹想必也就回來了。雨階留下,我有事和你說。」

    幾個孩子答應一聲,各自去了。這裡雨階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便咕噥著道:「奴婢真是不懂奶奶,素日裡許姨娘對您也沒什麼恩情,最後更是陷害你,你怎麼還對她這樣好?雖然說仁者無敵,可奶奶這樣,未免也太仁義了,奴婢心裡都覺著替您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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