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新話題
打印

[玄幻奇幻] [玄幻] 東勝神州志 作者:紫淵 (已完成)

第十章

  藉著大霧掩飾,原虎悄悄翻越圍牆進入齊府,體內山神氣瞬間全力運作,全身靈覺提到最高點,一絲不漏的將週遭情形把握於心。霧氣雖為他行動帶來方便,但也有弊端。別人看不見他,同樣,若遇上比原虎更高明的對手,那麼情形立即可以逆轉,他將很有可能成為別人的獵物。再者,這霧來得這麼詭異突然,是人都會覺得不對,府中守衛定會加強戒備,想要侵入霧氣難以影響的大牢,難度又將增加。
  事前已將府中地圖記熟,原虎小心翼翼的循定好的路線移動著,路上碰到好幾起巡邏哨兵,均被他事先發覺從容避開。越是接近牢房守衛越是嚴密,到最後幾乎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崗,要想向前一步,都需要付出加倍的小心。

  原虎藏身一株大樹上,仔細打量著前邊的建築。借強得足以穿透濃霧的火光看來,這是一座很大的石屋,前面是一個小院,後面的建築為密不透風的單層石屋,窗戶又小又高,全用拇指粗的鋼條加固,從它的結構規模推測,主要牢房應在地下。

  原虎有些犯難,山神玉雖可在地下暢行無阻,但卻什麼也看不到,所以他無法利用它侵入地牢,因很易被人撞見,從牢裡逃出倒還方便。且這裡的守衛,實在太、太嚴密了。明哨有四處,四人立於小院門口,兩隊人則沿牢房做圓圈運動,隊與隊的間隔不超過一盞茶工夫,還有幾人則在屋頂上注視四周動靜。暗哨則有三處,分處牢房四周,明暗崗哨交織成一道密不透風的監視網,任何想要接近的人,都逃不出他們的視線。雖因濃霧天氣警戒效果大打折扣,但想侵入,也是難之又難。

  忽聽門口一名衛兵抱怨道:「見鬼,這霧來得太古怪了。」

  另一人道:「是啊,老子在海鏡住了十幾年,還從沒見過晚上起這麼大的霧。」

  一名似是頭頭的衛兵喝罵道:「住嘴!專心點,剛才接到上頭命令,這霧來得太怪,張老二要帶手下來加強守衛。」

  先那人笑道:「哈,張老二忍了五、六天,沒想到還是去不成翠紅那兒。」

  另一人道:「難不成你還想替他去……」

  幾名衛兵互相開著低俗的玩笑,低聲笑罵著。

  真是天助我也,原虎心中已有計較,他輕輕溜下樹來,藉著大霧掩護,攻其不備,輕易將三處暗哨收拾掉,然後找了一個與自己身材差不多的,將他衣服換上,靜靜侯在一旁。

  不一會兒,濃霧中閃現一點紅光,一隊人舉著火把慢慢行近,想來該是那個張老二帶來的人了。原虎乘他們走過身邊之時,神不知鬼不覺的悄悄墜在在隊尾,低頭跟著前一人。由於大霧關係,視線極差,加上原虎幾乎沒發出一點聲音,那些人只顧走路,根本未察覺已多了個人。而在牢外警戒的,則更不知道原虎是半路插進去的「冒牌」。

  漸漸走近,守在牢外的一個人已先招呼道:「張老二,翠紅的被窩暖不暖和啊?」他的手下立即發出陣附和的笑聲。

  領頭的人罵道:「媽的,別提了,老子人還未出門,命令就來了。都是這該死的霧惹的。」

  那邊的人起哄道:「『小別勝新婚』,張老二你最好一個月不去,那她就更想你了。」「我說啊,一年不去最好……」「去,你懂什麼,女人最巴不得你天天去……」

  張老二也不生氣,回頭對手下道:「各人站好,熬過這一夜就好了。」牢外領頭的人也喝止手下。只是誰也沒發覺,就在剛才眾人分神的剎那,大霧中一道模糊的人影已溜進了院中。

  防外不防內,院裡反沒一個守衛。原虎摸到牆邊房頂上衛兵視線不及的死角,將手貼於壁上,凝神探察查。借山神氣之助,他憑過人的靈覺已將屋內的動靜摸個一清二楚:正對門口處幾個衛兵正在高聲談笑,房內東面和北面各有幾人,還有一人正由南面向西面走去。原虎悄悄行至空無一人的南邊,懷中山神玉發動,整個人緩緩穿牆而過。

  內裡是一個單獨的房間,五六張床鋪排成一排,看樣子該是守衛休息之處,此時漆黑一團,一個人也沒有。原虎走至門邊聽聽動靜,然後悄悄拉開門閃了出去。外面是一條長長的過道,在約四丈外一個轉角,牆壁兩邊各有三間房。原虎不敢稍有怠慢,迅速穿過過道,確定沒人後轉過彎。

  這邊則一直通向一處小廳,該是整座牢房的中心,廳中間一張桌子上四人正在喝酒。由此處過去的長長過道一覽無餘,毫無遮掩,沒辦法,原虎只有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幸好四人正喝得高興,加上原虎身穿衛士服色,倒沒惹人懷疑。走到小廳後原虎四下張望,已發現通往地牢的入口。就在他左面,一道鐵門緊閉,從門上小窗透出的火把光芒中可隱隱看見一條長長的斜梯通向地下,即深且長,就如洪荒怪獸大張的巨口,貪婪得等著吞食進去的人。

  這名傻站著東張西望的「同夥」終引起懷疑,一人沖原虎道:「你在幹什麼?」

  這麼一來其餘三人都將視線放在他身上,另一人疑惑道:「我怎麼好像沒見你?」

  原虎慢步走過去,順口胡謅道:「我是上面派下來加強守衛的。」

  四人哦了一聲,又埋頭喝酒,忽的一人發覺不對,戒備道:「等等,你是從哪兒進來的?」又這處可看見大門,任何人進門都逃不過他們的視線。

  原虎故作神秘道:「噓,小聲點,猜猜我剛才看到什麼……」一邊走上幾步。那幾人被勾起好奇心,一時忘了繼續追問,均感興趣的道:「什麼?」

  「就是……其實我是奸細。」「呃?」話才出口,原虎已閃電撲上。在這麼近的距離內四人根本連反應時間也沒有,只覺眼前一花,兩人已橫飛出去,「碰」的摔在遠處人事不醒。原虎右手倏的一伸掐住另一人的喉嚨,那人張大了口才驚覺連一絲聲音也發不出。而原虎左腳一蹬,最後一人也拋飛開去,抓住頸項的手則順勢往下一抹,那人已白眼一翻,軟軟倒下。

  在幾人身上翻出鐵門鑰匙,再花些時間將他們搬到旁邊一間小屋藏好,原虎打開鐵門,向下走去。

  通往地下的甬道很長,花了好些時間才走到頭。盡處又是一道鐵條做的門,後面則是獄卒休息的地方,裡面光線昏暗,並發出一股難聞的氣味。此時,正有五人在裡面,兩個躺在床上似在休息,而另三人正圍著一張爛木桌子口沫橫飛的大聲聊天。

  試了試發現這道鐵門只能從裡面打開,原虎只得伸手敲敲鐵條,正在聊天的一人露出不耐煩的神情,走了過來。

  「幹什麼?沒到老子吃飯的時間呀。」

  「快開門,我有要事傳達。」原虎裝出一副「老子是上頭來的,你少廢話」的樣子,大大咧咧的道。

  誰知那人根本不買他的帳,眼睛一翻:「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

  原虎飛快的揚下手又放下,說道:「有公文傳達,你到底開不開門?」

  那人走近幾步:「什麼?我沒看清,你再拿出來看看。」

  什麼嘛,跟從小聽的故事裡那種一騙就上當的「豬頭型」獄卒一點都不同,怎麼這麼警覺?原虎無法,只好裝作傲然道:「老子沒時間跟你耗,不開算了,有問題自己跟上頭去解釋。」作勢就欲離開。

  那人有些慌了,迅快道:「大哥,別呀,有話好說。我開不就得了,暗號?」一隻手已掏出鑰匙。

  剛一臉高興轉過頭來的原虎又傻了:「什、什麼?暗號?」

  那人停了下來,有些戒備道:「你不會不知道暗號吧?沒暗號誰來了也不准開門。」

  原虎忙掩飾的打幾個哈哈:「我當然知道,別浪費時間了,快點開門,我還有要緊事要辦。」心中暗想:經驗還是不足啊,在上面就該問個清楚才下來,這下好了,該怎麼糊弄過去?

  誰知那人堅決的搖搖頭:「不行,你先說暗號。」

  原虎沒好氣道:「好,你過來點,我這幾天嗓子疼,有點說不出話,暗號是……」喉嚨跟著發出一陣莫名其妙的聲音。

  「什麼?」那人不由自主的走上幾步。

  「就是……其實我是奸細。」一會兒時間這句話已對人說了兩次,看來我還是不適合幹這勾當啊,原虎心下感慨。

  「什麼!」那人臉色大變,剛要退開招呼同伴,原虎手臂一長將他抓了過來緊貼門上,山神氣侵入體內經脈,那人只覺胸口一窒,渾身如遭電擊的猛震一下昏死過去。

  「喂,老兄,怎麼了?」原虎故意大聲道,一邊奪下鑰匙彎過手臂打開了門。

  另幾人見同伴貼在門上,腦袋奇怪的聳拉著,無不大奇,當下就有三人走了過來。「老王,幹什麼?喝醉了麼?」

  突然老王的身體打橫飛了過來,那三人不及細想伸手去接。哪知觸手之處竟好像摸到塊燒紅的烙鐵,如同被千斤巨石撞上,三人連同老王飛跌開去,滾作一團。

  睡在床上那人這才警覺的翻身而起,但腦袋立被一塊黑忽忽的「暗器」擊中,又倒了回去。原虎收回丟出鑰匙的手,推開門,走了進去。





第十一章

  四下環顧一番,他推開旁邊木門走出小屋,迎面一條長長走道,兩旁均是一間緊挨一間的牢房,這裡惡臭更加濃烈,幾乎熏的原虎背過氣去。無數呻吟叫喊之聲混成一團,深深刺激著他的耳膜。在寥寥幾隻火把的微光裡,深沉的黑暗中大群人緊緊蜷縮,有的似昏似睡的趴在地上;有的則滿懷恐懼的看著他,漆黑的臉上只有蒼灰色的眼白閃閃發光;還有的一見人過來就衝上抓住牢門,將臉死死的往外擠,一面大喊冤枉。
  原虎身處其間猶在人間煉獄,一種無處不在的幽閉恐懼像附身的惡靈緊纏著他,使他一刻也不願多呆在這裡,只望早早離開。時間緊迫,他無法一間一間去找,於是提氣揚聲道:「『龍頸』宋山宋老爺子在嗎?我是來救你的。」

  獄裡立刻炸了鍋,剛才還死氣沉沉無精打采的人全都擠到了牢門,拚命的伸出手叫喊著「我就是宋山」「我是」「我是宋山的兒子,你救救我吧」「我知道宋爺關在哪兒,你先放我出去我帶你去」……原虎幾乎被突如其來的巨大聲浪給掀翻,他目瞪口呆的看著像無數破敗谷草般伸出牢門的手在過道中晃動著,此舉真是失策!

  別無他法,他硬下心腸不理這些人的呼喊,走回剛才的房間,伸手拍醒內中一人:「宋山關在哪兒?」

  「什麼?」那人迷迷糊糊的醒轉,一時還沒弄清發生了什麼事。

  「龍船會的『龍頸』宋山關在哪兒?!」不知是否受這裡氣氛的影響,原虎脾氣特別暴躁,他不耐煩的怒喝一聲,一拳砸在身邊床沿,嘩啦一聲,那床立刻散架,化為一堆爛木。

  那人嚇了一跳,忙道:「在……在單間牢房裡,」猛見原虎臉色不豫的盯著他,又道:「還,還是小人帶大爺去吧。」

  跟著獄卒穿過過道,打開盡頭的一扇門,迎面是一個不大的房間,三面各有兩間牢房,用的均是厚實的鐵門,只在上面開扇小窗遞送飲水食物,不似外面都是些鐵條柵攔,嚴密已極。看來這裡就是專關重犯的單間牢房了。

  那獄卒指著左邊第二間道:「宋山就關在那處。」不等原虎說話即乖巧的上前打開門。

  裡面一個衣衫破爛白鬚白髮的老者正斜靠床上,聽見開門聲音有些意外的抬頭望向這裡,正是宋山。

  不等他說話,原虎搶上前對他道:「宋老爺子,我是受吳兄之托前來救你的。」

  「宗之麼?他在什麼地方?」宋山驚喜交加的道,撐起身望向原虎身後。

  原虎解釋道:「我是一個人進來的,吳兄在齊府外接應。」

  得知這個少年人竟獨自來救自己,宋山大是驚訝:「就你一人?真是英雄出少年,想不到江湖上年青一輩還有你這樣的人物。」

  此刻身在敵營不可久留,原虎扶起他道:「時間緊迫,有話先出去再說。」

  宋山只是精神有些萎頓,身上並沒有受什麼酷刑,跟著原虎走出牢外,突然他想起什麼似的道:「我記得你是鄧廣洋的人吧?前天一個鄧府中人被抓,好像就關在那兒。」說著指著對面一間牢房。

  能被關在這兒都是些重要的人,會是誰呢?原虎不由緊張起來,還未開口,旁邊的獄卒立即上前開了門。看來此人察言觀色還頗有一套,只不知是否生辰犯了太歲,淪落到此守大牢。

  原虎幾步搶了進去,一個渾身皮開肉綻的大漢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將他翻過來一看,竟是鄧府侍衛長鍾震,偌大一條漢子被折磨得面無血色,口唇乾裂,滿臉都是傷痕。原虎忙按住他胸口輸出一道真氣,所幸他受的傷雖重,卻只在表皮。不一會兒鍾震眼睛動動已醒轉過來。

  「鍾侍衛長,是我啊。」原虎輕輕搖著他道。

  鍾震凝目望了他一會兒,散亂的目光逐漸凝聚,虛弱的點點頭,看來已認出原虎。他吃力的想抬起身子,不知觸到那處傷口悶哼一聲又躺下,無力道:「大帥呢?」

  原虎一顆心沉了下去,鍾震竟也不知道!他將鍾震抱起道:「鍾侍衛長放心,出去後先養好傷,我一定會找到大帥。」

  這兩日定遭了極嚴的拷打,鍾震幾乎連說話的力氣也沒了,他聽了原虎的話只哼了一聲,隨即無力的閉上眼睛不再動彈。

  原虎抱著鍾震走出,正準備招呼宋山一同出去,忽聽外面傳來一陣不尋常的吵鬧聲,仔細一聽竟是大批衛兵已進了地牢,正吵吵嚷嚷的在尋自己。

  宋山臉色微變:「怎會這樣?」

  原虎知道定是上面被收拾的幾人被人發覺,才引來這麼多衛兵。反正自己有地行之術,也不愁跑不出去。剛想拉著宋山一同潛入地裡,卻聽宋山道:「快,這裡過道狹窄,那些衛兵施展不開,你先擋住他們。這處是齊應賢的私牢,當初設計時並未曾想過會有今日抓這麼多人,現在人員爆滿,他們大多為反對齊應賢叛亂的人,我去放出他們,可為日後打倒齊應賢大大助力。」

  原虎一想不錯,答應一聲,伸指一彈就將那名「乖巧」的獄卒弄暈過去,奪過鑰匙塞在宋山手裡,將鍾震放在地上:「鍾侍衛長,你等一下,我去為你出口惡氣。」當初進來時他就發現這牢房外面守衛嚴密,裡面卻稀鬆的緊,且這裡這麼多人一旦衝出去,有濃霧掩護,不將齊府鬧個天翻地覆才怪。

  剛一出門,那些衛兵已發現了他,紛紛大叫:「在那兒,抓住他。」舉刀衝了過來。

  這過道最多只容三人並行,加上有的衛兵竟提著紅纓槍、流星錘、狼牙棒等兵器,故他們人雖多,原虎卻只需一次對付二人。閃過當頭砍至的二把單刀,原虎一腳蹬飛左邊那人,強大的衝擊力帶得後面幾人也拿樁不住,滾作一團。同時他一把扯過右面那人將他舉起打橫,當作盾牌一樣向前衝去,幾下已將逼上的眾衛兵迫退一丈有餘。

  狹路相逢勇者勝!現在比的不是速度技巧,只有夠狠,力量夠大,才能戰勝!故原虎不再保留,招招均用全力,而對方人多反成了致命弱點,大批人擠在這麼處狹窄的地方,你推我擠,亂成一團。

  後面衛兵終勉強穩住陣腳,齊心合力抵住原虎,使他再無法推進。這可苦了中間那位,兩方施力下他就如同被兩座大山夾在中間般辛苦,白眼一翻,一股泡沫順嘴角流出,昏死過去。後面使長兵器的衛兵則將武器伸過人堆縫隙來捅原虎,那幾個用流星錘的更誇張,將流星錘高高揚起,越過眾人頭頂來打他,場面極為混亂。

  原虎閃得幾下,終是身法施展不開,帶了幾道小傷。他把心一橫,猛大喝一聲,體內山神氣爆發,又將眾衛兵擠退幾步。隨張開雙臂,看準幾件兵器來勢一把將其挾在腋下,運勁一拗,竟將它們全部掰斷,槍頭、狼牙棒頭掉落一地。然後伸手抄住砸向頭頂的流星錘猛的一扯,那個不知死活的傢伙驚呼一聲凌空而起,身子在牆頂一撞,摔到後方不省人事。

  見他如此勇猛,眾衛兵不由退了幾步,這時後面有幾人大喝道:「讓開!」排開衛兵衝了過來。

  是高手!原虎明白這麼大鬧終引出齊府高手,他不敢怠慢,後退幾步,讓出一些空間。進來的一個是個使雙刀的矮個漢子,另一個是個目光陰狠的瘦子,手裡握著把短刃,該是擅長近身肉搏那類的。最後一個赫然又是溫英,見到原虎他也是一呆,旋露出恐懼之色,悄悄退到二人身後。

  「還以為是高手,看來又是些沒用的貨色。」原虎裝出不屑狀,沖兩人道。

  「你什麼意思?」那矮漢一呆,還沒交手,這人就這麼肯定我們不行?

  「那傢伙在我手上走不過一招。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們跟他一起出現,當然好不到哪兒去。」原虎指著不住想藏身的溫英道。

  溫英本想罵原虎胡說,然後很威風的走上說句場面話。誰知偏偏身體不聽使喚,不僅話說不出口,還又退了兩步,一副畏頭縮尾的模樣,大大加強了原虎話的真實性。

  那矮漢為之氣結,大聲道:「我們不是跟他一夥的!」揮刀搶上。

  那瘦子雖不發一言,目光卻更陰沉了,似恨不得將原虎碎屍萬斷,緊跟矮漢撲上。

  交手才知道這兩人必是專門練過合擊的功夫,配合經驗非常豐富。瘦子攻擊時決不離開原虎身週一尺,劃,刺,扎,割……將短刃的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同時身體拳擊膝頂,無一不是可怕的武器,加上身法快捷進退如電,每當你要甩開他時,他又不可思議的轉到另一處緊粘著你,很不好應付。

  而那矮漢刀法大開大闔威猛無倫,每當瘦子退開或稍有破綻時。便即適時補上,兩人聯手威力,比之「龍爪」亦只稍遜一籌。原虎剎那已被逼得後退丈餘,先前爭取的地盤又給奪了回去。

  再退下去可不是辦法,他體內山神氣運轉,人已向左橫移半尺,貼上石壁順其遊走,堪堪避過矮漢劃來的雙刀,腿向後反踢化解瘦子扎向腰肋的短刃,來至兩人身後。二人動作毫不停頓,矮漢旋身反刀斬向原虎雙腿,而瘦子竟一下躍上石壁雙腿借力一蹬跳到原虎頭頂,短刃往下直刺,即快且狠。

  避得了上避不了下,眼見原虎就要中招,矮瘦兩人不由面現喜色。就在這時意料不到的事發生了,一道石刺破土而出擋住矮漢刀勢,當!的一聲濺出點點火星,在昏暗的牢房裡煞是悅目。同時原虎腰一扭伸手抓住半空瘦子的手腕運勁一甩將他摔向對面。

  碰!的一聲悶響,瘦子撞上牆壁,人還未落地已被如影隨形而至的原虎聳肩撞上,力道之沉猛,所有的人似乎都覺得牢房跟著晃了兩晃。胸骨碎裂聲爆豆般響起,瘦子叫都沒叫一下,就爛泥般的癱倒在地。

  雖有些不夠正大光明,但每次突然使出山神玉的操石之技效果都非常理想,總能反敗為勝。原虎不理腳邊的瘦子,轉身向那矮漢走去。楞了楞,那矮漢才有些驚慌的道:「你,你這是什麼妖法?」

  原虎當然不會答他,那矮漢平日定是極為悍勇,猛一咬牙竟搶先揮刀而上,但失去同伴聯手自然遠非原虎之敵,三五招後原虎瞅準他招式破綻撞進刀勢之中一掌拍在其胸口,那矮漢連人帶刀拋飛出去,與瘦子昏在一起。

  在這時宋山已將第一扇牢門打開,裡面呼啦一下湧出幾十個人,宋山大叫:「大夥兒快衝出去啊,遲了就來不及了。」

  那些人聞言一齊向前方的衛兵衝去,根本不懼他們手中的兵刃。頃刻雙方撞在一起,初時仗著有兵器,加上身體強壯,普一交手眾犯人便被砍倒十餘人。但在這裡遲早也是個死,與其困死,不如衝上去拚死!眾人無不抱著這樣的想法悍不畏死的拚命向前衝,人數雖急劇減少,但那股猛烈的氣勢,竟逐漸將佔優勢的衛兵迫退。

TOP


第十二章

  仍在牢裡的犯人們終於覺醒過來,明顯現在乃獲得自由的最佳時機。他們紛紛湧到牢門,伸出手去拉扯死死擠在過道裡的衛兵們,有的衛兵措手不及被抓了過去,立遭無數雙手的圍攻,身上衣服頭髮片刻被扯個乾淨,掐肉挖眼掏耳,甚至有的人死命咬住能拖進鐵條內的部分,一口撕下塊肉來。
  衛兵們也不示弱,不住狠砍著犯人們伸出的手,斷臂和著飛濺的鮮血滿地都是,雙方受傷的人發出的慘叫充塞著整間地牢。衛兵後方大亂,仍平安無事的人都不敢再靠近兩邊牢房,拚命的往裡擠,推推攘攘的越發混亂起來。加上衛兵每退一步,便多一間牢房的人被放出,漸漸犯人人數超過衛兵,眾人齊心合力下終將衛兵們擠了出去。

  原虎回後面抱起鍾震,再出來時宋山已放出最後一間牢房的人,還有的犯人摘下壁上火把開始放火,不一會兒火勢漸大,濃煙充塞室內,使人呼吸不暢。他們趕忙順甬道跑回地面,幾百名犯人到這裡開始四散逃命。某些不安分的還到處放火破壞,沒多久濃霧籠罩下的齊府閃現數點紅光,越來越多,最後連成一片赤色強芒,穿破大霧直衝向天。整座齊府全力忙於抓人救火,亂成一團,喧嘩吵鬧聲即使隔個老遠仍可聽到,半夜醒來的人們無不驚訝於此,當晚大半個海鏡都沒有成眠。

  礙於大霧的關係,無論犯人還是衛兵均像無頭蒼蠅似的在府裡衝來撞去,反造成更大的混亂與破壞。大多時雙方幾乎是鼻子碰到鼻子才認出對方,若遇上衛兵比犯人多,犯人就一哄而散,逃入濃霧中不見蹤影;若是遇上犯人比衛兵多,他們就群湧而上一陣痛扁,奪下兵器錢物又去尋別人的晦氣;還有的則直接闖到齊府各屋舍中大肆劫掠,殺人放火無所不為,一出胸口惡氣。

  後來據傳齊應賢家上至八十老母下至八歲幼女外加九個大小妻妾順帶丫鬟婢女甚至燒火做飯的老媽子都無不被輪姦數十次後再被殺。無奈此事畢竟太過玄奇,信的人不多,但此後半年這仍成為海鏡街巷間茶餘飯後最流行的話題。還被人編成評書一天三次不停的說。

  跑出府外的人則藉著大霧之便輕易逃脫,是晚內亂齊府損失之慘重,據齊府內傳出的消息,齊應賢氣得整整三天沒吃下飯。

  原虎帶著宋山駕輕就熟的循原路返回,吳宗之與蘇宋二人早等得不耐煩,見他們出來,大喜迎上:「宋老,沒事吧?」

  宋山脫困甚為高興,呵呵笑道:「沒事沒事。宗之,他是你朋友嗎,怎地沒聽你說起過?」

  吳宗之略有些尷尬,低聲道:「他就是原虎。」

  宋山哦了一聲,仔細看看原虎笑道:「被關了幾天,牢裡昏暗,竟真沒認出來。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現在我們共同的敵人就是齊應賢這狗賊。」

  宋盛聽著府內傳出的叫喊聲興奮道:「裡面是怎麼回事?」

  這是宋山的得意之作,他揮揮手道:「給他造了些亂子,夠那狗賊忙活幾天了。」

  吳宗之扶住宋山勸道:「為免夜長夢多,我們回去再談吧。」宋山點點頭。

  幾人轉身正要走,原虎忽的心中一動,要想探聽消息今晚正是大好機會。他將鍾震交給宋盛,對眾人道:「你們先回去,我去去就來,幫我好好照顧他。」

  吳宗之訝然望向他:「原兄哪裡去?」

  宋山已明白原虎的意圖,拍拍他肩膀道:「有膽量!齊應賢有你這樣的敵人,可要倒霉了。」

  原虎苦笑一下:「前輩過獎了,等我回來再說這話吧。」轉身躍入圍牆。

  將齊府地圖迅速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原虎找準方位沒入濃霧中,向齊應賢平日辦公之地摸去。憑著過人的靈覺他避過在府中作亂的犯人與四處奔命的守衛,借大霧掩飾毫不遲滯的直直穿越大半個齊府,到達目的地。

  齊應賢辦公之處位於齊府北面,是一座掩映於花叢樹影之中的兩層小樓,環境清幽雅致,極是舒適。原虎背靠一株大樹默默調息,剛才到達這一截後守衛突然增多,且個個都是高手,很多誤闖過來的犯人都被格殺。原虎幾是用足全副心神,百般小心才到達此處,仍好幾次差點被發覺。

  憑感覺他可肯定小樓就在前面,深藏霧氣之中。但就這麼段短短距離,卻像龍潭虎穴般令他不敢稍越雷池半步。好半天了,無論原虎用什麼辦法都沒查出有埋伏,但這更使他不敢貿然出動,沒有危險往往就是最大的危險!

  時間一點點過去,霧氣似乎也淡了些,這意味著機會亦正一點點消失。原虎越發焦急,好幾次他都想不顧一切衝出去算了,大打一架也比這麼死耗著強,但都被他以極大意志力忍了下來。我決不能拿生命去開玩笑,我還有很多事要做,還有很多人在等著我……

  想起那日在鄧府小廳發現天道殺手的方法,他決定做最後一次努力。原虎靜下心來,將雙手按在地面調勻呼吸,體內山神氣緩緩流動,不一會兒整個人已進入物我兩忘的虛無境界,指間觸覺無限的擴大,周圍百尺內哪怕是最輕微的震動也逃不過他的感覺。然而許久仍無異狀,原虎卻並不焦躁,他心中一片寧和,反更加用心的去感受,似乎可以一直保持這樣,直到永遠。

  終於,原虎眼皮微不可查的抖動一下,因他已經感覺到,那似有若無,幾乎算不上心跳的心臟跳動……好半天後,又是一下,有一個…不,是兩個。唔…左方三十尺外有一人,前方也有一個,感覺到後原虎很快判斷出他們的位置。

  回復常態後原虎不禁慶幸的抹把冷汗。還好沒有冒失的衝出去,這種神乎其神的潛形方式他太熟悉了,除了天道殺手,還有誰可以這麼徹底的抹去自身存在的痕跡?沒有呼吸,沒有體氣,不動,不出聲,甚至連心臟跳動都減弱到可有可無的程度。若不是原虎力量提升後這方面的感覺也大副提升,他根本不可能發現對手。

  他們比之刺殺鄧廣洋的那兩人又不知高明了多少。原虎有些犯難,以自己目前的程度要偷偷越過兩人進到小樓幾是不可能的,他們感覺之靈敏並不比自己差多少,且潛蹤隱跡又非自己所長;地行之術也不能用,因霧氣關係不能目測距離,地下又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總不能走一段就冒出頭來吧,不被發現才怪。左思右想半天後原虎無奈的發現,不解決這兩人,今晚他只有回去睡覺得了。

  我一定是瘋了,對,肯定是瘋了!我竟會想去幹掉那兩人,為什麼我要這麼拚命?為了鄧大帥?為了朋友?還是看不慣齊應賢想要扳倒他?又或者,自己天生骨子裡就有一股喜愛冒險,不甘平淡的熱血?否則為何自己現在不止是害怕,還有些隱隱的興奮呢。得到山神玉後,自己老實外表下的那層東西,才真正被挖出來吧?

  原虎再次確認兩人位置後,發動山神玉悄悄潛入地下,向兩人的中心位置移去。到達大致地點後,他升到離地面只有一點的地方開始默默準備。在地行時就人就像在水中游,只要足夠小心,沒有任何動靜,只有在破土而出的剎那才有可能被發覺。再深深吸口氣,原虎下定決心,做吧!

  隱在左方的那名刺客正全神注意四周動靜,身為地部中品殺手,多年艱苦的訓練使他對這種外人難以忍受的潛形像呼吸般容易自然。這霧來得太古怪,不過對他而言早不用靠眼睛去辨別敵蹤,聲音,氣味,殺氣,一點微小的震動都逃不過他敏銳的感覺。看來是沒人過來了,外面那些傢伙已足以應付。對自己竟來幹這種看門狗的工作他多少有些不滿,雖然自己對首領是絕對忠心的。

  忽然,心中無端端出現危險信號,要成為一名頂尖的殺手,必須要有常人所沒有的直覺。但,且不說現在根本沒有一點動靜,危險從何而來;就憑我們兩個在這兒,還有什麼人敢來送死?一個人對自己太自信不是好事,頂尖的殺手也不例外,這次他就要為此付出代價了。

  毫無徵兆下一根土刺從下方直射而上,畢竟多年訓練及殺手經驗沒有白費,幾在刺尖捅破衣服的剎那他已反應過來,在這類生死關頭人的本能勝過一切,根本沒有思考,他四肢一緊人已猛的彈起,速度之快,簡直不比蓄意而為下差多少。無奈他的對手是原虎,是可如意操控土石的山神玉。石刺也閃電般追了上去,誓要將他刺穿。那人狂吼一聲使出壓箱底本領,身體在半空觸電似的一個撲騰人已移向一旁,避過石刺。

  這樣都能閃開,此人實力之強已達驚人地步。但他畢竟不是原虎,不能隨意使用體內勁氣,這一下勉強施為立成強弩之末,所以當第二根石刺射向他時,終難逃穿體之厄。

  那人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眼睜睜看著石刺沒入胸膛由後背穿出,卻無法阻止。他大叫一聲,全身抖動一下就鐵板似的摔往下方,一命嗚呼。

  當那人飛身而起時另一名刺客已然發覺不對,但直到同伴被殺那刺客才有了動靜,他由隱身處一躍而起,飛速向這邊跑來。原虎等的就是這一刻,他在地底默默計算著那刺客的行動,當刺客跑到原虎上方,一腳騰空而另一腳則剛剛著地,舊力已消新力未生的剎那,他探出手去。






第十三章

  一雙手沒可能的自地下伸出,倏的抓住刺客著地一腳,無論時機角度均拿捏得恰倒好處。在平日自己絕對有數種方法可輕易避過這種詭異的襲擊,但這次,對手完全掌握了自己的行動。刺客無奈的看著那雙手抓上他的腳,然後一聲清脆的骨碎聲響起。
  怎麼可能!我是最優秀的刺客,怎會被人偷襲,那人剎那只感七分惱怒,兩分驚訝,還有一分…害怕!但他畢竟非普通人可比,在這種處境下仍瞬間判斷出對手藏身位置,手腕一翻一把匕首變魔術般現於手上,直刺入地上兩手間偏左的地面。

  碰!他摔倒在地,揚手抽出匕首,只見上面染滿血跡,人卻一刻沒有停留的幾個翻滾避開頻頻破土而出的奪命石刺,單腳立起一躍竟達兩丈遠近,在濃霧中迅速消失。

  可惜他仍犯了與同伴同樣的錯誤-低估了對手。作為殺手的自尊他決不允許自己在被人偷襲後就這麼跑掉,剛才只因心急同伴的死才會被對手得逞,若是刻意隱藏行跡的話,他有絕對自信不會被發覺。

  所以當他發現自己再次被狙殺時,心中那份從未有過的挫敗感與恐懼,使他無法再保持冷靜。怎可能,我怎可能被發現的,胸口中了原虎透土擊來無可察覺的一記掌勁,他發狂似的用匕首在地上猛刺,卻什麼也沒刺中。這時原虎卻猛的自他背後躍出,合身撲上。

  縱在情緒失控的狀態下刺客的反應仍可算一等一的快,原虎剛躍離地面他已扭腰回身,匕首斜劃原虎腰肋,同時另一手甩出三把飛刀打向原虎胸口,又快又狠。重傷了還這麼厲害!原虎不敢怠慢,右腳抬起格開他持刀的手,雙手迅快連揮幾下將飛刀擊飛,腳下不停人已強行撞入刺客懷中,腦袋稍稍後仰,然後狠命撞在對方臉上。

  ……!那刺客臉上立刻開了花,臉骨破碎,但即使在倒下那刻他仍不忘還了原虎一掌。原虎被他臨死反撲傷得不輕,吐出小口鮮血捂著肩上傷口就地坐下。我的媽呀,太可怕了,以後再不敢這麼冒險了。若非在今夜這種特定的環境,以偷襲方式重創對手信心再加以格殺,平日要戰勝一個也難,何況是兩人!他這算是種賭博,籌碼是雙方的命,而自己持的就是山神玉,以及賭對方不會出聲示警和對自己能力的信任。

  待靜下心來看著兩人屍體,原虎心底泛上種奇怪的感受。我殺人了,殺的是活生生的人,會說話,會走路,跟我一樣的人,而非什麼野獸。剛才還會跑會跳的兩人如今已是毫無生命的兩具冰冷肉塊,跟一撮土,一塊石頭沒什麼分別。原虎突然覺得很害怕,我究竟怎麼了?我,在剛才竟毫不猶豫的殺了兩個人!我何時變得這麼冷血瘋狂?這還是我嗎?那個原虎?他有些慌亂的摸摸懷中的山神玉,得到了它,什麼都變了,難道現在,連我也變了麼!

  潮濕的霧氣使原虎不禁打了個寒戰,也使他混亂的心逐漸平靜下來。銳齒的話突的在耳邊響起:神物雖妙,運用存心。物由人使,莫被物役。物由人使,莫被物役……細細回味,頓覺眼前豁然開朗。對!你再怎麼有靈性,也只是塊石頭,我才是你的主人,我是-原虎!

  原虎嘴角逸出一絲輕笑,心中迷惑一掃而空,在如今情勢下又怎再容像以前般婆婆媽媽,只要不違背自己心中的原則,行事問心無愧,就沒什麼好迷惑的,該做什麼就去做!

  粗略檢視一番,傷無大礙。原虎迅速站起向小樓行去,時間無多,得趕快了。也許是太信任裡面的兩人,小樓裡連一個守衛也沒有。原虎悄悄翻越窗戶進入其中,點亮蠟燭,在大霧裡只要不走到跟前,這麼點微光是不會被發現的。

  一樓是個書房,排排書架整齊排列,一張大木桌上放齊筆墨紙硯,案頭還有一疊公文,有的已批閱了一半。原虎隨手翻了翻都是些又抓了哪些人以及軍資供應等東西,沒有自己想要的,再匆匆巡視一遍,他走上二樓。

  二樓東西則少得多,一些架子上擺了些古董字畫,壁上掛有刀劍等兵器。原虎轉了一圈,目光被放在牆角的一個大鐵箱吸引。這鐵箱外表毫不起眼,四四方方的一塊沒有一點裝飾,甚至連漆也沒上。可原虎卻知這裡面裝的東西定不尋常,因他用手試過後發現鐵板竟有一掌那麼厚,箱內只有一小塊空間,必裝有貴重物品。

  沒鑰匙,用強是打不開的,要偷走整座箱子更是說笑,這玩意兒重逾千斤,且也沒時間容許自己這麼做。正在犯難間原虎猛的想起一物,忙掏了出來。這是上次藥神婆送自己的藥,一瓶防狗的用了,還有一瓶是迷藥,另一瓶則可蝕穿金屬,上次用過後揣在懷裡差點都忘了,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原虎提起瓶子疑惑的晃晃,有沒有這麼神啊?不過沒辦法了,試試吧。他打開瓶塞放在鼻子下聞聞,立刻扔下瓶子捂著鼻子閃到一邊,哇,好臭……!突的原虎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情景,那口箱子上面,正慢慢現出一個大洞,而這一切,正是他扔到上面的瓶子裡漏出的藥粉干的。

  哇啊啊啊啊……原虎猛的撲上撿起瓶子,但已經只剩一半,他不禁心疼不已。真是失策,好幾十兩黃金啊,就這麼沒了。珍而重之的將藥瓶放進懷內,原虎伸手進洞掏出箱裡所有的東西。

  箱裡空間果然很小,一共只放了兩封信和一張圖,原虎隨手打開一封,見這是李七與齊應賢勾結往來的書信,現在這已是人盡皆知的事,沒什麼用,原虎隨手將它丟在一旁,又打開第二封信,一看之下立刻目瞪口呆。

  只見上面寫著:堂兄敬啟,聽聞兄已控制海鏡,為弟不勝欣喜。現大軍業已開赴,不日即會到達,特飛鴿傳書告之,一切小心,切記!切記!落款赫然是-齊務北!

  齊務北,界羅兵馬總帥,唐烈大弟子,竟真是齊應賢堂弟。原虎只覺額上冷汗滲滲而下。大軍業已開赴,莫非,莫非一開始齊應賢就打算投降界羅?難怪他這麼有恃無恐,否則他以這種方式奪取海鏡,也得不到朝廷承認。那麼說李七很可能就是前來協助他的。

  沒想到會發現這麼個絕大秘密,原虎也不知該怎麼辦,猶豫再三還是將信揣入懷內,然後打開那張圖。這畫的大概是什麼地方的地圖,上面標注了些奇怪的數字與符號,一道紅線在迷宮般的圖上彎來繞去,最後指向中心。此圖材料特殊,非紙非絹,又輕又薄卻極有彈性,異常結實。原虎無心細看,胡亂將圖揉成一團放入懷中,離府而去。

  回到吳宗之等躲藏的小屋,天已微明,那場霧氣也消散不少。鍾震受到吳宗之治療後傷勢好了許多,已沉沉睡去。宋山也在休息,只吳宗之與蘇宋二人在等他。見原虎回來,吳宗之看著他肩上的傷道:「沒事吧?」

  力量增強後山神氣療傷的功能也加強,這時傷口早不再流血,已經結了疤。原虎搖搖頭表示沒問題,走到床前探望鍾震。吳宗之在後面道:「我已經為他治療過了,只要多休息一下就會沒事。」

  原虎點點頭,吳宗之有些驚訝的道:「有什麼發現嗎?原兄好像有些心事。」

  原虎確正在想那封信的事,聞言道:「沒什麼,可能有些累了。」

  吳宗之釋然道:「原兄去休息吧,忙了一夜,有什麼事起來再說。」頓了頓又小聲道:「謝謝你救出宋爺。」

  原虎也小聲道:「也謝謝你治好鍾侍衛長。」兩人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之中。

  蘇景正換上一身普通的平民衣物,打開門道:「我出去探聽一下消息。」現在宋盛對原虎早佩服得五體投地,跟著出去道:「我去買些吃的回來,等會兒起來吃。」

  中午除鍾震外所有的人都起來,宋山大概也練過些武,休息這麼會兒精神恢復很多,宋盛買回些滷肉熟食,還打了兩壺酒,一幫人圍坐一起慶祝大功告成。

  先喝過一杯,蘇景先道:「我去街上打聽了一下,嘿!昨夜鬧得可真精彩,整個海鏡的人都知道了,齊狗賊辛苦抓了一夜仍讓大半的人跑掉,齊府還差點被燒成白地。很多老百姓都拍手稱快,稱昨晚那場霧是老天爺降下的,為的是懲罰齊狗賊。這次損失這麼大,我看夠他擔心一陣的了。」

  眾人呵呵大笑,宋盛興奮道:「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這是我們做的,昨晚真像場夢一樣。哈,真是痛快,我宋盛生平除了龍頭跟吳大哥沒服過別人,現在又有了一個,原大哥,我敬你一杯。」這人十分憨直,也不管年齡大小,張口就叫大哥。

  原虎知道不宜拒絕,遂笑道:「叫我大哥可不敢當,你以後叫我名字吧,不然叫阿虎也成。其實要不是吳兄那場大霧,哪會這麼容易成功,說起來還是大家齊心合力的結果。」他這麼一說人人均覺與有榮焉,宋盛更是高興,仰頭又喝了一杯。

  吳宗之待眾人靜下來,轉頭對宋山道:「宋爺,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TOP

第十四章

  此語一出,龍船會另兩人均露出注意神色。宋山在龍船會裡資歷最老,人又足智多謀,他們這麼千方百計救他出來,就是等他拿主意。宋山沉吟片刻,忽的擊桌一歎道:「宗之,你在龍船會幾年了?」
  吳宗之不明就裡,但仍恭敬答道:「四年了。」

  宋山端起酒杯放在眼前慢慢轉動:「那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吳宗之不明就裡,恭敬問道:「什麼話?」

  宋山靠回椅背上,眼望屋頂,緩緩道:「神龍見首不見尾。」

  龍船會各人莫名其妙的互相看看,吳宗之抓抓頭道:「嘿,宋爺,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宋山眼中露出緬懷之色,他道:「你們可曾知道,我們龍船會領頭人物除龍頭大哥,我,你,龍爪外,其實還有一人。」

  「什麼?」此語一出吳宗之等人大是驚訝,趕忙道:「怎會還有一人,他是誰,在哪兒?」

  宋山想了想,緩緩道:「神龍見首不見尾,他就在這句話裡。我也只是曾聽龍頭大哥說起過,他還有一個親生弟弟。大哥是龍頭,他弟弟便是龍尾,但就連龍頭大哥也不知道他在哪兒。但我想,此次大哥被害,龍船會面臨生死存亡之機,他一定會出現。」

  龍船會還有一個神秘人物叫「龍尾」,這眾人自是從未聽過,吳宗之有些疑惑道:「此人即是龍頭大哥的親弟弟,為何從未聽龍頭提起過,而且他為何要離開龍船會?」

  宋山歎了口氣,無奈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正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我們要對付齊應賢,重建龍船會,有此人相助會容易得多。」

  蘇景有些擔心的接口道:「我們從未見過他,那該怎麼去辨認他呢?」

  宋山示意無妨,用手比畫著說明道:「你們還記得龍頭背上的文身嗎?那是幅青龍出雲圖,首露尾藏;聽大哥說他弟弟背上有一幅相同的文身,不過是幅青龍入雲圖,首藏尾露。只要見到背上有這個文身的人,那就一定是龍尾。」

  吳宗之點頭表示明白,又問道:「可我們現在勢單力薄,要找他談何容易。我看當務之急還是要想法召集失散兄弟,這事如何進行,還要請宋爺拿個主意。」

  宋山撚鬚沉吟半晌,一拍手道:「這事我也考慮過,因那兩個叛徒的關係,舊日聯絡暗號已不能再用。唔…我看先這樣,你叫蘇景想辦法把我脫困的消息放出去,還要讓全海鏡的人都知道昨晚那場大霧是宗之所為,好讓等待消息的兄弟們有所依籍,振奮大家的鬥志。至於如何聯絡舊部的事,以後咱們再慢慢商量。」

  幾人大喜,無不點頭稱善。宋山這主意非常巧妙,如此一來龍船會雖滅,但在海鏡人心中仍造成極大的影響,看來只要想出合適的聯絡方法,重建龍船會也非難事。這次讓宋山跑掉,對齊應賢來說可算非常失策,從此以後,海鏡反對勢力又多了個大大麻煩的人物。

  吳宗之這才對原虎道:「原兄接下來準備怎麼辦?」

  不等原虎回答,宋盛即大聲插嘴:「原大哥不如也加入我們一起對付齊應賢那狗賊吧。」

  宋山斥道:「宋盛不要亂說,原小哥還有要事要辦。」

  原虎對眾人點點頭:「的確,等鍾侍衛長醒來,我們還要一同去尋鄧大帥,祝你們早日重建龍船會。」

  宋盛毫不掩飾的露出失望之色,旋又興奮道:「等我們成功了,你一定要再來啊,到時我請你喝酒。」

  原虎很喜歡他這種直爽的性格,應諾道:「好,就這麼說定了。」

  吳宗之亦舉杯道:「那我祝你早日尋到鄧大帥,安然離開海鏡。」原虎舉杯與眾人對飲一番,今日一聚,將來不知會否再有機會。

  齊府內,齊應賢面目陰沉的立於小樓之上,看著被蝕個大洞空空如野的鐵箱不發一言,李七站在他旁邊。

  好半晌後齊應賢怒喝道:「連這裡都被人摸了進來,還偷走書信和寶圖,你們這幫飯桶養來何用?說啊!我齊府還有哪個地方是安全的?」

  後面大批侍衛跪在地上動也不敢動,噤若寒蟬。

  李七伸手摸摸被蝕開的洞口,奇道:「我的兩名手下也被殺了,究竟是何人幹的,竟可一連殺死兩名地部中品殺手,難道是七大高手來了?」

  齊應賢也很奇怪何處來了這麼個高手,他鼻子一哼沉聲道:「昨夜那場怪霧很明顯是針對我而來,哼!若讓我知道是誰幹的,定要他後悔活在這世上!」

  李七手指一夾,竟硬生生在掌厚鐵板上留下兩道指印,亦可見他動了真怒,他收回手道:「敢殺我天道中人,這人武功膽量均非泛泛,可惜我要讓他明白,錯惹下我天道李七會有什麼可怕後果!」

  這時跪在後面的其中一人突然抬頭道:「報,報告,我知道這人是誰。」卻是溫英,那晚他趁亂溜出地牢,撿了條命。

  齊應賢一聽,蹬蹬走上幾步一把將溫英提起大聲道:「是誰?快說。」

  溫英畏懼的縮了縮頭,顫聲道:「昨晚我跟他交過手,差一點就殺了他,要不是那傢伙跑得快,我就……」齊應賢一把將他扔了出去,怒喝道:「少在那兒廢話,快說是誰?」

  溫英不敢再吹牛,忙道:「是,是呆在鄧廣洋身邊那個叫原虎的小子。」

  「竟是他!?」齊應賢一愕,他看了李七一眼道:「這小子我有印象,當日敖晶最初就是把霜雪珠交給他,此人武藝相當不錯。霜雪珠現世那日失蹤不見,三日後突然出現,與他交過手的丁行與林葵現在還重傷在床,聽說他不止武功怪異,還會種奇特的操石之技。」

  李七露出感興趣的樣兒,他道:「哦?他武藝竟高到可以連殺兩名中品殺手?那我倒要見識見識。」

  齊應賢卻搖了搖頭:「我看你還是專心對付鄧廣洋吧。若與務北的書信真落到那個原虎手上,一旦交於鄧廣洋,以這老傢伙的統兵才能,他日若趕在務北前殺來,那可就後患無窮了。那小子我叫韓紹南去抓他回來,到時任你處置便是。」

  李七想了想表示贊同:「也好,當然以保護海鏡為先,否則我也沒好處。」

  齊應賢回頭對一眾侍衛暴喝道:「還不快下去!一群飯桶,若找不回書信跟寶圖,你們也別回來了。」

  侍衛們如獲皇恩大赦,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

  齊應賢走到小樓前望著外面,遠處是齊府昨夜混亂後的一片破亂之相,剛剛撲滅大火的房舍猶在冒出股股青煙,精心種植的苗圃被破壞得不成樣子,地上還散亂的陳橫著死去的犯人和衛兵的屍首,一些人正忙碌的收拾著。

  「辛苦努力二十年,如今目標總算快要達成,無論任何人想要阻礙我,都得死!」他咬牙切齒的自語道。

  到傍晚時分鐘震終於醒來,高階水行道法果然厲害,加上鍾震身體本來就好,他人已回復大半。原虎走到床邊先探視他的身體,才問道:「侍衛長是怎麼被抓的,怎麼沒跟大帥在一起?」

  鍾震從原虎口中得知鄧廣洋安然逃出,已放下心來,他回憶道:「那天半夜突然有大批士兵來進攻,大帥當機立斷與王泰他們循府內密道離開,你朋友也一道離去。我留下來抵擋,後來因寡不敵眾被擒。」

  原虎生出一絲希望:「你知道那處密道通往哪裡嗎?」

  鍾震毫不猶豫的點點頭:「是府後不遠處的一戶人家,那人曾受大帥恩惠,十分可靠。」

  終於得到一絲線索,原虎不由大喜:「那說不定大帥他們還在那處躲藏,我現在立刻去看看。」向鍾震問明地點,原虎囑咐他安心靜養,出門而去。鍾震知道他現在武藝大進,盡可放心讓原虎去查探。





第十五章

  現在並未入夜,原虎不敢展開身法,只在街上緩緩而行。走到一半時天黑下來,畏於齊應賢宵禁令大街上不多時已空無一人,家家店舖大門緊閉,一派蕭條。看看左右無人,原虎輕輕躍上屋頂,全力奔行。
  只一會兒又回到鄧府外,這次他謹慎得多,只沿外圍小心移動,並不穿府而過。繞了大半個圈子後原虎來到目的地,隨即失望的發現這只是一戶普通人家,小小的一個院子和三間瓦房,根本沒地方住下那麼多人。再仔細確認一遍的確是這裡,院裡那口井正是密道出口,井旁有棵梧桐樹。

  這麼說來鄧大帥他們已經離開,原虎有些犯難,難得的一條線索也斷了。最後他還是決定去搜查一下,能有收穫也說不定。但他不敢直接去問房主,因沒法證明身份,他肯定不會說的。實在不行只有明日把鍾震帶來看看,也許還能問出什麼。

  悄悄溜進院內,原虎沿井壁爬下,果然在靠近底部的地方找到一個橫向的洞口,他捲著身子爬了進去。初時洞壁潮濕且生滿青苔,越到後面越發乾燥,又爬了一段距離後他來到一處較寬敞的空間,想來已進入主幹道了。

  掏出火折點燃,這裡是個兩人寬約丈高的通道,前方很深,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到。原虎仔細的探察四處,一邊向前走去,約百餘尺後走到盡頭,仍是一無所獲。盡處是個向上的豎道,頂上蓋了塊石板,也不知是鄧府何處。原虎不敢再上去,若破壞了偽裝被人發現密道才得不償失。

  沿原路走回,原虎又不甘心的檢查了一遍,甚至連地板都用手仔細摸過,生怕漏掉什麼,但還是沒有發現,爬出水井,原虎有些沮喪的靠坐在梧桐樹下,難道大帥他們已經出城了?

  因手上粘滿泥土,他正準備擦乾淨,忽的楞住。藉著月光他發現手上除井壁的濕泥與地道內的灰塵外,還有些銀灰色的鱗粉,雖然很少,但因反射月光而閃閃發亮,故十分搶眼。這是…原虎猛的記起那次同雷行雲逛街,自己曾在街上看到過這種細粉,聽雷行雲說這叫「月光粉」,抹在器物上能在晚上反射月光,十分美麗,是種很好的裝飾品。當時那店主還介紹這種東西海鏡只有一家「勝隆貨棧」有從海外進貨,很是少見。自己在地道中粘了這種粉,說明曾有粘了「月光粉」的人進過地道,灑有在內。地道又未被齊應賢發現,那只能是大帥他們。原虎興奮的站起,不及回去通知鍾震,他向碼頭飛速行去。

  到達碼頭後原虎卻又發現了新問題,碼頭這麼大,貨棧少說也又近千個,鬼知道那家「勝隆貨棧」在哪裡,但若要他就這麼回去卻又心有不甘,好容易有了發現怎可輕易放棄。想了半天他還是決定用最苯的法子,一家家去找。

  由這處開始一路向左找了數十家後,原虎就大喊吃不消,這麼下去,不得到天明?哪知就在這時,他發覺了有些不對。由於封鎖港口,所以一到晚上這裡就沒人,且由於不用交卸貨物,船上的人也一大早就睡下,所有的船都是黑燈瞎火一片。但原虎卻聽到一些匆忙的腳步聲和船劇烈搖晃的吱呀聲在他前方響起,若非此時夜深人靜,加上他耳朵靈敏,根本不會發覺。

  有問題。仔細辨別一陣原虎循聲音摸過去,聲音來處是與海鏡碼頭緊挨的運河上傳來的,這條運河連通高陽河,平日傲來國內運往海外的商品均循此條運河運入海鏡城中,平時也可做商旅往來之用,齊應賢封閉海鏡所有進出入口後,這條運河就被一道粗鐵閘截斷。

  遠遠即可看見運河中泊有一條中型木船,船外站著一些人,還有人正不斷向船上運送著什麼。由於天黑加上所有人都不發一言,原虎並不能確定他們是什麼人,正當他要再靠近看個清楚時,意料不到的事發生了。

  以那處為中心運河兩岸遠遠近近的屋舍間突的亮起無數火把,大批人由屋中衝出向木船迫攏,各處屋頂還翻上許多箭手引弓搭箭指向場中。火把光芒照得遠近一片雪亮,緊接著唰刷兵刃出鞘聲響成一片,這處立刻充滿一股肅殺之氣。

  原虎不敢再靠過去,他悄悄隱於一片屋脊之後靜觀場中變化,而就在他前方屋頂正有四名箭手。將木船嚴密包圍後,幾個人才由眾人後越眾而出,領頭者竟是韓紹南。

  突聽場中一人怒喝道:「潘遠,原來是你出賣了我們!我平日有哪點虧待你,你要這麼做?」

  卻聽韓紹南得意笑道:「鄭老闆說哪裡話,潘小哥知道跟齊將軍做對沒好下場,這才棄暗投明。我看鄭老闆也是條漢子,何也不學學潘小哥?識時務者方乃真丈夫,鄧大帥,你說是麼?」

  被圍者內中一人悶哼了一聲,正是鄧廣洋。原虎心中一動,幾乎躍起,隨之按下這不智之舉,凝聚目力向場中看去。大帥,王泰,李郁文,譚逸,行雲,燕九等人都在,個個一言不發的看著四周,周靈月赫然也在內,正害怕的靠在白閒舟懷裡,卻獨不見了岳昊來。

  另一個似是齊應賢手下武官的大漢叫道:「那個叫雷行雲的,我們不想與武神道場為敵,只要你交出霜雪珠,今晚可任你安全離開,決不食言。」

  雷行雲仰天大笑,拍拍背上包裹道:「且不說這不是我的,我只代我兄弟保管。就算是我的,也不會交給你們。要?可以,自己憑本事來拿吧。」反手抽出背上大刀橫刀作勢,威風凜凜。

  燕九也跟著抽刀出鞘,比畫幾下,想了想轉頭對雷行雲道:「師父,一個破珠子給他們好啦,阿虎不會怪我們的。」

  雷行雲瞪了他一眼,一個爆栗打在燕九頭上,怒道:「給,給個屁!你要是怕就給我滾,我怎麼收了你這麼個徒弟。」

  被罵燕九腰板一挺,辯解道:「誰怕了。我只是擔心小師姑,呆會兒打起來,她受傷怎麼辦?」

  雷行雲一呆,看看後面害怕得縮成一團的周靈月,想起這幾日她陪自己東躲西藏,受盡驚嚇,現在眾人行蹤已被發現,呆會兒勢必會有場廝殺,自己死了不要緊,若連累了她可如何是好,想到這裡心中憐意頓生。

  他想了想,揚聲對那武官道:「這個女孩是界羅江州郡主,這次是無意中捲入此事,你們最好讓她離開。」

  那武官低聲詢問手下一番後點頭道:「好,我可以答應,但是你要將霜雪珠交出來。」

  雷行雲眉頭大皺,怒道:「你……」

  周靈月一直害怕的看著,這時突然高聲道:「不,行雲哥,我不離開。」

  雷行雲轉頭愛憐的看著她,柔聲道:「你在這兒很危險,還是快走吧,我會回界羅去找你的。」

  周靈月眼淚流出,帶著哭音道:「不!我知道這次是不同的,這次我如果走了,我,我怕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

  對她的話雷行雲極是感動,將刀一劈大喝道:「好,靈月,今日若有人敢傷害你,我決不饒他!」轉過頭對眾官兵道:「廢話少說 ,來吧!」

  那武官低罵了一聲,又高聲道:「現在是最後機會,誰要投降的趕快過來,我可保證他的性命。一會兒真打起來刀劍無眼,可別後悔!」

  場中的人均是鄧廣洋的親兵,對他忠心耿耿。此語反激起他們同仇敵愾之心,眾人齊齊大吼一聲抽出兵刃,動作整齊。那股視死如歸的氣勢,使敵人無不猛然一震,神為之奪。

  那鄭老闆也揮手大叫道:「弟兄們,咱們受大帥恩惠,這條命早就是大帥的了,今天有人要動大帥,我們答不答應?」

  那些碼頭工,船夫打扮的人一起大聲答道:「不答應!」

  鄭老闆唰的執刀在手道:「是漢子的跟我上啊,今天跟這幫狗賊拼了!」與眾手下揮刀不要命的殺了過去。

  那武官臉色一變,怒道:「不知好歹的東西,殺了他們!」一揮手,身後眾官兵跟著殺上,屋頂上的弓箭手也立即站起準備放箭。

TOP

第十六章  

  原虎從頭至尾將這幕看個一清二楚,自己的好兄弟,尊敬的長輩就要遭難,自己卻苦無解救辦法,他直心急如焚。此刻千鈞一髮,再無轉圜餘地,他勢不能再躲下去,由藏身處一躍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到前面屋頂。幾聲慘叫中四名箭手跌下房去,他這才揚聲大喝道:「住手!」
  場內各人無不愕然,齊齊轉頭望向他。雷行雲等紛紛驚喜道:「阿虎!你沒事吧?」「你這幾天到哪兒去了?」「可擔心死我們了。」原虎沖眾人點點頭,示意自己沒事。

  見他現身,韓紹南目中精芒大盛,恨聲道:「好小子!你總算出現了。」那武官則喊道:「原虎,快交出齊將軍的信與寶圖,否則……」

  原虎哪會理會他的威脅,故意接口道:「否則,否則怎樣?」身子猛的一晃人已到隔壁屋頂上,幾招間上面弓箭手就跌了下去。動作之快,這些普通士兵根本連反應時間也沒有。

  他似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般拍拍手,這才好整以暇的對武官道:「我若要逃走,你們根本攔不住我。」

  韓紹南微微示意,幾名東海盟幫眾悄悄鑽進人堆,向原虎這處靠攏。這一切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原虎揚聲道:「韓幫主,你若再逼我的話,小心我毀了圖。」

  韓紹南拿他沒法,冷哼一聲示意那幾名幫眾回來。武官則道:「那你想怎樣?」

  原虎拍拍胸口示意圖信在自己身上,對武官道:「我們做個交換,我交出寶圖與信,他們留下霜雪珠,條件是你要讓他們全部都離開,不准為難。」

  那武官與雷行雲幾乎同時道:「不行!」

  武官以不容商量的口氣道:「誰都可以走,就只鄧廣洋必須留下來。」

  雷行雲則大聲道:「阿虎,不能將霜雪珠交給他們,你忘了這珠子的禍害嗎?」

  這事原虎當然明白,但此刻哪裡還顧得了這許多,他勸道:「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你們安全離開,霜雪珠的事以後再說。」

  他跟著轉頭對那武官道:「不行,鄧大帥也要一起走,否則我就毀掉圖。」

  那武官猶豫半晌,一咬牙道:「好,鄧廣洋可以走。但是你也必須乖乖跟我們回去見將軍,否則我沒法交代。」

  沒有任何猶豫原虎已點頭應道:「沒問題。」

  聽他竟然答應這樣的要求,雷行雲越是惱怒,他大叫道:「不成,阿虎你可知這麼跟他們回去與送死有何分別!」

  原虎深深的歎口氣,對雷行雲道:「這顆霜雪珠是我拿的,本就不該連累你們。現在生出這麼多事,一切責任由我來負。走吧,行雲。謝謝你替我保管它,現在是我收回的時候了……」

  不等他說完雷行雲已大聲的打斷他道:「放屁!放屁!放屁!放屁!什麼叫一切責任都由你負!你還當不當我們是兄弟?我雷行雲這次出來遊歷最高興的事就是認識了你,你要還當我是兄弟的話,就給我下來,大傢伙並肩作戰,是生是死都殺他個痛快!」

  燕九也豪氣干雲的道:「就是,別婆婆媽媽的像個娘兒,大傢伙兒一起殺了這幫狗日的再一起走!」

  一席話直說得原虎熱血沸騰,他只感眼眶濕濕的,伸手抹了抹,這就是兄弟啊!他現在真想一口答應,下去與眾人一起,不管生死都在一起!但,正因為你們是我的好兄弟我才不能讓你們死,自己惹出的事就要負起責任,無論如何都要讓行雲他們安然離開。原虎暗暗下定決心,正待再說,忽的心中警兆一閃而過,他不及細想翻身而起。

  在他立腳處屋瓦碎裂,兩人手持利刃沖天而起,在半空身形一轉向原虎緊追而去。原虎落至旁邊屋頂抬腳踢起瓦片擊向那兩人,腳下卻運勁墜入屋中,落地後不僅不逃反雙腿一彈又飛躍向上。

  那兩人揮手格開瓦片,一個墜到屋外向內衝去,另一人則直竄向屋頂大洞,意圖兩面夾擊。哪知就在屋頂那人雙腳落到洞口的剎那,他驚恐的發現,原虎像從黑暗中出現的惡魔般,沒可能的由漆黑的洞中一躍而上,一掌擊在自己胸口。

  哇!他不能置信的看看印在胸上的那一掌,噴出口鮮血飛墜而下。原虎知機不可失,坐馬沉腰,山神氣全湧向腳下,咯咯咯幾聲木頭暴裂聲響,隨後整個房頂嘩啦一聲全塌了下去,一時間煙塵漫空,聲勢駭人。

  一道人影迅速自塵灰中飛身而起,正是那名進屋的人。當他離開煙塵視線恢復的剎那,他看見,夜空中,明亮的火把光芒照射下,原虎躍臨自己頭頂,對他微微一笑。隨後頭上一股轟然巨力擊來,眼前一黑炮彈般飛墜回去,轟的一聲濺起無數磚瓦碎片,再沒能從這廢墟中出來。

  原虎雖解決兩敵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能趁他分神悄然潛至自己身邊而不被發覺,只能是天道殺手無疑。他體內山神氣向左一帶,人已輕飄飄降至旁邊屋頂上,轉頭四下探望。若今晚李七也來了,那就什麼也別說了。

  所幸並未瞧見李七的人,實際上他也沒看見第三名天道殺手。但他卻可以感覺得到,在黑暗中,不為人所注意的角落,正有數雙眼睛正狠狠盯著自己,只要稍有不慎,就會為他們所趁。天道的參入大大增加了變數,原虎先時的打算落空。因就算鄧大帥現在離開,也很有可能遭尾隨的天道殺手的暗算,原虎大感頭痛,急思對策。

  這邊軍官也大是意外。今次接到那個潘遠的密報知道鄧廣洋的藏身之處,便與韓紹南帶人匆匆趕來,一同跟來的還有幾名協助自己的天道天部下品殺手,剛才樂得拖延時間就是等他們出手,沒想到竟被原虎兩三招收拾掉。雖已派人回去通知齊應賢,但援軍也要過一會兒才能趕到,這段時間裡可不能讓他們跑了。

  他眼珠一轉心中已有計較,揚手讚道:「原虎好身手,你可知剛才那兩人是天道天部的下品殺手,竟被你輕易打倒,若傳出去你立即會名揚天下。你又何苦與我們作對,只要交出信圖我可讓你離開,犯不著為這糟老頭子拚命。」

  原虎正想罵他囉嗦,忽的明白了對方的意圖,這樣拖延下去對自己決沒好處,呆會兒齊府援軍一來就無論如何也走不了,現在一拼反還有些機會。他主意打定,自不容武官再胡說下去,截斷他道:「廢話少說,今晚就憑本事來拿!」提氣衝向前面屋頂上的一群箭手,搶先發難。

  那武官計策被識破剎時臉色難看已極,狠狠一揮手道:「給我上,一個不留!」四方官兵蝗蟲般揮刀撲上,喊殺聲震天價響。這邊鄧府兵將與鄭老闆手下一眾毫不畏懼,反迎向前。兩方人馬莆一接觸立有數人被砍倒,鮮血飛濺中兵刃撞擊聲響成一片,齊府官兵人數雖眾,無奈敵手均為悍不畏死之輩,即使身上中刀也勇猛拚殺,往往一人可擋數人。有的人身受十餘刀渾身浴血仍不斷殺敵,還有的即便手足折斷也撲上去抱住對手,為同伴製造殺敵機會。也因為這樣,區區幾十人才能擋住數百人的瘋狂圍殺。

  現在任何武功都已沒用,雷行雲等人也與別人無異,在人堆中揮刀砍殺,一面極力避開敵人的攻擊,一面想方設法製造對手的傷亡。所有花巧招式都不如橫砍直削來得實用有效,在這裡只有夠強夠狠才有可能生存。不一會三人上下染滿鮮血,有敵人的,也有自己的,逐漸散開淹沒在人海中,成為這場瘋狂殺戮中普通的一員。




第十七章

  原虎則專對付外圍弓箭手,他在各處房頂上不斷遊走,所到之處總會有數人慘叫著從屋頂跌下。他此時早不留手,每招都出全力,在無堅不摧的山神氣下這些普通士兵往往數人中便有一人斃命,剩下的也是重傷倒地,再無力爬起。
  他第一次在最近距離感受到了殘殺的可怕,就在自己眼前,每一刻均有人死亡,痛苦的叫喊聲與鮮血肉塊交相而起,不斷在自己眼前耳內交織。原虎此時早已麻木,心中沒有一絲對被殺者的憐憫與殺人的猶豫,他只知道,我不殺人,就會被殺;我不殺人,他就會去殺別人;我不殺人,今晚行雲大帥就別想安然離開。

  現實的殘酷,江湖最真實的一面,就在今夜,離家不過一月的原虎終親身體會。在不斷的殺戮中,曾經的年少心性也逐漸遠去;每當一人死在自己手下,他就感覺那個老實,純真,真正的原虎亦隨之淡去一分。這種轉變,究竟是成熟,抑或瘋狂?

  在他身後,大批好手正緊追不捨,遠近仍存的弓箭手們也顧不上下方的混鬥,齊齊張弓搭箭向原虎射去,務要在第一時間將這直接的威脅解除。此時原虎那怪異的身法才真正顯出了威力,只見他在各處房舍間左衝右突,每在半空中突然轉向。那些追隨其後的人無奈的發現,每當他們自認已將原虎圍住時,他已不可思議的逸出保衛網,轉眼在另一處殺傷幾人,又溜不見,簡直比條泥鰍還滑。

  那些箭手也是越來越驚,他們往往對著原虎射出陣箭雨後,眨眼他就出現在自己身側,毫不留情的給予自己與同伴無情的打擊。現在的原虎已化身為一個幽靈般遊走場內的死神,不可捉摸,無法觸其分毫,他卻能毫無徵兆的出現於任何地方,留下大片死傷後又消失無影。

  漸漸的房頂上能安然站立的人越來越少,終於不知是誰首先喊了一聲,仍活著的七八名箭手一起扔下弓箭跳了下去。原虎見目的已達,倏地立定,那十餘名在身後疲於奔命的好手們立刻從各處趕上,將他圍個嚴實。

  下方的廝殺仍在繼續,但終究人少,雷行雲他們已被壓制到了一角,仍然活下來的人圍成一圈,死命抵擋著來至四面八方的攻勢。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帶了傷,雷行雲右手傷勢復發,本已癒合的傷口重又爆裂,鮮血染紅大半條手臂,改以左手握刀。胸口的傷更使他痛苦不已,每運勁劈出一刀,甚至每呼吸一下,都有股鑽心的疼痛扯動全身,他臉色煞白,靠極大的意志力忍耐著,竭力堅持不倒。

  燕九的悍勇也極驚人,這個平日喜愛胡言亂語有些懦弱的漢子,到了這種關鍵時刻才真正顯示出自己性格中的另一面。他雙手持刀,每出一招必見對手鮮血,看來這幾天雷行雲必是好好訓練過他,比起怡香樓那夜他功力又見精進。進退間也非一味猛攻,而懂得避開要害,別看他現在渾身通紅跟個血人似的,實則傷勢遠非表面那麼重。

  王泰與譚逸李郁文等也自不弱,行軍打仗那套在此最為有用,招式簡單明瞭,但殺傷力卻極強。鄧廣洋早已親身上陣,手中一桿長槍不斷吞吐,每殺一人就大喝一聲,聲壯氣烈,絲毫不見老態。似乎當年那個千軍萬馬中殺將奪帥,不可一世的將軍又回來了。白閒舟將周靈月護在身後,他的武藝在場中可算最高,妄圖上前的人幾乎沒人能接下他第二招,無不口噴鮮血拋跌開去,亦以他這處最為輕鬆。正因這幾人,他們這方才可抵擋到現在。

  原虎卻知道他們現在不倒全憑一口氣撐著,一旦這口氣消解,就再也無力回天。他左右看看不斷進逼的十餘好手,深深吸口氣,那十餘人立刻不約而同的停步擺出應戰姿勢,在見識了原虎剛才驚人的實力後,再沒人敢對他掉以輕心!

  轉瞬發動,原虎飛撲向左方最靠近自己的五人,他這麼一動立即帶動全場,另三方的人齊齊向他追攏,務求在第一時間以人數優勢將原虎壓倒。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當初初遇楚劍時原虎獨鬥斧頭幫眾的情景,只原虎已遠非昔日的原虎,而對手也遠非昔日普通幫眾可比。隨著原虎的接近那五人臉色越發凝重,人在半空原虎提起體內勁氣猛的一拳擊出,此擊夾帶他復出後大增的功力,一陣勁風隨之湧起,破空尖嘯刺得人耳鼓生痛,聲勢極是駭人。

  而在他刻意施為下身子因拳勁的阻力一滯,在半空頓了一頓,就這麼一下,後面追兵對他的攻擊阻截全都落空,幾人收勢不及越過他衝到前方,另幾人的攻擊則全落到他身前空處。

  原虎倏的探手抓住衝過身邊的一人,與他一同墜往下方,而這時硬擋原虎拳勁的五人悶哼聲才響起。還沒落地被他抓住的人已重傷萎倒,原虎舉起他的身體運勁擲出,同時人向後方混亂的場內衝去。那些人接過同伴身體紛紛跳下追上,但就這麼緩得一緩已與原虎拉開很長一段距離。

  剛要跑到場中,一人突由左方斜衝而至,原虎眼角霎被一片白茫茫的劍光灌滿。大駭之下他急急一個側翻避過,剛一落地還沒看清對手面貌那片劍芒又如影隨行而至,原虎只感背上立被冷汗打濕。他只有全憑感覺閃避,等到好不容易緩過神才驚覺身上已多出四五道創口,且又被後面追上的人圍住,而韓紹南正持劍站在身前,一臉傲然的看著他。

  韓紹南輕揮長劍,身前立即灑出一片光幕,輕捷靈動,揮灑如意,劍法已達大成之境。他冷然道:「自廢手足,交出信圖,我可留下你性命交由齊將軍處置,否則今夜就是你的祭日。」

  原虎絲毫不為所動,搖頭道:「本以為能與徐業齊名的韓紹南也算個人物,可沒想到不僅貪生怕死,且還狂妄自大。」

  被揭破自己一直不願提起的愧事,韓紹南惱羞成怒,怒喝道:「找死!」再不多講揮劍而上,周圍手下也紛紛逼近。

  此時再無轉圜餘地,除了硬捍別無他法。原虎後退一步,體內山神氣全力運轉,他狂吼一聲催發山神玉,只見他胸前綠光暴閃,身周土地排山倒海般直衝而上,猶如平地捲起滔天巨浪。此舉立即震懾全場,所有人均不由自主的停下望著眼前駭人情景。

  攻上來的人瘁不及防下死傷過半,韓紹南肩頭也微帶輕傷,他連忙揮劍擋住接連不斷的土刺等物一面飛退。趁這機會原虎一個箭步衝進圍攻雷行雲等人的士兵中,立如虎入羊群,剎那間已有十餘人飛拋開去,直直在數百人中殺出一條通路來。

  這邊立時大亂,原虎大叫:「快衝出去,遲則不及!」

  雷行雲等意會,合力殺散驚慌失措的敵兵,順河道向小船移去。但對方畢竟是受過正規訓練的士兵,在短暫的慌亂後立刻醒悟過來,展開有效的反擊。一部分衝向雷行雲等圍追堵截,另一部分則將原虎孤零零圍在中央。

  雷行雲這邊只剩二十餘人且大多帶傷,剛跑得幾丈便被追兵圍上來。這次換鄧廣洋衝前,其餘的護住兩邊,他手中長槍直挑橫掃威力無比,在這麼多人合圍下仍不見弱,帶動整隊人繼續向前。饒是如此稍微走得慢的一旦掉隊就會被湧上的大批敵人無情砍殺,頃刻又有四五人斃命,留下一路死屍血跡,觸目驚心。

  這邊原虎則全力拖延,他不逃不避,借助山神玉不時製出的奪命土刺將百餘名敵兵死死拖住,為雷行雲等人爭取了極寶貴的時間。礙於他的「妖法」厲害,儘管人多敵兵卻也不敢過分接近,只有在外圍用長槍等兵器對他刺擊,這麼一來韓紹南反不易靠攏,只能在外面哇哇亂叫。

  不一會兒原虎身被七八處創口,浴血披身,而敵人也損失近二十人。突的遠處鄧廣洋悲叫一聲:「譚逸!」接著傳來譚逸的一聲慘叫。原虎一驚,就這麼微一分神,他突感腰下一涼,一個冰冷異物已進入自己身體。

  原來就在他分神的剎那,這名早已伺機在旁的天道殺手已悄無聲息的潛至身側,一擊得手。看著他眼中閃爍的陰冷興奮的光芒,原虎怒火沖天,腰下肌肉一緊夾住短刃。那刺客一抽刀紋絲不動立感不妙,剛想撒刀撤身退走,已被原虎一掌拍在頭頂,頃刻斃命。伸手拔出短刃,一道血泉噴出,原虎只覺腦中一陣眩暈,差點不支栽倒。

  那邊鄧廣洋等人已上到小船,以此船為依托抵擋住敵兵進攻,形勢一時僵持不下。雷行雲見遠處原虎搖搖欲倒的樣子,不由心急大叫:「阿虎,快過來!」燕九則回船艙拿出些圓圓滾滾的東西點上火扔入下方人群,立即一陣爆炸聲響,眾官兵哭爹叫娘倒下一片,原來先時往船上裝的竟是炸藥,預計在靠近鐵閘時將其炸毀,逃出城去。

  山神氣湧向傷口收斂止血,原虎一手摀住腰傷一手連連揮動,地面土層波浪般起伏不定,那些士兵立足不穩紛紛跌倒。原虎趁機一腳踏在一名士兵背上借勢而起躍向遠處。背後兵刃破空聲響,卻是韓紹南擲出手中之劍刺向原虎,原虎反手一把抄在手中,勢子不減逸向那艘木船。

  還未落地已感不對,原虎背後汗毛莫名的齊齊倒豎,似是有什麼巨大危險已臨。不及細想他揮劍向後,只聽砰!的一聲巨響,長劍霎時被炸個粉碎,原虎人也被衝力逼得落下地來。

TOP

第十八章

  回頭一看,原虎只覺心中冰涼,連叫完了。齊應賢在李七陪同下站於一處房頂,而在他們之下大批官兵潮水般湧出向這處殺來。李七手中拿著幾個石子不住拋上拋下,見燕九又扔出一枚炸彈,他伸指彈上尚在空中的石子,嗖的一聲尖嘯過後那枚炸彈炸於半空,火光映紅週遭一片,就如煙火般好看。
  原虎自然知道李七一來意味著什麼,拋開手中劍柄大叫:「別管我,快開船!」

  雷行雲如何肯拋下他,怒聲回道:「閉嘴,要走一起走!」回頭對白閒舟道:「白師叔,快帶靈月離開,再不走就真來不及了。」一個翻身跳下木船向原虎跑去。

  周靈月臉色煞白,撲到船沿喊道:「行雲哥,快回來。」卻被白閒舟一把拉住。她轉頭對白閒舟道:「白叔,你快去救他啊。」

  白閒舟沉著臉搖了搖頭:「屬下以郡主安全為第一要務。」周靈月聞言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淚眼模糊中她看見雷行雲且殺且行,義無返顧的向獨自面對大群揮刀而上的官兵的原虎跑去,天地間剎那無聲無息,一切都似不見,只剩他倆高大的身影孤零零立於場中。

  燕九低聲咒罵了一聲:「他媽的,老子怎麼拜了這麼個師父!不管了,拼了。」反手插刀回鞘,捧上一大箱炸藥,咬了一隻火把跟著跳入場中。剛一落地四周官兵就圍了過來,燕九雙目圓睜,將手上火把放在那箱炸藥上喝道:「他媽的想死就給老子過來!」那些官兵嚇了一跳,又忙不迭的退了回去。

  雷行雲一邊廝殺一邊笑道:「好徒兒,為師真沒白疼你,哈哈…咳!咳!咳!」卻是胸傷發作,肺有如火燒般灼痛,雷行雲剎時臉色煞白,忍不住猛烈的咳嗽起來。

  燕九一邊小心翼翼的走近一邊道:「還說,跟著你屁好處沒撈到,還幾次差點死掉,我燕九有你這師父定倒了八輩子的霉。那邊的給老子退回去,媽的!叫你們滾回去耳朵聾啦?」甩手就是一顆炸彈,那邊幾個妄圖撿便宜的立被炸個人仰馬翻,還活著的則連滾帶爬跑了開去。

  原虎再次與韓紹南交上了手,韓紹南換把長劍展開一套綿密劍法將原虎裹入其中,劍勢翻翻滾滾無窮無盡,重傷之下的原虎連反擊也有所不能,只能竭盡全力在招式間閃避求存。那邊生力軍已湧入場內將原虎雷行雲等圍個結實,剩下的則繼續向木船殺去。

  鄧廣洋一擺手中長槍,豪氣頓生:「咱們也下去,難不成還要讓這幫年輕人為咱們死麼?」

  李郁文一把將他拉住跪下求道:「請大帥坐船離開,這邊由我們擋住。」

  鄧廣洋眉毛一剔正待再說,那邊李七長笑一聲:「不必爭來爭去了,想死還不容易嗎?」轉頭對齊應賢道:「我先為你殺了鄧老頭。」扣住一粒石子運勁彈出,一聲銳嘯石子挾雷霆之勢射向鄧廣洋,去勢奇疾。

  李郁文急急跳起推開鄧廣洋,只聽嗤的一聲石子穿胸而過,一股血箭由胸口標出,李郁文張大了口似想說什麼,卻終沒說出口,仰天倒下。鄧廣樣抱住他的屍身老淚縱橫,譚逸與李郁文早在從軍之時就跟隨他,這麼多年來一直不離左右,今次遭難先後身死,怎能不傷心?

  王泰又急又氣,跳起怒道:「王八蛋,我跟你們拼了。」躍下木船向迎面而來的百餘官兵殺去,狀如瘋虎。其餘的人也毫不猶豫的跟著跳下,雙方又鬥在一起。

  一擊未功,李七皺皺眉頭,正待再出手,突的黑暗中一人朗聲道:「水行高階.水龍吟!」河道裡河水一陣翻騰,一條五丈多高的水龍沖天而起,撲扭作勢,栩栩如生。緊跟著它身上水鱗化作片片冰刃急射而出,下方官兵頓時傷亡慘重。

  奇變頓生,所有人無不一楞,這時碼頭那邊黑壓壓大批人湧了過來,隱隱還可聽見「快,霜雪珠就在那邊」「快去搶啊」之類的叫喊。卻是幾次炸藥鬧得動靜太大,那些為了霜雪珠而來卻一無所獲,這幾日一直繃緊了神經注意任何有關它的動向的江湖人物全被引了來。

  此變數大出齊應賢的意料,他頃刻間已有決定,先對李七道:「李先生請快殺了鄧廣洋。」一面調手下去阻攔殺來的江湖中人。

  那些人明白今晚可能是奪得霜雪珠的最後機會,個個悍不畏死的拚命向前衝,與上前阻截的官兵一交手就混斗一起,雙方中的道士也毫不客氣的施法對轟,一時間碼頭這邊喊殺聲響徹夜空,各行道法你來我往互相在對方人堆中炸開。天道的殺手們則趁亂在黑暗中狙殺那些漏在一邊落單的人,不時有臨死前的慘呼響起。

  李七也不再有所保留,他腳下輕點人已大鳥般躍起,驚人的橫過十餘丈的距離往木船投去,若被他到船上,鄧廣洋今晚必性命不保。所有人均焦急萬分,無奈都被官兵纏著無法脫身,只得眼睜睜瞧著李七幽靈般劃過半空。倏的那條水龍有了動作,它的頭高高揚起閃電般噬往李七,其威勢直與真龍無異。

  李七不屑的冷哼一聲,右手探前抵住龍頭一扭一轉,一聲轟然巨響後整條水龍潰散,漫天水幕灑下,底下的人無不被淋個精濕。李七順手抄起一把水對準船右黑暗中一甩,叫聲:「出來。」

  那團水化為一道凌厲水箭直射而下,隨即一聲大叫,一人捂肩踉踉蹌蹌跑出,竟是吳宗之。「吳大哥!」那頭幾人喊道,卻是蘇景與宋盛,他們奮力排開阻路官兵向這處跑來。在兩人帶動下那幫江湖人眾突破防線殺入場內。

  這麼一來場中官兵再不能保持對原虎這方的優勢,被那些人一衝擊雙方便即鬥在一起,幾人殺紅了眼不分好歹扯住韓紹南便即開打。原虎大呼幸運,這韓紹南武藝之高自己目前還差他一籌,剛才鬥得一陣好幾次死中還生,忙趁機溜開向木船跑去。韓紹南見自己差點便可殺了他卻被這幾人纏住,氣得七竅生煙,無奈對手自也不弱,一時仍脫不開身。

  李七因這一阻落下地來,反悠悠然負手向木船行去,在他氣勢所攝下每到一處身周便自動散開一個圈子,竟無人敢來阻他。眼見就要到木船邊,鄧廣洋毫不畏懼的揮展手中長槍,竟要主動迎上。突的一人自旁排眾而出,一言不發揮刀直劈李七,卻是鍾震。看來他是與吳宗之一同來到這邊,見鄧廣洋有危險,便奮不顧身的出來保護。

  李七眼中露出讚賞之色,輕輕鬆鬆避過鍾震全力幾刀,搖頭歎道:「匹夫之勇,不過是條漢子。」伸指在鍾震喉頭一彈,鍾震脖子立刻爆開一個血洞,鮮血流過半身。

  他死死盯住李七,艱難舉刀走了兩步,終於還是心有不甘的撲倒在地。那邊燕九扔了幾顆炸彈過來:「炸死你個狗日的。」卻全被李七接過扔了回去,還差點把燕九給炸飛。王泰雷行雲原虎等人迅速將李七圍住,人人一臉決絕表情,勢要阻止李七去殺鄧廣洋。

  對於竟有這麼多人敢來阻攔自己,李七也大是詫異,他看得出這些人很清楚前來阻止自己的下場,但卻沒有一個人退縮,儘管有些人臉上不可抑制的出現恐懼之色。他踏前一步,身周幾人立刻退開數尺,如臨大敵般全神戒備。

  李七環視四周,冷笑道:「我李七生平從不虧本殺人,想活命的就快滾。」

  王泰面色凝重的橫刀於胸,沉聲道:「你就算將這裡的人全殺了又怎樣,誰想動大帥就得問過我們。」

  李七像聽到這世上最荒謬的笑話般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最後竟成仰天狂笑。原虎等卻絲毫不敢鬆懈,這人行事無常,任何時候都可能動手。果然,正在大笑的李七忽的一晃,人影輕煙般在場中一繞,立有數人頸血狂噴,人頭落地。

  好可怕的出手!王泰勃然變色,大喝道:「快上!」與原虎雷行雲等撲了過去。李七動作快絕,如影如魅,在人群中往來穿插,每過一處必有人噴血倒下,原虎等連他的邊也沾不上。不過一會兒工夫阻攔他的人死傷貽盡,只剩原虎等三人。

  看著一地死屍血流成河,三人頭皮發麻,這李七太可怕了。李七輕蔑的看一眼呆立的三人,轉身又向木船走去。王泰醒悟過來,大喊一聲:「站住!」舉刀猛砍他背。




第十九章

  雷行雲則一個錯身繞到李七身側,左手大刀削向他脖子。李七頭也不回腳下向旁輕輕一跨,動作雖不大卻避過兩人攻擊,跟著伸指彈在雷行雲刀身,雷行雲立刻如遭電擊,飛跌開去。李七另一手則反向抓住王泰持刀手腕一扯,王泰不由自主身子在半空繞個大圈來到李七身前,眼見李七一掌向自己頭頂拍落,卻無力反抗。
  原虎大急,急運山神玉,李七身周冒出數根土刺齊齊扎向他全身各處。李七咦了一聲,掄起王泰在週遭一旋,撞得土刺盡數破碎。他隨手丟開鮮血狂噴的王泰,轉過身來:「我記起來了,你叫原虎。就是你殺了我兩名地部中品殺手。」

  「是又怎麼樣!」原虎不欲跟他羅唣,腳下不停人已合身撲上,同時雙手向前一推,李七腳下土層蔓延而上將他下半身包個結實。

  李七不閃不避,任由土層把他封住,還猶有餘暇的笑道:「果有些鬼門道。」跟著向前一步,包住他的土層沙砌般塌落,竟絲毫不起作用。他手臂一長抓住原虎前胸將他提了過來,至此原虎才明白彼此間的差距,在李七面前,自己根本連個嬰兒也不如。

  李七仔細審視原虎一番,緩緩道:「現在沒空跟你算帳,你先躺一會兒吧。」手上加勁,原虎立覺一個無股抗拒的大力湧入體內,在經脈間大肆破壞,他口鼻鮮血泉湧般溢出,四肢一鬆萎倒在地。

  李七滿意的笑笑,正待轉身,忽的一人大喝一聲攻到背後,兵刃破空聲大得出奇。哦?還有這種高手。李七訝然回頭一把抄住刺來長槍,赫然是鄧廣洋。王泰在遠處焦急大呼:「大,大帥!」無奈身受重傷,在地上拚命扭動想要過來卻幾次掙扎均未爬起。

  鄧廣洋面對李七毫不畏懼,大聲道:「我鄧廣洋一生縱橫沙場,殺敵無數,難道今日在你這宵小面前還要做縮頭烏龜不成!只可惜大丈夫不能馬革裹屍,死得其所!」聲氣滄然,昔日烈士雄風猶衝霄漢。

  李七長歎一聲:「鄧大帥不愧人傑,手下沒有一個貪生怕死之輩。可惜成王敗寇,就讓我李七送你一程吧。」握住手上槍桿一縮一伸已搗入鄧廣洋胸口,鄧廣洋大喝一聲,蹭蹭走上幾步,槍身穿過身體由後背伸出,滴滴鮮血順其滴落地下。他怒目圓睜,發須倒豎,猛的一口血噴在李七身上,臨死猶屹立不倒。

  李七由始至眾未有動作,直到鄧廣洋死去,他才撮掌成刀割下鄧廣洋頭顱提在手上,反手向齊應賢扔了過去:「齊將軍,鄧廣洋已死,望你將他屍身好好安葬。」

  齊應賢一把接過,看著鄧廣洋死不瞑目的臉,忍不住仰天大笑:「鄧廣洋啊鄧廣洋,你終於還是死在我的手裡,如今海鏡再無人可以阻我齊應賢,哈哈哈……」

  王泰目眥欲裂,大吼一聲猛的站起向李七走了兩步卻又跌倒,就此暈去。地上原虎拚命咬住嘴唇,眼淚流出,到最後鄧廣洋終還是死在齊應賢手上。想起以往種種,這名豪爽老將對自己幾人愛護有加,他第一次最深切的感受到一種憤恨,一種對自己無能,對敵人的切骨之恨。要是,要是我的武藝再高一點就好了。心情激盪下體內山神氣高速流動,使被李七震斷的經脈奇跡般連接起來,他狂喝一聲竟一躍而起,揮掌撲向李七。

  李七終於第一次感到了震驚,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原虎體內各主要經脈全被他以重手法震斷。但現在,他怎可能還能站起,且功力似還猶勝先前!饒是如此李七的反應仍絲毫不慢,他輕鬆化解原虎此掌後又在他胸口拍了一掌,雖只三層功力,原虎仍是禁受不起,再一次飛跌開去。

  緩緩的,吃力的,在李七驚訝目光的注視下,原虎又再爬起身來,揮掌撲上,跟著又飛跌回去。他哇的吐出口鮮血,腹下傷口裂開,傷勢已極嚴重,但原虎卻毫不猶豫的再爬起身。

  看他不顧性命的樣子,李七眉頭大皺:「小子,找死麼?」

  原虎盯著李七狠狠一笑,猶如負傷垂死的野獸,連李七亦感到一絲心驚。看著原虎不顧性命的又一次撲上,李七悶哼一聲:「都是蠢貨,好,我成全你!」手臂一緊,骨節劈啪爆響,他已準備認真對付這個不知死活的奇特年輕人了。

  忽的一人從天而降與李七對了一掌,啪的一聲兩人各退一步,卻是白閒舟。他擋住原虎道:「事已至此,徒死無益。快走吧,好好代我照顧行雲跟靈月。」說著抓住原虎將他一把扔回船上,回頭冷冷看著李七。

  李七亦正盯著他,高手間的直覺告訴他面前這人絕對有實力與自己一拼,他很狂,卻不傻。所以他再沒理會原虎的去向,將全副心神放在了白閒舟身上。

  雷行雲已在船上,身上負傷多處,虛弱無力的靠在船沿,任周靈月為他處理傷口。燕九傷得輕一些,仍在不住扔著炸彈阻止底下官兵靠近。經過慘烈一戰後。這方活下的只剩他們四人了。這時只見人影一閃,卻是吳宗之跳了上來。

  見他向自己走來,雷行雲吃力的笑笑:「吳兄是來拿霜雪珠的麼?」

  吳宗之不答,迅速將置於地上的灼玉匣打開,然後口中默念,掌中精光一閃已出現一個水團,他小心翼翼的將霜雪珠放於水團中,水團立被凍成一塊晶瑩剔透的冰球。他將冰球扔回給雷行雲道:「這個冰球可暫抵霜雪珠大半寒氣,短時間內帶在身上亦無妨,灼玉匣借來一用。」

  說著跳入場內將灼玉匣望空一甩,大叫道:「霜雪珠就在這兒,快來搶啊!」

  這群江湖人與官兵已殺紅了眼,很多人甚至都忘了當初來這兒究竟為了什麼,只拚命的殺!殺!殺!場中現在屍橫遍地,到處都有各行道術攻擊留下的痕跡,還活著的人仍在不顧性命的廝殺,反沒多少人顧到原虎這方。

  聽到吳宗之的叫喊,眾人抬頭上望,眼尖些的立刻認出了灼玉匣,立有數人沖天而起撲向它。越來越多的人向場中彙集,在灼玉匣將要下落的地方擠成一團,到手的人才一落地便被下方的人砍為數塊,跟著灼玉匣在無數人手中輾轉翻滾。沒人可以持有它超過五個呼吸的時間,不是被人搶走就是自己先變為屍體再被人拿走,雙方瘋了似的拼搶著,甚至有人為了它不惜殺害自己的同伴……

  吳宗之看著場中地獄般的情景,害怕的吁了口氣,轉身對木船施了個法術,一道水流推著木船緩緩起行,他對原虎道:「此道法術可帶你們走出三十里外,海鏡已非你們應留的地方,保重了。」

  原虎感激的點點頭,吳宗之此舉引開所有人的注意力,不出意外他們應可平安逃離。他對吳宗之抱拳作別:「大恩不言謝,吳兄今日之助我會銘記在心。」

  吳宗之笑著擺擺手:「舉手之勞,就當報答原兄救出宋爺。這次就是他散佈謠言引來這些江湖中人的。」再看一眼已漸行遠的木船,他對原虎揮揮手,轉身走入黑暗中,離開此處。

  「白叔,白叔還沒上來。」周靈月突然叫著撲到船舷邊看著下方,白閒舟已與李七斗在一起,兩道人影兔起鶻落,閃電般在場上你來我往,氣勁爆響聲連般不斷,根本分不清誰人是誰。

  雷行雲忍著傷痛歎道:「你還不明白嗎,若非為我們,師叔何至於此。若他早一步帶你離開,也不會有現在了……」忽的臉上肌肉一抽,再說不下去。

  原虎也自感慨不已,白閒舟外冷內熱平日沉默寡言,從來都是默默隨在周靈月身後保護,自己與他說話加起來都沒超過十句。但此次為保住幾人性命,竟是奮不顧身的代他們擋住李七,他知道,今後再也不會看見這名令人肅然起敬的高手了。

  周靈月呆看了一陣終於明白過來,她哇的一聲撲在雷行雲懷裡放聲大哭:「哇,是我不讓白叔帶我走的,我怕走了,就再也看不見你了。哇…都怪我,都怪我害了白叔,若不是我硬要來這裡,白叔又怎會死…哇……」雷行雲默然無語,只伸手撫上周靈月脊背,無聲的安慰著她。

  這條載著三名傷痕纍纍的年輕人和一名悲痛欲絕的少女的小船,帶著一船的憤恨與無奈,傷心與失望,緩緩向城外駛去,永不回頭……

TOP

第二十章

  轟!燕九扔出的一箱炸藥成功將鐵閘炸開,小船順利駛出城外。再不會有人注意這方了,所有的人都加入到爭奪那只空匣的鬥爭中,人性最醜惡的一面在這枚稀世珍寶前展露無遺,可,這該怪它嗎?
  出城的剎那,三人無不感覺心頭一鬆,偌大一個海鏡就像一座活生生的煉獄,三名年輕人在其中遍嘗歡樂,痛苦,傷心,憤怒,相聚,別離,還有生和死……只不過短短十天,但對他們來說,卻有如十年那麼漫長,殘酷的現實在他們身心均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不同了,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他們均與十日前不同了,但,這種變化對他們今後來說,是幸運,抑或…痛苦的開始?

  原虎走回靠到雷行雲身邊道:「為何不見昊來?」

  雷行雲漫不經心的將那只裝有霜雪珠的冰球放在手上把玩,答道:「昨天晚上齊府大亂,是你做的吧?他出去打探消息,回來後就告訴我們你有可能又出來了。今天下午又出去尋你,說好若沒找到就晚上一起走,因我們實在不能再等。沒想到他沒回來,齊府的人反而殺至,接著你就來了。」

  原虎回頭望望夜色中的海鏡城,吁口長氣道:「今晚這處鬧得這麼大,昊來很聰明,該會知機離開,只不知以後我們何時會再見面了。」雷行雲點點頭,又專注的把玩著冰球。

  氣氛一時陷入沉默,所有人都不說話。原虎知道大家都是在極力避開談及一件事,那就是鄧大帥的死。本來所有人都可平安離開,沒想到因龍族的突然出走而使一切都亂了套,大帥的死可說是他們來海鏡最大的一個失敗,這個失敗今後一生都無法從他們腦中抹去,雖然這並非是他們的錯。

  一直坐立不安的燕九再忍受不了這能把人悶出鳥來的沉默,沒話找話的問原虎道:「阿虎,這幾日你究竟上哪兒去了?我們怎麼也找不到你。」

  原虎也很高興能打破這尷尬的悶局,他馬上答道:「說來奇怪,這幾天……」忽然所有人都面色一變,因他們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至,顯有大批人馬正追在船後不住接近。

  原虎起身到船尾探看,在天上月亮的微光中可隱隱看見後方幾十人正飛速趕至。由於這船的船夫全在剛才一役死掉,現在全靠吳宗之的法術推動,行駛極緩,根本無法甩開追兵。再過得一會兒來人距船已不過六七丈遠,原虎凝聚目力下赫然發現領頭者竟是韓紹南,不禁對這人有些佩服。他很冷靜的沒加入到爭奪灼玉匣的死鬥中,而是看準原虎等勢單力孤,只要從他身上搶回信圖,仍會是大功一件,一幫之主,心計確是不凡。

  燕九也認出了他,不由色變:「媽的,這吊靴鬼居然還跟在後頭,現在又不能打又不能逃,怎麼辦?」他一語道出實情,原虎三人一身的傷均自不輕,根本無力再戰,周靈月又是一個女子,也不能應付這麼多人,何況還有一個韓紹南。等他們追上了船,幾人只剩束手待斃一途。

  雷行雲悶哼一聲拄刀試圖站起:「能怎麼辦?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他娘的一個!」這一動又牽動傷口,臉上發白坐了回去。

  對他的話燕九大感不以為然:「人死了還賺個屁啊,我看不如把珠子交給他們得了,這玩意兒再金貴也比不上命值錢啊。」

  原虎沉聲道:「怕就怕他們得了東西還要殺人,以我們現時情況,根本沒資格跟他們講條件。」

  幾人無不心頭一震,因原虎的話決非空穴來風,大有可能發生。

  周靈月抱住雷行雲喃喃道:「那,那怎麼辦?」

  原虎摸摸懷中圖信,知道除了用這個來引開他們再別無他法。雷行雲等身份特殊,加上別人以為霜雪珠不在他們身上,該會沒事。他對燕九道:「好好照顧行雲跟靈月,我去引開他們。」不等雷行雲說話,已跳上船舷展動手裡信圖:「韓紹南,你要的東西就在這裡,想要就跟我來。」一下躍到岸上,提起體內殘餘勁氣沒命狂奔,迅速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韓紹南也知道為難船上的人沒好處,當機立斷對手下眾人道:「追!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小子抓到!」眾人立即轉向向原虎逃走的方向急追,霎時不見人影。

  雷行雲已知道原虎想幹什麼,但現在他連想站起亦有所不能,只能無奈的靠在這兒看著他引開追兵。想起自己孤身一人出來遊歷,當時意氣飛揚,似乎天下再沒什麼能難倒自己。可現在才知道,原來我根本什麼也不是,眼睜睜看著朋友為自己走入危險,卻什麼也做不了。剎時間,心中只感荒謬已極,武神道場天下無敵,那我這個唐烈的親傳弟子,究竟算什麼……?

  徒地他不可抑制地仰天狂笑,聲氣悲傷直上天際,卻殊無一點歡娛之意,大滴眼淚順眼角不住滑落。「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燕九紅著眼默默走到一旁,不住用手狠捶著船沿,手破見血亦無所覺。周靈月則拚命的將雷行雲抱住,邊哭邊叫道:「行雲哥,我求你不要笑了,不要再笑了,嗚……」

  夜風呼嘯,毫不留情的刮過蒼茫大地,河水淙淙中木船默默行駛,絲毫不為剛才那一幕有所變化。在他們面前,人世間的一切悲歡離合,亦不過是一場夢幻罷了……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照上原虎時,昨夜之事就如一場最不真實的夢幻,在陽光下被擊個粉碎,煙消雲散。經過一夜費力奔逃,重傷的他已幾乎燈枯油盡,韓紹南一夥的追蹤之術大出他的意料。昨晚他先還故意不時現身引他們追上,而等到估計差不多真個可以逃命時,他才無奈的發現,自己根本甩不掉他們了。

  也許在海鏡連使控石之技已引起對方的警覺,追蹤自己的人裡必有土行道士。因他每次想要潛進土裡躲藏時,都會感到一股奇異的法力散佈四周地層,使他不敢輕舉妄動,以他現時情況,根本沒法掙脫「指地成鋼」之術。

  他現在趴在一條山中小溪旁,大口大口貪婪的喝著清澈的溪水,全然不顧衣衫頭髮被打個精濕。晨間的陽光透過樹木將斑斑點點的光輝遍撒每一處地方,不因任何事而有所偏私,鳥鳴幽幽,樹葉婆娑,一切都顯得生機勃勃。但原虎卻完全無法融入其中,不僅因他渾身血跡,衣發散亂的怕人外表,還因他此時的心境,那種危險死亡隨時籠罩的心境。

  倏地,他驚覺的抬起頭,過人的靈覺並未因重傷而有所減退,他已感到後方一里開外,韓紹南等又追了過來。無奈的歎口氣,原虎戀戀不捨的看一眼小溪,又踏上逃亡之途。現在的他幾乎每動一下全身都火辣辣的痛,特別是腹下的傷口,仍不時有血水滲出,而被李七連擊幾掌也使得呼吸有些不暢,可能已傷及肺部。但原虎仍咬緊牙關堅持著,他很清楚對方必也疲憊不堪,現在比的就是意志,他要活下去,就必須堅持,死也要堅持!

  越過對面的一道丘陵,下方一條寬闊的大道橫於眼前,可能是某座城市通往海鏡的官道。原虎急促的喘息一陣,剛準備下去,此刻腦中突的一陣眩暈,眼前發黑,心叫不好時人已失足滾了下去。一路天旋地轉,壓碎無數草葉,原虎重重跌在官道旁,等到他終於緩過神來爬起,已陷入韓紹南等人的包圍之中。




第二十一章

  一腳重重踹上小腹,原虎慘哼一聲向後摔去,屈身在地昏迷過去,小腹傷口徹底爆開,鮮血泊泊流出,頃刻染紅小片地面。韓紹南一眾也個個面色憔悴,眼布血絲,昨晚的追逐對他們並不好受。
  冷冷看著地上原虎,韓紹南對手下兩人道:「搜出圖信,廢掉他的手腳帶回去。」兩人應了一聲,其中一人上前搜身,另一人拔出刀捉住原虎右手就要下手。就在這時,眾人突然聽到一陣輕盈鈴聲響起,叮叮咚咚甚是悅耳,似乎有一股吸引人心的異力,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停下手,向聲音來處看去。

  右手不遠處,一名綠衣少年騎著匹青驢悠悠行來,在他身旁則是一名赤足紅髮,樣貌如鬼的黑丑大漢,那鈴聲,正是由驢頸所掛的小鈴所發,隨其步伐不住輕響。兩人走得也不見如何的快,但就在眨眼間,已來至眾人身前。

  韓紹南心下大凜,這條官道筆直一眼可望到數里開外,先才下來時自己特意看過,兩邊都沒有人,這兩人怎的突然就冒了出來,自己竟一無所覺?他心下生疑,不敢怠慢,拱手道:「在下海鏡韓紹南,奉齊應賢將軍之命來抓此要犯,絕非攔路宵小,兩位若要過路,請自便。」以他身份肯這麼下氣說話已非常難得。

  驢背上那名十七八歲的少年卻笑著搖了搖頭,對著原虎一指,模樣甚是文雅。猜想他的意思,韓紹南臉色一變,道:「莫非你想帶走他?」

  那少年仍不說話,只點點頭。韓紹南再忍不住,沉聲道:「我不管你們是誰,但此人是齊將軍親點要犯,我勸兩位還是莫要插手,免得引禍上身。」

  那醜漢突的巨眼一瞪,踏上一步,韓紹南等人立覺腳下土地被什麼人抓住猛鬥一下似的,劇烈搖晃起來。以他功力,竟也立足不穩,手下那幫人則早在地下滾作一團,好容易站定,他驚懼的退後幾步,問道:「你,你是什麼人?」

  那少年笑著對醜漢搖搖手,那醜漢再瞪一眼韓紹南,這才退回。韓紹南只覺胸口如被一道無形巨錘猛撞一下,幾乎當場就要暈去,臉色煞白的又後退數步。那少年手腕一翻,不知如何手上已多了一條柳枝,青枝綠葉,就如剛從樹上折下一般。

  他甩手將柳枝插於道旁,開始高聲吟哦:家住蒼煙落照間,絲毫塵世不相關。斟殘玉瀣行穿竹,卷罷黃庭臥看山。聲音溫文柔和,甚為動聽。

  令人不敢相信的事發生了,當他念第一句時,那支柳條迅速抽枝發芽;念第二句時,柳條已變為一棵小樹;當他念到第三句時,小樹變為腰粗大樹;當第四句念完時,綠蔭萌萌,柳絲迎風輕擺,樹身盤扭如虯,一株巨柳已然成型。

  剛才還空無一物的道旁一息之間突然變戲法般出現一株大樹,其奇異處怎也說不完。韓紹南一眾目瞪口呆的看著柳樹,天下間最奇妙的事現於眼前,他們反不知該作何反應。

  過得半晌,隊伍裡那名土行道士突然喃喃道:「『彈指震山,朝夕成林』…大,大神饒命,大神饒命……」他忽的對兩人跪下不住磕頭,然後翻身爬起瘋了般逃入後方林內。受他感染,其餘的人一聲發喊也齊齊逃個乾淨,韓紹南額頭冷汗滲滲而下,夢囈般重複道:「『彈指震山,朝夕成林』『彈指震山,朝夕成林』……」忽然明白什麼似的,牙關打顫,轉身沒命逃跑。

  那少年這才跳下驢背上前扶起原虎,伸手按上他胸口,一道熒熒綠光霎時覆蓋他全身。醜漢在後問道:「如何?」聲音粗洪,極是響亮。

  少年手下不停,只淡淡回道:「我們感應沒錯,確是在他身上。」

  醜漢眉頭緊皺,似是有很大的疑難難以解決,他道:「赤松已死,神玉未交回天庭,反到這個小子手上,你怎麼看?」

  少年收手站起,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區區一月時間,他已吸取神玉之力,並與神玉建立聯繫,只差未與其融為一體罷了。」

  那醜漢大是吃驚,難以置信的道:「什麼!?不到一月?這麼說神玉已認他為主,這怎麼可能?」

  少年兩手一攤表示無可奈何:「這是事實,我的感應決不會錯。」

  「但他不過是一名凡人罷了,根本沒資格擁有神玉。」

  少年看了醜漢一眼:「要收回嗎?若要神玉再歸為『無』,只有殺了他。」

  醜漢沉吟半晌,呼口長氣:「我無所謂,你說呢?」

  少年低頭思考一陣,抬頭道:「現在神州大亂,天庭勢微各族並起,我們還應否聽命於上?」

  醜漢神色一動:「你是說……」

  少年看著原虎點點頭:「天生此人,與山神玉之契合絕無僅有,且西嶺已經一月沒有主事,那幫山鬼蠢蠢欲動,我們何必浪費這個人才?重找一人且不說有沒有這麼適合,能讓神玉認他為主也不知要多少時間,若西嶺控制權被天庭乘機收回,神州之亂更會加大十倍。三大山脈若去其一,僅靠你我二人之力,如何收拾,不如助他一把,全當賭博。」

  醜漢明白少年的意思,他有些擔心的道:「你要助他吸融神玉?他一個凡人,能不能擔起這麼重的擔子?」

  少年長歎一聲,顯出與外表決不相稱的內裡,看著原虎道:「你得到山神玉的那刻,大概已注定要背上這個包袱了,世上很多事都身不由己,希望你以後能明白此點。」手掌一緊,身上綠光大盛,一點綠色精芒現於原虎胸前,順頭游上腦門,隱於其內。那少年身上綠光消解,吁口氣道:「成了,我們走吧。以後就靠他慢慢去體會運用了。」

  醜漢走得兩步又停下:「為何不告訴他實情?」

  少年若有所指的緩緩道:「一下告訴他太多反有負面效果。時機一到,他自會知道該做什麼,唉…也許什麼也不知道,反會幸福一點。」騎上青驢,與醜漢憑空消失道上,只剩原虎孤零零躺在路旁柳樹陰下。

  過得許久,原虎身子微微一動醒轉過來。唔?我記得暈過去前已被韓紹南抓住,怎地還在這兒?身上的傷…難道又是被山神玉所救?對於這種情形他早不陌生,搖搖頭站起。突然似想起什麼,伸手在胸口一摸,不由臉色大變,山神玉…不見了。

  不…不對。原虎有種感覺,山神玉並未失去,因他的直覺告訴他,山神玉仍在身上。原虎疑惑的伸出手,心中試想著控制面前一塊土地,幾在他念頭剛起的同時,地面隆起,隨後按原虎的意圖隨意變換形狀。比之以前意使氣,氣動玉,玉控石來得簡潔容易得多,原虎收回手,地面又恢復原狀。再摸摸渾身上下確認山神玉不在後,一個古怪念頭升上他的腦際:山神玉難道在我體內?

  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無論如何自己已經逃出,當務之急是回到高陽贖出小寶,其他的以後再說。原虎望向海鏡城的方向,最後深深看一眼那令他終身難忘的地方,轉身大步向高陽城而去,再不回頭。

  傲來英武十四年六月,一個足以震動整個神州的日子。這一月,海鏡守備大將鄧廣洋身死,騎兵營指揮使齊應賢佔領整個海鏡;這一月,界羅隨發五萬大軍循海路向海鏡挺進,神州三十年和平局面受到最大挑戰;這一月,霜雪珠現世後再次下落不明,據傳被人秘密帶回武神道場;這一月,龍族聲明不再理會人族事務,局勢更顯複雜;這一月,不只人族,妖鬼兩族開始活動頻繁;這一月,還有很多不為人所知的事正悄然進行;這一月,不過是個開始;這一月,原虎,二十二歲,對自己的未來一無所知……

TOP

第五卷   山神誕生

第一章

  三天後,海鏡與高陽城間的群山之中,一名衣衫破爛的年輕人正坐在一棵樹下默默打坐調息。他,正是逃出海鏡的原虎,自那天莫名其妙的融合了山神玉後,他的力量又見精進不少,只用三天時間就走完大半路程,估計再兩天就可回到高陽。這幾日在山野之中原虎利用休息時間不斷對體內山神氣進行發掘融會,對土石操控之技亦越發得心應手,更令他驚喜的是,就在昨天,他無意中發現了自己另一種獨特的能力。
  那時他也在調息勁氣,無意中注意到腳下一株乾枯的小草,一時玩心大起,試著將山神氣注入草中。誰知在不斷注入勁氣後,那株小草竟抽條發芽,綠葉重生,長有人膝般高長,極是神妙。乍驚乍喜下原虎不斷拿各種植物做實驗,他發現輸入山神氣不止能使枯草重生,而且自己只要注入足夠多的山神氣,還能使斷枝再續,花苞立即開花,甚至能使未完全長成的樹木明顯長大。對自己這項能力雖一時還不知有什麼用處,但越深入的去瞭解山神玉,原虎越覺得它的妙用無窮,自己目前所掌握,怕還不足其能力之萬一。

  調息完畢,原虎神清氣爽的站起,現在他每天只需吃很少一點東西就可以保持精力。就在他剛準備動身趕路時,忽然一股非常奇特的氣味飄入鼻端,這是一種似藥非藥,似香非香的味道,若有若無,若非他感官比之以前大為靈敏,很可能會忽略過去。仔細搜索一番不得要領後,原虎一時好奇心起,暗想去看看也費不了多少工夫,便展開身法循氣味奔去。

  哪知氣味來源非常遠,原虎跑了近百里才將其找到。自己嗅覺決不可能靈敏到這個程度,莫非是這氣味有古怪,能傳得特別遠?現在他已進入西嶺山脈之中,在他面前是一個十分隱蔽的小谷,香味正是從其中傳出。原虎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去看看,於是他輕輕躍上一株大樹向裡看去。

  這片山谷四圍都是長著高大樹木的小山坡,只在向著原虎這面留有一個很狹小的豁口,由於小坡比之四面並高不了多少,因此走在外面很容易就會把這裡忽略過去。若不是被那股異香引來,原虎也根本找不到這兒。

  現在山谷正中有一個用泥土和石頭簡單搭建起的灶台,底下烈火熊熊,正燒著上面一個青銅製的古怪容器。這容器形似一個狐狸頭骨,上面遍佈複雜的花紋和不知名的文字,很是詭異,而香氣,正是由內而發。一名白衣少女背對原虎仔細照看爐火,不時用內氣催旺減弱的火焰,卻不知是誰。

  原來是有人在這兒煉藥,看了一會兒沒什麼特別的,原虎正準備離開。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一陣奇異的聲響,那是巨大的物體排擊空氣的噗噗聲,並迅速傳近,換言之,正有大型鳥類向這處飛來。底下那少女顯也聽到,她抬頭四下張望,這下看清了她的面貌,原虎不由有些意外,因她,正是妖狐-胡鈴。

  忽的整座山谷被一片黑影籠罩,一物從天而降落於谷內。它是一隻略小於大鵬的怪鳥,渾身上下赤紅如火,毛羽閃亮,似有一層晶瑩流光在它全身游動,非常奇特。它的腳爪如墨,鋼鐵般堅硬,尾後拖有九條長長的赤羽,火焰般躍動不止,而最引人注目的,則是它頭頂那一顆晶光四耀,內裡有如一團火焰在燃燒不止的丹珠,一看便非凡品。此時這怪鳥正死死盯著爐上的古怪容器,一副大感興趣的樣兒。

  胡鈴也很意外,不住打量著這只古怪的鳥,喃喃自語道:「這,這是什麼東西?「那怪鳥躍近兩步,警覺的看了胡鈴一眼,隨又被香味吸引,側頭盯了容器半晌,終於忍不住一低頭,閃電般向其啄去。

  胡鈴早覺得這怪鳥有些不對,一見之下趕忙出手,搶先一步抱起容器躍往一旁。轟!的一聲那個土爐已被啄個粉碎,這怪鳥見容器被搶走,似是憤怒的仰天長鳴,聲音清脆高亢直上雲霄。它翅膀一扇,爐內殘火竟憑空竄起一丈多高,全向胡鈴湧去。

  這扁毛畜生還會法術?胡鈴嚇了一跳,趕緊一個後翻躍出三丈多遠,剛才立足處火花四濺,立被燒得焦黑一片。一擊未果,怪鳥又仰頭發出一陣長短不一的鳴叫,更嚇人的事出現了。青天白日連一絲烏雲也不見,半空卻接二連三的落下道道閃電,全往胡鈴身上招呼。胡鈴不敢怠慢全力展動身法,一道白色影子飛速在谷內遊走,數道閃電追於其後不住下劈。谷內霎時碎石紛飛,火光四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嗆人的硫磺味,只片刻功夫整片山谷便被破壞得不成樣子。

  好容易閃電劈完,胡鈴拿著容器氣喘吁吁的站定,大是狼狽,她惡狠狠的瞪著怪鳥怒道:「死畜生,搶我寶丹不成還敢行兇,今天不把你拔成禿毛烏鴉,本小姐就不姓胡。」說著她飛快將容器置於懷內作勢欲上,那怪鳥也不甘示弱的躍前兩步,眼睛卻盯在胡鈴胸前,身上赤羽發出一陣火樣光華,準備應戰。

  胡鈴首先發動,幾在她身形移動的剎那已突進至怪鳥跟前,伸手向它胸羽抓去,那怪鳥不閃不避,尖嘴閃電啄向她的頭部,若被啄中,不開個大洞才怪。胡鈴腳步微挪,整個人轉到怪鳥左側,手腳不停,目標是怪鳥尾後長長的羽毛。怪鳥尖聲一叫,渾身羽毛倒豎,從其間竟噴出灼熱火焰,胡鈴瘁不及防下全身都被烈焰包圍。怪鳥則輕輕躍到一旁,得意洋洋的等著胡鈴被燒死。

  突的那團火焰內一道光華向外猛然一震,烈焰四散碎開,胡鈴身周被一圈白光護住,未傷分毫。她撣撣身上塵屑,不屑道:「彫蟲小技!」又欲撲上。

  那怪鳥見這招奈何不了她,搶先展開雙翅對著胡鈴大力一扇,立有一股火熱罡風平地捲起,谷內飛沙走石,連遠處的原虎亦感到一陣灼膚之痛,這究竟是什麼東西,竟有如斯威力!

  胡鈴身如敗草,輕飄飄隨風往後一蕩,隨後其身子詭異的左右晃動數次,在半空劃下一道半圓軌跡,竟又不可能的來到怪鳥身後,探手捉住它的尾羽用力一扯。怪鳥發出痛楚嘶鳴急轉過頭,額上丹珠射出道色濃如漿的紅光擊在胡鈴身上,胡鈴不及躲避,悶哼一聲拋飛向後,但仍將怪鳥一根尾羽給帶了下來。

  羽毛被拔,怪鳥惱怒不已,腳下一蹬飛躍半空,雙爪狠狠抓向躺倒在地的胡鈴。胡鈴掙扎著想要避開,誰知剛動一下,體內有道無可抵禦的火熱異氣在肺腑間衝撞不已,極是痛苦。她啊的慘叫一聲摀住胸口卷在地上,額上霎時大汗淋漓。

  若被抓上胡鈴非死不可,原虎不能再作壁上觀,他雙腿在樹枝一蹬借力飛身而起,流星般投往谷內。同時一根石刺迅速破土而出刺向半空怪鳥,此著大是怪異,怪鳥雙翅反向急急拍動止住勢子,腳爪準確抓住石刺輕鬆將其抓個粉碎。就這麼緩得一下,底下胡鈴已被原虎抱走。

  原虎手抵在胡鈴背上輸入山神氣,著手處如觸烙鐵,那股異氣竟循原虎臂上經脈向他體內侵入。原虎深吸口氣加催勁氣,將那道異氣硬生生逼了回去,胡鈴身有所感,張口噴出一道紅艷異常的鮮血。原虎知那股異氣已被排出,便放緩山神氣讓其在胡鈴體內緩緩流動,只一會兒胡鈴傷勢便無大礙。

  「是你?」胡鈴帶著些許驚喜道。原虎正待答話,兩人心生警覺同時向旁急躍,又是一團火球擊在兩人立腳處,炸得火花一片。

  「這只扁毛畜生究竟是哪兒來的!」胡鈴盯著半空怪鳥怒道。

  原虎指著她胸前道:「它似乎對你剛才煉製的東西有興趣,那究竟是什麼?」

  聽到這話胡鈴立刻臉有慍色,微怒的瞪了原虎一眼:「你偷看我!」

  這叫什麼話?原虎不由一愕,但他知道胡鈴性格剛烈,言語稍有不對就要翻臉,自己犯不著跟她吵,當下只是微微一笑。哪知胡鈴竟是不依不饒,她拉住原虎追問道:「你剛才究竟看到了什麼?」

  突的谷外傳來一聲悠揚的長呼「飛~~~~`焰~~~~~飛~~~~~~焰!」聲氣沉厚,雖然所隔極遠,但仍震得兩人耳朵嗡嗡作響。

  天上怪鳥一聞此聲,立刻仰天長鳴,似作回答。原胡兩人面面相覷,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一起看著谷外,靜觀其變。過不一會兒,只見一股狂風湧來,其勢翻翻滾滾,無窮無盡,直攪得谷中樹摧草折,飛沙走石,一片大亂。原胡兩人知道一定有什麼不尋常的東西正向此處而來,無不心下大凜,凝神戒備





第二章

  狂風過後,不知何時谷中已站著一隻異物,虎身人立,頭上一張廟裡降魔金剛般的兇惡面孔,身後九條虎尾毒蛇般閃動。怪鳥則像見到親人般飛撲到他身前,伸嘴輕啄他的手背。那異獸亦溫和伸手輕扶其背,忽的看到它只剩八根羽毛的尾巴,大驚道:「這…飛焰,你的尾巴怎麼了?」聽其聲音,正是剛才大呼之人。
  怪鳥甚是通靈,轉頭盯著胡鈴咕咕低鳴幾聲,似在指就是此惡人所為。那異獸倏的抬頭瞪著胡鈴,銅鈴巨眼射出兩道有如實質的凌厲目光,胡鈴心裡咯噔一下,竟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心虛。異獸大聲吼道:「為何傷它……」

  忽的他住口不言,鼻翼抽動,徒地滿臉怒色,暴喝道:「九芝天華丹!難怪飛焰會無故走離,原來是你這隻小狐狸在搞鬼。說!你引來飛焰,究竟想幹什麼?」

  他一開口原虎就知道要糟,果然胡鈴面色一沉,怒道:「你剛才說什麼?我在此好好煉藥,是這隻畜生前來搶奪,你是什麼東西,敢來罵我!」

  那異獸更加憤怒,戳指喝道:「是你將飛焰引來,還敢狡辯!」

  胡鈴似乎急著要走,難得的沒有翻臉動手,只微微冷笑一聲:「你傻的吧,誰引這畜生來了?本姑娘還有事,沒空跟你囉嗦。」轉身便欲離去。

  見胡鈴竟對自己如此輕慢,異獸氣得哇哇叫道:「氣死我也,氣死我也。傷了飛焰,就想這麼走麼?」躍身而起直撲胡鈴。那只怪鳥見他出擊,跟著飛上半空,雙翼展動一團火球飛射胡鈴。

  異獸普一出手胡鈴便已驚覺,她身子閃電般反折,整個人後發先至,異獸還在半空她已一掌拍到其胸口。

  「停下!」原虎連忙大喝。胡鈴也許毫無所覺,但原虎從其一出現便知這異獸大不簡單,自己與胡鈴根本非其對手。果不其然,胡鈴一掌拍上異獸胸口如中敗革,竟發出啪的一聲怪響。她這才感覺不妙,胡鈴的反應亦不可謂不快,拍在胸口的手掌一圈一推,借勢便要退開。異獸豈容她說走便走,巨爪一探抓住胡鈴肩膀猛的往地上一摜,胡鈴身子立如流星般墜下,狠狠砸上地面。

  這時怪鳥發出的火球才擊中胡鈴剛才所站地面,烈焰騰起半天高,可見她的速度快到何等程度。胡鈴自地上翻身而起,人還未站穩又被緊追而至的異獸抬腳踢出數丈,一口鮮血噴在半空,煞是觸目驚心。雖不知怎麼回事,但原虎總覺得不能任看胡鈴被殺,他飛身撲前一把抱住她,一股巨力由胡鈴身上傳至,以原虎現下功力竟得花好大力氣才能站穩。

  背後勁風呼嘯,原虎看也不看,施出移形之法,整個人抱著胡鈴橫移三尺,避過怪鳥巨爪。異獸也不問他為何會插手,手下絲毫不停橫拍而至,怪鳥緊跟著張口噴出一道火焰。原虎將胡鈴往上一拋,雙手合於胸前山神氣全力湧出,毫無花巧的與異獸對了一記,身側土層隆起一道土牆擋住火焰。

  就如被只瘋牛撞中,原虎全身大震向後飛跌,而那異獸見原虎身側土牆忍不住咦了一聲,微微退後一步又緊緊追上。原虎觸地前雙手後撐,以掌為基點整個人在半空橫掃一周,手臂一推已自異獸頭上躍了過去,落地時正好接住胡鈴。

  那怪鳥並未參與追擊原虎,而是盯住拔羽仇人—胡鈴,見被原虎搶先救下胡鈴,它怒叫一聲撲了過來。對這隻畜生也不能掉以輕心,原虎看準它的來勢大喝一聲一拳擊出,山神氣勁自拳端湧出,鐵柱般搗向怪鳥。

  怪鳥雙翅收攏擋住此擊,此拳包含原虎此刻七層勁力,非同小可。拳勁擊實,怪鳥雙翅羽毛大片落下,呱的一叫摔落於地,等到想爬起時,早被原虎製出的土牢制住,絲毫不能動彈,連嘴也被巧妙封起。原虎吁口氣將胡鈴放下,轉身面對異獸。

  異獸看著原虎,眼中射出怪異神色,似想說什麼卻又忍住,他全身骨骼啪啪連響,身形暴長,一步步向原虎走來。每走一步地面便輕顫一下,原虎知道這是他全力出手的前兆,不敢有絲毫怠慢,體內山神氣全速催發,身上一股迫人氣勢狂湧而出,狂濤怒浪般向異獸捲去。

  與氣勢接觸的剎那,異獸若有所阻般微微一頓,氣機牽引下原虎已閃電出手。在他人撲起的同時,異獸腳下一股土石長索般高高揚起纏住他的手足,一根巨大石刺緊跟著刺向他小腹。

  異獸悶哼一聲手腳往內一縮一放,石索立碎,腹下石刺更無端裂為碎屑,但饒是如此仍慢了一步。跟進的原虎手掌印上異獸胸膛,山神氣狂湧向他體內,異獸一驚,急運勁氣相抗,同時雙臂一合緊緊圈住原虎猛勒。一股無可抗拒的大力向內擠壓,原虎身上骨骼立刻咧咧作響,全力掙扎幾下毫無作用,他情急之下頭向後一仰,猛的向前撞上異獸鼻端。

  啊!異獸大叫一聲放開原虎,摀住鼻子連連退後。原虎這才得脫困,他不由鬆了口氣,好險,差點就被勒死,剛想退開心中警兆忽現,還未明白怎麼回事已有數道長槍般的物體刺向他身子。原虎也可算應變奇速,身子左右急晃數下,那些物體已盡數被卸在一旁,但他手臂仍被帶出一道大口。大驚之下原虎全速向後飛退,等到丈餘開外才看清襲擊他的乃是異獸的九條長尾。

  這時頭上一陣疼痛,原虎竟覺有些發暈,這才知道異獸腦袋也堅硬得緊。異獸這時也已站定,他吃了小虧竟不怒反笑,對原虎大聲道:「厲害厲害,小小年紀竟有此功力,果然不愧為……」突然間臉色大變,望著原虎身後驚呼道:「你在幹什麼!?還不快住手!」

  原虎訝然轉頭,一見之下也是大吃一驚。在他後方,胡鈴已經醒轉,剛才顯然受傷不輕,她現在臉色煞白,一道血跡順嘴角流到白衣之上,恰似點點紅梅襯於白雪,竟有種說不出的美。但這都不是重點,兩人如此吃驚,是因為胡鈴的右手,竟赫然放在絲毫不能動彈的怪鳥頸上。

  怪鳥不能行動,性命受挾眼中露出乞憐之色,不住可憐的眨巴著。胡鈴此刻面容冷狠異常,顯然已怒到極點,對異獸的喝止她絲毫不加理會,只對他恨聲道:「我胡鈴長這麼大從不吃虧,別人若傷了我,我便要他十倍償還!」

  眼見事情要遭,原虎忙叫道:「胡姑娘,快住手!」但已然晚了一步,胡鈴手掌下揮,利刃般割過怪鳥頸項,怪鳥連慘叫也來不及發出,就那麼頭首分離,鮮血噴泉般噴湧,頃刻斃命。

  異獸仰天長嘯,聲如裂帛,直穿雲霄。他悲叫一聲:「飛焰。」不及理會胡鈴,搶上將怪鳥死屍抱起。就在此時更驚人的事發生了,他懷中死鳥竟騰的一聲無端自燃,片刻便化為一堆白灰。見此情景異獸反吁了口氣:「還好,沒傷及靈珠。」他小心翼翼的從白灰裡撿出怪鳥額頭的那枚丹珠放入懷中,跟著長身而起怒視原胡二人,在他身周,空氣中竟有數道電流纏繞。

  原虎知他狂怒之下已生殺心,一把將胡鈴拉在身後,全力戒備。媽的,才幾天啊,難道又要拚命?異獸踏前一步,在其強大的壓迫力下,原虎與胡鈴不由自主退後丈餘。

  正待出手,異獸突然警覺的望向四周,觀其神情,似乎在每塊山石樹木背後都藏著巨大的威脅。他默然片刻,最後終於停手對原虎點點頭道:「好,不愧為西嶺山神,今日算我不敵。但你們不要忘記,妄殺靈鳥,崑崙決不會善罷甘休!」一陣狂風過後,已然不見。

  原虎不及追究他為何會突然罷手,他更在意的是剛剛那句話…靈鳥…崑崙…虎身人面,九尾!隨即原虎震驚的發現,剛剛那只異獸,不正是岳昊來口中描述的秘境崑崙守護神,陸吾嗎。那麼被胡鈴殺死的,他只感眼前一黑,完了完了,那一定就是最高等的靈獸之一,崑崙山的靈鳥,鳳凰了。

  看見原虎臉色忽晴忽暗,胡鈴奇怪的問:「怎麼了?」

  原虎還能說什麼,唯有苦笑道:「我們這次結下麻煩的對頭了。」

  胡鈴有些不高興的道:「這是我一個人做下的,不關你的事,你怕什麼。」

  原虎又好氣又好笑,越與胡鈴接觸,越發現在她剛強的外表下其實頗為單純,什麼叫不關我的事,那東西已認定我也有份了。但他並不想說破,只問她道:「你現在怎麼辦?」

  胡鈴擦淨唇邊血跡,沒好氣道:「還能幹什麼,當然是先療傷了。」忽想起什麼似的摸摸胸口,喃喃道:「這丹藥一定有古怪,不行,得去問問他……」

  原虎一時沒聽清楚,奇怪的追問道:「什麼有古怪?」

  看來胡鈴並不願說,她有些不耐煩的揮揮手:「沒什麼,我走了。」走出兩步,又停下,猶豫片刻對原虎小聲道:「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不等原虎反應,輕輕躍入旁邊林中不見。

  原虎看著她離去的方向,有些好笑的摸摸頭,我到底在幹什麼啊,還嫌麻煩不夠多麼,怎的又跟崑崙拉上了關係。唉,算了,不知為何,對胡鈴他一直都狠不下心來不管,海鏡如是,今次也是,算了,做都做了,要煩也留等以後吧。

  原虎出谷後全力向高陽城趕去,只是,他並未發覺,在他身後林木間的陰影中,正有無數雙眼睛在注視著他,從中透露出的神色既有尊敬,亦有渴望,更多的,則是讀也讀不出的複雜難明……

TOP

第三章

  兩日後,原虎終又回到闊別已久的高陽城。即管此時海鏡叛亂的消息已傳遍天下,但從外面看來,整個高陽與上次他來的時候相比並沒有多大變化。城牆上仍只有一隊守軍懶洋洋的站立,城門口除多了幾名士兵不時盤查過往商旅,仍舊允許自由進出,一點沒有緊張氣氛。唯一有些顯眼的,大概就是城外碼頭因海鏡封港而滯留於此的大量貨船吧,他們密密麻麻的堆擁在河道上,有的開撥向來路駛回,還有的則剛從外面趕到,正努力擠入隊列中去。
  原虎突覺有種很親切的感覺,在海鏡經歷過太多,想起一月前離家初到高陽的情景,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一想起家,原虎的心就不由自主熱了起來,一個月了,媽不知有多擔心我跟小寶哩,快帶小寶回家吧。他再忍不住,拍拍身上灰塵大步向城門走去。

  「幹什麼的?」剛想進去,守在門口的一名士兵喝問道。

  「我是城外河灣村的人,要進城去找我弟弟。」原虎老老實實的答道。

  「找你弟弟?你身上是怎麼回事?」那名士兵疑惑的上下打量他一番,問道。

  原來從海鏡逃出後原虎就沒有更換衣服,渾身上下血跡乾涸後成為塊塊難看的褐色污漬,加上這幾日在山野中摸爬滾打,衣衫更被扯得破爛不堪。他又沒好好洗過澡,在外人看來,原虎簡直比乞丐還要骯髒。

  從士兵眼神原虎明白了怎麼回事,他眼睛轉得兩下已有了主意,當下裝作可憐道:「回官老爺,小人以行獵為生,上次在山中打了隻鹿,血跡就是鹿身上的。因為家裡窮沒法買新衣,所以才一直穿在身上,這次進城就是找弟弟借些銀子。」

  士兵剛等他說完就不耐煩的揮揮手:「好了好了,進去進去。」

  原虎進得城內,城裡仍是那興盛繁榮的樣兒,一點不因海鏡之事而有所改變。他略為回憶一下道路,便信步向「妙手醫館」行去。剛轉過主街一個街角,便聽前面飯館內傳來陣噼裡啪啦的物體摔打之聲,隨後一個圓嘟嘟的灰色球體從內滾了出來,啪的一聲摔在街心。一群夥計廚子打扮的人氣勢凶凶的衝出圍住那個物體便不住踢打。

  這情景怎麼似曾相識?原虎心內升起古怪念頭,走過去分開人群。果不其然,小和尚干明,正可憐兮兮的抱著頭蹲在地上,破破爛爛的灰色僧衣滿佈腳印。正奇怪眾人為何停手,干明抬起頭正好看見身旁原虎,高興的跳起抓住他手臂,似乎生怕原虎會跑掉:「施主,救命啊。」

  原虎大為歎服。在海鏡他就見識過干明的厲害,即便以自己現時功力,比他該也只低不高,可怎麼幾乎每次見到他,他都會被些普通人欺負?轉眼看見那幫飯館夥計惡狠狠的盯著自己,顯將他也當成了這個「小禿驢」的同夥,原虎無奈道:「你們為什麼打他?」

  其中一似是大廚的人答道:「這小子敢到廚房裡偷食,被我們抓個正著。」

  干明馬上反駁道:「什麼叫偷!小僧向你們化些齋飯填肚子,各位施主太沒佛心,連粒米也不肯施捨,小僧這才自己動手。」

  一個夥計大聲罵道:「放屁,你個小禿驢偷的儘是雞鴨魚肉,還盡挑好的,一樣素菜都沒動,這叫什麼化緣!?」

  干明立刻啞口無言,原虎制止又待動手的眾人,在干明可憐兮兮的目光注視下無可奈何的道:「他吃了多少,我來付錢。」

  一個掌櫃模樣的人拿起算盤劈劈啪啪的撥弄一番:「二兩銀子。」

  原虎拿出在海鏡竊得的銀子幫干明付了賬,那幫人才放過他倆走回。見他竟有二十餘兩的「巨款」,干明立刻兩眼放光,貪婪的盯著銀子,毫無一點出家人的樣子。原虎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麼,拿了錠約十兩的銀子遞了過去,干明老實不客氣的接過揣入懷中,露出個心滿意足的表情:「哈~~終於不用偷東西吃了。」

  原虎繼續向妙手醫館走去,干明則自然而然的跟在他身旁。「黃泉呢?他沒追你了嗎?」原虎問道。

  干明笑嘻嘻的道:「那天晚上打跑他後,一出海鏡又被他給吊上,五天前終於好好打了一場,我們都受了點傷,不過總算把那傢伙給甩掉。到現在再也沒見過他。」他雖說得輕描淡寫,但原虎卻知當時情形必驚險萬分。黃泉是何等樣人,能將他打傷,干明厲害可想而知。

  突然他盯著原虎道:「在海鏡收穫不小嘛,整個人都變了。」

  「什麼?」原虎不由一楞。

  干明認真解釋道:「才一個月時間,跟我當初遇到你時完全不同了,不單指你的力量,還有你整個的人都不一樣了。」

  原虎明白他的意思,心中感慨萬千,兩人默默走過數條街巷,誰也不說話。忽然原虎問干明道:「以你的武藝,為什麼卻總被那些普通人欺負?」

  這次換干明一楞,他臉上笑嘻嘻的表情漸漸消失,露出種與年齡決不相襯的

  沉鬱表情,過得半晌,干明神色一黯,似是自言自語道:「我是個孤兒,從懂事開始就被我師父收養作了和尚。師父總說我不是普通人,哈,也難怪,因我天生身上就有股很強的力量,別看我現在這麼厲害,其實我從小就不愛修煉。」

  說著拳頭一緊,在他手臂周圍的空氣竟猛的一陣爆響,他又繼續道:「師父死之前告訴我,我不該是這個世上的人,等到有一天,我自然會明白我是從哪兒來的。他說我人太小,力量太強,怕我受人蠱惑做什麼壞事,就要我發誓不論任何情況都不能對普通人出手,所以,你明白啦。反正那些人也傷不了我,被打幾下我也無所謂。從那以後我就出來無所事事的到處遊蕩,為的就是等那一天的到來,我倒想看看我究竟是從哪兒蹦出來的!」最後干明咬牙切齒的揮舞著手道。

  原虎想不到他小小年紀經歷竟如此複雜曲折,一時默默無語。干明卻很樂觀的笑道:「哈,這是我的事,對大哥都沒說過,沒想到卻跟你說了。啊,說出來就舒服多了。」

  聽到他的話,原虎一呆:「大哥?你不是孤兒嗎。」

  干明搖搖頭解釋道:「沒什麼,出來後結拜的,我也好久沒見過他了。」

  原虎還想說話,一抬眼才發現已來到妙手醫館外。妙手醫館門面還是那麼大氣堂皇,大堂內生意興隆,數名患者坐成一排等著坐堂大夫問診,夥計在藥櫃與大夫間來回奔跑,大聲報藥名,櫃上夥計則手忙腳亂的抓藥稱量藥包,一派繁忙景象。就要見到小寶了,原虎心頭一熱,邁步走了進去。

  一如上次一樣,立有一名夥計迎了上來,看看原虎與干明,一個滿身血跡,一個一身灰塵腳印。他慇勤的對兩人道:「兩位…是看病麼?外傷還是內傷?刀傷還是拳腳傷?」

  干明衝他惡狠狠道:「你才有傷,信不信我扁你成拳腳傷,我們是來……」再說不下去,回頭對原虎小聲道:「我們來幹什麼?」

  原虎對目瞪口呆的夥計道:「煩請通報一聲,我是來找陶定先生的。」

  夥計啊的醒悟過來,忙道:「是,兩位隨我來。」帶原虎與干明走入後堂。

  不知是不是巧合,他們又被領入上次那間廂房,夥計則出去通知陶定。干明四下打量一番,老實不客氣的往床上一攤,伸個懶腰歎道:「啊呀呀,好久沒在床上睡過了。」看見原虎正盯著他,他嘻的一笑道:「哈,最近沒什麼事,你不會忍心拋下我挨饑受餓吧?放心,你做什麼只管做,我不會妨礙你的。」原虎拿他沒法,只好隨他。

  過得一會兒,一陣沉重的足音向此處走來,不用說,定是陶定來了,原虎不由自主的站起。碰的大門撞開,金剛般粗壯的陶定立於門口,銅鈴大眼在屋內一掃,暴雷也似的喝道:「別把我屋子給弄髒了,還不快去洗乾淨!」甩手將一套新衣服扔到不知所措的原虎頭上,走進一把將干明拎起扔了出去:「你也給我去洗。」回頭看見原虎抱著衣服仍傻站在那兒,吼道:「還不快去?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有多髒?」

  舒服的洗個熱水澡,換上乾淨衣服,原虎與干明回到廂房,還沒進門,一個小孩子已飛撲出來抱住原虎:「哥哥哥哥,你終於來了,想死我了,嗚……」不是小寶是誰。

  原虎眼淚也忍不住流了出來,一把抱住小寶哽咽道:「是哥哥沒用,到現在才來接你,來,快讓哥哥看看你,這些天你沒事吧。」

  小寶白了些,也胖了些,身上乾乾淨淨,看來這些日子不僅沒有受苦,還被陶定養得頗好,一點沒有一月前那個滿山亂跑的野孩子的樣子。

  陶定聲音從屋內傳出:「還不給我進來,你弟弟又沒少塊肉,哭哭啼啼的幹什麼?」

  原虎帶小寶走進屋內,看他坐下,陶定伸出手來:「拿來。」

  原虎在身上摸索半晌,苦著臉道:「這…本來有的,可又沒了,能不能再給我些時間,我一定想辦法湊到五兩黃金。」

  陶定不耐煩的打斷他道:「現在我沒空跟你說錢的事,快把東西交出來。」

  「東西?」原虎一楞,旋即明白陶定指的是山神玉,他無奈的兩手一攤:「沒啦。」

  「沒了!?」陶定騰的站起,大聲吼道。

  小寶有些害怕的看了陶定一眼,小聲道:「陶叔叔,你怎麼對我哥哥那麼凶?」

  陶定看看小寶,想說什麼又忍住,最後擺擺手道:「沒什麼。」他轉頭示意原虎站起:「你跟我來。」

  原虎拍拍小寶的頭道:「放心,哥哥沒事,我去一下就來。」打個手勢讓干明在這兒等候,跟陶定走了出去。




第四章

  兩人轉過天井從一道側門走入一座滿植花草的小園,陶定轉過身道:「好了,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原虎想了一下,似在考慮措辭,好一會兒才道:「怎麼說呢,當時我被人打暈了,醒來時山神玉已不在身上,但我有個感覺,就是山神玉並未遺失,而是…而是…在我身體裡。」

  「什麼!?」陶定一剎變得說不出的驚訝,他急急追問道:「你說在你身體裡,這怎麼可能!」

  原虎摸摸頭道:「我也很奇怪啊,但那種感覺,我真的覺得山神玉就在我身體裡,而且,我仍然可以控制土石。」

  聽到最後一句,陶定的臉都白了,他一把抓住原虎肩膀,幾乎把整張臉都湊了過去:「你…你說你可以控制土地?快做來看看。」

  原虎正奇怪他怎麼那麼大反應,聞言隨手向腳旁揮揮手,地上一塊隆起,若有生命般掙掙扭扭,越長越高,待到與陶定頭齊平時,頂部散開如蓋,就如一個土製荷葉驟然出現園中,極是神妙。

  陶定呆子般張大口望望頭頂土蓋,又對原虎道:「那麼,你能控制花木生長嗎?」

  原虎點點頭:「可以,我才學會,還不太熟練。」跟著散去土蓋,蹲下身子伸手撫上一株小草。體內山神氣流出傳於其上,翠綠的小草猛的一個機靈,竟筆直豎了起來,抽條長大,只一會兒工夫就可明顯看出它比之前茂盛許多,碧油油的幾可滴出水來。

  現在陶定的表情已不能說是驚訝,簡直可說是震驚,他也學原虎般蹲下,手機械的一遍又一遍撫過小草,半晌始自語道:「現在我相信了,媽的,這麼一來肯定大出那幫人的意料。」

  原虎大感奇怪:「什麼那幫人?」

  陶定突然現出一副心灰意懶的模樣,他沖原虎搖搖手:「沒什麼,此事就到這兒,你對誰也不要說。你弟弟也可以帶走,有什麼事我自然能找到你。」

  雖滿心疑惑,但對於能順利帶小寶回家,原虎仍感高興。他認真的對陶定道:「陶定先生,謝謝你。」

  陶定似已不願再多說,只道:「沒事,早點帶你弟弟走吧。」頓頓又隨口道:「你還有聽過那塊奇怪的石頭的事嗎?」

  原虎記起陶定是指自己來報信裡提到的那個石頭,搖頭道:「沒有,怎麼了?」

  陶定摸著下巴沉吟道:「沒什麼,只是我去那兒雖有發現一些奇怪的痕跡,但卻沒找到你們說的那塊石頭,所以有些奇怪。如果你再有聽到關於它的傳聞,一定要告訴我。」

  原虎點點頭表示明白:「知道了,如果有消息我一定告訴你。」

  兩人回到廂房,得知可以隨哥哥回家,小寶先現出很高興的樣子,隨即就有些捨不得的拉著陶定的手道:「陶叔叔,我要走啦,你一定要來村子裡看我哦。」看來雖說是被扣下作「人質」,其實這些天來小寶與陶定已有了相當的感情。

  陶定難得的一副溫情的模樣,他摸摸小寶的頭,柔聲道:「有機會陶叔叔一定來看你。」雖是「柔聲」,實則也跟普通人大聲說話差不多了。

  再話別一番,三人出得妙手醫館。來到大街上,原虎將小寶拉到身前,對他道:「小寶,你跟干明哥哥在這兒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干明為人極好相與,就在剛才片刻工夫已跟小寶混得極熟,當下拍拍腰桿對他道:「來,讓大哥帶你去買吃的。」

  小寶高興的應了一聲,隨干明向路旁一個賣雜色玩意兒的小攤走去,走了幾

  步,他回頭對原虎道:「哥哥,你要快點回來啊。」

  原虎心口一酸,應了一聲,轉身飛快向高陽城守劉風府上而去。

  依原路來到劉府外,原虎輕而易舉的越過圍牆,以他現在功力,即便是在白天,他也能輕鬆之極的在府中穿行,而不虞被人發現。找了一陣,他來到校場後劉風辦公的官衙外,乘府中侍衛不注意的工夫溜了進去。

  劉風的書房是個不大的單間,書架上只寥寥擺了幾本充門面的書,一張楠木方桌上堆了些公文,靠桌右手一個大櫃,看樣子是存放宗卷的地方。奇怪的是書房北面牆角竟擺了個兵器架,上面十八般武器樣樣具全,件件擦得雪亮,在正午的陽光下反射出森寒的白光。看來這個劉風也是個愛武鄙文的老粗,原虎不禁有些好笑。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

  原虎剛要潛入地下暫避,忽的心中一動,迅速拉開大櫃鑽了進去。不知為什麼,他很想見見這名差點害死自己跟小蘭的人,而且,他還是「小蘭」的父親呢,我的天,什麼亂七八糟的。

  大門打開,兩人走了進來,一個是原虎見過的李管家,他還是那副肥肥胖胖的商賈樣兒。另一人則身著便服,濃眉大眼長得頗為威武,只是現在一臉憂色,大概便是那劉風了。

  兩人走入,那人一下坐入椅內,隨手拿起本公文翻了翻又丟在一旁,對恭敬站在桌前的李管家道:「怎麼樣了?」

  李管家微微躬身答道:「回老爺,羅長老傳來消息,說在海鏡本已差點抓住拐走小姐的那個妖人,可惜又讓他乘亂給跑了。」

  劉風聞言不悅的悶哼一聲:「說什麼一個月便可帶回蘭兒,現在時間過了又說追丟,他一個護法使是吃屎的啊!」他越說越怒,到後來直將桌子拍得震天價響。

  原虎卻聽得有些好笑,自己不知什麼時候竟成了妖人?只是,他女兒名字裡也有個蘭字嗎?

  李管家卻嚇了一跳,先四處看看,這才小心的道:「老爺,天元宮的人不能亂罵的啊,而且這次羅長老仗義出手,原該感謝他才是。放心吧,羅長老本事很大,一定會找回小姐的。」

  劉風無奈的長歎一聲:「唉∼這兩天海鏡大亂,蘭兒在那兒可不要出什麼事才好。對了,夫人怎麼樣了?」

  李管家微露憂色,答道:「夫人還是那樣,不愛吃東西,只一直喚著小姐。」

  劉風有些疲倦的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起身道:「走吧,去看看她。」李管家答應一聲,兩人隨即出了書房。

  等他們走後,原虎自書櫃中鑽出,心中對劉風的恨意已減退不少,無論怎樣,他也只是個擔心女兒的父親罷了。將那封信往桌上一扔,他迅速離去……

  西嶺山脈深山裡的一處水潭前,胡鈴滿臉怒氣的站在那裡,對潭內不住叫道:「快出來,你快出來!」

  一如上次一樣,一張水凝成的人臉緩緩浮上:「怎麼了?」

  胡鈴冷哼一聲質問道:「你讓我煉的九芝天華丹究竟是什麼東西?」

  那臉滿是訝異表情:「怎麼?吃了你的修為還未到四尾嗎?」

  胡鈴一掌拍在身旁石上,立刻石屑紛飛:「那怎的會將崑崙山的靈鳥也給引了來!」

  那臉的嘴角不易察覺的揚了一下,仍奇怪的問道:「崑崙山的靈鳥…那不是鳳凰麼?怎麼會,後來怎樣了?」

  胡鈴不耐煩的道:「還能怎樣,我殺了它,那個叫什麼陸吾的也跑了,揚言要找我算帳。你還未答我,怎會將鳳凰引來?」

  那臉沉吟一會兒,說道:「我也不知道,難道是配方出了問題?唔…我得回去看看,這樣吧,我們暫時就不要見面了,等我找出原因後再找你。」不等胡鈴反應,四散沉入水中。

  胡鈴連叫幾聲都不見回應,知他已走,煩怒的將潭邊石子不斷踢入潭中,清澈的水潭立刻變得渾濁。她忽的想起什麼,咬咬牙,轉身躍入林中……

TOP

第五章

  當原虎帶著小寶與干明回到久別的河灣村時,時間已近黃昏。無論外面的世界翻起如何的滔天巨浪,這座小村莊未受絲毫影響。靜謐,悠閒,晚飯的炊煙屢屢升上天際,在中途消散不見,幾聲家犬空闊的吠叫在村中迴響,村外田中一個村民正收拾好農具,拉著耕牛向村中走去,落日的餘輝在他們身上鍍了一層淡淡的金黃……這一切本對原虎再熟悉不過,可現在他只感既陌生又親切,這裡,才是我真正的家啊。
  再忍不住對家和母親的思念,原虎一把抱起小寶向村中跑去,干明望著下方寧靜的山村,神情竟似有些癡了,呆了一呆,這才追著原虎跑過去,一路上灑下小寶高興的咯咯笑聲。

  「娘!」還未到家門口,小寶已掙扎著下地跑向自家土屋,一邊大聲叫道。

  屋內沉寂了一下,突的傳出咣噹一聲物體摔落的聲響,大門打開,原嬸不能置信的看著夕陽照應下在遠處含淚看著自己的兒子,以及飛撲過來的小寶。

  小寶一下撲入她懷中,立時放聲大哭:「娘,我好想你啊…哇……」原嬸眼淚馬上掉了下來,摟著小寶不住摸著,好像要將他全身每一處都看個仔細。

  原虎慢慢走上,對原嬸道:「娘,我回來了。」

  原嬸恩的點點頭,撫著原虎肩頭道:「娘知道你一定會平安回來的,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看見跟在原虎身後的干明,問道:「這是你的朋友吧?」

  一直看著這一幕的干明竟有些扭捏,失去平日一貫的嬉笑,他認真的道:「大娘你好,我叫干明。」

  原嬸滿臉高興的對他點點頭道:「你們還沒吃飯吧,來,不要客氣,快進來,我去做飯。」說著已抱著小寶進屋。

  干明望著她的背影,感慨道:「有個媽媽,真好。」

  原虎想起他從小就是個孤兒,對他道:「你可以把這裡當你的家,我娘為人很好的。」

  干明臉現一絲喜色,忽的不知想起什麼,輕微一歎,隨又恢復那一貫笑嘻嘻的表情,向屋裡跑去:「大娘,我這個和尚不吃素的,你不要單獨為我做素菜啊。」

  時光彷彿在這一刻永遠凝固,此情此景似乎可以一直持續下去,原虎一瞬間生出這種感覺。他的心情也隨之完全放鬆下來,臉上不由現出微笑,跟著走入屋內。

  晚飯在其樂融融的氣氛下進行著,當問起原虎這一月究竟在幹什麼時,原虎撒謊道為湊足醫藥費自己在一艘貨船上打工,隨其去了一趟海鏡,干明就是在半路上認識的。原嬸信以為真,便不再追問什麼。飯後小寶久不見母親,一定要跟原嬸一起睡,原嬸自然是欣然答應,回屋哄小寶睡覺去了。

  原虎卻總也睡不著,他爬上屋頂,嘴裡叼著根草棍,躺下看著天上的星星,以前每當他有心事夜裡睡不著覺時,便會習慣性的到這裡仰望夜空,心情自然會平靜許多。然而不知是否早沒了往日的少年心性,他今夜無論怎樣也平靜不下來,腦海中思潮起伏,各種各樣的事一起湧上心頭。

  身旁一整風響,干明也翻上屋頂學他般躺下,問道:「有心事?」

  原虎點點頭:「我還有些事情要去辦,恐怕,明日又要離家。」的確,再過幾日就是藥神婆之約,他已答應人家,不能不去。而且,我又可以見到小蘭了,原虎一想起這個,心裡便止不住的一陣溫暖。等幫完藥神婆的忙,我就帶小蘭回家見見母親,然後我們就像以前約定的那樣,出去遊歷天下,去界羅看行雲,去赤牙城拜會銳齒……這樣多好啊,有山神玉之助,我們還可以去很多以前不能去的地方。

  山神玉…山神玉…忽的,猶如一盆冰水當頭淋下,原虎腦中一震,所有溫馨的想法全不翼而飛。有了山神玉,我還可以過上以前的生活嗎?原虎內心隱隱感覺到,這恐怕再也不可能了……

  見原虎臉上忽明忽暗,卻不答話,干明奇怪的搖搖他的身子:「喂,你沒事吧?」

  原虎驚醒過來,伸手抹抹臉頰:「不,沒事。」

  干明把大頭湊過來道:「你要去哪兒?我陪你去吧,反正最近沒什麼事做。」

  原虎慢慢坐起,答道:「我要去一趟天都山亞天峰。」

  干明一聽身子不自然的扭動一下,道:「哇,我最怕爬高了,會頭暈,還是你自己去,我不去了。」

  原虎不虞有他,點頭道:「那你在這兒等我好了,事畢之後我就回來。」

  干明卻像沒聽到,自顧望著天上群星,原虎也滿懷心事,也沒注意到干明的異常,只深深吸口夜風中的清新空氣,就那麼躺下,再不願想任何事。

  翌日,當原虎對母親說起又要出門時,出乎他的意料,原嬸並沒怎麼驚訝,她只深情的替原虎整整衣襟:「我的阿虎長大了,你有自己的事,要做便去做吧,小心點。」

  一剎那,原虎幾乎又要流下淚來,他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掏出身上大半銀子放在桌上,頭也不回大步離開。他不敢轉過身子看母親擔憂的面容,他怕會忍不住,他也並未叫醒熟睡的小寶,因他知道,弟弟一定捨不得讓自己走。一個月前,同樣是這樣的清晨,原虎在母親目送下離家,那時,他並不知道未來等待自己的將是什麼,那麼這次呢,他會知道嗎……

  亞天峰,位於天都群山內,與天元宮所在的香柱峰並列為天都兩大最高峰。此峰位於香柱峰西側六十里外,與其遙遙相對。山勢拔地而起直插雲霄,四面均為寸草不生的絕壁,峰北一道飛泉由石壁縫隙內噴薄而出,直如白練掛於天際,讓人歎為觀止。

  亞天峰頂終年雲遮霧罩,難得一窺真容,更因其陡拔險峭,飛鳥難上,自古便有:「飛仙直上觸青雲,亞天世間第一峰」的美譽。

  四日後,原虎來到亞天峰腳下,一如所有第一次見到此峰的人一樣,他也不禁感歎大自然的神工造化,如此奇景,比之香柱峰頂天元宮的人為奇跡,又別有一番自然震撼。雖說此峰難渡,但以原虎現在功力加上山神玉之助,自然不會太難。

  他伸手按上石壁,在山神氣作用下石壁應手凹進去一塊,原虎借力雙腳踏上石壁,同樣也在觸腳處凹進一塊,有如天生的階梯。靠此之助他毫不費力的攀緣而上,但就算這樣,等到達峰頂時也花去他一個時辰的時間,身上衣衫大半被汗水打濕。

  呼~~~~我的媽呀,差點累死,原虎抹抹一臉的汗水,四下打量。亞天峰頂是個五丈見方的平台,上面生著些奇形怪狀的短小植物,平台正中一塊巨大的黑色巨石孤零零的矗立,怕不有上萬斤重,除此再無他物。由於此處實在太高,雲層反而在峰下,峰頂天青氣朗,視野開闊,由此處而望,四下群山全與雲霧混成一片,只有不多幾處峰頭自雲中探出一小截,遠處天元宮所在的香柱峰,亦比此處矮上少許。

  原虎遙遙觀望一番,立覺心中豪氣頓生,胸懷大暢,所有憂傷煩惱與此景相比都顯微不足道,忍不住提聚功力仰天長嘯,盡展英雄情懷,嘯聲悠勁綿長聞達四里,過得半晌,周圍的回聲才隱隱傳了回來。

  原虎大樂,又深吸口氣準備再來一次,忽聽背後一人笑道:「幾日不見,原小哥功力又見精進,剛才長嘯中氣十足,已達內外交融,神功自給的極高境界,可喜可賀。」





第六章

    原虎回頭,見說話者正是藥神婆,她不知何時來到自己身後,正坐於一塊石上,手裡拈著一株紫花青蕊,紅睫白葉的不知名小草,笑著望向自己。就算剛才自己陶醉在四周壯闊的風景之中,戒備力大減,她能悄無聲息的來至身後,仍讓原虎極為吃驚,光看以她年紀能攀上此峰,就大不簡單。

    原虎躬身施禮道:「拜見前輩。」

    藥神婆卻沒回答,只看著手中怪草,自顧道:「此草名為『石生花』,秋日傳種,冬日始發芽,又喜長於惡石夾縫之中,生平環境最是險惡不過,往往到了春季時節,萬中難活一株。然而一旦長成,它生命力卻又最是頑強,即便大旱十年,冰凍三尺,亦難傷其分毫。加之其性活肌生血,拔毒清神,為傷藥中聖品,沒想今日在此絕頂讓我發現。」

    原虎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突然提起手中小草,於是並不答話,只靜候一旁等待下文。

    藥神婆將其珍而重之的放入腰間革囊,又道:「不過若非在如此險惡環境,亦不能造就此奇珍。海鏡十日就是那冬日苦寒,岩石壓迫,現在小哥終於破繭長成,假以時日,試問天下間還有誰能傷你?」

    原虎這才明白她一番話的意思,不由臉紅道:「前輩過讚了。」

    哪知藥神婆臉色莊嚴道:「我看你還是沒明白,此草珍貴不在於它難以長成,而在它的療傷聖效對人大有用處。若不能做成傷藥,它便在此活上千萬年,也不過枉然。」

    原虎始恍然藥神婆這話的真義,她是說自己如這萬石花一般好不容易從無比險惡的環境中鍛煉出來,便該利用自己條件做一些有用的事,而不該藏私自惜。原虎明白是明白,卻不知該如何作答,只默默想著心事,不發一言。

    見他模樣,藥神婆臉色轉和:「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以後的路該怎麼走,你自會選擇。老身剛才那番話,倒是顯得強人所難了。」

    原虎忙道:「不敢。多謝前輩提點,但我仍需時間考慮明白。」藥神婆露出一絲笑意,滿意的點點頭。

    原虎四下望望,疑惑道:「前輩,小蘭呢,她不是一直跟你們在一起嗎?」

    藥神婆枴杖一拄站起身來道:「她走啦。」

    原虎大為驚訝,連忙問道:「走了?前輩知不知道她去了哪兒?有沒有留下什麼話?」言語間極是迫切。

    藥神婆露出思索神情,緩緩道:「那時在海鏡,有天晚上突有許多人將我的小屋包圍,要我交出小蘭。反正就快要救出孩兒,我也早不想在海鏡那地方呆下去,乾脆棄屋而走。哼!算那幫狗東西運氣好,否則定讓他們全見不到明天的太陽。我想反正今日會遇見你,便帶上還在昏迷的小蘭離城,第二天她便甦醒,一醒過來就不顧一切要回城尋你,這時突然有個叫斑的豹妖找到我們。與小蘭談了一會兒後他們就一道離開,也沒說去哪兒。不過走之前她要我告訴你:我有事不得不走了,但仍然會在遠方想著你。嘿,你們小兩口感情停深啊。」

    聽得小蘭已經沒事,原虎立覺放心。但隨即心頭止不住的一陣悵然,她就這麼走了,我又不知何時方能與她相見。自己與小蘭在劉府內意外相識,一同逃出高陽,正是她,帶自己進入神州大地上豐富多采的另一個世界。若說山神玉改變了自己的人生,那麼,改變自己內心的人,便是小蘭了。

    與她相聚不足一月,且是離多聚少,但不知為何,自己每每在失意或遭逢困難時,總是第一個想到她。「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驀然回首,原虎才發現,原來自己早在第一眼見到她時,已愛上她了啊。

    藥神婆久歷世事,自然看出原虎與小蘭間的那份感情,她蔚然一歎道:「情之一物,最是傷人。情到濃處情轉薄,也許正因為你們都在第一眼都喜歡上了對方,才沒發覺這份感情的存在吧。」

    原虎若有所悟的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道:「多謝前輩幾次三番提點於我,如此大恩,原虎沒齒不忘。」

    藥神婆仰望天際,眼角卻隱有淚光:「誰又沒年輕過呢,想當年我跟老頭子……唉,算了,真的是老了啊。」

    她轉過頭對原虎道:「小哥是信人,想必已將山神玉帶來了吧?」

    原虎有些為難的撓撓頭:「這個……前輩,山神玉已經不在了。」

    藥神婆驚道:「被搶走了不成?是誰幹的?」

    原虎忙解釋道:「不,不是,只是它現在好像在我的身體裡。」

    藥神婆乍聞此語的震驚並不下陶定,她臉露古怪表情:「怎麼會?才不過一月,以往,就算百年不能融為一體也不少見啊……」

    原虎見她言語古怪,小心提醒道:「前輩?」

    藥神婆一愕回過神來:「啊?哦,那麼請小哥移開這塊石頭。」她對峰頂正中的那塊黑色巨石一指道。

    原虎依言走上手按巨石,體內山神氣全力催發,巨石竟如一團麵粉般逐漸軟化,前面部分向內凹進,漸漸露出下方一個黑漆漆的深洞,內裡一股冰寒之氣直衝而出。見原虎就似毫不費力的完成此舉,藥神婆驚訝不已的點點頭,喃喃道:「果然。」

    她走到洞口對原虎招招手:「跟我下來吧。」

    洞中伸手不見五指,藥神婆從腰囊中掏出一把藥粉抹在杖上,杖頭立刻發出一團碧油油的螢光充盈洞內,雖然依舊很黑,但對功力高如原虎者,已然足夠視物。他們站立處是一條筆直延伸而下的通道頂端,一排粗糙但明顯是人為的階梯延伸向下。竟有人能在此絕頂修築這麼一個地下秘道,無論哪一方面都讓人既感驚奇又感佩服,更多的,則是向下一探究竟的強烈興趣。

    藥神婆當先而行,原虎緊隨其後,兩人向下走去,越是往下,冰寒之氣越發凍人,到後來簡直如三九寒冬穿件單衣爬到雪山之巔,若是普通人恐怕早已被凍斃。但原虎體內山神氣自發運轉全身,熱能由內而外佈滿身體,竟是絲毫不感寒冷,藥神婆行動自若,也不畏寒。約莫過個一柱香的時間,兩人走到盡頭。

    盡處是一個廣闊的空間,方圓足有三四丈,高約五丈,頂部無數鐘乳巨岩倒垂而下,五顏六色千奇百怪,十分壯觀。中間是一個大池子,池中的水呈深青色,偏又異常清澈透明,那股無匹寒氣,正是由池中水所發。池心一個小小高台,離水大約一丈,很是搶眼。

    藥神婆回頭道:「這池中乃萬年玄冰液,是天下至寒之物,比之霜雪珠亦只差半籌。人若沾上一點立成凍屍,百年不朽,小心別掉下去了。」搶先躍往石台,原虎隨後跟上。

    人還在半空,只聽躍上石台的藥神婆徒地發出一聲驚慌之極的尖叫:「怎麼沒有了,怎麼會沒有了?」

    原虎大是奇怪,是什麼竟使藥神婆如此慌張?山神氣移向身後,身形加速向石台投去。躍上石台,只見台中心有個極深的凹洞,內壁光滑異常,顯是原來放了什麼東西,藥神婆正盯著這個凹洞不住叫道:「人呢?怎的不見了!怎的不見了!」

    原虎拉住她道:「前輩,冷靜一下,什麼不見了?」

    藥神婆一臉焦急的大聲道:「我兒子,關我兒子的『玄石精牢』就放在這裡的,十六年了,我來過無數次,近兩年心灰意冷才沒再來,怎的就不見了?」言語惶惶,與平日大異。

    原虎忙安慰道:「前輩不要急,你再仔細想想,還有什麼人知道這裡,興許是他把你兒子救走了。」

    藥神婆得他提醒,露出思索的表情:「還有什麼人知道?只有趙青陽……」

    原虎一呆,趙青陽,不是天元宮掌教,人族七大高手麼,怎麼藥神婆的兒子會跟他扯上關係?他勸道:「趙青陽是人族七大高手,他一定有辦法救出你兒子,你何不去問問他,興許真是他做的。」

    哪知藥神婆仰天發出一聲悲笑:「他?他會救我兒子?當年若不是他,我兒子怎會年紀輕輕便被關在這不見天日的鬼地方?我又怎會十六年不見親子?婷兒又怎會從小便沒有爹娘?趙青陽又怎會救他出去?」

    突的她一呆,似回過神來般自語道:「對,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怕我兒子揭穿他當年陰謀,把他趕下掌教之位,所以便搶先一步來把我兒子害死。對,一定是這樣!」

    對藥神婆的話原虎越發糊塗,他問道:「前輩,你說什麼,什麼陰謀,什麼害死你兒子?」

    藥神婆不答,只怔怔的不知想些什麼,忽的她仰天尖叫道:「趙青陽,你害死我兒子,我決不會放過你!」神情癡狂,極是嚇人,也不招呼原虎,一躍上岸向洞外狂奔而出。

    原虎想要攔住她,卻遲了一步,連忙大叫:「前輩,等一下。」藥神婆哪裡肯聽?原虎無奈,惟有緊緊跟上。

TOP

第七章

    跑出洞外,藥神婆縱身一躍跳下山崖,每當落到一定距離她便伸出枴杖在山壁上一點,借力蕩到下一處地方,稍阻下落之勢。她以這種「Z」字形交替下落,不一會兒便隱入峰下雲層中不見,如此身手,非有絕頂的身法與過人的內力不可做到。亦可見她現在心情之焦急,幾乎連命都可以不顧。

    原虎緊跟著跑出,順手一掌拍在巨石上將其恢復原狀阻住洞口,當看見藥神婆那麼奮不顧身的跳下,他頓時傻了,不要吧,難道又要叫我玩命?但藥神婆現在精神狀況很不穩定,自己又勢不能扔下她不管。楚劍說得對,我就是太心軟了,總有一天會吃大虧的,原虎憤憤的想,腳下卻一步不停,緊跟著躍下亞天峰。

    身子躍離峰頂的剎那,原虎只感腦中轟的一下空了,心臟似乎一直提到嗓子眼,張大了口卻什麼也叫不出,全身的重量都在一瞬間失去,感覺身體都不是自己的。隨後心臟再狠狠落回原處,一切感覺又重回身上,腦袋也開始重新運轉,但迎面直灌的狂風仍使得他發不出一點聲音。

    就這麼短短工夫,他已落下幾十丈,可見下墜之勢何等勁急。原虎伸手一勾,山壁打橫支出一根石刺,他抓上石刺身子繞著它旋幾個圈消解下墜的力道,又脫手向下落去,等落到一定距離,又依法施為,就這麼且落且停,緊追藥神婆而下,約一柱香工夫後,終於踏上實地。

    我的媽呀,原虎腿一軟差點坐倒在地,這次比之上次冒險殺那兩名天道殺手還要驚險萬分。緊繃的神經一旦鬆弛下來,原虎才感覺全身乏力,連抬根手指的力道也欠奉。不知道藥神婆從哪兒來的勁,一落地腳步不停立刻向天元宮方向衝去,看得原虎心驚不已,這,這還是個老人嗎?

    咬咬牙,猛力提起體內山神勁氣,手腳迅速活絡過來,原虎全力追了上去:「前輩,等一下。」

    藥神婆奔行奇速,六十里山路轉瞬即過,兩人已行近香柱峰下。原虎越發焦急,天元宮非同小可,豈可輕闖?藥神婆現在神志不清,若任她這麼闖上的話,非惹下極大禍事不可,原虎猛吸口氣,山神氣剎那在體內經脈急轉三次之多,足不點地人已如輕煙般飛速逸了過去,攔在藥神婆身前。

    「前輩,聽我說……」

    原虎話還未說完,藥神婆大叫一聲:「讓開!」已一杖打了過來,原虎伸手格上枴杖,手臂幾下翻轉已與枴杖纏在一起,隨後努力將它夾住又道:「前輩,冷靜一點……」

    藥神婆抽了幾下難動分毫,乾脆放下枴杖一掌擊過去:「讓開!我不想傷你。」

    原虎身形向右橫移一尺避開此掌,腳下一錯向後轉了個圈又攔在她身前:「你這麼闖上去,於事無補……」

    藥神婆哼了一聲掏出把藥粉灑了過去,原虎知道厲害,忙縱身向後躍開,轟!的一聲,藥粉落地爆出一團青碧火焰,空氣中頓時瀰漫一股中人欲嘔的惡臭。

    原虎揮出一股掌風吹散飄向自己的惡臭煙霧,又道:「不如好好走上找趙青陽問個明白……」

    藥神婆根本不理會他的話,狠狠道:「小子,胡鬧也要有個限度,你不是我對手,快給我讓開!」又待再上。

    忽聽背後有人喝罵道:「你們是什麼人,怎麼敢直呼我們掌教的名字?」

    另一人跟著道:「好臭,你們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竟敢在天元宮腳下放肆!」

    原虎轉頭看去,卻是兩名道士站在那兒,一個三十餘歲,又瘦又黑,臉上儘是麻子。另一個卻是個半老頭子,鬚髮花白。

    藥神婆冷笑道:「我在天元宮時,你們兩個還未出生哩。快滾開,兩個看門的囉嗦什麼!」

    兩人臉色大變,那麻子唰的抽出背上長劍怒道:「瘋婆子,你說什麼!」

    原虎眼看鬧僵,忙解釋道:「我們有些事要上山找趙前輩,並非有意冒犯。」

    那老頭跟著執劍在手走上一步:「好大的口氣!哪來的土包子,掌教是你們說見就見的麼?」

    藥神婆拾起地上枴杖,對原虎道:「看到了吧,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你對他越客氣,他就越不把你當回事。小子,學著點了,對這種傢伙,就得來硬的。」從原虎手上抓過枴杖撲了上去。

    那兩人齊齊喝道:「站住,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忽的住口不言,身子癱軟一起倒了下去。

    藥神婆毫不停留的衝過兩人身旁,向山上而去,原虎呆了一下,也跟著跑上。至此藥神婆神妙無方的用藥工夫方完全展露,一路上,凡是有想阻攔她的人,無論多少,只要一接近她身前三尺無不盡數昏迷,連一點反抗都來不及做。反觀藥神婆,足不抬,手不動,只顧向上趕,根本看不出她是怎樣用的藥,甚至一些上山朝拜的人也無辜遭殃,暈倒在山路之旁。

    就這麼一路上衝,直到香柱峰半山腰的天元宮別院,都沒有遇到一點有效的抵抗,如入無人之境。在見識了藥神婆的厲害後,現在已經沒有一個人敢來阻她。兩人越過別院踏上通往天元宮的山道。突的原虎感到兩股強大的力量正至峰頂向這處趕來,速度之快簡直就如在飛一般。藥神婆似也有所覺察,她停下腳步,靜等來人現身。

    來人的確是在飛,一青一白兩道虹芒劃破長空直向這處投來,原虎曾在羅長春身上見識過,知道這是極為高深的「御劍飛昇」之法,那麼來的當是天元宮護法使一級的人物了。果然藥神婆神色一凜,不再像先前那麼肆無忌憚。

    來者落下地來,光芒收斂不見。青光裡的人是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臉上一副嬉皮笑臉的神情,長身玉立,青衣葛巾,頗為瀟灑;白光裡的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大漢,一臉嚴肅,濃眉大眼不怒自威。

    兩人均長劍在握,對藥神婆一臉戒備神態。那中年大漢沉聲道:「你們是何人,為何硬闖我們天元宮?」

    藥神婆卻不答他,反問道:「天元宮第四代護法使『枯木長春,初月恆圓』你們是哪兩人?」

    兩人一楞,奇怪的對看一眼,大漢答道:「前輩為何對天元宮的事如此熟悉?在下衛恆圓。」聽藥神婆竟知道他們的身份,他對這老人越發摸不透,言語已有些恭敬起來。

    那青衣青年嘻嘻一笑:「我是寧初月,這是我自己煉製的寶劍『快馬』。」言罷一拍手中長劍,似乎對此事頗為得意,隨時都不忘提上一句。

    天元宮四大護法使已到其二,亦可見藥神婆這番硬闖實已引起相當大的震動。對這兩人藥神婆卻並不怎麼害怕,她將手中枴杖一揮:「我這次是來找趙青陽的,不關你們的事,讓開!」

    衛恆圓眉頭大皺:「前輩若再這麼直呼我們掌教的名諱,請恕我不客氣了。」

    藥神婆面無表情,冷冷道:「即便第三代護法使來了,我也不放在眼內,何況你們,還不讓開!」

    衛恆圓臉色一沉,正待說話,忽聽背後一人朗聲道:「原來是藥神前輩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聲音清朗出塵,極富磁性。

    寧衛二人毫不遲疑的齊齊轉身向後一拜:「恭迎掌教!」

    原虎心頭一震,人族七大高手之首,天元宮掌教趙青陽,終於來了。





第八章

    一名長身玉立,著淡青布袍的中年男子在一個全身枯瘦如朽木的黑衣老者陪同下,緩緩向此處行來。他走得並不甚快,但步履徐徐間卻能轉眼跨過數丈的距離,偏身形又是那麼飄逸,絲毫不顯做作。這種緩慢與極快間的強烈對比,份外使人印象深刻,不消片刻,趙青陽便來到眾人身前。

    他長著一張修長文雅的臉龐,寬額秀頰,一雙丹鳳眼黑白分明。目光中總是帶著一股淡淡的暖意,任何人在他注視下都不會感到拘謹。鼻樑挺正直達山根,頜下三縷長鬚隨風輕揚,如此人物卻全無一點七大高手的霸氣,倒像個飽讀詩書的文士雅客。雖在眾人間只隨意的負手而立,但立時有如鶴立雞群,讓人一見難忘。

    趙青陽先對一旁的原虎微微一笑,向他點頭示意,才對藥神婆恭敬的一拱手道:「不敢請問藥神前輩有何事找晚輩?」

    自他來後,藥神婆也冷靜下來,至少在表面已恢復平日模樣。聽他這麼問,她只哼了一聲道:「少來這一套,我問你,你到底把我孩兒弄到哪兒去了?」聽語氣,她竟似早已認識趙青陽。

    趙青陽一楞,臉現訝然:「你孩兒?」

    藥神婆語含諷刺的冷笑道:「趙掌教貴人多忘事,區區十六年,就把自己的師弟忘記了麼?」

    趙青陽這才明白過來,他答道:「陳師弟因犯師門大過被囚於亞天峰頂『澈寒窟』思過,晚輩又怎會弄他到哪兒去?」

    藥神婆神情突又變得說不出的憤怒,她大叫道:「什麼犯師門大過?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麼。當年若非你,他又怎會受誣被囚,至十六年來不見天日,與父母妻子隔絕,我家老頭子也受牽連失蹤。現如今你還不肯放過他,趙青陽,你好狠毒的心腸!」

    趙青陽身後三人無不臉色大變,那黑衣老者暴喝一聲「大膽!」長劍出鞘便準備出手。

    趙青陽伸手攔住他道:「枯木,不得無禮。」黑衣老者再憤憤的看了藥神婆一眼,心有不甘的退了回去。

    對藥神婆的指責趙青陽毫不在意,他還是一副不溫不火的樣子:「當年之事門中已有公論,無論如何前輩也曾是我派中人,請勿再胡言。前輩所指,陳師弟似發生了什麼事?」

    藥神婆雖仍一臉不兮,卻也不再提,只道:「好,過去的事老身早已認了,不提也罷。我問你,我孩兒現在何處?天下知道他被囚之處的只有天元宮的人,若不是你幹的,還有誰?」

    乍聽此話,趙青陽不由大訝:「陳師弟難道已不在『澈寒窟』了麼?」

    藥神婆再忍不住,怒道:「趙青陽,我孩兒被關十六年,早對你掌門之位構不成威脅,你為何還不肯放過他?怎麼到現在還在裝糊塗?」

    趙枯木忍不住又大喝道:「你這老太婆是否瘋了,這裡是天元宮,豈容你一直胡言亂語,若敢再對掌教不敬,休怪我不客氣!」

    衛恆圓也面色不豫,卻不似趙枯木那般激動,他轉頭對趙青陽道:「掌教,這究竟是……」

    趙青陽歎了口氣,對他道:「藥神前輩乃二代護法使陳漠雲的妻子,當年也是我天元宮中人,說起來還是你們的長輩。他的兒子陳餘風是我師弟,十六年前因犯教規被囚,此事在宮中少有人提起,除長春外,你等均為半路加入本宮,所以不知道。」

    不容他說完,藥神婆打斷他道:「過去那檔子事還提來做甚,我早已不是天元宮的人,你不必在這兒假惺惺對我前輩長前輩短的,我只要你告訴我孩兒的下落,立刻便走,決不多留一步。」

    趙枯木見她一再對趙青陽不敬,掌教雖一直對藥神婆客氣有加,不予計較,但他是個火暴脾氣,如何忍得住?對趙青陽一拜:「掌教,她也說自己非宮中之人,現在一直對你不敬,便讓屬下教訓她一下。」說完便想動手。

    趙青陽仍攔住了他,他對藥神婆道:「前輩,我想這其間定有誤會,能否靜下心來告訴晚輩究竟發生了何事?」

    藥神婆現在情緒激動,本就聽不進勸,加之她已認定趙青陽跟陳餘風失蹤有關,更加不會理會他的說話,冷冷道:「發生了何事?你自己最為清楚,還來問我做甚?」

    藥神婆一直口口聲聲認定自己加害了陳餘風,饒趙青陽修養再好也不禁有氣,他眉毛一剔道:「前輩一直指責我加害陳師弟,不知有沒有證據,若只是想當然的話,未免……」言語間已漸漸不客氣起來。

    這時一直在旁未說話的寧初月突然對原虎道:「這位兄台與藥神前輩一同前來,不知是否知道事情始末,能不能告訴我們?」

    經他這麼一問,原虎立知道這是個打破僵局的好法子,不禁對他多看了兩眼。他將自己在「澈寒窟」中所見講了一遍,卻隱去自己是受藥神婆之托去打開石牢,只說是受藥神婆邀請協助上亞天峰採藥。

    寧初月聽過後對原虎笑道:「兄台能登上亞天峰頂,身手不錯啊。」

    趙青陽卻關心的是另一件事,他沉吟道:「陳師弟當真已不在『澈寒窟』中了麼?奇怪,究竟是何人,竟能連『玄石精牢』一同帶走。」

    藥神婆用枴杖指著趙青陽道:「除了七大高手,誰還有這個能耐,何況只有你知道我孩兒被關在那裡,不是你又是誰?」

    此舉已是大為不敬,趙枯木怒喝一聲:「亞天峰頂乃本宮禁地,你私闖已犯了禁規,何況現在不但硬闖天元宮,還出言侮辱掌教,豈可容你!」一劍直刺藥神婆。

    陳餘風無故失蹤,藥神婆痛失愛子早已心神大亂,若不是對趙青陽忌憚三分,早動起手來,也不會拖到現在。趙枯木搶先出手,那是再好不過,除趙青陽,別人他還未放在眼內。

    她腳下輕輕一點,人已向後逸出,身法輕捷靈動,根本不似一個老人。人還在退勢中途已揚手撒出一把藥粉,趙枯木本待追擊,鼻中突然聞到一股異香,已知不妙,忙提氣屏住呼吸揚手打出一道掌風吹散藥粉,但就這麼一緩,藥神婆已退到兩丈開外。

    見到最後還是動了手,原虎大急。現在他們在別人地盤上,對手又是天元宮的護法使,他們的厲害他從羅長春身上已充分感受到,何況還有一個七大高手之首的趙青陽,怎麼能討了好去?而且從目前看來是藥神婆無理取鬧在先,自己不能幫她,勸又勸不了,只得眼睜睜看著他們鬥成一團。所幸趙青陽雖沒有出言制止,但也沒加入幫手,也只是看著趙枯木與藥神婆相鬥。

    藥神婆不止用藥厲害,杖法也頗了得。她一根枴杖舞得虎虎生風,化為一團灰影在身周不住盤繞,陣陣勁風直逼四方,連數丈之外得原虎等人也受其所迫,不由後退幾步。

    趙枯木將內勁注入劍身,其劍表面幻出一道灰濛濛的長芒,竟達到傳說中的「劍氣」之境。但畏於藥神婆用藥之技了得不敢過分靠近,只在一旁用劍氣攻擊。場中兩團灰光互相纏繞,不斷發出裡啪啦的爆響,兩人身週一丈之內摧枯拉朽,山道之上的青石板寸寸碎裂,樹木草葉全被絞為碎片,被氣勁吸引在兩人周圍旋飛,聲勢極其驚人。

    見久不得近前,趙枯木左掌舉起對準藥神婆猛的一推,同時口中暴喝一聲:「破!」剎那,全場之氣都似隨著他此掌狂湧而起一股腦捲向藥神婆,一陣凜冽勁風狂吹,所有人的衣衫鼓蕩不止,咧咧作響。

    藥神婆輕蔑之態盡去,神情凝重。雙手回縮握於杖身中心,隨後將枴杖大力往地上一拄,借此迎向趙枯木此掌。踫!的一聲巨響,勁力砸上杖身,藥神婆頭上銀白髮絲如飛般揚起,怒目咬牙死死抵住,隨後將枴杖往上一掀將勁道御開,同時一大團泥塊被撬出砸向趙枯木。

    想不到這老太婆竟能接下自己全力一擊,趙枯木大是愕然,見泥塊飛至,不及細想先揮劍將其絞碎,霎時眼前一片塵灰,待恢復視野再定楮一看,前方藥神婆竟已不見人影。忽的心中警兆大盛,頭頂一道黑影籠罩不斷擴大,趙枯木迅速舉劍上撩,隨即鐺!的金鐵交鳴之聲大響,趙枯木手腕一麻幾乎連劍也握不穩,悶哼一聲不住退後。

    藥神婆一招得手絲毫不緩,手中枴杖在頭頂旋得一圈又當頭砸下。趙枯木右手仍酸麻不已,大駭之下劍交左手格擋,一擊之下又連退數步。藥神婆杖力奇猛,一個天元宮護法使竟被擊得連還招之力也沒有,眼見她又舞杖跟進,趙枯木猛一咬牙將手中劍望空一甩,竟以一對肉掌穿入藥神婆杖影中展開近身肉搏。

    這麼一來情勢又自不同,枴杖屬長兵器本就不利近攻,趙枯木招式之中又帶上強絕內勁,不消數招已將藥神婆逼得左支右拙,大為狼狽。趙枯木雙掌在藥神婆身周連拍數下,掌勁交織成一道氣網封死她所有進退之路,緊接著他右掌直拍藥神婆胸口,左掌卻自右掌下穿出後發先至擊到肋下。

    前後左右皆被封阻無法閃避,連移動亦有困難,藥神婆眼看就要中招,她收回枴杖橫於胸前,跟著整個人原地轉動起來。似緩實快,連人帶杖倏的化為一陣平地旋風直衝向天,一股絕大吸力以她為中心捲向四方,山道之上立時飛沙走石,趙枯木不由自主反加速向她標了過去。

    藥神婆不僅不躲,反以此奇招反客為主,趙枯木不知此舉虛實不敢貿然行險,收回掌勁全力向後急掙,意圖脫開吸力。沒想到先前發出的七八道掌勁被藥神婆這麼一攪全混到一塊,勁道失控下霎時全亂了套,他身體周圍七八種不同勁力或吸或放,或拉或扯,分別往不同方向散逸。趙枯木身在其間感受最是深切,就好像同時有數人在數個方向拉扯他一樣,極不好受,一時便如漩渦中的小舟,搖擺不定。

    正當趙枯木全力與自己的勁力相抗時,忽感小腹氣海中一麻,全身內勁微微一滯,接著麻痺迅速傳遍全身,只在一個呼吸的工夫經脈間便空空蕩蕩,一絲內力不出來。趙枯木知道定是藥神婆借風勢放出什麼古怪藥物,自己與她實實打上一陣,竟在不知不覺中忘記藥神婆最危險之處乃是她那出神入化的用藥之技,霎時叫苦不迭,心中剛感到一絲後悔,那些力道已全施在身上,他哇的噴出一口鮮血拋飛開去。

    一名長身玉立,著淡青布袍的中年男子在一個全身枯瘦如朽木的黑衣老者陪同下,緩緩向此處行來。他走得並不甚快,但步履徐徐間卻能轉眼跨過數丈的距離,偏身形又是那麼飄逸,絲毫不顯做作。這種緩慢與極快間的強烈對比,份外使人印象深刻,不消片刻,趙青陽便來到眾人身前。

    他長著一張修長文雅的臉龐,寬額秀頰,一雙丹鳳眼黑白分明。目光中總是帶著一股淡淡的暖意,任何人在他注視下都不會感到拘謹。鼻樑挺正直達山根,頜下三縷長鬚隨風輕揚,如此人物卻全無一點七大高手的霸氣,倒像個飽讀詩書的文士雅客。雖在眾人間只隨意的負手而立,但立時有如鶴立雞群,讓人一見難忘。

    趙青陽先對一旁的原虎微微一笑,向他點頭示意,才對藥神婆恭敬的一拱手道:「不敢請問藥神前輩有何事找晚輩?」

    自他來後,藥神婆也冷靜下來,至少在表面已恢復平日模樣。聽他這麼問,她只哼了一聲道:「少來這一套,我問你,你到底把我孩兒弄到哪兒去了?」聽語氣,她竟似早已認識趙青陽。

    趙青陽一楞,臉現訝然:「你孩兒?」

    藥神婆語含諷刺的冷笑道:「趙掌教貴人多忘事,區區十六年,就把自己的師弟忘記了麼?」

    趙青陽這才明白過來,他答道:「陳師弟因犯師門大過被囚於亞天峰頂『澈寒窟』思過,晚輩又怎會弄他到哪兒去?」

    藥神婆神情突又變得說不出的憤怒,她大叫道:「什麼犯師門大過?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麼。當年若非你,他又怎會受誣被囚,至十六年來不見天日,與父母妻子隔絕,我家老頭子也受牽連失蹤。現如今你還不肯放過他,趙青陽,你好狠毒的心腸!」

    趙青陽身後三人無不臉色大變,那黑衣老者暴喝一聲「大膽!」長劍出鞘便準備出手。

    趙青陽伸手攔住他道:「枯木,不得無禮。」黑衣老者再憤憤的看了藥神婆一眼,心有不甘的退了回去。

    對藥神婆的指責趙青陽毫不在意,他還是一副不溫不火的樣子:「當年之事門中已有公論,無論如何前輩也曾是我派中人,請勿再胡言。前輩所指,陳師弟似發生了什麼事?」

    藥神婆雖仍一臉不兮,卻也不再提,只道:「好,過去的事老身早已認了,不提也罷。我問你,我孩兒現在何處?天下知道他被囚之處的只有天元宮的人,若不是你幹的,還有誰?」

    乍聽此話,趙青陽不由大訝:「陳師弟難道已不在『澈寒窟』了麼?」

    藥神婆再忍不住,怒道:「趙青陽,我孩兒被關十六年,早對你掌門之位構不成威脅,你為何還不肯放過他?怎麼到現在還在裝糊塗?」

    趙枯木忍不住又大喝道:「你這老太婆是否瘋了,這裡是天元宮,豈容你一直胡言亂語,若敢再對掌教不敬,休怪我不客氣!」

    衛恆圓也面色不豫,卻不似趙枯木那般激動,他轉頭對趙青陽道:「掌教,這究竟是……」

    趙青陽歎了口氣,對他道:「藥神前輩乃二代護法使陳漠雲的妻子,當年也是我天元宮中人,說起來還是你們的長輩。他的兒子陳餘風是我師弟,十六年前因犯教規被囚,此事在宮中少有人提起,除長春外,你等均為半路加入本宮,所以不知道。」

    不容他說完,藥神婆打斷他道:「過去那檔子事還提來做甚,我早已不是天元宮的人,你不必在這兒假惺惺對我前輩長前輩短的,我只要你告訴我孩兒的下落,立刻便走,決不多留一步。」

    趙枯木見她一再對趙青陽不敬,掌教雖一直對藥神婆客氣有加,不予計較,但他是個火暴脾氣,如何忍得住?對趙青陽一拜:「掌教,她也說自己非宮中之人,現在一直對你不敬,便讓屬下教訓她一下。」說完便想動手。

    趙青陽仍攔住了他,他對藥神婆道:「前輩,我想這其間定有誤會,能否靜下心來告訴晚輩究竟發生了何事?」

    藥神婆現在情緒激動,本就聽不進勸,加之她已認定趙青陽跟陳餘風失蹤有關,更加不會理會他的說話,冷冷道:「發生了何事?你自己最為清楚,還來問我做甚?」

    藥神婆一直口口聲聲認定自己加害了陳餘風,饒趙青陽修養再好也不禁有氣,他眉毛一剔道:「前輩一直指責我加害陳師弟,不知有沒有證據,若只是想當然的話,未免……」言語間已漸漸不客氣起來。

    這時一直在旁未說話的寧初月突然對原虎道:「這位兄台與藥神前輩一同前來,不知是否知道事情始末,能不能告訴我們?」

    經他這麼一問,原虎立知道這是個打破僵局的好法子,不禁對他多看了兩眼。他將自己在「澈寒窟」中所見講了一遍,卻隱去自己是受藥神婆之托去打開石牢,只說是受藥神婆邀請協助上亞天峰採藥。

    寧初月聽過後對原虎笑道:「兄台能登上亞天峰頂,身手不錯啊。」

    趙青陽卻關心的是另一件事,他沉吟道:「陳師弟當真已不在『澈寒窟』中了麼?奇怪,究竟是何人,竟能連『玄石精牢』一同帶走。」

    藥神婆用枴杖指著趙青陽道:「除了七大高手,誰還有這個能耐,何況只有你知道我孩兒被關在那裡,不是你又是誰?」

    此舉已是大為不敬,趙枯木怒喝一聲:「亞天峰頂乃本宮禁地,你私闖已犯了禁規,何況現在不但硬闖天元宮,還出言侮辱掌教,豈可容你!」一劍直刺藥神婆。

    陳餘風無故失蹤,藥神婆痛失愛子早已心神大亂,若不是對趙青陽忌憚三分,早動起手來,也不會拖到現在。趙枯木搶先出手,那是再好不過,除趙青陽,別人他還未放在眼內。

    她腳下輕輕一點,人已向後逸出,身法輕捷靈動,根本不似一個老人。人還在退勢中途已揚手撒出一把藥粉,趙枯木本待追擊,鼻中突然聞到一股異香,已知不妙,忙提氣屏住呼吸揚手打出一道掌風吹散藥粉,但就這麼一緩,藥神婆已退到兩丈開外。

    見到最後還是動了手,原虎大急。現在他們在別人地盤上,對手又是天元宮的護法使,他們的厲害他從羅長春身上已充分感受到,何況還有一個七大高手之首的趙青陽,怎麼能討了好去?而且從目前看來是藥神婆無理取鬧在先,自己不能幫她,勸又勸不了,只得眼睜睜看著他們鬥成一團。所幸趙青陽雖沒有出言制止,但也沒加入幫手,也只是看著趙枯木與藥神婆相鬥。

    藥神婆不止用藥厲害,杖法也頗了得。她一根枴杖舞得虎虎生風,化為一團灰影在身周不住盤繞,陣陣勁風直逼四方,連數丈之外得原虎等人也受其所迫,不由後退幾步。

    趙枯木將內勁注入劍身,其劍表面幻出一道灰濛濛的長芒,竟達到傳說中的「劍氣」之境。但畏於藥神婆用藥之技了得不敢過分靠近,只在一旁用劍氣攻擊。場中兩團灰光互相纏繞,不斷發出裡啪啦的爆響,兩人身週一丈之內摧枯拉朽,山道之上的青石板寸寸碎裂,樹木草葉全被絞為碎片,被氣勁吸引在兩人周圍旋飛,聲勢極其驚人。

    見久不得近前,趙枯木左掌舉起對準藥神婆猛的一推,同時口中暴喝一聲:「破!」剎那,全場之氣都似隨著他此掌狂湧而起一股腦捲向藥神婆,一陣凜冽勁風狂吹,所有人的衣衫鼓蕩不止,咧咧作響。

    藥神婆輕蔑之態盡去,神情凝重。雙手回縮握於杖身中心,隨後將枴杖大力往地上一拄,借此迎向趙枯木此掌。踫!的一聲巨響,勁力砸上杖身,藥神婆頭上銀白髮絲如飛般揚起,怒目咬牙死死抵住,隨後將枴杖往上一掀將勁道御開,同時一大團泥塊被撬出砸向趙枯木。

    想不到這老太婆竟能接下自己全力一擊,趙枯木大是愕然,見泥塊飛至,不及細想先揮劍將其絞碎,霎時眼前一片塵灰,待恢復視野再定楮一看,前方藥神婆竟已不見人影。忽的心中警兆大盛,頭頂一道黑影籠罩不斷擴大,趙枯木迅速舉劍上撩,隨即鐺!的金鐵交鳴之聲大響,趙枯木手腕一麻幾乎連劍也握不穩,悶哼一聲不住退後。

    藥神婆一招得手絲毫不緩,手中枴杖在頭頂旋得一圈又當頭砸下。趙枯木右手仍酸麻不已,大駭之下劍交左手格擋,一擊之下又連退數步。藥神婆杖力奇猛,一個天元宮護法使竟被擊得連還招之力也沒有,眼見她又舞杖跟進,趙枯木猛一咬牙將手中劍望空一甩,竟以一對肉掌穿入藥神婆杖影中展開近身肉搏。

    這麼一來情勢又自不同,枴杖屬長兵器本就不利近攻,趙枯木招式之中又帶上強絕內勁,不消數招已將藥神婆逼得左支右拙,大為狼狽。趙枯木雙掌在藥神婆身周連拍數下,掌勁交織成一道氣網封死她所有進退之路,緊接著他右掌直拍藥神婆胸口,左掌卻自右掌下穿出後發先至擊到肋下。

    前後左右皆被封阻無法閃避,連移動亦有困難,藥神婆眼看就要中招,她收回枴杖橫於胸前,跟著整個人原地轉動起來。似緩實快,連人帶杖倏的化為一陣平地旋風直衝向天,一股絕大吸力以她為中心捲向四方,山道之上立時飛沙走石,趙枯木不由自主反加速向她標了過去。

    藥神婆不僅不躲,反以此奇招反客為主,趙枯木不知此舉虛實不敢貿然行險,收回掌勁全力向後急掙,意圖脫開吸力。沒想到先前發出的七八道掌勁被藥神婆這麼一攪全混到一塊,勁道失控下霎時全亂了套,他身體周圍七八種不同勁力或吸或放,或拉或扯,分別往不同方向散逸。趙枯木身在其間感受最是深切,就好像同時有數人在數個方向拉扯他一樣,極不好受,一時便如漩渦中的小舟,搖擺不定。

    正當趙枯木全力與自己的勁力相抗時,忽感小腹氣海中一麻,全身內勁微微一滯,接著麻痺迅速傳遍全身,只在一個呼吸的工夫經脈間便空空蕩蕩,一絲內力不出來。趙枯木知道定是藥神婆借風勢放出什麼古怪藥物,自己與她實實打上一陣,竟在不知不覺中忘記藥神婆最危險之處乃是她那出神入化的用藥之技,霎時叫苦不迭,心中剛感到一絲後悔,那些力道已全施在身上,他哇的噴出一口鮮血拋飛開去。

TOP

第九章

    趙枯木是四名護法使中唯一專修武技者,想不到竟會在此上被藥神婆打個大敗,後面幾人無不大驚,她竟厲害若此!只趙青陽仍是那副樣兒,絲毫不為所動。藥神婆再不理會摔到一邊的趙枯木,一揮枴杖向前攻去,目標,正是趙青陽:「趙青陽,還我孩兒!」

    後面寧初月與衛恆圓臉色齊齊一變,衛恆圓手結法結便準備施法,趙青陽伸手攔住他道:「你們不是她對手,退下。」緩步走上:「前輩,我念你曾是本宮耆宿,對你一再容讓,若你仍一意孤行,休怪晚輩不客氣了。」

    見到是他,藥神婆不敢大意,悶哼道:「少廢話,若不還我孩兒,休想我罷手。」杖頭對著趙青陽輕點數下,跟著沉腰坐馬一下向前急刺,又疾又狠,用的竟是槍招。

    趙青陽不慌不忙伸手在身前一圈,只聽哧的一聲輕響,他身前空氣便似凝固一般,跟著雙手一團一搓已在胸前結成一個氣團,隨後一揚手向藥神婆推了過去:「前輩所賜不敢接受,還給你。」

    見偷偷下的藥已被他識破,藥神婆抖手收回氣團內的藥粉。手腕加勁,刺向趙青陽的枴杖在中途急旋,借旋勁力道更是強勁,便如一道灰色閃電只閃得一下已到趙青陽胸口。趙青陽右手按上杖頭人卻向後急退,待到杖勢已盡他順勢一扯,藥神婆舊力已盡新力未生,就這麼一下枴杖便差點脫手。但她豈是等閒,跟著踏前一步握杖之手一扭一轉,不知怎麼已將枴杖自趙青陽手中甩脫,隨後又向前刺出。

    見枴杖被她奪回,趙青陽眼中一亮,讚道:「好!前輩果然不凡。」腳下仍後退一步,由始至終都與藥神婆保持著一個枴杖的距離。同時他拇指扣住食中二指向前一彈,有任何唸咒的動作,兩道氣劍射向藥神婆,破空尖嘯聲激得人耳鼓生痛。

    這一杖再刺不下去,藥神婆枴杖回縮並向上一抬,時間角度拿捏得十分精確,兩道氣劍全被擋下,鐺!鐺!兩聲爆音幾乎同時響起,氣劍在杖身炸開,帶起的風嘯四下飛捲,威力之大,遠非原虎以前所見可比。即便如此藥神婆仍牢牢抓住枴杖沒有鬆手,她自懷中掏出一把藥粉在枴杖上一抹,杖身立刻泛起一股明黃色。她持杖又再攻上,枴杖舞成一團黃光片刻不離趙青陽左右,對此趙青陽似也有所忌憚,只左避右閃,一時並未還手。

    看得一會眾人便瞧出端倪,凡是被藥神婆枴杖掃過之處,泥土石板立刻焦黑一片,甚至還出現一道道熔化似的溝痕;樹木花草則發黃枯敗,不復生機。原來她在杖上抹的竟是腐蝕性極強的藥物。趙青陽閃得一陣,雙手猛然一緊,手掌霎時亮起一層晶瑩的青光。他伸手前抓,輕易的便在團團杖影中將其抓個結實,體內勁力提升通過枴杖湧向對面藥神婆,藥神婆只感一股龐然無匹的巨力通過杖身傳至,急運全力相抗,兩人如此一來已成以內勁較量的地步。

    突的趙青陽開口道:「前輩,陳師弟之事真的並非我所做,還望前輩罷手如何?」

    藥神婆想不到自己需以全力相抗,他竟還能有餘閒輕鬆開口說話,知道自己確非趙青陽的對手。但他性子極為剛烈,決不肯向人低頭,何況她一旦認定這事是趙青陽干的,不到最後決不會罷休,哪裡肯於此時罷手不鬥?她反而全力催勁,臉上一紅一白瞬間轉換三次,已是拼著內傷不要命的打法。

    可惜趙青陽實在太強,藥神婆已拼著使出超過身體承受能力的氣勁,仍難撼動他分毫。兩人就那麼耗著,一邊一臉輕鬆,游有餘刃;另一邊頭頂蒸氣化為一道白煙升騰而上,嘴角滲出血絲。高下已然立判。

    可是此種內力相拼最為危險不過,現在除非一方受傷落敗,否則誰也不能主動收手。但若再繼續一會兒,藥神婆非受極嚴重的內傷不可,甚至還有可能丟命。原虎急自急,卻絲毫插不上手,況且另兩名護法使一直都注意著這邊,自己只要稍有輕舉妄動,他兩人便會出手。

    終於,還是兩人間的枴杖支撐不住,漸漸向上彎成了弓型,最後啪的一聲折斷。半截杖身反撞回藥神婆胸口,她新舊內傷一起迸發,噴出一口鮮血向後不住退去,已難有再戰之力。趙青陽手臂紋絲不動,握在他手中的另半截枴杖內中勁力衝撞下,枴杖立斷為數截。趙青陽將手中斷杖彈出擊在藥神婆胸口正中,這一下藥神婆再站不穩,往後摔在原虎腳邊。

    衛恆圓此時躍上將傷重至不能動彈的藥神婆扶起,連點他身上數處穴道,然後對趙青陽躬身道:「掌教,該如何處置?」

    趙青陽看一眼被寧初月扶著昏迷不醒的趙枯木,道:「她打傷本宮護法使,自不能就這麼放了她,況且,本座還有些事要問問她,就先帶回宮去吧。」

    衛恆圓答應了,便準備將藥神婆帶走。這時原虎再也忍不住,叫道:「等一下。」

    三人齊齊回頭看著他,衛恆圓皺眉道:「你還有什麼事嗎?」

    原虎也不知為何會這麼說,按理今日是藥神婆不對在先,不僅打傷趙枯木,還不住指責趙青陽,言語頗有侮辱之處,天元宮的人擒下她並不算過分,何況自己與她非親非故,真想不出有什麼好說的。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不能任藥神婆被帶走,故才會叫眾人等等,聽衛恆圓這麼問,他微微一楞,才道:「這,前輩只是無心冒犯,還望趙掌教高抬貴手,饒過她這一回。你不也說了麼,前輩也曾是天元宮的人,再說她現在傷成這樣,也算抵過了吧。」

    趙青陽並不生氣,反微微一笑:「你叫什麼名字?」

    原虎老老實實的答道:「我叫原虎,不知趙掌教有何見教?」

    趙青陽走到原虎身旁,蔚然一歎:「你很有勇氣,但這不是抵不抵過的問題。國有國法,教有教規,雖說前輩曾是我宮之人,但也是以前的事。她現在打傷枯木,又對我出言侮辱,我若輕易放過她,以後還怎麼面對宮中屬下?前輩的傷你大可放心,我們一定會妥善治療,一旦將事情弄清楚,我們就會放了她。」轉身便要走。

    原虎急忙攔住趙青陽道:「可是前輩還有一個孫女在等著她,前輩是她唯一的親人,還請趙掌教三思。」

    衛恆圓不耐煩的打斷原虎:「這並不關你的事,掌教破例放過你,你還在這裡囉嗦什麼。」

    趙青陽制止了他,對原虎道:「若這只是我個人的事,我也不會為難前輩,但我肩上負有整座天元宮,我的一舉一動都關乎他的聲譽利益,因此你的要求我不能答應,原小哥應當明白。」

    原虎知他說的是實情,頓時啞口無言。這時大概是提到了婷兒,藥神婆渾身一震迷迷糊糊的抬起頭來,斷斷續續道:「婷兒……文慶集……照顧……」傷勢復發,腦袋重又垂了下去。寧初月見狀伸手撫上她的背為其暫時療傷。

    趙青陽又對原虎道:「你還是走吧,這不是你可以管的事。」率眾人向山上走去。

    走了幾步,寧初月忽回頭對原虎笑笑:「你叫原虎是吧?我記住了,希望以後還能再見。對了,亞天峰頂為本宮禁地,你以後最好不要再去。」這才轉身跟上眾人。

    幾人離開不久,下方別院處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當是下面的人見藥神婆上來後久無動靜,正試探著向這處趕來。原虎不願跟他們踫上,現在應先去文慶集找到婷兒,那處很亂,她一個小女孩獨自在那兒說不定會有危險。

    原虎再看一眼頭頂並望不到的天元宮,躍入道旁林內迅速潛去。



第十章

    三十里的距離轉眼便到,原虎重又回到文慶集。雖然小蘭已經不在,自己也非當初那個原虎,但文慶集依然是那個樣子,混亂,嘈雜,破敗,主街兩旁木板搭成的房屋在下午昏黃的陽光下拖出一條條歪歪扭扭的陰影。每棟屋子下都或多或少有一群無所事事的人或躺或坐,無聊的看著街道上過往的行人。店舖裡的夥計毫無精神的靠在門板上,擺地攤的商販叫賣也是有一聲沒一聲,顯得有氣沒力。只有一些上天元宮朝拜的人在販賣各類登山必需品的店舖中與老闆討價還價,或是有說有笑的結伴行過,為此處稍添一點生氣。一切的一切,即熟悉,又顯得那麼陌生。

    原虎不禁生出物是人非的感慨。他來到當初初遇干明的那間茶鋪,問老闆道:「老闆,你知不知道幾天前來了一對祖孫,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女孩還帶了一對黃色的異獸,他們住在哪裡?」

    茶鋪老闆奇怪的望了他一眼,見是個二十餘歲穿著普通的青年,遂不耐煩道:「文慶集一天來往的人那麼多,我哪知道。你去街那頭的『文慶客棧』問問看,很多來這兒的人都住那處。」說完便匆匆去招呼剛進鋪內的客人。

    原虎對老闆道聲謝,來到不遠處的文慶客棧。它是文慶集內唯一一家客棧,店面自然比不上高陽海鏡裡的同行,但在集內也算過得去。一間不大的木房充作大堂,外面還刷上一層油漆,不過因時間久遠大部分都已剝落。堂中稀稀擺有三四張桌子,一名夥計正趴在桌上打瞌睡,大堂盡處掛了道藍布簾子,裡面便是住人的地方。

    見他走入,掌櫃沖夥計喊了一聲:「小七,還不快起來,有客人了。」

    打瞌睡的夥計一下驚醒,忙將一條髒兮兮的毛巾搭在肩上便向原虎跑來:「客官,您打尖還是住店?我們這兒吃住齊全,客房乾淨……」

    原虎伸手打斷他道:「幾天前你們這兒是否有一位老人帶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前來住店,小姑娘還帶了兩隻黃色異獸。」

    聽他這麼一問,掌櫃與夥計無不露出古怪神色,掌櫃上下打量他半晌,試探著問道:「客官,您,您與她是什麼關係?」

    婷兒果然在這裡,原虎頓時鬆了口氣,他道:「我是受她婆婆之托前來接她的,她現在在哪兒?」

    掌櫃有些為難的道:「她就住在本店,只是……」

    見他言語奇怪,原虎奇道:「只是什麼?她出了什麼事麼?」

    掌櫃忙道:「沒有沒有,她怎麼會有事,但是我們就……」

    掌櫃說話總是吞吞吐吐的,原虎正想叫他一次說清楚,突然一名夥計連滾帶爬的由內裡衝了出來,捂著臉不住叫喚。

    小七忙上前扶起他道:「小五哥,小五哥,你沒事吧?難道又是她……」

    那個叫小五的夥計對掌櫃哭訴道:「掌櫃,我不幹了,她嫌飯太鹹,我不過回了句嘴,她就大打出手,還叫那兩隻畜生來咬我,嗚……」只見他鼻青臉腫,兩隻眼圈全是烏黑色,一道鼻血流出順嘴角分淌到下巴上,全身衣服破破爛爛,似是被什麼野獸抓傷,額頭上還有兩排細密的牙印,樣子又是可憐,又是好笑。

    掌櫃氣得連連跺腳:「唉,不是叫你們不要去惹那個小姑奶奶嗎?她要什麼就給她什麼,要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要把她當王母娘娘一樣供著。你看你,回什麼嘴啊你?這不是自找麻煩嗎,唉,這下惹了她,該如何是好?」

    小姑奶奶……難道就是婷兒?原虎正要開口詢問,恰好裡面傳來一陣清脆的女聲道:「掌櫃,你給我進來!還有剛才端飯的那個夥計,你也給本小姐一起進來!」同時還示威似的響起兩聲獸類嘶叫,不是婷兒是誰?

    掌櫃的臉一下變得煞白,瞪著小五道:「你,你看,這下怎麼辦,這下怎麼辦……」嘴裡一面碎碎叨叨的埋怨,腳卻已開始向裡面移動。

    那個小五則幾乎完全嚇傻了,張大了口呆在那兒,連反應也沒有。小七推了他一把:「小五哥,怕,怕什麼,你去啊……」自己的聲音卻也忍不住發虛。

    小五反應過來,一下跳起就想跑,卻被掌櫃眼疾手快一把拖住,駭然道:「你幹什麼?」

    小五一臉驚恐的道:「小二哥兩天前被她打傷,到現在還起不了床,我這麼去不是送死嗎?」

    掌櫃也急了,劈臉便是一巴掌:「你跑了倒沒事,我怎麼辦?客棧怎麼辦?我們四人以往在南瞻部州何等威風,怕過誰來?難道現在還虛火這小妞不成?」

    小七也在一旁勸道:「小五哥別怕,去便去,她能怎地?我們阮家兄弟怕過誰?」

    小五聽後信心大增,堅定道:「好!小七說得對,宋大哥,我們一起進去!」

    掌櫃點點頭,兩人臉上現出十分決絕的表情,手挽手走了進去。原虎在一旁看得好笑,也跟著走了進去。裡面是一個天井模樣的地方,十分破舊,對面的一間廂房房門大開,門外摔著一堆飯菜碎碗,想來便是婷兒住的地方了。

    果然掌櫃與小五來到門外,也顧不得地上骯髒,一起拜下道:「姑娘叫我們前來,不知有什麼吩咐?」在外面說得雖好,但一到這裡兩人仍是一副怕極了的樣兒,還盡量將身體後縮,努力讓對方顯得靠前點。

    原虎走到一側向屋內看去,裡面是個精緻的小間,婷兒正氣鼓鼓的坐在椅子上,大黃小黃趴在她的腳邊。聽見掌櫃的話,她道:「我問你,我一天給你的住店銀子是多少?有沒有虧待你?」

    掌櫃戰戰兢兢的道:「是,是一錠大銀。已經很多了,沒有虧待,沒有虧待。」

    婷兒轉了轉身子,又道:「那你給本姑娘吃的是什麼?這種東西大黃小黃也不肯吃。我問你,你到底有沒有用心伺候本姑娘?還有你旁邊的那個夥計,竟敢對我回嘴,你自己說,本姑娘該不該教訓你?」她一個小姑娘家做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偏被她教訓的兩個大男人弓著身子連屁也不敢放一個,這場面真是要多滑稽便有多滑稽,原虎忍不住幾乎當場就要笑了出來。

    掌櫃這時答道:「這個……還請姑娘見諒,文慶集是個小地方,一時找不齊姑娘要的那些東西。但我已加緊去買了,還請姑娘多多包涵……小五他冒犯了姑娘,實是該罰,該罰。喂,還不說話?」最後一句卻是對小五說的,掌櫃使勁扯了扯他的衣襟。

    小五一楞,才明白掌櫃是跟自己說話,忙賠笑臉道:「是,是,該罰。」

    沒料到婷兒壓根兒沒打算放過他,她道:「這是你自己說的哦。剛才你跑得太快,大黃小黃沒咬夠,正好你在這兒,就把剛才的補上吧。大黃,繼續!」

    小五一聽魂飛天外,雙腿打顫想跑又不敢,急道:「掌櫃,怎麼辦?」

    掌櫃退後幾步,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他,歎道:「為了客棧,你就暫時委屈一下吧。」

    大黃此時已閃電般竄了出來,對準小五剛要下口,一瞥眼卻見到站在一旁的原虎,嗚嗚低吼幾聲又竄了回去。婷兒在房內訝道:「大黃,怎麼了?」

    探頭一看也見到了原虎,立即將他認了出來,驚喜道:「是你。我婆婆回來了嗎?」立刻從房內跑了出來。

    原虎有些難以開口:「這……藥神前輩出了些事,所以拜託我來看看你。」

    沒想到婷兒的反應卻相當的大,她大聲道:「我婆婆出事了,她怎麼了?現在在哪裡,你快告訴我!」

    原虎忙道:「你別急,藥神前輩沒出什麼事,只是現在不能回來,詳情我們進屋再談吧。」說著走入屋內。房裡充滿一股令人舒服之極的清香,奇怪的是外面卻一點聞不到,可能是藥神婆獨家配製的香料。

    婷兒再沒心情理會外面兩人,對他們道:「本姑娘現在有事,你們快滾。」

    兩人如獲皇恩大赦,忙不迭的跑了出去。婷兒走進來對原虎道:「好了,我婆婆究竟有什麼事,她不是找你幫忙採藥麼?怎地你一個人回來了?」

    原虎一面想著合適的措辭,一邊道:「藥神前輩因為一些小誤會與天元宮的人發生了爭執,現在被暫時,暫時扣留在天元宮,得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所以拜託我來看看你出什麼事沒有,你不用擔心她……」

    哪知話還沒說完,婷兒已大聲道:「不可能,你說謊!」

    原虎愕然,難道藥神婆已把一切都告訴她了?婷兒接著道:「我婆婆本事那麼大,怎麼可能被人抓起來,你一定是在說謊!」

    原虎解釋道:「不是,你聽我說,前輩她不是被抓起來……」

    婷兒大叫一聲打斷他的話,不住搖著頭道:「不對不對,你一定是在說謊!婆婆不會出事的,不會的,不會的……」到後來聲音哽咽,已要哭了出來。

    原虎立感一個頭兩個大,婷兒非常聰明,他那麼隱瞞仍被她猜了出來,想想她其實也非常可憐,十六年來未見親生父母,一直由藥神婆撫養長大,現在藥神婆突然出了事,剩她一個人孤苦伶仃。無論她表面如何堅強,仍受不了這打擊。

    大黃小黃十分通人性,感受到主人的悲傷,兩隻靈獸一起偎在婷兒腳邊輕聲低吼著,似是在安慰主人。原虎也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她,自己又一向不善言辭,只得道:「天元宮的趙掌教很通情理,你放心吧,你婆婆一定沒事的。」

    哪知不提還好,一提正勾中了婷兒心中的傷心處,她再也忍不住,叫了聲:「婆婆!」眼淚便滾滾流了出來,趴在桌上放聲大哭。

    跟雷行雲一樣,原虎也最受不得女孩的眼淚,被她這麼一哭,他立刻慌了手腳,在一旁乾著急又不知該怎麼辦,想說話又怕惹得她哭得更厲害。唉,這時若昊來在,他一定有辦法哄得婷兒開心,就算是燕九也說不定比自己有辦法。海鏡的家被人燒燬,想想還跟自己脫不了關係,她一個人住在這陌生的地方等親人回來,哪知等到的卻是這麼個消息,叫她如何能不傷心?也好,讓她痛快的哭一場吧,這樣說不定還是好事。原虎默默坐到一旁,任婷兒哭泣。

    哭了一會兒婷兒聲音漸漸小了下來,最後只剩下無聲的抽泣,肩膀不住抽動,更讓人覺得憐愛。正當原虎以為她沒事了時,不料婷兒突然站起,一言不發便往外走,臉上猶自掛著幾滴淚珠。

TOP

第十一章

    原虎嚇了一跳,不知她想幹什麼,忙道:「你到哪兒去?」

    婷兒抹了一把眼淚,頭也不回的道:「我要上天元宮找我婆婆。」

    天元宮是何等地劍┤衿哦即巢簧先?慰鍪撬餉錘魴「媚鎩T棺潰骸澳譴Σ皇悄闥等?塗梢勻?牡胤劍惚鷙至恕!?

    婷兒瞪他一眼:「你讓開!他們抓了婆婆,我一定要去救婆婆出來。」臉上的表情十分認真,顯是下定了決心,決不是在說笑。

    原虎雖十分感動,但卻知這不是她一個小女孩做得了的,搖頭道:「沒用的,你去了連你婆婆的面也見不到。何況,你若出了事,不是更讓你婆婆擔心嗎?」

    婷兒越發焦急,大聲道:「那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婆婆被抓起來,我什麼也做不了。我知道去了沒用,但若沒有婆婆,我一個人怎麼辦?婆婆……」觸到傷心處,她再忍不住趴在桌上哭了起來。

    當一個人被押在妙手醫館,小寶一定也哭過很多回吧?不知怎的,原虎突然這樣想。他們祖孫被逼離開海鏡,不也是因為要保護小蘭麼?其實說起來,藥神婆對自己一直都很照顧,想起她在亞天峰頂拿著「萬石花」對自己苦口婆心的一番教導,而自己卻什麼也沒為她做過,還眼睜睜的看著她被天元宮帶走而無能為力。連婷兒這樣一個弱小女子都敢有這樣的決心,自己一個大男人還怕什麼!

    天元宮!一個多月前我只能對你心懷仰望,但現在我已不是那個初出世間的原虎了,該做什麼便去做吧!自從與山神玉融為一體後,原虎的信心比以前增強許多,思想也漸趨成熟,再不似以前那般拘謹。雖然老實又有些刻板的個性沒改變,但現在的他,已敢去做自己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闖一回天元宮又如何!

    一旦下定了決心,他反覺心裡很平靜。原虎走上拍拍婷兒肩膀道:「別哭了,我去幫你救婆婆出來,你就在這兒等我吧。」

    「你?」婷兒一臉疑惑的抬起頭來,這個人去救我婆婆?

    看她不相信的樣子,原虎不由啼笑皆非。其實也難怪,他一直以來給人的印象就是個好好先生的樣子,從來都是一臉的平和,沒有絲毫主動攻擊性。其實只要深入去想,在海鏡那段日子,原虎做的哪件事不是膽大包天:惹下龍船會,東海盟;獨鬥天道殺手;夜探溫府;接下霜雪珠;大鬧齊府;甚至與李七作對……天下有幾個人敢像他這麼幹?也許正像原虎自己評價的那樣,在他骨子裡,其實正有著不安分與喜愛冒險刺激的血液。只是平日被他的外表與平和的個性掩蓋了,加上生性不喜鬥爭,多數時候又都是迫不得已,別人才看不出來。

    他忽的輕鬆一笑:「不相信我麼?也許不能成功,但我答應了就一定會去。」

    婷兒看著原虎,忽然發現這個自己一直以來都不大看得起的人,竟有種讓人不由得去信任他的奇特魅力。他剛才那一笑透露出強大的信心,給人的感覺,好像天下沒有什麼事他不敢去做,也沒什麼事他做不了。一時被這突然之間的巨大反差弄得呆了,反而說不出一句話來。

    原虎看她仍不說話,以為她還不相信自己,有些苦惱的撓撓頭道:「真麻煩,怎麼對我這麼沒信心?在別人眼裡我真這麼沒用嗎?」

    婷兒一下醒悟過來,忙道:「不,不是,我相信你。真是,真是謝謝你。」

    原虎哈哈笑道:「那我可得努力了,不然辜負了你的期望,那才丟臉。」抬頭看看外面天色,太陽漸漸西沉,不知不覺間已到了晚上時分。要干就趁現在,他回頭對婷兒道:「我去了,你就在這兒等等,明天我一定回來。」出門而去。

    婷兒追至門口看著原虎大步離開的身影,道:「你小心一點。」

    原虎回頭對她一笑,做個放心的手勢,揭開布簾走了出去,再也看不見。

    出了文慶集原虎刻意挑僻靜的林間接近香柱峰,到它腳下時天已完全黑了下來。夜間的密林依然生機勃勃,各種鳥獸的鳴叫此起彼伏,灌木樹叢在黑暗中結成各種奇形怪狀的陰影,偶爾有一兩隻不知名的動物由其間竄出,便發出一連串的沙沙聲響。夜風呼嘯,夏日的炎熱夾在內中遍吹四方。

    這一切獵戶出身的原虎自是再熟悉不過,穿著由集內臨時買來的黑色衣褲和頭罩,他便如回到自家後院一般,駕輕就熟的在林間穿行。這與城市中的夜行又大是不同,在城市中的要訣是秘與輕,要盡可能的不被對方發覺,一切都需小心翼翼,不能稍有差錯;而在林間,則要避免驚動野獸,由於林內可供藏身的地方很多,只要能熟知獸性,避開各類野獸行走的路徑不去驚動它們,便可達到潛蹤隱跡的目的。

    原虎不多時已摸到香柱峰腳下,由這裡望上去,半山腰的天元宮別院只是一個發著亮光的小點,而頂上則根本望不到。他不由山道上去,也不走道旁的密林,天元宮號稱神州三大派之一,明崗暗哨不計其數,守衛十分嚴密,他還沒自信到可以全數避過,何況自己的夜行工夫實在不怎麼樣。

    他選擇的是香柱峰後山,那處是一片幾乎垂直的峭壁,加之平日日照較少,壁上幾乎沒生有什麼可供助力的大型植物,只有寥寥不多的一些野草。而且壁上石縫間不時有水滲出,大部分石壁都十分滑溜,可說是根本不可能攀爬。

    但這自然難不倒原虎,有山神玉之助,亞天峰都不在話下,何況是比之猶有不及的香柱峰。沿用上次的方法,原虎發動體內山神氣在石壁上造出一個又一個可供借力的石階,向峰頂的天元宮攀爬而上。

    月明星稀,夜風習習,四下一片寂靜,整座香柱峰都籠罩在一片深沉靜謐的氣氛中,只有別院的燈火閃亮,似在提醒那裡仍有人在活動。自然誰也不會想到,在香柱後山,那道人力幾乎不可攀登的絕壁上,正有一名青年迅速的向上爬去。他的手腳著壁處,那裡總會神奇的冒出一塊岩石供他助力,等到他離開,又恢復原狀。其神奇處,若非親見實在難以想像。

    山神氣循環不休,為原虎提供了幾乎無窮無盡的體力,使得他可以一直保持最快的速度,只用了大半個時辰他便越過半山腰的別院向峰頂挺進。越是接近峰頂原虎越是小心,雖然他走的是最為偏僻的路徑,但他也不會自大到認為天元宮可任他來去。

    七大高手他見識過兩人的實力,無一不是他難望其項背。本來藥神婆的實力已極是驚人,但仍被趙青陽輕易擊倒,何況還有兩名實力不亞羅長春的護法使,而且鬼才知道天元宮裡還藏了些什麼狠角色。

    香柱峰頂天元宮本院的輪廓他已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大片沉厚的黑影伏於其上,便像沉睡中的巨獸,只要稍有驚擾便可隨時爆發出能夠吞噬一切的力量。原虎,正是要去他的眼皮下進行自己的活動,若一旦驚動它的話,便是萬劫不復的下場。想到這裡,即使在極高處凜冽勁風的狂吹下,他也禁不住背上滲透一片冷汗。

    因快到峰頂的緣故,這裡的山風非常大,刮過石壁的嗚然聲完全掩蓋周圍的一切,原虎雖然可以穩住身形,但也不由自主的生出一旦掉下去,該怎麼辦的可怕想法。他現在只想離開這裡越遠越好,於是加速催行山神氣,更加快速的向上爬去。就在快到峰頂的地方,原虎倏的停下不動,因他體內的山神氣出現陣陣波動,雖然不明白怎麼一回事,但原虎的本能告訴他,上面一定有不對勁的地方。

    原虎由手中輸出一股山神氣,像蛇一般緩緩試探著沿頭頂的山壁向上延伸而去,初時並無異狀,然而就在山神氣快要到達頂端之時。忽然,這短短近十丈的山壁竟然無端端浮現數百個血紅色的詭奇咒文圖案,密密麻麻的滿佈整個山體,若然有人身在其中的話,根本無法避過。

    原虎暗呼幸運,若不是自己小心,幾乎便著了道,誰又能想到天元宮竟小心到這個程度,連這種地方都下了咒文陷阱。幸虧山神氣並非實物,因此只是讓這些咒文自動「現形」而沒有觸發它們,否則必定討不了好,自己受傷還沒有什麼,若引起天元宮的警覺才真的麻煩。

    由此原虎越發對今晚的行動不敢大意,外圍尚且如此,天元宮內的凶險也就可想而知,不過這也激發了原虎體內不服輸的那股勁頭,越是難闖,他反越發覺得熱血沸騰,既已來到這裡,就斷然沒有中途退縮的道理。

    再順著山壁遊走一番,原虎更加確定沒辦法躲過這些陷阱攀上峰頂,而自己又對這類東西一竅不通,沒法破解,再說也沒多餘的時間允許自己這麼做。左思右想之後,原虎決定行險由石中穿過這一段。

    目測好距離之後,原虎整個人沒入峰石內,如同在瀑布中的魚一般逆流而上,這不同於在平地中穿行,逆行向上需要耗費很大的勁氣,像香柱峰這麼高的山峰,他根本無法這麼一直「游」上來,所以才採取攀爬的笨辦法。

    估計大概可以後,他又鑽出石層,密集的咒文陷阱已被他甩在腳下,現在峰頂就在他頭頂三四丈高的地方,一道青瓦白牆將天元宮與這處隔絕開來,內外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分開它們的,也不過是這堆白灰磚塊而已。

    原虎加速向上,很快來到牆外,他手貼牆上探察一陣確信後面無人後,便鑽了過去。大概天元宮外有一道隔絕山風的結界,內裡幾乎感覺不到什麼風,到處一片靜悄悄。

    原虎現在所在的地方在一排緊挨牆壁的房舍後面,房舍內黑漆漆的,顯然裡面的人都已睡著。由於不知天元宮的佈局結構,他惟有自己摸索找出藥神婆所在。現在人已深入虎穴,他運起全副心神將注意力放於四周,不敢有絲毫鬆懈。會不會有人像我這麼不要命敢獨自一個人來夜闖天元宮?原虎一邊小心翼翼的在各處偷偷摸摸的行進,一邊禁不住生出這樣的想法。

    可能習慣於將大部分守衛力量放於宮外,而且也料不到會有原虎這種「瘋子」,在宮內潛行許久,原虎仍未遇上一個守衛。但他仍是越行越是心驚,天元宮的佈局大概隱含五行八卦一類的陣法在內,原虎發覺自己在宮內轉了半天,卻總是在同一塊區域晃悠。無論他用什麼方法:認定一個目標直行過去,或是以一個地點為中心用旋轉繞圈的方法行進,最後都會悲哀的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出發點。在不知第幾次失敗後,原虎終於決定暫時放棄這徒勞的努力,靠在一處牆角休息,並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辦。

    不能再像沒頭蒼蠅似的游來蕩去,否則不被發現才怪,而且得想個辦法破解眼前的局面。原虎一邊想著一邊遊目四顧,注意力自然而然被宮中那座怪異的高塔吸引。雖從沒來過天元宮,但一如第一次見到這塔的人一樣,原虎自然便感到了它的不尋常之處。並且也生出了一探的想法,就算沒有收穫,也比亂闖強。





第十二章

    既然已找定目標,原虎便不再怠慢,他起身向高塔行去。這次他仍採取的是直線走法,不過是真正的「直線」,遇到房屋牆壁等便穿過去。由於山神氣的奇特性,並非使用法力穿牆,故天元宮內雖有眾多修道者,但對此均一無所覺。此舉果然有效,迷陣再不起作用,原虎只用一會兒工夫便來到石塔之下。塔周圍的建築都與它保持了一段不小的距離,更顯它的顯眼。

    抬頭上望,石塔筆直矗立,雖只九層,但那種凜冽霸道的氣勢卻不由讓人覺得它高如萬丈,似乎可直達雲霄。原虎輕手輕腳的繞石塔走了一圈,並未發現大門,事實上,整座塔既無門也無窗,就如內裡是實的一樣。但實情當然不是這樣,剛才原虎已運用山神氣探察過,塔內有很大的空間。

    此處當是天元宮內重地,而且必定有防止入侵者的機關陣法等物,但原虎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夜行者,這些東西即便是最簡單的他也一竅不通。原虎當然清楚被發現後是什麼下場,但至此反燃起了他偷入的強烈慾望,現在趕他他反而都不會走了。深深的吸一口氣,原虎剎時將體內山神氣的運行提升到最高狀態,隨後開始行動。

    無聲無息他腳下土地開始上隆,頂著原虎越升越高,最後直到與塔頂齊平的位置,然後原虎將山神氣佈於體外,隨時注意任何有異的動靜,一點一點的穿越外層,進到塔內。他捨去下面八層而直接走最上便賭的是沒人會在這麼高的地方布下機關,因為除非會飛,無人可以直接到達這個高度。何況塔外還沒有任何入口,一試之下果然成功。

    由於密封,塔裡沒有一絲光線,但奇怪的是不覺氣悶,當有隱秘的換氣孔之類的東西。原虎不敢燃火,若有光線透出的話那便糟糕了。現在他唯一可依靠的,便是對固物有極強感知能力的山神氣了。蹲下手按地面,剎時原虎便將這層所有物體的位置摸個清楚,此間中心有一堆類似桌椅的東西,在他右面也有一堆一堆壘起來的大型固體,可能是些箱子之類,左邊……等等,不對!原虎心中一動,催發山神氣向四周延伸,果然,從他腦中映出的此層佈局圖,顯示就在他左方,有大約三分之一的空間被堵牆隔離起來,可能是密室之類。

    也許密室設計得很巧妙,用眼去看的話反而不容易發現,但在這種情況下遇上擁有山神玉的原虎,反被他誤打誤撞的找出。原虎小心避開地上散亂的雜物來到密室外。他不敢輕易去觸摸外面那堵牆,因為上面極有可能有護陣之類的東西。自在海鏡溫府內吃過此類事物的大虧後,再踫上他總會小心許多。

    思考一陣,原虎發覺要想進去的話仍只剩行險一途。他定定心神,再細想一番行動細節便發動山神氣沉到下一層。來至頂上密室的下方,他順著牆壁爬到上層天花板上,一咬牙穿了過去。沒事,原虎長長鬆了口氣,這麼好的運氣不是時時都有的,下次找個機會一定要惡補一下這方面的知識,否則遲早會吃大虧。

    這間密室不大,壁上一排瓖有四顆大如龍眼的碧綠珠子,發出幽幽的螢光照亮整個空間。室內空無一物,只有在原虎右手邊壁中凹進去的一塊內裡放置了一個古怪的瓶子。這瓶子半人多高,外表刻有許多奇形怪狀的花紋,粗看像一朵朵的黑雲,仔細一看又像一根根變異的血管浮於瓶上,再換一個角度,竟好似無數扭曲的死屍重迭在一起,可眨眼工夫,瞬又化為別的古怪圖案,叫你看不明也摸不透,但目光卻被緊緊吸引總也離不開它。

    瓶子是被一塊水晶樣的透明物體封存起來,被珠子發出的螢光染成碧色,更添其怪異之處。在那塊透明物體外,還用硃砂畫了一道圖案複雜的符印,一切看起來都露出一股怪異神秘的味兒。

    一看就知道有很厲害的護陣,原虎圍著它從左轉到右,從右轉到左,卻遲遲不敢下手。怎麼辦?雖然他今夜來此的目的是尋找藥神婆,只無意中到了這兒,但無論任何人看到這麼個東西都會難耐好奇之心吧。原虎內心掙扎許久終於還是決定放棄,這件不相干的事危險太大,萬一弄不好就麻煩了。就在他準備離開時,倏的背後一股強絕勁風湧至,有人偷襲!原虎不及回頭,身形微微向左一晃,但幾在同時人已向右逸出,半空一個轉錯回過身來,然而,卻一個人也看不到。

    怎麼回事?我太過敏了麼?原虎奇怪的想,忽的背後汗毛齊齊一豎,他駭然轉頭,然而仍是一個人影也不見。原虎向前走兩步,再猛的轉頭,同時運起全副靈覺四下探察,還是沒發現。他額上汗水滲出,原虎幾可肯定,在他背後一定有人!只是來人武藝太高可以完全消去所有痕跡,且無聲無息跟在自己身後,便如隱形一般。難道,是趙青陽?隨即他便否定這想法,若真是他,自己根本就不可能發覺他的存在,但來人武藝仍遠在自己之上。

    一定要讓他現形,否則可真是一敗塗地。原虎雙腳微微叉開,身子側向右面,雙眼分看兩邊,盡可能的將視野擴大,然後以順時針方向慢慢轉動。當轉完一圈後,他猛的迅速一個旋身,同時背後地上石針根根突起刺向四方。果然,眼角一個黑影微微一閃,躍到旁邊。

    原虎立刻跟著轉頭,來人形跡暴露。這是一個發須花白衣衫襤褸的矮胖老者,他的皮膚有一種長期不見陽光的慘白色,雙眼半睜半閉瞇成一條細縫,但內中精光閃閃。老人大半張臉都被濃密的發須遮掩,一個大大的酒糟鼻頭露在外面,看起來甚為可笑,此時正盤坐在牆角饒有興趣的看著原虎。

    見原虎轉過頭來,他一笑道:「年輕人能偷偷摸摸進來果有些本事,這麼快就找到老夫的行蹤。」聲音卻甚是清亮,與其外貌大相其異。

    原虎見他不像是對自己有惡意的樣子,否則便不會事先發出股勁風示警,但他是誰?剛才進來時四下看過,這裡面根本就沒別人,這處又是密封的,難道,他也會像自己般穿牆?老人見他不說話,又自顧道:「你剛才穿牆製出石針那手很厲害啊,我完全看不出你怎麼做的。嗯,看這程度該是到土形最高階了吧?三十年未出江湖,沒想到竟有了你這樣的少年高手。」言語之中又是欽佩,又似有些遺憾。

    原虎試探著道:「前輩如何稱呼?為何你也會在這兒?」

    那老人聽他這麼問,立刻腰板一挺,神態變得說不出的傲倨,傲然道:「『后土神君』這名字你聽過沒有?」

    原虎一呆,答道:「晚輩才出江湖,前輩的名字,嘿,並未曾聽說。」

    老人臉色一黯,臉現唏噓道:「唉,真的變了。想當年『后土神君』之名天下誰人不知,沒想到現在……嘿嘿……」苦笑一下,搖頭長歎。

    原虎見他竟如此頹喪,想來當年也必是個大大有名的人物,不由好奇心起,問道:「那前輩怎麼會在這兒?找上晚輩有什麼事嗎?」

    老人剛要回答,忽的不知念頭又轉到了什麼地方,一臉興奮道:「你剛才怎麼做的?我很久沒見過有人用土形術法這麼流暢了。」說著手放在身前虛按兩下,立刻一股石頭長蛇般立起隨他手掌搖擺不定,說來就來,除了原虎的山神玉,還從沒見過有人控石會這麼輕鬆隨意。但原虎立刻注意到老人嘴角迅快動了幾下,當是在唸咒,但用土形法術到了這個地步,也是相當駭人了。

    老人得意洋洋的道:「我到這個程度用了四十年,你多大了?」

    不等原虎回答,他突的臉現疑惑:「等等,這種……我好像在哪兒見過……」就那麼苦思起來。

    見他有些神志不清,偏武藝術法又那麼高,原虎不願招惹他,而且今晚要做的事還未完成呢,於是他對老人拱手道:「前輩,晚輩還有事要做,告辭了。」轉身便想走。

    眼前一花老人已攔在他身前,搖頭道:「不成,好久沒人跟我講過話了,今天你得陪我好好談談。」一副喜不自勝的樣子。

    原虎哭笑不得,今夜夜探怎會遇上這檔子事,他道:「晚輩真的有事要做,沒時間陪前輩講話。不如,改天我再來陪前輩吧。」

    哪知老人瘋自瘋,卻一點也不笨,他搖頭道:「不成,你走了就不會回來了。」

    原虎見騙不過,就想來硬的。他忽的向老人身後一瞪,故意道:「咦?那是什麼?」趁老人轉過頭去的當兒,人便向地板沉下去逃走。

    老人奇道:「什麼?」忽覺不對,轉過頭來原虎已沉下一半,他道:「哈哈,有趣。」手對原虎一指,地板以原虎為中心四面水波般一蕩向他聚攏,就像用手抖毯子般,原虎竟被一下彈了起來。

    老人大笑道:「把你捲起來,定!」三束石索高高彈起向原虎捲去,立刻見將他五花大綁。誰知剛一落地本該不能動彈的原虎毫不費力的便掙脫,又向牆邊衝去。

TOP

第十三章

    老人大感有趣,道聲:「不要走。」輕輕一躍便到原虎身後伸手向他抓去。原虎手足不動身形右移一尺,突然又退後與老人齊肩,同時地上幾股石刺從不同方向扎向老人,而原虎則肩膀一聳撞向他。老人口中默念左手在身週一揮石刺潰散,右手按上原虎肩膀猛一發力,砰的一響原虎彈開。老人剛要追擊,卻發現雙腳不知何時又被幾股石束圈住,他皺皺眉頭雙腳一抖弄散石束。雙手舉起猛的向外一分,口中唸咒之聲已可聽見,原虎只感整層石塔抖了兩下,兩股石浪翻起捲向原虎,眼看就要將他吞沒。原虎伸指在頭頂劃了個圈,石浪隨他這麼一劃全湧到頭上混為一團旋轉不止的石球,他控著石球向前一甩,石球反捲向老人。

    老人咦了一聲,顯得頗為驚訝,喃喃道:「高階也不行嗎?」伸手按上捲來的石球一震便將其還原,雙手迅快的結出數個法印,口中高聲吟哦:「土形最高階。息壤!」

    塔層之中霎時發生了驚人的變化,原虎身周的石板迅速起泡冒起,剎那氾濫至周圍所有地方,然後迅速回縮便如一層硬皮般覆於原虎身上。土形最高階之一的息壤顧名思義,就如上古鯀治水所盜取的神物一般,會自行生生不息,並會依施術者的意願任意變化。雖沒什麼殺傷力,但做束縛之用卻幾乎無法化解,無論用任何方法,被其纏住的物體都無法掙脫,可說一旦中此術,那麼那人就可以做好跟它一輩子的打算了。

    被覆上的原虎變成一具略具人形的石條硬邦邦摔在地上,老人得意道:「好了,把你的頭露出來,先關你半年陪我說夠了再說。」說著便對原虎一下指去。

    哪知覆在原虎身上的息壤突然沙砌般分解散為一堆石沫,原虎翻身爬起長長吁了口氣道:「呼,好險,差點悶死了,這究竟是什麼玩意兒?」

    見此情景老人張大了口呆在原地,驚至完全不能動彈。原虎雖然奇怪,但卻知這是逃走的最佳機會,抬腿便想溜走。老人驀然抬頭叫道:「山神!」

    原虎立時如遭雷轟,全身一震邁出的一腳便凝在那兒,一老一少一人一個造型呆在當場,看起來甚是好笑。

    半晌,老人古怪一笑:「我猜對了?哈,沒想到四十年了,又讓我見到了山神,難怪息壤不起作用。」就那麼手舞足蹈的雀躍不止。

    原虎心中卻另有一番感受,自從在海鏡他再不顧忌的使用山神玉後,直到現在老人是除藥神婆外第一個識破他的人,最初習慣性的震驚過後他便恢復常態,有什麼好顧忌的,山神玉現在已在自己身體內,還怕什麼人來搶!他對老人道:「前輩,晚輩並非什麼山神,你認錯了。」

    老人停下奇道:「什麼,你不是?不可能,天下除擁有山神玉的人,沒人可這麼輕易破解我的法術。我決不會認錯,你裝也沒用。」走上兩步直直瞪著他,似乎這樣便可看出原虎是否在說謊。

    原虎拿他沒辦法,只好道:「晚輩只是湊巧得到山神玉,但不是什麼山神。」

    老人一聽眼都快突出來了,道:「什麼?!你有山神玉卻不是山神?怎麼會!你是說,你已經可以使用山神玉內的力量?」

    原虎理所當然的點點頭,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老人呼吸驟然急促起來,盯著原虎道:「快,快把山神玉給我看看,嘿嘿,我想看這寶貝已經很久了,今天終於給我逮到機會。」伸手便向原虎懷內抓去。

    原虎後退一步避開老人此抓。老人不悅道:「你躲什麼,我又不要你的,只看看罷了。」

    原虎有些為難的抓抓頭:「不是晚輩不願意,只是……現在沒法拿出來。」

    老人大眼一瞪:「為什麼拿不出來。」

    原虎摸摸胸口:「山神玉,似乎已在晚輩體內,嘿,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哪知老人反應出奇的大,就像陶定第一次聽到這事一樣,他幾乎是用吼的道:「融入體內?」隨後喃喃道:「融入體內?那豈不是已經……」

    他徒地抬頭問道:「你得到山神玉是什麼時候的事?」

    原虎想了想,答道:「大概快兩個月。」

    老人沉吟片刻,緩緩道:「才兩月?怎麼會這麼快。有古怪……山神玉只能傳一人,上代山神難道已經死了?怎麼回事,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原虎見他又開始自言自語,這一來還不知要多久。自己今晚已在這兒耽誤了太多時間,再不走就晚了。怕老人阻攔,他不敢出聲打擾,人悄悄向牆壁移去。

    才走了兩步,老人一下抬頭。不好!原虎一驚拔腿就想逃走,無奈武藝仍差了老人一大截,念頭才起已被他攔住。

    這次老人卻一臉嚴肅,與先時瘋瘋癲癲的樣子大不相同,他伸手阻住原虎沉聲道:「你為何會夜闖天元宮?」

    原虎跟他磨了這麼久,也不必隱瞞什麼,遂答道:「晚輩是來救一個人。」

    老人看著他道:「進來這麼久還未被發覺,你本事不錯啊。你在外面幹什麼我不會管,否則也不會任你在塔內呆到現在。現在我要想些事情,你可以走了。

    先是鬧翻了天也要留下他,現在又輕易放他走,原虎越發感到這老人難以捉摸。但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能走當然最好,原虎對老人一躬身拜道:「多謝前輩,晚輩告辭。」

    誰知老人卻呵呵一笑,沒頭沒腦的道:「先別忙謝我,呆會兒別向西邊跑,宮內高手多半住在那處。你大概是從南邊過來的吧?(原虎點點頭)嘿,小子運氣還不錯,那處都是些低級弟子,被你蒙個正著。你跑的時候就從來路走,也許還有一線機會能活著出去……」

    原虎聽得一頭霧水,疑惑道:「前輩,你,你在說些什麼?」

    老人呵呵笑道:「老夫被關在塔內三十年,同時也看守此塔以抵當年之過。現在你偷進塔內,打也打過,談也談過,也該老夫盡盡職了。」

    原虎泛起不詳的預感:「什,什麼盡職?」

    老人對他露出個高深莫測的笑容,然後自懷內掏出張符紙夾在指間向著塔壁一甩,咻!一隻紅色小箭現出穿壁射往外面,帶起尖銳的破空尖嘯響徹夜空,即使在塔內也清晰可聞。老人還猶有餘暇的解釋道:「此塔有特殊陣法保護,裡面翻了天外面也察覺不到,只有這特製的示警小箭可以穿出報信……對了。」老人忽的皺眉道:「此箭一經發出整個天元宮都會驚醒,現在塔下應已聚集不少的人,你怎麼還不跑?」

    ……完全沒有任何語言的原虎哭笑不得的看著一臉「善意」對他提醒的老人道:「多謝前輩,晚輩知道了。」身子猛的一閃移到塔壁邊穿了出去,後面還傳來老人的聲音:「快點跑啊,還能活下來的話記得有空再來陪陪我這老頭子……」

    穿出高塔的瞬間,清新的夜風撲面而來,隨即陣陣嘈雜的喧嘩聲傳進耳內,下方星星點點的火光以及其中的無數人影映入原虎視線。深深吸口新鮮空氣,他精神一震,人已向下落去。

    巨獸已被驚醒,求生的本能燃起原虎體內無匹的鬥志,當落到第三層時下方已有十餘道氣劍射向他,原虎體內山神氣全湧向左側,人被帶得飛速移向右方將襲來氣劍全數避開。這一著大出底下眾人的意料,當他們亂哄哄趕往原虎下一個落點時,原虎已安然著地。

    這邊只有為數不多的七八人,而且直到原虎落地還有一半的人不知該做何反應。原虎閃電切入衝上來的幾人間幾下將他們打個七零八落,腳下不停越過剩下的人向塔外圍的房舍群衝去,只要進入那處他活著出去的機會將會大上許多。

    現在來阻攔他的人還只是些低輩弟子,很多人對這類情況缺乏應變,故雖鬧得凶,缺乏近身格鬥能力的他們卻不敢上前阻擋,實際對原虎威脅並不是很大。剛到房舍與石塔間的中心點,後方又是數道氣劍夾著些火球風刺之類的初級法術射來,原虎頭也不回反手一揮,一道土牆升起將其盡數擋下,人卻加速標前。眼看就要進入房舍,黑沉沉的角落裡突有兩名中年道者衝出,兩把長劍向原虎當胸刺來。

    觀其招式氣度來人已可稱得上高手,原虎深吸口氣,雖在極速衝刺中身形仍微微一頓,接著奇跡似的又原速衝上插入兩劍之間。兩人大駭,一左一右分向中間劃到,變招不可謂不快,無奈原虎後發先至,雙手舉起猛的分拍劍身,兩人正奇為何此招毫無力道,山神氣已悄然穿入手臂經脈逆行至肘。兩人再拿不穩劍想要退開,原虎已進至他們之間,肩頭左右一撞兩人打著旋跌到一旁。然而就這麼稍一耽擱,後面及左右兩方已有四五人追到一丈內,前方也隱隱傳來破風聲響,眼看原虎就要被包圍。

    原虎蹲下雙手按上地面猛的大喝一聲,周圍土石便像炸了似的盡數沖天而起,在他身周半丈之內全是漫天沙石紛飛,直如平地刮起了場沙暴,目不能視,內中的天元宮眾無不叫苦連天,紛紛護住頭臉再不能有任何動作。

    好容易等到石落塵滅,裡裡外外的人均驚訝的發現,原虎竟奇跡似的消失無蹤。眾人面面相覷,一個似是領頭的老者大聲道:「來人必定還在宮內,大夥兒仔細搜查,我已派人去通知護法使,到時不怕他飛上天去!」宮眾齊齊答應一聲,便結成數組在各處仔細搜查,周圍火光大亮,鬧成一團。




第十四章

    就在離眾人不遠一間堆放雜物的小屋裡,原虎貼牆蹲下緊張的注意外邊動靜。剛才趁亂他地行至這兒躲藏,並準備伺機逃出宮外。今晚遇上那個連名字也不知道的老頭兒,以至全盤行動一敗塗地,現在還得為自己的小命擔憂。由於是在修道者眾多的天元宮內,原虎並不敢以地行術逃出,因為若在地下呆得太久,很有可能被發現,到時中個「指地成鋼」什麼的,便只有乖乖束手就擒了。因此他只能時入時出,就這麼悄然向外側移動。

    所幸是在深夜,別人又料不到他有此奇招,因此一路無事,眼見不一會兒就可到天元宮最外側的圍牆。就在這時他突的聞到一絲異香,仔細辨別發現竟與婷兒房中所用香料一樣,難道藥神婆就在左近?原虎心中一動,今晚也不定就無功而返,他再不顧仍身在重圍之中,便向香味來處潛去。

    正所謂藝高人膽大,即便是號稱神州三大派之一的天元宮,原虎仍可趕在高手到來之前從容逃逸,只這一項,若以後傳出便可使他名揚天下。一路上不斷有人向石塔處趕去,其中不乏高手,可誰也沒注意到就在各間房舍角落的陰影中,正有一人向宮中深處悄悄移動。

    越是深入人就越少,大概誰也想不到入侵者膽子會這麼大,被發現了不但不逃,反會向宮中深進。但原虎卻絲毫不敢大意,因為沒見到人就不代表沒有危險,現在他無疑是將自己送到了巨獸的牙縫之中,只要一個不小心惹出如護法使這一級的高手,他便別想出去了。

    過不一會他便找到香氣來源,那是一所並沒什麼特別的普通房屋。內裡還亮著燈火。原虎悄悄觀察一陣確信周圍沒有其它人後,便移至房屋旁邊穿了進去。果然藥神婆在裡面,才半天未見,他原本紅潤的臉色竟變得說不出的灰敗,精神委頓的坐在椅內,兩眼無神,看起來就如突然老了十歲一般,連原虎進來她也未發覺。

    原虎走近藥神婆身旁,悄悄道:「前輩。」

    驟聞人聲,藥神婆一震抬頭,見是原虎,她有些不敢相信的道:「是你?你怎麼找到這兒的?」跟著警覺的看看四周,拿起桌上火燭一口吹滅。

    屋中一下陷入黑暗,但自然影響不到原虎視物。原虎道:「我是聞到前輩所焚的香料找來的,婷兒也曾用過相同的香料。」

    一聽婷兒,藥神婆精神一振,抓住原虎的手道:「你找到婷兒了?她還好麼?」

    原虎道:「她沒事,就是想前輩得緊,我是受她所托來帶前輩出去的。事不宜遲,趁現在我們快走吧。」

    藥神婆慘笑一聲搖頭道:「晚啦,我現在武功盡失,全身的藥物也被搜走,只剩這提神的香料,他們甚至都不必派人來看守我,我怎麼走?」

    原虎想也不想背對著她蹲下道:「那由我負前輩出去。」

    藥神婆嘿的一笑道:「你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你能平安找到我都不知有多好運,還想背我出去?趕快走吧,否則連你也會被擒。」

    原虎急道:「前輩怎麼這麼說,我有辦法找到這裡,就有辦法帶前輩出去。前輩難道不想見婷兒了麼?你如果留在這裡,她怎麼辦?」

    藥神婆認真的看著原虎,跟著長歎一聲道:「我如何不想婷兒,但勉強為之只會害了我們兩人。」她脫下身上外袍交給原虎道:「這袍內層裡記有我一生用藥心得跟秘方,另有我獨門內功心法,只要用『金松草』泡水打濕便可顯形,你把它交給婷兒讓她好生研習。」

    原虎接過外袍,接著勸道:「前輩,不如讓我試試能否……」

    藥神婆打斷他道:「你還不明白麼!有我這個累贅是不可能逃出去的。放心,現在他們還不會加害我,我不會有事,出去後好好幫我照顧婷兒。」

    儘管不願承認,但原虎知她說的是實情。他一咬牙道:「好,前輩放心,我定會將這交到婷兒手上。」

    藥神婆微笑著拍拍原虎肩膀:「你是個心地很好的孩子,我當然信得過你,否則也不會把它交給你。快走吧,一切小心。」

    原虎點點頭,將外袍揉成一團負於背上離開屋子。還是失敗了啊,畢竟我一開始就想得太簡單了,以我現在單槍匹馬,又怎能從天元宮中救走一個大活人。第一次,原虎感到自己一個人力量的不足,要是行雲昊來他們在就好了。

    認準方向,原虎開始向宮外行去。為了不受宮中奇異佈局的影響,他遇屋穿屋遇牆穿牆,幾乎是呈一條直線的向前移動,這樣雖然快,但也很容易被人發現。行得一會兒眼見最外圍的牆已在眼前不遠處,原虎大喜,然而就在此時,頭上一人突然道:「閣下夜闖天元宮,就想這麼走了麼?」

    還是被發現了!原虎一震停下,同時感到周圍有五人慢慢靠攏,已將他給圍在中間。他緩緩溜目四顧,不由暗暗叫苦,五人之中有兩人他已見過,發話者正是護法使之一的衛恆圓,另一個自然就是寧初月了,另外三人有兩個是道裝打扮的老者,還有一個手持鐵杖的黑大個,雖比不上護法使,但他們也是極少見的高手。此刻五人無不一臉不豫的狠盯著他。

    衛恆圓又道:「現在若你束手就擒,我可保證不傷你性命,到時交由掌教發落,你或可還有一線生機,否則莫怪我們不客氣。」

    原虎默默估量形勢,一個護法使他已不是對手,何況兩個,再加上另三人,自己逃走都幾成不可能的事,難道今夜真要以此收場麼?他瞬又壓下這令人氣餒的想法,不管了,無論如何都要拚一拚!

    見他不答話,衛恆圓臉一沉道:「閣下真想……」

    徒地那黑大個大聲道:「這人不知死活,衛護法使不必跟他多說,就讓我來成全他!」鐵杖在手中一揮便向原虎砸去,勢子又沉又猛,霎時風嘯之聲大作。

    其餘四人自重身份,見他搶先出手便紛紛退到一邊,將原虎所有退路封死。好!先解決掉你再說。原虎看準鐵杖來路一下搶進,伸手便向杖身中間抓去。大個鐵杖改砸為刺,向原虎當胸搗至。原虎腳下一錯避過,誰知還來不及還手,大個鐵杖又橫掃而來,原虎無奈之下惟有上身後仰硬生生避過此掃。不料大漢使杖極是精妙,鐵杖剛至原虎上方又改為當頭砸下,變招又快又準,毫不拖泥帶水。這一下避無可避,眼見便要擊中,黑大個露出興奮之色,手臂一沉,鐵杖勢頭大盛,似乎這麼一下就要將原虎攔腰打為兩段。

    後方衛恆圓驚道:「留下活口!」

    原虎雙腿向後一蹬,整個人借衝力一下標出大個杖勢,緊跟著雙手撐地雄腰一扭人已倒立而起,一個倒翻閃過大個緊隨而至的一記橫掃,人還在半空體內山神氣扭返身子向左橫移,反來至大個左側。後方寧初月一拍手喝了聲彩:「好!」衛恆圓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皺眉道:「初月……」

    見必殺一擊竟然落空,大個怒喝一聲,杖勢又變。沉重的鐵杖在他手上便如毫無重量般急旋不止,瞬間將他身子完全包裹,他整個人便如同化為一個渾身長滿鐵杖的致命怪物,步步向原虎緊逼過去。場中風聲嗚然,便如平地刮了一場颶風一般。

    若在平日原虎就會退到一旁看他舞到精疲力竭最後癱軟倒地的可笑樣兒,但現在他四周的後路都被人封得死死的,所以只能實打實的硬捍這可怕的招數。大漢舞杖越走越近,原虎只能以小身法在狹窄的場內不住遊走閃避。大漢見狀一聲發喊,杖舞更急,施於杖上的真力便如一個逐漸膨脹的球般越來越大,不斷侵蝕著可供原虎活動的空間。

    無奈下原虎惟有行險一搏,他右腳在地上輕輕一踏,山神氣自踏腳處傳導而出直達大漢腳下。大漢忽感腳底土層怪異莫名的抖了幾下,在不名就裡下他本能的跨出一步以穩住身形,哪知跨出那腳突然被什麼東西一絆,一瞬間整個人失去平衡,不及細想他將全身力量墜於腳部。原虎等的就是這個時機,他看準機會一下切入漫天杖影中,立即從中傳出幾聲氣勁暴響,跟著便聽原虎悶哼一聲,霎時兩人分開,原虎手捂肩膀不住後退。

    大漢怒喝一聲:「你……」再接不下去,嘴角逸出一絲鮮血,跟著噹啷一聲鐵杖落地,他的胸口這才傳出幾聲骨裂之聲,大漢手捂胸口仰天倒下。就在他們相鬥的短短時間周圍已全被趕至的天元宮教眾圍住,火把將場中照得大亮,人人神情肅穆不發一言,只有啪啪的火把爆響聲不時響起。

    兩名教眾搶上將受傷的大漢扶下,寧初月又笑著拍了幾下掌,剛想說話,衛恆圓看了他一眼,這才對原虎道:「閣下好身手,當非泛泛之輩,究竟為何要闖我天元宮?」

    原虎用刻意改變的聲線道:「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

    這話倒是說得衛恆圓一呆,他啞然失笑道:「說得好,我的確是多此一問。那麼就讓我來領教閣下的高招好了。」說完便要下場。

    寧初月突然道:「等一下。」轉頭對衛恆圓道:「老衛,這傢伙讓給我,正好我也好久沒活動筋骨了。」說著誇張的扭動四肢,全身傳出一陣咯咯的骨節聲響。

    衛恆圓點點頭道:「也好,記得抓活的。」讓到一邊。

    寧初月走下場對原虎笑道:「我叫寧初月,是本宮護法使。」跟著一拍背上長劍道:「這是我自己煉的劍,叫『快馬』,你身手不錯,來,我們較量較量。」腳下馬步一分便擺個架勢。

TOP

第十五章

    對手換為名震天下的天元宮護法使,原虎絲毫不敢大意,他立刻處於最高警戒狀態,山神氣極速在經脈內遊走遍佈體外,雙眼眨也不眨的緊盯著寧初月,決不放過他任何一個動作。寧初月腳在地上一跺道:「準備好了嗎?我來了……」倏的人影一閃,不知如何竟已來到原虎身側,一拳向他胸口擊去。

    好快!原虎心裡一驚趕緊轉身面對寧初月,也是一拳遞向他的胸口。寧初月笑笑,變拳為掌,變掌為抓,左右一晃就到了原虎胸前。這又是什麼功夫?原虎那一拳再擊不出去,腳用勁一蹬向後退去,雙手回到胸前一縮一放布出一道氣圈阻住寧初月。

    寧初月眼中露出讚賞之色,右手抓住背上長劍閃電拔出對準原虎凌空一劍下劈,幾在同時一道如刀氣斬已至原虎身前,要多玄有多玄。原虎大駭,腦中念頭才起已有五道土牆隨他退勢一重一重擋在身前。誰知氣斬太過銳利,土牆便如薄紙般不起作用,氣斬幾乎毫無阻滯的便追上原虎。

    原虎右手一抖,全身山神氣都湧到腕上,他的手腕霎時被一道柔和綠光包裹,並發出絲絲霞輝。他看準氣斬右手向外猛揮,啪的一聲大響,氣斬硬生生被擊得改變方向,原虎手腕剎那幾乎完全失去知覺,他摀住手腕忙以山神氣加緊治療,以期盡快恢復。

    寧初月哈哈大笑:「好,能接得住我的『虛空斬』,再看看這個。」手中快馬一旋,以劍尖觸地對準原虎一挑。哪知這一下全無任何特異之處,只挑起幾粒石子飛出丈遠。原虎正在奇怪,忽敢腳下土層有了異動,似乎正有什麼以極高的速度對準自己直衝而上。

    沒有思考時間,幾乎是靠本能原虎猛的向旁一躍,隨即他剛才立足處數道劍氣交織成一個大網破土沖天而上,土地被斬出縱橫交錯的幾條大溝,煞是觸目驚心。原虎全身冷汗全冒了出來,太可怕了,這就是天元宮護法使的實力!看藥神婆打倒趙枯木還沒什麼直觀印象,這回換自己親身去感受,原虎才真正體會到他們的強大。

    寧初月這時也是頗為驚訝,他這招「地行殺」乃是生平三大絕技之一,將劍氣注入地底,憑著對其精確的掌控將它送到對手腳下再突然放出,每每能殺敵於無形中,無往不利。哪知這次原虎竟能事先發覺避開,其實不是他失手,只怪他遇上了擁有山神玉的原虎,他能從震動中感受到人的心跳對地底的衝擊,何況是這麼大動靜的招數。

    一擊未果,寧初月反大感興奮:「好厲害,沒想到你竟能躲過這招。不怕,我還有三四招沒用過呢,來,我們一一試過。看我這招『萬劍訣』。」說著將快馬望空一甩。

    還來?原虎可不會那麼笨當他的「活體標靶」,他大聲道:「有來有往,看看我這招!」深吸一口氣,雙手虛按地面跟著往上提,眾目睽睽之下一個三尺見方的大土包慢慢隆起。在場所有人都驚訝的看著這個怪異的「土包」,不知他要幹什麼。

    這時一個老者忽的面色一變:「不對!他沒用符也沒唸咒,這不是土行道法,大家小心!」

    話音未落,原虎兩手繞著土包撫動一圈,土包光滑的外表驟然突出無數根小刺,看起來就如一個團成一團的大刺蝟。原虎左右看看,大喝道:「接我這招,放!」雙手向外一分。

    一瞬間土包瘋狂的旋轉起來,同時不斷的向四周放射著銳利的土針。場中立刻大亂,衛恆圓等人自不會在乎這區區土針,但圍在外面的普通教眾便慘了。站在最前面的人立馬被釘成了「馬蜂窩」,鮮血四濺。後面的嚇得拔腿就跑,但才轉過身就被隨發而至的土針釘個正著,只一會兒場中便倒了一地的人,呻吟叫疼之聲大作。

    幸好原虎手下留情,射出的土針雖利卻不甚大,被它刺中只是受傷而不致命,但中得多了自也不會好受,幾乎便失去了行動能力。土針射到衛恆圓等一眾高手面前就自動轉向或潰散,絲毫不能威脅到他們。但看到低一級教眾的慘象,天元宮已是吃了一個大虧,身為護法使的衛恆圓如何能夠嚥得下這口氣。

    他拔劍在手斜斜向外一揮,劍身精光猛然暴閃,彷彿就在劍周圍形成一個真空地帶,強大的吸力將場中所有土針全引了過來。衛恆圓運劍在頭頂一旋,劍後跟著大蓬密密麻麻的土針,便如被蜜吸引的無數馬蜂。最後他長劍猛抖,劍身精光射入土針群內霎時在其中炸開,土針全碎為無數塵泥。這時他旁邊的老者已揚手打出一道術法,一道龍捲風捲著所有沙塵消散無蹤。場中重又清靜下來,只餘受傷教眾的呻吟聲響起。

    土針剛起之時原虎就想開溜,不料寧初月一直留意著他,原虎才剛起步便被他追上。此人的劍法比之韓紹南又不知高明了多少,幸好原虎吸融了山神玉後實力又提升一個層次,否則早已落敗被擒。他現在全憑移形身法與控石之術堪堪抵擋寧初月的攻勢,寧初月則很是輕鬆,幾乎是隨意的便將原虎圈入劍勢之內卻又不急著擒下他,倒像是想好好看看原虎狼狽不堪的樣子。

    衛恆圓也看出來了,他揚聲道:「初月,還不擒下他幹什麼?」

    寧初月一邊進攻一邊答道:「等一下,他控石的技巧很奇特,我從來沒見過。」

    衛恆圓沒好氣道:「只要抓住他,還怕問不出來?別耽擱時間了,快一點。」

    寧初月卻並未聽他的話,自顧道:「再等一等……」他兩人一問一答,完全不將原虎放在眼內,便當他如甕中之鱉一般。

    此時寧初月快馬長劍正刺向原虎右肋,同時左手凌空劈出一掌阻住他向左閃避,原虎若不想受傷便只有後退或制石擋住這一劍。但出乎寧初月的意料,原虎身子硬向左一晃,掌力正中胸口。他露在頭罩外的臉立時變得蒼白無比,腳下卻不停幾個轉挫人繼續向左,幾乎轉了半個圈子,來到寧初月右後側。

    哼!寧初月身子跟著轉動,同時手中長劍行雲流水般灑下一片光幕護在身周,眼看就要與原虎面對,寧初月忽聽後方衛恆圓叫道:「小心!」同時他感到腳下一空,就如突然走到虛空之中一般。

    大驚之下他看著腳底,駭然發現在他身週一尺內的土地竟已下陷為一個無底的深洞,而自己已墜下到了膝處。同一時洞中兩側數枚石刺正向他刺來,頭上那可惡的小子也正一腳撐向他的面門。

    寧初月知道自己太過低估原虎,大意之下反被他咬了一口,且是重重的一口。他終於認真起來,長劍向右一刺扎入洞壁,同時口中大喝一聲:「破!」一股罡氣由內而外爆向四周,霎時衝散石刺並向洞口衝去,將原虎迫得退開。他人也借長劍反彈之力躍向洞口,哪知剛出得半個身子,洞口竟閃電合攏硬生生將寧初月夾住,只露半身在外,而原虎,已飛腳踢向他胸口。

    右手帶劍被夾在身下,只剩左手在外,寧初月一時不得掙脫,眼看便要中招。那邊衛恆圓終於出手,他連人帶劍化為一道白光標了過去,只瞬間便到原虎身前一掌擊中他胸口,原虎胸口骨裂聲響起,飛拋而後。

    後方兩名老者趕上來對著寧初月低聲唸咒,夾住他的土地緩緩向開,同一時數名天元宮高手飛身撲向原虎,欲將他擒下。衛恆圓看著半身在外對他報以苦笑的寧初月沉臉道:「為何會如此大意,竟著了那小子的道?」

    吃了虧寧初月卻似毫不在乎,他笑嘻嘻道:「他控石之術神出鬼沒,我以前從未見過,所以才多留意了兩眼。擒下他可得好好問一問。」

    這時忽聽前方悶哼聲響,兩人訝然轉頭,卻見原虎不知如何竟已穩穩站起,一手捂著胸口不住咳嗽,另一手卻連連揮動,石刺土針土索等物不斷此起彼伏,一眾高手被逼得不能近身,淬不及防下還有兩人受了輕傷。

    「哼!負偶頑抗。」對於原虎中了自己一掌還能這麼頑強,驚訝之餘衛恆圓也無名火起,他手結一個法訣對準原虎,口中低念幾聲喝道:「五丁破邪!」原虎背後一個天神力士的虛影無端立起,兩隻巨手向身下原虎猛力一拍,然而原虎卻如中實擊般狂噴一口鮮血,打濕頭罩,腳下一軟便向後倒下。

    此時另一名天元宮高手擊出的風柱也打到仍在半空的原虎身上,原虎整個人便如斷線風箏般高高拋起落往幾丈外的圍牆處。

    「等等!快抓住他。」衛恆圓忽的感覺不對,無論那道風柱如何厲害,平平打到怎會將人拋得那麼高,且還是落向圍牆外,難道是那小子故意借力逃走?

    其實原虎受傷並不如表面看起來那般嚴重,至少還未到失去行動力連那道風柱也躲不過的程度。自從與山神玉融合後自身療傷能力已大大加強,所以即使衛恆圓全力一擊他仍能保持清醒。他知道有此人在側,以他「御劍飛昇」的速度自己無論如何也躲不過,於是索性裝作受重傷借那記風柱之力開溜,哪知仍被經驗老道的衛恆圓給識破。

    聽他喊叫,原虎急運體內殘存的山神氣施出移位本領,人加速落往牆外。衛恆圓冷笑一聲:「天真。」,便欲趕上將其截下。

    此時剛恢復自由的寧初月忙叫:「我來!」人已化為道青光趕上原虎。

    這時原虎剛剛越過圍牆,離成功僅一步之遙,見寧初月趕到,他知道這次是徹底失敗了,現在他連抬手力氣也沒有,惟有乖乖束手就擒。

    寧初月伸手向他抓來,原虎眼睜睜瞧著他的手到了胸口,卻一點辦法也沒有,突的只見寧初月臉上古怪一笑,已觸到他衣服的一抓忽化為掌,砰!的一聲原虎身形向香柱峰下急墜……





第十六章

    「不好!」衛恆圓見狀大叫一聲,身化白光剎那衝上半空直直一頓便向墜下的原虎趕去。然而宮外山風奇疾,早不知將原虎吹到何處,加之四下一片漆黑,如何還能找得到?只一會兒他踏劍升上與寧初月並立,責道:「你怎的將他一掌打下去了?」

    寧初月聳聳肩道:「我剛要抓住他,哪知這小子竟還想對我偷襲,我沒辦法,只好給他一掌,卻忘了這裡已是半空,所以就……」

    衛恆圓無可奈何的擺擺手道:「算了,此人身手非常厲害,控石之術更是我生平僅見,可惜仍落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走吧,這事還得向掌教報告。」率先躍入宮內。

    寧初月再看一眼原虎落下去的地方,嘴裡低聲說了句什麼,也跟著跳進牆內。

    此時在香柱峰半山腰,原虎正飛快的向下落去,雖然腦子仍然清醒,可惜身體卻絲毫不聽使喚。難道就這麼摔成一灘肉泥?原虎無奈的想著。真不甘心啊,要是能再見小蘭一面就好了……就在這時山壁上突的飛出兩條石索,就像章魚的觸手般靈活伸向原虎在他身週一繞便捆個結實,跟著向後急抽,山壁便如水般一下將原虎吸納進去,瞬又恢復原狀。

    山風依舊,然而原虎卻如同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般,再沒留下一絲痕跡,不禁讓人懷疑,剛才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天元宮主殿內,趙青陽負手而立靜靜聽完衛恆圓的報告,好半晌才沉吟道:「你是說,他控制土石如臂指使,卻又不是用的土行道法?」

    衛恆圓躬身道:「是,屬下看得很清楚,他既沒唸咒也沒用符,說來就來,且可做出種種不可思議的變化,端的是神妙無比。」

    趙青陽緩緩點頭:「竟會是這樣?據我所知五行宮也沒這種高手……難道!」他臉色徒地一變,對衛恆圓道:「最先發現他是在哪裡?」

    衛恆圓答道:「似乎是在石塔內,當時塔裡射出示警小箭我們才知道。」說到這兒他臉現愧色,因被人偷進宮中他竟未及時發現。

    趙青陽卻未在意,繼續問道:「看到他的臉,認出此人了嗎?」

    衛恆圓頭垂得更低了:「此人甚難對付,連王慶也受了重傷。屬下無能,沒能揭開他的面罩。」

    站在一旁的寧初月也道:「屬下該死,失手將他打落山峰,,否則便可以……」

    趙青陽擺擺手道:「這不關你們的事,現在我要去石塔一趟。枯木被打傷,長春又不在,以後還得多辛苦你們了,快下去休息吧。」

    寧初月與衛恆圓齊聲道:「掌教言重了,此乃屬下份內之事。」退了下去。

    趙青陽抬頭望著窗外,喃喃道:「操控土石,操控土石……」轉身走出殿外。

    石塔外的廣場現在已被打掃得乾乾淨淨,一點也看不出原虎曾把這裡攪了個天翻地覆。趙青陽走至塔外伸手在塔壁輕敲三記,塔身漸漸現出一個門洞,趙青陽走入後重又閉合。石塔第一層是個頗為乾淨的地方,不知是否經常有人打掃,一點灰塵也看不到,完全不似頂層。

    他剛走入,便從頭上傳來塔中老者的笑聲:「掌教,好久不見了啊。今天親自給老頭兒送夜宵來了麼?」說著還傳來兩聲誇張的鼻子抽動的聲音,在這幽閉黑暗的空間裡聽來甚為怪異。

    趙青陽卻完全沒有不適的表現,只淡淡道:「他是為瓶來的嗎?」

    對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老人卻知道他指的是什麼,道:「不是,只湊巧發現罷了,我已將他趕了出去。」,原來說的是原虎。

    趙青陽又道:「此人控石之技甚妙,前輩土行道術已達至境,可知他的來歷?」

    這一次老人非常乾脆的答道:「不知道,我也沒見過。」

    趙青陽沉默片刻,突然道:「會不會是……?」

    老人不由奇道:「是什麼?有什麼事竟可令掌教都吞吞吐吐的。」

    似乎猶豫再三,趙青陽終斷然道:「會不會是山神!」

    這次輪到老人沉默了一會兒,半晌他的聲音重又響起:「不可能,那只是個二三十歲的年輕人人,不會是……」

    聽他這麼說,趙青陽似乎得到什麼安心的東西,長長舒了口氣:「陳護法使說得對,那瓶子還望你使好生照看。」

    那老人聲音苦澀,似乎很不願聽到「護法」二字,慢慢道:「三十年前我已不是什麼護法使了,現在只是個可憐老頭,掌教以後勿要再這麼叫。看守此塔是我的職責,只要此瓶在塔內一天,我便會盡責。」

    趙青陽也不勉強,點頭道:「那樣就好。」轉身便欲走出,才剛起步他忽又停下:「那個地方,有什麼異動嗎?」

    黑暗中老人長長一歎:「三十年了,一點變化也沒有,進又進不去,真不知你們為何還念念不忘。」

    趙青陽卻沒有回答,只無言的點了點頭,快步走出。

    出得塔外,他轉頭望著身後高高矗立的石塔,喃喃道:「快了,就快成功了。決不能讓任何人發現瓶在我們這裡,決不能……」

    高絕的香柱峰頂,如凌宵天城一般的天元宮內,人族第一高手趙青陽,發出了這樣意義不明的話語。在他身上,在石塔中,不,是整個天元宮之內,究竟隱藏了些什麼秘密?這對本已瀕臨大亂邊緣的神州大地,又會有什麼樣的影響……時間,大概只有時間才能解釋,可真到那時,一切還可以挽回麼?

    當原虎被拉入山壁的剎那,一個類似山神玉的壁障般的東西就將他緊緊包裹,身處其間頓感全身傷痛大減,甚為舒服受用。這不是由自身山神玉造出的,但感覺又是那麼熟悉,還有,究竟是什麼人救了我?

    恍惚間原虎努力睜開眼楮,終於隱約看到前方一個人形的黑影在石中飛速移動,而這個壁障,正是由他所牽引,其行動自如處,便如同人在空氣中一樣。原虎大訝,怎麼回事,那人也有山神玉麼?而且在土石之中速度比我還要快,他到底是什麼人。想要出聲卻又傳不出去,且亦無法動彈,他便任由前方的神秘人帶著,在土石之中遊走不休,不知將要去到何處。

    終於,在不知過了多久後,那人終於停了下來,兩人漸漸升上地面。剛一到地表原虎才發現現在已是早上,晨曦的和光遍灑林間,鳥鳴幽幽,一切都顯得那麼美好。也不知這是第幾次死裡逃生了,也只有在這一刻,人才能真正的感受到活著,究竟有多麼美妙。

    不由自主的原虎伸了個懶腰,這才發現身上的傷,竟都已被壁障給治好。他感激的道:「多謝你,你是誰……」忽的臉色大變,不由自主的退後數步。

    此時那個神秘人轉身面對原虎,他這才看清這人極為高大,約有八尺,全身赤裸,只在腰間圍有一大篷青葉。渾身肌膚呈暗灰色,偏頭臉上又長著紅色的鬚髮,他臉形跟普通人並無什麼不同,高鼻廣目,但眼楮為青綠色,現在面無表情的站在那兒看著原虎,倒有七分像鬼,只三分似人,難怪原虎會如此驚訝。

    這個怪人聽見原虎詢問,走上兩步突然恭敬的跪了下去:「西嶺山鬼—石煉,拜見山神大人!」聲音沉厚,但極為流利。

    什麼?西嶺山鬼?山神?誰啊?原虎一時之間完全被他給搞糊塗了,剛要問他說的什麼,忽的想起,自己身上不正是西嶺山神的那塊山神玉嗎?銳齒也說過,只要能運用山神玉內的力量,便可以驅使西嶺山脈內的十五萬山鬼,難道……他艱難的咽口口水:「你剛才說,說來迎接山神,難道就是我?」

    跪伏地上的石煉恭敬道:「大人吸融山神玉已十日有餘,小人到如今才來迎接,確是罪該萬死,只是事出有因,並非我等有意怠慢,還望山神恕罪。」

    啊啊啊啊啊!搞什麼啊?原虎忙道:「等等,慢漫說,我,我什麼時候成了什麼山神了?你們,你們為什麼要來迎接我?」

    石煉解釋道:「本來大人得到山神玉內的力量,小的便該前來,但那時未得天界命令,故不敢輕舉妄動。大人十餘日前與神玉融為一體,這表示你已登上山神之位,故上界直到如今仍未做表示,但我們已決定不管上面,依照規矩前來迎接山神。拖到現在讓您吃了不少的苦,還望山神恕罪。」說完又一下磕下頭。

    原虎卻不敢貿然受這大禮,他讓開一步對石煉道:「等一下,你起來說。我跟山神玉融為一體,就表示我已是山神?」

    石煉依言站起,點頭道:「是。山神玉乃山神信物,能與山神玉合二為一者,無論是什麼人,都表示他已登上山神之位,我們山鬼一眾必無條件聽命於您。本來依慣例天界會很快給您下委任令,但到如今仍無動靜,我們實在不能再等,所以決定不再理會。」

    原虎一聽頭都大了,他道:「這玉是山神老大爺交給我帶給陶定先生的,只不過我無意中才吸融了它,怎麼就變成山神了?你不會搞錯吧?」

    石煉認真道:「決計不會。赤松大人因意外身死,以至我們全體山鬼沒了領導,陶定便是天界在人間的聯絡人,他要您將神玉交給陶定,便是要求天界盡快為我們委派下一位山神。天幸大人便是這人,我們不致再群龍無首。」

    陶定是天界的人?難怪……不,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原虎連連搖頭道:「我只是誤打誤撞罷了,我根本沒有想過要做什麼山神。對了,該怎麼把山神玉拿出來?還是交給陶定先生吧,那個天界會給你們派個合適人選的。」

    聽到原虎的話,石煉臉現驚容,趕緊道:「大人千萬別這麼說,山神玉乃無上靈物,自會擇主。別人就算修煉一世也別想得它一分力量,大人不過一月便能與其同化,這乃前所未有之事,正說明您才是我們的真主。再說除非山神身死,否則山神玉是無法再拿出來的。」

    啊?不會吧!原虎急道:「難道沒有別的辦法?我,我真的不行啊。」

    石煉突然一下跪倒,懇求道:「大人!赤松大人意外身亡,整個西嶺現在一片大亂,半數山鬼不思職責,還有不少互相殘殺。西嶺如今實已到了最為危險的地步,若再無人主持大局的話,不出一月,半數山頭都會弄至不可收拾。還望大人以大局為重,惟有您一聲令下,方可使他們重歸職位。」

    原虎還想辯解,石煉又道:「無論如何山神玉已與大人融為一體,還請大人明白山神之職干係重大,七千里西嶺,無數飛鳥走獸花草樹木,都會因大人一句話而存!望大人能以此為重,一句話,只要一句話就行!」說完又對他重重磕頭不止。

TOP

第十七章

    原虎不由自主捧住頭,痛苦道:「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要找上我,我已經被迫做了很多事,我很累了,我只想安安靜靜的生活,為什麼還要給我壓上這個擔子?我,我根本不想當什麼山神啊!」

    他突然間只覺心頭無比煩躁,種種情緒一齊湧上心頭,原虎怒道:「我只是個普通的獵戶,就因為這塊玉,我離開了家;就這塊玉,我跟小蘭不得相見;就這塊玉,現在我又要當上什麼山神!難道我一生都要賣給它嗎?!」

    石煉在一旁靜靜的聽著,並不答話,直到原虎發洩完了,他才道:「屬下相信大人一定會做出正確的選擇。在這之前,我會一直跟著服侍您。您不必馬上答應,但請您親口說一句話,至少,可以暫時安撫它們的心。」

    原虎長歎一聲,正確的選擇,什麼才是正確的選擇?我還能有什麼選擇?他突然感到極度的疲憊,不是身體上的,而是在心裡,一種可以吞噬他整個人,萬念俱空的疲憊。原虎緩緩道,感覺自己的聲音似乎從天際傳來,聽在耳內有種不真切的恍惚,好像是另一個人在說:「怎麼說?」

    石煉道:「請您手按地面,將全部山神氣注入地下,然後說一句『回位』即可。」

    原虎依言手按地面,霎時楚劍的話掠過心頭:若你真的掌握了這塊玉,那你肩上背負的責任,將是你不能想像的大……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啊!自己決不是個逃避責任的人,但,這次會否太大了呢?也許,我的一生都會被這責任束縛吧?沒錯,楚劍評價得對,我真是個容易心軟的大傻瓜。

    山神氣注入地底,原虎口中低聲道:「請諸位『回位』。」他明白,當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不管現在答應與否,有些東西他再也無法迴避了。

    就在他送出這句話的同時,原虎腦中突的一震,因他感覺到,在四周,整個天都山,不,是廣大至無邊的整個西嶺,無數的生靈都因他這句話而雀躍不已。一瞬間,他們的精神以山神氣為媒連接在一起,興奮,激動,狂喜……種種情緒閃電般掠過他的心頭,在這其中,原虎彷彿看見,西嶺每一處,樹影下,石縫中,土地裡……每一名山鬼都對著他恭敬下跪,臉上露出對原虎的無比尊崇。

    外人看來西嶺仍如以往的平靜,但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可感受到,整個山脈都動了起來,那是興奮,是因迎接自己的主人而動。同一時刻,西嶺每一個山頭,每一處秘谷,每一片樹林,司職山鬼們不約而同的發出只有他們才能聽見的仰天狂呼,緊接著百獸嘶吼,飛鳥長鳴,直到許久才逐漸平靜。

    這種精神上的衝擊實在太過突兀,原虎雕像般蹲在那兒,好半晌都沒有反應,而石煉,則一直紋絲不動的恭敬跪在他身旁。等到原虎慢慢站起,那陣狂呼似仍在他耳邊迴響,那一刻他終於明白自己擁有了什麼,自己掌握到何等的力量,那是龐大到可粉碎一切的權力,以及無數生靈對他絕對的忠誠。

    原虎轉頭看著跪在腳下的石煉,道:「起來吧。」

    石煉起身肅立一旁,原虎問道:「你會變化嗎?」

    石煉點頭道:「會,不知大人要我變作什麼?」

    原虎對他擺擺手:「以後別再叫我大人了,叫我名字就成。你要跟著我,就變成普通人的樣子吧。」

    石煉點點頭,但仍稱原虎為大人,道:「大人,現在我們要到哪兒去?」

    原虎知他不會改口,遂不再堅持,解下背上藥神婆的外袍:「先去找一個人,走吧。」

    石煉此時已完成變化,他的鬍鬚頭髮都變成普通的黑色披散腦後,皮膚也成為普通色澤,只眼珠仍是青綠色,不過不仔細看決不會注意。他現在成了一個頗具吸引力的成年人類男子,高大,健壯,雖不英俊卻自有一股能吸引人的豪邁味兒,只有腰間那一蓬青葉有些煞風景。

    原虎也不由驚歎道:「真厲害,一下就跟我們一模一樣。現在你只差一身衣服,唔,走吧,只有到文慶集再想辦法了。」

    找準方向,原虎才知道已被石煉帶到香柱峰百里之外,天都山的邊緣。等他找回昨晚藏好的衣服換上,兩人再回到文慶集時,已是中午時分。看見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帶著個穿著古怪的男人進來,集內的人無不大訝,紛紛圍上指指點點,大感稀奇。

    原虎並不想多惹事端,故對他們毫不理睬,只快步向集內販賣衣物的店舖走去。原虎未做表示,石煉更對這些人視而不見,面無表情的緊緊跟在他後面。幸虧石煉長得頗為威武,那些人看只看,卻不敢真個上前惹事。兩人走入店舖,原虎對一臉驚愕的老闆道:「老闆,請給他找一套合身的衣服。」

    石煉換好衣服後更顯得一表人才,完全沒了以前那個怪異山鬼的影子。原虎這才滿意道:「好了,這樣就差不多了,跟我來。」

    回到文慶客棧,大堂裡仍是那個樣子,不見別的客人,也不知是不是刁蠻的婷兒所致。原虎徑直向裡面走去,夥計小五剛想喝問他,石煉轉頭瞪了他一眼,他立刻噤若寒蟬不敢再發一言。走到婷兒的房間外,原虎問道:「婷兒姑娘在裡面嗎?我是原虎。」

    房門一下打開,婷兒衝出叫道:「婆婆……」待看清原虎身後並無藥神婆的影子,他頓時一臉失望,幽幽道:「你沒帶我婆婆回來,是嗎?」

    原虎黯然道:「對不起,天元宮守衛太嚴,我找到前輩,卻無法將她帶出。」說著將藥神婆的外袍遞給婷兒,再將她的話轉述一遍,最後道:「前輩雖被關在宮內卻並未受苦,你可以放心。」

    婷兒顫抖著接過外袍,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不住道:「婆婆……婆婆……我該怎麼辦……哇……」

    外面掌櫃與夥計探頭進來一看,又趕緊縮了回去,生怕成為婷兒的出氣對象。

    原虎默然站在一旁任她哭泣,過了一會兒婷兒漸漸收止哭聲。她默默撕開袍子將內裡一層扯出,回屋拿起一個包裹將其放入裡面,然後招呼一聲兩隻異獸便向外走去。原虎忙叫住她道:「婷兒姑娘,你要去哪兒?」

    婷兒轉過頭道:「我婆婆已經不在了,我還留在這兒幹什麼?」

    原虎一時反不知該如何開口,半晌才對她道:「藥神前輩曾托我照顧你,若是你不嫌棄的話,可以到我家去住……」

    婷兒奇道:「你家?」

    原虎頗有些為難的抓抓腦袋:「啊,不,你別誤會。我是說,你年紀這麼小,一個人行走江湖頗多不便,到我家裡住,會好一些……我媽人很好,她一定會歡迎你。」

    婷兒看他慌忙解釋的樣子,忽的撲哧一笑:「真的嗎?」

    原虎一楞:「當然是真的。」

    婷兒吁口氣,狡黠道:「那好吧,你這麼誠心邀請本姑娘,去住一兩天也無妨。」

    原虎哭笑不得,不愧是藥神婆的孫女,跟她打交道真要費不少的心力。他道:「事不宜遲,我們就走吧。」

    婷兒這才注意到一直默默站在原虎身後的石煉,她問道:「他是誰?」

    原虎不知該怎麼跟她解釋,乾脆道:「他叫石煉,是我才收的下屬。」

    婷兒一臉揶揄的道:「下屬?你又不是什麼大將軍,收什麼下屬,真是裝神弄怪……咦?大黃小黃,你們怎麼了?」

    只見兩隻異獸趴在她腳邊,滿是敬畏的望著石煉,一動不敢動。石煉輕輕對它們說了句聽不懂的話,兩異獸如獲大赦,這才敢爬起。婷兒疑惑道:「你對我的大黃小黃做了什麼?」

    石煉不說話,也不理她。婷兒有氣,大聲道:「喂!幹麼不說話,你是聾的嗎?」

    哪知石煉索性別過頭去,便當她不存在一般。婷兒氣了一陣拿他沒辦法,氣哼哼的當先走出。

    原虎也頗為奇怪,問石煉道:「剛才怎麼回事?」

    石煉道:「那兩隻靈獸叫遴,因感應到我的真實身份才害怕成那個樣子。西嶺內靈獸很多,像此類低等靈獸經常受我們驅使。」

    跟藥神婆她們打了那麼久的交道,原虎才第一次知道這兩隻靈獸的名字,他頗感興趣的道:「對了,你們成天呆在山裡,再多給我講些這種事。」對於這類奇獸異聞原虎一直都很有興趣,加上他乃獵戶出身,更希望多知道這類的事。

    石煉恭敬的答應一聲,便與原虎並肩而行,一邊對原虎細細講述。

    西嶺山脈廣大無邊,除無數尋常野獸生存其間外,更有眾多靈獸。由於靈獸強於普通鳥獸,且有很多特異能力,因此管理山頭的山鬼經常馴養或驅使一些中低一等的靈獸為其服務。若有需要,還可以以提供靈草仙果或別的條件與高等靈獸達成協議,互相利用。所以山鬼均會獸語,剛才石煉便是以獸語告之兩靈獸無事,以消其懼心。

    最後石煉道:「大人身上山神氣隱藏很深,反不易使靈獸察覺,加之您與靈獸一類交往不多,所以它們才沒對您做出反應。」

    「哦?那我該怎麼做才能像你們一樣驅使靈獸呢?」原虎此時已完全入迷。

    石煉道:「只要您將山神氣輸進靈獸體內跟它們建立溝通,便可讓它們為您所用,不止靈獸,任何鳥獸都可用此法驅役。」

    原虎聽了大覺好玩,躍躍欲試道:「真的?那可要找機會試一下。」心中暗道早知道有這一招,便不用怕那些看門護院的狗了。

    「對了,我還想問……」原虎一路上不住問石煉各種他感興趣的事,石煉自是知無不言。在到家的這段時間裡原虎從石煉處知曉大量以前聞所未聞的奇聞異事,大大開闊了眼界與知識,反倒把婷兒冷落一旁。多次想找原虎說話解悶,但均被著迷的原虎不由自主冷落,到後來一氣之下婷兒乾脆賭氣不再理睬他們,自與大黃小黃玩耍。




第十八章

    數日後,三人再次回到河彎村。當看到隨原虎而來的石煉與婷兒,村中的人無不好奇的出來觀看,特別是對美麗可人的婷兒與她身邊的兩隻靈獸,村中的年輕人與小孩子分別表現了極大的興趣。相對的,一臉粗豪的石煉則沒多少人注意,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原虎一邊走,一邊回頭對婷兒笑道:「我們村子很小,平日也沒什麼人來,所以一旦來了陌生人,大家都是這樣。」

    婷兒故作不屑的撇撇嘴:「哼,本姑娘才不會跟他們計較哩。」

    原虎知她只是嘴上這麼說,所以絲毫不以為仵。走到家門外他高聲大喊道:

    「媽!小寶,我回來啦。」

    聽到他的聲音原嬸很快迎了出來,看見跟他身後的婷兒與石煉,她高興道:「你回來了。快進來,還沒吃飯吧?他們是?」一面將他們向裡邊迎去一邊問道。

    原虎還未開口,婷兒搶先笑道:「伯母您好,我是阿虎哥帶來暫住幾天的,我叫婷兒。」說著竟從懷裡掏出一錠金子遞了過去:「伯母,這是我的食宿費。」

    她這話模稜兩可,原嬸只得啊啊的答應幾聲,搖手道:「不用不用,婷兒姑娘太多禮了,你儘管住就是,哪裡要這麼多錢。」堅持不收。

    石煉則對原嬸恭敬一禮:「主母,小人叫石煉,是大人的屬下。」

    什麼?什麼主母?大人?屬下?原嬸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一下呆住。原虎立感頭大,這個石煉,到底在說些什麼啊!不過自己自然沒辦法跟母親解釋這其中原委,只得乾笑兩聲引開話題道:「媽,小寶呢?」

    原嬸不虞有它,答道:「他呀,回來沒幾天又到處野去了,這個時候大概是跟干明上山玩兒去了吧。」說到這兒原嬸臉現幸福的笑容。

    原虎頓時放下心來,看來干明這幾日已與家人混成一片,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寧靜安詳的日子,他這幾日緊繃的神經這時也放鬆下來,心頭一陣寧和,隨母親一同向屋裡走去。

    進屋前他悄悄走到石煉身邊小聲道:「以後你不要在我家人面前說你是我的下屬。」

    石煉不解的問道:「為什麼?」

    原虎知道解釋不清,乾脆沉聲道:「不准就是不准,反正不要這麼說。」

    石煉遂不再多問,答應一聲:「是。那麼大人,我應該怎麼說?」

    原虎側頭想想,手一揮道:「就說是我的保鏢……也不行,嗯……這樣吧,乾脆你就說是我的徒弟。」他想既然雷行雲可以收比他大的燕九為徒,那自己有這麼個「徒弟」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石煉自然不會有異議,應道:「是。」

    不一會兒干明與小寶回來,看到原虎小寶自然是大喜若狂,跑上來扯住原虎不住問這問那。婷兒送了小寶一顆海鏡出產的「琉璃珠」作為見面禮,立刻將這野小子收買,圍著她姐姐姐姐的叫個不停,當然,大黃小黃也隨之成了他的玩物。幾日不見看來干明過得不錯,他現在臉上那種發自內心的笑容才真正符合他的年齡,與原虎打過招呼後,他奇怪的看著立在一旁的石煉:「他是誰?」

    原虎怕石煉再說出什麼下屬的話,忙道:「他是我新收的徒弟。」

    「什麼?!」沒想到此話一出,一屋的人都不約而同的望著他。

    「你不是說……」婷兒迷惑道。

    原虎人急智生,忙解釋道:「我是說,石煉要拜我為師學習打獵。」

    哦!眾人這才釋然,不過仍有些疑惑的盯了他們兩人一眼,只有原嬸信以為真,對原虎認真道:「阿虎,別人要學你可要認真的教啊。」原虎只有唯唯應是。

    干明忍住笑將原虎拉到一旁道:「喂,你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那傢伙是變化過的吧?但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卻不屬於任何一族,你究竟是從哪兒撿回來的。」

    干明不愧是干明,一眼就看出石煉的偽裝,原虎只得道:「他是西嶺山中的山鬼,這次還多虧他救了我。」

    干明不由大是奇怪:「西嶺山鬼?那不是傳說中掌管山土的怪物麼,怎麼會救了你還跟你走到一塊兒?你這次出去不會是跟天元宮結了什麼怨吧?」他突然緊張的問道。

    看他的神情原虎微覺奇怪,正要回答,恰巧原嬸這時叫開飯,原虎趁機對干明道:「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說。」

    這頓飯有干明與小寶兩人,加上不甘寂寞的婷兒不時與他們鬥鬥嘴,氣氛十分熱烈,原嬸更高興的連連說家裡好久也沒這麼熱鬧了。席間原虎注意到,儘管吃得不多,但石煉確是將這些飯菜吃了下去。飯後他私下問他,得到的回答是:既然大人不願在外人面前暴露我們的身份,那我自然要裝得跟普通人一樣。原虎這才發現,石煉並非表面看起來那麼木訥笨拙。

    其後半月是原虎過得最為悠閒快樂的日子,沒事便練練功或幫母親幹幹家務,偶爾還會重操舊業上山行獵,當然,完全不用山神玉的幫助。在這其間他向石煉學習了很多自然界的奇異知識,並在他的指導下將山神玉的運用到了更高層次,現在他施展地行之術,已可在一丈範圍內看到東西,再不似以往般睜眼一抹黑。

    而婷兒也完全融入這個家庭之中,與村中很多少女成了好朋友。而在當事人婷兒極力否定她是原虎帶回家的媳婦兒並得到原虎認可後,更惹得村中未婚青年們心癢難奈,每天都有人藉故上門,實則就為見她一面。若非大黃小黃在一旁「礙事」的話,恐怕早有些臉皮厚的在原虎家旁結廬而居了。

    可惜這樣的日子終會結束,這天當原虎拎著兩隻山雞從山上下來時,原嬸告訴他有人找。原虎剛想問是誰,已見陶定從屋內走了出來。原虎並不奇怪他是怎麼找到這兒的,他如果真是從天界來的,自然有辦法。原虎只是有種不好的預感,隨著陶定的到來,這種平靜的生活恐怕不會再長了。

    見到跟在原虎身後的石煉,陶定目光一凜,顯然已知曉他的身份,但陶定卻沒說什麼,只對原虎點點頭,示意讓他跟著。三人走到村外靠近山中的一片蔥綠竹林中,陶定停下四處看看,滿意的對原虎道:「好了,這處風景不錯,離家也近,能死在這兒也算不枉。」

    「什麼,什麼死?」原虎奇怪的反問道。

    陶定沒有回答,他緩緩走上兩步,忽的搖搖頭歎道:「此舉實是無奈,原小兄當心了。」

    「呃?」原虎此刻仍沒明白陶定是何用意,正想讓陶定說個明白,忽的眼前一花,一股勁風已擊到面前。

TOP

第十九章

    「呃?」原虎此刻仍沒明白陶定是何用意,正想讓陶定說個明白,忽的眼前一花,一股勁風已擊到面前。

    現在的原虎實戰經驗已極為豐富,雖然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人已本能的一個倒翻離開原地,還在半空他已發現竟是陶定一拳向自己擊來!雖然揮空,然而只聽空氣中陡然一聲炸響,足見此拳威力之大。

    「陶定先生,你做什麼?」落地後原虎急忙問道,陶定為何要襲擊自己?

    「別問了,接招吧!」看來陶定並不打算回答,他暴喝一聲,人已高高躍起向原虎撲來。

    「大人,小心!」這邊石煉反應也極為迅速,他一個跨步擋在原虎身前,巨掌虛抓一番,隨即向陶定一揮。

    立刻,石煉面前的土地突起一根長長石刺向陶定扎去,同時石煉伸掌在石刺上一拍,人也跟著躍起:「犯山神者,殺!」

    雖然陶定無緣無故的向自己出手,但原虎卻並不願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與他做殊死之搏,畢竟,他也是小寶的救命恩人。原虎對石煉大喝一聲:「手下留情!」同時對陶定道:「陶先生,可是有什麼苦衷?」

    石煉聞言,本向陶定擊出的一拳改爪向他胸前抓去。面對前後兩擊,陶定雙目一凜,猛的大喝一聲,渾身衣衫向外一陣鼓蕩,刺到面前的石刺竟然無端潰散,重新化為泥沙掉落地面。同時,他粗壯的手臂以不可思議的靈活後發先至的穿入石煉雙手間,一把抓住石煉的手腕向下一摜。

    石煉龐大的身軀似沒有重量般,在半空劃了一個半圓,向地面飛墜而下,陶定借下摔之力身形再次加速,閃電般向下方原虎撲來,竟是絲毫不理會原虎的話。

    原虎見陶定一臉決絕的神情,便知此刻無法以言語解決。他後退一步,道了聲:「陶先生,得罪了。」同時看準陶定來勢,身子突地橫移兩尺反來至陶定右側,人已躍起向他腹側攻去,而身邊土地還各伸出兩條石索高高揚起向陶定捲到。

    原虎這移形之法無論何人初次見到也要鬧個手忙腳亂。果然,陶定露出驚疑之色,但天界之人豈是泛泛,陶定手下絲毫不慢,向兩邊一伸已準確的把石索抓在手中,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石索便如有生命一般幾纏幾繞反把他的手給捆個結實,同時向兩邊一拉!

    陶定瘁不及防,身子立刻成個大字形攤在半空,原虎那一拳也擊上他的軟肋。哼!陶定只感一股奇異的勁氣錐子般貫入自己體內,由中拳之處直直向自己後腦竄去,剎那陶定已明白原虎用心,他是想以此招將自己弄暈擒下。

    陶定毫不慌張,他深吸一口氣,原虎立感侵入的山神氣在陶定胸間一滯,瞬間便化為無形,同時陶定本硬如鋼鐵的腹部肌肉突然變得有如棉花一般柔軟,自己的拳頭竟然向內陷了進去。

    大駭之下原虎本能的想要抽出拳頭,這時陶定臂上肌肉鼓起,幾乎沒費什麼力氣便掙脫石索束縛,雙手猛然向內一合,向被自己鎖住不能動彈的原虎頭部拍來,觀其先時威勢,此擊若然拍實,原虎想不死也難。

    就在此刻,陶定背後無聲無息的升起一片黑影,正是被他摔下地的石煉,只見石煉那張本是木無表情的臉變得說不出的猙獰,顯然已極為憤怒。躍臨陶定頭頂,石煉依樣畫葫蘆,也是兩手一合向陶定頭部拍去,然而他的動作比之還要分出勁氣化解原虎的山神氣的陶定要快得多,如果兩邊勢子不改,石煉必定能先一步重傷陶定,而陶定再要想傷原虎便沒那麼容易了。

    陶定顯也想及此點,他拍向原虎的兩手中途換向向上一舉,已架住石煉此招,同時胸腹一收一鼓,原虎已被這反震之力推往後方。直到此刻原虎才知道陶定實力究竟到了何等程度,只見他架住石煉的手一翻已然抓住他的手腕,使得石煉一時再無法做進一步攻擊,而同時他還一腳向退後的原虎面門撐去,觀其近身格鬥之時的靈活敏捷,與他那顯得笨拙的身軀簡直毫不相稱。

    原虎無奈,只好將雙手封在胸前,半空中無法借力,就這麼一下已被踢出老遠。借此反推之力陶定將石煉壓在背下一起向下落去,兩人體重再加上陶定的刻意施為,力道何止千鈞,剛一接觸地面立刻就砸出一個大坑,泥土碎石四下飛濺。

    陶定放開石煉雙手剛要翻身而起,石煉卻又一下抱住他的腰,同時四周土層浪花般向兩人一翻便壓了下來,頃刻間便將他們包裹個嚴嚴實實,地面土墳般隆起一個大包。裡面立刻傳來一陣氣勁交擊的脆響和兩個人的悶哼之聲,突然,土包猛的向上一聳,表面龜裂出絲絲裂縫並逐漸擴大,隨著一聲轟響,一道人影頂破土包沖天而起,落地後一個趔趄幾乎摔倒。

    「石煉!」待看清這人原虎不禁驚呼出聲,只見石煉的胸口深深的凹進一個手掌形狀的洞,幾乎就要被打穿。

    石煉對原虎做個手勢示意他不要過來,並表示自己不要緊。果然,石煉胸口充氣般慢慢向外鼓起,不一會兒已回復原狀,根本看不出曾受過傷。山鬼乃山體本身精氣所化,嚴格說來本就沒有實體,因此無論受到什麼傷害,只要沒有傷及本體,便可以依托地氣很快復原,更何況石煉是西嶺眾山鬼之內的佼佼者,此地又在西嶺界內,如此小傷的確難以把他怎麼樣。

    「陶定先生呢?」原虎沒見陶定出來,疑惑的問道。

    「大人小心,此人極難對付,屬下雖已傷他,但仍給他跑掉。」石煉一邊說一邊緩緩蹲下身子手按地面,顯在以「感覺地震」的特殊方式搜索陶定蹤跡。

    就在他手按上地面的剎那,石煉神情一變,大喝一聲:「大人,腳下!」人已彈起向原虎衝去。

    同時原虎也發覺了不對勁,他感覺自己身後的土層一陣異樣的震動,似乎正有什麼高速向地面直衝而來,像極了天元宮那晚寧初月的招數。頃刻間他已明白過來,是陶定!他竟然藉著「地遁」反過來襲擊自己這個山神。

    若被陶定偷襲成功,那自己這個山神也不用混了。原虎哼了一聲,腳下猛然一挫人已轉過身來,同時右腳對著地面一踏。立刻,以他為中心四周土層猛的一震,若是身在其中的陶定就必定可以感覺到,土地比之平時要嚴實許多,施展地行之術也加倍困難。這一招原虎是從自己的剋星「指地成鋼」法術得到的靈感,沒想到現學現賣還真的發揮了作用。

    石煉見狀身子一矮,人已經鑽入土中,同時原虎也不斷向地下施加壓力,務要乘此機會將陶定制得動彈不得。果然,慢慢的,腳下震動越來越是微弱,到最後完全沒有了動靜,只餘下石煉在逐漸向陶定接近。石煉畢竟是山鬼,因此在原虎刻意制約土地下仍能行動,饒是如此也顯得異常困難。

    忽然,毫無徵兆下,一股絕強的電流自原虎腳下直衝而起,同時傳來陶定一聲暴喝:「雷霆將官。震雷。破!」一時間,便如有千百斤炸藥在地面之下爆炸,霎時土石紛飛,巨大的衝擊力將地面炸出一個大坑,無數電蛇自地下竄出漫天狂舞,石焦樹摧,啪暴響之聲不絕於耳。

    原虎慘哼一聲,在不及提防下被爆炸的衝擊轟得直飛上天,體內巨大的電流幾乎將他電得暈去,若不是近來山神氣的修為已大有提升,恐怕這麼一下他就要受不輕的傷。饒是如此,在目前的情況下他也全身麻痺,幾乎動彈不得。





第二十章

    陶定灰頭土臉的身影跟著飛身而出,目標正是暫時失去行動能力的原虎,雖說剛才在石煉及原虎手上吃了虧,但對他卻完全沒有影響,而且還在一招之間扭轉局勢,天界之上的雷霆天將果然非同凡響!

    原虎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他全力運轉體內山神氣,以圖盡快恢復活動能力。山神氣的治療能力確實非凡,原虎雖因身體麻痺而摔上地面,但幾乎在下一刻人已恢復大半,一個鯉魚打挺敏捷的翻身而起。

    此時陶定緊隨而至的一拳已到身前,原虎腳步微錯側身避過,跟著回身一個反踢直取陶定面門。他的動作雖因麻痺未消而有些遲滯,但陶定想不到原虎能夠這麼快復原,因此完全沒有防備他的反擊,這麼一下大出他的意料。陶定左手架住原虎這腳,右手跟進便抓向他的腰間,原虎念隨心動,地上立刻此起彼伏的冒出數根石刺分別扎向陶定身體各處。

    陶定這一抓再無法繼續,他縮手化掌凝力一推,便如同強風刮過積灰,這些石刺全部在頃刻間無聲無息的消散不見。原虎知道陶定近身格鬥的厲害,他乘此機會伸手在陶定推出的勁氣之上一拍一頂,人已借勢飛退開去。

    眼見連續兩次都讓原虎跑掉,陶定心中不禁有氣,他雙目一凜,口中低聲念頌,立刻在他身體四周出現無數電流環繞,同時他的雙手一抖慢慢向上拉起,只見兩團泛著青色強芒的電球現於手上,並不時發出爆響之聲。

    「九劫神法。天雷!」隨著他的怒喝,兩手電球對著原虎一下甩出。電球去勢極為勁疾,幾乎眨眼功夫就到了原虎面前,眼見避無可避,原虎把心一橫,一個呼吸間已將山神勁氣全數湧到雙手之上。

    立刻,他的手泛出一層有如實質的青綠光套,看準電球來勢,原虎兩手一併猛然迎上!兩道光的軌跡閃電般對撞一起,立刻一股強絕的勁風四下狂吹,凝實的電球硬生生被撞個粉碎,無數耀眼的火花圍著原虎閃爍不止,遠遠看去就如煙花般光彩奪目。

    然而身在其間的原虎卻一點也不好受,雖有山神氣的保護,但他的雙手此刻仍如要撕裂般難受。在不住衝擊著自己薄弱防線的電流面前他幾乎沒辦法再作任何思考,唯有本能的拼盡全力力保不失,幾乎是超常運轉的山神氣在他體外自動形成一個晶瑩透明的氣罩,阻擋著外面灼熱的火花。

    漸漸的,原虎原本黑色的眼珠慢慢變為綠色,渾身肌膚異乎尋常的鼓起,青筋畢露,足見他此刻已然拼盡全力。終於,隨著最後一股電流的炸響消失,原虎成功的抵住陶定此擊,此刻的他一副力竭之後的頹態,顯然已用盡全身力氣。

    看到原虎平安擋下此招,陶定竟露出欣喜的笑容,他低低念了聲:「好小子。」跟著緩緩向勁力幾乎透支的原虎走去,此刻只要陶定再次出手,原虎必然沒辦法抵擋。然而奇怪的事,此時的陶定竟一絲殺氣也無,看他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與先時拼盡全力也要殺了原虎的架勢大不相同。

    就在陶定快要走近原虎身邊之時,忽見原虎面前土層一陣波動,隨後石煉已立在原虎身前狠狠瞪著自己。陶定最為頭痛的就是這個山鬼,不但普通攻擊難以傷他分毫,而且真要打起來自己也未必能討了好去,本以為剛才使出「震雷」能把他阻擋在地下一會兒,哪知他這麼快就掙脫出來。

    面對陶定,石煉沉聲說道:「天界之事本輪不到我這區區山鬼來管,但若再對山神大人不利的話,休怪我等得罪了。」

    聽到這話陶定不由停步,他仔細打量了石煉一番,頗帶威脅意味的道:「哦?難道與天界開戰也在所不惜?」

    石煉不答,只緩緩蹲下手按地面,原虎立知他非是說笑,因這,正是召集山鬼的手勢,看來石煉已下定決心,為保山神勢將不惜一切代價。

    哪知出人意料的是,這時陶定非但沒有搶先出手,甚至還高舉雙手後退一步,同時嘴裡叫道:「等等,我不打了。」

    然而石煉並不為他這怪異舉動所動,仍向四周送出召集指令,立刻原虎就感到有數股與石煉相似的氣息向此處高速而至,當是最近幾處山頭的山鬼正奉命趕來。他知道此刻若不當機立斷,陶定定然會死在眾多山鬼手上,到時恐怕真會引起軒然大波。想到這裡,原虎走上對石煉道:「石煉,快停下。」

    沒有任何猶豫,石煉依言站起,但仍有些不解的望著原虎:「大人……」

    原虎搖搖手示意無妨,他揚聲對陶定道:「陶定先生,你並沒打算殺我,是嗎?」事實確然如此,當原虎因抵擋「天雷」而耗盡勁氣的時候,陶定並未乘機出手,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陶定並未對原虎下必殺之心。

    陶定不以為然的撇撇嘴,縱聲笑道:「非是我不想殺你,只是你這小子果然厲害,竟然連『天雷』也傷不到你。再打下去你的手下還不把我給生吃了?」說到這兒他略有警惕的看看四周,看來陶定也注意到了四周潛藏的山鬼。

    隨後他有些無奈無奈的攤攤手:「識時務者為俊傑,先時我已錯過殺你機會,現在就犯不著把小命也搭進去了,哈哈。」說到這兒他豪爽的大笑起來。

    原虎當然知他是在說笑,奇怪的,經過剛才一番生死之搏,自己對陶定卻沒有生出一絲怨恨之心,要知道,剛開始時陶定確然是對他下了殺手,只是不知為何忽然間改變了主意。

    「好了,打也打過了,現在你可猜出我是為何而來?」陶定忽然問原虎道。

    原虎微微一笑:「陶定先生想必是為山神玉而來吧?」

    陶定不答,忽然長長一歎,自顧道:「既然山鬼已找上你,那麼你應知道我的身份了。唉,近百年天界勢微,眾仙為一己之私明爭暗鬥鬧個不休,整個修仙界已是一片混亂。再加上十餘年前二郎顯聖真君封閉神眼宣佈隱退南瞻部州,天宮再無一人能約束眾仙,形勢更加不堪。我陶定就是看不下去,所以才借口下凡來當這個什麼『聯絡人』,人間雖然瑣事繁多,但也能落個清淨。直到這次我才真的感到上面真的不行了,山神身死這麼重大的事,居然一拖再拖,導致被你這小子撿了便宜,即便如此,處理指令仍到昨天才下達。」

    他突的盯著原虎道:「你可想知道上面是怎麼答覆的?」

    聽他以這種平靜的口氣述說著平日只能想像的天上的事,偏偏內容卻又不能給人一點好的印象。原虎忽的生起個想法,原來所謂的天界仙府,也不過如此,大概,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樂土吧。這種事聽得太多,也親歷過不少,看來無論在哪裡,都不過是一個樣罷了。

    原虎根本不在乎什麼「處理指令」,只隨口答道:「殺了我嗎?」

    陶定哈的一笑,指著原虎道:「有種!我就喜歡你這一點,如果你還是一副惶惶不安的孬種樣兒,倒是浪費老子一番苦心了。」

    原虎皺眉道:「這是天界命令,陶定先生仍敢違抗嗎?」

    哪知陶定轉頭看看四周,出人意料的道:「我當然不敢。若他沒找上你的話那還好辦,但現在你已貴為西嶺山神,今天只要我動你一下,不被撕個粉碎才怪。唉,不是我陶定不賣力,而是你們這幫老傢伙又慢了一步,說來說去還是自己的命重要。」他忽的抬頭望著天上,喃喃道。

    原虎有些不明白:「那麼陶定先生的意思是……?」

    陶定輕鬆的笑笑:「哈,還能怎麼樣,只好不理了。」

    原虎卻知陶定下這個決定絕對不會輕鬆:「先生這麼做不怕惹下大麻煩?」

    陶定有些吃驚的看著他,道:「你竟還在為我著想?我本來是要來殺你的啊。」隨即又滿不在乎的道:「怕什麼,比起這個,執行命令才更危險哩。放心吧,有這些傢伙保護,上頭根本就奈何不了你。何況青壁,鐵帶的那兩人也不會坐視不理,那些老傢伙如今自顧不暇,根本就沒能力對付你們。現在天界在整個下界的影響力已是前所未有的低,就連四海龍族也漸漸有了不臣之心,更別提其它了。」

    原虎聽到陶定這麼大刺刺的談論著天界的種種不是,便像個對時局不滿的人在議論朝廷的種種。他不禁感到好笑,原來那裡也跟下面沒什麼兩樣啊,難怪銳齒會說:天界再大,也不見得真是萬物之主!

    這時陶定忽的問道:「跟你在一起的那個小和尚呢?」

    原虎一呆,他怎麼又問起干明來了?但他依然答道:「一直住在我家裡,怎麼了?」

    陶定微微沉吟道:「不,沒什麼。只是上次見到他,我總有個錯覺,從他身上,我似乎感應到了很熟悉的氣……算了,不管了。」他大力甩甩頭,自語道。

    原虎莫名其妙,遂也不再理會,他問道:「先生以後打算怎麼辦?」

    陶定向他別有深意的一笑:「暫時不想回高陽了,又沒什麼地方好去,就先在你家住段時間吧。」

    「什麼!」原虎失聲道。

    陶定對他的反應很不滿意:「什麼什麼的,別忘了你還欠我五兩金子的疹費,就當是借住的錢了。哈,放心吧,有我在,就算真有什麼事也可以幫你頂一陣,你該感謝我才對。」再不理會呆若木雞的原虎,逕自向他家走去。

    過了好半晌,石煉問道:「大人,此人用心不明,要不要屬下去趕他走?」

    原虎搖頭道:「不,陶定先生並無惡意,就這樣吧。」說完不禁搖頭苦笑,自從自海鏡回來後,短短一月家裡竟多了四個「食客」,母親或許不會在意,但清楚知道自家財力的原虎卻明白,若長此下去,用不了多久家裡就會破產。

    看來無論變成什麼樣,自己貧窮的本質仍未改變啊。原虎發出這樣的感歎,我們年輕的山神大人在為此煩惱一陣又不得要領後,便決定不再想他,把煩惱留待以後去費神,自己帶著石煉向家裡走去。

TOP

第六卷 狐妖一族

    第一章

    海鏡,月過中天。

    自從齊應賢叛亂並封城,再加上月前那場導致海鏡守軍和大批江湖人物死亡的血腥之夜後,諾大一個海鏡城就像個遭受重創的垂死之人,往昔的喧囂與繁華剝落,便只剩下現今暗夜下那一大片毫無生氣的沉寂。整座城市幾乎全籠罩在黑暗之中,片片屋舍的輪廓相互重迭構成一種極為怪異的圖景,置身其中,彷彿隨時都有被吞噬的可能。

    偶爾一處的光亮並不能給這裡帶來絲毫生氣,反倒像健康肌膚上的瘡癬,給人一種病態的不協調感,似乎只有完完全全的死氣沉沉,才是海鏡應有的氛圍。

    前後月餘對比變化之大,完全可以使任何一個曾經來過海鏡的人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雖然軀殼仍在,那個巨大的,華麗的軀殼,但他的靈魂卻早已不知所蹤了……

    當初環境優美的溫府如今已是海鏡最為破敗的幾個地方之一,殘垣斷壁,爛窗碎瓦,幾乎看不到一幢完整的房屋。整個府中唯一可算完好的恐怕就只有那一棵棵庭樹,他們仍一如既往的矗立著,似在見證此處昔日的榮光。

    然而今夜此地卻來了一名不速之客,一個全身頭臉均包裹在黑色衣褲中的人敏捷的由外牆翻入府內,一邊警惕的注視四周動靜,一邊迅速向當初原虎與楚劍曾夜探過的那幢小樓移去。

    過得一會兒他來到目的地,以前那幢孤立的小樓早已被毀壞得不成樣子,只剩一堆焦黑的磚木堆在原處。黑衣人皺眉看著眼前的廢墟,隨後他蹲下手按地面,同時口中低吟,只見他手掌邊緣閃現一道柔和的光芒,而似乎作為響應,在他前方廢墟中也有一絲光亮透出。

    黑衣人見狀收回手掌,走到先時發亮的地方移開磚木,然而底下只是塊普通的泥地,並未見什麼異狀。但黑衣人卻低頭仔細審視,還不時伸手在上面摸摸弄弄,一邊不住點頭,難道這塊土地真有古怪?

    過了好一會兒才見他吁口長氣,自語道:「好厲害,想不到竟有人能布下如此陣法。」他沉吟一下,隨手撿起一塊石頭便開始在地上畫起來。

    黑衣人的動作甚為熟練,只用片刻就畫下一道似符非符,似咒非咒的複雜圖畫。隨後他於圖邊站定,雙手以食指至小指內屈互扣,拇指重迭於上結成一個法結,凝定心神專心對著這道圖畫唸咒。

    隨著又細又長几如蚊吶的咒聲響起,地上圖畫漸有七色光華隱隱流動,隨之光華越來越亮,越來越熾,到最後圖畫竟亮得有如數十枝火炬一同在發光,周圍十餘丈皆被照得有如白晝。然後那塊泥地便有了異動,只見原本平整的地面漸有八個小包鼓起,並越趨脹大,且不住左右扭動,便像地下有什麼東西要掙脫而出一樣。

    見此情景黑衣人唸咒更急,地上圖畫光華更熾,而似乎作為響應,那八個小包扭動得也更為劇烈。可無論怎麼動,卻就是掙脫不出,黑衣人露在頭罩外的臉已有顆顆汗滴流出,顯然已漸漸疲憊。見久不盡功,黑衣人雙手一翻,法結變為拇指支前並抵,食中二指內屈交叉,小指無名指支前相抵,口中低喝一聲:「咄!」

    隨他這麼一變一喝,地上圖畫反光華大減,迅速內斂縮至一點,然後猛的炸開,並發出一聲輕響,黑衣人的臉更驟然變得無比蒼白。終於那八個土包脫出地面,只見八道青色光團一下飛至半空,在黑衣人頭頂旋了一周便齊齊向他衝去。

    黑衣人見狀大驚,忙抽身飛退,同時執出兩張黃符脫手甩出。那八團光球卻像是有意識般向兩旁一分避開符紙,然後又緊追而至。黑衣人似早料到會這樣,他左右手一勾一引,兩道符紙竟輕輕一飄回飛而至,當追到那八道光團背後時,唰!的自燃。

    黑衣人口中喝道:「天羅咒!」,兩道符紙各分出一白一紅數條光絲結成一個網,後發先至的將光團盡收其中。

    那八團光球立成籠中之鳥,無論怎麼衝撞也脫不出光網的束縛,黑衣人合掌於胸,靜默片刻後猛的一壓:「滅!」,光網向內猛收,只聽吱!吱!幾聲蟲鳴般的鳴叫,光網與那些光球一併消散。

    他這才伸手抹了把汗,喃喃道:「好傢伙,竟馴養雷獸為法器,要不是見機得快,恐怕真要糟糕。」

    重又走回先前那處,黑衣人對著圖畫又念了句咒語,只見地面水波般一蕩,由中心現出一道小口漸漸擴大,最後成為一個三尺來寬的洞口,底下則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他蒙臉的面巾現出一個「笑」的痕跡,似乎甚為滿意,走到洞口邊再警惕的四下看看,這才跳下。

    等他落到實地時身旁已自動生出一個發出暗黃光華的小球,照亮周圍空間。這是一個長高寬各約兩丈的密室,內中空無一物,只在室中有一個與先前黑衣人畫的圖畫類似的古怪圖案,並在一旁瓖有一塊閃亮的晶石,在晶石左方一尺處另有一個凹洞,中間用一條溝槽相連。

    黑衣人慢慢走到那塊圖案前審視一番,點頭自語道:「原來四處入口之一在這裡,嗯……這麼久了,不知『他』怎麼樣了。哼!以為瞞住我我就進不去嗎,你們不准我插手,我倒偏要去看看。」

    他蹲下身開始認真研究起那幅怪圖,一邊掐指點算一邊點頭或搖頭,只見他眉頭忽舒忽皺。口中還不住的喃喃自語,整個人已完全投入其中。時間靜靜流逝,也不知過了多久,黑衣人突然起身有些憤怒的伸手在空中虛晃一拳,低聲罵道:「該死!邱弘濟布的陣果然名不虛傳。」

    眼見強闖無望,黑衣人有些失望的歎了口氣,準備離開。忽的上面傳來一聲微微的驚歎聲:「咦?怎麼入口已經被打開了?」

    聞聲黑衣人心裡一驚,他右手迅速在自己胸前比畫幾下便靜靜退到密室一角,只見他身形逐漸變淡,最後與角落的黑暗歸為一體,就好像憑空消失一般。幾在他隱身的同時就有一人跳了下來,接著密室裡亮起道幽幽的螢光,光源來至那人手持的一顆龍眼大的珠子。

    這人身量頗高,雖然也是蒙頭蒙臉透著股神秘味兒,但無論氣度動作均自不凡,當是大有來頭的人物。他顯然也是衝著室中那幅怪圖案而來,此人同樣走到圖前仔細審視,一面在四周檢查,過得一會兒他才起身道:「不行,完全不懂啊,看來得韻音親自來一趟才成。」

    然後這人又在密室四周轉了一圈,似在觀察這裡的環境,黑衣人正奇怪他怎地如此麻煩,忽聽那人說道:「障眼法不錯啊。」

    ……!饒是黑衣人反應如何迅速,聽到這麼句沒頭沒腦的話仍不禁呆了一呆,跟著一個念頭劃過腦際:被發現了!

    果然,話音才落那人已閃電般撞了過去,目標正是黑衣人藏身之處。

    黑衣人知道遇上了強敵,他不敢怠慢,忙舉手一揮:「風刃!」兩片銳利的風刃憑空出現斬向撞來那人,同時他人則貼牆移向一旁。哪知那人卻勢子不改硬以肩頭迎上風刃,噗噗兩聲響過風刃竟然潰散,絲毫沒傷到那人。

    料不到對手強橫至此,黑衣人微微一愕,但他慌而不亂,雙手在眨眼間完成數個複雜的結印向前一推,一道發著青光的「氣符」脫手飄向那人「水行高階。冰封三尺!」

    凝氣成符!黑衣人竟達此境界,何況他使的還是高階道術,那人也不敢硬架此鋒。他幾乎立刻便抽身後退,速度快絕,當那道氣符飄至他先前立腳處時他已在五尺開外。跟著氣符炸開,瞬間一股無匹寒氣佈滿整個密室並集中向他湧去,既厚且密,根本避無可避。

    那人雙目一凜,兩手回到胸前環抱成圈立刻聚起一團氣勁對著湧來的寒氣一推,兩勁相交隨即捲起一道漩渦沖天而起,剎那密室內狂風大作,似乎所有空氣都隨之抽離,使人口鼻不能呼吸。

    那人正專心對抗侵來的寒氣,突感一絲異動穿透狂風直刺而來,他大驚之下不及多想身子移向一側,馬上有幾道氣劍打在牆上。然而就這麼一洩勁,那人右手立被冰封並迅速沿臂蔓延而上,他左手按上右肩一發勁,封冰立碎。而他人則低喝一聲硬卡進那道融合了他氣勁的狂飆中,身子順反方向一轉!

    轟!一聲震雷般的巨響,本來凝聚的氣旋慘被撕碎,只見洞口衝出的狂風帶得地面磚木四散飛落,塵土騰起半天高。兩道人影同時由煙塵中穿出落到園中,相對而立。

    那人與黑衣人默默對視,均在估量對手高下,一時誰也不感搶先動手。正在此時只聽一聲震天長笑由遠而近迅速接近,兩人訝然轉頭均是面色一變,顯已認出來者是誰。

    黑衣人輕鬆一笑:「麻煩來了,失陪。」往後一步退到一小塊陰影中,跟著便消失不見。

    那人並不阻止他的行動,他只是看著已經閉合恢復原狀的密室入口,若有所思的道:「連『式鬼』道術也精通,此人道法已不下韻音,難道是從那裡……」




第二章

    此刻趕來之人閃電般幾個起落已來到園中,他看見在場中獨自沉吟的那人也不奇怪,反饒有興味的左右看看,好奇道:「本來發覺有高手打鬥這才巴巴趕來,就你一個嗎?」赫然竟是天道李七。

    哪知那人也是一副從容態度,竟對著李七笑笑:「李兄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幹?」聽他語氣,好像跟李七極是熟悉。

    果然,李七聞言一呆,隨即意味深長的道:「哦,原來是方兄,四年未見,想不到竟會在此相遇。」

    那人點點頭,揭下面巾。面巾下是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男子。額角寬廣,顯出他過人的智慧;那一對斜斜入鬢的濃眉則為他憑添一股風流之氣;雙目中的深邃目光似乎能把一切看透;而他神態中又有股淡淡的,卻總也化不開的憂鬱氣質。種種加諸一起構成了此人獨特的成熟魅力,極為引人。

    以李七為人之傲亦跟他稱兄道弟,這人身份決不簡單,方兄……難道他就是七大高手中最為神秘的遊俠方錦書?果聽李七道:「方錦書素來遊歷天下行蹤不定,今天怎麼有空到海鏡一會。」

    方錦書,其人是人族七大高手中最為神秘的一人,他生平喜好四方遊歷,行蹤不定,行事低調,從未聽說過有什麼大是大非之舉,因此提起七大高手,他也最不為人所知。就連散花樓「鳳翔閣」的「秘中秘檔案」中關於他的數據也只有寥寥幾句:方錦書,七大高手之一,生平事跡一概不詳。並在背後補充道:凡能提供更多數據者,贈黃金萬兩!由此可見他之一斑。

    反觀七大高手其餘六人,不是一派宗主便是背後深有勢力,無一不是天下響噹噹的人物,方錦書能以區區一己之身與他們並駕齊驅決非僥倖。照最普遍的說法,方錦書出道於十七年前,此後其人便一切成迷,他之所以能登上七大高手之列,竟然是龍族現任族長敖政力薦,而七大高手其餘六人也從未有過異議。因此各種猜測便應運而生,最為人信服的一個版本是方錦書曾與敖政力戰,由此相交,故受其推薦,真假雖不得而知,但方錦書確有能榮登其列的實力,卻再沒人懷疑。

    這人是方錦書!那麼剛才那個蒙面的黑衣人能與身為七大高手的他鬥成平手,甚至猶有過之,那麼此人實力豈不是更為驚人?卻不知是誰。

    方錦書搖頭失笑道:「李兄太抬舉了,小弟只是性子有些野不慣安定而已。不瞞李兄,小弟這次到海鏡是為一個東西而來。」

    「哦,是什麼?」李七大感興趣:「在我記憶中能使方兄動心的東西似乎不多啊。」

    聽李七這麼說,方錦書眼中露出緬懷之色,他低聲自語道:「不多嗎?是啊,世上除了她,還有什麼值得我動心。」他隨又抬頭道:「不知李兄有沒有聽過關於寶藏地宮的傳說?」

    李七剎時露出個大感荒謬的表情,他不屑道:「寶藏地宮內遍藏五族奇珍異寶,天下誰人不知。不過這等無稽之談且不說近百年沒有一個人找到,就算真有,對我李某來說也不過一堆糞土而已。財寶是靠雙手掙回來的,妄想揀這種便宜只是蠢人的行為,難道方兄對它也有興趣?」

    方錦書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又道:「聽聞海鏡即有此宮入口,不知李兄有沒聽說過?」

    李七大大咧咧的擺擺手:「這事兒別問我,早跟你說過我沒興趣。不過……」他忽的想起什麼似的道:「齊應賢那傢伙早段時間一直在嚷嚷著丟了副什麼寶圖,好像跟這個有關。」

    「什麼,寶圖!怎麼丟的?」方錦書一聽忙問道。

    料不到他反應這麼大,李七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過還是答道:「是個叫原虎的小子偷去的,他武藝很怪,操控土石隨心所欲,頗不簡單。」

    「原虎?」方錦書默念兩遍,點頭道:「多謝李兄告之,小弟還有要事,以後再謝,告辭。」轉身就欲離開。

    「等等。」李七忽然出言阻攔道。

    方錦書聞言訝然轉身:「李兄還有何賜教?」

    「四年前我赴極東國刺殺鄭清浪,被那老兒聯合龍族設伏,若非方兄出手相助,嘿嘿,恐怕我也不能全身而退。」李七忽似自言自語般悠悠然說道。

    不知李七什麼意思,方錦書隨口答道:「舉手之勞罷了,其實不用小弟多管閒事。他們也傷不到李兄一根毫毛。」

    李七傲然笑笑,隨意活動了下雙手,又道:「那次見識了方兄絕技,我就一直念念不忘,總望有一日能與方兄切磋切磋,不想今日在此不期而遇。擇日不如撞日,不如……」說著李七身子一晃,人已出現在方錦書右側一拳擊出:「就較量較量好了。」竟是說打就打,毫不留情。

    面對李七的突然出手方錦書一點不見驚奇,他竟還猶有餘暇的笑笑:「微末之技,怎感在李兄面前獻醜。」右手抬起似緩實快與李七擊來的拳硬拚一記,踫!的一聲大響兩人各退一步,方錦書跟著踏前上身猛的向前一傾。奇事發生了,明明他人在前方,但卻有一股氣束由李七腦後直搗而至,大是匪夷所思。

    李七雙目霎時亮了起來,而對背後氣勁他不閃不避,也是踏上一步。隨後氣勁擊中他頭部,然而卻並沒有預想中的骨裂肉碎聲,那道氣勁毫無阻滯的便穿了過去。這時李七人竟又毫無徵兆的現身於方錦書身後也是一拳擊其後腦,到這時先時那道殘影才消散,神行追影!

    方錦書腳下一轉人已面對李七,一手成爪搭向他擊來手腕,而另一手則直搗李七面門。李七上身向左一傾,沒有可能的移開尺許避過這拳,大違人體構造,而遞出那拳突然穿花蝴蝶般左移右晃,剎那在方錦書抓來那手周圍繞了幾個大圈。

    呃?方錦書感覺那隻手臂一緊,似有一根無形繩索捆綁於上,他明白這是李七獨有的「柔絲氣索」,以體內勁氣發出成絲繞於敵人身上再凝實收緊,收發自如,無堅不摧,每每能殺人於無形,乃李七生平絕技之一。中了此招只要稍有疏忽,便是斷手斷腳的下場。

    方錦書不敢怠慢,另一手撮掌成刀狠劈身前空處,只聽微不可察的一聲輕響,氣絲與李七聯繫被切斷,方錦書臂上壓力驟減。而他腳下也絲毫不給李七喘息機會,閃電踢出十餘腿,配上他獨門的「移氣換勁」之法,每腿的氣勁都從不同角度攻向中央李七。防前不防後,防左不防右,方錦書能用獨特手法瞬間轉移氣勁力道方位,因此他的武藝最為靈活多變,僅此一項,便足以使他穩立七大高手之列。

    即便以李七之能也不能同時擋下所有攻勢,更無法向任一方位閃避,眼見他便要中招。此時李七那驚人實力終得以顯現,只見他身形化為一道朦朧灰影硬在一尺方圓的空間內前趨後避,雙足更幾乎不動,不但避開所有勁氣,最後還成功脫身,一個翻身向後退開。

    高手之爭往往便爭此一線,方錦書又怎容他有喘息機會,剛要追去,心中警兆忽現,不及細想趕緊立定,但肩,胸,腹三處衣衫仍給李七臨退布下的鋒銳氣絲割破。李七落地雙足一點又緊沖而上,人到中途竟不可思議的一化為三,叫人難辨真偽。

    以「神行追影」化身幾個幻象並非不可做到,「武神」唐烈那招「滅魔七殺」便可同時化身為七。但李七這兩個幻象不僅栩栩如生,與真人無二,且最難得是居然可一直保持與真身同行同動,比之普通幻象又不知高明幾許。能將身法運用得這般出神入化,恐怕連唐烈也要甘拜下風,由此可知李七之能決非虛傳。

    面對如此奇招,方錦書幾招破解氣絲封鎖向三道人影各擊出三拳,九拳氣勁卻不依直線軌跡,竟如水中游魚般互相交叉前進不斷變換位置,誰也不知哪道會攻向何方,讓人無論躲閃還是化解均有無從下手之感。

    兩人交手至今由最初的互相試探到現在的全力相搏,均無不各出奇謀妙招以圖壓倒對方,同時兩人也都帶著些須興奮之心。姑且撇開七大高手的身份不談,以他們現在境界能尋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真是談何容易,今日能互相盡情發揮一較高下,真乃可遇不可求的幸事。

    因此打鬥雖烈卻無一絲殺意,這並不是說他們這算純粹切磋,畢竟武藝到他們的境界舉手投足都有莫大的殺傷力,何況全力出手?只是兩人並不以殺死對方為目的,反倒是在盡情享受這種高手相較的樂趣。

    李七本身加兩道幻象齊齊向中央聚攏,以眨眼高速互換幾下位置再迎上九道拳勁。然而大出方錦書意料,九勁輕易從不同方位摧枯拉朽般將三個「李七」撕裂,原來這三個都是幻象!

    李七人呢?方錦書急運全副心神四下探察,就在此時,一如當日刺殺鄧廣洋一樣,李七毫無徵兆的由虛空中現身方錦書身前,大笑一聲雙拳同時擊來:「小心了,方兄!」

    方錦書不驚反喜,臉上現出一抹發自內心的笑容,也是雙拳迎上:「李兄客氣。」

    四拳相對,卻遠不如表面看來般力道沉猛,甚至連一絲聲息也無,就那麼無聲無息的粘上。他們同時發力,身子傾前面面向對,對視半晌後兩人又不約而同的仰天大笑,好像世上再沒有能使他們像此刻般這麼歡愉。隨即氣勁湧出,踫!聲音之巨幾如平地起個炸雷,剎時以兩人為中心一股絕大勁力狂湧而出,便如同席捲一切的颶風瞬間充斥整個場內。幾乎所有的磚瓦木石都被捲起四下飛舞,木折草摧,連地皮都差點被刮起一層,過得許久才恢復平靜。

    風沙漸息,等到視野恢復時才驚見方李二人已不知所蹤。而園內一切也全然變了模樣,先時兩人立足處竟出現一個一丈見方的大坑,可知兩人最後一擊威力何等驚人。

    離溫府兩條街的一座廢屋外,方錦書由遠處緩緩走來,還未近屋已有兩人迎了出來。一人是個四十餘歲的男子,長相醜陋,身形矮胖,一頭稀疏的頭髮竟如火般赤紅,整個人給人一種性烈暴躁的感覺;另一人則是個六十餘歲的老者,面容清瘦,頜下幾縷白鬚在風中微微抖動。兩人都是一席青袍,胸口印有白綠黑赤黃五色標誌,顯是屬於同一門派的人。

    兩人見到方錦書齊齊躬身一拜:「方大俠。」

    方錦書微微點頭示意,那男子急切問道:「找到了嗎?」

    方錦書點頭應是道:「已經找到入口了。」

    兩人均面露喜色,那老者道:「那是不是現在就由我們前去解陣?」

    方錦書搖搖頭:「不,這個陣法很複雜。我雖然對此瞭解不多,但也知道不是你們可以破解的,就算韻音親至也很難說……」

    聽得方錦書這麼說,那男子不由一呆:「那該怎麼辦?」

    方錦書擺擺手示意無妨,他說道:「沒關係,我已經打聽到那幅載有地宮進入之法的地圖的下落。」

    老者聞言面露狂喜之色:「那幅圖?竟然還在!真是天助我們,卻不知在何處?」

    方錦書沒有回答,卻對兩人道:「還要麻煩二位通知宮裡,盡快查出一個叫原虎的青年的下落,圖就在他手上。」

    老者與男子對望一眼,都看到對方眼裡的疑惑。原虎?怎地從未聽過這人,不過兩人仍恭敬應道:「是。」

    此時遠處忽的傳來一陣嘈雜的吵鬧聲,顯是方李二人打鬥的響動驚動了海鏡守軍,現在他們正出動搜索四周。

    方錦書微微皺了皺眉,對兩人道:「留在這裡也沒用,我們走吧。」轉身離開。

    那男子突然問道:「方大俠,剛才那是……」

    方錦書隨手撢了撢衣衫破損之處,笑道:「哦,踫到個故人,跟他敘了敘舊。」

    老者聞言一呆:「怎麼方大俠在海鏡還有朋友嗎?不知是何人。」

    方錦書頭也不回的淡然道:「天道。李七。」

    老者與男子剎時大驚失色,愕然相對均說不出話來,半晌那男子才有些吃力的吞了口口水,拉著老者跟上已步入黑暗長街中的方錦書……

TOP

第三章

    同一時刻,遠在界羅江州府的武神道場也浸沐在同一片月色之下。這是一個由多組建築組成的龐大建築群,正門闊達三丈,五丈來高,上掛書有「武神道場」的巨額牌匾,兩根三人環抱的柱子立於兩側。大門乃用粗糙的烏木所製,沒有任何裝飾,由於年代久遠已成深黑之色,一眼望過去就有一股粗悍強硬的氣息撲面而來,僅此一項便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由大門開始左右圍牆均又高又廣一眼望不到頭,道場內建築大致可分為進門後百丈見方的演武場,演武場左面的低輩弟子居處,右面的雜役居處,以及後方的道場主建築。再深進則包括了典籍樓,戒律園,武庫等重要建築以及道場內長老一級的居所,甚至還包括了一座百米高的小山,兩座人工湖及一座鑄造場,光從這裡就可以想像道場廣大至何等程度。

    在整座道場正中的「戒兵山」腳下,典籍樓東,武庫以西,寒光湖畔有一座深藏於白楊綠柳中的獨立小院。從外表看來此處極不顯眼,白牆灰磚青瓦,院中一口深井,一株古榕,三間廂房,與尋常市井人家並無二致。但就在這裡,卻住著整座道場之主,人族七大高手之一,天下聞名的「武神」唐烈。

    唐烈,界羅東城人氏,生於一戶普通農戶之家。七歲拜入當時界羅「刀尊」劉銘正門下,初五年資質駑鈍,僅為外室記名弟子,連旁聽一年一度由劉銘正主持的「論刀大會」的資格也沒有;又五年,終成正式弟子,編入最低等的「基」輩,平時半日練武,半日干雜役;又三年,在「刀尊門」與「天河幫」的大戰中初露頭角,以悍不畏死之氣連殺天河幫兩大護法,再在當年「論刀大會」中挫敗所有競爭者,成為同輩翹楚,得以進入劉銘正親信「掌刀樓」;此後七年內唐烈終日混跡於門內「武尊閣」中,默默無聞,再未有任何驚人之舉,但每年甑選大會又總能保住留任「掌刀樓」的資格;28歲那年中秋夜與劉銘正一席長談使之大為欽服,從此對唐烈委以重任,死後更以掌門之位相托,但遭唐烈拒絕;劉銘正死後唐烈遂離開刀尊門,不知所蹤,但於十二年後突然出現,連敗界羅所有宗主掌門,三年之內重振刀尊門,後將之改為「武神道場」,此後二十餘年其勢力威望不住增長,終成為天下三大派之一,而唐烈也被人尊以「武神」之名。

    縱觀唐烈一生,由籍籍無名到一代宗師所用時間在七大高手中最長,比之孫韻音十八歲道成,二十歲接掌五行宮,二十三歲天下聞名更不可同日而言。但他對武道一途追求最為孜孜不倦,從無懈怠。凡遇疑難,無論對方何輩何人均虛心求教,更從不以身份驕人,授徒傾盡全力不藏私心,由來受人景仰。

    鄭清浪曾如是評價道:「唐烈於武道資質與常人無二,然其韌性最長,潛心修習每能有所得,久積之下終能悟道,故成就不世之名決非僥倖。此人此事,堪為天下武人典範!」

    就在此刻,唐烈正獨立院中負手望天,滿臉俱是沉思之色。他今年已近七十,但從外表看來仍只五十餘歲,頭髮黑亮如昔,只兩鬢微有星霜。他身量中等,但雙手極是修長,面容古拙,雙目不怒而威,僅是站在那兒未有任何動作便自有一股凜冽霸氣散發而出。

    月前愛徒雷行雲帶著徒孫燕九跟周靈月意外回到武神道場,一同帶回的還有那枚霜雪珠,雖然海鏡之事他也早有所耳聞,並對齊應賢膽敢對武神道場的人下手惱怒不已,但隨之而來的事卻讓他無暇顧此。不知是誰傳出的消息,齊應賢血戰半夜得到的不過是個空匣,而真正的珠子卻已被雷行雲帶回了武神道場。此後每日都有不知死活的江湖人物上門,或公然叫門索要,或蠻不講理的企圖強搶,或潛進偷竊,源源不斷不得片刻安寧,一月來道場生擒殺傷的已近千人。

    儘管道場中大部分精銳已隨齊務北遠赴海鏡,由於齊應賢,李七立下此大功,在界羅王室周旋下唐烈也暫時不能對他們怎麼樣,但留守的三位長老及兩百弟子仍足以應付這些人。而最大的麻煩卻是來至界羅皇帝,聽聞風聲的他也數次派人索要,若非唐烈身份特殊說不定早已上門強搶了,饒是如此,近來使者言語態度也漸漸開始不耐煩起來,顯然「長生不死」的誘惑力已使皇帝失去耐心。唐烈深知霜雪珠之害,故一直力抗不屈,但今日那使者竟敢當他的面口出不敬之言,足可知皇帝態度!所以唐烈才憂慮若此。

    行雲真是帶回個不小的麻煩啊,交又不能交出,當然也不能丟掉,難道……真要行險試試那個?唐烈心中思緒萬千,深感眼前形勢之憂。不,還不到時候,再看看吧,他搖搖頭否定剛才的想法,不禁又深歎口氣。唉!還是以前那段專心求武的日子好啊,怎麼會去當那什勞子「護國宗師」!

    突然唐烈臉上似有所覺的微微一動,抬頭望著左方遠處,眼中露出疑惑之色。他默然片刻,隨後輕身一縱躍出小院向那個方向而去,卻沒驚動任何人,好像在那裡有什麼人在等著他一樣。

    唐烈身法一如他的人,簡單明瞭,沒什麼多餘的動作,一縱身便是七八丈,頃刻就穿越半個道場來到流經道場外的「少明江」畔。月色下江水淙淙,樹搖影動,一人背對著他立於江側一塊大石之上。說來也怪,那人立處周圍一片空闊,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下,但他連同那塊大石卻籠罩於一片奇異的陰影中,泛出森森鬼氣,極為神秘。

    唐烈來到此人身後三丈立定,同時那人也轉過身來。這是一個長相頗為特異的男子,臉形秀雅,神態從容,長身玉立的迎風而站,全身衣衫獵獵作響,說不出的瀟灑。但駭人的是他臉上那雙眼楮,又圓又大,赤紅色的瞳仁幾乎佔去整個眼球,而在眼眶周圍股股血筋浮現放射四周,立時將整個人襯得詭異可怖之極。

    見他的樣子,唐烈臉色一變,旋又恢復平靜:「我武神道場與鬼族素無瓜葛,不知血海鬼使找唐某有何事?」

    原來這正是血海。重屍的法相,當初在海鏡為掩人耳目他是附身於人屍之上。聞言他哼了一聲:「武神明知本座為何而來,又何必諸多廢話!」聲音竟出奇的柔和動聽,與外表大相其異。

    唐烈知曉海鏡之事始末,自然也知道重屍率手下與敖晶搶奪霜雪珠不成的事,看來他是聽到外界傳聞,便趕來向自己索要。唐烈聞言搖搖頭:「我想鬼使是誤會了,外界皆傳霜雪珠落到武神道場,實則絕無此事,唐某也正為此煩惱不已。」

    重屍冷笑道:「想不到連天下聞名的武神唐烈也這麼不老實。霜雪珠是否在你手上本座自然心裡有數,本座再問一遍,你交是不交?」

    唐烈一生在江湖中打滾,自不會將重屍這區區威脅放在心上。他不怒反笑:「交又如何?不交又如何?」

    這次輪到重屍一呆,想不到唐烈竟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裡。隨即便勃然大怒,雙目紅光大熾,陰森森道:「武神可曾想過你剛才的話的後果?」並示威性的踏前一步。

    唐烈絲毫不為所動,仍在原地冷靜的看著重屍。其實依他性格,若在平日說不定比重屍還要先動手。但最近武神道場因霜雪珠得罪大批武林中人,實不宜再樹下鬼族這一強敵,但他又不能交出霜雪珠,所以才反其道而行,以強硬態度迫使對方相信東西確不在他手上。

    果然重屍露出疑惑之色,難道真不在他這裡?要知道為搶奪霜雪珠,他已冒險惹下龍族,雖然對方現在仍奇怪的沒有任何表示,但留待以後終究是個隱患。若說他絲毫不畏再與唐烈為敵那是騙人的,唐烈背後不僅有武神道場,且一旦真個交惡,其餘人族自也不會坐視不理,到時恐怕會演變成人鬼兩族間的爭鬥。這自然是他不願看到的,所以即便以他鬼族之尊這次孤身前來也只是想談,而非開打。何況這次匆匆趕來,根本沒親自做過查證,故他也不能肯定霜雪珠是否真在武神道場。

    猶豫片刻後重屍終於緩緩點頭道:「好……本座便信你一次,但如讓本座發現武神有意相欺的話,決不罷休!」身周陰影忽的轉濃,漸漸將他身影掩去。

    「且慢!」哪知就在此時,一個聲音突然道。





第四章

    唐烈與重屍無不大驚,要知道以他二人之能竟有人能悄無聲息的來至如此之近的距離,直到出聲才讓兩人驚覺。就算剛才兩人各懷心事導致不能集中精神,但來人定也是相當級別的高手。

    「什麼人!」重屍露出戒備神色:「快給本座出來!」

    「呵呵,血海鬼使不忙發火,何不先聽我一言?」說話間漸漸由河中浮上一具人形的物體,仔細一看竟是由水凝結而成,眼耳口鼻甚為模糊,但確確實實是由他在發話。

    兩人知道這是由法力凝成的「傀身」,也就是說真正說話的人因某些原因不欲現身,所以才用法術造出這個替身代替自己。由於只要法力足夠高,施術者可以在很遠的距離遙遙操控,因此只要本人不願露面就很難把他找出來。

    「哼!」重屍現出極為惱怒的樣子:「竟敢在本座面前耍弄這種彫蟲小技,若還不現身,休怪本座不客氣!」

    那「人」慢慢走上岸來,對重屍的威脅充耳不聞,只淡淡說了句:「血海鬼

    使還想要霜雪珠嗎?「

    重屍本已舉起的手立刻放下,眼楮因驚訝而瞇成一條縫:「你說什麼!」

    神秘人卻沒有答他,卻轉向一旁的唐烈:「武神既有膽量收下霜雪珠,為何連承認的膽量也沒有?」

    唐烈知道對方定是有備而來,決非重屍那麼好打發,他沉聲道:「閣下何人,為何這麼肯定霜雪珠就在唐某手上。」

    重屍疑惑不定的看著兩人,最後決定靜觀其變,他咭咭冷笑一聲退到一旁,唐烈心叫不好,看來重屍已然動疑,今晚的事恐怕難以善了。這時那神秘人緩緩走上一步:「我是誰這不重要,兩位只要在此等上半個時辰?到時我自會拿出證據。」

    唐烈傲然一笑:「笑話!閣下如此藏頭縮尾,是人是鬼也不知道,憑什麼要我們相信你的話。」

    重屍也被這神秘人的態度惹怒,他冷笑一聲威脅道:「我敢肯定這人不是鬼,但我可很快讓他變得是!」

    面對人鬼兩族頂尖人物的威脅,神秘人竟絲毫不見害怕,反仰頭哈哈笑道:「血海鬼使千萬別中了唐烈的挑撥之技。鬼使可知近來界羅皇帝屢派使者前往武神道場,而道場內的『隱龍閣』七年來再次封閉,守衛更多達平日三倍?」

    重屍聞言一呆,旋又陰森森的道:「這又如何?你最好有令本座滿意的解釋。」

    神秘人神定氣閒的道:「請鬼使想想,傳聞霜雪珠與有不死之藥的崑崙大有關聯,試問哪個皇帝不想長生不死?若非有極重要的事物,專放道場重要對象的『隱龍閣』又怎會封閉?」

    重屍神情大為凜然,沉聲道:「你是說……」

    那神秘人點點頭:「鬼使想得不錯,那使者正是界羅皇帝派來向唐烈索要霜雪珠,不過唐烈一心想要佔為己有,所以拒不交出,我說得對嗎,武神?」最後這句卻是衝著唐烈所說。

    重屍樣子一下變得說不出的猙獰可怖,他一字一頓的道:「武神,可有此事?」

    此刻唐烈心中無比震驚,要知道界羅皇帝派使者前來索要霜雪珠一事極端機密,因皇帝也不願霜雪珠來到界羅的事外傳,因此所派之人乃貼身心腹,每次均化裝前來,真正知道內情的決不超過五人,這人是如何得知的?再者武神道場內的『隱龍閣』歷來為存放機密的要地,外界就連知道這麼個地方的人都極少,就連道場內也僅限長老一級才能知道裡面究竟藏有什麼,看這人若無其事說出的樣子,難道道場之內已經出了叛徒?

    事已至此再隱瞞就太可笑了,唐烈冷哼一聲:「是又如何!」

    霎時間重屍全身一股陰氣已怒濤般狂湧而出,受其所制,週遭十丈內的樹木竟劇烈的搖晃起來,樹葉雨點般紛紛灑下,還未落地又被陰氣激揚上天,在三人身周頭頂不住旋飛。而少明江內的江水在其作用下也反常的泛起滔天巨浪,飛濺的水沫直達七八丈高,拍岸之聲響如雷鳴,彷彿颶風中的大海,聲勢駭人已極!同時重屍尖聲叫道:「唐烈,你好膽,竟敢欺騙本座!」看他樣子顯已怒到極點。

    鬼族生性高傲,心眼極小,一旦與之結怨,哪怕只是一點小事也必糾纏到底。更何況五大鬼使乃是族內僅次於無間鬼王的人物,平日別人躲避惟恐不及,今天被唐烈當小孩般欺騙,這個屈辱叫他如何不怒。

    唐烈深知對方的厲害,何況一旁還有個居心叵測的傢伙,他知道重屍此刻隨時都有可能爆發,故也不再解釋,只凝神戒備。

    「鬼使還請息怒,反正半個時辰後就可以得到霜學珠,實在犯不上與唐烈翻臉,若有閃失豈不划算。」神秘人突然在後高聲說道。

    他這擺明了是在刺激重屍,若在平時重屍自然聽得出來,但現在他早被怒火沖昏了頭,這麼一說不異火上澆油。只聽他狂吼一聲:「住嘴,我要殺了他!」人已閃電撲上。

    唐烈暗歎一聲,若他與重屍開打,最後必定是兩敗俱傷之局,這神秘人區區幾句話就完全改變形勢,輕易坐收漁人之利。最可怕的是他竟能夠得知那麼多隱秘之事,這人無論心計武功均極可怕,比起重屍更要危險十倍。但此刻與重屍一戰勢不能免,故雖然不願,但唐烈發現自己惟有無奈的按照這人的安排走下去。看著重屍不斷接近,他在霎時收攝心神,將這些惱人的想法全部拋開,全力應付即將到來的惡戰。

    還在中途重屍舉手一拳轟向丈外的唐烈,一股陰勁應拳直搗而出,激得兩邊沙塵不住飛揚,同時一股徹骨陰寒隨拳風直侵前方。唐烈緩緩左移數步,右手輕舉看似漫不經意的伸指在空中輕輕一圈,劈啪炸響聲中,好像一面看不見的盾牌將重屍的陰勁截下,在自己身前炸開。消散的勁風吹舞四方,刮得唐烈衣衫不住飛揚。

    這麼一下初試,兩人明白雙方實力都在伯仲之間,越發不敢大意。

    重屍身子微閃一下便現於唐烈左側一把抓向其肩頭,正是鬼族特有的詭奇身法,唐烈不避反進,一聳肩撞了過去。重屍陰陰一笑,右手倏的脹大數倍且發出股碧綠鬼火,看來甚為詭異。

    兩人身體相觸,立時由重屍身後湧出一團陰黑之氣裹住兩人,跟著從內中傳來一種奇異的呼嘯,竟似幽冥地獄中無數冤魂一起號哭,聞者莫不毛骨悚然。呼嘯聲漸大,霎時便蓋過週遭一切聲響,恍惚間使人幾疑到了陰間鬼界。

    突地黑氣中一絲青光閃現,雖在氣團中顯得那麼微不足道,但卻如一點星火以燎原之勢迅速擴大,最後暴閃一下,氣團立刻摧枯拉朽般被撕個粉碎。一道人影自青光中狂衝而出,只一閃便到了十丈開外,正是重屍!只見他神情大變,惡狠狠的盯著前方青色光華,一副如臨大敵之態。

    光華驟斂,唐烈現身,手中一把晶瑩剔透的青色怪刀靈活的在指間律動,隨後手腕一震便消失不見,正是他仗之以橫行天下的「心欲刀」。心欲刀嚴格來說並不是一把「刀」,而是唐烈以螓至先天的無上真氣凝於體外而成,隨心所欲,如意指使,故名為「心欲」!且由於它是真氣所凝,所以心欲刀實際上是沒有實體的,也就是說只要唐烈不將其凝實,用一般兵器根本無法格擋,它可以穿過任何物體在及體剎那傷人,防無可防,這也是心欲刀最可怕的地方。

    凝氣體外使之傷敵並不是什麼特別的技巧,只要功力到達一定程度,任何人都可將真氣放出。但惟有唐烈能將真氣化為真正意義上的利器,收發由心,這除了有極深厚的內力修為外,還要有一套特別的功法方可行。

    七大高手中方錦書對真氣力道方位的操控最為擅長;李七的「柔絲氣索」雖也是以真氣化為武器,但他只能在一瞬間做到,且事先需以極高明的眼力及武藝使對手落套,故他主要還是憑自己過人的身法制敵;只有唐烈,他對真氣的把握已達空前絕後的境界,雖及不上山神氣之於原虎,但純以武學上的修為而論,已是無人能及。

TOP

第五章

    唐烈一開始就使出成名絕技,可見他在神秘人與重屍的威脅下亦不輕鬆。重屍肩上一道細口自動收攏消失,經過這番交戰後他反冷靜許多,但眼中恨意卻有增無減,摸摸肩頭,他道:「久聞武神唐烈心欲刀威名,果是不凡。」

    說著右手平舉胸前漸漸化為一把漆黑無光的奇形利刃,最上端與肘相連。他接著道:「正好本座煉有一把『幽泉刃』,便向武神討教!」話音剛落人現唐烈身前五尺,一刀直刺其胸。

    唐烈似早知道他會在何地出現,幾在重屍現身的剎那他已一掌擊了過去,一掌一刃閃電劃過,眼看兩人就要兩敗俱傷之時,只見他們以眨眼高速在半空一纏一繞,啪的一聲兩人各退一步。唐烈左臂揚起對著重屍一揮,初無異狀,但手到中途已有一把青刀現於掌中劈了下去,所有動作一氣呵成,毫無阻滯。

    重屍已吃過心欲刀的虧,故絲毫不亂,他上半身水中幻影般微晃一下,竟無端端消失不見!只留下下半身立在原處,心欲刀劈過空處沒有任何效果。雖不知怎麼回事,但唐烈反應卻毫不見慢,他眉頭微皺右手亦現一把青刀迅速在身前布下一道嚴密刀網,人已向後退走。

    果然,從重屍半截身體的陰影中突然衝出他的上身,幽泉刃狂斬唐烈雙腳。此時唐烈刀網剛達腳下,兩刀首次相交,一方為氣所結,另一方則是法相的一部分,故並無金屬交擊之聲,只發出一聲微微鈍響。此番若唐烈反應稍慢一線就是殘肢斷體的下場,可謂險至毫釐。

    重屍陰沉一笑,上身退入陰影中又從腰上冒了出來,人已復原。他左右一晃再次現身仍處退勢的唐烈身後,行出無蹤,如魅似幻,將鬼族中人那詭密奇變的特點發揮到極至。幽泉刃直削唐烈後腦,同時左手一推,一大把游絲狀的陰氣鋪天蓋地的由四方捲向唐烈。

    唐烈冷哼一聲,整個人硬生生在半空一頓,同時屈身環手凝氣向外一震,轟!的大響中體內真氣反衝而出,那些陰氣絲全被吹得亂了方向,再構不成任何威脅,但重屍幽泉刃已到唐烈腦際,甚至已觸其髮絲。

    眼見即可將對手斬於刀下,重屍露出興奮之色,哪知出人意料的事發生了,幽泉刃砍入唐烈頭部,卻沒有預期中一剖為二骨血飛濺的場面,反如中空氣般直透而出。

    「神行追影!」重屍驚叫出聲,能在全力迫發真氣的剎那使出神行追影,且還能騙過自己,這唐烈實力究竟到了何種地步!?

    當重屍心中大感不妙時邊上一直作壁上觀的神秘人也大叫道:「小心!」同時重屍感到左方那股熟悉的,霸道卻又輕逸靈動的氣息直衝而來,霎時重屍眼角全被青色光芒填滿!

    ……!值此際重屍身為五大鬼使的驚人實力終得以發揮,他狂叫一聲,人在一剎竟如沙砌般分崩離析,碎為寸塊。唐烈一刀斬入其中,所有碎塊如狂風中的敗葉四散分離飄往各處,最後又閃電般衝往唐烈身前五丈處重聚為一,重屍再現!

    一時兩人都盯著對方不發一言。突然,一道鮮血由唐烈額上淌下,頃刻劃過臉頰,顯然剛才在重屍刀下他仍不能全身而退。重屍外表看來雖毫髮無損,但只見一絲裂紋出現在他左胸處,隨後迅速蔓延半身,便如鍍上的金箔脫落露出內裡的泥胎,一時重屍半身片片剝落,露出裡面一層如黑水晶般閃爍不定,色澤深淺不一的物體。襯著另一半正常身體,更顯得詭異可怖,想不到唐烈一刀之威至此,竟然破了重屍法相,逼其露出一半的本相。

    剛才一戰雙方雖各有損傷,但總的來說是重屍落了下風,法相本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這下被破已受傷不輕。唐烈此戰所表現的實力驚人的高,已大大超出人們對他的評估,甚至直追龍族敖晶。要知道,當初重屍與她交手數百合都無損傷,但也不能說唐烈的實力已遠超兩人,畢竟他也受了傷,且當初為奪珠重屍對敖晶是以拖為主,並非像今次般真個性命相搏。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鬼族最大的實力要本相才能發揮!

    唐烈正深知這一點,所以雖傷了重屍,他反更不敢大意,全副心神剎時全面提升,一點不漏的將重屍牢牢鎖定,決不放過他哪怕是最微小的一個動作。重屍面部完全扭曲,根根血筋賁起,再配上那左右不同的形體,真與廟堂中所繪的惡鬼無二。

    此時他右半身融化似的變得模糊一團,然後慢慢消解變淡,最後整個人都變得如左半身一樣,已然現了本相!但現出本相後重屍並不急於攻上,反在那兒隨意的舒展著身體,好像一個被束縛多年的人一朝得脫,要好好享受這輕鬆的感覺。

    漸漸唐烈感到不對,隨著重屍的動作,在自己周圍好似有什麼在向他收攏,身體也變得沉重起來。看出唐烈已經發覺,重屍對他古怪一笑,瞬間身體化為股輕煙一下消失,跟著在唐烈前後左右同時出現四個「重屍」,舉拳轟向中心。

    唐烈猛哼一聲,屈身下蹲反執心欲刀,以腳為軸心由左至右大力一轉,心欲刀後發先至迅速在四重屍腰上劃過,而他人則一彈沖天而起,同時揮掌下擊,一層氣勁將腳下完全封死轟往下方。

    方才一擊並未對重屍造成任何影響,他們的拳頭在中心會合後粘在一起隨後向內一收,四人融為一束黑影直追而上,輕易就衝過唐烈的氣勁層來至他身側,再化為人形。唐烈料不到重屍本相詭變若此,此刻人在半空無法施為,他不假思索一抬手便直插過去,意圖搶得先機。

    哪知重屍此刻就如水做泥捏般,根本沒有固定形態,唐烈此拳擊到他不閃不避,反在胸上現出個大洞一下將唐烈的手吸了進去,跟著兩臂一揚分左右直刺唐烈雙耳。唐烈雖右手被制無法閃避,但他臨敵經驗何等豐富,他右手一屈迅速將兩人距離拉近,左掌又起拍向重屍面門。

    重屍半身又化為股黑影順唐烈左臂纏繞而上,由他左肩繞過從右頸處穿出,尖端變得如針般銳利,在唐烈面門前略一停留便閃電刺了下去。這等貼身搏擊之法簡直匪夷所思,就好像你在跟一灘水搏鬥,有力使不上,而對方則可從任何地方以任何方式向你發出致命攻擊,那種喪氣感覺分外使人難受。

    初遇之下連唐烈也有些束手無策,眼見就要被擊中,他雙目一凜,暴喝一聲身子在半空沒可能的狂旋一周,巨大的離心力擊將刺來的黑束甩開,而他人則加速下落,只要踏上實地,他就有辦法將這麵團似的傢伙擺脫。

    唐烈的意圖重屍如何不知,雖被甩開但唐烈右手仍牢牢卡在他體內,以此為基點,他皮筋般延長丈許,隨後反以更快速度回刺而至,幾乎眨眼就到了唐烈眼前,竟是不死不休之勢!

    左右手均被制住不能動彈,眼見唐烈就要命喪此擊之下,誰知意料不到的情況發生了,只見唐烈不僅沒有閃避,反還將腦袋迎了上去。就在重屍化身的尖刺及腦的剎那,他竟然張口將其咬住,然後猛的吸氣一噴,和著真氣的勁鳳將尖刺吹得盪開,藉著這一瞬之機他終於安全踏上地面。

    腳一落地唐烈不容重屍有再次進攻的機會,雙腳一分站定,跟著身子竟如同被抽乾般癟了下去,隨後瞬間鼓脹,無數氣絲竟沒可能的從他全身毛孔散射而出,紛紛揚揚的將纏在唐烈身周的重屍裹個結實,猛的收緊!就像無數把心欲刀一同砍上重屍身體,這是何等威力!即便以他本相的變化無方也經受不起,頃刻間便碎為無數小塊,間中還夾雜著重屍痛苦的尖叫。

    唐烈不愧武神之名,真氣運用已達此驚世駭俗的地步,若非親見,恐怕誰也想不到他竟能將全身毛孔也當作制敵利器,重屍在瘁不及防下就吃了大虧。然而這招威力雖大卻是拼著耗損真元才能使出,因此就算是唐烈,在一瞬間也出現了回氣的空隙。五大鬼使豈是等閒,雖被擊潰,但重屍身體碎片不僅沒有消散,反乘此機會在眨眼間繞著唐烈極速旋轉起來,化為一道黑布似的東西將他完全籠罩,鋪天蓋地的壓了過去。

    立刻,黑罩內傳來急雨般的氣勁暴響之聲,表面也呈現出無數奇異的波蕩扭動,顯然兩方交手正疾。哼!哼!兩人悶哼聲不斷響起,最後,如同將死之人臨死前的掙扎,黑罩異常劇烈的掙動幾下向後退開,在唐烈身前稍遠處再度化為人形。

    「哈哈哈……唐烈,最終你還不是難勝本座。」重屍略有幾分得意的笑道,聲音卻無復清朗,有種受傷後的沙啞。

    唐烈卻不答話,突然他雙膝一彎哇的吐出口鮮血,血液竟微帶綠色,顯然在重屍的陰氣之下傷得不輕。不等摔倒他已站起,深吸口氣默默運功調息。

    由開始至此刻不過短短工夫,但兩人間的戰鬥你來我往,奇謀妙招層出不窮,無不力求壓倒對手,唐烈展現的實力雖然極是驚人,無奈現出本相後的重屍太過厲害,最後仍然不敵。在他們這種級數一旦分出勝負,敗的一方就幾乎不可能再翻盤,因此重屍並不乘勝追擊,而是退到一旁緩緩融入一棵大樹的陰影內。

    立刻,大樹微微的抖動起來,樹葉紛紛枯黃掉落,這是鬼族特有的療傷方法,藉著吸取天地萬物的精氣以恢復體力或治療傷勢。對鬼族來說,法相受傷再重也只是皮毛,但本相一旦受傷便很難復原,這也是他們最忌本相被觀的一個重要原因,剛才重屍雖以本相壓倒唐烈,但受傷非輕,故需要在第一時間靜養以把傷勢壓到最小。

    場上瞬間安靜下來,只聽見傷重的唐烈偶爾濃濁的喘息和少明江內江水流動的嘩嘩聲響,除此之外甚至連風聲也奇異的停頓下來,氣氛甚為古怪。那神秘人自兩人開打後就再未發一言,現在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就像尊透明的泥塑,也不知他心中在打什麼主意。





第六章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突然,那神秘人微微一動,同時唐烈也睜開眼來,重屍亦由已經枯死的的大樹陰影內悄然滑出,三人都轉頭看著同一個方向。那是一片稀疏的樹林,因長期被江風吹拂,所有的樹木都長得歪歪扭扭,在月光下泛出怪異的陰影,它背後則是武神道場的外牆。

    一道黑色人影幽靈般自林內飄出,躍動間全無一絲人氣,就如同與空氣融為一體,無聲無息的來至三人身旁。來者是一個女子,黑色勁裝裹體,曼妙的身體曲線暴露無遺,雖然看不見面目,但那麼隨意的一站,給人的感覺就如同暗夜中怒放的黑牡丹,充滿神秘的誘惑力。

    雖然面對重屍唐烈這等名震天下的人物,但她卻絲毫不見緊張,只微微皺了皺眉頭,看來會遇上他們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你要的東西我已經帶來了。」她自背後解下一個包裹,話卻是對著那神秘人所說。

    神秘人終於開口說道:「好,解開給我看看。」

    黑衣女子形狀姣好的眉毛不經意的一挑,但她還是依言解開包裹,內裡是一個貼有數張火焰符咒的小盒子。也許已經預感到裡面裝的是什麼,重屍不自禁的走上兩步,赤目異彩連連,唐烈心裡一動,立刻大感不妙。

    神秘人微微頷首示意黑衣女子繼續,盒子打開,立時一股無可匹敵的陰寒之氣噴薄而出,幾在同時江畔潮濕的泥土就結了一層薄冰,而寒氣來源,赫然就是盒內那顆毫不起眼,色澤灰白不住冒著絲絲霜氣的圓珠。至此眾人已經知道,這個當然就是天下人人皆欲得之,於海鏡失蹤月餘的————霜雪珠!

    到這時一切皆已明瞭,這神秘人不知如何得知今晚重屍會來找唐烈索珠,於是乘唐烈離開道場之機派人前去盜取,而他則到這裡拖住兩人,並挑起唐烈與重屍間的爭鬥。現在他將霜雪珠公然擺出,不但令唐烈無法辯駁欺騙重屍的事,令兩人間再無轉圜餘地,而且他也看出唐烈與重屍均勢必不會對珠子放手,這麼一來,不異已將唐烈逼入絕地!

    「武神祇要將霜雪珠交給本座,以往一切我都可以不再追究。」重屍對唐烈熱切的說道,果然,自從霜雪珠出現後重屍的眼楮就沒離開過它。

    「鬼族生命幾近無限,又要這霜雪珠何用?」唐烈終於問出這一直以來的疑問。的確,鬼族中人只要不出意外,幾乎能夠無限的活下去,所以他們這麼拚命的爭奪霜雪珠,甚至不惜冒開罪龍族人族之險就非常令人費解。不死藥對他們一點意義也沒有,難道會是為了崑崙?這也不合常理,總之這麼大張旗鼓的動作對鬼族而言乃是極為奇怪的事。

    「哼,這是鬼王的命令,總之霜雪珠我一定要帶走,唐烈你最好想清楚。」連月來追尋的東西就在眼前,重屍已漸漸失去耐心。

    唐烈忽的轉頭對神秘人道:「閣下這麼千方百計將霜雪珠偷到手,不會只是為了看看吧?」

    重屍立刻一臉緊張的轉頭狠狠盯著他,恐怕那人只要說個不字他就會搶先撲上去。神秘人舉手後退一步以示對霜雪珠決無興趣,這才道:「鬼使請儘管將此珠帶走。」

    重屍並非傻瓜,他當然不會相信這人會將霜雪珠拱手讓出,因此對他的話重屍只是冷冷一笑:「你未免太過小看本座,快說你究竟想要做什麼?若讓我感到有一句虛言,定殺無赦!」

    神秘人默然片刻終於道:「既然如此,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重屍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他點點頭:「說來聽聽。」

    「我確無意與鬼族爭奪此珠,只是此間事了之後,望能借霜雪珠一月,到時定然歸還,此舉正是為了顯示我的誠意,隱瞞身份也是迫不得已,還望鬼使見諒。」他似乎認定重屍會得到霜雪珠,這麼說等於無形中抬高了他的身價,同時也解釋了自己為什麼偷出霜雪珠後又會把它讓給鬼族。

    果然對他的話重屍非常滿意,他道:「這個本座不能做主,但我會代你向鬼王請求,能成與否就看你的運氣。」

    那人大為高興,喜道:「能有鬼使此話,我就放心了。」

    最後的努力也宣告失敗,唐烈不得不暗歎此人心計之深根本無懈可擊,幾句話就徹底打消重屍對他的疑慮,別看他現在對重屍態度謙卑,實則根本就將其玩弄於股掌之中,可歎重屍還沾沾自喜。但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唐烈知道他與重屍已進了此人布下的死局,故雖然不願,但也只能無奈的繼續走下去。

    重屍向黑衣女子走去,頗不客氣的說道:「拿來!」

    面對鬼族頭等人物,女子並無驚慌之態,她冷哼一聲並不理他,只望向一旁的神秘人:「你雇我偷得此珠,現在想怎麼樣?」

    想不到連一個小小女人都不把自己放在眼裡,重屍簡直怒到極點:「快拿來!」他暴喝一聲,跟著身子一晃現於女子身側一把向霜雪珠抓去。

    誰知女子閃電般將盒子蓋上,手中錦布一纏一甩已負於背後,腳下行雲流水般幾個旋繞,人已迅速退開,重屍這抓竟然落空!重屍不由一震停下:「你不是普通盜賊,究竟是什麼人!」

    神秘人呵呵笑道:「鬼使說笑了,散花樓主姬散花又怎會是普通盜賊。」

    一瞬間,所有的人都望著遠處的女子,場上立刻呈現一種微妙的氣氛,重屍的眼楮更是瞇成一條縫:「哦,難怪能輕易從武神道場偷出霜雪珠,原來是姬樓主親自出手。」

    竟然是海鏡盜珠不成,久未露面的姬散花!這麼看來,當初自龍族手裡盜珠很可能也是受此人所雇。身份被揭破,姬散花絲毫沒有動怒,只是用一種奇怪的語氣對神秘人道:「你究竟想怎麼樣?」

    就在這時,突聽林內傳來一陣衣衫破風之聲,跟著有人喝道:「有人說話,賊子就在那兒。」緊接著已有三人先後自林內躍出,速度快絕,顯是武神道場有人發覺霜雪珠被盜,先行一路追了出來。

    再看來人,先出的兩人赫然是留守的三大長老中的石弘和宋蒼,他們均為唐烈師弟或師叔伯一輩人物,武功高絕,在道場中地位僅次於唐烈。這次面對每日上門索珠生事的武林中人,就全由他兩人和另一個長老王烈雲帶領弟子打發。跟著而出的,卻是雷行雲!海鏡一役對他影響極大,回到道場後他就拋開一切發狂似的勤練武藝,在唐烈親自指導下,短短月餘已然突飛猛進,只看他這次能緊跟兩個長老而不落,便可知他的實力比起以前已判若兩人。

    三人看見唐烈在場無不大喜,齊齊恭敬一拜:「掌門。」

    身材矮小乾枯,已年逾六十的石弘脾氣最為暴躁,他暴喝一聲:「好賊子,看你往哪裡走!」幾人已迅速將姬散花團團圍住。

    見武神道場的人追出,神秘人不但不驚,反露出一絲得意的神色,他向重屍一指:「還請姬樓主把霜雪珠交給鬼使,剩下的報酬我自會送上。」

    看來他似乎想把水越攪越渾,在眾人面前將姬散花的身份暴露,那麼無論事後結果如何,姬散花都已脫不了干係。

    姬散花毫不遲疑的將背上包裹丟給重屍,一邊向後退走:「好,不過今晚之事我會記住的。」她自然也明白對方的用心,故選擇立刻離開。

    「慢著!」雷行雲等人亮出兵刃,阻住姬散花退路。

    「你們退下。」唐烈示意三人不要阻攔,他跟著問道:「姬樓主,托你盜珠的人究竟是誰?」

    姬散花瞬間已退入林中,只留聲音遠遠飄來:「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想我們都被他擺了一道,武神小心了。」

TOP

第七章

    宋蒼是一個書生打扮的中年男子,他在眾長老中年紀最小,但為人謙和,足智多謀,他望著姬散花離去,疑惑道:「掌門,難道她是……?」看來他已最先注意到姬散花的身份。

    重屍目的已然達到,自也不願再留在此處,他咭咭一笑,也準備退走。

    唐烈踏上一步將手在他面前一攔:「血海鬼使,此珠關係極為重大,還請留

    下再走,若鬼使有別的要求,唐某願稟力相助。「

    重屍冷笑一聲:「唐烈你未免太過小看本座,若要此珠就自憑本事來拿。」說著將霜雪珠往胸前一按,已將其收入體內。

    唐烈回頭吩咐雷行雲等人道:「看著那人,別讓他走了。」跟著仰天大笑:「好,血海鬼使,如此唐某只好得罪了!」手腕一震執出心欲刀,搶先攻上。

    自持先時已將其重創,重屍並不如何將這戰放在心上,他身體微微一搖竟一分為二,人分左右迎上唐烈。這是一種分身法,化身越多就越分散自身力量,但遇上比自己弱小的敵人卻能大佔便宜,重屍就欲以此招盡快解決唐烈。

    左右兩重屍一個化成股束毒蛇般向唐烈纏去,另一個則手持「幽泉刃」直刺其後腦,唐烈心欲刀閃電將襲腦那刀架開,跟著手肘一縮便欲回砍纏來的重屍,無奈終究還是慢了一步,身體一緊已被纏個結實。另一重屍面露得色,幽泉刃毫不停留的一刀劃來,意圖給唐烈來個一刀兩斷。

    唐烈深吸口氣,雙腳在地上重重一踏,身子又枯瘦下去,似乎還想用先時那招破解重屍的束縛,哪知纏在身上的黑束竟也跟著一緊,不但仍然制住唐烈行動,還令他無法及時回氣。唐烈露出大驚之色,咬牙後退一步,似乎想再次發力掙脫,但重屍又怎會給他機會,頃刻間幽泉刃已然及腦。

    接下來的變故快得令所有人都不及反應,只見唐烈腳下土地突地龜裂,並瞬間坍塌下去,揚起滿天塵土的同時他人已跟著落下。重屍萬萬想不到唐烈有此奇招,幽泉刃無奈的劃往空處,人也撞入塵灰之中。跟著只聽一陣密集的刷刷聲響,無數無形氣刃由內漫天飛射而出,當是唐烈放出那積蓄已久的破體真氣,觀其威勢甚至猶勝受傷以前。

    塵土中傳出重屍痛苦的尖叫之聲,法相再次受傷對他已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一道黑影跌跌撞撞的由內衝出,正是傷上加傷的重屍。這時的他法相已不復那黑色水晶般的晶瑩光澤,而呈現灰暗的色調,全身上下有近三分之一都是一塊塊的濃濁白斑,就像被剝去外殼後留下的醜惡痕跡。

    唐烈跟著一步步走出,他走得如此之慢,甚至每踏一步都要花極大心力,剛才那招在重傷後勉強施為已大耗他的真元,不過若非如此也不能一舉扭轉局勢。現在他跟重屍一樣傷勢極重幾乎已失去戰力,真算是名副其實的兩敗俱傷。

    但唐烈這方還有兩名武功僅次於他的長老,因此唐烈奪回霜雪珠的把握仍很大。從未見過唐烈受這麼重的傷,那邊監視著神秘人的三人無不露出擔憂神色。雷行雲忍不住叫了一聲:「師父!」

    唐烈緩緩搖頭示意自己不要緊,接著對惡狠狠盯著自己的重屍說道:「事已至此,鬼使還認為自己可以帶走霜雪珠嗎?」他的聲音斷斷續續,這麼看來傷勢遠比表面來得嚴重。

    重屍也好不到哪裡去,過了半晌他才陰森森的道:「好……今次算武神贏了,不過不要以為我鬼族會這麼罷手!」這刻他不禁深悔因托大而沒帶手下前來。說著手腕一翻,霜雪珠已握在掌中,重屍盯著它看了好一會兒,終於一跺腳,將其丟在唐烈身前。跟著身體慢慢淡去,最後消失不見。

    呼……唐烈終於鬆了口氣,他艱難的走上幾步準備拾起霜雪珠,哪知就在此時心中警兆突現,沒有多想,他立刻放棄拿起霜雪珠的企圖,人已向後退去。這時那邊兩位長老也警覺的望過來,宋蒼更立刻展動身形向這處衝來。

    以霜雪珠為中心,周圍一丈之內的土層瞬間下陷,霜雪珠也被吸入其中,跟著轟的一聲全面炸開,就如同那裡事先埋好了千百斤火藥。唐烈雖事先反應過來,但傷重的他卻無法及時退走,眼看就要被捲入爆炸之中。宋蒼見勢不妙,一吸氣,身子詭異的閃動幾下,竟然後發先至穿過爆炸的氣浪救下唐烈,正是武神道場特有的步法「鬼步神行」,不過由他使出,比之當日雷行雲海鏡所用又高明許多。

    就在宋蒼和雷行雲的注意力被突如其來的爆炸吸引的時候,一直默然不動的神秘人突然發難。只見「他」水凝的身體頃刻間化為無數水箭激射身旁兩人,同一時後方少明江內的江水也捲起滔天巨浪湧向場內,一剎那情勢變得混亂已極。

    原來一切都是他在搞鬼!在遠處目睹一切的唐烈不禁深感後悔,這人由始至終都極為低調,再加上他只以「傀身」出現,無形中使自己對其放鬆警惕,以為他不過只會耍耍嘴皮子,誰知竟是這麼個深藏不露的道法高手。

    「快!霜雪珠還在原處,別讓它被搶走。」雷行雲自然知道那神秘人打的什麼主意,他這麼大費周章其根本目的仍是為了那顆霜雪珠。

    宋蒼不禁猶豫了一下:「可是掌門你……」

    「快去,要我死還早得很!」唐烈大喝一聲。

    宋蒼不再遲疑,立刻飛身向爆炸地點衝去。那邊石弘自腰間抽出一雙鐵拐,舞動間已將水箭全數擋下。「快!護住掌門!」他頭也不回的大吼道。

    雷行雲答應一聲提氣向唐烈躍去,這時只聽後方石弘暴喝一聲:「斷金掌!」舉手一推,一層無可匹敵的氣勁狂衝而出,空氣中竟然響起雷鳴般的悶響,氣勁撞上倒捲而下的江浪,硬生生將其逼了回去。江中霎時猶如炸開了鍋,激濺的水花直衝天際,轟然回落後大量江水漫過兩岸,其勢如同決堤一般。不愧身居長老之職,一掌之威竟然若此!

    宋蒼來到爆炸之處,剛才還好好的地面這時已變成闊達兩丈,深近丈餘的巨坑,其勢連他見了也暗暗驚心。躍入坑底宋蒼毫不遲疑的一掌拍擊地面,掌力直透而入,只見一物噗的一聲破土而起,正是被吸入地底的霜雪珠。宋蒼大喜,剛要躍起接住它,誰料轟的一聲巨響,頭頂土層竟突然坍塌壓下,無數土石滾落,同時一個沙土凝成的「人」自坑旁冒出,一把將霜雪珠抄在手中。

    宋蒼大是駭然,究竟是什麼人?道術竟強到這等收發由心的地步!不過這種招數自然奈何他不得,宋蒼腳下略一用力已衝出坍塌的巨坑,但就這麼一耽擱,已失去奪珠之人的蹤影。

    「哼,給我出來!」唐烈眼力何等高明,只見他抖手一甩已有一團氣勁脫手砸往前方一棵樹下,樹底地面猛的一抖,一個泥土凝成的人形現身而出,跟著被緊隨而至的氣勁轟個粉碎,但霜雪珠卻已被它搶先甩上半空。

    霍啦啦……樹上樹枝樹葉全數飛起,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操縱著,一陣翻轉之後赫然再次組合成一個人形,勢子不改仍向半空中的霜雪珠抓去。眼看就要得手,突然一線黑影閃電般由下而上直劃而過,毫不遲滯的將它劈成兩半,卻是下方雷行雲將手中大刀丟出。這「人」瞬間分解成無數枝葉漫天落下,而雷行雲則乘這機會一躍而起抓向半空霜雪珠。

    「小心!」唐烈知道這時已到奪珠的關鍵時刻,隱藏之人實在非同小可,雷行雲一個不好就可能喪命。為了愛徒他再顧不得傷勢,勉力提氣向那處躍去,而宋蒼和石弘也全力奔向場中。

    然而還是遲了一步,就在雷行雲快要將霜雪珠抓在手中之時,一道人影自一旁疏林中斜斜衝起,轉瞬劃過數十丈的空間來到雷行雲身側。看來此刻那神秘人終於還是忍不住現身出來了。




第八章

    大敵在旁雷行雲絲毫不見慌亂,他右手迅快的在腰間一抹一揮,一道青影毒蛇般竄出打在霜雪珠上,一下將其再擊得飛揚上天,卻是他及時解下的腰帶。雖然現身,但神秘人被一團煙氣籠罩,面目看不真切,眼見好事一再被這小子打斷,他惱怒的悶哼一聲,屈指輕彈,已有一股強絕風柱狠狠擊在雷行雲身上,雷行雲立如斷線風箏般直墜而下。

    神秘人在空中略一停留,輕巧的一個轉身再向上飛去,所用的是木行道法中的高階「御風之術」。石弘躍起接住墜下的雷行雲,宋蒼則提氣一縱直撲半空的神秘人。來人是武神道場長老一輩的人物,神秘人也不敢大意,他五指張開對準迅速接近的宋蒼,口中低喝一聲,只見他週遭空氣一震,霎時腳下疏林內所有樹木枝葉均齊齊向上豎起,場中也飛砂走石,一股龍捲風竟由他掌中直射而出,彎彎扭扭捲向宋蒼。

    人在半空無從借力,宋蒼不敢硬接這招,無奈之下唯有把身子一側,雙手按上龍捲風風身。立刻一陣絕強的吸力湧來,宋蒼差點拿捏不住,情急間雙手順風勢一扭,在反作用力下人已遠遠退了開去,只是這麼一來,再失阻其奪珠的機會。龍捲風衝上地面,頃刻間樹搖石動,沙塵漫空,五步之內難以見人,已為那人逃離創造了絕佳的機會。

    神秘人看著下方混亂情景,發出幾聲得意的冷笑,他正欲將霜雪珠揣入懷中離開此地,倏地心中一驚,大駭回頭。唐烈,不知何時幽靈般無聲無息的躍至此人身後,手中心欲刀高舉:「閣下在我武神道場撒野也夠了吧!」

    沒有片刻猶豫,神秘人腳下一挫人已閃電後退,然而仍是慢了一步。唐烈心欲刀直追其胸,口中暴喝道:「把霜雪珠給我留下!」青芒閃過,一蓬血霧飛濺,神秘人慘叫一聲,霜雪珠脫手而落。

    神秘人雖法力高強,輕易將道場兩大長老玩弄於鼓掌之上,然而他卻犯下了一個最大的錯誤。唐烈就算與重屍拼至兩敗俱傷難有再戰之力,但他仍是唐烈,人族七大高手,天下聞名的武神——唐烈!只要他仍有一口氣在,就決不能對他掉以輕心。可惜神秘人由始至終都太順利,得意之下終嘗此苦果。

    霜雪珠得而復失,神秘人如何肯輕易放棄,他顧不得傷勢,反手八道氣劍甩向唐烈,人已向下衝去。他並不指望能傷人,只求能阻唐烈片刻,那他就有絕對把握再奪回霜雪珠。

    唐烈重傷之下勉強退敵,已接近強弩之末,他手腕一翻,心欲刀化為一面圓形氣盾,悉數將氣劍擋下,隨後將氣盾往神秘人一甩,此刻他力道已盡,人往下方落去。氣盾發出破空尖嘯直割神秘人後頸,他自不會把這區區招數放在眼裡,頭也不回一隻氣劍甩出,氣盾已被擊得改變方向,再無任何威脅。

    探手一抄,神秘人再將霜雪珠握於掌中,此刻唐烈力竭落地,宋蒼、石弘、雷行雲均在遠處,一時根本無法及時感到,再無人能夠阻他離開。神秘人身形一轉,再升丈許,人已向場外逸去。

    雷行雲猛一咬牙,將背對著石弘,迅快道:「快,石長老,全力擊我後背。」

    石弘一愣,已然明白雷行雲的想法,他也非婆媽之人,情勢也容不得他多問,只叫聲:「小心了。」雙掌按上雷行雲背脊,猛的發力。

    掌勁透體的剎那,做好準備的雷行雲虎腰一弓一挺,人已借力直衝向已到十餘丈開外的神秘人。石弘掌力非同小可,雖已借衝力化去不少,雷行雲內腑受傷仍然不輕,他的臉霎時變的無比蒼白,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已到嘴邊。雖可借噴出淤血緩解傷勢,但雷行雲心裡一動,又硬生生將其壓了下去,傷勢又重一分,隨著他的接近,神秘人回過身來。眼見又是這死纏爛打不要命的年輕人,他心下暗怒,悶哼一聲便準備停下將雷行雲收拾再走。

    不容對方發招,雷行雲壓制已久的一口血猛然噴出,瘁不及防下神秘人眼內全是一片血紅,就這麼一愣神,雷行雲已衝入他的懷中。砰砰砰……悶響連般響起,近身之下神秘人根本無法招架,霜雪珠再次脫手落往下方。雷行雲不顧傷勢連續發招,內息運行已經紊亂,突感腦袋眩暈,人已力竭。不過他極為悍勇,雙手一緊已死死抱住神秘人,無法承受兩人重量,神秘人跟著墜往下方。

    半空之中神秘人大力一旋,已將雷行雲甩了出去,此時石弘已躍起接住霜雪珠。眼見一切苦心佈置到最後全被這小子破壞,奪珠無望的他將全部怒氣全發洩到雷行雲身上,他突地狂叫一聲:「小子,我要你陪命!」加速向落地的雷行雲衝去,右手一晃已裹上一層鋒銳的劍形冰塊,目標正是雷行雲的胸口。

    唐烈暗叫不好,霎時心中已有決定,只見他全身骨骼啪暴響,一個呼吸間人已橫過七八丈的距離,鼓蕩的真氣脹得全身衣衫氣球般膨脹,在他身周竟隱有風雷之聲。為了救下雷行雲,唐烈竟運用霸道心法強行壓下傷勢!

    兩人不住接近,中心正是極速下墜的雷行雲,那邊石弘和宋蒼齊齊驚呼一聲全力趕來,無奈最終仍是慢了一線。接下來的一切都只發生在眨眼之間,唐烈猛的收勢立定,口中高聲叫道:「滅魔七殺!」一瞬間人一分為七,從不同方位角度向神秘人攻去。

    這是唐烈最為強大的一招,雖看似是運用神行追影造出六個幻覺惑敵耳目,再以真身攻擊。實則七個分身每一個都是實體,乃是唐烈運用無上身法在轉瞬之間分移七個不同方位,由於其間空隙是在太短,等於是同時移動,便給人造成七個人的感覺。由於這招太過耗損真元,縱在平日唐烈也不輕易使用,何況現在重傷之下!但為救下愛徒,再則也實在惱恨此人陰險,欲乘此機會一舉將其除去,所以唐烈拼了性命之險,用出此招。

    瞬間七人將神秘人圍在中間,鬼魅般左閃右移,一時之間更有如化身無數,叫人根本無從分辨究竟有幾個唐烈。不約而同的,唐烈七個分身齊齊執出心欲刀,在一片耀眼的青芒之中將神秘人裹入其中。

    遭遇此招,神秘人籠罩在身外的煙氣徒地變濃擴大,反把唐烈和雷行雲給包裹起來,並從中傳出他的高聲吟哦:「式鬼秘法。最高階。降神!」式鬼法術除了驅役鬼僕之外,修練到高階還能夠招請神明降身,雖然只能維持極短一段時間且有相當的危險,但威力卻非常大。不過神州罕有聽說式鬼法術能修到頂極的人,這人竟能使出「降神」之技,可說大出人的意料。

    天際瞬間被急湧而至的烏雲覆蓋,隨後一道奇異的紫紅色電光直擊入濃煙之中。頃刻間無數電蛇由煙障內恣意蔓延而出,左近無不遭其噬咬,地面變得焦黑,樹木起火,就連少明江也騰起滾滾水氣,一股極濃的硫磺氣味瀰漫開來,場面可怕已極。受其所阻,意欲上前支援的宋蒼和石弘全都不得靠近。

    在雷神附體之下神秘人體外被一層耀眼的電光包裹,只露出兩隻血紅雙眼,恍惚間真如雷神降世。唐烈七個分身內中一個抱住已經昏迷的雷行雲並向外衝去,而另六人高舉心欲刀同時劈入神秘人護體的電光之中,傷重之下仍選擇硬架此招,唐烈幾乎是拿命在拼。

    濃煙內電光剎那暴閃,完全蓋過煙障阻隔,週遭霎時亮得有如白晝一般,跟著地動山搖,在一陣震耳欲聾,不似人聲的吼叫中一道略具人形的紫紅煙氣衝入天際。隨之慘叫聲才響起,那神秘人跌跌撞撞的退了出來,全身上下無不血霧狂噴,乍看之下猶如血人一般,在狂叫聲中迅速遠去。武神唐烈的「滅魔七殺」果然非同凡響,剛才一招之間已破了那人的降神之術,逸去的那股煙氣正是雷神之靈,降神若遭強制破解,對施術者實有無法想像的傷害,這次那神秘人若沒幾個月的修養,休想再走動一步。

    連敗兩大超級高手,唐烈從外表卻看不出有什麼損傷,他抱著雷行雲緩緩走出,面對宋蒼和石弘擔憂的目光,他緩緩搖了搖頭:「此人實力之強遠超我的想像,恐怕已不下於我們七大高手,能擊退他實屬萬幸。你們聽著……」突然他臉色變得無比灰敗,整個人呈現嚴重的萎靡之態,此刻的唐烈完全像個垂死老人,那裡還有一絲武神的樣子。

    宋蒼和石弘心感不妙,連忙上前將他扶住,唐烈猛烈的咳嗽一陣,竟咳出不少鮮血,喘息半晌,他才繼續說道:「我如今已經燈枯油盡,恐怕……恐怕已撐不了多久,快,救醒行雲,我有話對他說。」

    宋蒼不敢抗命,忙按住雷行雲後背輸入一道真氣,雷行雲緩緩醒轉。誰知一睜開眼就看到奄奄一息的唐烈,雷行雲突然明白過來,悲叫一聲跪在唐烈面前:「師父!」

    唐烈愛憐的摸摸雷行雲的頭頂:「你沒事就好。石弘,把霜雪珠拿來。」

    石弘將霜雪珠遞上,雷行雲看著這顆害死無數人的珠子,心中悲憤已極,明知是個禍根,自己竟還把它帶回道場,如今連師父也受其牽連。瞬間,悲傷、自責、後悔……無數念頭紛紛掠過心底,雷行雲再控制不住自己,放聲大哭起來:「師父,是行雲不好,是、使我害了您……」

    唐烈微微一笑,跟著痛苦的閉起眼楮,好一會兒始說道:「傻孩子……習武之人若無扶濟天下之心,又怎配稱一個『俠』字。你這次出外遊歷,做得最好的事,就是……就是帶回這顆霜雪珠……我唐烈縱然再貪生怕死,也知道若放任它流落在外,必然生靈塗炭。如今道場再沒有保護它的能力,那還不如把它毀掉。」他突然雙目一凜,瞬間那個神威凜凜的唐烈又再回來:「武神道場『風』輩弟子雷行雲聽令!」

    雷行雲立刻恭聲應道:「弟子在!」

    「即日起由你接掌武神道場,不得有違!」

    沒想到師父竟會在此將掌門之位傳給自己,雷行雲一時竟呆了起來。

    見他沒有回答,唐烈又大聲喝問了一遍:「雷行雲,還不接令!」

    知道師父從來都是說一不二,雷行雲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弟子聽令。」

    唐烈再轉頭對宋蒼和石弘二人道:「你們身為長老,以後務必全力輔佐行雲,道場若有人不服生事,定誅不饒,明白嗎?」

    宋蒼與石弘對看一眼,齊齊躬身下拜,哽咽道:「遵命!」

    像了卻一件很大心事,唐烈長長鬆了口氣,他招招手示意雷行雲近前。雷行雲靠近唐烈,只聽唐烈小聲吩咐道:「鬼族只是受人利用,千萬別去報仇生事,但你務要找出幕後黑手,此人一日不除,神州一日難安……」

    雷行雲紅著眼楮答道:「徒兒必定將他找出,為師父報仇。」

    唐烈歎息著搖搖頭:「我唐烈平凡之身,死何足惜。記住!這麼做不是為我一人,你能明白,我就放心了。」

    雷行雲埋下了頭:「徒兒知道。」

    唐烈笑笑,突地手上加勁,霜雪珠發出一聲脆響,已被唐烈捏成碎粉。倏地,唐烈左手一探捏住雷行雲的喉嚨,在他驚訝的目光中把他拉了過來,右手滿把霜雪珠的碎粉跟著餵進雷行雲口中。霎時一股凍寒徹骨的冰冷氣息瀰漫雷行雲全身,他渾身哆嗦著,體表已慢慢凝起一層白霜。

    唐烈對驚疑不定的宋蒼和石弘擺擺手,示意不要緊,然後握住雷行雲雙手脈門送入自己體內僅存的真元。一股暖流飛快衝入雷行雲經脈肺腑之間,與霜雪珠的無匹寒氣交相融會,最後同歸於丹田之下,再無聲息。

    唐烈湊到雷行雲耳邊道:「隱龍閣內,『烈炎武經』,這是為師能留給你的最後的東西。光大武神道場,切記,切記……」話到這兒嘎然而至。

    「師父!」在聞聲趕來的數百道場弟子面前,雷行雲抱住唐烈屍身哭倒在地……

    傲來英武十四年八月初,人族七大高手,有「武神」之稱的唐烈意外於武神道場外少明江畔身死,此事立刻震驚天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雷行雲,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接掌下一代掌門之位,自此,在無數人的注視之下,武神道場走入亂世中的坎坷道路。

    沒有人可以預測這件事究竟會給神州帶來怎樣的影響,只是,逐漸吞沒神州的亂流,越發的激盪起來……

TOP

發新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