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123
發新話題
打印

[玄幻奇幻] [玄幻魔法] 萬夫長 作者:北斗七星 (已完成)

卷三 第二十三章 南丁騎士團 (上)
   露西婭靈灰入葬的第三天,納瓦爾神殿。

    幾天來,隨著聖女回歸,光明重現,整個龐貝城都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各山峰僅存的幾千王族居民分批前來神殿朝拜聖女,場面極為熱烈。巍恩與文森特雖想盡快離開龐貝,但芬妮身份重要,根本無法離去,加之南丁建議,大病初愈的蕭特還不適合路途的顛簸,眾人無奈,只得留在聖城中,暫時歇息幾天,蘭寧則派人離開龐貝秘密打探消息。

    這天午時,巍恩、文森特等人坐在神殿後側休息室里,正焦急地等待著。忽然,客廳大門一響,兩個人快步走了進來;走在前面的是一位須發皆白的男子,他的名字叫雷蒙,是接替露西婭神職的王族祭祀,身披紅色甲冑的蘭寧跟在雷蒙的身後,一臉嚴肅。

    看到他二人,眾人全都離開了座位,站了起來。雷蒙走到大家的面前,道︰“各位請坐。”

    “雷蒙祭祀,有消息了嗎?”巍恩問道。

    雷蒙嘆氣道︰“對不起,各位尊貴的客人,現在外面的情況不大樂觀,希望你們心里能有準備。”

    眾人聞言,心里均是一沉。蘭寧走上前來,道︰“巍恩先知,我們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已經回來了。很遺憾,露西婭祭祀的話不幸言中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巍恩皺眉道。

    “三天前,西回山脈的主峰維甦威突然噴發出大量的熔岩熔漿,聲勢遮天蔽日,十分浩大,山區附近的大部分鄉村都遭受到了嚴重的災害。”

    眾人面面相覷,文森特道︰“維甦威明明是一座死火山啊,怎麼會突然爆發?難道是因為封印解除,所以維甦威山峰才再次爆發?”

    蘭寧面色陰沉,半晌,緩緩道︰“恐怕與聖杯有很大的關系。”

    “那小鎮怎麼樣?”

    “目前火山已經停止了噴發,至于該雅小鎮,”蘭寧猶豫了片刻,方道︰“山腳下方圓百里內,都已經被淹沒在了火山灰下。巍恩先生,我很抱歉。”

    “砰!”切尼重重地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噌”地站了起來︰“抱歉?抱歉有什麼用?你們的聖城得救了,我們的村子卻全毀了!”

    蘭寧的臉色一白,面對切尼憤怒的指責,她心里惱火,卻又不好發作。大家沉默著,房間里的氣氛靜默中充滿了火藥味。許久,巍恩忽然長嘆一聲︰“沒想到,我救了龐貝,卻成了小鎮的罪人!”

    夏士蘭臉色鐵青,喃喃道︰“全完了?那我的族人怎麼辦?”

    文森特勉強控制激動的心神,道︰“巍恩,事已至此,我們該怎麼辦?”

    眾人的眼神望向巍恩,巍恩垂首思考半晌,道︰“蘭寧,目前情況怎麼樣?”

    “幸免遇難的各村災民目前正涌向約克郡城,整個約克郡已經十分混亂。”

    “災民有多少人?”

    “可能有十余萬人,其中三分之一是傷者。”

    巍恩用手揉了揉太陽穴,苦澀道︰“這麼多傷者和災民,不及時安置的話,還會死很多人。”

    眾人無言,大災之後必有大疫,接下來的幾天,約克郡的教堂墳墓恐怕會堆滿了死去的尸體。

    怎麼辦?

    巍恩在房間中心來回走了幾圈,忽然頓住了腳步,眼神直愣愣地盯著窗外,不知道在看什麼。

    窗外,南丁正帶著兩個年紀更小的白衣王族姑娘忙著什麼事情,過了一會兒,他開口道︰“雷蒙祭祀,蘭寧小姐,維甦威火山爆發因聖杯而起,我想請問一下,你們是否願意做些什麼?”

    雷蒙與蘭寧神情一怔,二人對視了一眼,雷蒙緩緩道︰“巍恩先知,如果可以的話,王族願意跟隨你的腳步,為人類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以補償我們犯下的過失。”

    “那好。”巍恩霍然轉身,眼光炯炯地望著二人︰“我希望王族成立一只醫療護理隊,隨我前往約克郡,去救助那些災民。”

    “醫療護理隊?”眾人听著這個聞所未聞的名字,均感愕然。

    “是的。我已經領教過了南丁的醫術,只要你們能多一些這樣的人才,我們就能讓災民們少受一些罪!”

    ※※※※※※※※※※※※※※※

    約克郡城,寒冷的東風,蒼白的冬日。郡城四門大開,從郊區到城區,從教堂到街道,四處可見的骯髒的襤褸,淒慘的哭聲,流到馬車道上的鮮血,把平日里繁華熱鬧的約克城變成了一座人間的地獄。

    杜德克男爵望著街道兩旁席地而坐、面帶菜色的災民,心中重重地一嘆。幾天來,這突而其來的天災已讓他忙得焦頭爛額,約克城的形勢卻每況愈下,沒有絲毫的好轉。盡管城市儲備的糧食還勉強能應付災民的生計,但城里的幾座醫院和診所早已人滿為患,越來越多受傷的災民只能躺在露天的街道中、屋檐下痛苦地呻吟,痛苦地死去。

    最關鍵的是,治療傷者的藥品資源已經到了負荷過重,難以未繼的地步。再過一兩天,如果王國的救援還沒到,這座城市的崩潰將指日可待,一切都再難以控制。

    耳邊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名軍官跳下了馬,快步跑到了他的身邊。杜德克看著他焦急的表情,心里又是一沉︰“哪個城區又出現暴徒了?”

    軍官對著男爵鞠躬施禮,杜德克不耐煩地道︰“說事。”

    “男爵大人,剛才來了一只奇怪的騎士團,現在正在城外搭帳篷扎營。”

    杜德克一愣,奇道︰“騎士團?什麼騎士團?”

    “不太清楚,我已經派人去打探。”

    杜德克沉吟了片刻,道︰“這個騎士團打得是什麼旗號?”

    “一面白底的旗幟,正中繡著一個紅色的十字。”

    “紅十字?”杜德克急速搜索著自己的記憶,卻沒有找到王國的任何一支騎士團與紅色十字有什麼關聯。他迅速在心中作出了決定,猛地一揮手︰“走!咱們看看去!”




卷三 第二十三章 南丁騎士團 (下)
  杜德克男爵帶著二十余名士兵,快馬加鞭出了城。一行人剛出城池,就看見不遠處的平原上,一大群人正在扎營設帳,忙來忙去;他們的周圍,幾十座帳篷已經豎立了起來,營帳中央矗立著一桿旗幟,正如報信的軍官所言,白色的旗幟上,一枚碩大紅色的十字正隨風飄展,極是顯眼。郡城外周圍一些零散的災民也遠遠地望著這個陌生的騎士團,盡管感到好奇,卻沒人敢圍上去問個究竟。

    杜德克放緩馬速,帶著馬韁徐徐來到了騎士團的駐營不遠處,忽然,他注意到了人群中一個熟悉的身影。杜德克臉色一變,翻身下馬,後面的親兵也跟著他紛紛下了馬。

    杜德克的視線注視著前方,道︰“你們在這里等我。”說完,舉步向前走去。他身後的士兵面面相覷,卻沒人說話︰杜德克平日馭下甚嚴,紀律森嚴,加上他這兩天心情不好,經常大發雷霆,所以此時誰也不願意去觸他的霉頭。

    杜德克手執馬鞭,急步走進營地,營地的人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出現,依舊各忙各的,干得熱火朝天。杜德克也沒停留觀望,徑直來到那個他熟悉的身影的身邊。拉了一下那人的衣袖,他低聲道︰“巍恩?”

    那人轉過腦袋,望著杜德克微微一笑︰“男爵大人,您來了?”說著就要施禮。杜德克攔住了他,皺眉道︰“行了。我說巍恩,你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吧,居然跑到了這里來。”

    巍恩笑道︰“這里又不是什麼龍潭虎穴,怎麼誰都能來,我卻來不了?”

    杜德克沒有好氣地道︰“你自己難道不清楚原因?你別以為鬧了天災,就沒人注意你了。我必須告訴你,克倫威爾現在雖沒在約克城,可他的人還有不少呆在城里。”

    巍恩淡淡道︰“沒關系,就算他本人親自在,我該來還是得來。”

    杜德克聞言,沉著臉注視著巍恩,許久,他長嘆一聲︰“那隨你便吧,你既然連太後和紅衣主教都敢得罪,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巍恩笑了笑,對著他鞠了一躬︰“男爵大人關照之情,巍恩終生銘記。”

    杜德克揮了揮馬鞭。他看了看四周,皺眉道︰“這些是什麼人?”

    巍恩神秘地一笑︰“暫時保密。”

    杜德克聞言,更是仔細地觀察了一番,猛然發現身邊這些忙碌的人男少女多,而且個個英俊美麗,外表氣質均是不凡,如果不是他們手中的活計,杜德克肯定就會把他們當作大城市來的顯赫貴族。

    杜德克心中吃驚,臉上驚疑不定,半晌方開口道︰“我說,巍恩,你又在搞什麼鬼?”

    巍恩正和身邊一個文靜的姑娘商量著什麼,听到杜德克的問話,巍恩不由地好笑道︰“男爵大人,我在你心里的印象就這麼差?”

    “不是差,是你的花巧太多,老搞出一些出人意料、四方震驚的事情來。”杜德克搖了搖頭,肅聲道︰“巍恩,現在城里的情況想必你也很清楚,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每天都會死人,你帶著這麼一大群俊男美女這時候跑這兒來干什麼?你以為是郊游啊?”

    巍恩不慌不忙地道︰“杜德克男爵,還記得我第一次拜訪您時,做得是什麼嗎?”

    “當然記得。你跑到我家里,送了我一些鹿茸膏。”

    “這一次,我還是給你送禮來了。”巍恩微笑道。

    “送禮?送什麼禮?”

    “您現在最缺的是什麼呢?”

    “現在我最缺什麼?”杜德克聞言,神情一黯︰“我這里除了不缺人,什麼都缺,最缺的當然是……”說到這里,杜德克目光一亮,望著巍恩道︰“巍恩,難道你能幫我?”

    巍恩含笑點頭︰“也許能吧。”

    杜德克大喜,一把抓住了巍恩的雙肩︰“好你個巍恩,原來還有這個本事!”

    “我沒這個本事。”巍恩頭一偏,看著身旁的文靜的姑娘道︰“真正有本事的,是這位南丁女士。”

    方才站在巍恩身邊的姑娘正是南丁,听到巍恩的言語,南丁臉頰微紅,視線中含著羞意,望向了地面。

    杜德克驚疑地道︰“這位年輕的小姐,你能幫助這些災民?”

    南丁抬起了頭,迎上杜德克的目光,輕輕點頭︰“我想先試一試。”

    杜德克對巍恩道︰“巍恩,你是不是在開玩笑?”

    巍恩一拍杜德克的肩頭︰“男爵先生,有她在,南丁騎士團就一定能給你一個驚喜,相信我吧,我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開玩笑?不過,我也需要你的全力幫助。”

    “我能做什麼?”杜德克問道。

    巍恩遞給了他幾張紙,笑道︰“老規矩,您照我上邊寫的安排你的人去工作,別的自然由我們來負責。”

    杜德克接過紙張,快速瀏覽了一遍,忽然抬頭,掃視著南丁與巍恩,半天方道︰“巍恩,看來這回,我又被說服了。”

    時間過得很快,就在太陽落山,夜幕降臨的時候,南丁騎士團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等待著巍恩下達命令,開始他們此行的任務。

    文森特隨便洗了洗臉,擦去了一頭大汗,來到巍恩的身邊道︰“杜德克來過了?”

    巍恩點了點頭,文森特繼續道︰“怎麼樣,他同意與你合作了?”

    “他恐怕沒有別的選擇吧。”

    文森特一笑︰“不光是這樣,我想他同意你的計劃,也是出自對你的信心。”

    巍恩緩緩搖頭,嘆了口氣,忽道︰“你把芬妮一個人留在龐貝,會不會有危險?”

    文森特道︰“應該不會吧。”

    巍恩道︰“你別掉以輕心,芬妮畢竟還是個孩子。”

    文森特笑了笑︰“芬妮已經長大了,該有自己的世界了。我不能太把她當個小孩子,整天放在身邊,那樣對她沒有好處。”

    巍恩听完微微頜首︰“你說的有道理,有時候過分的愛其實是一種害。”

    “不說這個了。巍恩,咱們都準備好了,怎麼樣?你對接下來的事情有信心嗎?”

    “我對南丁很有信心,大家的熱情你也看到了,問題不大。我真正的擔心不是這個。”

    “不是這個?那是什麼?”

    “是那個神秘的王族,文森特,你想一想,神鳥的復活使龐貝重見光明,王族已經避免了毀滅的命運,可是為什麼露西婭還是不惜用生命來隱瞞那個王族的身份呢?她大可不必呀,說出來又能如何?”

    “你的意思是……”文森特沉吟道︰“這里面還有其他的預謀?”

    巍恩看著文森特,灼灼的目光中含著思考︰“現在還不好說,但我相信,最終的答案已經不遠了。”

卷三 第二十四章 導師龐格勒(上)
   紅十字騎士團的救援行動在南丁等人的帶領下有條不紊地展開了,由于是有備而來,騎士團帶來了充足的藥品,大大緩解了約克城方面的醫療壓力。杜德克大手一揮,一批訓練有素的士兵前來幫忙,盡管這些士兵在治病救人方面使不上太大的力氣,但在營地建設和維持秩序上,還是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從而節省了騎士團許多時間和力氣,使南丁則可以帶著她的人把主要的精力迅速放在救人的工作上。

    第二天一早,早已焦頭爛額的辛格伯爵聞訊趕來,在和巍恩短暫的會面後,便抽調出了一些僅存的備用物資來支援騎士團。很快,當紅十字的營地支起了大大小小百余個帳篷的時候,第一批受傷患病的災民已經開始接受南丁的治療與護理。

    巍恩並沒有過多地參與到南丁的實際工作中,他清楚南丁的醫術和性格為人,他也相信經歷過戰爭浩劫的王族有這個能力應付目前的局面,此刻,他真正擔心的,是該雅小鎮居民的消息。

    由于位于維甦威火山噴發的重災區,目前還沒有傳來任何關于小鎮的消息,但巍恩並沒有輕言放棄。小鎮幾百戶人家,加上從薩拉門托古堡過來的居民,足有一千多條生命,火山噴發的時候又是在白天,縱然大多數人難逃厄運,但總不至于死得干干淨淨,一個不剩。

    夏士蘭與切尼沒有留在約克城,他們已經出發前往小鎮尋找幸存者,約克城與小鎮之間的距離不算短,所以巍恩現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好在南丁並沒有辜負巍恩的期望,王族的醫療藥品和技術果然出類拔萃,遠遠強于城里的教堂與醫院,隨著一個個病人的傷情穩定下來,南丁和她的騎士團的名聲不脛而走︰美麗高貴的容貌,毫不嫌棄的態度和高明有效的醫術,這些因素融合在了一起,使她們成為了災民心目中的大救星。

    盡管紅十字騎士團還無法解決所有的問題,但她的出現和存在,起到了安定人心與局面的關鍵作用,避免了可能隨之而來的暴亂與瘟疫。幾天後,對于城內外十幾萬困苦勞頓的災民來說,那高高飄揚的紅色十字,無疑是神所降下的福音,成為了一個充滿光明的希望所在。巍恩和文森特心里都暗暗高興︰再支撐幾天,等王國各地的救援抵達後,約克城便算渡過了災後的危機,剩下的,就是安置災民和重建的工作了。

    夜幕悄悄的降臨,騎士團的營地慢慢靜了下來,除了衛兵們的巡邏放哨以外,大多數人已經停止了走動,雖然四周還能听到傷員呻吟和醫護人員工作的聲音,但比起白日的嘈雜與喧嘩,此刻實在已經算得上安靜許多了。

    巍恩與文森特的帳篷里,由于文森特負責營地的安全與秩序,此時他正在營地四周查哨,所以帳篷里只有巍恩一個人,正在燭火下伏案疾書。

    忽然,燈火的火苗一閃,帳門一開,一個人緩緩伴著冷風走進了帳篷。巍恩正在游走不停的筆尖猛地一頓︰他听得出來,這是一個陌生的腳步聲。

    巍恩抬起頭來,向外望去,昏暗的燈光掩映下,一個高大健碩的老年男子站立在他的面前。

    老人臉頰寬闊,額頭飽滿,下頜留著雪白的胡須,胡須又濃又密,幾至胸前,身上穿著一件灰色的教士袍,左手捧著一本聖經,置于右肋處,左手則隱在寬大的衣袖中。

    老人凝視著巍恩,一雙眸子里閃射著奇異的光芒︰左眼的眼神明亮而柔和,令人感到些許的暖意;右眼卻游動著一絲冷光,似乎蘊涵了冷酷與無情。

    巍恩輕輕放下毛筆,問道︰“陌生的老人,你是走錯了地方還是我們曾經認識?”

    老人沒有回答,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巍恩,他的衣著雖然樸素簡單,但身軀卻隱隱散發著一股睥睨群生的氣勢,這股氣勢,顯然不是一個村夫或者商人所能擁有的。

    “巍恩先生,請你告訴我,為什麼會來到這里?”終于,老人開了口,他的聲音渾厚響亮,到不像他的容貌那樣詭異。

    “為什麼來到這里?”巍恩愣了愣,不知道如何作答。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對于他來說,卻如此地難以回答,就算他說出實話,又有幾個人會相信?定了定神,他開口問道︰“請問您是?”

    “你無需知道我的身份。巍恩,請你回答,你為什麼會來到這里?”

    “你是指約克城嗎?”巍恩琢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雖然老人的語氣有些居高臨下,但他的教士裝束,令巍恩不得不謹慎起來。

    老人沒有說話。

    巍恩看了看老人沾滿泥濘的布鞋,笑了笑︰“不管你是誰,請先坐吧,我給你倒杯熱水,暖暖身子。”

    巍恩正要邁步,老人再次開口;“回答我(Answerme)!”這一次,他的聲音高了八度,凶厲之意頓時沛然而出。

    巍恩猛地停住了腳步,微笑僵在了臉上。漸漸的,他的表情不再溫和︰“為什麼來到這里?如果是約克城,是因為這里的災民需要幫助,而我正好能夠調動幫助他們的資源;如果你指的是這個世界,對不起,神父,你應該去問你手里的聖經,而不是我!”

    一老一少,中間隔著十幾步,彼此神情冷然的瞪視著,帳篷中的氣氛幾乎降到了冰點。

    “你,是一個異教徒!”半晌,老人從牙齒的縫隙蹦出了幾個字,右臂的長袖無風自擺。

    巍恩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情緒保持冷靜︰“我的信仰和你一樣,如果你的信仰里也有平等、自由與友愛。”

    “哼!神的封印怎麼會突然破解?你難道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巍恩心神一緊︰“果然,教會的人出現了。”

卷三 第二十四章 導師龐格勒(下)
巍恩心中迅速地轉著念頭,盤算著如何回答這個來歷不明,但顯然不是無名之輩的老教士。其實,巍恩並不是沒有心理準備,約克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教會不可能毫無所察,任由事態的繼續發展。只不過,他沒有預料到,教會派來的人來得如此之快,自己剛剛露面才兩三天,教會的人就已經登堂入室。眼前的這個魁梧老人,手中雖沒有武器,但不知為何,巍恩直覺地感到,這里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只要他動手,自己別說反抗,就是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冷汗滲出了後背,背心頓感涼涼的,一個回答的錯誤,就可能招致殺身之禍,這不由得他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定了定神,巍恩決定如實回答︰“不錯,我確實知道封印解除的原因,可是那又怎麼樣?既是神留下的封印,能破解封印的恐怕只有神自己,我一個渺小的凡人,即使恰巧知道其中的原因,又能做些什麼呢?”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既然教會宣傳神是萬能的,那自己就把責任留給萬能的主吧。

    “你倒推得干淨。”老人冷冷道。

    頓了頓,巍恩道︰“再說了老先生,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查找誰是火山爆發的罪魁禍首,而是解決如何安頓災民的問題吧。”

    “所以,你就帶著這麼一大群王族跑來了?”老人面無表情地反問道。

    巍恩臉上露出苦笑︰“這你也看出來了?”

    “你以為讓她們戴著帽子,把雙耳藏在帽子里,就沒人能看出他們的真實身份了?”

    巍恩笑容一斂,正色道︰“我知道這事遲早會被人知道,不過說句實話,我本就沒指望能瞞得了多久,畢竟他們現在並不是咱們的敵人,而是咱們的朋友,能夠幫助外面那些正在經受苦難折磨的災民的朋友,讓真心幫助我們的朋友藏頭縮尾,整天見不得人,這也實在說不過去。”

    “朋友,王族能成為你的朋友?”

    “為什麼不能?”巍恩反問︰“一個殺人犯因為自己的罪行受到了懲罰,難道他的子孫後代也要永遠背負著殺人犯的罪名?這幾天他們救回了多少瀕于死亡的生命?事實勝于雄辯,如果不是朋友,他們何苦如此,何必如此?”

    老人凝視著巍恩,臉色依舊嚴肅刻板,不過方才眉宇間的殺機似乎正悄悄隱去︰“這是狡辯。”

    巍恩察言觀色,嘿嘿一笑︰“無所謂。老先生,你不如先坐下來,喝點熱水,咱們再說?”說著,巍恩抬頭向帳篷外的守衛揚聲道︰“來人,去倒點熱水來。”

    “你不用叫了,”老人一擺手︰“他們听不到。”

    巍恩一驚︰“你把他們殺了?”

    看著巍恩臉上驚駭的神色,老人不由得又氣又笑,道︰“我是什麼身份,怎麼可能去害幾個士兵的生命?”說著,他坐在了旁邊的一張椅子上。

    巍恩臉上的神情一松,正要說話,帳門“呼”的一聲,一個人影裹著冷風沖了進來,二人一看,正是文森特。

    文森特氣喘吁吁地站在帳篷門口,神情甚是緊張,頭發散亂,身上的衣服又破又爛,手里緊緊握著劍,一雙虎目殺氣四射,仿佛剛剛手刃了一個敵人。巍恩看了一驚︰文森特也就出去了個把小時,怎麼看著就像是剛從戰場下來的?

    “文森特,你怎麼了?”巍恩問道。

    文森特沒有回答,他的眼神正一眨不眨地盯著白髯老人,過了一會兒,他臉上的緊張神情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驚訝。

    “你是……龐……龐格勒導師?”半晌,文森特終于說出了話。

    瞥了文森特一眼,老人微微點頭︰“你的身手不錯,能夠突破我的魔法陣闖進來。”

    “龐格勒導師?很厲害嗎?”巍恩一臉霧水。

    看了看表情迷糊的巍恩,文森特解釋道︰“當然。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皇家法師吧?每一個晉升九年級的皇家法師都要前往黃昏城堡接受教皇的祝福,然後在那里住上幾個月,接受大導師的訓導。”

    巍恩听完,心里吸了一口涼氣︰“皇家法師的導師,來頭真是不小啊,還好他還沒有動手,要不……”

    文森特收起了劍,深深地躬身一禮︰“文森特向大導師問好。”

    龐格勒袖子一揮︰“文森特,你最近干得不錯啊,連教皇都知道你的大名了。”

    文森特臉上微微一紅,沒有回答龐格勒的“稱贊”。好在龐格勒並沒有多說什麼,他轉頭望向巍恩,道︰“巍恩,救助災民的事情結束後,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听到龐格勒的問話,巍恩先是愣了愣,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沉吟了一會兒,巍恩答道︰“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沒那麼容易吧。”龐格勒淡淡道︰“放虎容易,再想關回籠子,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了。”

    巍恩想了想道︰“王族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王族了,聖戰使得他們大傷元氣,他們現在連生存都是問題,何況其它?”

    “非我族類,必存異心。一頭老虎病得再厲害,吃人的本質還是不會改變的。這一點,你不否認吧?”

    巍恩躊躇半天,嘆了口氣︰“我不得不承認,您的擔心也有道理。”

    “所以,巍恩,你必須承擔起未來管束王族的責任。“

    巍恩擰緊雙眉︰“龐格勒先生,這個責任太重大了,恐怕不是我能承擔得了的。”開玩笑,管束王族,自己才和王族認識多久,憑什麼讓人家乖乖听話?就算新聖女小芬妮肯听自己的意見,但建議權和管理權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真要是遇上整個種族利益攸關的事情,王族為什麼會听憑一個人類在頭頂上指手畫腳?別看他現在雖然和王族關系良好,那大半是因為聖杯復甦,王族感恩圖報的原因,時間一久,只有利益才是維持平衡的關鍵砝碼。

    “我倒是有個辦法。”

    巍恩看著龐格勒好整以暇的神情,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巍恩稍稍向前傾身︰“導師的高見,學生洗耳恭听。”

TOP

第二十五章(上)

    “我不是這兩天才到約克郡的。”龐格勒淡淡道︰“我是奉教皇之命,前來調查唐古拉斯主教之死的。”

    文森特神情一怔,斜眼看了看巍恩,巍恩的神情沒有絲毫的變化,身體的姿勢也沒有任何動彈,仿佛唐古拉斯這四個字,對于他來說只是一個普通的名字而已。

    龐格勒繼續道︰“得知克倫威爾率領軍隊追著你們到了約克郡,我便直接趕到了這里,希望能見一見你們,听听你們的解釋,沒想到才到這里幾天,維甦威火山就爆發了。”

    巍恩靜靜的傾听著,臉色平靜,目光沉靜。

    “災後沒過幾天,這個奇特的南丁騎士團出現在了城外。巍恩,雖然你很低調,沒怎麼露面,但從杜德克與辛格與你的見面和隨後的鼎立支持來看,你才是這個騎士團真正的領導者。”

    巍恩聳了聳肩,沒有出聲反對,也沒有承認。

    “說實話,我很奇怪,王族銷聲匿跡這麼多年,怎麼一下子會出現這麼多人,還有王族為什麼肯听命于你,施出援手?不過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單就效果來說,這個騎士團的出現,的確拯救了許多的生命,甚至避免了更可怕的災禍的出現。”說到這里,龐格勒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他自從走進帳篷後的第一絲笑容,盡管臉色依舊很嚴肅,但和藹的左眼迅速地抹過了一絲贊許,與森冷的右眼形成了更鮮明的對比。抬頭看了看文森特,他說道︰“比起橡樹教堂來,這一次,你倆干得其實還不錯。”

    文森特躬身說了聲謝謝,巍恩也謙虛了兩句。

    “巍恩,你是信徒嗎?”龐格勒話鋒突然一轉,問得巍恩一愣。

    沉吟了許久,巍恩慢慢道︰“我有信仰,但可能和你的信仰不盡相同。”

    擺了擺手,龐格勒看似輕松地道︰“有信仰,得永生。巍恩,如果你肯信主,皈依在神的信念下,我,或者教皇親自願意為你施洗禮。”

    巍恩與文森特听了此言,均是一驚。文森特心道︰“教皇和導師親自施洗,這可是國王或者王儲才有的級別,看己的這位兄弟走到哪里,都是一個四方關注的焦點啊。”

    龐格勒接著道︰“巍恩,如果你肯成為一名信徒,以你的能力和成績,教皇也許會授予你很重要的職位,比如讓你成為約克郡周邊地區的紅衣主教,全權負責這里的教務和對王族的管束,到了那時候,你將不再是單獨一兩個人的力量,你將擁有教皇的支持和大陸整個教廷作為後盾!”說到這里,龐格勒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巍恩 ︰“從一名逃犯一躍成為一名尊貴的紅衣主教,巍恩,這個建議還算不錯吧。”

    “這只是您的建議?”巍恩側頭想了想,問道。

    龐格勒微微一笑︰“在來你這里之前,我已經和教皇陛下取得了聯系,並且,他原則上同意我的建議。”看到南丁騎士團這兩天的表現,龐格勒仔細考慮後,已經利用自己的法術與教皇就巍恩一事交換了意見,取得了他的首肯。不過這種遠程法術十分耗費精力,否則文森特也不可能快速地突破自己設在帳外的魔法陣而自己卻還沒有及時感知到了。

    巍恩此刻也凝視著龐格勒,過了半晌,方緩緩道︰“看來,教皇並不認為是我殺的唐古拉斯?”

    龐格勒微微一怔︰“沒想到這個小家伙舉一反三,把自己的建議考慮到這個事情上。”遂說道︰“教皇的想法,我無從猜測,但唐古拉斯的事情還在調查之中,如果你不是凶手,自然不用擔心。”

    巍恩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帳篷里的三個人神態各異,卻都陷入了沉默之中。過了一會兒,巍恩抬頭道︰“不好意思,龐格勒導師,我想我需要時間考慮。”

    龐格勒並不感到驚訝,他微微一笑︰“好,我給你一天的時間,如果你同意這個建議,你的騎士團就可以繼續懸掛紅十字旗,否則,明天太陽落山之前,你們必須換了這面旗幟。”

    文森特道︰“導師先生,在我們心里,白底紅十字只是一種象征人道的標志,不具有任何宗教意義,我們沒必要換旗吧。”

    龐格勒沉聲道︰“有或沒有都不重要,巍恩,在這個世界上,無論是人道,還是宗教,都應該出自神的意圖,接受神的燻陶,否則,”龐格勒臉色一肅︰“它們就沒有存在的意義!”

    送走了龐格勒,巍恩與文森特站在營地中間,四周圍著或明或暗的帳篷,頭頂上則星光閃閃。

    看著龐格勒的背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文森特緩緩道︰“從龐格勒的態度來看,教皇並沒斷定是你殺了唐古拉斯。”

    “也許是吧,但也未必。”

    “為什麼?”

    “因為我現在的價值可能大于一個殺人凶手被送上絞刑架的價值。”巍恩淡淡答道。

    “嗯,有道理。那龐格勒的這個建議,你怎麼想?”

    巍恩沉吟著︰“我還沒想好。”頓了一頓,他看了看遠處一座猶亮著燈火的帳篷,道︰“我想我應該和她商量商量。”

    文森特順著巍恩的目光看去,點了點頭︰“不錯,我想蕭特也許能給你一些讓你下決心的建議。”

    蕭特大病初愈,一直在帳中休養,不過在南丁的照顧下,一天好似一天,雖然還很虛弱,但恢復健康只是早晚的問題。走到一座帳篷前,巍恩咳嗽了一聲,道︰“睡了嗎?”

    片刻之後,帳篷里傳來回答︰“巍恩?”

    “是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好的,進來吧。”


第二十五章海闊天空(下)

    巍恩走進了帳篷。抬眼望去,昏黃的燭火中,蕭特躺在簡易的行軍床上,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臉上仍然掛著一絲蒼白,一雙慧眼凝視著巍恩,眼光中帶著說不出的柔和。

    巍恩搬了一張椅子,坐到蕭特的身邊,臉上也是一片溫柔︰“身體感覺還好嗎?”

    “還不錯,謝謝。”

    巍恩微微笑了笑,心里卻在沉吟著如何開口。蕭特察言觀色,淡淡笑道︰“找我有什麼事?”

    巍恩思考著,緩緩道︰“剛才,導師龐格勒找我談了一次。”

    蕭特臉上略露驚訝,直起了身體,奇道︰“龐格勒找你?他找你干什麼?”

    “他替教皇傳信。”

    “傳信?傳什麼信?”

    “教皇想委任我為約克郡地區的紅衣主教。”

    蕭特听完,低下腦袋思考起來,額頭的一縷頭發垂了下來,掠過她潔白如雪的臉頰,巍恩看在眼里,心里忽然不知為何,涌出了一股柔情,伸出手掌,輕輕替她把頭發撩起,別在了她的耳後。

    巍恩的手指擦過蕭特的臉頰,蕭特身體輕輕一顫,隨即停止了動作,任由巍恩為自己撩起了頭發。過了半天,蕭特輕輕道︰“那你決定擔任神職嗎?”

    “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見。”

    “你真想听我的?”

    “是的。”

    蕭特猛地抬頭,眼楮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巍恩的雙眸,銳意明亮的目光似乎要看透巍恩的靈魂︰“如果我給出我的意見,你會按著它行事嗎?”

    巍恩微微一怔,他心里沒預料到蕭特會問得這麼直接,停頓了幾秒鐘,點頭道︰“好的,我會听你的。”

    “真的?”蕭特也似乎對巍恩的回答也感到有些意外,沒想到他的回答這麼干脆,幾乎沒有思考就給出了答案。

    “當然。”

    蕭特凝視著巍恩,清澈的目光中忽然閃過一絲狡黠︰“你不怕我的意見並不是你想要的嗎?”

    “怕。可是,我相信你會對我們的未來給出一個負責任的意見的。”巍恩的嘴角也露出一絲狐狸般的笑容。

    蕭特聞言,小臉微微一紅,想要反駁巍恩,卻訕訕地沒有出聲。

    巍恩拍了拍蕭特的手︰“好了,別賣關子了,告訴我吧。”

    “好吧。”蕭特面色一整︰“我認為,你應該拒絕這個委任。”

    “你認為我應該拒絕?”巍恩微微吃驚,這和他心里的預期正好截然相反︰“為什麼?”

    蕭特微微側頭,看著巍恩︰“你實話告訴我,你心里想擔任這個神職嗎?”

    “你知道我的性格,我也曾告訴你對未來的想法的。坦白說,我不想擔任什麼主教。”

    蕭特雙手一攤︰“那不得了,既然不想干,何必勉強自己呢?”

    巍恩手指輕輕撫摸著下巴︰“哦,可是問題沒那麼簡單。”

    “為什麼?”

    “龐格勒說,擔任這個神職,是要我負起管束王族的責任。”

    蕭特微微笑道︰“如果王族將來胡來,即便你不擔任紅衣主教,你會坐視不管嗎?”

    “當然不會。”巍恩搖頭道。

    “那擔任紅衣主教和你對王族的責任有什麼關系嗎?”

    巍恩皺著雙眉,咀嚼著蕭特的話語.半晌,他雙眉一展︰“我明白了,教皇是想通過我控制王族。”

    巍恩站了起來,一邊踱著步,一邊喃喃道︰“神之封印解開,我們雖然知道這是一個巧合,但教皇他們卻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也不了解現在的王族到底還有多少力量。他們一定在想,王族能夠破解封印,這可不是人力能完成的事情,這肯定是神的旨意,那麼既然神都已經寬恕了王族,他們也沒有必要繼續仇恨王族了。可是,不能封鎖王族的力量,卻可以嘗試來控制王族的力量作為己用,而要想控制王族,最合適的人選當然是我了。”

    “對啊,何況現在教會並沒有你殺唐古拉斯的確切證據,硬要動你的話,他們肯定忌憚我們簫家的影響和王族的力量。可是,如果你受洗成為神職人員,教會隨後自然要讓你交出一切關于王族的情報,查清王族和你的虛實。你那個時候再拒絕合作,他們不就師出有名了?”

    巍恩輕輕一擊雙掌︰“說得沒錯。不過,龐格勒方才的態度很堅決,話里的意思是如果我拒絕加入教會,他們很可能會不客氣。”

    蕭特微笑道︰“不客氣又能怎麼樣?雖然我爸暫時被太後留在愛麗舍行宮,可是他們如果要動你,不怕王族的報復嗎?不怕將來無法和王族溝通嗎?”

    巍恩點頭︰“對!蕭特,這就叫退一步,海闊天空。”

    蕭特輕輕重復了一句巍恩的話,展眉一笑︰“嗯!是的,退一步,海闊天空。”

    巍恩坐回椅子,臉上的喜悅溢于言表︰“蕭特,你可真聰明,三言兩語就把問題的脈絡捋清楚了。”

    “這有什麼,你不過是身在局中,看得沒有那麼清楚罷了,不過……”蕭特正色道︰“我這里,也想你問一件事呢?”

    ※※※※※※※※※※※※※※※

    文森特看著巍恩走進了蕭特的營帳,轉身走去,開始繼續他的巡查。走了半天,他從懷里掏出一個方形的酒壺,飲了一大口。

    慢慢把酒壺蓋子擰緊,文森特想起方才與龐格勒的對話,不禁搖頭微笑︰“沒想到,一直是仇敵的教會居然會突然放下了架子,改變了態度,真是出乎意料。呵呵,巍恩這個家伙,從那點看也不像一個紅衣主教啊。”

    忽然,文森特沉下了臉孔,側頭盯著不遠處的黑暗,冷冷道︰“什麼人?給我出來!”

    “呵呵,被你發現了,不愧是巍恩身邊的第一劍士,反應很靈敏啊。”隨著這句話,一個白色的身影慢慢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的身形頎長,右手握著一柄長劍。

卷三 第二十六章 以劍的名義(上)
  文森特的瞳孔猛地收縮一下,盡管還沒有看清楚來人的面孔,但對方緩緩行來的步伐中所蘊涵的氣勢,卻足以凸顯出他是一名役劍的高手。

    這股氣勢,是一種強悍無匹的自信。

    終于,劍手停住了腳步,帳篷里透出的燈光暴露了他的面龐,一張英俊白皙的面龐,略微卷曲的金發飄散著貴族的味道,狹長的雙眼內,一絲嘲笑藏在其中。

    雖然二人之間仍然隔著一段不短的距離,但彼此似乎都聞到了對方身上所散發出一絲味道,死亡與屠戮的味道。文森特的心穩了下來,將酒壺重新發回懷中︰“克倫威爾,我們又見面了。”

    克倫威爾停住了腳步,打量著文森特,半晌,他點頭道︰“是的,文森特,我們又見面了。”

    “皇家近衛軍的統帥孤身而來,看來志在必得啊。”文森特淡淡笑道。

    克倫威爾撩了撩眉間的卷發,道︰“大導師已經知會了我,讓我放棄任何針對你們的軍事行動,本來我也不打算再找你們,但上次在大草原,你們實在太不給我面子了,所以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應該和你談一談,畢竟,我們也算是舊相識了,對不對?呵呵。”

    文森特微笑道︰“以劍會友,人生一大樂事。”

    “不過你盡管放心,巍恩不會武功,我不會找他的。”

    “想要找他?那恐怕要先過我這關吧。”文森特神色不動。

    克倫威爾雙眉微微一挑,似乎有些驚奇︰“文森特,看來你很自信啊,不過我好像記得,十幾年前的那次交手,你似乎輸得很慘。”

    “十年的時光,足以改變很多事情,以前做不到的,未必今日還是不行。”文森特覺得有些可笑,這種心理小把戲對自己有什麼用處?

    “有些人天生就是輸家,不管他怎麼努力。”克倫威爾驕傲地一笑。

    文森特沒有繼續說話,只是從腰畔解下了長劍,微一凝神,一聲輕響,長劍出鞘,一泓劍光映在他的眉心,這是劍士的禮節。

    “這麼快就想動手?你也太沒有耐性了,老朋友好不容易見面,何不先敘敘舊。”

    文森特搖了搖頭︰“快到午夜了,這兩天我很累,打發了你,我還想睡一會兒。”

    克倫威爾臉色終于一變,冷笑道︰“我真不知道,你哪來的自信?”

    “從死亡的邊緣中得來的。”文森特向前踏出了第一步。

    克倫威爾嘆了一口氣︰“我真不明白,為什麼到處都有愚蠢向天才的挑戰呢?”說完,他也緩緩拔出長劍,一彈劍身,一聲輕吟響起。

    文森特穩穩地踏出了第二步。

    克倫威爾單手執劍,雙目一眯,忽然詠出了一首短詩,聲音不大,卻極具穿透力,冰冷的節奏借著劍吟向文森特涌去,猶如無形的荊刺。

    文森特恍若未聞,劍脊的亮光猛然一閃,如同一葉尖舟,分浪而行。

    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

    克倫威爾雙眉一皺,再次詠誦了一首十四行詩,詩的篇幅比方才的那首要長,然而節奏卻更緊湊,聲調也更低沉,仿佛是午夜教堂里的懺悔,墳墓中的嗚咽。“撲啦啦”,一陣翅膀急速揮動的聲音在二人的耳邊響起,旁邊幾棵樹上的小鳥被克倫威爾的朗誦所驚醒,驚惶地離開了鳥巢,盤旋上了天空。

    文森特的身形一窒,腳步似乎慢了下來。

    克倫威爾的面容剛剛浮現一絲冷笑,旋即便凝滯在了唇角邊︰盡管比方才顯得有些吃力,文森特依舊邁出了下一步。

    腳步聲漸漸近了,它重重地踏在冬日堅硬的凍土上,也似乎踏在了克倫威爾的心弦上。望著文森特劍光後面穩健而銳利的雙眸,克倫威爾的眼中突然閃過了一絲驚慌,雖然少了劍詩的輔助,但他還有高超的劍術,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經過了這麼多沒有失敗的年月,他的後背今晚卻第一次感到涼颼颼的感覺。

    文森特停住了腳步,額頭隱隱有汗痕,但執劍的手依舊干燥而穩定。彼此的距離只有十步之遙了,這是一個理想的攻擊範圍。

    克倫威爾方才輕狂的面容已經凝重了起來,長劍斜斜地指向文森特,全身的肌肉都已繃緊,如臨大敵。

    “克倫威爾,知道為什麼劍術能夠經過千百年時光的洗禮,卻依舊能繼承下來嗎?”文森特忽然開口問道。

    克倫威爾盯著文森特,他沒有余暇分神,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那是因為,在劍的世界里,人的汗水與努力可以戰勝天賦和才華!”

    ※※※※※※※※※※※※※※※

    巍恩一愣,道︰“你要問什麼事?”

    蕭特凝視著巍恩的臉龐,不知為何,潔白如玉的臉頰悄悄地涌上了兩朵紅雲,方才的鎮定自若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我想問你,安頓好了災民,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巍恩奇道︰“接下來?我還沒想呢,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你好好想想。”

    巍恩眼珠子一轉,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呵呵一笑︰“我知道了,接下來,咱們應該前往愛麗舍行宮拜見範德親王,我未來的岳父。”

    蕭特一听,神情大羞︰“什麼岳父,淨胡說,我還沒決定要嫁給你呢。”

    巍恩微微一怔,柔聲道︰“你說的也是,這樣吧,我考慮一下……”

    蕭特听了,急道︰“你考慮什麼?”

    巍恩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地一笑︰“不瞞你說,我還真不太懂如何求婚,這些規矩我得去請教請教。”

    蕭特白了他一眼︰“這就是你要考慮的事?你打算向誰請教?”

    “還能有誰?事關皇家禮儀,我只能向杜德克男爵求教了。”

    蕭特唇角露出了一絲微笑︰“巍恩,你不要考慮太多,我心里有你就足夠了,我從來不在乎什麼儀式規矩。”

    巍恩听完,心里一陣感動,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帳篷燭光搖曳,一絲微妙的情緒暗暗涌動在二人的心間。





卷三 第二十六章 以劍的名義(下)
巍恩覺得臉上有些發燒,輕聲咳嗽了一下,道︰“蕭特,我先回去了,你也趕緊休息吧。”

    蕭特的眸子里飛速地抹過一絲失望之色,道︰“你想回去睡覺了?”

    “哦,你傷還沒完全好,需要充分的休息,已經這麼晚了,我就不打擾你了。”

    蕭特咬了咬嘴唇,看著巍恩站起身向外走去,卻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讓他留下,而巍恩似乎也有些舍不得,雖然挪動著腳步,但移動的速度卻有點慢。

    “對了,巍恩,我還有個事情問你,你知道遠古的契約嗎?”

    巍恩一愣,急忙轉身道︰“遠古的契約?”

    “嗯。”

    巍恩三步並作兩步,轉眼之間又坐回了原處︰“我沒听說過,你趕緊說給我听听。”

    蕭特看著巍恩臉上又高興又急切的表情,雙眸露出了一絲嬌羞的喜色。

    ※※※※※※※※※※※※※※※

    巍恩一覺醒來,伸了個懶腰,感覺疲累去了大半。一偏頭,看到文森特正坐在自己的床上,赤裸著上身,肩頭和肋部都裹著厚厚的紗布。

    巍恩一驚,急忙蹦下床,走到文森特的身邊問道︰“你怎麼受傷了?”

    文森特掃了巍恩一眼,微笑道︰“昨晚上克倫威爾來了一趟。”

    巍恩沉著臉︰“克倫威爾?他來干嘛?”

    “上次在大草原他吃了咱們一個暗虧,所以跑來報仇了。”

    “報仇?”

    “嗯。龐格勒已經下令不許他帶兵找咱們的麻煩,但他不甘心,就一個人跑來要跟我算帳了。”

    巍恩點點頭,坐在了他的身邊,仔細打量著他的傷勢,緩緩道︰“你的傷怎麼樣?”

    文森特道︰“還好,基本上都是皮肉之傷,就是暫時無法動武了。”

    巍恩沉默了一會兒,忍不住道︰“結果如何?”

    文森特聳聳肩,淡淡道︰“他輸了。”

    他輸了!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不知讓文森特費了多少力氣,留下了幾道劍傷。

    巍恩凝視著文森特的面容,道︰“克倫威爾是不是很厲害?”

    “是。在同齡一代的劍士里,他應該是數一數二的。”

    “那你能贏了他,豈不是更厲害?”

    文森特苦笑道︰“哪有那麼輕松?我這次贏他,主要還是倚靠了心理優勢。”

    “心理優勢?”

    “不錯。克倫威爾這次雖是挾恨而來,但卻沒有必勝之心,而且對我也有些輕敵。可我卻不同,我以前曾敗在他的劍下,清楚他的實力,這一次再度交手,不敢有半點大意,所以一上來便以命相搏,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若非如此,我恐怕還不是他的對手。”

    巍恩听完,低頭想了想,忽然道︰“我看也不盡然。”

    “心理戰盡管往往能收到奇效,但也需要實力作為基礎,一只螞蟻再怎麼玩機巧也不可能吃了公雞。依我看,你們彼此的實力相當,硬踫硬很可能是兩敗俱傷的局面,用些計謀反倒成了勝利的關鍵。”

    文森特笑道︰“你不會武藝,怎麼也能發覺其中的道理?”

    巍恩拍了拍他的肩膀︰“世上的道理大抵如此,一通百通吧。”

    文森特疼得眉眼跳動︰“輕點拍,兄弟,我的傷口還沒愈合呢。”

    巍恩趕忙收回了手掌,道︰“你既然勝了此戰,那個克倫威爾怎麼樣?”

    “他?估計他傷得比我厲害,我是皮肉之傷,他倒實實在在地吐了幾口鮮血,估計短期之內是不可能再找咱們的麻煩了。”文森特思忖道。

    巍恩雙掌一拍︰“太好了!少了此人的威脅,咱們的安全就多了幾分保障。”

    “巍恩,昨天晚上龐格勒導師的建議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建議?哦,我不打算擔任神職。”巍恩微笑道。

    文森特先是一驚,仔細凝視著巍恩,巍恩神態輕松,並沒有什麼過度的反應。過了一會兒,文森特慢慢笑道︰“好小子,拿得起,放得下,不愧是我文森特的兄弟!”

    巍恩呵呵一笑︰“這事咱們回頭再商量,你先好好養傷吧。”說著站了起來,向帳外走去。文森特躺下身去,忽然道︰“巍恩,如果沒有你當初救我的力量,我是贏不了克倫威爾的。”

    巍恩掀開帳門,聞言回頭道︰“誰的力量並不重要,關鍵是,你贏了。”

    巍恩走出帳篷,呼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鮮空氣,活動了一下手腳。忽然,遠方傳來一陣嘈雜的喧鬧聲,巍恩抬頭望去,只見營地邊緣處黑壓壓地站著一群人,正和守衛營地的軍士們大聲爭吵。巍恩眯眼看了看,臉色一變,急忙走了過去,隨著彼此的距離不短縮短,他已經逐漸能看清楚那些人的面孔,而他們也看到了巍恩,為首的幾個姑娘小伙招手嚷道︰“嗨!巍恩,是我們!”

    听到她們的聲音,一瞬間,巍恩鼻子一酸,猛然有了想哭的感覺,眼前的這些人,是和他同甘共苦,讓他牽掛不已的兄弟姐妹啊!

    為首的一位小伙子揮舞著雙手,身後背著一件奇怪的樂器,滿臉興奮之色,正是弗拉米;他的身邊,一位白衣長發、亭亭玉立的姑娘含笑望著巍恩,雖然沒有與大家一同叫喊,但那溫柔如水的笑容與雙眸,除了卡門,還能是誰?

    巍恩放慢了腳步,努力調整情緒,他可不希望讓這些姑娘們看到自己眼淚汪汪的樣子。

    終于,巍恩走到了眾人的近前,剛要開口說話,只听“呼”地一聲,一個身影躍過了士兵的阻攔,猛地撲進了巍恩的懷里,雙臂摟著巍恩的脖子,干脆明亮地道︰“你個家伙,這些天究竟死哪去了?”正是大小姐若拉的聲音。

TOP

卷三 第二十七章(上)
眾人嘻嘻哈哈地走進了巍恩平日辦公的帳篷,眾兄弟多日不見,分外親切,摟抱在一起,感受著彼此的溫暖與喜悅,足足鬧了半天。

    終于,大家坐了下來,巍恩急切地問起他們是如何逃脫滅頂之災的,若拉嘆了口氣,道︰“說起這事,我們還要感謝克倫威爾。”

    巍恩听著一愣,沉住了氣,讓若拉繼續。

    “你和文森特走了之後,克倫威爾就帶著大軍殺到了小鎮。當然,他沒有找到你們,不過,我爸怕他憤怒起來干屠村滅鎮的事情,便獨自去和他斡旋。”

    巍恩神情一緊︰“鎮長大叔?他沒事情吧。”

    “沒出什麼事情,”若拉搖了搖頭,眉宇間卻有著一絲輕愁︰“我爸和克倫威爾談完之後,就決定帶著村里的所有人回約克郡,說是要作為人質,拿你來交換。”

    嘆了一口氣,若拉幽幽道︰“沒想到,他的這個決定卻救了小鎮所有人的一命,我們離開小鎮後的第二天中午,火山就爆發了。現在想想,倘若晚了半天,恐怕我們當中的大部分人就再也見不著你了。”

    盡量若拉努力保持著輕松的語氣,但帳篷里的所有人此時都面色凝重,想起當日情形的凶險,每個人都禁不住心有余悸。

    巍恩喃喃道︰“好險,好險。然後呢?”

    “然後克倫威爾就把大家帶到了城郊的一處莊園看守,直到昨天晚上才把我們放了出來,還告訴我們你現在在這里駐營,于是我們一大早就跑過來了。”

    “克倫威爾沒做什麼過分的吧?”

    “還好。他對我們還算客氣,除了自由以外,其他的倒是沒什麼限制,吃住雖然不好,但比起監獄來要強多了。”卡門微笑著接口道。

    巍恩嘆了口氣︰“那就好。看來,我是欠這家伙一個人情了。”掃了眾人一眼,巍恩又道︰“村里有人傷亡嗎?”

    “沒什麼傷亡,就是鐵匠芬利在逃難的路上失蹤了,到現在還沒有找到,不過芬利是個身體健康的單身漢,估計只是走丟了,不會有太大問題。”

    巍恩點了點頭,忽然奇怪道︰“圖爾大叔呢?他沒和你們一起過來?”

    “唉,別提了。”若拉听到巍恩提起她的父親,臉上的愁色更濃。

    巍恩一愣︰“發生什麼事了?”

    “昨天晚上,我爸帶著人上街為鄉親們購買生活的必需品,結果遇上了一些正在鬧事的暴徒,我爸一不小心,卷入了混亂之中,倒現在還沒有他的消息。”

    “什麼,遇上了暴徒?”巍恩思考片刻,“霍”地起身道︰“你們先在我這里歇著,我派人去找。”說完,巍恩快步走出帳篷,對著自己的隨從道︰“備馬,去男爵府!”

    等巍恩從男爵府回來,已近中午時分,巍恩下了馬,回到已經開始繁忙的營地,等待多時的卡門若拉等人便圍了上來。巍恩對著若拉道︰“我剛才找到了杜德克男爵,他說昨天的沖突並沒有人員傷亡,也沒有發現有老人被誤傷。”

    若拉愁眉不展︰“那我爸能跑去哪了?不會被暴徒綁架了吧?”

    巍恩微笑道︰“圖爾大叔看上去並不像一個富人,他只是一個普通的老者罷了,應該問題不大。杜德克已經了尋人的命令,只要大叔還在城里,早晚能夠找到。”

    若拉嘆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

    眾人又議論了幾句,便到了午飯的時間。吃飯時,巍恩向卡門問小鎮的村民是否願意過來,卡門覺得小鎮的人口太多,過來勢必會給騎士團增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便搖頭拒絕了。

    巍恩走出帳篷,營地里仍然是一片繁忙嘈雜的景象,忽然,他的眼神一凝,看到若拉正站在一個土丘上,遙望著遠方,手里還捧著一件東西,似乎是一件黑色的氈帽。

    冬日的陽光像情人的眼淚,閃亮卻又蒼白。若拉孤獨地站在那里,有些消瘦的背影顯得寂寞而寧靜。

    巍恩慢慢走了過去,輕輕咳嗽了一聲。若拉猛地回頭,巍恩看到了她眼眶中的兩泓淚光。

    看到是巍恩,若拉急忙伸出衣袖抹了一把,勉強笑道︰“巍恩,吃完飯了?”

    “嗯。你怎麼沒吃?”

    “我……我還不餓。”

    巍恩嘆了口氣,柔聲道︰“別擔心了,我相信圖爾大叔會沒事的。”

    若拉沒有回答,雙肩輕輕地顫抖了一下。巍恩的目光落在若拉手里的帽子上,道︰“這個帽子是……”

    “這是我昨天給爸爸買的氈帽,天氣冷了,他的帽子也太舊了……”若拉的聲音越說越低,漸漸無聲。

    巍恩雙眉一挑,笑道︰“你說起這個我才想起來,怎麼每次見到圖爾大叔我都看到他戴個護住耳朵的氈帽呢?就是夏天也是如此。”

    “那是因為當年離開天空之城時,爸爸為了保護族人受到了王族的嚴厲懲罰,連雙耳都被他們割掉了,所以他外出時,都要戴上個帽子。”若拉平靜地道。

    巍恩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過了半晌,巍恩方才喃喃道︰“圖爾大叔,的確是我見到的最有責任心的男人,為了你們,他這一輩子嘔心瀝血,也真算是鞠躬盡瘁了。”

    若拉低垂著頭,忽然道︰“巍恩,有一件事我想問你。”

    “你說。”

    若拉霍地轉過身子,一雙眸子里透出凌厲的光芒,慢慢道︰“王族已經救回了蕭特的生命,可你為什麼還和王族的人在一起?”

    巍恩迎上若拉的目光,道︰“你恨王族嗎?”

    “我不恨。”若拉搖了搖頭︰“我對他們沒有感情,哪來的憎恨?我只是從心底里厭惡他們,厭惡這個自私、傲慢的種族。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這個問題要回答起來很長,而且其中的一些緣由連我自己也無法決定。”

    若拉冷聲道︰“我有的是時間,你說吧。”




卷三 第二十七章 敘舊(下)
   巍恩無奈,只得把那日離開小鎮後自己的經歷簡單地向若拉敘述了一遍,饒是他只說了一個梗概,但這段經歷的確過于驚險,若拉听完,兩眼發光,胸口起伏,一臉震撼的神情。

    終于,巍恩說完了,若拉沉默許久,瞟了他一眼︰“看來,我這次是錯怪你了。”

    巍恩微笑道︰“呵呵,知錯能改,就是好同志。”

    “你少得意。那我問你,等到這件事結束後,你打算怎麼辦?還和他們混在一起?”

    巍恩考慮片刻,答道︰“既然大家成為了朋友,彼此有來往是免不了的,但我會選擇一份屬于自己的生活。”

    “自己的生活?那是什麼?”若拉茫然地問道。

    “可能會出去走走吧,沒準去別的王國看看。”

    “好啊。”若拉一拍手掌︰“我也正好要做個游俠去游歷一番,那咱們結伴同行吧。”

    巍恩忍不住看了若拉一眼,她方才悲痛的臉色此時已褪去了許多,紅撲撲的臉蛋蕩漾著一絲青春的亮麗,一雙亮晶晶的眸子里閃爍著喜悅與興奮交織在一起的色彩。巍恩心中一動,問道︰“若拉,我記得以前你很討厭我啊,怎麼突然想要和我一起游歷了?”

    若拉的小臉耷拉了一下,不過迅速恢復了正常︰“你這人,怎麼說呢,有時候確實有點兒討厭,不過呢,總得來說,還不錯。”說完,她悠悠地嘆了口氣︰“要是誅情那個小姑娘還在有多好,那我就不找你了。”

    巍恩听了心里一沉,轉移話題道︰“若拉,咱倆剛開始認識的時候,你好像對我有挺大的意見,為什麼?”

    若拉斜斜地掃了他一眼,鼻子一哼道︰“為什麼?哼,你這個沒禮貌的家伙。”

    “沒禮貌?”巍恩不禁揉了揉鼻子,心里檢討了一下,搖頭道︰“我不記得做過什麼對女士不禮貌的事情啊?”

    “還說沒有。你第一次來我家的時候,我叫你吃晚飯,結果你看都不看我,還把我吼出去了。哼,我現在想起來,都忍不住生氣。”

    巍恩失笑道︰“有這種事?呵呵,我可一點兒都記不起來了。”

    若拉撇了撇嘴︰“你說得到是輕巧,記不起來了,可我那天晚上可尷尬死了。”

    巍恩哈哈一笑︰“好吧,若拉小姐,巍恩今天鄭重地向你道歉,希望你……”

    若拉的唇角露出一絲微笑,眼神中也射出了柔和的光芒,擺手道︰“不用道歉。巍恩,我知道平時你幫了我很多,我卻從來沒怎麼感謝過你,其實……”若拉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忸怩︰“其實你這個人還是很好的,能成為我的朋友,也是若拉的榮幸。”

    巍恩點頭微笑,正要說話,這時候,南丁急匆匆地跑了過來,道︰“巍恩先生,桑德和蘭寧送藥來了。”

    巍恩聞言大喜,回頭對若拉道︰“若拉,我先過去了,你等下回帳篷吃飯吧。”

    若拉點頭道︰“好的,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了。”

    望著巍恩快步離去的背影,若拉的微笑仍舊蕩漾在臉頰的酒窩里︰“唉,這個巍恩,整天忙來忙去的,倒沒有幾件事是為自己的。”

    巍恩快步走進帳篷,正坐在座位上喝水的黑杖侍衛桑德與六翅狂徒蘭寧正坐在椅子上喝水,二人看到巍恩進來,急忙放下水杯,站起施禮。

    巍恩擺手笑道︰“這麼快就把藥送來了,一路上辛苦了。”

    桑德呵呵笑道︰“這點小事算什麼,有什麼事情,你盡快開口。”

    巍恩請二人坐下,寒暄了幾句,眼光一掃,看到桑德身邊的黑色木杖,笑道︰“桑德先生,你可是杖不離身,走到哪都……”

    桑德道︰“它也算是我的老伙伴了,除了洗澡,方便,基本上……巍恩,巍恩先生?你怎麼了?”

    桑德與蘭寧齊齊盯著巍恩,驚訝的發現巍恩的臉色不知為何突然間變得雪白,兩眼發直,呆呆地凝視著前方,好像猛然想起了一件性命攸關的大事。

    蘭寧急忙站起身走到巍恩的身邊,道︰“巍恩,你……你還好嗎?”

    巍恩听到蘭寧的問話,這才警醒過來,他看了看蘭寧,勉強一笑道︰“沒事。兩位,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仔細考慮一下,真是抱歉,等下我讓南丁幫你們安排一下住宿,你們先好好休息休息。”

    蘭寧道︰“不必客氣,我們自己去找南丁就行了。”

    巍恩點點頭︰“那好吧。”說完,他皺緊雙眉,迅速地陷入了思考之中。蘭寧看到他的模樣,明白他此刻考慮的事情必定非同小可,向桑德招了招手,二人安靜地走出了帳篷。

    整個下午,巍恩都呆在帳篷里沒有走出來。

    到了傍晚時分,眾人已經急了起來,紛紛圍在帳篷外,文森特等人收到報告後,進去打探消息,結果毫無所獲,得到的答案都是一個︰讓我自己靜一靜。

    終于,巍恩走出了帳篷,看到外面眾人急切焦慮的神情,一直難看的臉色舒緩了一些,道︰“我沒事,對不起,讓大伙擔心了。”

    文森特與蕭特走上前來,蕭特開口問道︰“巍恩,發生什麼事了?”

    巍恩想了想,低聲說了兩句話,文森特與蕭特听完,臉色也隨之劇變,都怔怔地發起呆來。過了半天,蕭特方道︰“那現在怎麼辦?”

    “我想來想去,除了立刻趕往王都,再無其他的辦法了。”

    蕭特面色蒼白,欲言又止,巍恩看著她的眼楮,目光里露出一線溫柔︰“你放心,從時間上講,應該還來得及。”

    文森特思忖片刻,道︰“你打算怎麼走?”看了看遠處正和南丁姑娘談話的蘭寧,他的目光一閃︰“難道你想借助他們的力量?”

    “聰明。”巍恩微微一笑︰“只有這樣,我才能趕到他們的前面。”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巍恩臉色一整︰“你身上有傷,需要靜養,這一次不能和我同去,等這里救災的事情處理完了,你再和蕭特一起來吧。”

    “你一個人怎麼行?”蕭特表示反對。

    巍恩笑了笑︰“蕭娜,你放心,我不是一個人的。”

卷三 第二十八章 浮出水面(上)
王都里約堡,愛麗舍行宮。

    範德親王獨自坐在花園中,身側擺著一張小圓桌,桌上只有一壺酒,兩只杯。今晚的月亮很圓,很亮,間或的薄雲擦過它的月暈,更增添了幾分婉約。一陣冷風吹過,花園中的矮樹樹枝隨風搖曳,嘩嘩的輕響傳至遠方。

    忽然,一陣腳步聲從周圍傳來,聲音不大,不仔細听,便會被樹枝搖曳的聲音掩蓋了過去。然而,範德親王卻听得很清楚,這緊張而有序的腳步聲中蘊涵了什麼意味。

    終于,在一圈燈籠的後面,幾十雙眼楮毒蛇一般的眸子漸漸出現在了黑暗中,而正前方面正對著範德親王的那雙眸子下,還有一張肥胖的臉龐。

    紅衣主教麥卡錫!

    範德皺了皺眉頭,道︰“麥卡錫,這麼晚了,你來這干什麼?”

    麥卡錫呵呵一笑,左手一揮,一名黑衣人快速跑了過來,從懷里掏出一個玉色的小瓶,放在了酒壺的旁邊。

    範德神色不變︰“什麼意思?”

    麥卡錫的笑容一如平常,滿臉的橫肉亂顫︰“親王殿下,請你把瓶里的東西倒進你的酒里,然後……”他沒有說完,但話里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你想讓我服毒自盡?”範德望著麥卡錫。

    麥卡錫點了點頭︰“是啊,親王殿下,這總比亂刀分尸更配得上你高貴的身份吧。”

    範德從桌子上捏起瓶子,仔細看了看,臉上帶著說不出的譏嘲之意。片刻之後,他忽然屈指一彈,玉瓶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麥卡錫哈哈大笑,正要說話,他的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低沉而嚴厲的命令︰“不要廢話!”

    範德雙目一亮,視線越過麥卡錫,直直地盯著他身後的一個黑影上。

    黑影穿著樸素的灰色修士袍,臉目都隱藏在修士袍的衣貌中,身形枯瘦,佝僂著腰,與麥卡錫相比,如同大象旁邊的猴子。麥卡錫神情一怔,旋即恭敬地微微一躬,再次揮手,黑衣武士們向前踏了一步,前面的人握著刀劍,後面的人則手執弓箭。

    範德舉起雙掌,正要拍手,麥卡錫冷笑道︰“範德,你的那幾個護衛已經被外圍的近衛軍控制了,你還是放棄掙扎吧。”

    範德聞言,瞳孔似乎一縮,口里嘆了口氣,卻依舊緩緩拍響了雙掌。

    若干年後,當範德親王偶爾閑暇時,再次想起那夜不輕不重,不急不徐的掌聲時,心中卻總是有些分外的感慨︰那,恐怕是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鼓掌吧。

    掌聲方歇,長箭劃破空氣的聲音便已響起,又密又急,猶如夏雨傾泄在屋檐。麥卡錫眉頭一皺,他還沒有下令,屬下怎麼就貿然射箭了,他還想在捉弄一下自己這個多年的死對頭呢。但片刻之後,麥卡錫就覺出了不對,他忽然發現,箭矢入肉的聲音一停,倒下的卻是自己身邊的人。

    生命在月夜中被收割,鮮血染紅了腳下的青草地。

    麥卡錫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他看到了一群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踏著死不瞑目的尸體,迅速地補上了他們的位置,一切都進行得有條不紊,形勢卻在剎那間發生了根本的轉變!

    麥卡錫兩眼怨毒地盯著為首的兩個人,雙手不停的顫抖,這兩個人他都很熟悉,一個這段時間讓他夜不能寐,另一個,不久前他還曾經把酒言歡。

    “克倫威爾,為什麼,為什麼要背叛我?”

    克倫威爾似乎微微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強,他的臉色就像月光一樣雪白,看來文森特給他留下的劍傷還沒有痊愈︰“背叛你?對不起,麥卡錫主教,我只忠于王室,忠于我的祖國。”

    麥卡錫的表情猙獰起來,猶如已經走投無路的凶獸,眼光恨恨地落在另一個年輕人的身上︰“巍恩,你干得不錯啊。”

    巍恩凝視著前方,麥卡錫飽含恨意的贊美他恍若未聞,只是定定地看著麥卡錫的身後,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眼中的神光卻蘊含著一絲悲哀。

    “若拉知道這件事,會很傷心的。”許久,巍恩終于開口。

    麥卡錫一愣,他知道,這句話不是說給他听的。麥卡錫身後佝僂的人影似乎沒有產生任何變化,不過麥卡錫還是听到他的呼吸急促了一些。

    “傷心,可以幫助她長大。”

    巍恩沉默了片刻,無奈的一笑︰“也許。”

    “看來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既然我已經來了,自然就知道了。”

    “說說吧,我很奇怪,你居然能發現到我的身份和行蹤。”

    “一開始,我並沒有想到是你。露西婭死時,雖然並沒有指出你的身份,但從她的語氣里,我能夠听出她對你抱有絕對的尊敬,為了隱瞞你的身份,甚至毫不猶豫地選擇犧牲……”

    “不是為了我,是為了整個王族的事業。”黑影冷冷地斷言。

    巍恩淡淡一笑︰“無論她是為了誰,但有一點可以證明,能讓那個風姿和心計都千里挑一的女人死心跟隨的,絕不是一個普通的角色。”

    “那又如何?你為什麼不懷疑麥卡錫?”

    “麥卡錫?”巍恩搖頭笑了笑︰“不錯,以這位主教大人的陰毒心計,我也一直懷疑他就是那個潛伏在龐貝之外的王族法師,但是我後來發現,能夠和露西婭地位同等的王族高級祭祀,怎麼可能具有和人類相同的雙耳?衣服可以更替,容貌可以化裝,但耳朵卻不可能無中生有吧。”

    黑影沉默了下來,不再說話,巍恩繼續道︰“那天下午,我遇到桑德,看到了他手里那根木杖,我突然想起,若拉說你曾遭到王族的刑罰,被割去了雙耳,所以才一年四季都要戴著帽子。可是,我記得王族是不會使用金屬物品作為武器的,那麼他們用什麼割去您的雙耳呢?難道用石頭一點一點的磨?于是,我開始懷疑,你的耳朵並不是被王族割去的,而是為了潛伏的需要,自己動手割去的,要知道,不去除這個明顯的標志,什麼偽裝都沒有作用。”

    巍恩頓了一頓,臉上浮出一絲敬意︰“為了自己種族的生存,不惜自殘,把曾經驕傲與高貴的象征毫不留情地一刀割去。”巍恩嘆了口氣︰“我真的很佩服您的堅忍與犧牲精神,圖爾大叔。”



卷三 第二十八章 浮出水面(下)
王都里約堡,愛麗舍行宮。

    範德親王獨自坐在花園中,身側擺著一張小圓桌,桌上只有一壺酒,兩只杯。今晚的月亮很圓,很亮,間或的薄雲擦過它的月暈,更增添了幾分婉約。一陣冷風吹過,花園中的矮樹樹枝隨風搖曳,嘩嘩的輕響傳至遠方。

    忽然,一陣腳步聲從周圍傳來,聲音不大,不仔細听,便會被樹枝搖曳的聲音掩蓋了過去。然而,範德親王卻听得很清楚,這緊張而有序的腳步聲中蘊涵了什麼意味。

    終于,在一圈燈籠的後面,幾十雙眼楮毒蛇一般的眸子漸漸出現在了黑暗中,而正前方面正對著範德親王的那雙眸子下,還有一張肥胖的臉龐。

    紅衣主教麥卡錫!

    範德皺了皺眉頭,道︰“麥卡錫,這麼晚了,你來這干什麼?”

    麥卡錫呵呵一笑,左手一揮,一名黑衣人快速跑了過來,從懷里掏出一個玉色的小瓶,放在了酒壺的旁邊。

    範德神色不變︰“什麼意思?”

    麥卡錫的笑容一如平常,滿臉的橫肉亂顫︰“親王殿下,請你把瓶里的東西倒進你的酒里,然後……”他沒有說完,但話里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你想讓我服毒自盡?”範德望著麥卡錫。

    麥卡錫點了點頭︰“是啊,親王殿下,這總比亂刀分尸更配得上你高貴的身份吧。”

    範德從桌子上捏起瓶子,仔細看了看,臉上帶著說不出的譏嘲之意。片刻之後,他忽然屈指一彈,玉瓶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麥卡錫哈哈大笑,正要說話,他的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低沉而嚴厲的命令︰“不要廢話!”

    範德雙目一亮,視線越過麥卡錫,直直地盯著他身後的一個黑影上。

    黑影穿著樸素的灰色修士袍,臉目都隱藏在修士袍的衣貌中,身形枯瘦,佝僂著腰,與麥卡錫相比,如同大象旁邊的猴子。麥卡錫神情一怔,旋即恭敬地微微一躬,再次揮手,黑衣武士們向前踏了一步,前面的人握著刀劍,後面的人則手執弓箭。

    範德舉起雙掌,正要拍手,麥卡錫冷笑道︰“範德,你的那幾個護衛已經被外圍的近衛軍控制了,你還是放棄掙扎吧。”

    範德聞言,瞳孔似乎一縮,口里嘆了口氣,卻依舊緩緩拍響了雙掌。

    若干年後,當範德親王偶爾閑暇時,再次想起那夜不輕不重,不急不徐的掌聲時,心中卻總是有些分外的感慨︰那,恐怕是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鼓掌吧。

    掌聲方歇,長箭劃破空氣的聲音便已響起,又密又急,猶如夏雨傾泄在屋檐。麥卡錫眉頭一皺,他還沒有下令,屬下怎麼就貿然射箭了,他還想在捉弄一下自己這個多年的死對頭呢。但片刻之後,麥卡錫就覺出了不對,他忽然發現,箭矢入肉的聲音一停,倒下的卻是自己身邊的人。

    生命在月夜中被收割,鮮血染紅了腳下的青草地。

    麥卡錫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他看到了一群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踏著死不瞑目的尸體,迅速地補上了他們的位置,一切都進行得有條不紊,形勢卻在剎那間發生了根本的轉變!

    麥卡錫兩眼怨毒地盯著為首的兩個人,雙手不停的顫抖,這兩個人他都很熟悉,一個這段時間讓他夜不能寐,另一個,不久前他還曾經把酒言歡。

    “克倫威爾,為什麼,為什麼要背叛我?”

    克倫威爾似乎微微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強,他的臉色就像月光一樣雪白,看來文森特給他留下的劍傷還沒有痊愈︰“背叛你?對不起,麥卡錫主教,我只忠于王室,忠于我的祖國。”

    麥卡錫的表情猙獰起來,猶如已經走投無路的凶獸,眼光恨恨地落在另一個年輕人的身上︰“巍恩,你干得不錯啊。”

    巍恩凝視著前方,麥卡錫飽含恨意的贊美他恍若未聞,只是定定地看著麥卡錫的身後,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眼中的神光卻蘊含著一絲悲哀。

    “若拉知道這件事,會很傷心的。”許久,巍恩終于開口。

    麥卡錫一愣,他知道,這句話不是說給他听的。麥卡錫身後佝僂的人影似乎沒有產生任何變化,不過麥卡錫還是听到他的呼吸急促了一些。

    “傷心,可以幫助她長大。”

    巍恩沉默了片刻,無奈的一笑︰“也許。”

    “看來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既然我已經來了,自然就知道了。”

    “說說吧,我很奇怪,你居然能發現到我的身份和行蹤。”

    “一開始,我並沒有想到是你。露西婭死時,雖然並沒有指出你的身份,但從她的語氣里,我能夠听出她對你抱有絕對的尊敬,為了隱瞞你的身份,甚至毫不猶豫地選擇犧牲……”

    “不是為了我,是為了整個王族的事業。”黑影冷冷地斷言。

    巍恩淡淡一笑︰“無論她是為了誰,但有一點可以證明,能讓那個風姿和心計都千里挑一的女人死心跟隨的,絕不是一個普通的角色。”

    “那又如何?你為什麼不懷疑麥卡錫?”

    “麥卡錫?”巍恩搖頭笑了笑︰“不錯,以這位主教大人的陰毒心計,我也一直懷疑他就是那個潛伏在龐貝之外的王族法師,但是我後來發現,能夠和露西婭地位同等的王族高級祭祀,怎麼可能具有和人類相同的雙耳?衣服可以更替,容貌可以化裝,但耳朵卻不可能無中生有吧。”

    黑影沉默了下來,不再說話,巍恩繼續道︰“那天下午,我遇到桑德,看到了他手里那根木杖,我突然想起,若拉說你曾遭到王族的刑罰,被割去了雙耳,所以才一年四季都要戴著帽子。可是,我記得王族是不會使用金屬物品作為武器的,那麼他們用什麼割去您的雙耳呢?難道用石頭一點一點的磨?于是,我開始懷疑,你的耳朵並不是被王族割去的,而是為了潛伏的需要,自己動手割去的,要知道,不去除這個明顯的標志,什麼偽裝都沒有作用。”

    巍恩頓了一頓,臉上浮出一絲敬意︰“為了自己種族的生存,不惜自殘,把曾經驕傲與高貴的象征毫不留情地一刀割去。”巍恩嘆了口氣︰“我真的很佩服您的堅忍與犧牲精神,圖爾大叔。”

TOP

卷三 第二十九章 困獸猶斗(上)
  圖爾愣了一愣,臉色終是變得僵硬起來,沉默片刻,長聲一嘆︰“你說得沒錯。”

    麥卡錫面沉如水,趁著他們說話的工夫,他的心思一直盤算著如何脫離今日的險境,忍不住悄聲道︰“主人,我們怎麼辦?”

    圖爾眼神轉向麥卡錫,凝神著他沒有回答。麥卡錫被他看得有點發毛,正要說話,圖爾微微一笑︰“麥卡錫,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麥卡錫勉強一笑︰“為了王族,就是犧牲了我的生命,那也是應該的。”

    圖爾心里輕輕嘆了口氣,肅聲道︰“既如此,我自然不會讓你失望的。”說完,伸出手拍上了他的肩膀。

    麥卡錫臉上猶帶著笑容,忽然間,他的眼神一變,笑容凝滯在了肥臉上。範德親王心中一動,突然道︰“不對!”

    克倫威爾聞言一驚,正要下令讓部下有所行動,就見麥卡錫的身子忽然如吹氣一般鼓了起來,且膨脹速度快得驚人,心中駭異,便忘了出聲拿人。

    麥卡錫肥胖碩大的身軀眨眼間又幾乎粗壯龐大了一半,全身上下的衣服猶如灌了風一般鼓鼓囊囊,幾欲離地飄起,他望著面前干枯瘦小的老人,一張大臉繃得像一塊紅布,雙眼卻滿是絕望驚駭的神色,嘴唇微微翕動,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哪里出得了聲音?

    幾名士兵目睹的這一異像,手執兵刃悄悄上前,巍恩眉頭緊皺,猛然道︰“危險,退下!”

    士兵們聞言,吃了一驚,看了看巍恩,見克倫威爾也點了頭,便緩緩後退。剛退了幾步,已經膨脹的幾乎不成人形的麥卡錫猛然大吼一聲,緊接著“砰”地一聲悶響,偌大的身軀化作了無數散尸肉塊,天女飛花般地四散飛濺開來。

    一時間,本來就血腥味濃重的行宮花園更如地獄一般,腥風血雨,慘不忍睹,眾人紛紛掩住面目,離的近的一些士兵甚至被粘上了幾片碎膚,一截肥腸。

    半晌,大蓬的血雨徐徐散去,眾人強忍著血腥的氣味和腸胃間的不適,眼光四處逡巡,這才發現,方才那老人已經消失了蹤影。

    克倫威爾大驚,厲聲道︰“給我追!”說完向範德施了一禮,匆匆離去。

    範德點點頭,看了看巍恩道︰“你到書房來。”

    二人離開花園,來到範德的書房,範德擺了擺手,示意巍恩坐下。

    巍恩坐了下來,看著眼前這位長者︰許久沒見,這位準岳父看起來又蒼老了幾分,雖然英武之色猶存,但鬢間仍染了絲絲白霜,蕭特若是見了,必定十分心痛。

    借了六翅狂徒的飛行之力,他與克倫威爾兩天前才急速趕回里約堡,這兩天一直忙著布置,竟沒有時間和範德敘話。克倫威爾雖然對他心有敵意,但他手掌皇家近衛軍,保護皇家貴族正是分內之事,倘若範德親王在王都內有何閃失,王太後盛怒之下,第一個要受制裁的恐怕就是他。

    “娜娜怎麼樣?”二人沉默對視了一會兒,範德終于開口問道。

    “蕭娜剛得了一場病,目前正在恢復期間。”巍恩心神一斂,急忙回答道。

    範德的雙目中抹過一絲歉疚,道︰“這孩子,唉。”

    “親王殿下不必擔心,蕭娜已經在返京的路上,不出意外,等您再見到她的時候,肯定是一個健康無恙的蕭娜。”

    範德點了點頭,手指輕輕地敲了幾下書桌,忽然道︰“蕭娜已經告訴你契約的事情了。”

    巍恩點頭道︰“是的。不過她也不太清楚,只告訴了我一個梗概。”

    “嗯,她還太年輕,對這件事情自然並不是太清楚,也罷,那我就跟你說說吧。”

    “遠古的契約,其實就是人與神的一個血契。昔日坎特伯雷大帝起兵反抗王族的統治,之所以能夠得到教會的鼎力支持和信任,就是因為這個契約的存在。大帝回歸天堂後,血契卻一直保存了下來,也就是如今的約翰三世。”

    “難怪大帝最後能夠戰勝王族,原來他已經和神達成了某種默契。”

    “是的。戰後大帝按照契約的約定,把大陸分成四個王國,除了康德以外,其余的三個王國都是他曾經的盟友。”

    “那簫家呢?”

    “我們簫家自古以商業立家,先祖雖然也是大帝的得力盟友之一,卻無意立國安邦,所以聖戰之後,我們依托著大帝的庇護,仍然繼續著老本行。”

    巍恩听完,吁了一口長氣,道︰“原來這個遠古的契約有著如此重要的隱秘,那老圖爾今天為什麼要找到這里來?”

    範德沉吟了一會兒,道︰“你覺得呢?”

    巍恩沉思片刻,雙目忽然一亮,道︰“難道他想挾持你進宮刺駕,毀去血契?”

    “呵呵,你說得有道理。”範德親王嚴肅的面孔露出了一絲欣慰︰“要知道,當年王族也是和神有契約關系的,只是由于天蛇和太陽鳥激戰不止,最後連契約也未能完好的保護下來,這才招致了神的憤怒,不但自己遭受了嚴厲的懲罰,而且在大陸的統治地位也從此被我們取而代之。”

    “謀殺國王,毀去契約,圖爾的計劃不可謂不狠毒老辣啊。不過,”巍恩雙眉一皺︰“以麥卡錫的身份,大可帶著圖爾直接進入王宮,為何還要兜這麼一個大圈子,非要找上您呢?”

    範德道︰“這不奇怪,麥卡錫雖然潛伏甚久,但畢竟是一名王奴,由他或者老圖爾出手毀去契約,就算他們真的成功,也不會帶來太大的影響。”

    巍恩右拳輕輕一擊左掌︰“我明白了。他肯定是想先擒下您,然後用些隱秘的手段,逼著您去刺殺國王,一旦成功的話,不但王國上下頓時會亂成一團,而且由于是我們自毀契約,也許也會招致神的憤怒。”

    “不是也許,是肯定。”範德悠悠道︰“自毀和神訂下的契約,其結果豈是我們凡人能夠承受的?”





第二十九章困獸猶斗(下)

    範德繼續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巍恩微微一愣,道︰“自然是要先找到老圖爾,只是他有如此強橫的本領,抓他恐怕很不容易。”

    範德沉吟了一會兒,道︰“他方才在花園里使出的法術雖然厲害,但對自身損耗也非常嚴重,克倫威爾對他的追捕想必不會放松,短時期內,他應該不會再有什麼行動。”

    巍恩搖了搖頭︰“以老圖爾的心計,誰也不好說他接下來會干什麼,還是趁他病要他命吧,免得日後釀出大禍。”

    “你有什麼辦法?”範德忽然反問道。

    “沒有。”巍恩思慮片刻,泄氣道︰“我手上一無信息,二無人手,也就是想想罷了。”

    範德听完,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我听說教會想要授予你樞機主教的職位?”

    “是,不過我拒絕了。”

    範德微微有些驚訝︰“拒絕了?”

    “是的。我和蕭特商量了一下,決定拒絕這個職位,盡管它很誘人。”

    範德臉上露出凝重的表情,眯著眼楮盯著巍恩,半晌,他嘆了一口氣道︰“既然你們已經商量好了,那就算了。”

    巍恩微微鞠躬,笑道︰“謝謝親王殿下。”

    “什麼殿下,不過是一個被軟禁的無用老人罷了。”範德苦笑道,神情中有些蕭索。

    “我倒不這麼認為……”

    範德擺了擺手,擋住了巍恩的話語︰“我明白你的意思。巍恩,以你的才華,若為王室效力,來日前途不可估量,你就這麼不想當官嗎?”

    “不想。”巍恩搖頭道︰“我有其它的想法。”

    “哦,其它的想法?可以告訴我嗎?”

    巍恩微笑著,道︰“我想帶蕭特去旅游,走遍天下四方。”

    範德神情一呆,沉默半晌後,忽然大笑︰“旅游?好!你倒真是灑脫,不但自己不為國家效力,還要把我的女兒也拐跑了。”

    巍恩呵呵一笑︰“還望親王殿下成全。”

    範德笑聲漸斂,道︰“也罷,娜娜這二十多年沒什麼開心的日子,她要願意,就隨你去吧。”

    巍恩一陣喜悅,正要站起身來施禮道謝,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

    “進來。”範德正色道。

    房門打開,一位中年人快步走進書房,雙手握著一張紙箋,禮貌地端到範德的面前︰“殿下,飛鴿急報。”

    巍恩微微一怔︰這人的聲音有些熟悉,可是他的面孔卻完全陌生。範德“嗯”了一聲,接過信箋,仔細讀了起來,中年人後退兩步,忽然向巍恩深深地鞠了一躬。

    巍恩吃了一驚,忙站起身回禮。中年人直起腰道︰“巍恩先生,非常高興又再次看到您。”

    巍恩尷尬地笑了笑︰“我也很高興,盡管我們好像不認識……”

    中年人微笑道︰“先生忘了我,我卻不敢忘先生,我的名字叫普蘭德利。”

    巍恩听到這個名字,仔細在記憶里搜尋了一遍,“哦”了一聲,轉頭看了看正在皺眉讀信的範德,拉著普蘭德利的衣袖,走出了書房。

    出了書房,巍恩便彎腰鞠躬,道︰“多謝你當日的救命一恩,當時車隊過橋的時候我在車上,沒有看見你的面貌,只能依稀對你的聲音還有點兒印象。”

    普蘭德利急忙扶住巍恩,道︰“您太客氣了,要說謝謝的應該是我啊。”

    巍恩奇怪道︰“為什麼?”

    普蘭德利臉色微微發紅︰“其實,我是席爾瓦的表哥。”

    “席爾瓦?他是誰?”

    “席爾瓦就是在斯坦福廣場上差一點被燒死,後來被您救下來的那個年輕人。”

    “噢。”巍恩恍然大悟︰“原來是他。唉,很抱歉,我最後也沒有把他救回來。”

    “說起來,真正慚愧的是我啊。其實,當時席爾瓦拼命從隔離居民點里跑了出來,本想來投靠我,可是當教會抓住他後,我懼于教會的勢力,眼睜睜地看著他被綁在了火柱上。巍恩先生,我真的很慚愧,你一個陌生人都能挺身而出,而我,我卻什麼都沒有做……”說到這里,普蘭德利的眼眶微紅,情緒變得很是激動。

    巍恩心里嘆了一口氣,沉默了一會兒道︰“我猜你也有你的苦衷吧。無論如何,事情已經過去了,你也別總是耿耿于懷了。”

    “那你又怎麼來這里了?”巍恩轉移話題,繼續問道。

    “我把你們送走之後,蕭特先生怕教會對我制裁,便托人把我送到了這里,為親王殿下服務。”

    “原來如此。不過這樣也好,脫下軍裝,免得有什麼危險。哦,對了,普蘭德利,我想向你打听一個人。”

    “誰?”

    “你知道一個叫做拉爾瓦的小伙子嗎?他是我的同伴,也是一名風笛演奏手,那天離開里約堡的時候太急,一直沒有得到他的消息。”

    “我知道他。”普蘭德利沒有猶豫,直接回答。

    “那太好了,他現在在哪。”巍恩聞言,頓時十分高興。

    “他已經死了。”普蘭德利的聲音沉了下來。

    “死了?”巍恩大駭,一把抓住普蘭德利的衣袖,厲聲道︰“這不可能!”

    “巍恩先生,很抱歉告訴你這個不幸的消息,可是他的確是死了。”

    巍恩凝視著普蘭德利的面龐,臉色變得鐵青︰“他怎麼死的?是麥卡錫殺了他?”

    “不是。”普蘭德利搖頭道︰“他是自殺。”

    巍恩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自殺?好端端的他為什麼要自殺?”

    “他用刀殺死了他的情人,然後跟著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難道是殉情?”巍恩喃喃道。

    “好像不是。听說他用自己的鮮血在地板上寫了一些字,好像是為了向誰贖罪。”

    巍恩听完,只覺得嘴里有點發苦,手指慢慢松開了普蘭德利的衣袖︰“贖罪?拉爾瓦,你這個愚蠢至極的家伙!”

    普蘭德利看著巍恩難過與憤怒相交織的表情,正想安慰他幾句,忽然,書房里傳來範德沉重而急促的聲音︰“巍恩,你進來!”

    普蘭德利心里一沉︰接觸親王殿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每當他發出這種聲音的時候,不但代表著他此刻心情焦慮,而且往往還意味有重要的事情即將發生。”

第三十章最後的詛咒(上)

    巍恩走進書房,範德的臉色極其嚴肅,手指一點書桌,道︰“你看看。”巍恩拿起書桌上的信箋,映入眼簾的是幾行娟秀的小字,巍恩心里一熱,雖然字跡有些匆忙潦草,但他還是能認出來,這是蕭特的筆跡。迅速地瀏覽了一遍,巍恩的臉色也沉了下來。信上寫道︰“

    親愛的父親︰

    烈焰染紅了晚霞,

    伴著雷聲,

    夕陽在青山中哭泣。

    碧波卷著白骨,

    鋒銳過處,

    留下的只是一片廢墟。

    父親,這是我昨天晚上得到的隱諭,由于我的傷勢還沒好,沒有多余的精力完成明日之歌,無法獲得更詳細的信息。希望它能對您有所啟示,早做準備。

    女兒,蕭特

    另外,我們還有兩天的路程就將抵達王都,請您別讓巍恩輕易冒險。”

    巍恩慢慢地把信箋放回到書桌上,兩道濃眉緊緊地擰在一起。範德盯著巍恩,冷聲道︰“你怎麼想?”

    “烈焰,碧波,”巍恩喃喃道︰“水火縱無情,但這兩種相克的物質為何同時出現在隱諭中,這豈不是自相矛盾?”

    範德道︰“雷聲,白骨,廢墟……不通啊,這隆冬季節怎麼會打雷?”

    “打雷?”巍恩眼光一閃︰“天不打雷,人呢?”

    “什麼意思?”

    “殿下,不知道王都是否存有火藥?”

    “火藥是什麼?”範德不解地問道。

    巍恩心里一急,雙手上下一陣擺活︰“就是一種黑色的粉末,可以燃燒。如果在壓縮的狹小空間被點燃,將會產生劇烈的爆炸。”

    範德臉上露出驚容,沉思許久,方展眉道“我有點兒印象,讓我想想。哦,對了!我听說皇家禮儀局好像有種東西和你說得很像,就是顏色似乎不盡相同。”

    “皇家禮儀局會有這種東西?”巍恩奇道。

    “用來制作慶典禮花的。聖誕節快到了,估計他們現在會存有大量的火……火藥。”

    巍恩一拍手掌,急聲道︰“殿下,請你馬上派人前往禮儀局,看看那些火藥是否保存完好。”

    範德點了點頭︰“好吧,我馬上派人去。不過我記得為了避免引起火災,禮儀局的倉庫並沒有設在都城附近,估計來回要花不少時間。”說完,範德揚聲道︰“來人!”

    巍恩離開書房的時候,天色已經微明。他已經兩天兩夜沒有正經閉眼了,此刻的身體實在疲倦已極,來到範德安排的休息房間,雖然此時他的精神由于心里的擔憂仍然有些亢奮,但面對即將而來的另一場危機,他必須要抓緊時間躺一會兒。

    巍恩睜眼醒來,門外響起敲門聲和一位女僕溫柔的聲音︰“先生,請您起床用晚餐。”巍恩昏昏沉沉地從床上爬了起來,洗過臉後,恢復了些許的精神,順便問了一下,才驚訝地發現他竟然睡了足足一天。

    女僕走到飯廳的門口,側身向身後的巍恩輕輕一躬,巍恩站在門口,向廳里望去︰寬闊的大廳,幾十根蠟燭將濃重的夜色驅逐得無影無蹤。大廳中央,擺放著一張長條的餐桌,餐桌上鋪著潔白的桌布,擺著豐盛的菜肴,一身便服的範德親王坐在遠端的餐桌首位上,他的旁邊,坐著一位白衣長髯的老人,面前擺著半杯紅酒。

    听到巍恩的腳步聲,兩位老人停止了交談,轉頭向他望去.巍恩迎上二人的視線,胸膛忽然一陣激動。這位老人他很熟悉,正是那位救了他性命的聖公會長老麥斯。

    巍恩快步上前,躬身施禮道︰“麥斯長老,很高興又見到你。”

    麥斯嘴角含著歡愉的微笑,手指捋著白色的胡須,笑道︰“巍恩,許久不見,看到你再次生龍活虎,我心甚慰啊。”

    巍恩凝望著眼前這位慈祥的老者,的確,許久不見,他的雙鬢似乎又白了幾分,而額前的皺紋又深了少許,但這些卻依舊掩不住他一雙眸子里的神光,望著這雙眼楮,巍恩心情變得有些激動,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範德親王這時開口道︰“坐下,坐下,邊吃邊說。”

    三人落座,麥斯告訴了巍恩一個好消息,原來麥卡錫陰謀敗露後,王太後已經王令,赦免了巍恩莫須有的罪行,麥斯得知後特地前來行宮,一為祝賀,二來也想見一見這個傳奇的年輕人。

    三人正談著高興,老管家多梅尼格突然走進餐廳,恭敬地道︰“殿下,前往禮儀局的人回來了。”

    “嗯,讓他進來吧。”

    一個身著騎裝的年輕人快步走了進來,單腿屈膝,跪下施禮。巍恩注意到,騎士的臉上風塵僕僕,滿是倦色。

    “免禮。”範德沉聲道。

    騎士起身道︰“奉殿下之命,我等前往隨禮儀局禮花倉庫,到了之後,發現守衛倉庫的士兵幾天前就都不知去向,整個倉庫一片狼藉,似乎被盜賊被劫掠一空。”

    範德神色轉厲︰“丟了什麼、”

    “目前倉庫一片混亂,具體丟了什麼東西,數量有多少,還沒有完全查清,隊長怕殿下等得著急,我先回來報告。”

    巍恩苦笑︰“果然如此。”

    “砰”,範德的拳頭重重地砸在了椅子的扶手上︰“這個老家伙,到底想要干什麼?”

    麥斯有些奇怪,輕聲問道︰“巍恩,怎麼了?”

    巍恩嘆了口氣,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麥斯,末了,他問道︰“長老,你怎麼看此事?圖爾拿走火藥準備干什麼?”

    麥斯手指輕輕點著餐桌,遲疑道︰“難道他想拿著火藥去炸皇宮?那未免也太瘋狂了吧。且不說這些火藥是否有這麼大的威力,現在近衛軍正在四處搜捕他,他怎麼可能還進得了王都?”

    巍恩搖頭,斷然道︰“以圖爾的性格,就算孤注一擲,也不可能如此盲目。禮儀局的倉庫既然是幾天前被襲擊的,就說明這一步棋,是他早已計算好的。”

    範德插口道︰“能不能從蕭特傳來的信息里找到線索?”

    巍恩皺眉想了想,腦子里仔細回憶著明日之歌的每一個單詞,猛然他雙眉一展︰“有沒有里約堡的地圖?”



卷三 第三十章 最後的詛咒(下)
範德親王吩咐了一聲,很快,多梅尼格便捧來了地圖。巍恩急切地尋了張桌子,攤開了地圖,兩位老人站在他的身邊,看到他目光灼灼,一眨不眨的認真模樣,都沒有開口詢問。

    巍恩手指點著地圖上的王城,嘴里念念有詞,隨著他指尖的微微移動,二老面上的好奇之色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與肅然。

    終于,巍恩的手指停止了移動,指尖抵處,是地圖上一條蜿蜒的綠線,以及一個並不明顯的凹陷。

    麥斯老人白眉一皺,飛速地說出了一個詞語︰“碎石灣?”

    巍恩點了點頭︰“嗯。”

    範德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說道︰“我明白了,巍恩,你想怎麼辦?”

    巍恩緊緊地抿著雙唇,雙目下卻出奇地沒有一絲感情的漣漪,半晌,他徐徐說道︰“一輛馬車。”

    兩個小時後,範德一身戎裝,站在愛麗舍行宮的廣場前,他的面前,一萬五千名精銳士兵排列著整齊的隊伍,迎著凜冽的冬風,正在等待指揮官的命令。

    麥斯已經趕回王都,向王太後請命遷移,巍恩則在一個半小時前便已離開了行宮,火速前往碎石灣,而他則要留下來,整理大軍,以作後應。行軍不是拍拍屁股就能走的事情,如果亂糟糟一窩蜂地沖向戰場,那和送死差不多。

    克倫威爾手臂夾著銀光閃閃的頭盔,來到範德前面不遠處,躬腰道︰“殿下,近衛軍已經整裝完畢,請您指示。”

    “你現在有多少人?”

    “一萬五千人。”克倫威爾看到範德的表情有些不豫,解釋道︰“這已經是我們能夠動用的最大力量,王宮和其他王室勛貴也需要近衛軍的保護。”

    範德微微頜首︰“戰前動員做完了?”

    克倫威爾傲然一笑︰“殿下,近衛軍不需要動員。”

    “好,出發!”

    行動的命令鱗次櫛比,越傳越遠,整齊而厚重的腳步聲開始回蕩在天宇之下,輕裝前進的士兵們雖然不知道此行的目的是哪里,但如此規模的突然集結已經說明了一切——任務緊急。

    範德上了自己的座騎,凝望著大軍過後,空中慢慢升騰的塵土,心中卻絲毫沒有往日時候大軍出發的感慨,相反卻有一絲遺憾。看了看遠方慢慢漂浮的白雲,範德心里一聲長嘆︰女兒啊,別怪你的老父讓他去冒險,因為,這是男人的責任啊。

    夜色再一次降臨,一輛馬車正風馳電掣般地奔馳在崎嶇的山道上,後面十幾匹快騎,如影隨形地跟在它的身後。

    巍恩盤腿坐在車廂里,雙目合在一起,身軀挺直,猶如一根勁竹。自從上了馬車後,他就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此刻的巍恩似乎沒有感覺到絲毫顛簸之苦,仿佛已和這輛馬車融為了一個整體,確切的說,是和身外的世界融為了一體。

    碎石灣,是密甦爾河直奔入海口的最後一個曲折,那里地勢復雜,水急道窄,千里之河因為地理的關系在這里要硬生生地改變一個夾角的方向,加之曲折前後上下游之間的落差頗大,使得密甦爾水流的奔騰之勢更增凶險。康德王國定都里約堡後,便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把碎石灣大堤反復修固,確保萬無一失,因為一旦堤壩決口,不可計量的河水便會向脫韁的野馬一般涌入通向里約堡水門的支流,造成不堪想像的滅頂之災,而首當其沖的,除了水門碼頭居民區以外,將莫過于引活水灌溉花園的王宮。

    所以,巍恩只要有一口氣在,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樁人間慘劇的發生。

    忽然,巍恩心中一動,睜開了閉合的雙目。黑暗的車廂里,一雙晶瑩閃亮的眸子正定定地盯視著他,這雙眸子里,絕大部分是冰一般的寒冷,還有著一絲說不出,道不明的感情。

    沉默了一會兒,巍恩終于開口說道︰“加布林?”

    “嗯,巍恩,你決定了?”

    巍恩遲疑了一會兒,不答反問道︰“你看出來了?”

    “當然。巍恩,那最終詛咒可是神賜予你的無比榮耀,它可以讓你輕松地成為人類世界中的佼佼者,甚至能實現你的一切夢想,難道你就輕易把它這麼浪費了?”

    “加布林,我還以為你不會來找我了。有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上次咱們見面,我的有些話實在是過于尖銳了,沒有考慮你的感受,請你原諒。”

    加布林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干嘛,在留遺言嗎?你這個刻薄的家伙。”

    巍恩撓了撓頭,他听得出加布林的語氣里並沒有太多的氣惱,嘻嘻一笑︰“你不生氣就好。”

    “要是生你的氣,早就被你氣死了。”加布林有些慵懶的聲音傳了過來。

    朦朧的黑暗中,巍恩看不清楚加布林那絕世傾城的面容,但听著這有些女人味道的回答,氣氛中似乎更有些曖昧,他不禁心中一蕩,立時有點兒發呆。

    加布林輕輕咳嗽了一聲,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居然也學會了這種人類嘗試擺脫尷尬的習慣︰“你既然決定了,我這次可不會又傻傻地勸你,免得又被你義正言詞的教訓一番。”

    巍恩笑了笑︰“加布林,雖然你是異類,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始終把你當成一個真心的朋友,說話時也少了許多虛偽的客氣。不過,在我的心里,我一直感激的你的救命之恩。”說到這,巍恩的語氣變得極為誠懇。

    加布林听完,默然許久,風一般輕盈的聲音響起︰“巍恩,我也把你當作朋友。其實,我也想謝謝你,因為有你的存在,我才對人間的感情和事物多了點興趣,這讓我的生命少了一些死水一樣的寂寞。”

    巍恩張開大嘴笑了,能和天使成為朋友,這,也算是辛苦的一種回報吧。

    到了此時,兩人都再無心說話,只是靜靜品味著彼此之間從認識起到現在,極為難得的和諧與安寧。終于,加布林說道︰“巍恩,最終詛咒威力巨大,等一會,你要慎重使用,或許那時的情形和你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巍恩點頭答應。

    “我走了,你一切小心。”隨著加布林的聲音慢慢消散,車廂再次陷入了寂靜,唯一剩下的,就是馬蹄翻飛,車廂顛簸的嘈雜聲音。

    巍恩凝思考慮著加布林的話,忽然間,他問道了車廂里猶存的一絲氣味,心中不禁一笑︰“這個冷冰冰的天使,看來還真是對人間有了一些興趣,要不,她今天怎麼會抹了香水?”

TOP

卷三 終章 逝去的流星(上)
巍恩出了馬車,冷風襲過,吹亂了他的黑發。他抬頭望去,一泓冷月掛在天際,湛藍的天穹沒有一絲浮雲。不遠處,一座山岡後,隆隆的流水聲不斷傳來,勢如奔馬驚雷,蕩氣回腸。

    尾隨在馬車後面的騎士們紛紛下馬,站立在巍恩身後,眾人寂靜無言,都是久經沙場的精銳。一名騎士上前道︰“先生,我們已經到了。”

    “這里就是碎石灣大堤?”巍恩問道。

    “那個山岡後面就是。殿下親自吩咐了,要我等保護您的安全,這里地勢較高,真有什麼意外的話,也不怕被水沖了。”

    巍恩一笑點頭,沒有再說話,只是打量著四面的環境。那名騎士見巍恩面善和藹,便繼續道︰“先生,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怎麼辦?”巍恩微微沉吟了一下,道︰“等。”

    “等?”騎士雙眉一振,驚奇道︰“咱們半夜跑了幾個小時,難道就在這等著?”

    巍恩皺眉看了他一眼,不再回答。騎士看見巍恩雙眸里的眼光,突然想起了此人的身份和他最近的事跡,忽然間有了抽自己一嘴巴的心思,訕訕的笑了笑,退了下去。

    好在等待的時間不長,沒一會兒,一個黑衣人從山腳下的樹林子里鑽了出來,快步跑到巍恩等人的近前,低聲道︰“巍恩先生?”

    “我是。”

    “我的主人想請你單獨一會。”

    巍恩拍了拍衣服,道︰“好,你帶路。”

    黑衣人見巍恩身後的騎士們也要跟著他邁步前行,忙道︰“主人吩咐了,只請巍恩先生一人。”

    方才和巍恩說話的騎士頓時冷笑道︰“可笑,你以為我們是傻子嗎?”

    黑衣人沒有回答,卻頓住了腳步,再也不肯挪動分毫。

    巍恩微微一笑,回頭道︰“你們先在這里等會吧。”

    騎士驚道︰“先生,這怎麼行?你要有個萬一,我們全都性命不保。”

    巍恩搖了搖頭︰“他要想殺我,你們去了也沒用。”

    騎士還想說什麼,巍恩道︰“別說那麼多了,再耽誤時間,那就是成千上萬條人命的大災禍,你若是個有良知的軍人,就應服從我的命令。”

    騎士嘴唇翕動了幾下,臉上復雜的表情流露出了他此時內心中的掙扎與反復,過了許久,他終于嘆了一口氣,躬身施禮︰“明白了,我等服從您的命令。”

    巍恩快步走上山岡,停步于枯黃的草根之中。他的前方,一位老人佇立在山丘之頂,夜空之下,目光肅穆地凝視著山腳下玉帶一般蜿蜒延綿的密甦爾河。月光的照耀下,湍急的河流散發著晶瑩的色彩,正是美麗而略帶神秘的風景。

    領路的黑衣人已經悄然退下,老人沒有轉身,月華如水,風聲似劍,不知為何,他佝僂的後背此刻卻淡淡地隱藏著一絲奇怪的莊嚴。

    “圖爾大叔。”巍恩開口,打破了寂靜。他的語氣依舊向當初一樣禮貌,無論彼此是什麼樣的立場,但圖爾為王族嘔心瀝血,鞠躬盡瘁的用心卻依舊值得他尊敬。

    “你來了,巍恩。”圖爾緩緩轉身,蒼白的面容與黯淡的雙眸出現在了巍恩的眼前。看來範德親王預料不錯,那日圖爾在愛麗舍行宮施展邪術強行脫圍,果然令他精神大損。

    在強橫的高手也有老去的一天,這是自然界千古不移的鐵律。

    “我來了,大叔。”巍恩淡淡一笑︰“讓你久等了。”

    “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派人去找你?”圖爾問道。

    巍恩答道︰“以你的精密算計和安排,倘若真要破釜沉舟,孤注一擲,此刻的里約堡恐怕早已波濤洶涌,變成人間地獄,怎麼還會給我時間找到你的用意,然後趕到這里來呢?既然王都現在安然無恙,王室又有了足夠的時間轉移,就說明你並不打算把災難轉移到無辜的百姓身上,那碎石灣大堤的安全想必是您談判的一個砝碼,而不是一條絕戶計。”

    圖爾雙眼緊緊地盯著巍恩,半晌,他長嘆一聲︰“不錯,巍恩,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你很聰明,實在是太聰明了。”

    巍恩笑了笑︰“若論經驗與智慧,在您的面前,我自愧不如。”

    圖爾苦笑地搖了搖頭︰“巍恩,我既已一敗涂地,你也不用再安慰我了。好,既然我的用意你已全然明了,那你作何打算?”

    “我想先听听您的條件。”

    “條件?嗯,也好,我的條件很簡單,你答應我一個事情,然後就可以取去我的頭顱,作為你日後飛黃騰達,授勛封爵的資本。”

    圖爾徐徐而談,平淡的語氣讓人感覺似乎他談論的,是他人的生死,與自己毫無關系。

    巍恩瞳孔猛然一縮︰“什麼事情?”

    “在你有生之年,想辦法替我毀去遠古的契約。”

    巍恩苦笑說道︰“大叔,那可是刺殺王室的謀反之罪,我有什麼能力去履行這個條件呢,你的價碼開得太高了一些,也未免太瞧得起我了罷。”

    “別人不能,你能!”圖爾斷然道︰“以你日後在詛咒上的成就,殺個國王王子還不是輕而易舉,彈指之間的事情?”圖爾說完,臉色不變,仿佛在他的眼里,一國之主的性命不過是草芥螻蟻而已。

    “您還真看得起我。”巍恩大聲地埋怨道。

    圖爾臉色從容,繼續道︰“你答應我的條件,無異于拯救了里約堡幾十萬百姓的性命,這是多大的功德?取走我的生命,王族再無一人會對你不利,你將來又肯定是親王的女婿,我敢肯定,十年之內,你將成為這個王國最顯赫的貴族。巍恩,大丈夫應該當機立斷,不可錯失一步登天的良機啊。”

    巍恩听完臉色古怪,他沒想到,老圖爾居然也是一個舌燦蓮花的說客︰“大叔,就算我答應了,你又怎麼能確定我將來會遵守彼此之間的約定?”

    “我自有辦法。”圖爾一揮手︰“只要你肯答應我,其余的不用你操心。”

    巍恩思考了一會兒,搖頭道︰“我不能答應。”

    圖爾臉色一沉︰“你知不知道,你的這個回答,里約堡的無數老人孩子將看不到明天的日出?”

    巍恩點了點頭,忽然咧嘴一笑︰“大叔,你雖然說得好听,但我怎麼敢殺你呢,您的頭顱?呵呵,我不敢要,我怕日後若拉知道此事,要砍了我的腦袋為你報仇。”

    圖爾神情一呆,顯然沒想到巍恩會用這里理由拒絕自己,慢慢地他的臉上也浮出了一絲笑容。兩人互相瞪視著,彼此臉上的笑意卻越來越濃,終于,一老一少放聲大笑起來。

    剎那間,山岡之上,笑聲隨風四散,遠遠飄蕩開去。





卷三 終章 逝去的流星(下)
   許久,二人的笑聲漸漸斂去,彼此卻不約而同地露出了一絲黯然之色,巍恩玩笑似的拒絕,卻無疑關上了最後一扇門。至此,雙方再無任何回圜的余地。

    大地重又陷入了靜默之中,唯有蒼茫的激流不停拍打著兩岸的石壩,留下了浪花粉碎的余沫。巍恩的聲音悠悠傳來︰“大叔,你不顧性命地想完成自己的使命,為何卻不替若拉考慮考慮,難道你忍心見到他的父親在垂暮之年卻慘遭橫死,連個全尸都留不下?”

    圖爾臉色一沉,緩緩說道︰“你知道我是一名王族,若拉並不是我的親生女兒,當她還在襁褓之中的時候,他的父親就已經死在了戰場上……”

    巍恩截口道︰“不管你是不是他的生身父親,但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舐犢之情,早已將你們彼此的命運融入了血脈之中,若拉以你這個父親為榮,這是你永遠否定不了的事實!”

    圖爾雙眼眼皮急速的跳動了幾下,半晌,他方艱難地說道︰“巍恩,我心已決,你不必再多費口舌。”

    巍恩嘆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圖爾大叔,你何不把若拉童年時一些有趣的事情告訴我?這樣也許等大家都老了以後,若拉的孫子孫女們還能圍繞在她的膝邊听她講以前的故事。”

    “孫子孫女”這四個字仿佛有著千鈞的重量,一下子擊潰了圖爾本已千瘡百孔的心理防線,圖爾臉上的肌肉抽搐著,雙眸中涌出了一絲罕見的倦色,嘴唇慢慢翕動,竟似有無數的話藏在腹中,想說卻又無從說起。

    巍恩靜靜地看著他,唇邊掛著一絲和煦的微笑,清冷的月光映在他的眉宇之間,這張普通的凡人面龐上,此刻卻帶著潤潔的色澤,那是一份自信而悲憫的光輝。

    終于,圖爾露出了一絲苦笑,澀澀地道︰“好吧,我就和你說說她的往事,也算對她有個交待。”

    當下,二人席地而坐,圖爾大叔一邊忘情地回憶著,一邊時斷時續地敘述著曾經那段平淡而充滿了天倫之樂的日子,巍恩靜靜而仔細地傾听著,間或問上一句,更使得圖爾心癢難搔,不吐不快。

    兩人也不知說了多長時間,圖爾的微笑與嘆息交替出現在風霜浸染的面龐上;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機關算盡的異族元老,也不是忍辱負重的王族祭祀,他只是一名孤獨的鰥夫,一個盡職的父親。

    終于,夜空中央的星漸漸黯淡,東方的天際隱約露出了一絲青色。

    天,要亮了。

    突然間,圖爾停止了話語,他側頭望去,只見山丘腳下,另外一邊的山路上,幾道蜿蜒而長長的火龍正慢慢出現在視線之中,是一根根明亮的火把。

    圖爾轉回了視線,冷冷的盯著巍恩,雙目重新變得犀利而有神,方才那個淺斟低吟的老人似乎一下子消失在了空氣之中︰“是軍隊。巍恩,你想拖延時間嗎?”

    巍恩淡淡一笑︰“是,也不是。”

    一絲猙獰從圖爾的臉上飛速閃過︰“你什麼意思?”

    “我是在拖延時間,不過卻不是心存僥幸,而是想為若拉留下一個和父親相聚的機會。”

    “狡辯!”圖爾猛地站起,怒聲吼道。

    巍恩徐徐起身,道︰“大叔,一回首已是百年身,收手吧。”

    圖爾的右手哆嗦著,緩緩舉了起來。巍恩緊緊地盯著他的雙眸,道︰“大叔,你如果堅持下去,不光會給里約堡帶來滅頂之災,天空之城也必將會被憤怒的王國軍隊夷為平地,你難道也不為太陽鳥那飽經患難,所剩無幾的殘余血脈考慮考慮嗎?”

    圖爾的手猛地一停,思慮片刻,他冰一般寒冷的聲音傳來︰“如果一個民族被神的榮光所遺棄,卻又毫無作為,那還不如就此消失了罷!”說完,他停在肋部的右手用力向上一揮,一道火光自他的指間燃起。

    圖爾閉上了眼楮,他等待著山下傳來那三聲巨響,還有那再無諾亞方舟的滔天洪水!

    然而,他失望了,等待了許久,意料中的巨響並沒有傳來,耳邊卻響起了翅膀揮動的聲音。圖爾心思慢慢沉陷,忍不住睜開了眼楮︰眼前,巍恩仍然靜靜地站立在那里,旁邊卻多了一名身負六翼的女武士。

    狂徒蘭寧!

    圖爾又驚又怒︰“蘭寧,蘭寧,你竟然敢背叛我!”看到了蘭寧,他猛地醒悟過來,能無聲無息地除去自己安排點火的手下,除了熟悉王族號令與規則的六翅狂徒,還能有誰?

    听著圖爾的咆哮,蘭寧的臉上卻無動于衷︰“祭祀大人,奉聖女諭意,聖城之外,我們唯先知巍恩之命是從!”

    圖爾的臉色一下子失去了最後的血色,渾身顫抖著︰“好,好!”此時此刻,他真的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麼。

    巍恩平靜地看著跡近失態的老人,緩緩道︰“圖爾大叔,露西婭祭祀臨死前曾說過幾個字,你想听听嗎?”

    “那幾個字?”圖爾下意識地答道。

    “天怒人怨,眾叛親離。”

    圖爾痴痴地站在那里,拒絕著這八個字,臉上露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過了一會兒,圖爾側首望了望山腳下正在匯聚的火龍,由于方才手中的火焰信號,已經暴露了他和巍恩的位置,此時,山丘下的軍隊正快速向山上沖來,沉重的腳步聲震顫著山坡的地皮,枯萎的野草簌簌發抖,仿佛正敲響著圖爾的喪鐘。

    圖爾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絲獰笑,轉頭道︰“巍恩,你以為這樣你就能得逞了嗎?”說完,不待巍恩回答,他仰天發出野狼一般的嘶吼,眸子中閃爍著瘋狂的火焰,皮膚猛地變得通紅,蒼白的須發瞬間卷曲,緊接著發出一聲刺破雲霄的狂嗥,圖爾向山坡下沖去。

    巍恩的臉色一變,他沒想到,這個輸的一干二淨的老人居然如此破釜沉舟,他連忙道︰“蘭寧,攔住他!”

卷三 終章 生生不息
  蘭寧的臉上露出一絲猶豫,卻不得不展開翅膀追了下去,她飛到圖爾急速下奔的身前,正要有所行動,一道火箭猛地從圖爾開始燃燒的身體中噴出,重重地擊中了她停頓在空中的身體。

    蘭寧一聲慘叫,六翼倒卷起來,護著蜷曲的身體,遠遠地墜入了草窩之中。巍恩定在原地,怔怔地望著一團火球向山下的大壩沖去,恍惚中,黎明前的黑暗中,火球中的人影越來越淡,最後,火球滾動後,只在山坡下留下了一道黑色的焦灼。

    火球沿著山坡的滾勢越來越猛,幾百米的距離瞬間而至,下一刻,燃燒著青碧色火苗的火球狠狠地撞上了蒼穹下的那道銀色巨龍,詭異的火花就像大壩那邊的浪花一般,四散飛濺,落地生花。

    天地間猛地寂靜了下來,巍恩死死地凝視著火球粉身碎骨的那段大堤,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他相信,圖爾縱然瘋狂,也不會毫無目的的飛蛾撲火。

    時光無情地流逝著,大約十幾秒鐘後,一聲悶響遠遠傳來,大地為之震顫,伴隨著四下橫飛的亂石,一股濃煙猛地升起,旋即便淹沒在了銀光閃耀的浪花中。

    圖爾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了巨龍的憤怒,碎石灣大堤被生生地炸開了一個大口子,洶涌的河水像早已不甘束縛的猛獸一般,瘋狂地擁擠著,撕扯著,爭先恐後地涌出犬牙交錯的石壩缺口,開始了它們積蓄已久的宣泄。

    “巍恩,怎麼回事?”範德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巍恩回頭看了一眼臉色焦急的親王殿下,木然道︰“對不起,我沒能攔住圖爾,讓他得逞了。”

    “這個混蛋!我要讓他千刀萬剮,死無葬身之地!”範德情急之下,怒聲吼道。

    巍恩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圖爾舍身毀壩,就是想葬也找不到他的尸體了。”

    克倫威爾看著大壩被炸開的,長達三四米的缺口,急聲道︰“巍恩先生,現在怎麼辦?”

    巍恩轉過身,看著克倫威爾和他身後密密麻麻的士兵們。這些近衛軍將士的家屬大都住在里約堡內,碎石灣大堤的決口對于他們的家庭來說意味著什麼,每個人心里都很清楚,此時,他們一個個面如土色,如果不是克倫威爾治軍甚至嚴格,恐怕已經有些人會忍不住當了逃兵。

    巍恩心里嘆了口氣︰“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還能有什麼辦法?”可是看著克倫威爾焦急而熱切的目光,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讓這個青年將軍失望還是小事,要是造成兵變那局面就不堪設想了。

    眼光一轉,巍恩忽然指著山岡下面一堆又粗又圓的樹干,看起來已經砍伐加工過,問道︰“那些是不是木材?”

    克倫威爾身邊的一名軍官順著他指去的方向望去,道︰“是用來搭建房梁的木材。冬天不能動土施工,砍下的木材就先放在這里陰干,來年再用。”

    巍恩听到這里,回頭望了一眼危如懸卵的大堤決口,一剎那間,他的心意已決,計劃已定︰“克倫威爾,把所有的木材都搬上來,越快越好!”

    克倫威爾不敢怠慢,隨著他的一聲軍令,百余根木材便被山岡上幾千名士兵們以極快的速度搬了上來,然後按照巍恩的指揮,分批擺放在了地上。範德親王立在一旁凝視著堤壩缺口,神情有些呆滯,就這麼短短一會兒工夫,決口又被湍急的水流沖寬了兩三米,大堤外面漸成澤國。

    “推!”巍恩一聲令下,十余根又粗又圓的木材被士兵們奮力推下,沿著山坡向下滾去,由于是隆冬時分,山坡的表面除了一些枯草以外,並無植物阻擋,而枯草被木材一碾,都平平地鋪在了地表上,無形中更減少了許多摩擦,這使得木材越滾越快,挾帶著一股勁風,徑直向石堤的決口處沖去。

    “第二批,推!”又有二十余根木材骨碌骨碌地滾下了山岡,克倫威爾旁觀著巍恩的行動,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盡管現在是冬季而不是雨季,但決口處的水流這麼急,就憑這點木材想把決口堵上,簡直是不自量力。”

    很快,百余根木材便被士兵們分批推了下去,這些木材又厚又重,滾落的速度十分驚人,第一批剛剛滾入水中,去勢稍緩,第二批木材便跟著滾了過來,“咚、咚” 幾聲悶響之後,重重地把第一批木材又往前推了幾米,如此這般,等到最後一批木材入水,第一批木材很幸運地堪堪抵住了決口,並借著後面木材互相堆積的重量,橫七豎八地簇擁在了決口外側,多多少少延緩了一些水浪的外泄速度。

    範德心里卻絲毫沒有輕松的感覺,木頭已經滾完,決口的水流卻源源不絕地涌出,很快便會沖開木材的阻擋,而且決口處的石壩已經搖搖欲崩,一旦決口被徹底沖開,別說這點木材,就是再多個十倍八倍,也是無濟于事。

    克倫威爾走到範德的身邊,低聲道︰“殿下,要不我把士兵們帶下去堵決口?”

    範德心中一動,再次看了看水勢,嘆了口氣,搖頭道︰“水勢如此急,不是人力能夠勉強的,我們現在手里沒有堵決的物資,讓小伙子們下去,只是白白增加犧牲罷了。”

    “難道,我們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大壩崩潰,里約堡受難?”克倫威爾心有不甘,卻又無計可施。

    範德正要說話,忽然耳邊響起馬蹄聲,他抬頭一看,只見巍恩正騎著他的坐騎︰“巍恩,你要干什麼?”範德心里一驚,急忙問道。

    巍恩穩穩地坐在馬背上,臉上的神情很平靜,還似乎帶著一絲輕松的微笑︰“親王殿下,請轉告蕭娜,能和她相知相愛,我很幸福。”

    範德一怔︰“你要干什麼?給我下來。”

    巍恩微微一笑,轉頭望向前方,一臉決然。範德大急道︰“來人,把他給我拉下馬來!”

    親王身邊的親兵聞令正要有所行動,巍恩目光一轉,神清志堅,舍我起誰的氣勢頓時令幾名親兵的行動頓了一頓。值此非常時刻,巍恩雖然無官無爵,卻已隱隱令現場眾人馬首是瞻,不敢冒犯。

    巍恩深深地吸了口長氣,雙腿一夾馬腹,馬韁用力一抖,範德的白馬猛地長嘶,箭一般地向下沖去。克倫威爾滿臉愕然,嘴里不停地嘀咕︰“瘋了,真是瘋了。”

    風聲,水聲,馬蹄聲,聲聲入耳。巍恩手里緊緊握著馬韁,身體貼扶在馬脊上,雙目緊閉,神情自然而放松,任由駿馬向下奔馳,仿佛並不是即將要面對猛獸一般的洪水,而是馳騁在家鄉碧綠的草原上。

    天色漸漸發亮,蒼穹中已經流露出了今天第一線的曙光。瞬間之後,白色的利箭已經射出了幾十米,巍恩騎在馬上,將一段詛咒輕輕念出了聲︰

    我是一名東方的騎士。

    黃色的皮膚下,

    流淌著龍與鷹的血脈。

    故國千里,夢尋秋華,

    馬頭琴驚醒了前生的宿命,

    伴著可汗昔日的榮耀,

    唱響今夜豪邁的弓之歌。

    山岡上的眾人,望著巍恩一騎當先,慨然赴險,無不驚愕擔憂,上萬官兵,竟然鴉雀無聲,而清晰可聞的,卻是急促的呼吸聲。

    克倫威爾盯著巍恩急速縮小的背影,心里不知是個什麼滋味︰這個手無寸鐵,身體單薄的男人身體里,究竟蘊涵著怎樣的人格和品質?又是什麼樣的精神力量,能夠支撐著他每當到了緊急關頭,偏偏挺身而出?忽然間,人群中響起了驚訝的聲音︰“大家快看,巍恩先生的身邊出現了一團白光。”

    “巍恩,這是你的最終詛咒?你要用它干什麼?”一個聲音傳了過來,正是游走于黑暗和黎明之間的墮天使。

    巍恩沒有睜眼去尋找這個聲音的來源︰此時天色未明,他確信加布林絕不會袖手旁觀。微微笑了笑,他平靜地答道︰“是的,這是我自己的詛咒,萬夫長。”

    “你準備干什麼?”

    “你不用管,我只要你幫我一個忙。”

    “幫你做什麼?”

    “等下我一出聲,你就推我一把,把我帶到最靠近決口的那根圓木上。”

    加布林沉默了一會兒,凝聲道︰“巍恩,你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沒時間了,你照我說得辦吧。”

    “好吧,巍恩。”片刻之後,加布林做出了她生命中無比重要的一個決定。

    馬蹄上下翻飛,隆隆的水浪聲已越來越近。突然,巍恩大喊一聲︰“動手。”雙手一拽馬韁,白馬奔馳的速度猛地一停,他的身體頓時脫離了馬背,向前疾飛。緊接著,身後傳來一股巨大的力量,巍恩頓時猶如穿雲之雁,躍門之鯉,身形刺透了瘋狂而暴躁的層層水霧,于須臾之間,落在了預想的那根木材上。巍恩腳步剛踏上木材,立刻單腿屈膝一跪,雙手用力按在樹干上,抬頭吸氣,準備完成萬夫長的下闕。

    山岡上的眾人“嘩”地轟動了起來︰能夠凌空滑翔這麼遠的距離,這還是凡人的力量嗎?

    “轟”!一個巨浪涌來,巍恩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覺得呼吸一窒,眼前一片白色迷茫,心道不好,這種情況下,怎麼可能施展詛咒?

    就在此時,巍恩突然感到全身一陣溫暖,仿佛回到了母親的襁褓,更在心中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力量,抬起頭來,他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團聖潔光華的包圍之中。

    山岡之上再度喧嘩了起來︰“看啊,那團白光好像把巍恩先生包起來了。”

    一個似乎很柔軟的軀體緊緊地依偎在了巍恩的身後,修長的雙臂伸展開去,將他環抱在自己的心前。

    “巍恩,我做你的後盾,完成你的心願吧。”

    巍恩一笑,于芬芳與馨香之中,念出了最終詛咒︰“

    劍與火的洗禮,

    見證了生命的青翠。

    用微笑去面對,

    所用的不公與困難。

    正道滄桑,

    門由心開,

    銘記著東方的母親

    從此,

    生生不息!

    光華大盛,凶猛的浪花似乎一下子被擋在了看不見的屏障之外,一陣異響緊隨著響起,巍恩手掌所按住的樹干現出一陣輕微的顫動,片刻之後,枯黃的樹干上露出一絲生命的綠色,一塊稚嫩的樹皮。綠色隨著樹干上的水珠蕩漾開去,一點接著一點,一片連著一片,最後,樹干的坑窪處探出了嫩綠幼枝,樹枝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起來,越伸越長,有的搭上了其余的樹干,那些樹干便如法炮制,也開始生命的復甦;有的樹枝搭上了危在旦夕的石壩上,便立刻用軀體填滿了縫隙,穩固了基礎,不多時,決口堤壩的某些角落居然露出了小小的蓓蕾,迎著寒風,含苞欲放。

    方才還囂張肆虐的猛獸盡管不甘心束手就擒,依然瘋狂地沖擊著羈押自己的牢籠,然而隨著青翠的籬笆逐漸濃密起來,生命的守衛力量一點點地增強著,最終匯聚成了一道無法逾越的綠色山脈,任由洪水絕望地咆哮著,卻不屈不撓,慢慢地,把毀滅的凶殘恪守在了警戒線之外。

    如雷震耳的歡呼聲從山岡上遠遠地傳來,居然壓制住了碎石灣經年不息的川流之音︰奇跡,這是神才能創造出來的奇跡啊。

    一絲金光穿過天邊的陰霾回到了世間,光明而和煦的晨陽灑在河面上,頓時,金蛇亂舞,美不勝收。

    天,終于亮了。

    巍恩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滴,忽然發現方才守護自己的懷抱已經消失了,他急忙四處搜尋,一抬頭,看到加布林漂浮在自己的頭頂上,她那月光一般明亮的身軀正一點一點地消失在陽光之中,而美麗的臉龐上卻含著驚心動魄的笑容,這份笑容中,蘊涵的是滿意。

    “加布林,你要回到時間的洪流里了嗎?”

    加布林笑了笑︰“我的時間已經到了,回不去了。”

    “什麼?”巍恩沒有听懂她的意思。

    “經過了無數年的期盼和恐懼,朋友,我的生命終于到了盡頭。”加布林平淡地說著。

    “啊?”巍恩大驚,一時張口結舌。

    “我跟你說過,我是不能見到陽光的,否則我的生命印記將會消失在空間中。”加布林解釋道。

    “不可能!以你的能力,怎麼可能保護不了自己?”巍恩大聲嚷道︰“我不信!”

    加布林沒有回答,仍然微笑著,亮麗的眼神中沒有冷漠,也沒有悲哀,卻多了一些溫柔。一剎那間,巍恩突然明白了,為了保護自己不至于被洪水卷走,加布林用出了所有的力量,以至于再沒有力量使自己暫時存活在陽光之中。

    巍恩的眼楮突然間變得模糊起來︰“加布林,你怎麼,你怎麼這麼傻?”

    “巍恩,別傷心,其實我現在心中充滿了平和,就像當年守衛在神的身邊那樣。”加布林搖頭笑道︰“巍恩,和你方才相擁的那一刻,使我了解了你為救人而寧可舍棄自己的心情,這是我從來不曾有過的感覺,謝謝你,我的朋友,你讓我明白了什麼是生命的真正意義。”

    陽光不斷地明亮著,而加布林的臉龐卻逐漸模糊了起來,唯一清晰不變的眼神,是她那雙燦若晨星的眸子。

    “加布林,你,你別死,我舍不得你死。”巍恩的眼淚順著臉頰拼命地滑落,掉在他濕透而冰涼的胸膛上,此時此刻,他的智慧和膽量都躲了起來,哭得像一個孩子。

    “親愛的巍恩,和你相識相愛,我也很幸福。”這是加布林最後的一句話。

    下一刻,加布林的雙眸永久地閉了起來,天空再沒有她的痕跡,一粒水珠在她雙眼消失前的瞬間掉了下來,滴落在巍恩仰首的額前,摔成幾瓣,依稀反射著太陽的光芒,晶瑩得令人心碎。

    巍恩痴痴地站在那里,雙手對著天空向上揚著,像是在擁抱曙光。

    山岡上,一個白衣老人分開人群走到最前列,呆呆地看著巍恩,正是聖公會長老麥斯。過了半晌,他忽然屈身跪了下來,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大聲說道︰“感謝神的恩賜,為我們帶來了領導光明的聖徒。”

    隨著麥斯的話語,山岡上無數彪形漢子,荷甲士兵像波浪一般,從前往後紛紛跪了下來,一個匯聚了崇慕與敬仰的巨大聲音回響在山谷之上,江河之中,隨著浪花遠遠漂流開去。

    “聖徒。”

全書完

TOP

終於找到我想看的了

TOP

看標題的話 感覺是很忙浪漫的事情
不過內容好像是一個歷史

TOP

 47 123
發新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