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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風姿物語前傳和外傳 作者:羅森 (已完成)

[玄幻奇幻] 風姿物語前傳和外傳 作者:羅森 (已完成)

[內容簡介]
  暴風的前兆,即將撼動整個風之大陸!場內幕重重的婚禮,引來各方人士覬覦,令暹羅城成為七大宗門明爭暗鬥的角力場。胸懷大志的蘭斯洛、劍術卓絕的花次郎、神秘多智的鴻五郎和混水摸魚的天地有雪,乘著這股暗流,或有意,或無心,在因緣際下齊聚暹羅,共同掀起衝擊風之大陸的滔天巨浪。被後世史家冠上「我意王」尊稱的男子,蘭斯洛,在風之大陸史上留下無數豐功偉業,他的王座在鮮血與火焰中閃爍生光。異世界奇幻冒險鉅作,蘭斯洛王傳奇故事,正式從這裡展開!
  藏書:前傳—太陽篇、月亮篇、星星篇、隕星篇、銀河篇;外傳—梅之卷、黑姑娘、愛菱篇、鳴雷篇;一些同人小說;風姿正傳連載中……
  另:寫完了。
  不知道是八年還是九年,
  反正,這段長征已經在今天早上十點四十五分的時候結束了。
  這樣很好,
  就算我週六摔飛機,大家也不怕不能看到風姿結尾了。



銀河篇 第一章 相識一笑西湖畔


  楔子

  無限廣遠的次元,有著數不清的各類世界,其中,有個叫做「鯤侖」的有趣世界。

  鯤侖,由炎、風、水、地四塊大陸組成,彼此間以海洋相隔,互通往來。

  風之大陸,一如其餘的三塊,是個長年紛擾不斷的土地。

  自神話時代結束後,大陸上的諸多種族,以人類為首,發展所謂的文明,雖曾受到魔族入侵,爆發九州之戰的大浩劫,但在眾多英傑之士的合力下,終能驅除外敵,再造盛世。

  目前,大陸上的勢力,以艾爾鐵諾、武煉、雷因斯。蒂倫為主,三國鼎立,夾雜著諸多小國,三國彼此間的關係,看似融洽,卻時有不尋常的暗流。

  而這,就是發生在艾爾鐵諾境內,一個小小的故事。






第一章相識一笑西湖畔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艾爾鐵諾王國杭州近郊

  荒山寂寂,別無人煙,只有啾鳴的鳥語,間關地傳送,山林裡的微風,輕拂著樹幹,是一幅極優美的「山野閒景圖」。

  驀地,一聲巨響,響徹雲霄,鳥獸紛紛驚走,山腹中的某處,發生了大爆炸,濃濃的黑煙,不斷地冒上天際。

  「臭小子,有種就不要跑。」

  「死老頭,咱們後會無期,你可千萬不要想念我啊!哈哈哈哈……」

  一個頗為蒼老的聲音,和另一個青年,彼此對罵。

  跟著,一道疾若奔馬的身影,自山林深處奔出,站定,喘氣。

  看著已經漸漸停息的黑煙,他笑了出來,拍拍手掌,他合掌祝禱,「卑鄙無恥下流污齪黑心兼淫賤的師父,您老人家好好安息吧!徒兒會盡快把您忘掉,重新開始新人生的。」

  大笑聲中,青年飛奔而去,離開荒山曠野,跑往山下的城鎮。

  自四歲那年被死鬼老頭擄上山以後,至今已是十五年,在這段時間裡,過著與世隔絕,地獄般的生活,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趁老鬼練功的時候背後偷襲,才有機會逃出來。

  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就如所有脫出牢籠的人一樣,自由的氣味,實在太好了,腳下加勁,踢起滾滾塵沙,往山下奔去,他要把這些時間的空白給補回來。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艾爾鐵諾王國杭州西湖

  秋風送爽,楊柳輕搖,陣陣的荷葉清香,混合在風中,四處湯漾。

  杭州西湖,是艾爾鐵諾帝國的水陸重鎮,來往的商旅,都會在此地辦貨、瀏覽,使得杭州成了一等一的繁華大都。

  只是,與同為商業興盛的自由都市相較,此地便多了幾分文化氣息。

  西湖盛景,名傳天下,自來便有無數騷人墨客,在此吟詠作對,相爭風雅,「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便是此地之最佳寫照。

  時近正午,城西角的紅牆下,一群獎金獵人看著剛貼上的佈告,議論紛紛。

  所謂紅牆,那是指官方貼佈告的所在,一般來說,凡是尋人、尋物,捉拿要犯…等等,會依事件的輕重程度,而有著酬勞的不同,若能完成佈告上的要求,除了所約定的賞金外,還會得到公開的表揚。

  也因為有著種種的好處,所以這條路子,可說是獎金獵人、甫入江湖,想出人頭地的年輕人,為之趨之若鶩的捷徑,事實上,也的確有不少成名英雄,是靠紅牆出身。

  「最近有什麼好買賣啊!」

  「沒有啊,最近是淡季,沒有什麼好生意可做。」

  「去,都是守備隊不好,把關把的那麼嚴,讓城裡一個逃犯也沒有。」

  「哈,別抱怨了,和平就是福啊。」

  人們七嘴八舌地,在陽光下閒談。

  一個布衣青年,負手踱步,眼光在紅牆上瞄來瞄去。

  「緝拿類懸賞,頭號,雷因斯大盜柳一刀,懸紅金幣一百。唔,這個看起來好像危險了點,還是換一個吧。」

  搖搖頭,他把目光移到尋人類,盯著第一張告示發呆。

  那是一篇尋人通告,發告示的是雷因斯王廷,該國長公主的失蹤案,是近幾個月來大陸上最轟動的新聞之一。

  「懸紅金幣一千,嘖嘖,可真不少。雷因斯可真是凱,不過,連圖像也沒個一張,這要怎麼找人?那些高官貴族,不但辦事糊塗,連腦子也不中用了。」

  他再看了看其他佈告,轉身離去,在人來人往的大道上四處溜躂。

  神色好奇,到處張望,彷彿對眼前的一切,都有著初見的新奇。

  潔白的儒士服,穿在他魁梧的身上,顯的過於僵硬,很不協調。

  來往的行人,對於這號人物,指指點點,議論不休。

  「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

  一聲暴喝,嚇退了周圍人群的異樣眼光,青年肚裡破口大罵。

  「那只該死的笨豬,穿的這是什麼彆扭衣服,本大爺全身都快被緊死了。」

  十五年的山居生活,從未換過衣服,布料早已腐朽,現在穿的這件,是適才下山時,路上向行人搶奪而來。

  搶來的衣服,不但不合身,兼之不明白衣服的穿法,腰帶扣錯,衣衽反穿,左手袖子破裂,荒謬百出,一頭篙草蓬似的亂髮,活像個東瀛浪人,引來許多側目。

  好在杭州城內,原本就有一批自命新衛的文人,常常衣服褲子反著穿,形式詭異,頗有晉人遺風,人們見怪不怪,倒也沒什麼奇異的地方。

  正自暗暗惱火,沒有注意週遭,猛被人撞了滿懷。

  「混帳東西……」

  「啊!對不起。」

  撞人的,是個小男孩,風吹會倒般的身體,瘦弱異常,身上的衣衫,七縫八補,連當抹布都嫌破,濃濃的酸臭味,刺鼻的令人皺眉,頭臉之上,滿是烏麻麻的塵灰,看不清面目,也不知道多久沒洗過澡了,看上去,是個典型的流浪者。

  匆匆道了歉,男孩正要離開,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抓住了他的肩膀,回過頭來,適才的受害者,滿臉怒容,本是潔白的綢衫上,多出了老大一塊油漬。

  「臭小鬼,就這樣就想開溜了嗎?」

  「我剛才已經道過歉了。」

  「如果道歉可以解決一切,那就不需要衙門了。」

  儒衣青年指著衣服上的烏斑,怒聲道:「賠我的衣服來。」

  「我……我沒有錢…」

  似乎被他的暴怒所震懾,男孩嚇得退了兩步。

  「沒有錢,你騙誰啊!快拿出來。」

  「我真的……真的沒有錢啊!」

  見到如此猙獰的面孔,男孩幾乎要哭出來了。

  「弄髒了別人的衣服,半點悔悟也沒有嗎?快賠來。」

  「你……你是強盜啊!這樣逼人要錢。」

  「哼!你不賠我,本大爺比強盜還要危險啦!」

  「你……你想做什麼?哇!快住手啊!」

  一把將男孩揪起,上下使勁晃動,只聽到地上叮叮作響,幾枚銅幣在搖晃中掉落地面。

  把人放下,這個可憐的小傢伙,被搖得頭昏腦脹,站不住腳。

  他點了點銅幣的數目,感到滿意。

  「一、二、三、四、五……咦!」

  他的眼光,停在一個小布包的上頭,那東西看起來灰樸樸的,頗為陳舊,卻又被包裹的密不透風,顯然原本的持有人,對之非常慎重。

  而重點是,半刻鐘前,這樣東西還在自己的懷裡。

  再看到周圍散落的,另外幾個錢包,他終於明白,發生什麼事了。

  回頭一看,男孩躡手躡腳,正要逃跑。

  「臭小鬼。」

  怒喝一聲,猶如平地驚雷,一個箭步搶上,捉小雞似的,把人牢牢按住。

  「本大爺的東西,你也敢偷。」

  「哇!對不起。」

  「當小偷已經夠可惡了,你居然還當了個不長眼睛的小偷。本大爺今天就要你知道,什麼叫做壞人。」

  左臂將人提起,右臂高舉,便要揮下。

  來往的行人見到這一幕,紛紛視若不見,在大城市之中,這種事情,每日不知道重演多少回,管也管不完,是以每個人早已見怪不怪,無心理會,只要自己沒事,管他死的是誰。

  看到老大的一個拳頭,在眼前晃動,男孩「哇!」的一聲,被嚇得放聲大哭。

  看到對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起來,他反倒是一愣。

  在深山的日子裡,每次練功,被師父打得青一塊、紫一塊,卻從來沒有示弱,總是「死老頭、臭老頭」的拚命回罵。

  想不到,這裡的人卻如此不禁打。

  一念至此,興味索然,再看看對方,也是衣衫襤褸,滿身塵污,就像條沒人要的癩皮小狗,頓時,起了同病相憐之心。

  「算了,放你一馬,以後眼睛睜亮點,別再犯了。」

  隨手把人放下,把地上的銅幣,塞到男孩枯瘦的小手中,便要離去。

  也不知是驚嚇過度,還是怎樣的,男孩一個站立不穩,倒在他的懷裡,響起了一陣咕嚕咕嚕的怪聲,那是胃部長期與飢餓抗戰後,所發出的哀鳴。

  「肚子好餓啊……」

  他呆了一呆,想不到會遇上這等事,本想一走了之,卻發現男孩緊緊揪住他的袖子,意識雖然已經半昏迷了,但小手卻出奇意料的有力,扯了幾下,竟是扯不掉。

  「***…***…真***…本大爺怎麼會這麼倒楣……」

  嘟囔了幾聲,將男孩背起,朝街角的飯館走去。

  「這小鬼是吃什麼長大的,一點重量都沒有……」

  察覺背上幾乎沒什麼感覺,他不由得有點奇怪。

  走沒幾步路,感覺到背後有了震動,背的人醒來了。

  「小鬼,你醒啦。」

  「啊……本大爺先生。」

  「什麼本大爺先生,胡說些什麼?」

  突然的怒喝,後面的人嚇的身子瑟縮,不敢作聲,好半晌,才怯生生地,低聲道:「您不是姓本,名大爺嗎?」

  「我哩……本大爺的名字,藝術性與實用性兼顧,優雅氣派,雄壯威武,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叫做蘭斯洛,不過,像你這樣的娘娘腔,當然是不可能理解了。」

  自吹自擂間,好像也沒想到,「優雅氣派」與「雄壯威武」那完全是兩碼子事,「閉月羞花」、「沉魚落雁」,那也不是用來形容名字的。

  蘭斯洛這個名字,是古代很有名的騎士,武勇過人,志向高潔,也是大陸上很常見的名字,只是……男孩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這名男子,和這名字真是一點也不配啊。

  把人放下,蘭斯洛大剌剌的走進飯館,也不看什麼菜單,就以牆上貼的價目表,隨便點了幾道菜。

  負責招待的夥計,瞧見男孩滿身骯髒,當下皺起眉頭,但看到蘭斯洛一臉兇惡樣,倒也不敢怠慢。

  再打量蘭斯洛兩眼,見他身上的綢衫,雖然樣式古怪,但質料卻是上等絲綢,應該不是個吃白食的惡客,便放心地去張羅了。

  當然,這將是他錯的最離譜的一個決定。

  兩人找了張桌子坐下,蘭斯洛劈頭就道:「小鬼,這次是本大爺心情好,算是你運氣不錯啦!」

  「是……謝謝蘭斯洛先生。」

  「什麼先生,要叫大爺。」

  「是……謝謝蘭斯洛大爺。」

  「嗯……還不錯,挺順耳的。」

  蘭斯洛點點頭,道:「既然是男孩子,就要有男孩子的樣子,動不動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

  她聽了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想不到居然有人,會把她當成男孩子,低頭看看自己。

  破爛的衣衫,發出陣陣酸臭,在那之下,是一副因為連續挨餓,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身體。

  原本還算纖細的手腕,現在,就跟條乾柴沒兩樣,細緻的肌膚,被塵土所掩蓋,看起來烏漆嘛黑,難怪會被錯認為男孩子。

  「喂!娘娘腔的小鬼,你該不會沒有名字吧!」

  「我叫莉……不,我的名字叫小草。」

  彷彿在作某種宣誓般,她抬頭說出名字。

  「小草,好沒新意的名字啊!」

  蘭斯洛大笑道:「光聽名字就知道,是成不了大事的料。」

  大事,大事……

  小草的心底,無聲輕歎,為什麼自己身邊的每個人,都只想要做大事,也非逼自己做大事不可呢?

  「蘭斯洛先生。」

  「什麼先生,一點禮數也不懂,要叫大爺。」

  說這種話的人,似乎一點也沒有想到,逼別人叫自己大爺的人,根本就沒什麼資格,與人大談禮數。

  「蘭…蘭斯洛大爺,聽您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

  「嘿!這你就猜錯了,本大爺從四歲起,就一直住在城東三里的地方。」

  看著蘭斯洛自傲非凡的樣子,小草反倒是一愣,城東,全是遮天的密林古洞,與蒼鬱的深山,荒無人煙,怎會有人在那居住,再想想蘭斯洛的古怪言行,恍若初到人間,不由得心中一駭,暗想:不會是遇上山精鬼怪了吧!

  「喂!你那是什麼眼光。」蘭斯洛先是一呆,繼而惱然道:「小子,可別想錯了,本大爺在山裡,是為了修練絕世武功。」

  「為什麼修煉絕世武功,就非得住在山裡不可呢?」

  「問這樣的話,就代表你沒見過世面。」擺出一副老江湖的樣子,蘭斯洛傲然道:「自古以來,凡是成大功、立大業的英雄,都是在山裡練成絕世武功的。」

  在動亂的時代中,無論平民貴族,想要出人頭地,就要有一技之長,而在兵荒馬亂之際,軍國主義盛行,飛黃騰達最快的途徑,便是習武從軍。

  諸多公國都有規定,無軍功不得享富貴,故而大陸上尚武風氣極重,而艾爾鐵諾帝國,國勢正當鼎盛,朝中高手無數,民間亦受到影響,紛紛尋求名師,拜投道場,蔚為風氣。

  如蘭斯洛這般的青年,不知凡幾,他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

  小草側著頭,暗自打量,在十幾年的生長過程中,她也看過不少堪稱高手的人物,卻從來沒有任何一個「高手」,會當著別人的面,誇說自己練有絕世武功,一點高手風範也沒有,更無禮若斯。

  眼前這個人,真是奇怪呵。

  剛想再問,點的飯菜已經送到了,雖然是蘭斯洛亂點一通的結果,但因為飯館水準高,卻也是菜色精美,教人食指大動。

  一道香炊鴨盒,是以新鮮鴨肉,混和七種香料,燒製而成;一道佛掌羹,是用山產的多種野菜,以黑松木作柴,小火細熬,聞起來清香四溢,使人食指大動;一道天香一品糕,是用多種水果搗碎,混和蜂蜜、花汁、香料,作出的甜品。

  剩餘的燒賣、蒸餃、水晶丸子,爭奇鬥勝,各有其妙,也看得出來,是廚房師父費過心思的傑作。

  蘭斯洛一雙眼睛快要突出來,他在山裡十幾年,幾時曾見過這樣的精美佳餚。

  平時吃的、喝的,全得要靠自己張羅,偶爾打到山豬、野兔,就可以高興個老半天,要是連續幾天,看不到動物的蹤影,就只能以野果、山菜果腹,有時候,吃到毒物,要不是師父急救得當,早就一命嗚呼。

  小草的動作和緩的多,雖然連續挨餓了幾頓,肚子咕嚕咕嚕直叫,但一舉一動,還是斯文秀氣的很。

  兩雙筷子,飛快的舞動,把桌上的食物,用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送進胃袋裡。

  仔細觀察,雖然同是狼吞虎嚥,但兩人的吃法,卻大大的不同,小草總是吃一口菜餚,喝一口茶,再以餐巾抹抹嘴,似乎受過極良好的教養,而蘭斯洛卻是雙手並用,口沫齊飛,姿勢極端不雅,桌前的餐巾,遠比同桌的髒幾十倍,看得店老闆,直皺眉頭。

  吃到差不多的時候,小草忽然想起,蘭斯洛說,自己這十幾年來,一直住在山上,該不會,他今天是第一天下山吧!

  那麼,這一頓飯價值不菲,他,付的出錢嗎?

  「蘭……蘭斯洛大爺,您有錢付賬嗎?」

  「什麼話,懷疑本大爺付不出錢嗎?」

  蘭斯洛自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正是適才,被小草扒走的那個布包。

  「你的運氣不壞!今天就讓你開開眼界。」

  說著,蘭斯洛打開了布包,原來的主人,顯然對布包內的東西,相當看重,用棉布反覆裹了好幾層,蘭斯洛解了好一陣子,才把布包給解開。

  「啊!果然……我就知道,今天慘了。」

  看清了布包內的東西,小草心裡悲哀的一歎。

  布包之內,僅有一枚石子,不過手掌般大小,笨拙質劣,看上去沉甸甸的,卻不是什麼起眼的東西,換言之,這枚石子,根本就一文不值。

  看見小草的臉色,蘭斯洛也是楞住了,這枚石子,是死老頭的貼身之物,平日寶貝的像什麼一樣,他屢次暗中窺探,猜想此物必是價值連城,所以此次偷溜,特別想辦法把它偷出來,充當路費。

  「不會吧!這東西……真的不值錢。」

  小草黯然點了點頭,她在家裡,見過無數珍奇古玩,也對鑒賞石頭,有一定的認識,知道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這都是枚不值錢的石頭。

  「這可就糟了,等一下怎麼付飯錢呢?還是偷偷溜走吧!」

  蘭斯洛心念甫動,就看到負責招待的夥計,臉色鐵青,攔在桌前,沉聲道:「客人!你們該不會想吃霸王飯吧!」

  「哈哈……哈哈……本大爺怎麼會是做這種事的人呢?」

  蘭斯洛一面大笑,一面腦子急轉,籌謀脫身,不一會兒,他把目光轉向小草,不懷好意的上下打量著。

  小草被他看的心裡直發毛,隱約猜到,蘭斯洛是想將自己留下轉賣,充作飯錢。

  像杭州城這樣的大都市,人口販子必然不少,此法確實可行。

  「這個時候被抓到,一定會被送回去,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想到後果,小草當機立斷,大叫一聲,抄起桌上的一隻盤子,砸向夥計。

  那可憐的夥計,猝不及防,給砸得頭破血流,湯水淋漓,倒地哀嚎。

  小草一不做,二不休,順手翻了桌子,登時樓上大亂,客人以為發生了仇殺,紛紛走避,混亂之中,自是少不得你踩我、我踩你的,只聽得樓上樓下,哀嚎之聲,一齊大作。

  小草趁著混亂,正想溜走,卻被一名夥計給揪住,她拚命掙扎,亂踢亂踹,那夥計氣不過,狠狠地甩了她一耳光,打得小草天旋地轉,眼冒金星。

  「當著我的面,你敢打他。」

  也不知道是同病相憐,還是早有注定,看到小草被摑的瞬間,蘭斯洛只覺得一股怒氣,直衝頭頂,不可遏抑。

  盛怒之下一拳揮出,將那名夥計打得飛了出去,一手牽住小草的小手,展開拳腳,指左打右,將衝來的夥計一一打倒,兩人趁亂衝了出去。為了怕飯館報官,會有衙役追來,蘭斯洛拖著小草,連跑半里路,跑到西湖畔,直奔上了斷橋。

  蘭斯洛平時跑慣山路,這點飯後運動,自是不放在心上。

  卻可憐了小草,平時嬌生慣養,幾時有過這許操勞,跑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險些將適才下肚的食物,一股腦地吐出來。

  「有…有沒有人追來?」

  蘭斯洛抹去額上的汗,微喘道。

  「大…大概…大概是沒有吧……」

  兩個人站在原地,蘭斯洛左右張望,小草扶著樹木喘氣,好半晌說不出一句話,這一番沒命逃跑,無形中,將兩人的關係拉近不少。

  「你這個臭小子,真會給本大爺惹麻煩,連吃個飯都要被人追著跑。」

  氣息甫定,一本暴躁的個性,蘭斯洛立刻開罵。

  回憶剛剛的情況,小草不由得暗叫僥倖,適才的反應,只要慢了一分,此刻,鐵定已被賣身抵飯錢了,一念及此,不由得對自己的機靈應變,感到得意。

  心裡這麼想,當然不至於笨得說出來,小草連忙轉移話題。

  「又說自己武功蓋世,連客棧夥計也打不過…」小草低聲道。

  「哎呀!」

  小草慘叫一聲,卻是蘭斯洛聽到了,立刻回報一個爆栗,狠狠地敲在頭上。

  「什麼你呀我的,要叫蘭斯洛大爺。」

  蘭斯洛板起面孔,惡狠狠地道:「本大爺是不想多造殺生,才只用萬分之一的力道,輕輕摸了他們一下,這點,像你這樣的庸才,是不會懂的,再說,倘若連你都看懂了,那還算是什麼絕世武功?」

  「明明是自己武功差,又不承認……」

  這次不敢發出聲音,小草暗自默語。

  「你說什麼?」

  彷彿有一種人類理解範圍以外的聽力,蘭斯洛感到有人在背後偷罵。

  「我…我沒說什麼……」

  猛力敲了一下小草,蘭斯洛道:「再讓本大爺聽到什麼聲音,小子你就死定了。」

  「好痛…你不要隨便打我頭。」

  「小鬼頭,大爺高興打,你管的著嗎?」

  說著,又重重敲了小草一下。

  小草連忙用手護住頭,樣子極為滑稽。

  其實,在剛才突圍中,蘭斯洛雖然把攔路者,全給打倒,但頭上、身上卻莫名其妙的挨了好幾棍,雖然沒受什麼傷,卻也著實疼痛。

  大凡江湖中的武術好手,都有修煉護身氣勁,不待敵人兵器及身,早給震斷,又怎會被棍棒打到瘀青,由此可見,蘭斯洛非但不是絕頂高手,只怕要當個一流高手都大成問題。

  只是……小草自身雖然不擅武藝,卻於此道見聞甚廣,目光銳利。

  早先動手時,蘭斯洛出手全無章法,信手揮出,顯然是未受過正規的武術訓練,但舉手投足間,自成氣象,卻又是另有一番古怪格局。

  同時,蘭斯洛的武藝扎根極穩,遠勝當今天下許多成名高手,顯見出於名師門下,再加上先前的種種,小草敢斷定,培育蘭斯洛的人,若不是個貨真價實的瘋子,便是位罕見的不世高人。

  蘭斯洛心裡,此刻亦是思潮如湧,下山以後的第一次動手,讓他隱約明白了自己的實力,老頭子視若拱璧的寶物,不過是不值錢的破石子,如此說來,他整日對自己吹噓的絕世武功,只怕也大有問題。

  武功不行,路費又沒了,唯一得到的,只有身邊這個傻笑的小累贅,唉!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念及此處,不禁有了人海茫茫,不知何處的感慨。

  「不成!拖著這小鬼,拖累太大,得想個法子甩了他。」

  不必花太多精神,蘭斯洛立刻得到這個結論。

  「蘭斯洛大哥!」

  蘭斯洛低下頭,卻是小草揪住他的衣角,輕輕拉扯。

  「快放手,本大爺可沒有和一個男人拉拉扯扯的嗜好。」

  「我不放,一放你就跑掉了。」

  蘭斯洛用力一掙,竟是掙脫不去,卻看見小草淒然欲泣,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

  「天啊!這小鬼是什麼做的,那麼愛哭?」

  蘭斯洛暗暗叫苦,他天不怕,地不怕,卻很怕看到別人掉眼淚,當然,這是因為他對落淚的情緒,並不熟悉的緣故。

  本想毅然甩掉這個小麻煩,但不知為何,總覺得眼前這個瘦弱的小子,一如流落街頭的流浪狗,孤苦無依,恍惚間,竟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再想起孤身一人,闖蕩江湖,多所不便,若能有伴同行,當是人生至樂一件。

  「哼!拖個累贅,又有什麼關係?老子就不相信,拖個累贅就闖不出名堂。」

  當下心頭一軟,溫言道:「放心啦!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不要哭了,難看死了。」

  基於一種未知的情感,蘭斯洛脫口說出,只是,當時的他,大概沒想到,這句話將對許多人的未來,產生無比重大的影響吧!

  「真的喔!」

  「真的啦!煩死人的小鬼。」

  小草破涕為笑,開心的拍著掌,又蹦又跳的,表現出興奮之情,自逃家以來,屢經驚險,沒想到終於交到了第一個朋友。

  蘭斯洛看在眼裡,不禁莞爾,緩道:「要跟我同行可以,從今以後,你我結拜為兄弟,我當老大,你一切要聽我的,有食物老大先吃,有衣服老大先穿,有女人老大先上…你笑什麼?」

  小草睜著圓滾滾的眼珠子,看著蘭斯洛,笑道:「好奇怪喔!你還是第一次不說『本大爺』這三個字?」

  「少囉唆!你到底要不要?」

  「要!當然要。」

  兩人收起玩笑的神色,撮土為香,對著西湖立誓,正經八百的義結金蘭,跟著,互敘了年齡,蘭斯洛今年十九,早了小草兩個月,順理成章的當上老大。

  「大哥!」

  「笨蛋小弟……咦……」

  蘭斯洛的目光,忽然尖銳起來,在橋的另外一端,有一群年輕女孩,個個青春貌美,豆蔻枝頭,手中小扇輕舞,輕蘿襲身,粉袖香風,笑語鶯鶯,踏著細碎步子,踱上橋來。

  在眾多女子的簇擁中,有名少女,嬌弱輕盈,態擬天仙,面孔為薄紗遮住,只露出了白玉般的肌膚,與兩道彎月似的眉毛;秋水般的明眸,澄澈烏亮。

  明明只是提膝、舉步的小動作,曼妙無雙,看起來,竟已像曲絕美的舞蹈了。

  周圍的景物,在她姿態流動間,被重新賦予了生命,一切,彷彿重新活了起來。

  蘭斯洛的腦裡,感到了爆發性的衝擊,只是第一眼而已,他已為那超越世俗的美感,深深震懾,周圍的一切,剎那間,恍若不存在,他的眼中,只看到伊人一人。

  「大哥…大哥…醒來,醒來啊!」

  小草連聲叫喚,蘭斯洛呆若木雞,渾然不覺,她自己亦為那絕俗的嬌艷,所深深震撼,但因為自己也是絕色,又同為女兒身,所以能迅速恢復。

  幾次叫喚都沒用,看蘭斯洛一臉呆樣,說不定等一下,連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小草又急又氣,舉腳往蘭斯洛用力一踹。

  「唉喔!」

  蘭斯洛慘叫一聲,猛地驚醒。

  還來不及發作,一陣銀鈴也似的笑聲,自耳邊迴盪,卻是那女子打他身邊經過,見他癡傻若斯,不禁掩面淺笑。

  這一笑,將蘭斯洛三魂勾去其二,七魄全飛上了天際,又呆在原地傻笑。

  小草見狀,不知為何,只覺得胸中氣苦,難過不已,憤憤不平下,又是一腳,再把蘭斯洛踢醒。

  「大哥!你有點樣子好不好,難看死了。」

  蘭斯洛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好半晌,揚聲吐氣道:「不得了,好美的一個女人。」

  「人家是大家閨秀,貴族血裔,不會看上你的啦!」

  「聽你語氣,怎麼你知道她?」

  小草本想隱瞞,但見蘭斯洛面色不善,只得老實說出。

  西湖一帶,江南佳麗本多,歌舞樓台,畫舫妓院,更是煙花女子的聚集地,但要說艷冠群芳,教杭州女子心服,則非廣寒冰瓊莫屬。

  廣寒冰瓊,是眾多士人,對一絕色女子的雅稱,她本名紫鈺,自四歲起定居於西湖畔,據說,是某顯貴之後,因為身染無名怪疾,自幼身體極弱,經高人指點,遷居西湖,專心養病。

  她就像是一朵冰雪雕刻的瓊瑤,雖然嬌美,卻是見不得陽光,不能長開,在病痛與藥物的煎熬下,莫名盛開。

  上門的醫者與媒人,絡繹不絕,卻是個個搖頭而去,城裡的孩童,為此還編了歌謠。

  廣寒丰姿能傾城,可憐冰瓊二十春。

  說的,該是她過不了二十的壽命吧!

  看著漸行漸遠的倩影,蘭斯洛一面聽,一面歎氣,沉重道:「真是太可惜了,若是她肯回過頭來,再對我笑一次,本大爺就下定決心,排除萬難,讓她成為我的元配夫人。」

  小草心中,難以抑制的感到氣惱,沒好氣的說:「大哥,別做夢了,想要人家回過頭來,除非是天落紅雨……」

  初戀遭人大潑冷水,蘭斯洛又是大怒,剛想要發作,只聞半空中,轟然一聲炸雷爆放,晴天霹靂,悶雷連響,跟著……

  「不會吧!」

  小草看著空中飄下的雨滴,在強烈的風助威下,由細絲迅速擴大,轉眼間,就變成了觸膚生痛的暴風雨,只能無聲地仰天長歎。

  「天意!天意!這絕對是天意!」

  全然沒想到躲雨,蘭斯洛用雨水淋灑著臉,高興的手舞足蹈起來。

  在雨幕中,紫鈺見到橋上一個長髮怪人,大聲呼喊,揮舞手腳,狀甚滑稽,不覺莞爾,又是一笑。

  雖然大雨滂沱,且隔了老大一段距離,這一笑,卻還是教蘭斯洛給瞧見了,掩不住胸中驚喜,又跳又叫,一個不小心,左腳踩空,跌了個四腳朝天。

  「真是老天不長眼……」小草喃喃自語。

  看著蘭斯洛為此狂喜若斯,心中難言地,感到股苦澀的疼痛,她不知道那種感覺是什麼,只知道,對於這種感覺,她十分害怕,一點也不喜歡。

  半晌,雨滴漸小,蘭斯洛自喜悅的情緒中,稍稍清醒。

  「不行!既有天意為媒,那我就要立刻付諸行動,不能只是空想。」

  「大哥!你要去哪裡啊!等等我啊!」

  蘭斯洛一個勁地,猛衝下橋,朝適才紫鈺遠去的方向追去,小草緊跟在後,發力狂奔。

  歷史上,有某些英豪,靠直覺做事,身體反應優先於理智,蘭斯洛,或許也是其中的一員吧!

  直奔到湖邊碼頭,驟雨已停,暖陽重現,只照得湖面上一片波光瀲瀲,淡淡的霧氣,猶如輕紗,更添西湖綽約風光。

  湖上畫舫扁舟無數,歌舞之聲,不時傳來,蘭斯洛臨岸眺望,不知伊人究竟何處?

  一旁的小草,力竭汗喘,一副快要倒斃的樣子。

  「兩位客倌!」

  正自徬徨無計,一名船夫起身招呼。

  「二位,可是要找剛剛上船的那群姑娘們?」

  「正是。」蘭斯洛喜道:「船老大知道她們往哪去了嗎?」

  「那群姑娘們,好像知道兩位爺們會來,留了把傘,說是給兩位爺遮雨的。」

  船夫抬頭看了看天,笑道:「這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倒是讓兩位爺多添了件行李。」

  一旁的小草,隱約感到不對,對方怎知自己會來,但蘭斯洛不假思索,將繡傘收下,問道:「船夫,大爺想租你的船,有空的沒有。」

  船夫還是慣用的笑臉,笑道:「使得,使得,爺兒們是想追上姑娘們是吧。成!請上船吧!」

  蘭斯洛問也不問,拔腿踏上了船,獨立於船頭,小草無奈,只得跟進。

  船夫手中船篙微一使勁,將小舟推離岸邊,揚槳輕劃,朝湖心劃去。

  「爺們初到西湖啊!」

  「是。」

  「想必是來做生意的!」

  「不是!」

  「來學人吟詩作對的!」

  「沒那個閒!」

  「來找尋芳問柳的!」

  「沒那個錢!」

  眼見蘭斯洛獨立船頭,目光搜尋著過往船隻,小草心中不悅,與船夫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卻不料,禍從口出,談沒幾句,船夫察覺事情不大對,悄聲問道:「那群姑娘們,是爺兒們的朋友嗎?」

  「目前不是。」

  「爺兒們認識她們嗎?」

  「不認識。」

  「你們有錢付船錢嗎?」

  「沒有。」

  此言一出,小草登時驚覺,知道事情不妙,果見船老大臉色不善,沉聲道:「好小子們,沒錢,想學人家想搭霸王船啊!天下可沒這等好事。」

  「哇哈哈哈……」

  聽到了後方的對話,蘭斯洛仰天大笑。

  「你笑什麼?」船夫問道。

  「你載也載了,現在船離岸這麼遠,木已成舟,看你能怎樣?」

  蘭斯洛個性,本亦蠻橫,哪管他誰是誰非,劈頭就罵,小草想要攔阻,卻已晚了一步。

  「哇哈哈哈……」

  船夫聞言,亦是仰天哈哈大笑。

  蘭斯洛與小草面面相覷,不知道對方的葫蘆裡,賣什麼藥。

  「哈!老子搖船幾十年,你道是第一天遇到想賴帳的客人嗎?」

  船夫仰頭大笑,猛地翻身,躍入水面,了無蹤影。

  蘭斯洛與小草相視一眼,一起大笑,想不到對方有如此高明的敗中求勝的絕招。

  「哼!算你走的快,不然本大爺把你打成肉餅。」蘭斯洛笑罵道。

  小草看著船槳,暗自擔憂,她不會划船,想來蘭斯洛多半也是不會,再者,她有個最糟的預測,雖然不見得會發生,但以今日一整天的運氣之差,實在是不得不……

  果然,不多時,小舟的底部,開始咕嚕咕嚕地冒起水來,卻是那船夫落水時,順道鑿穿了船底,以做報復,這下…慘了。

  「該死的船夫,果然是個壞胚子。」

  蘭斯洛開始驚慌了,他雖粗識水性,只是此地距岸邊頗遠,要游回去,勢必大費周章,只氣得大聲咒罵,連連跳腳。

  小草卻是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她深吸了口氣,做泅水的準備。

  細述今天的遭遇,不過是幾個小時而已,從被圍毆、被追打、到跳船泅水,可說是天上地下滿街跑,從陸上到水底,變化之大,匪夷所思,看來,今後跟這個人在一起,絕對不會無聊了。

  閉上眼睛,用力一蹬,兩人一齊落入水面。

  好半晌之後,岸邊某處,兩道身影,狼狽不堪地自湖中爬出。

  恢復力舉世無雙的蘭斯洛,甫一站定,立刻破口開罵。

  小草斜倚著樹木,設法吐出腹中的湖水,她體力普通,剛才有幾次,若不是蘭斯洛伸手急救,她說不定就要不明不白的沒頂於西湖之中了。

  精采絕倫的罵詞,說到一半,蘭斯洛止住了嘴,雙目炯炯有神,好似有所領悟。

  「二弟,為兄想通了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小草有點畏縮地問道,對於這個大哥,她實在有點害怕。

  「做人,一定要發財。」

  蘭斯洛板著臉孔,彷彿在敘說一個大道理。

  「廢話!」

  小草吐出了最後一口積水,全身無力。

  「什麼廢話。哼!我告訴你,你兄長我,決定幹一票大的綁票案子。」

  說話的同時,蘭斯洛的眼中燃起雄雄壯志,表達出非此不可的決心。

  一旁的小草,聽到了這句話,差點當場翻白眼昏過去。

  「走!」

  「去哪裡?」

  「去這裡最大的一所妓院。」

  「為……為什麼要上妓院?」

  想到蘭斯洛的用意,小草為之驚恐不已。

  「因為,我們現在要作大案子,所以要去安全的地方,而根據自古以來的英雄守則,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蘭斯洛正色道:「所以,最人多嘴雜的地方,就是最保密的地方,因此,我們要去妓院,再說,身為男子漢,又怎麼可以不去見見世面呢?賢弟,你說是吧!」

  也不管小草反應如何,就拖著她直走。

  「喂!不要拉我,我不要去,喂……」

  小草的聲音,恍若慘叫,響徹西湖。

  和煦的陽光,照在兩人的身上,為即將展開的動亂交響曲,拉開曲目,直至此時,尚沒有半個人知道,這兩人對日後的風之大陸,將造成多大的影響。

  在日後,天地有雪所編纂的「風之大陸雜史軼聞」中,有著如下記載: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六月二十日,蘭斯洛王,初識莉雅公主於西湖畔。

  ————源五郎

  


[ 本帖最後由 globe 於 2014-10-29 22:1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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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河篇 第二章 千里姻緣巧安排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六月二十日艾爾鐵諾王國杭州

  「何處高樓無可醉,誰家紅袖不相憐」,細數天下的煙花風華之地,最為人所津津樂道的,莫過於河西迴廊中的沙漠綠洲,香格里拉,六朝古都的金陵……等一流大都市。

  西湖一帶,自古便是紙醉金迷的繁華所在,騷人墨客,三五成群,附庸文雅,吟賞***,伴以葡萄醇酒,美艷歌姬,軟語呢喃,香風飄送間,往往揮金如土,引以為豪舉,之中韻事不斷,故而此地煙花極盛,舞榭歌樓,綿延十餘里。

  朱門居,是本地屈指可數的高級妓館,像這一類等級的妓館,與普通的娼寮不同,內中常駐的歌姬,尚琴藝、諳歌舞、通詩文,打著賣藝不賣身的旗號。

  內裡的消費極為驚人,若是沒有個幾百枚銀幣,莫要說是一親芳澤,就連喝杯茶水也成問題,故而自有「朱門居,大不易」的諺語傳出。

  「呀……」

  晌午時分,代表朱門居的那兩扇大紅朱門,驀地打開,兩個衣著襤褸的少年,給重重的拋了出來。

  「臭小子,沒錢也敢學人逛妓院,滾,別再讓大爺們看見你們。」

  護院的武師,丟下了狠話後,用力的關上了門。

  「唉歐!痛死了。」

  「膽敢這樣對待本大爺,你們不想活了嗎?」

  無視於蘭斯洛的暴跳如雷,朱門居的大門依舊緊閉,小草揉了揉被摔痛的屁股,暗叫倒楣。

  這樣的結果,早在她意料之中,兩個人身上,連半毛錢也沒有,明明連晚飯的著落都成問題了,居然還想進妓院,學人一擲千金的豪氣,簡直是天方夜譚。

  但蘭斯洛卻說什麼,「自來俠女出風塵,像我們這樣的少年英傑,一定會被具慧眼的紅顏知己所賞識」之類的理由,不顧反對,要進妓院一遂心願。

  果不其然,負責接待的龜奴,看到兩人的打扮後,原本堆滿的笑臉,開始皺起眉頭,接著轉為倨傲的木板臉,「頗有禮貌」的請兩人離開。

  大失所望的蘭斯洛,以極辛辣的言辭,問候著龜奴的全家親戚,結果,在四等親尚未有個了結之前,兩人就給揪住領子,一手一個地甩出了大門。

  不過,小草心中亦是忙叫僥倖,倘使當真進了妓院,自己還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呢!

  「可惡的傢伙,狗眼看人低,早晚要你們磕頭認錯。」

  眼見蘭斯洛兀自漫罵不休,小草搖了搖頭,道:「我早就說不要的,現在被趕出來了吧!」

  「哼!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本大爺難道還怕沒地方去嗎?愚弟,隨著賢兄我另覓他處。」

  「大哥,你要去哪裡啊!等等我啊!」

  對於蘭斯洛層出不窮的古怪詞句,小草已是見怪不怪,當下只是奮步急追,同時暗暗禱告,可千萬別再去什麼奇怪的地方了。

  「大哥!我有點疑問?」

  「什麼疑問。」

  「為什麼我們要跑到這種地方來?」

  「我們兄弟倆要商量發財的大買賣,自然要找個隱蔽所在,而想要隱藏一棵樹,最好的地方,就是樹林。這裡四周全是人群,你不認為,這是個絕妙所在嗎?」

  「啊!這句話不是這麼解釋的吧!」

  看著四周人聲鼎沸,船來船往,小草一面划槳,一面為兄長的少根筋,低聲抱怨。

  繞了半天,兩人又回到西湖上,蘭斯洛突發奇想,到岸邊偷了只小舟,泛舟於湖上,想在這個掩耳盜鈴的隱蔽所在,商議大計。

  不消說,因為蘭斯洛認為自己負責動腦子的重責大任,所以像動手划船這一類,小小的勞役任務,自然落到了小草的頭上。

  周圍的船,一隻隻的駛過,因為是商業鼎盛之地,所以除了乘著畫舫遊湖的遊客外,還有不少腦子靈光的小販,帶齊了種種亂沒地方性的小吃,駕著只小舟,在湖面上吆喝叫賣。

  「大哥。那邊好熱鬧。」

  「不關你的事,好好劃你的船。」

  「不知道大哥有什麼點子呢?」

  因為知道這個兄長隨時會大發脾氣的個性,小草謹慎地問道。

  「嘿!我已經有了計畫,要幹一票大的綁票生意。」

  「這句話,你上一次說過了。」

  「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隨便插嘴。」

  蘭斯洛不耐煩的揮揮手,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左右,低聲道:「第一個被本大爺鎖定的肥羊,就是雷因斯。蒂倫王國的儲君,莉雅公主。」

  「莉雅公主。」小草失聲驚叫道。

  驚慌之下,第一個反應便是跳船逃生,但是瞥見蘭斯洛的臉色,並無變異,不似識破了機關,勉強壓下心裡慌恐,強笑道:「大哥與莉雅公主,往日有仇?」

  「沒有。」

  「那是與雷因斯。蒂倫王國,近日有冤?」

  「也沒有。」

  「那為什麼要綁架她?」

  「綁架就綁架,還需要什麼理由?」蘭斯洛面不改色,一本正經道。

  小草只覺得哭笑不得,這個僅僅結拜不到半天的兄長,拉著自己跑了大半天,想不到第一件要做的正事,就是綁架自己,怎不教她啼笑皆非。

  「雷因斯。蒂倫王國,國勢不弱,莉雅公主是儲君之尊,身邊護衛必多,就憑你我兄弟,只怕……」小草試著勸兄長打消主意。

  「所以就說你笨嘛!誰說真的要綁架了。」蘭斯洛大笑道。

  蘭斯洛雖是做事鹵莽,脾氣暴躁,卻並非蠢人,早在下山之時,他便特別溜去杭州城門的紅牆,查閱了最新的懸賞消息。

  目前最大的懸賞,就是雷因斯。蒂倫王國,王女莉雅公主的失蹤消息。

  雷因斯。蒂倫王國,雄踞東方,是歷史極為悠久的古國,追溯國歷,遠至九千年前,艾爾鐵諾王國亦難以望其項背,環顧當代,可說是出其無右。

  雖為大國,卻與後起之秀的艾爾鐵諾王國不同,雷因斯。蒂倫王國,素來由女王實行和平統治,並沒有刻意對外發展的野心,九州大戰時,該任女王銳身赴難,戰後,頂極高手為之一空,元氣大傷,加上連續幾代繼位者碌碌,國勢已大不如前,遠遜於戰後蓬勃發展的艾爾鐵諾之後。

  儘管如此,雷因斯。蒂倫,仍有其不可忽視的實力,除了崇高的精神地位外,遠自數千年前起,該國便有「魔法王國」之稱,能人異士輩出,五支魔法軍,威震天下。

  而三賢者中的皇太極、卡達爾,亦修業於此,其實力精強,可見一般。

  雷因斯。蒂倫的慣例,女王每代只生一女,甫一出生,便確定為儲君,接受最嚴格的教育。

  期間,只修文事,不修武功,直到十九歲的潔身大典。

  雷因斯。蒂倫的王族,是種相當特殊的血統,具有天賦的異能,每當年滿十九歲後,王女會進行潔身大典,敬告天地諸神,然後由神官們進行典禮,開啟公主的靈竅,之後,公主會得到一項屬於自己屬性的異能。

  至於是哪種能力,會隨公主本身的性向、氣質、未來際遇而定,除了這項能力以外,該王家在修習魔法上,亦是令人咋舌的天骨,多少才智超人之士,數百年苦修不成的秘術,她們往往在聽過一遍後,便唾手可得,靠著這份天賜,世界魔導師公會的主席,此無上的榮耀,素來由該國女王兼任。

  而歷代女王,相當珍惜這份天賦的榮耀,皆以「博愛、慈藹、高潔」三原則自期,故素有「人類的母親」之稱。

  莉雅公主,全名「莉雅。迪斯。拉普他。蒼月」,是本代的王女。

  在東方諸國中,以其高人一等的智慧,與傳自母親的美貌,享有「才女」之名。

  兩個月之後,莉雅公主即將滿十九歲。

  在被送往神殿,進行準備工作的途中,竟爾失蹤,原因不明,這已是近時日以來,風之大陸上,最大的消息,雷因斯。蒂倫王國,為此鬧翻了天,提出了鉅額的懸賞。

  當蘭斯洛見到了佈告,馬上有了點子。

  「諾,他們既然肯出一百枚金幣來懸賞,你兄長我索性來個將計就計,發張信函,就說莉雅公主在本大爺手上,要他們付一千枚金幣來贖人。」蘭斯洛得意洋洋道。

  「如此一來呢,又不必真的去綁人,要是事跡敗漏了,也不至於有什麼問題,你說,這是不是個好主意啊!」

  聽完了話,小草放下心頭一塊大石,不單是為了自己的身份沒被拆穿,也是為了這個兄長,並非作奸犯科,為求富貴不則手段的奸人,而暗喜在心。

  想起自己之所以逃家的理由,再想起宮廷內那些老臣的嘴臉,不由得很高興,能夠藉此好好的大鬧一番。

  當下,小草開始認真的思索這個破綻百出的綁票計畫。

  蘭斯洛隨口吩咐道:「總之呢!你等會就寫封信,投到雷因斯。蒂倫在此的通訊處,就說莉雅小妞在咱們兄弟手裡,讓他們在明天,拿一千枚金幣來贖人。」

  「信由我來寫嗎?」

  「這種粗淺的工作,難道要本大爺親自出馬嗎?」

  小草點了點頭,她有信心,宮廷內那些老傢伙,絕對會拿出錢來,只是……要怎麼把錢拿到呢?

  腦筋轉了轉,臉上浮現了抹莫名的笑容,她已有了腹案,明天,鐵定會很精彩的。

  「臭小子,沒事笑什笑,裝酷啊!」順手賞了她一記爆栗,蘭斯洛罵道:「那,把船開回去,想辦法撈頓飯吃吧!」

  「喔!」

  小草應了一聲,正要行動,忽然發覺……

  「大哥。」

  「又有什麼事啊!」

  「你有沒有發現,有點不妥。」

  「哪有?」

  「你的腳板正浸在水裡。」

  「是嗎?」

  「還說沒有,水已經淹過腳板了。」

  兩人驚叫一聲,這才發覺,不知道從何時起,船底破了好幾個洞,碧綠的湖水,此刻以驚人的速度,咕嚕咕嚕地冒進船裡。

  看見這種慘狀,蘭斯洛、小草手忙腳亂地,想堵起船底的破洞,無奈小洞太多,顧了東邊,西邊又進水了。

  「大哥。這艘船你從哪裡弄來的。」

  不知道為什麼,小草覺得這船的樣子,依稀有點熟悉,莫非……

  「這個嘛!大爺看它被停在岸上,好像沒人要的樣子,就順手推下水了。」

  蘭斯洛聳聳肩,滿不在乎的說著。

  小草的想法,立刻獲得了證實。

  小舟才剛沉下,一艘航行甚快的扁舟,自已被水淹到腰間的兩人身邊,呼嘯而過,船上,一名很眼熟很眼熟的船夫高聲大笑:「哇哈哈哈!兩個小賊,搭了老子的船不付錢,竟想偷了船跑,還居然給偷到同一艘破船,現在自作自受了吧!哇哈哈哈哈……」

  激行的船隻,濺起大量水花,灑了兩人一頭臉,不過,沒多大差別,這時候的湖水,已經漲到胸口了。

  「哈哈!一天裡面游兩次泳,對身體有益嘛!」

  好像知道自己有錯,蘭斯洛反常的沒發脾氣,只是無賴的笑著。

  小草還來不及歎氣,水已經淹到下巴了。

  奈何,大大的吸了口氣,為等一下的長程游泳做準備。

  「我發誓,這輩子再也不與你搭同一艘船……咕嚕…咕嚕……」

  「哈…哈,別說的那麼絕嘛!誰知道會偷到早上的那一艘呢……咕嚕咕嚕」「咕嚕……

  咕嚕「」……咕嚕咕嚕「

  就在隔日,雷因斯。蒂倫駐杭州一帶的辦事處,收到了一封令整個辦事處為之天翻地覆的綁架信,內中說明,失蹤多時的莉雅公主,已遭到名為「惡魔黨株式會社──杭州分部」

  的秘密組織所綁架,並被要求於當晚子時,交付一千枚帝國金幣,作為贖款。

  隨信,附上了一枚玉印,與莉雅公主的親筆求救函,而玉印經確認後,亦證實為莉雅公主的隨身印信。

  此信經超空間通訊,傳達雷因斯。蒂倫王都之後,立刻引起了王室上下,極度的震驚,一千金幣的贖款,在旁人的眼中,確實是筆巨款,但以一國之力而言,卻也不過是九牛一毛,真正使他們為之心驚膽顫的,是歹徒自投信至收取贖款,之間只有三個小時,那剛好是一個致命的時間。

  在艾爾鐵諾境內,調取一千金幣,並將之送達杭州,需要將近三小時的時間,而將鄰近區域中將足以擔當此事的高手,徵至杭州,需要三個半小時的功夫,歹徒能不偏不倚地,選在這個時間內,足見對於王家的行政作業,瞭若指掌。

  當下,王室內產生了一陣「搜索內賊」的聲浪,因此事件遭到調查者,不下二十人,期間也有相應的副產物,利用公權走私、詐欺、收賄,被揭發而入獄判刑者,另有五十人之多,這是題外話,暫且不提。

  繳付贖款的地點,是定在一個十字路口,中心的大樹下,歹徒要求,將贖款以金葉子的形式,存於包裹,置於樹下。

  由於擔心遭到有心人士的覬覦,此事被列為高度機密,並不先行通知艾爾鐵諾官方,而由雷因斯。蒂倫王家,駐杭州辦事處,獨力負責。

  辦事處的人員,很努力地調集了最短時間內所能趕到的武術好手,為了防止歹徒逃逸,預先將周圍三條街的範圍,盡數納於掌控,希望能由歹徒的行蹤,找出公主殿下的所在。

  半夜子時,弦月當空,涼風送爽,埋伏在街道兩旁樓房中的人員,屏住了呼吸,仔細的注視四面八方的每個角落,不敢放棄任何細微的動靜,等待著歹徒的到來。

  當遠處的鐘聲,敲滿了十二下響聲,原本緊繃著的心,幾乎要跳了出來,但是,受到嚴密監視的樹下,連帶鄰近三條街上,沒有半道人影。

  要不是對方提出了證據,埋伏人員幾乎要錯疑,自己是遭到戲弄了,就在他們正打算要放棄的時候,遠遠的地方,傳來的悶雷般的聲響。

  「什麼聲音?」

  「不曉得,聽起來不大對勁。」

  「事情有變,大家加緊戒備。」

  「封鎖道路,鄰近人員立刻行動。」

  不遠處,一個馬廄遭到縱火,受驚而發狂亂奔的馬群,受到引導,朝此地奔來。

  發狂中的馬群,突破了街上的封鎖線,轉眼間,便已奔至此地了。

  巨變陡生,埋伏的眾人,一時間失去了應變的能力。

  在混亂中,事情完全失去了控制,埋伏在周圍樓層的百餘人,都有水準以上的自保能力,雖然立刻飛身而出,但除了閃躲或留心左右,卻也沒人想起搶入亂蹄之中,看看是否有歹徒藏匿於其下。

  結果,當馬匹向四個路口,分馳而去,原本放置在樹下的包裹,早已不翼而飛。

  失去第一時間的埋伏人員,只得分作四個方向,追逐而下。

  蘭斯洛一個翻身,爬上了馬背,將手中的包袱反縛於背,摟住馬頸,穩穩的坐著,他生活山野十餘年,這區區馬腹藏身的騎術,自是難不了他。

  「小草這小子的腦子不壞,兄弟倆聯手,倒是可以狠狠地發它一票。」蘭斯洛喃喃道。

  這件計畫從頭到尾,可說是蘭斯洛提案,小草策劃。

  在兩人奮力游回岸邊後,小草展現了教人吃驚的才智,立刻展開種種策劃,推算時間,想定取款方式,如何脫身,如何分散、甩開追兵,在蘭斯洛為之瞠目結舌時,小草已經笑瞇瞇的,開始解釋整個計畫了。

  因為目標被分散,發現蘭斯洛的蹤跡而緊跟在後的,已不過是十數人而已了,儘管如此,他們其中不乏輕功好手,而蘭斯洛胯下又非千里神駒,巷道追逐幾回後,雙方的距離被大幅拉近,眼看就要追上了。

  「嘿!好傢伙,居然追了上來。」

  蘭斯洛腳下加力,雙腿輕夾馬腹,登時如箭離弦,加快奔出,又拉開了兩邊的距離。

  若照蘭斯洛的本意,此刻便要與敵人大打出手,但聽到這個意見的小草,當時卻是兩眼一翻,對兄長的武功程度大搖其頭,而策定了第二步計畫。

  蘭斯洛把馬頭一轉,衝往西方。

  後方的追捕者見狀,更是猛力提氣,三步並作兩步,窮追不捨。

  眼前的匪徒,是他們追尋公主下落的唯一線索,倘使走失,那後果當真是不堪設想。

  雙方又繞了兩條巷子後,驀地眼前一寬,到了個大街。

  「惡賊!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跑在最前方的一個追捕者,猛吸一口真氣,腳下使力,大步躍起,兩手成擒拿式,撲向蘭斯洛,想再蘭斯洛尚未再變方向之前,將之擒下。

  「大個子,辛苦你了。」

  蘭斯洛嘻嘻一笑,反手將背上包袱,順勢推入那人掌中,左足趁機在馬腹上輕點,借力躍起,一個翻身,順勢翻上了附近的民房,再一躍,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那個大個子用力過猛,一時轉不過來,兩手一分,竟將包袱扯作兩截,只見滿空黃葉亂舞,隨風亂飄,後方的人看到,紛紛呆在當場,作聲不得。

  包袱裡面應該裝有的一千金幣,竟變做爛泥也似的枯葉。

  「糟了,中了賊人的調虎離山計了。」

  察覺中計的憤怒與悔恨,化作屈辱之鞭,狠狠地痛擊著他們,所幸,這種感覺並沒能持續多久。

  就在蘭斯洛消失的同時,恍若事先經過排演似的,黑暗的夜空,被幾十盞孔明燈所照亮,四周點起火把無數,四周的民房,跑出了一片黑壓壓的人群,個個手拿兵器,看情形,怕沒有個百來人。

  「好惡賊!居然還有同夥。」

  追捕者們不由得倒吸了口涼氣,他們原本就猜想,在幕後策劃案子的,是個極為龐大的組織,想不倒歹徒深謀遠慮,竟將大隊人馬埋伏於此。

  「該死的賊子,居然膽敢恃強行劫,累得爺們等你們半晚,還不快快投降。」

  埋伏的,是艾爾鐵諾的地方警察,他們接獲密報,今晚子時將有一批兇惡歹徒,要打劫此地的店舖,雖然這聽起來像是個惡作劇,但為了小心起見,地方警部還是挑選了人員,在此地埋伏,果然見到一批「兇惡強人」,意欲恃強行兇,當下個個摩拳擦掌,要將「歹徒」

  一網成擒,以便陞官發財。

  雷因斯。蒂倫的一方,此刻知道自己非但上了大當,而且更中了敵人充滿諷刺性的埋伏,基於事件必須保持隱密起見,他們除了逃跑以外別無他法。

  當然,埋伏的官差,不可能眼見到手功績飛走,雙方就在巷道間,重演了一遍追逐戰。

  在被抓與逃走不斷上演時,他們最大的疑問,大概是,那一千金幣到底到哪去了呢?

  就在原本十字路口的大樹下,一隻小手破地而出,有個瘦小的身影,自預先挖掘好的地洞中,攀爬而上。

  小草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拾起腳邊的包袱,臉上滿是自信的笑容。

  早在綁架信寄出以前,她便在此掘了個地洞;當雷因斯。蒂倫辦案人員將包袱置於樹下時,她已藏身於其中。

  之後,由蘭斯洛藏身馬腹,另外取個包袱,惑人耳目,反正黑夜中誰也看不清楚。

  如此一來,埋伏的眾人,會被引開,要是真的被追急了,只要將假包袱拋去,也可以甩脫追兵,而真貨早已在混亂中,被樹底的小草趁機取走。

  「地底藏人,調虎離山,都只是很老套的把戲,可是兩套並用,成功率就很高,原因無他,只因為人們都只會看到,自己想看的東西。」

  當向蘭斯洛解釋整個計畫時,小草如是說。

  那麼艾爾鐵諾的埋伏呢?

  「那是國家的神秘主義被倒用的結果。」小草微笑道。

  就因為知道,雷因斯。蒂倫宮廷會顧忌醜聞的發生,與結外生枝的變數,所以定是自行私下解決,不會通知艾爾鐵諾政府,所以小草反過來,利用艾爾鐵諾的警察,來替蘭斯洛阻擋追兵,反而教斯菲爾倫多一方手腳大亂。

  只是,身為應該被拯救的主角,卻大是熱心的,主動策劃著綁票的種種計策,這樣的小草,實在是個大壞人。

  蘭斯洛哼著小調,縱躍如飛,從一個屋脊,跳躍到另一個,以最快的速度,脫離現場,想到預定的地點,與小草會合。

  「無恥賊人!快快停下步來。」

  「這種話,等你們追上本大爺再說吧!」

  發覺約定的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蘭斯洛不禁要皺起眉頭了,之所以讓他耽擱的原因,是在他之後,有幾道身影,窮追在後,看樣子,是艾爾鐵諾的警察吧!

  「哼!不管是雷因斯。蒂倫,還是艾爾鐵諾,看來全都是一些煩人的傢伙嘛。」

  連續跑了半個晚上,蘭斯洛不禁有些不耐煩起來。

  蘭斯洛並沒有正式的學過輕功,只是,過往生活在山林裡的日子,常常兩腳綁著鐵球,穿越數處直漲到胸口的溪水,到十餘里外去取水;也常常在樹枝間與猿猴嬉戲、捕捉鳥雀,因此雖然未受過調教,當其邁開大步,發足狂奔,身手之敏捷較諸一流好手,可說是尤有過之。

  不過,老是被人家在後面窮追,卻也不是什麼有趣的消遣。

  「跑步這種事,還是悠悠閒閒比較有趣,像這樣子的跑法,對身體一點幫助也沒有。」

  蘭斯洛一邊嘮叨,一邊動著腦子,試著甩掉後頭如附骨之蛆的追兵。

  靈機一動,想定了主意,當下腳底猛然加力,瞬間拉開了與追逐者的距離,就在追捕者為之驚訝不已,要發力追上時,蘭斯躍下了屋脊,開始在黑暗的巷道中,左鑽右竄,沒幾下,便消失了蹤影。

  追捕者不禁大聲咒罵,此處街道窄小,加上夜色昏暗,視野極狹,想要找到犯人蹤跡,並非易事,而且處理不當,便會滋擾民眾,多生事端。

  忍住勃發的怒氣,他們跳下屋脊,試圖尋找疑犯的蹤影。

  而蘭斯洛一點也沒閒著,他利用這段多出來的空隙,摸黑竄向原先看到的一所屋宅,打算在裡面躲一段時間,甩開追兵。

  翻過牆去,是座頗大的花園,昏暗中,看不清景物,由規模的大小來判斷,屋主並非一般平民,而是相當富有的一家。

  牆外隱有人聲傳來,蘭斯洛更不遲疑,向最近的一棟獨立樓閣移去,手腳並用地爬上與屋子比鄰的大樹,腳底一蹬,便站上了二樓的屋簷,小心地推開了窗子,蘭斯洛翻身而入。

  甫一進屋,撲鼻而來的薰香氣味,房間裡的繡床,明明白白的表示,這是間女兒家的閨房,更糟的是,那床上明顯睡的有人,而且已被驚醒。

  蘭斯洛應變奇速,立即撲向床上,想要先發制人,不料卻以晚了一步,那女子早先一步退到茶几旁,蘭斯洛一擊不中,反身便是一撲,抓到了只袖子,蘭斯洛大喜,右手跟著一擒,掐住那女子的咽喉。

  黑暗中,兩人貼了個滿懷,隔著薄薄的絹布,蘭斯洛感受到,絹衣下豐滿的年輕肉體,陣陣的女兒幽香,撲鼻而來。

  無暇享受這份動人的時光,蘭斯洛低聲恐嚇道:「別出聲。你一出聲,我就殺了你,我只是來這暫避敵人,不會……唉唷!」

  話未說完,被人反臂擒拿,扭住右臂,那女子竟會武功,雖然力量不大,但招數巧妙,竟把蘭斯洛給直跌了出去。

  「你……」

  蘭斯洛關節處給痛得七葷八素,剛想有反應,陡聞「刷」的一聲,房間忽然亮了起來,卻是那女子點亮了几上的油燈。

  藉由微弱的火光,蘭斯洛看清了那女子的臉。

  眉目如同一泓秋水,長長的睫毛不住顫動,楚楚動人的臉蛋上,雖然因為不速之客的來到,而有些驚慌,卻反有一抹無畏的笑靨,浮現在唇邊,在告訴入侵的外人,她人並非是個只會驚惶失措的庸俗弱女子。

  不是別人,正是昨天巧遇於西湖畔,雨中贈傘,讓蘭斯洛一見傾心的紫鈺姑娘。

  乍見心上人,蘭斯洛再度為其無雙的美貌所驚艷,呆立當場,隨即想起自己誤闖佳人香閨,連忙手慌腳亂地道歉。

  「呃!夫人…不是,貴小姐…也不對,姑娘…」

  慌忙中,蘭斯洛錯誤連連。

  他極力想表現優雅一點的樣子,卻連連出錯,先是自稱「本大爺」,又連忙改口「兄弟我」,再想想也不妥,最後換成「在下」。

  「在…在下,躲避敵人,誤闖姑娘的屋子,本…在下深感歉意,現在就告辭了。」

  蘭斯洛很努力地,讓自己平聲和氣地說完這番場面話,才說完,已羞慚的滿臉通紅。

  蘭斯洛說完話,轉身便欲跳窗離去,紫鈺見他手舞足蹈的滑稽樣,大是有趣,不由「噗嗤」一聲,掩袖輕笑。

  這一笑,直如春風輕拂,芙蓉初綻,直教蘭斯洛看得癡了。

  見到蘭斯洛如此呆望,紫鈺不禁莞爾,當下收起笑容,清聲道:「先賢有云:」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先生雖是不請自來,也算是我落瓊小築的客人,如不嫌棄,便請在此盤桓數刻,讓我一盡地主之誼。「

  蘭斯洛不意有此一問,大喜過望,連忙點頭如搗蒜。把什麼約定的時間,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紫鈺溫言道:「既是如此,便請先生移步前廳,稍坐片刻,待妾身換裝見客。」

  蘭斯洛這才注意到,紫鈺身上所著,乃是一般寬鬆的絹質睡袍,一雙柔滑粉嫩的美腿,完全暴露在外,姿態撩人之至。

  為怕佳人認為自己唐突,不敢多看,蘭斯洛趕忙轉頭向後。

  紫鈺搖起桌上的鈴鐺,將樓下的婢僕喚起。

  進來的婢女,見到小姐的房中,多出一個陌生男子,幾乎要失聲尖叫,卻被紫鈺輕描淡寫的一個眼色所止住。

  「這位先生,是我多年好友,你們要好生款待,不可失禮。」

  一句話,打住了婢女們的疑問,趕緊小姐伺候更衣,並將蘭斯洛帶至前廳。

  蘭斯洛坐定後,僕役送上一壺清茶,四色點心。

  這才憶起了,與小草相約的時間已過,應當早點抽身,去和小草會合。

  但轉念一想,自己誤闖心上人閨房,未受見怪,反而遭到款待,如此良機,豈是常有。

  一念至此,心意登決,準備把握機會,趁機與心上人親近。

  「先生久候了。」

  一聲清脆的語音,自頂上傳下,紫鈺身著淺藍衫裙,素巾圍腰,黑絹般的秀髮,用一根木簪定住,幾道青絲斜掛於面前,散發著另一種冶艷風情。

  「先生高姓大名?」

  「蘭斯洛。我叫蘭斯洛。」

  與日間初遇小草時完全兩樣,蘭斯洛似乎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更罔論大肆吹噓了。

  「蘭斯洛先生。」似乎看穿了蘭斯洛的緊張,紫鈺輕笑道:「我不問,你是從哪裡來?

  也不問,你為何到這裡來?既然進了落瓊小築,就是這的客人,蘭斯洛先生可以等到你認為安全的時候,再行離開。「

  被這麼一說,蘭斯洛反倒驚訝起來,以自己現在的外觀,蓬頭散髮,衣著不整,又是個粗壯漢子,無論是誰,見到這樣的人,破窗而入,鐵定會認為強盜打劫來了,可是這位紫鈺姑娘,毫不懼怕,還與自己沏茶聊天,此舉非但不合一般大家閨秀的舉動,反而大見江湖豪客的英俠之氣,真是奇哉怪也。

  忽然想起,日間小草曾經提過,這朵「廣寒冰瓊」身染無名惡疾,身體極弱,可是相遇至今,除了偶爾的一兩聲輕咳,並沒有什麼重病的徵兆啊!

  莫不是小草撒謊?

  仔細端詳紫鈺的姿容,她的腰身極為纖細,嬌柔而不見豐腴的身體,骨感十足,看上去只怕狂風一刮,便可以被吹到半空去了。

  瓷器般精緻的臉蛋上,所浮現的,是種教人心悸的蒼白,的確是久染重病的樣子。

  察覺了蘭斯洛的視線,紫鈺道:「妾身自幼身染疾病,醫治太晚,傷了肺脈,所以素來身子虛弱,若是有什麼失態的地方,先生勿怪。」

  語罷,又是幾聲輕咳。

  如此一個嬌弱的女子,居然能以擒拿手,將自己反摔出去,蘭斯洛回想起來,不由大是奇怪。

  「妾身自幼,好讀坊間的遊俠列傳,對所謂的遊俠之士,嚮往再三,也曾學了幾套上不得檯面的防身之術,適才若有得罪,便請先生多多見諒了。」

  「沒有,這全都是我自己的錯,該打該打。」

  聽到紫鈺的解釋,蘭斯洛疑心盡去,再無問題。

  兩人當下便沏茶談天,天南地北的聊了起來,言談中,蘭斯洛發現,紫鈺非但見聞廣博,天文地理無所不知,而且此女聰穎不凡,觀察入微,若是遇到蘭斯洛聽不懂的地方,還預先將之簡化,旁徵博引。

  相談一席,賓主盡歡,不知不覺,已是天光拂曉,服侍一旁的婢子,重新沏上了一壺茶,為蘭斯洛倒上了一杯。

  蘭斯洛舉杯欲喝,卻是一怔,只見磁杯中,渾濁深碧,是種怕人的墨綠色,湊近一嗅,濃濃藥草味,酸腥刺鼻,中人欲嘔。

  剛想開口詢問,卻見紫鈺臉上,儘是期盼之意,為博佳人芳心,蘭斯洛把心一橫,忍住反胃的感覺,將茶一飲而盡。

  苦茶入喉,酸臭難當,幾乎令蘭斯洛想把胃裡的東西,全吐出來。

  「唉!」紫鈺歎息一聲,站起身來,原本的期盼之情,已轉為失望。

  「紫鈺身體不適,無法久談,先請告退,先生請自便。」

  語罷,再不回頭一眼,於婢女們的簇擁下離去。

  蘭斯洛呆在當場,不能理解發生何事,好半晌,見紫鈺沒有再出來的打算,天亦已大亮,只得失魂落魄的從大門離去。

  望見緊閉的大門,蘭斯洛自唉自怨,不知自己做錯什麼,竟給人掃地出門,原本兩人不是談的很高興嗎?怎麼忽然就……

  正自苦思不解,半空中,一條手絹飄至面前,蘭斯洛拾起一看,手絹上書寫有字:

  夫人姑娘貴小姐,兄弟在下本大爺,非是前生有宿緣,只為今世錯難解;

  最好交情初見面,相逢無因命早結,落瓊隨雪砌滿園,候月常掃玉台階。

  字跡娟秀,辭意詼諧,詩末署名「紫鈺」,正是紫鈺的手筆,蘭斯洛端詳再三,雖不明白詩中的意義,但對方既然肯將貼身之物相贈予,那麼,是不是代表……

  自己有希望羅!

  一念至此,忍不住手舞足蹈,在大街上跳起舞來。

  在樓台上看到這幕的紫鈺,再次為蘭斯洛的動作,莞爾微笑,「真是個有趣的人啊!」

  映著東方的第一道晨光,她輕聲咳了起來,自己的身體,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莫非,就當真如城裡的那首歌謠,這朵瓊花,真的過不了二十載的春天嗎?

  半晌,紫鈺低語道:「師父所說的天靈之人,就是他麼?」

  身後的房間,在陽光的照耀下,空蕩蕩地看不到半個人影,卻有一個深沉、生冷的聲音響起:「不錯,開啟十方血囓鎖,必須要以天靈之人的鮮血生祭。你的任務,便是暫時接近他,保護靈人的安全,直到時辰到來,剩餘的,沒必要過問。」

  說話的,是個男子,他的聲音,讓人想起冰河互相摩擦時,所發出的聲響。

  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使得情景格外的詭異。

  紫鈺默不作聲,只是讓輕輕的咳嗽聲,響徹在房間裡。

  黃昏時分,原本人潮不斷的西湖,一個身材高大,氣宇不凡的年輕人,意態飛揚地大步走在街上。

  在他身旁,另一名身材嬌小,俊秀清雅的年輕人,與他並肩走著。

  由於兩人的外貌突出,不時吸引了路上女性好奇的目光。

  這兩人,自然是蘭斯洛和小草了。

  因為不見蘭斯洛的蹤影,而急的像火燒眉毛般的小草,在相會後把蘭斯洛狠狠地刮了一頓後,兩人將贖款存入議定的地下錢莊,然後去最昂貴的澡堂,好好梳洗了一遍,換上了最華貴的衣服。

  當在澡堂門口碰面時,兩人均為了對方的改頭換面,不由自主地大吃一驚。

  將蓬草般的長髮剪掉,把累積多年的鬍鬚剃去,再換上了一流的服飾,蘭斯洛有若脫胎換骨般,展現其英偉的外貌。

  濃眉、大眼、寬肩、高大健壯,雖稱不上英俊,卻有股不凡的大丈夫氣概,引人側目。

  小草就更不得了了,將全身的塵垢洗去,回復本來面目的小草,穿上男裝,模樣更是俊美無對,舉止優雅,儼然便是個翩翩佳公子,立刻便引起了一陣騷動,更教蘭斯洛差點驚的連下巴都掉下來。

  好不容易自尖叫的女子群中脫身,小草出主意,買了間胡同,作為棲身之所。

  當一切事宜底定後,蘭斯洛提議要來西湖一逛,已經發誓不再搭船的小草,雖然無奈,也只得跟在一旁,兩兄弟步行遊西湖。

  繞行良久,兩人上了斷橋,想起兩日前,因為無錢付賬,自飯館一路狂奔至此,蘭斯洛不禁感慨萬千。

  「對了,照你看來,紫鈺姑娘給我那首詩,是什麼意思?」

  打從昨天回來起,蘭斯洛便一直纏著小草,要求翻譯詩意,他自己雖識字,但卻沒讀過多少書,不能做賞詩論詞這類工作。

  每看到蘭斯洛提起紫鈺時,那種傻笑的臉,小草便覺得極不是滋味,但內心深處,又找不到個反對的理由,在拗不過的情形下,只得解釋。

  「前面幾句沒有什麼,『落瓊隨雪砌滿園,候月常掃玉台階。』是人家大小姐以落瓊自比,要你當月亮啦!」

  「那是什麼意思?」

  「叫你去吃飯的意思啦!」

  看到蘭斯洛興奮不已,小草心中氣苦。

  瓊花是夜間開放,清晨凋謝的植物,命中注定,見不得日光,如今紫鈺自比瓊花,卻又明說「候月」,用意不問可知。

  「哇哈哈哈哈……早就跟你說,你兄長我魅力驚人,沒有任何女人能夠抵抗,果然應證了吧!」

  「才怪,你少臭美了!那只是分手的預先慰問而已。」

  「臭小子,敢這樣向你兄長講話。」

  蘭斯洛追打著小草,兩人一前一後,奔下了斷橋。

  「魅力驚人?」

  得了吧!小草暗暗啐道。

  蘭斯洛的外表,雖說英偉出眾,卻並不能算是美男子,論才學、論武功,也都一無是處,說財產嗎?窮光蛋一個,連一般的女子,都很難看上他,何況,聽蘭斯洛的描述,那名紫鈺姑娘,也不是個普通的女孩子,這之間,可千萬別有些什麼才好?

  奔跑間,驀然驚見,斷橋在夕陽的照映下,如同著火般的艷麗。

  「相識斷橋初贈傘」,這是蘭斯洛與紫鈺初遇的寫照,然而,琢磨文義,可不是個好兆頭啊!

  小草心下一驚。

  為蘭斯洛的安危,小草暗自擔心,她那超越常人的智慧,已自不可見的未來中,隱約嗅出了一絲不安的味道了。

  「既然下定決心,要追求人家,就得打起精神來,做幾件大事,出人頭地,這樣才配的上人家的好姑娘。」知道事已不可挽回,小草酸溜溜地道。

  眼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沒發覺小草的異常,蘭斯洛點頭稱是,忽然,一個物體映在他的視網膜中,在不遠的前方,有座高塔,巍峨聳立,在晚霞之中,琉璃瓦片發出絢麗的光華。

  在塔的下方,一群人把塔擠得水瀉不通,不知所為何來?

  「喂!小草,那是什麼地方?」

  「那個啊!是雷峰塔。」

  「雷峰塔!是白蛇傳中的那一座嗎?」

  「對啦!」

  蘭斯洛大感興趣,以前,死老鬼曾經對他說過白蛇傳的故事,而且對裡面的許仙,深惡痛絕,說什麼這個男人,卑鄙無恥,懦弱無能,被別人說個兩句,就笨的去出賣自己的家人,大丈夫切勿如是也。

  當時,蘭斯洛對於這番話,亦是心有慼慼焉,一個男人,若不能保衛自己的妻小,那就沒有成為男人的資格了。

  「那一堆人是在作什麼?有好東西看嗎?」

  「不是,他們是來尋寶的投機份子。」

  「尋寶?」

  小草跟著作解釋,雷峰塔每至八月,便會發出奇異的光華,等到中秋夜的亥時,一道驚人的靈光之氣,直衝九宵,愚夫愚婦所見,便稱做是有寶物現世,相爭膜拜頂禮,事情傳開,也吸引了無數的江湖豪客,來此尋寶,想看看自己能否僥倖成為,天意命定的得寶之人。

  「艾爾鐵諾政府,這麼心胸寬大,管都不管嗎?」

  照蘭斯洛的想法,若是真有寶物,只怕政府早已收歸國有,哪裡還會等到有人來尋。

  「他們不是不管,是沒能力管。」小草笑道。

  寶光的出現,至今已有千餘年之久,在這段時間中,來尋寶的人,搜遍了雷峰塔的一瓦一石,卻沒有半點收穫,艾爾鐵諾政府,對此索性採取完全開放政策,每年中秋,舉辦尋寶大會,任由人們到此尋寶,只是在一旁預伏兵馬,準備來個守株待兔。

  「好,我決定了。」

  蘭斯洛眼中發出異彩,臉上一副幹勁十足,想要好好作一點事的樣子。

  聽到這句話,小草心驚肉跳,兩天來,每次蘭斯洛說這句話,就必定惹出事端,而跟著遭殃,在背後收爛攤子的,就是小草,故而她此刻求乞滿天神佛,四大天王,希望這個大哥,不要再有什麼奇異的鬼點子,例如說:上妓院什麼的。

  「我要參加中秋的尋寶大會。揚名立萬,出人頭地,當個大英雄,再好好的追求紫鈺小姐。」

  小草雖然不悅,卻也鬆了口氣,啐道:「知道了啦!你好好的幹,我會幫你的。」

  「不過,在那之前……」

  小草差沒給跳了起來,「不過」,什麼叫「不過」,這個瘋狂大哥,到底還想做什麼?

  蘭斯洛眼中的光芒,熾熱的恍若要燒著,他仰天狂笑,引起了來往人潮的側目。

  「哈哈……天下英雄本好色,既然要做英雄,又豈能不好色。既然已經有了錢,當然要好好的去揮霍一番。」

  蘭斯洛抓住小草,高聲笑道:「小弟,咱們上妓院去吧!」

  「妓院,又是妓院,為什麼又是妓院?你腦裡除了妓院沒有別的東西嗎?」

  小草眼冒金星,語無倫次,就差沒口吐白沫了。

  「少囉唆!走吧!」

  也不管小草的慘叫,蘭斯洛拖人便走。

  「走吧!今天兄長我要帶你體會大人的滋味。哇哈哈…」

  「哇!我不要,不要拖我去,快點放手啊……」

  長長的哀嚎聲,再次迴響於西湖。

  東方的天際,一抹彎月,緩緩的升起,點點星光,開始取代晚霞,隨著夜晚的到來,許多人或自願或非自願地,面對將到臨的未來,這其中,是福,是禍,沒有人知道。

  人的幸福,就在於沒有人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以此而言,現在的小草與蘭斯洛,他們都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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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河篇 第三章 人間相思不曾閒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六月二十二日艾爾鐵諾王國杭州

  朱門居中,燈火通明,絹之國的燈籠,邱索拉的香油燈,天竺的九寶蓮華燈,散佈出瑰麗的光芒,映在被漆上金紅的合抱大柱,與華麗的建築相襯,更顯的富麗堂皇。

  價值不菲,由緋櫻帝國傳入的香料,被混在燈蕊裡,隨著熱氣蒸發,多種依古法調製的香水、薰香,或噴灑於衣飾,或封藏繡囊,與刻意栽種的香草混和,將周圍薰的馥郁香濃。

  各式廳房,依消費等級而有所差別,卻都是極盡奢華之能事,珍珠、寶石、象牙……之類的飾物,滿璧光華,地板上、床褥間,全是繡工精美的紅毯、絲被,看得人眼花撩亂。

  許多自詡風雅的達官貴人,飲著自提蘭運來的美酒,品嚐異國佳釀,與歌妓縱聲調笑,命令樂師彈奏起琵琶、七絃琴,唱著時下最流行的樂曲,吟詠詩文,飲酒作樂。

  院落內各個包廂,絲竹共奏,嬉笑怒罵聲齊鳴,好一派熱鬧光景,其中,有某間房,顯得特別聒噪。

  「過來,過來,給本大爺摸一下。」

  「喔……嗯……」

  「大爺,您好偏心,人家也要。」

  「該到我了,英俊的大爺。」

  「不要急,一個一個來,你們每個人都有份。喔喔!你有個結實的小屁股。」

  「討厭啦!大爺。」

  取得鉅額贖款,一夜之間變成暴發戶的蘭斯洛,如願以償的進入了朱門居,看門的龜奴完全認不出新打扮的蘭斯洛,甫一開門,便被昂貴的行頭所震懾,目瞪口呆,當小草由袖中,取出數枚艾爾鐵諾金幣後,兩人立即被蜂擁而來的妓女們,簇擁進最上等的特級廂房。

  這樣的結果,完全在小草的預料之中,深知兄長隨時都會惹出事端的破壞力,為了盡可能地減少麻煩,她只得在衣著上下功夫,以昂貴的服飾,標示出某種隱約的暗示。

  用上等獸皮所編,黑白相間的套衫,露出魁梧的胸膛,貼身的皮褲,襯以紅寶石綴成的腰帶,穿在蘭斯洛的身上,配合上他原本的氣質,看上去,霸氣中帶著威儀,望之凜然。

  由於雷峰大會的日子將近,許多志在尋寶的江湖人士,紛紛趕至,使杭州城中,臥虎藏龍,隨便一個事端,往往便會招來意想不到的殺身之禍。

  蘭斯洛這般打扮,甫看之下,確實是具有某皇室貴冑的氣派,讓別有所圖之人,心有所忌。

  而這身打扮,卻是教小草傷透了腦筋,要把兄長原本的野蠻,變成威嚴;原本的粗俗,變成氣派,看似相近,實距卻遠,所幸小草出身於皇家,選配服裝原本就是家常便飯,一番折騰後,總算把工作完成。

  至於小草自己,反倒是沒有在衣著上花多少心思,她原本就是處於逃家期間,自然不需要多餘的招搖,惹來麻煩。

  然而,或許是誤算吧!

  穿著白色儒衫的小草,顯的俊美異常,儼然便是個再世潘安,打從離開澡堂起,便一直招惹路上女孩子的指指點點,而進了朱門居後,更是成了院子裡姑娘們搶著接待的嬌客,軟玉溫香,鶯鶯燕燕,令她不勝其擾。

  「過來!再給大爺親一下。」

  「大……爺!你別光親嘛!」

  「夥計!再開兩罈女兒紅。」

  「哇……!大爺您真是海量啊!」

  雖是第一次逛妓院,蘭斯洛卻表現的有模有樣,毫不生疏。

  只見他左擁右抱,大口飲酒,在粉頰紅唇間,香來香去,一雙大手,老實不客氣地,游移在妓女的酥胸豐臀之間,大佔便宜。

  眾女皆是慣見煙花、煙視媚行之人,這等陣仗,司空見慣,也是嬉笑跌作一堆,把豐腴的肉體,緊貼客人,大展媚功,趁客人頭昏腦脹,色授魂予之際,多開名酒,增加鉅額消費,之所謂「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酒國生涯,原是如此。

  「香、香你個頭啦!我也很香啊!死大哥,臭大哥。」

  小草看在眼底,火冒三丈高,幾乎氣得連肺也要炸了。當下只是暗罵連連,忘了自己酒量不好,拚命猛灌烈酒,「啪」一聲,卻是用力過度,將筷子折成兩截。

  「哦!二弟,怎麼一個人在喝悶酒啊!」

  「不要你管,去香你的妞吧!」眼前似乎有點昏眩,小草頭暈罵道。

  「這可不成,你兄長我一向是個有福同享的人,怎麼能讓你被丟在一邊呢?」

  蘭斯洛計上心來,猛一拍掌,長聲笑道:「姑娘們聽好,今晚誰要是能把我兄弟伺候的服服貼貼,這一袋金幣,就是她的。」

  說完,將一袋沉甸甸的金幣,丟在桌上,怕沒有個百來枚金幣。

  果然,重賞之下,必有勇婦,三五個打扮嬌艷的美貌女子,坐近了小草,或搓背,或揉肩,軟語呢喃,使盡溫柔解數。

  小草的俊美,即使是杭州之大,也極為罕見,她們原本就對之深深傾倒,此刻有了機會,那還不趁機好好親熱,看看是否有這個機緣,得到這位少年公子的垂青。

  「喂!手不要亂摸。」

  「公子,您堂堂七尺之軀,何必這麼畏畏縮縮呢?」

  「是啊!你看他臉都紅了,好可愛啊!」

  「放手……你在摸哪裡?」

  眾女嬉笑間,自然上下其手,小草滿臉通紅,竭力推阻,雖然同為女兒身,要與人作這等親密接觸,也確實教她吃不消,可恨的是,那個肇事的大混球,此刻正好整以暇的一旁觀賞,為了兄弟的窘像,笑得快昏過去。

  「再加把勁,第一個親到我小弟的人,重重有賞。」

  「咦……」

  一名側坐在小草大腿上的綠裳女子,失聲驚呼,正在撫弄小草胸膛的纖指,就像碰觸到燒紅的烙鐵般,急忙抽回,那原本該是一片平坦的地方,竟是飽滿柔軟,觸手生滑,再仔細端詳小草,只見眉目如畫,朱唇明眸,細嫩雪膚,這才赫然驚覺……

  「你是……」

  一個女字尚未來得及說出口,小草一聲長笑,攬臂將那女子摟入懷中,耳鬢斯摩,肆意溫存。

  「哦!有一套啊,誘惑成功,有賞有賞。」

  蘭斯洛見狀,哈哈大笑,忙著在一旁起哄。

  兩人摟抱在一起,狀甚親匿,小草的右手,在對方的酥胸輕輕磨蹭,左手更放肆地自裙裾中深入,上下畫弄,那女子嬌喘連連,臉泛紅潮,衣衫散亂,半裸的豐胸、大腿,一覽無疑,冶艷誘人。

  周圍的一眾鶯鶯燕燕,嘖嘖稱奇,看不出這麼俊俏的一位公子哥,竟是歡場老手,看那女子的騷浪模樣,顯然快感如潮,驚羨之餘,不由得深自悔恨,適才沒有一馬當先,搶入懷中,錯失良機。

  那女子卻是有苦自己知,小草一將她摟入懷中,立刻便是腰間一涼,一柄鋒銳的匕首,抵住腹腰,而持刀人看似親吻,卻在耳畔低語:「敢說半句話,你馬上就沒命。」

  跟著微微一痛,顯然匕首已經劃破肌膚。

  大難臨頭,那還不嚇得她魂飛魄散,連忙呻吟出聲,努力幫忙作戲,只苦了她一面嬌笑,一面又要小心腹間,以免動作太大,被開膛破腹,真的給鬧了個哭笑不得。

  「哇哈哈哈……有意思,姑娘們,再加把勁,能把我小弟帶上床的人,加倍重重賞。」

  開心大笑的始作俑者,一點反省的意思也沒有,興沖沖地等著看好戲。

  古有名訓,玩笑開到過了頭,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結局果然不錯,在連接應付了一晚上的性騷擾,又被迫當眾做激情表演之後,抬頭看到那張快笑到噴飯的大臉,小草再也抑制不住,怒從心中起,氣得一把推翻了桌子,拿著酒壺,劈頭就擲。

  「大哥是大笨蛋!」

  驚呼怒罵聲中,小草奪門而出。

  「哎呀!救命啊!」

  「不要把我推到前面。」

  「你在幹嘛?」

  室內一時酒菜淋漓,盤筷飛舞,眾人不免抱頭鼠竄,躲得狼狽,身手不好的人,自是在劫難逃,給濺個一頭一臉。

  就可憐那綠裳女子,適才抽身不及,給匕首畫傷了皮膚,驚慌之下,以為受了致命重傷,兩眼一翻,口吐白沫,昏了過去。

  蘭斯洛總算避得快,沒給濺上,微微一愣,隨即爆發了火山般的怒氣。

  破口大罵,急衝出門,要把阻礙尋歡興頭的人,狠狠教訓一頓。

  鳴蟲低唱,晚風徐來,吹動花叢如海。

  比較起喧鬧的前院,寂靜的後花園,便顯得冷清許多,這是朱門居為了讓厭倦了連番飲宴的客人,有個吹風醒酒之所而建,雖非主要建築,卻也是佈置的精緻典雅,不失派頭。

  小草跑的後花園,忍不住滿腹的委屈,順手扯了堆鮮花,扯成數截,擲花生氣。

  「死大哥,混蛋大哥。」小草邊擲邊罵。

  事實上,倘若讓服侍於雷因斯。蒂倫宮廷的太傅、女官,看到了小草如今的窘狀,只怕半數要張開口,狂噴白沫了,至於另外半數,那是在張口之前,便已生生地昏了過去。

  在風之大陸的東半部,莉雅公主以博學多智的才女之名,享譽於神聖聯盟,這是眾所皆知、素為民眾所津津樂道的事。

  只是,在這則傳聞的背後,有著另一層不為人知的事實。

  橫視風之大陸,由於連年戰禍,受高等教育只是少數人的特權,除了落魄貴族開設的私塾外,一般教育工作素由神職人員擔起,普通的民眾,想要讀書識字,都必須以神官為師。

  宗教,本就是學術的起源之一,占星術開啟了天文學,風水堪輿形成了地理研究,煉金、煉丹發展出礦物學,比比皆是。

  此類高層次的文化,在修道院之間耳語相傳,加上環境清幽,可以靜心鑽研學問,所以當代出名的學者,幾乎清一色都是擔任神職。

  在此情形下,文化悠久無人能及,儼然以大陸宗教源流自居的雷因斯。蒂倫,無疑穩坐了學術界的第一把交椅。

  歷代女王皆是愛好學術,獎勵文化發展之人,除了特別規劃研究區,提供各種研究經費之外,王族成員更是虛心禮賢下士,熱心參予各項藝文展、辯論會,發表會,與諸家學者往來密切。

  久而久之,雷因斯。蒂倫的文化水平,遠超大陸諸國,王都號稱廣集學者二十萬戶,形成優性循環,慕名千里求學者,不計其數,歷來能人輩出,其中自也不乏學而優則仕之輩,誕生賢臣良將,遊俠詩人,多如沙河。

  莉雅公主,便是生長在這樣的一個環境裡。

  雖然受到祖訓的限制,在行成人禮之前,不能修習法術,這位命定的儲君,卻是一刻也沒閒著,自小浸淫在王立學院之中,從天體運行、異國地理、歷史流變、失傳的古代秘術,乃至於醫學兵法、音樂繪畫,無所不窺,加以天資過人,小小年紀便以卓然成家。

  十五歲時,於每七年一度的辯論會上,展露鋒芒,駁倒各派學者,而後,發表論文,「能增減一字者,百金以謝」,懸掛三日夜,未有人能動其分毫,至此,莉雅公主聲譽遠播,才女之名,遂響徹東方。

  只是,世事無完美,在宮廷長官眼中,這位小公主,無疑是個會呼吸的惡夢。

  迥異於歷代女王的慈祥溫和,莉雅自小便是個驕縱蠻橫,視旁人若無物的性子,與陰狠毒辣,僅是一線之隔,喜好捉弄他人。

  無雙的頭腦,成了最大的利器,弄得宮內叫苦連天,終日雞飛狗跳。

  王室內,對於這樣的一個繼承人,相當反感,無奈雷因斯。蒂倫之王位,傳女不傳子,所以儘管眾大臣為之苦惱再三,最後也只有悲歎兩聲,祈求上天保佑。

  這樣的自己,為什麼會對蘭斯洛百般忍讓呢?

  這一點,小草並不明白。

  看來,兩個月的顛沛流離,對自己的影響可真不小,體會平民百姓的生活,對磨練個性、耐性來說,大有幫助。

  如果換做兩個月前,倘若有人敢這樣給她氣受,一定已經被她整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

  只是,報應來得好快啊!

  小草幽幽地歎了口氣。

  絹之國有句俗語,一物克一物。

  如果讓二皇兄知道自己的處境,一定會大笑說「惡人自有惡人磨」。

  想起身邊的那個男人,他暴躁的脾氣,粗魯、好色又不懂的體貼,明明沒本事,又愛吹牛,整天就只想著上妓院,簡直是集男人的恥辱於一身。

  可是,為什麼這樣的一個人,會如此牽動自己的心房呢?

  很想為他做事,怕他到處闖禍;很想依偎在他身旁,雖然他老是粗魯的把自己推開,很想跟他匿在一起,整天瘋瘋顛顛的到處亂跑,很想…很想…和他一起作很多事……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

  是因為這種刺激生活的吸引力嗎?

  怎麼可能,光是收麻煩,就已經快受夠了。

  小草搖頭輕歎。

  「是為了那句話嗎?」

  她心底有個聲音低語著。

  「放心啦!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就像是某種解禁的秘密咒語,撩起了自己的情絲。

  打從那一刻起,那個男人的身影,就深深地烙進了心底。

  這種感覺,就是愛嗎?

  那個只在小說裡看過的名詞,如今也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了嗎?

  小草不知道,在過往的生命中,她沒有可以談心的朋友。

  雷因斯。蒂倫的規矩,女王的丈夫,是由選拔會誕生,最大的功用,便是生出下一代,也因此,父親這個名詞,對小草而言,意義極為空泛。

  母親的婚姻,並不是愛情的結果,她的身邊,找不到任何能夠傾聽感情的人。

  她不確定這份情思是好是壞,而基於某種不知名的直覺,小草有著深深的恐懼。

  「喜歡…不喜歡…喜歡…不喜歡…喜歡…」

  不自覺地,小草將花瓣一片片撕下,口中唸唸有詞,模仿起女孩子所時興的占卜動作。

  半晌,驀然驚覺,羞紅了臉,把花灑了一地,快步跑開。

  不需要刻意做什麼,眼下,就保持現狀吧!

  就當棵隨遇而安的小草,靜靜地,在一旁看著、笑著,陪伴著他吧。為了怕吵到旁人,小草輕聲舉步,想要回去。

  便在此時,一個頗為蒼老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朵。

  「就這麼說定了,你助我復國,我助你登上第一集團軍司令之位。」

  這一驚,非同小可,小草停下了腳步,屏住氣息,小心翼翼地朝音源走去。

  「可是……赤兄,這計畫,真的能成麼?」另一個渾濁的聲音遲疑道。

  「錢老弟,你大可放心,愚兄這些年來,自大陸各處所網羅的高手,可不是假的。我已經佈置周全,明日午時,那小子路經絕龍嶺,先中埋伏,我的人再一擁而上,那還不手到擒來。」

  「話是不錯,就只是……」

  「以那小子的身份,若是失蹤,必是震動天下,你不妨等到事情鬧到不可抑止,再拿那小子去邀功,就可以輕輕鬆鬆頂替你姊夫的位置,不必再仰人鼻息了。」

  「可是我總覺得這麼做,太過危險。」

  渾濁聲音的主人,一副膽小的語調,似乎還是拿不定主意。

  「錢老弟。」蒼老的聲音歎了口氣,故作慷慨道:「成大事者,無所不為。這事若成,你手握兵馬數十萬,何等威風,終身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對你只有好處。你想想,咱們相識多年,難道老哥哥會害你不成。」

  似乎是被「榮華富貴,終身享用不盡」所誘惑,那渾濁聲音的主人,下了決定,「好吧!小弟的將來,就全看赤兄的了。」

  「還望兄弟大功告成之後,不要忘了老哥哥。」

  「怎麼會,要是我坐上司令的位置,必定上奏陛下,興兵為赤兄復國。」

  「好,咱們舉杯預祝成功。干。」

  「干。」

  在一旁偷聽的小草,暗自歎了口氣,「成大事,無所不為」,那不過是三流的馬基維利主義,而屋裡的兩人,聽起來,也不過是二流的策士,不能審慎籌謀不說,單只是遇事猶疑這一項,不管他們的圖謀是什麼,小草已敢斷定他們失敗的命運。

  艾爾鐵諾帝國的實戰部隊,分為五大集團軍,一個集團軍擁兵數十萬,集團軍司令直接聽命於皇帝,可謂權重已極,是從軍職者的畢生夢想。

  集團軍下編製,依人數多寡,再分為軍、團、師,一軍十萬人,一團兩萬人,一師五千人,層層相遞,其實力依兵種而定。

  雷因斯。蒂倫王國,雖說無心於開疆闢土,但對於大陸諸國的動態,卻是從未輕忽,在各地官員的調查上,有極完整的情報網,而這些龐大的報告,早已被小草熟記腦中。

  「艾爾鐵諾第一集團軍司令,司徒星霜,算是一方良將,他說頂替姊夫的位置,嗯!說話的人,必是杭州軍長錢繼堯。早聽說此人貪財好色,膽小如鼠,是個全靠裙帶關係的庸碌之徒,今日一聽,果然不錯。」

  憑著驚人的計算能力,雖只短短的幾句談話,小草已清晰的把握事態,甚至還算出了交談者的身份。

  「只是,另外一個又是何人?他口口聲聲說復國,莫非又是個亡國貴族?」

  由於戰禍頻仍,遭到滅亡的小國,比比皆是,其後裔散於民間,難以計數,儘管小草聰明多智,卻也無法算出對方身份,倒是這些落魄王孫,整日想要復國重登帝位,雖是大事不成,卻從中衍生了無數文學作品,為平民百姓津津樂道。

  剛才的對話中,那個蒼老的聲音,明顯地是局面的主導者,聽起來精明幹練,倒是個要提防的角色。

  只是……

  小草不禁苦笑,會找上錢大胖子作為合作對象,那種人只怕也沒什麼值得提防了。

  無意間撞破了一個大陰謀,小草只感到懊惱,這種官場裡的權力鬥爭,沒有絲毫人情可講,一但被捲入,動輒便是殺身之禍,依自己現在的處境來說,實不適合節外生枝,自找麻煩,當下躡手躡腳,打算趁行跡敗露之前,悄悄離開,就當作什麼都沒聽到吧!

  倘若事情能就此了結,倒也省事,可以免去不少麻煩,可惜,事與願違,正當小草輕聲舉步時,一聲暴喝,自走廊盡頭處響起。

  「臭小鬼,總算給本大爺找到了,你以為躲在窗戶邊,就天衣無縫了嗎?還不快滾過來,讓我打兩拳。」

  發現了小草的行蹤,餘怒未消的蘭斯洛,口中連聲咒罵,來勢洶洶的跑過來。

  「誰?」

  「窗外有人偷聽。」

  「糟糕!又闖禍了。」

  小草暗叫不妙,急忙奔向蘭斯洛,拉著他直往前衝,沒命奔跑,以免當場給殺人滅口。

  果然不錯,後方立刻響起劇烈的抄兵器聲、破門聲、腳步聲,顯然有大批人馬自後追來,小草頭也不敢回,加速逃命,轉過兩個彎,耳中隱隱傳來一聲急氣敗壞的吩咐——

  「有奸細,給我格殺勿論。」

  「為什麼又被人追著砍?」

  「他們控告你行為不檢,拐帶良家婦女,妨礙風化,另外再加控一條『好色的豬』。」

  「這是哪門子的鬼話!」

  蘭斯洛殺豬也似的大叫起來,「喝了半晚上的酒,除了親親摸摸,連半根毛都沒碰到,哪裡妨礙風化了。」

  「你要是不信,可以停下腳步去問他們啊!」小草回嘴道。

  「停下腳步!那會不會死的很難看?」

  「不……會!頂多被砍個八九十刀,面目全非,就像是從剛絞肉磨裡面出來一樣。」

  兩人背後,百來個便裝打扮的狀漢,窮追不捨,看對方的架式,就知道他們不是要活捉,而是要徹底滅口,若是被追上,那可真正是乖乖不得了。

  相識還沒幾天,要是問起什麼是兩個人最常做的事,小草與蘭斯洛必定異口同聲的回答:「拔腿逃命」。

  此刻兩人嘴上說話,腳底卻是半點也不停,顯示出這些天來良好的訓練。

  由後門衝出了朱門居,在幾條小巷中穿梭來去,緊追在後的人,半個也沒減少,在持續將近一刻鐘之後,看似漫長的追逐戰,終於到了落幕的時候。

  「糟了,是死巷子。」

  「你怎麼跑進這種地方。」

  「你還說,是你拉著我跑的。」

  「誰教你一直講話,讓我分心。」

  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條狹長的死巷子,巷子的最末端,是一道厚重的銅門,只要打開,就有通到外面的路,可是,這道最後的希望,卻被一把南京鎖給封死,求救無門。

  眼見敵人步步逼近,蘭斯洛收起了嘻皮笑臉,把小草推到身後,隨手拾了根木棍,一夫當關,站在巷口,道:「我在這裡頂一陣,你想辦法把門打開,逃命去吧!」

  「你頂的住嗎?他們這麼多人…」小草焦急道。

  「頂不住也要頂啊!我是老大,又學過功夫,怎麼說都輪不到你去頂啊!」蘭斯洛正色道。

  正確說起來,蘭斯洛可說是沒什麼武功,正面搏擊,確實比一般的人要強,但怎也不可能同時面對這許多人,審視了敵我狀況,小草判定,情勢糟的無以復加。

  「你會死的。」

  局面是一面倒,小草急的都快哭出來了。

  「放心吧!沒追到紫鈺小姐以前,我是不會死的。」

  蘭斯洛面上露出笑意,「倒是你啊!開了門就快點跑,不要留下來礙手礙腳的,害本大爺用不出絕世的武功。」

  「大哥。」

  兩道淚痕無聲地爬上臉龐,小草哭了起來。

  「快滾吧!大男人一個,不要沒事哭哭啼啼,婆婆媽媽的,會找不到姑娘要的。」

  雖然是情況危急,蘭斯洛仍保持著相當程度的幽默感,在他的思想裡,一個男子漢,平時怎樣是一回事,倘若危險時不能挺身而出,要累別人去送死,那可是豬狗不如,所以,在情在理,他沒有理由迴避這一戰。

  「喂!混帳們,你們的對手是武功蓋世的蘭斯洛大爺,想要吃到明天早餐的人,趕快丟下刀子,回家睡覺去吧!」

  面對敵人,蘭斯洛決定先聲奪人,開口宣戰。

  「巴老大,你看看,這小子以為自己是誰啊!」

  「他失心瘋了。」

  「別管那麼多,取下他的腦袋,向赤先生覆命。」

  「小子,去見閻王爺吧!」

  亮晃晃的刀刃砍來,蘭斯洛這才想到「對了,忘了問他們,殺我的理由是什麼?」,刀臨面門,不及細想,提起木棍,便是一格。

  「刷」的一聲,半朽的木棍,不堪一擊,刀刃斷木而下,蘭斯洛急忙把頭一偏,避過要害,血光飛濺,給砍中肩頭,一陣劇痛傳來,蘭斯洛忍痛反擊,趁敵人還沒有下一步動作之前,飛腳踢重對方小腹,把人給踢的飛了出去。

  才解決一個,一柄長槍當胸刺來,蘭斯洛側身避過,卻給槍尖劃破了腹側,奮力夾住槍柄,當敵人用力回奪,勁力稍分時,蘭斯洛一拳結結實實地轟在他面上,清脆的骨碎聲,登時響起,敵人鮮血如泉,仰天倒下。

  足以被稱為慘烈的戰鬥,持續進行著,蘭斯洛的作戰方法,極為駭人,每當受到攻擊,他設法避開致命要害,以別處肌肉承擔傷害,再趁對方舊力已老、新力未生之際,重招反擊,造成了一擊倒地的驚人戰果。

  蘭斯洛未受過正統的武術訓練,內功、招數均是一竅不通,滿身矯健功夫,全是生活在山林之間,與猛獸搏鬥上千次,所得到的經驗。

  而無數次死裡逃生的狩獵,給蘭斯洛莫大的啟示。

  「與其一味防守,不如全力反攻」、「攻擊務求確實,與其輕輕摸敵人十下,不如全力給對方一擊。」

  在這種劣勢,倘若蘭斯洛只想保命逃生,拚命防守,只怕早已給敵人亂刀分屍,所以才以攻代守,第一時間反擊,同時全力而發,務必做到一擊必殺的地步,用以創出一線生機。

  戰場實戰,與比武競賽不同,生死只差在一瞬之間,一但錯手,便再沒有第二次機會翻本,蘭斯洛清楚地把握到這些原則,是以能以一敵十,僵持多時,他的動作,雖然沒有什麼美感,甚至幾近無賴,卻具有高度的實戰性,是以蘭斯洛雖然武功不精,但在實戰時所發揮的殺傷力,卻遠較一般武林好手為強,這不是普通的武館鍛練,所能修練出來的。

  一旁觀視的小草,暗暗驚心,她再次得到了肯定,蘭斯洛的老師,絕對不是尋常人物,那種直接、確實致命的動作,不是以打倒對手為目的,而是百分之百達到了讓對手再起不能的效果。

  這是純為實戰所開發出的技巧。

  由於決戰的地點是窄巷,敵人攻來的方向只限於前方,省卻了被四面圍攻的危險,卻也因此,敵人的陣容顯得相當厚實,無法突破,亦被堵死出路,失去了趁亂突圍的可能。

  然而,不管蘭斯洛怎麼善戰,人數的差距,是致命性的決定,蘭斯洛打倒了二十個人,身上就多了二十道傷口,雖然不會致命,但長時間的失血,無疑造成了等量的傷害。

  盞茶時分後,蘭斯洛用折斷的槍柄拄地,一滴一滴的鮮血,自身上各處滴落,在腳邊形成了一個水灘,他大口喘氣,胸腹之間,血跡殷然,全都是他自己流出來的,他的敵人,早在能流血之前,就給傷筋斷骨,重傷倒地了。

  蘭斯洛身上,幾乎找不到一塊完整的地方,過多的失血,讓他的視線開始模糊,被擊倒的敵人,已經可以堆出一道肉牆了。

  「還有誰敢過來?誰要當蘭斯洛大爺下一個殺死的對手?」

  儘管腳底已經發軟,蘭斯洛依舊堅持所謂高手風範,虛張聲勢。

  圍攻的一方,面面相覷,他們已經失去了近三十名同志了,雖然不見得致命,卻在被擊倒地後,再也沒起來,這令他們感到某種超越認知的恐懼,對手的武功並不強,身上受的傷,也足以令一頭猩猩頹然倒地了,可是他不但屹立不搖,自己這邊卻出現了難以想像的傷亡,這簡直不可思議。

  在他們心底,此刻正盤旋著一個問題,「他為什麼不倒?他為什麼不倒?為什麼……」

  「大哥……」

  小草掩住臉,低泣出聲,在詛咒自己無能的同時,亦為蘭斯洛的氣概所震驚,在她眼裡,滿身血跡斑斑的蘭斯洛,無疑是鬥神阿修羅的化身,他全身血污,威風凜凜,恍若由煉獄中爬出來,為了所守護的東西,一直奮戰到最後一刻。

  看著蘭斯洛厚實、充滿大丈夫氣概的背影,小草知道,在自己有生之年,永遠不會忘記這幕光景。

  「這小子好強啊!」

  「簡直是怪物,流了那麼多血,居然還能堅持在那裡。」

  「沒用的東西。」為首的人怒斥道:「百來個人殺不了一個鄉下小子,回去怎麼面對赤先生。」

  想起主子的嚴厲手段,叫人不寒而慄,眾侍衛只得相爭向前,把蘭斯洛亂刀分屍,完成任務。

  「長短兵器齊上,教他躲得了一,躲不了二。」

  「扁嘴鴉、金槍張,你二人同時夾攻。」

  「是!」

  「是!」

  扁嘴鴉、金槍張,是他們之中的好手,安全起見,由他二人聯手,這次,該是萬無一失了。

  「去!看來人類真的是比老虎獅子厲害啊!」蘭斯洛喘息道。

  他此刻手酸足軟,光是站著都很吃力,已經沒有力量再戰了。

  「***,就這麼死的不明不白,真是冤枉,何況為保護這臭小子而死,更是不划算,說不得,只好拚命自己先溜走,待本大爺武功大成,再來為兄弟報仇便是了。」

  左思右想,蘭斯洛決定突圍逃命,轉頭望向小草,暗道:「兄弟啊兄弟,不是做哥哥的對你不起,只是形勢比人強,英雄難免落魄,你若真的講義氣,就保佑本大爺殺出重圍,省得日後連替你報仇的人都沒有。」

  「大哥,你不要管我了,自己先逃吧!」

  沒發覺蘭斯洛的念頭,小草審觀局勢,發覺蘭斯洛如果棄自己而逃,當有一線生機,決定捨己存人,勸告蘭斯洛逃走。

  「說什麼鳥話。」蘭斯洛罵道:「我答應過你,不會丟下你不管的,你當我是那種說了話不算的小人嗎?」

  本來打定的主意,被小草一說,蘭斯洛反而放棄了這個念頭,決定與兄弟生死與共。

  「大哥。」看到蘭斯洛如此重義,小草感動的不能自己,深深發誓,有生之年,必定不負這份恩情。

  面對攻過來的敵人,蘭斯洛腦筋轉過無數念頭,但是,一直到最後,他的腳還是沒有離開巷口一步。

  敵人的鋼刀斬下。

  有人說,當生物面臨生死關頭,會產生難以想像的大力量,使跛足之人狂奔百里;婦孺之輩力舉千斤。

  也有人說,當一個人彌留之際,迴光返照,腦子會特別清明,可以想通許多平時難解的迷團。

  這也就是說,當生命受到極度威脅,徘徊於生死之間的時候,基於求生的本能,生物會激發出平時積蓄於體內,終其一生未有發揮的潛力。

  那麼,蘭斯洛呢?

  這個自小便在生死關頭,流連無數次的男人,當他的生命真正的面臨死亡,又會有什麼樣的力量出現呢?

  奇異的事就在瞬間發生。

  本已氣竭力枯的蘭斯洛,頓覺一股熾熱的氣流,自腹部冉冉升起,迅速流遍全身,所經之處,暖洋洋地甚是舒服,全身悠悠自生一股新力,蓋過了所有傷疲感覺。

  熱氣竄流全身,除了止血鎮痛外,蘭斯洛的各項感官,視覺、聽覺、嗅覺,甚至觸覺,全都以倍數敏銳了起來,更有甚者,蘭斯突然覺得,天地四方,一切的事物,全慢了下來。

  所謂的「慢」,並不是時間上的動詞,而是一種超越感官的知覺。

  風的吹拂、左側枯葉的飄落、三十丈外傳來的貓叫,全被五感所捕捉,經過大腦分析傳達後,蘭斯洛可以清楚的洞察,周圍事物變化的軌道。

  比如說,敵人兩腳踏地所濺起的水聲,鋼刀劈下所引起的大氣流動,激烈喘息的心跳,長槍尖端發出的閃光,經由這些感覺,蘭斯洛驀地發覺,自己可以完全掌握對手的攻擊路數,以及他們招式的下一招變化。

  那是種很奇異的感覺,蘭斯洛沒有學過任何武功,也不是刻意計算對方的動向,但他就是知道,敵人一刀砍下,必定變招橫拖,而另一把長槍,亦會在此時刺到腰間,先後夾攻。

  他就是知道呵。

  敵人的鋼刀斬下。

  蘭斯洛兩眼一張,左手的木棍筆直刺出,所取的時刻甚是刁鑽,那恰好是對方鋼刀舉到最高點,正要劈下的當口,木棍刺到,那人連哼也沒來得及,便給刺穿喉嚨。

  蘭斯洛微一側身,將右手的半截木棍,斜斜垂下,那使槍的漢子,一槍刺空,身體前傾,剛好把小腹送到木棍之前,給刺個洞穿。

  只聽他慘呼一聲,倒地斃命,眼中滿是驚異之色,壓根就沒想到,自己會如此死在一個名不經傳的小鬼手中。

  敵方眾人一片嘩然,那個原本已傷疲不堪,垂垂欲斃的鄉下小子,突然之間,變得龍精虎猛,還宰掉兩個同伴,怎不教他們下巴掉到小腹去,而他們又哪裡知道,蘭斯洛的體內,剛剛發生了驚天動地的變化。

  適才廝殺多時,雖然被這年輕人的不死鬥志所震懾,卻還不覺得什麼,反正他們佔了絕對上風。

  無論蘭斯洛怎樣支撐,到最後,也不過是頭比較頑強的困獸而已。

  現在就不同了,兩個一流的好手,星馳電閃間,被一招殺掉,而且對方的手法,處處料敵機先,那兩個人可以說是自己撞死在木棍上的,完全是高手架式。

  不倒的鬥志,加上高手的的能力,這根本就超出了他們的應付範圍了。

  看著蘭斯洛眼中,越益凌厲的精芒,好似雄鷹盯住獵物般的眼神。

  心理上的堤防,開始崩潰,也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所有人開始向後退去。

  「哪裡走!」

  蘭斯洛一聲暴喝,撿了把長刀,趁勝追擊,敵方人數雖眾,但被他氣勢一逼,竟是無人膽敢攬其鋒,相爭逃命。

  蘭斯洛幾個箭步竄上,手中木棍揮舞,沒兩下,就打倒了五六個敵人。

  「好啊!大哥,大哥加油,把他們全都宰光。」

  一旁觀看的小草,也想不通蘭斯洛怎麼突然變成一副高手模樣,當下只是眉飛色舞,大聲呼喊,就差沒跳起舞來。

  戰鬥時候的蘭斯洛,大異尋常,平時的粗蠻不羈,昇華成了霸氣凜然,雖然身上血污處處,但卻難以掩飾,那股顧盼生姿的大丈夫氣概。

  小草看得心醉神馳,一縷芳心,完全的深系,再也不能自拔了。

  恍惚中,小草彷彿看到,蘭斯洛身披黃金戰甲,縱馬奔馳於沙場,斬敵於馬下的景象,她心底有個聲音,比起這種小規模的爭鬥,爭奪天下的戰場,才是最適合這個男人的舞台。

  當然,那時候的小草,還沒有自覺到,這樣的想法,並不是以一個傾慕者的角度來看,而是一個謀略家了。

  「咽喉!」

  「胸口!」

  「小腹!」

  「腦袋!」

  蘭斯洛,體內真氣運轉,直衝破好幾處鬱結的經脈,鎮痛療傷,真氣越走越快,在各處大穴中旋繞,全身充滿精力,不吐不快。

  蘭斯洛連聲呼喝,指東打西,如同虎入羊群,長刀揮舞間,所經之處,敵人紛紛倒地。

  料敵機先,加上準確攻擊,兩相配合之下,竟然沒人能擋住一招半式,所有人都在發招之前,給刺中要害,被蘭斯洛一刀畢命,真的達到了一擊必殺的效果。

  蘭斯洛縱橫全場,一掃剛才被砍成重傷的窩囊氣,招式舞動間,以前老頭子講過的話,一一在心頭流動。

  「臭小子,回答我,世上最快的東西是什麼?」

  「這個嘛……後山懸崖上的那頭大雕,它捕捉獵物的時候,一下子就從空中撲下,快得連看都看不輕,該是最快的東西了吧!」

  「膚淺!」

  「那……昨兒個,你跟我說的那個,叫什麼閃電劍來著的高手,能在旁人眨眼的瞬間,射落空中十九隻麻雀,這個夠快了吧!」

  「膚淺!」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是什麼?」

  「世間萬相,到頭俱空。耳目之間所能傳達的東西,往往儘是虛幻。猛鷲獵物、快劍斬雀,看似快速,卻不過是感官上的層面,日昇月落、星體運行,這些東西每天都在眼裡,卻沒人察覺,這才是真正快的東西。」

  「……」

  「天地造化萬物,而無顯其形,真正的大起大落,都是在不知不覺中完成的,超乎耳目之外,你想要成為一個絕頂高手,就得要超脫感官的知覺,用自己的心來感受,不要被膚淺的表面所惑。」

  「知道了,知道了,算我怕你了,吃個晚飯也要發這麼多酒瘋,大不了今晚我洗碗,別再念了。」

  那時候聽過就忘的話,不知為何,此刻卻清清楚楚地在心中流過,與自己的戰鬥相印證,竟是大有道理。

  「不要用感覺,而是用心,死老鬼講的東西,還真***有點道理嘛!」

  蘭斯洛大笑出聲,手上攻勢更見凌厲,打得本已傷亡慘重的敵方,更是叫苦連天,他們已經折損七成同伴了,現在更連逃命的機會也被剝奪。

  這時候的蘭斯洛,腦裡各式各樣的武道至理,紛紛湧上,已經完全忘卻自己仍在戰鬥,而是本能性的揮舞招數,以實戰來領悟這些道理。

  這些明悟,令他從此開啟追求武道之門,朝上乘武術而邁進。

  眼見加害的一方,成為了可悲的受害者,即將要被屠戮乾淨,異變忽生。

  意氣風發的蘭斯洛,陡覺腹部爆起劇痛,真氣不受控制,彷彿要把血液煮沸似的,瘋狂翻湧,幾欲爆體而出,各處要穴如萬針齊刺,疼痛難當,跟著一股熱勁,直衝上腦門,就此昏厥,人事不知。

  本已四散逃命的侍衛們,忽見蘭斯洛悶哼一聲,口溢鮮血,仰天栽倒,手中長刀,竟給鎔成了團廢鐵,都道他走火入魔,大喜之下,連忙回衝,要趁機了結這個惡魔般的仇敵。

  小草亦是大吃一驚,沒想到局面忽變,蘭斯洛噴血倒地,情急無暇細想,飛奔向前,要把蘭斯洛拖離險地。

  一個大步搶上,抱起蘭斯洛,背後火辣辣的劇痛傳來,血流如注,卻是她以身體做掩護,替蘭斯洛挨了一刀。

  小草擲出懷中匕首,正中偷襲者面門,只聽他慘叫一聲,登時斃命。

  兩人體格相差甚多,小草力氣也不大,抱起蘭斯洛可是難事,走沒兩步,眼前一黑,幾欲暈去,卻是背後失血的當然症狀。

  「開玩笑,這點血,算什麼?」

  想起適才蘭斯洛為了保護自己,儘管滿身傷創,始終沒有退開半步,小草猛地割了左腕一刀,藉著痛楚,讓自己清醒過來。

  「現在輪到我了,就是死,要保護大哥。」

  小草咬緊牙關,拼起全身力氣,抱起蘭斯洛逃跑。

  「別讓他跑了。」

  「快追啊!」

  「宰了他們兩個,向赤先生覆命。」

  四散的追兵,重新聚集,開始在後面追逐,他們已給蘭斯洛殺得寒了膽,但是,橫看豎看,小草那種瘦弱個子,也不像是會突然變成猛虎的人,不應該再發生這種情況了,再說,倘若沒能達成任務,回去以後的下場,未必就比死好到哪去。

  所以,儘管懼怕蘭斯洛會突然甦醒,五十幾個人仍然展開步伐,緊追不捨。

  小草左鑽右藏,繞了幾個巷子,仍然甩不開追兵,急中生智,從一戶人家的狗洞鑽進去,想藉此拉開彼此的距離,多個逃逸的機會。

  在千鈞一髮之際,將蘭斯洛拖了進來,向屋子右方逃去,只聽到圍牆之外,人聲吵雜,似乎沒有追上來,小草吁了口氣,抱起蘭斯洛,消失在夜色之中。

  「臭小鬼,以為這樣就可以甩脫咱們嗎?」圍牆之外,侍衛們恨聲道。

  他們的身材高大,大半都鑽不進這個小洞,再者,他們的自尊,也不允許這麼做。

  「你,帶幾個人繞道前面,叫屋主開門。」

  「剩下的人,跟我爬牆。」

  一堆人分配了工作,正要將之實現。

  「不必麻煩了。」

  銀鈴也似的聲音,伴著陣陣輕咳,在巷口響起。

  隨著聲音,一道窈窕倩影,半隱半現,出現在巷口。

  來人雪膚櫻唇,態擬天仙,嬌艷之中,猶帶三分憔悴病容,在月光下盈盈獨立,巧笑倩兮,卻不是紫鈺是誰?

  「得饒人處且饒人,給別人留機會,也是給自己留機會,諸位還是就此罷手吧!」

  驟見紫鈺,場中所有人,均是不可免的呆立當場,為那深刻的美感所震撼,半晌說不出話,直到聽清後半句話,這才清醒過來,哈哈大笑。

  「放了他們,開什麼玩笑。」一名侍衛大笑道。

  「給自己留機會,美人兒,你留了什麼機會給爺兒們啊!」

  「人家那麼美,當然是留一張床羅!」

  「怎麼,你想上啊!」

  「你急什麼,這裡五十個人,人人有機會。」

  「哈……說的是,說的是,大家輪流上啊!」

  污言穢語,越說越是不堪,說的人洋洋得意,全沒想到禍從口出的後果。

  紫鈺緊蹙峨眉,輕咳起來,她微怒道:「諸位若是再不退去,妾身可就要得罪了。」

  「喂!她發火了喔!」

  「發火了,美人兒發火了啊!」

  「氣壞了身體,那可多划不來啊!」

  「美人兒!別發火。」一名相貌猥褻的侍衛,涎著臉,邊走邊笑,「讓你家哥哥來給你熄熄火。」

  眾侍衛聞言,更是狂笑不已。

  紫鈺輕歎一聲,緩緩道:「冥頑不靈。」

  纖纖左手猛地一翻,一道無可匹敵的剛勁,迅速暴升成為旋轉颶風,狂飆轉出,轟然巨響中,將五十餘名侍衛,盡皆捲入,竟是正統龍族不傳絕學,升龍氣旋。

  只聽得旋風內慘呼連連,眾侍衛如同遭到猛獸噬咬,身體給撕扯的四分五裂,死狀慘不堪言。

  收起旋勁,滿空血肉灑了一地,儘是斷肢殘臂,紫鈺視若無睹,只是依舊輕咳著。

  望向小草離去的方向,紫鈺喟然輕歎,「唉!這兩個人,怎麼儘是惹些大麻煩,讓保護人難做啊!」

  晚風寂寂,只餘陣陣的咳嗽聲,迴響在小巷中。

  「喂!好點了嗎?」

  「還好意思說哩!全身快痛死了。」

  次日晌午時分,在間胡同門口,蘭斯洛嘮叨著。

  昨晚僥倖逃過追殺,小草把人帶回早先買下的棲身處,剛剛歇腳,蘭斯洛便已轉醒。

  小草博學多識,區區拳腳刀傷,不過兒戲一般,經過診斷,蘭斯洛的體內,不見任何異狀,只剩皮肉上的創口,輕施妙手,一一弄妥後,疲累難支的兩人,倒地大睡一覺,直至日正當空。

  新陳代謝舉世無雙的蘭斯洛,一覺醒來,身上傷口已癒合大半,立即把睡眼惺忪的小草一腳踢下床,相偕泡妞去也。

  「你真是怪物,昨晚受了那麼重的傷,才幾個時辰,就完全復原了。」

  在小草的估計,那些傷雖僅止於皮肉,但也不是三五天便能痊癒的,蘭斯洛的恢復力,已經不是正常人體的速度了。

  蘭斯洛搔搔頭髮,亦是不解,「我也不知道,以前在山裡,常常和猴子老虎,打得滿身是傷,也是沒兩天就好了。」

  小草心中已然有數,蘭斯洛的快速復原,必是與他所修煉的功夫有關,可是,問起蘭斯洛,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把疑問按下,慢慢觀察了。

  邊走著,小草將昨晚被追殺的原因,原原本本告訴蘭斯洛。

  「原來是這樣啊。」蘭斯洛道:「就別讓我遇見那兩個大混蛋,否則本大爺一定宰了他們。」

  小草搖搖頭,苦笑道:「哪有那麼簡單的事,單只是一個錢繼堯,他官拜杭州軍長,手握十萬兵馬,這杭州城根本是他的勢力範圍,我們兩個平民百姓,拿什麼跟他鬥?照我的想法,最好離開這裡,出城去避避鋒頭。」

  蘭斯洛有點怪異的看了小草一眼,曬道:「天大的笑話,你沒看見昨晚本大爺天下無敵,把那些走狗打跑的雄風嗎?敵人不來便罷,倘若敢來,管教他有去無回。」

  「可是……」

  蘭斯洛攔住小草的話,道:「要成為英雄人物,就得主動去追尋磨練的機會,難得有人肯當練功靶子,本大爺我還求之不得哩!要來就讓他們來,我是不會走的。」

  看到蘭斯洛表現出如此氣概,小草覺得,自己也不好再說些什麼了,在某個角度來說,與其躲躲藏藏的挨打,到不如主動爭取機會磨練,來增強實力,蘭斯洛這樣的想法,代表他的人生觀,也將會是他成功的主要因素。

  只是,對方並非弱者,昨天事件驟起,他們措手不及,所以派出來的都是庸才,倘若錢繼堯豁出一切,動員艾爾鐵諾官方的力量,那所要面對的,就真正是一流高手了,再者,那名赤先生,看手下們對他的懼怕,只怕也非易與之輩,蘭斯洛的那身武功,突如其來,若有若無,真的能接得下來嗎?

  無奈,眼前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步至落瓊小築,請僕役通報之後,兩人被請入前廳。

  蘭斯洛上次來此,是夜晚摸黑進入,又是從後門翻進,所以沒看清楚周圍景物,此時受邀來訪,才盡窺建築全貌,不由得嘖嘖稱奇。

  只見亭台樓閣,小橋流水,佈置精巧典雅,如茵綠草上,散佈著不知名的野花,幾個水池,噴出白練似的噴泉,散落的水珠,位置經過巧妙的設計,恰好留出一條,小白碎石砌成的迎賓道。

  看起來典雅大方,深深顯出主人不平凡的胸襟。

  小草於建築土木之學,涉獵頗多,見到如此佈置,暗暗佩服,這庭園設計優美,典雅之中,另有一股尊貴之氣,氣派而不淪於奢華,設計之人,確非凡物。

  「只是……這不似出自尋常女子之手啊!」

  小草臉上,浮起了抹瞭然的微笑,身為「才女」,她感覺到這園子裡,有種不尋常的氣度,那不是整日繡花抹粉,吟詩詠詞的文弱女子,所能擁有的。

  一旁的蘭斯洛,反應沒有如此深刻,只是暗暗高興,「幸好昨晚臉沒被打到,不然怎麼去見紫鈺小姐。」

  僕役招待兩人至前廳,紫鈺早已整裝完畢,烹茶以待。

  再見紫鈺,小草仍是忍不住輕聲讚歎,那種深度的美感,教自己望塵莫及,無怪蘭斯洛一見之下,便情根深種,不能自己。

  轉頭一看,蘭斯洛早在踏進屋子的那一刻,便神魂顛倒,站在原地傻笑,小草又是氣惱,又是傷心,狠狠的踩了蘭斯洛一腳。

  當蘭斯洛慘叫出聲時,微微欠身,向紫鈺溫然微笑。

  紫鈺報以一笑。

  眼前的這兩個人,確實教她打從心底誇讚起來,一位文質彬彬,俊逸非凡,如臨風之玉樹;一位霸氣沛然,豪邁英爽,似雄踞之猛虎,都是人中英傑。

  「紫鈺小姐。」

  「蘭斯洛公子,歡迎大駕啊!」紫鈺笑道。

  昨夜蘭斯洛血戰長街,紫鈺一直在暗處觀看,當蘭斯洛展開武功,大敗群敵時,那種勃發的英雄氣概,亦是令她暗自心折,不得不對這個只會在她面前流口水的小子,另眼相看。

  「那個……突然叨擾,真是……真是……」

  在紫鈺的面前,蘭斯洛幾乎變成了只溫馴的貓,滿臉通紅,半句話也說不出口,連忙扯了扯小草的袖子,把打開僵局的鑰匙,寄托在義兄弟身上。

  發現蘭斯洛的窘狀,紫鈺啞然失笑,把目光移向小草,笑問道:「這位公子是……?」

  小草暗暗悔恨,為何自己的愛情觀,如此沒有格調,居然喜歡上這種人,當下清了清喉嚨,朗聲道:「賤名小草,因為大哥前天向我誇耀,在小姐這裡喝到畢生難忘的好茶,小草口賤,卻也來討一杯品嚐。」

  「對,對,對……呃!不對,紫鈺小姐,他是亂說的,你別在意啊!」

  難得有人講話,小草一開口,蘭斯洛趕忙點頭稱是,聽到一半,發覺不對,前次作客,便是喝了那杯怪茶,給人不客氣的踢出去,今時哪敢再碰,偏生這小子哪壺不開提哪壺,當下狠狠地瞪了小草一眼。

  紫鈺抿嘴輕笑道:「粗質劣品,哪入名家法眼,倒是讓小公子見笑了。」

  喚來婢侍,命她們送上清茶。

  不久,婢侍珍而重之的送上了茶葉,紫鈺將之放入陶壺,灌注沸水,再依傳統手續,將洗壺的初茶倒棄,另泡第二壺,頃刻間,一股濃濃的草藥味,瀰漫室內,腥酸難聞,正是那日教蘭斯洛吃了閉門羹的怪茶。

  紫鈺皓腕微舉,正要將茶注入磁杯款客。

  小草眉頭一皺,疾道:「且慢!」

  湊近看了看茶水的顏色,果是墨黑深綠,渾濁難當,她前次聽蘭斯洛口述,略知大概,故而甫坐定,便開口討茶,此刻親身觀看,心中已有計較。

  當下將茶壺放回原位,笑道:「不知紫鈺小姐府上,可有木杯?」

  蘭斯洛愕然當場,暗想,喝茶便喝茶,哪那麼多麻煩。開口攔阻道:「哪那麼多麻煩,有茶你就喝吧!」

  看著兩種反應,紫鈺先是不語,繼而,嘴角綻放笑意,那是種遇到知音的笑容,拍掌喚來侍女,命令道:「至我房中,取蟠龍杯來。」

  再向小草欠身施禮,喜道:「公子果是行家,紫鈺候君多時了。」

  小草起身還禮,正色道:「不敢,小草蒙兄長教誨,偶然識得珍品異物而已。」

  一旁的蘭斯洛,看得莫名其妙,只是聽到小草誇獎自己,也跟著傻笑就是了。

  一會兒,婢女將一組蟠龍形狀的茶具帶來,紫鈺將綠茶分注杯中,只見原本污濁的渾水,豁然開朗,成了清澈的金黃色,清新怡人,好似熔沸的金塊,化為液體。

  被凝封住的熱氣,水珠化為一縷輕煙,緩緩升起,奇的是,升起的白煙,狀若升天之龍,盤旋繚繞,蔚為奇觀。

  茶香隨煙而散佈,一室皆香。

  清茶入喉,先是口中一片清涼,跟著覺得有股暖流,自喉間傳下,直入五臟六腑,化為天泉甘流,整個身體暖烘烘地,如置身冬晴之中,甚是舒泰。

  小草細細品茗,讓茶的清芬,在喉間醞釀,良久,才吐氣揚聲,婉惜道:「冬雪初晴,果然不愧為金龍苔之名。」

  一旁的蘭斯洛,只覺得茶的味道不錯,與這幾天餐館裡的粗茶,果是大不相同,但要說是真有多好,又說不上來,眼見小草、紫鈺相互推崇,心底大感古怪,想問個究竟,又怕出醜,只好尷尬的悶不作聲。

  察覺了兄長的糗樣,小草開始解圍,朗聲道:「紫鈺小姐,可知這『冬雪初晴』的來歷?」

  紫鈺是何等人物,小草這般做作,她又豈會不知,當下並不點破,只是笑道:「妾身只是一知半解,到要請教公子。」

  藉此,也看看小草是否有真才實學。

  小草井然有序地敘述著:「冬雪初晴,產於大陸極西之地,確實產地不詳,傳聞中,此物生長於太古深山、人煙罕至之深澗,吸山林鍾靈毓秀之氣而成形,據聞其生長之時,難得見陽光,極難尋覓,僅有每百年一次的初晴之日,方可采收,是天地間難得的神物,長年飲用,可強筋骨、愈百病,因其難得,故與炎之大陸的『天冥冰清』,並稱龍苔,有別者,一為金鱗,一是蒼鱗。」

  拿起木杯,仔細在手上婆娑,小草緩緩道:「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轉化龍。要飲用冬雪初晴,非得有長年吸風飲露,同樣生長於山林的良木,才能引出風味,常人不知,往往棄之敝屣。這金龍苔實屬神物,若不遇慧眼之人,寧可孤芳自守,也不肯失之流俗,其之風骨,真是教人好生景仰。」

  一面說,紫鈺一面欣然稱讚,「說的好,公子這番話,由物見人,大有見地,聞君一席話,妾身茅塞頓開,卻不知公子仙鄉何處?能有如此如此見聞,想必定是名家子弟?」

  小草肅然道:「落魄王孫,君莫問!區區賤談,何足言志,倒是讓小姐見笑了。」

  紫鈺溫然道:「不敢。」

  心中卻道:「這人好大的名頭,聽這番談吐,果然不同凡響,但還是所知有限,未能盡窺全貌,唔!再探探口風。」

  不過,倘若紫鈺知道,小草心底正在盤算的東西,只怕便笑不出來了。

  「雷因斯。蒂倫秘聞,冬雪初晴,天下非龍翔山不產,是祭祀龍神的貢品,艾爾鐵諾皇帝屢次索取,也不過僅得數兩,這女子如何得來?看她舉止氣度,絕非尋常女兒家,莫非竟是龍族中人?不成,姑且再試她一試。」

  兩人各有滿腹心思,表面上卻是繼續暢談,紫鈺向兩人解釋,因為祖上的淵源,當年來拜訪落瓊小築的人,絡繹不絕,所以便藉此過濾俗人打擾,尋求知己。

  一頭霧水的蘭斯洛,只有點頭的份了。

  話題既開,兩個女子互相暢談了起來,若是蘭斯洛的反應夠敏銳,當可發現,對話中你來我往,頗有劍拔弩張的緊張氣勢,簡直是藉此,在所學見識上一較高低。從大陸上各種雜史軼聞,到天文地理的專門知識,無所不談,不時還故意改用,只流傳於某些地方的特殊語言,堪稱激烈的辯論會,持續進行著。

  大體上來說,總是紫鈺主攻,她旁徵博引,長篇大論的提出論證,卻總被小草輕描淡寫的幾句話,給打了回票,這並不是說紫鈺的立論有所偏差,只是小草深諳辯談之道,全力反攻一點,反而讓紫鈺的話,聽起來處處漏洞。

  在一旁的蘭斯洛,半句話也插不上嘴,完全被忽略了他的存在,看著面前的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個不停,心中只覺奇怪:「人家都說女人多話,果然不錯,不但紫鈺小姐是這樣,連我那娘娘腔的小弟,居然也是廢話連篇。」

  就在兩個女人不知不覺,一個男人度日如年的情形下,時間飛快的流逝,轉眼間,已是月掛半空,群星閃爍的亥時了,婢女們提醒紫鈺,該是休息的時間了。

  「能與小公子一談,妾身榮幸萬分。公子既然也是初來杭州,紫鈺理當一盡地主之誼,不妨打從明日起,由妾身陪同公子,遊遍這西湖風光,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紫鈺語笑嫣然,她素來自負文武雙全,卻難得碰上好對手,今日在文才上,遇到這個好對手,豈肯干休。

  反正要負責這兩人的安全,索性找個接近的理由,一舉兩得。

  小草正想推辭,猛覺背後兩道冷電似的目光,筆直射來,連忙點頭答應。

  「那麼,就這樣說定了,明日一早,妾身在落瓊小築,恭候大駕。」

  紫鈺以極優美的動作,站起身來,在婢女們的簇擁下,走近內房去了。

  蘭斯洛、小草告辭離去,走出了大門,沒走幾步,小草便給逼至牆邊,被掐住脖子,蘭斯洛滿臉怒容,喝問道:「臭小子,你說要幫你兄弟泡妞,卻又泡了你兄弟的妞,我是不是你的兄弟啊?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你的兄弟?」

  小草掙扎喘氣道:「沒……沒有啊!」

  蘭斯洛越說越氣,「還說沒有,你們兩個在那邊,越講越親熱,把本大爺甩在一邊,是不是想讓本大爺加入綠帽俱樂部?早知道昨晚就丟下你不管,讓你這大淫賊給亂刀分屍。」

  小草連忙安撫:「大哥,你在說些什麼啊!我可是拼了命的在幫你說好話喔!不管是講了什麼,我都有再加上一句,是大哥教我的。到最後,紫鈺小姐對你,可是讚賞有加呢!」

  而蘭斯洛果然不愧是頭腦簡單的單細胞生物,聽了這句話,就開始傻笑,「真的啊!她真的誇我好啊!」

  小草打鐵趁熱,再灌迷湯,「是啊!紫鈺小姐還說,大哥挺拔威武,是了不起的男子漢、大丈夫。」

  迷湯一灌,立即見效,蘭斯洛便在街上手舞足蹈起來,看得小草除了火光四冒之外,也暗暗悲歎,「兩句話就搞定,真沒挑戰性。」

  「咦…不對。」

  蘭斯洛的臉,忽然又變回將發飆的樣子,急遽的轉變,讓小草有點難以招架。

  「你說她有誇獎我,怎麼我從頭到尾,都沒聽到半句啊!」

  「這……這個嘛!」

  小草集中生智,忙道:「人家是女孩子,臉皮薄嘛!怎麼好意思給你聽到呢?她是用魯爾克語跟我說的,你沒發覺她邊說,邊對你笑嗎?」

  蘭斯洛想了想,好像確實是這樣,開心的哈哈大笑。

  看他這麼興奮,小草又是難過,又是氣憤,暗道:「死大哥,人家只不過對你笑一下,你就開心成這樣,我為你作了那麼多,你連謝也不謝半句……」

  或許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吧!小草的念頭才剛起——

  「小草啊!」

  「幹嘛啦?」

  蘭斯洛收起了嬉笑的表情,反而有點見腆的樣子,這是只有在看到紫鈺時,才會有的神情。

  「紫鈺小姐又不在這,你幹嘛那種臉?」

  「我是個很不會說謝謝的人。」

  「咦?」

  蘭斯洛側著頭想了想,低聲道:「仔細想想,這幾天以來,不管是拿贖款,還是做什麼的,都是你的功勞,我只顧著吃喝玩樂,連謝謝也沒有說,真是……真是……」

  「哪的話?」

  小草笑了起來,眼中依稀有淚,「我只是出出點子而已,真正把事情做完的,可是大哥你唷!你好好加油吧,我會繼續陪你走下去的。」

  兩人相對一笑,勾肩搭背地,踏上回家之路。

  在這一天之中,兩人之間的情誼,有了決定性的進展。

  日後,當莉雅公主以二十餘歲的年華,英年早逝,蘭斯洛王在愛妻棺旁佇立良久,回思前塵往事,而提筆寫下,「如妻如妾,如兄如弟」,這四字輓聯,言短意駭,內中真意,只有當事人方心領神會。

  「喂!小草啊!你覺得,我的妞怎麼樣啊!」

  「這個嗎?」

  小草笑道:「人很漂亮,也很聰明,心地也不錯,就是……就是……」

  「就是什麼?」

  「就是她身邊的那個男的,遜了點。」

  「渾球,你大哥的玩笑,你也敢開。」

  蘭斯洛笑罵道,伸手到小草腋下,去搔她的癢,笑得小草前翻後仰,連連討饒。

  「看你還敢不趕再拿我開玩笑。」

  「是,是,是,她身邊的那個男的,也很完美,英偉挺拔,紫鈺小姐簡直完美無缺,就可惜啊……」

  「還有可惜……」

  蘭斯洛的聲音陡然提高八度,右手示威性地晃來晃去。

  「沒有,沒有了。」

  緊靠在蘭斯洛的臂彎裡,小草享受著短暫的幸福,把後半句話藏在心底,「就可惜啊!

  有著從窗口偷窺別人的壞習慣。「

  紫鈺斜倚在陽台上,看兩個人打打鬧鬧,不禁淺笑,「『驕縱蠻橫,視旁人若無物』,她,不像啊!」

  清朗的月光,照在小草與蘭斯洛的身上,看上去,他們都是一臉幸福的樣子。

  隨著六月二十三日的到來,許多人或出於自願,或是被迫,都將要面臨更新的未來,這以後的禍福榮辱,完全掌握於他們的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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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河篇 第四章 為誰獨自倚樓台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六月二十三日 艾爾鐵諾王國 杭州

  「這裡是哪裡?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辨認不出方向,四周儘是一片的煙霧瀰漫,流動著的空氣,是那麼的冰冷,她拚命的找尋出路,卻總是離不開這片迷霧。

  煙霧中,漸漸出現了一幕景象,有個生著重病的小女孩,躺在床上,哭著找媽媽。

  「媽媽,我要媽媽,媽媽為什麼不來?」

  小女孩通紅著臉,口裡吐著熱氣,發著高燒,神智模糊。

  在一旁服侍的十幾個宮女,忙著遞毛巾、鋪冰枕,有的忙著煮草藥,七手八腳忙的不可開交,焦急之心,溢於表情,只是,一直到最後,女孩的母親,都沒有出現。

  「媽媽,媽媽為什麼沒有來?」

  「殿下,請您再等一下吧!」佇立在床頭的女長官,低聲安慰著女孩,「東南水患,陛下去救助災民,等事情告一段落,就會回來,您再忍一下吧!」

  口中雖然這麼說,心裡卻很悲哀的知道,女王縱使回來,也是十天半個月以後了。

  雖然女王陛下的慈藹、博愛,聞名於大陸,擁有「人類的母親」這樣榮耀的稱號,身為她的親生女兒,卻連重病的時候,都見不著母親的面,這樣的命運,是不是太嚴苛了呢?

  「媽媽……不會回來了。」

  雖然年紀幼小,小女孩卻很諷刺地,掌握住事實,「媽媽是大家的媽媽,是所有人的媽,不是雅雅的媽媽,媽媽不要雅雅了,雅雅是沒人要的小孩……」

  「殿下,殿下您醒一醒啊!」

  「太醫,快傳太醫,殿下昏過去了。」

  「對了,都快忘了,那是我五歲時候,生病的那一次。」

  景象消失,跟著又出現了另一幅畫面。

  一個女孩,穿著華麗而不失典雅的禮服,在眾人的慶賀中,歡度生日,各式各樣,爭奇鬥艷的珍貴禮品,擺滿了一地,但在其中,卻沒有她最想要的東西。

  「殿下!」

  一名宮女自廳口出現,喘息道:「陛下她……她……」

  「又來不了了嗎?這次又是什麼理由?」

  女孩神色漠然,完全沒有將激動的心情,表達於面上。

  「天出流星,陛下為了替國民祈福,將連續在北塔上齋戒三日。」

  宮女小心地交代了狀況,每個人都知道,為了這次的宴會,小公主自半年以前,便在各方面力求表現,換得女王承諾出席的約定,想不到……

  半晌,由宮內省派來的使者,帶來了女王預先準備好的生日禮物。

  「又是這種東西嗎?」女孩冷冷道。

  擺在她面前的,是一隻草編的蚱蜢,與一叢向日葵。和一地的珍奇禮物比較下,簡直寒酸的可笑。

  「去年是野薔薇,前年是艾草,大前年是谷中百合…木瓜花、玫瑰葉片,哼!宮內省還真是省嘛!」

  「陛下吩咐,宮內一切典章,當為全民表率,忌鋪張浪費,所以……所以…」

  司禮的官員,汗流浹背,早曉得這位刁蠻公主不好惹,自己偏生在這個節骨眼,被派來送禮,現在只希望老天保佑,讓自己全身而退。

  一旁的宮女,面面相覷,在她們的眼中,女王陛下慈愛祥和,是個好似女神般的長者,無論是尊貴的神官,亦或是後宮的老園丁,她都一視同仁地笑容以待,只是,公主的見解,似乎有些不同。

  女孩二話不說,在一片驚異、嘩然的聲浪中,把御賜的生日禮物,隨手擲出窗外。

  「陛下要打要殺,讓她自己來,我在此悉聽尊便。」女孩沉聲道。

  她的生氣,不是因為禮物的價值,而是送禮人的心意,是那麼默不關心,那麼傷人,假如說,這樣挑釁的舉動,能夠讓母親稍稍對自己注意一點,不管受什麼懲罰,都是值得的。

  反正,母親是不會來的,她的眼裡,只有大眾的幸福,不管身為她親生女兒的自己,變好亦或是變壞,她都不會關心的,不是嗎?

  「是十一歲那年的生日啊!」

  畫面更異,在漆黑的夜色中,一名宮女在牆邊焦急地徘徊。

  牆的那一邊,忽然發出了聲響,一個少女,以極不雅的姿勢,翻過牆來。

  「殿下,您可回來了?宮裡找你快找的瘋了。」

  「不要多說廢話,過來扶我一把。」

  「殿下!」

  「霹啪」一聲,十數盞風燈乍亮,把整個院子照的***通明,一個年老的管家型人物,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是宮廷的總管,巴利斯。

  「身為王家唯一的繼承人,希望您自重。」老管家沉聲道。

  「自重?!」少女笑了起來,「所謂的自重,是像我母親那個樣子,拿些不知所謂的事,當成人生的唯一目標嗎?」

  「陛下她立志為人類的幸福而捨身,這也是歷任女王代代相傳的使命,希望殿下能體會這種高潔的心志之後,再下斷語。」

  老管家緩道,他侍奉女王百餘年,對主子敬佩之深,決不允許任何人侮辱。

  「簡單說起來,就是要我嘴巴放乾淨點了。」少女諷刺道。

  「很抱歉,要我當聖女,這事我作不來,也不想作,假如你們看不下去的話,要革職還是廢除繼承權,都隨你們的便,反正,我從一開始就不稀罕這個位置。」

  「殿下,你……」

  畫面再變,一個少女,身著單薄絹衣,在翡翠砌成的水池裡,進行著淨身的儀式。

  無表情的臉上,一片冰涼,卻有兩道殘餘的淚痕,她忘不了兩天前,當她飛奔衝進宮裡,握住母親那逐漸失去溫度的手,母親以微弱的聲音,交代了最後的遺言-- 「去做你應該做的事。」

  哼!

  一直到了最後,在那個女人的心裡,自己還是半點地位也沒有,不管這些年來,自己得了多少的榮耀,做了多少的錯事,母親完全置之不理,就連臨終的遺言,都沒有半絲親匿,只是冷冰冰地叫自己,盡一個身為下任女王,所應盡的本分。

  在兩刻鐘之後,繼位的儀式將要展開,在那之前,登基的女王,要沐浴淨身,以此地獨特的靈氣,打開其一族特有的血脈。

  沒多久,少女驚慌地張開眼睛,看著自己的手掌,臉上滿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怎麼會?居然用不出來……這怎麼會?」少女驚聲道。

  其王室一族的女性,自太古時代,便由諸神處,被賦予了特殊的能力。

  除了年至十九歲,經儀式所開啟的個人特殊能力外,每一代女王,均有修補破損肉體,治癒重傷絕症的聖力,那種力量,就連窮其一生苦修回復咒文的神官,都望塵莫及。

  這種力量的使用,是折損施術人的生命力作為能源,這使得歷任女王,因此享有「人類的母親」之美名,也使得王位自此傳女不傳子,然而,該族女王,往往皆是短命之人,事實上,上代女王,便是因為過度使用聖力,生命力透支,英年早逝。

  而此刻,即將成為女王的她,赫然發覺,無論自己怎麼試,聖力就是使出不來,彷彿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怎麼會這樣?」

  素來冷清自若的她,極難得地感到驚恐,登基典禮舉行在即,而自己卻失去了用以證明王室血統的能力,這該怎麼辦才好?

  「殿下,請您快一點,巴利斯大人已經在催了。」

  門外傳來了侍女的急促敲門聲。

  她驚慌起來,腦裡唯一想到的念頭是……

  「要逃,我要逃。」

  所有的景象,驀地消失,還原成白茫茫的一片。

  「對了,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逃了。」

  回想起不愉快的記憶,她黯然低語。

  「卑鄙的女人。」

  「誰?」

  她張首四望,看不到半絲人影,而聲音卻自四面八方,不斷傳來。

  「你逃了,背棄所有國民的期望。」

  「那是因為……」

  「你是個無法贖罪的罪人。」

  「不是……」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你媽媽才丟棄你。」

  「不是這樣……」

  「你媽媽要別人不要你,所以丟棄你。」

  「住口!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子的……」

  空蕩的四周,少女悲慟地哭喊,而指責的聲音,越來越大。

  「罪人!」

  「沒人要的小孩!」

  「你媽媽不要你了。」

  「沒有人會要你的,你去死吧!」

  耳畔的聲音,縈繞不斷,少女覺得腳底變成了個無底的沼澤,自己正深深陷入?獊搕f越來越悶,整個人不住下沉,眼前漸漸變黑,眼見即將沒頂,一道溫暖的光芒,劃破了黑暗的陰霾。

  「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一個寬肩濃眉的少年,伸出了手掌,他臉上的笑容,此刻看來,就像冬天的陽光一般和煦燦爛。

  「把手給我,我拉你出去。」

  「大哥。」

  少女喜道,急忙伸出手,配合對方的救助。

  「好!起來吧!」

  少年使勁一拉,將另一個紫衫少女拉至身畔,那名紫杉少女輕咳連連,美艷地不似世間人物。

  兩人凝望片刻,有說有笑,親匿地一起離去,完全不理會那個還在泥中的人。

  「大哥!大哥!還有我啊!你說過不會丟下我的……」

  求救的呼喊,逐漸微弱,少女被淹沒於沼澤裡了。

  她只感到,胸口好悶好悶,根本呼吸不過來,窒息的火熱感,猛烈地燒灼著全身各處。在意識模糊前,她聽到這樣的對話。

  「是什麼人再喊救命?」

  「管她是誰,別妨礙本大爺泡妞。」

  「大哥……大哥……」

  最後一絲光線被遮斷,少女給埋在無邊無際地黑暗裡。

  「啊……」

  小草驚呼一聲,自惡夢中驚醒,全身冷汗涔涔,回憶夢中情景,兀自膽顫心驚。

  「呼!原來是夢啊!」小草低聲喘息道。

  不知是不是因為惡夢的影響,胸口氣悶不順,小草低頭撫胸,想順順氣。

  「什麼東西……啊!色狼啊……」

  只見蘭斯洛不知何時,摸上了小草的床,正枕在佳人酥胸前,一臉幸福地呼呼大睡。

  一聲慘叫,響徹雲霄,跟著便是重物墜地聲,完全出自本能反應,小草一腳把蘭斯洛給踹了下床。

  由於出身山野,加上個人習性,蘭斯洛的睡性,非常的好,無論是什麼樣的環境,都能安然大睡,當然,說的不客氣一點,就是他與豬玀沒什麼分別。

  儘管是給人一腳踢下床,蘭斯洛仍未有轉醒,而是很舒適地躺在地上,繼續流著口水,鼾聲大作,蓋在身上的被褥,無聲飄落,展露出無限陽剛美的男性軀體。

  乍見此景,小草一張俏臉,直紅到耳根,本能性地轉過頭去,不敢多看,一會兒,小草起身下床,半跪坐在蘭斯洛的身旁,輕輕地為心上人披上被子。

  「死大哥,什麼壞習慣,裸睡又夢遊,害我做那種怪夢。」小草紅著臉,輕聲埋怨道。

  看著蘭斯洛剛毅的臉龐,宛如雕刻而成的曲線,小草心神湯漾,小心地側身躺下,依偎在蘭斯洛身旁。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逃開了。」

  小草低聲道,雖然曉得蘭斯洛聽不見,卻很自然地說出口。

  「並不只是因為我用不出聖力,而是因為,長久以來對生活方式的存疑。」

  打從懂事開始,小草便對雷因斯·蒂倫的體制感到質疑,自第十一代起,每一任女王,在眾所期望的目光下,幾乎都是捨己存人,耗竭聖力而過世的。

  可是,這種非得要犧牲自己的幸福,才能達到的境界,算的上是正道嗎?

  這一點,即使聰慧如她,也還不明白,為了找出這個答案,她決定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去汲取一些書本外的知識。

  「我聽說,母親在即位以前,曾經微服出巡過……」

  在無意間,曾聽老一輩的宮女提起,女王繼位前,曾經在杭州待過一段時間。

  為了想看看年輕時的母親,繼位前的母親,是否有自己所不曉得的一面,逃出宮廷的小草,遠渡異國,不遠千里而來。

  旅途中,屢經險難,從未離開王都的小草,雖說是冰雪聰明,卻也是吃了不少的苦頭,為了安全起見,剪去如雲青絲,掩遮麗色,打扮成一個落魄流浪者,直至遇上蘭斯洛。

  想起初見時的種種,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小草輕輕戳著蘭斯洛,低笑道:「你啊!真是個十足的大壞蛋,從我出生以來,敢這麼粗魯對我,讓我生氣讓我傷心的,可是只有你一個喔!」

  蘭斯洛悶哼一聲,小草嚇了一跳,趕忙坐開,好半晌,見蘭斯洛沒有反應,才又靠近,輕撫蘭斯洛的大臉,小草緩緩地說:「可能你永遠都不會知道,那句話對我來說,有多麼的重要。」

  在西湖畔,對當時徬徨無依的小草,蘭斯洛伸出了雙手。

  「放心啦!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就為了這一句話,小草自此情根深種,跟隨在蘭斯洛左右。

  「如果你發現我是女孩子,真不知道你會有什麼表情?」

  會很吃驚吧?

  也許會呆個一陣子,然後爆發火山般的怒氣。

  「你啊!就是一副壞脾氣,只有我這個笨蛋,心甘情願地被你欺負。」

  可是,之後呢?

  這個男人會愛上自己嗎?

  小草沒法子回答,也不願回答,一但自己的身份被揭漏,無疑也就宣告了這段感情的終結,雷因斯·蒂倫王家,不可能接受一個這樣的外戚。

  就為了這一點,小草下定決心,不對蘭斯洛表白,而寧願在蘭斯洛為紫鈺神魂顛倒的時候,偷偷黯然神傷。

  而且,在小草的心裡,有一個想也不敢想的奢望,她希望蘭斯愛上的,只是小草,而不是莉雅公主。

  「我是那麼的喜歡你,可是…」

  小草的聲音裡,有著無盡地哀傷,「在大哥的心底,我到底算是什麼呢?如果有那麼一天,你也會喜歡我嗎?」

  「唔!……喜歡你……好喜歡你……」

  小草差沒嚇的跳起來,發覺是蘭斯洛在說夢話,失望之餘,仍掩不住心頭狂喜,「喜歡我,就對我說啊!」

  小草撥弄著蘭斯洛的黑髮,見腆說道。

  而蘭斯洛也真是配合地再說了一遍。

  「喜歡你唷……美麗的小姑娘……」

  小草恍然大悟,伸出纖纖素手,讓「紫鈺」的名字,成為蘭斯洛喉間的低語。

  「謝謝你,大哥,即使是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

  小草倚在蘭斯洛的臂彎,沉浸在尋找多時的溫暖中,看著心上人剛毅的臉龐,不多時,沉沉睡去,睡夢中,嘴角猶掛著一抹微笑,而兩行珠淚,無聲地沾滿了衣襟。

  月兒西落,旭日東昇,第二天早上,對於發覺自己身處何地的蘭斯洛來說,毋寧是一場惡夢。

  「什麼東西……啊!色魔啊……」

  「痛死了,你幹嘛打我?」

  「滾開,想不到你居然是這種人,你這只臭兔子,從今以後,你不准靠近我周圍二十公尺內。」

  「胸口藉人躺一下會死啊!臭大哥!」

  「啊……不要靠近我,你又想幹嘛!該死的兔子……」

  從這一天開始,蘭斯洛、小草在紫鈺的陪同下,漫遊杭州,賞玩名勝美景,暗自亦搜集有關雷峰塔寶藏的資料。

  為了要在紫鈺面前逞能,蘭斯洛向小草求教詩書,兩人過著白天四處遊歷,晚上讀書談天的悠遊日子。

  然而,在兩人觸覺所知的範圍外,危機也步步逼近了,「蘇州出現刺客,伏擊王輦,十二皇子失蹤」的消息,震驚艾爾鐵諾全土,艾爾鐵諾官方,動員了所有的力量,務要要偵破此案,緝拿兇手,找到太子。

  看到報紙的小草,心裡有數,也更加深了日常的戒備,果不其然,隔日,蘭斯洛與小草的立體畫像,便由地脈網路,傳遍了全艾爾鐵諾,成為了頭號通緝犯,所幸,不知是畫師無能,還是畫面失真,畫像看來,離本人的差距甚大。

  當蘭斯洛出入公共場所的時候,遭到刺殺的頻率,也筆直提升,顯示對方勢必滅口的決心,值得慶幸的是,雖然遇刺的次數、刺客的人數,都不住增加,但來人的素質,卻全是些不三不四的水準,反而成了蘭斯洛練功的活靶子。

  小草判斷,錢繼堯為了某種因素,無法明目張膽地動員手上的軍部力量,目前的刺客,應是那名赤先生的屬下,以致水準奇差,當然,這是對蘭斯洛而言,若是換做另一個武功遠較蘭斯洛為高的武林高手,只怕已在開頭第一日,便已見了閻王。

  自小生長於山林的蘭斯洛,有著一種超乎常人,野獸般的直覺,總能在敵人發動攻擊的前一剎那,有所感應,制敵機先,小草就曾四次舉毒茶欲飲時,被蘭斯洛揮手攔下,除此之外,蘭斯洛的瞬間反應,亦是遠超一般好手的水準,這樣的能力,使他往往能在劣勢中,扭轉局面,創造勝績。

  依照小草的策略,兩人決定採取巷道游擊,打帶跑的作戰方式,這種保險的方法,在彼此配合無間的情形下,發揮的淋漓盡致。

  在實戰中,蘭斯洛的武功,以驚人的速度成長,雖然還是全無章法,但卻沒有半個人,能當他十合之將。

  對體內竄走真氣的控制,也越益駕輕就熟,不再有突然昏厥的現象了。

  對於教育蘭斯洛的人,小草佩服的五體投地,那人絕對是宗師級的人物,超越了派門之,不依俗套常規,而是以天地間的至理,來作為教材,使蘭斯洛順性發展,直接達到反璞歸真的境界。

  在夜晚的教學中,小草頗為吃驚地發現,蘭斯洛雖然不諳風雅,琴棋書畫一竅不通,但對古籍史事,甚至一些珍罕秘聞,卻知之甚詳,而且往往有獨到的觀點,發前人之所未見,這更顯出,教育他的老師,文武雙全,是位不得了的隱世高人。

  小草遍思五百年內的奇人異士,皆不符合,不由得仰天興歎,世上盡有臥虎藏龍之輩,自己在宮中以管窺天,當真是小覷了天下英雄。

  蘭斯洛對自己的進境,感到滿意,整天央求小草,趁著近水樓台之便,幫忙出點子追求紫鈺,小草雖然口頭答應,卻在有意無意間,大扯情敵後腿。 像是三人第一天出遊,蘭斯洛便自動獻慇勤,弄了輛馬車,說是要乘車遊湖,結果拉車的馬,在紫鈺剛要上車的時候,不知給什麼東西刺到,狂性大發,奔到馬路上,亂蹦亂跳,真給撞了個人仰馬翻,讓蘭斯洛大大的丟臉。

  「第一號作戰,失敗。」

  「唉!失敗,真正失敗。」

  「沒關係!進行第二號作戰。」

  蘭斯洛努力地進行各種計畫,一計不成,再生一計,或獻慇勤,或表現優點,想辦法擄獲佳人芳心,卻總是因為莫名的理由,而宣告失敗。

  有一次,蘭斯洛要小草買通了一班地痞流氓,想要演一場英雄救美,表現自己的英雄氣概,誰知道,事到臨頭,小流氓沒來,反而引來了幾十名刺客,二話不說,抽刀就砍,斬的蘭斯洛抱頭鼠竄,背著被嚇呆(其實是快要笑翻)的紫鈺,跑了半里路,弄巧成拙,形象盡失。

  「第五十七號作戰,失敗。」

  「唉!失敗,徹底失敗。」

  「沒關係!進行第五十八號作戰。」

  就在不斷地進行,「作戰、失敗、再作戰、再失敗」的求愛壯舉中,半個月的時間,轉眼飛逝,蘭斯洛除了惹來一身腥之外,半點甜頭也沒嘗到。

  紫鈺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總是纏著小草打轉,輕聲細氣,又是遞茶水,又是噓寒問暖,看得蘭斯洛妒火中燒,恨不得立刻手刃姦夫。

  「我到底是招誰惹誰啦!就沒有人能體諒我一下嗎?」

  小草心底明白,倘若目光可以殺人,她大概早被千刀萬剮,每次出遊,兩道滾油也似的視線,瞪得她作立不安,叫苦連天。

  幫心上人追女孩子,還得被當成姦夫來看待,普天之下,有人暗戀是戀得這麼辛苦嗎?那個紫鈺也真是陰險毒辣,明明知道蘭斯洛正在噴火,還故意往這邊靠,把身子倚在自己身上,果真是紅顏禍水。

  想到目前的處境,小草不禁苦笑兼歎氣。

  喂!

  喂!

  這也實在太不像話了吧!

  想她莉雅公主,雖然沒有艷麗到讓人一見就呆住的地步,在大陸東方,卻也是人人稱羨的佳人,怎麼一到這裡,無論男女老少,都把自己當成男兒身呢?

  真是有必要好好檢討,看來「長途旅行,是美容的大敵」,這句話果一點真不錯。這一天,蘭斯洛慣性地起了個大早,拖起兀自努力賴床的小草,奔向落瓊小築,找紫鈺外出遊湖。

  「這裡是三十枚金幣,你拿去吃吃喝喝,嫖院子、買神油、看艷舞,總之半個時辰內,不要回來。」

  趁著紫鈺在觀賞蓮花,蘭斯洛立即設法除掉電燈泡。

  「半個時辰!」小草驚道:「太久了吧!」

  「嫌久是不是?」

  看到紫鈺回過頭來,蘭斯洛連忙堆起笑臉,邊甜蜜地笑,邊厲聲恐嚇,「住院更久!想不想躺半年不愁吃,不愁穿。」

  「不……不必了。」

  小草知道,蘭斯洛這番話,絕對是認真的,打從前天紫鈺偷親了自己一下,這三天來,所有來犯的刺客,都是筋折骨斷,慘死當場,思之不寒而慄,小草可不想成為其中的一員。

  「你們兄弟在談些什麼?」

  紫鈺淺笑嫣然,緩步而來,跟這兩人在一起,總有著看不完的笑話,讓她前所未有的開心。

  「哦!沒什麼。」

  蘭斯洛揮手哂道:「小草說昨天晚上陪寢的那個肥姑娘不乾淨,有奇怪的病,他要去買藥吃。」

  明知是假,紫鈺還是很配合地,忍住想笑的衝動,裝出一副「想不到你是這種人」的嫌惡表情。

  「我?陪寢的肥姑娘?」小草快要瘋掉了,不曉得是該哈哈大笑,還是該大哭一場,「我什麼時候和……」

  「你還敢說沒有?」蘭斯洛疾言厲色道:「為兄勸戒你多次,我等俠道中人,生活要檢點,你卻置之馬耳東風,不但貪淫好色,嫖院不給錢,品味還如此之差,肥瘦不挑……真是我輩中的恥辱,大哥為你痛心疾首啊!」

  「到底是誰的品味差?」

  小草暗罵,想反駁,卻看到蘭斯洛的左拳,蓄勢待發,只怕馬上就要表演「為了要把你拉回正途,為兄的要打醒你」的教育戲。

  誤交匪類,奈何?

  「是,小弟知錯,馬上回家懺悔。」

  順手牽走了金幣,小草以跑百米的速度,一溜煙地飛奔而去。

  「小公子,喜歡肥姑娘啊!」紫鈺掩面笑道。

  「青菜蘿蔔,個人所好嘛!」蘭斯洛趕忙大灌迷湯,「像我就不同了,我喜歡的女子,一定是有氣質,有容貌,有……」

  紫鈺不語,只是輕輕微笑著。

  「冤孽啊!真是冤孽!」

  小草漫步於長堤,迎著拂面楊柳風,心情沉重不已。

  想想自己的所作所為,真是覺得不值,該好好甩蘭斯洛兩個耳光才是,可是,又怎生捨得呢?

  只要看見蘭斯洛的笑臉,什麼不愉快都煙消雲散了。

  唉!情之為物啊!真是叫人神傷。

  倘若人生能重新來一遍,重新給個選擇的機會;自己還會再來一次杭州,再嘗一次單戀的苦酒嗎?

  而這個問題,小草幾乎是連想也不想,心中便有了答案。

  唉!問世間,情為何物啊!

  到頭來,真的是只有徒呼冤孽了。

  繞著堤岸,走了良久,到底是不放心,小草調回了頭,想看看那對難得獨處的男女,進展如何。

  回到分離的地方,只見紫鈺一個人,獨坐在長亭裡納涼,一幅悠閒自在的樣子。

  「咦!……」

  小草四處環顧,沒見到蘭斯洛的蹤影,「我大哥的人呢?」

  「哦!蘭斯洛先生,聽我提起說,想吃荷香蓮子酥,就不知道跑上哪去了。」紫鈺婉轉笑道。

  「唉!笨大哥,這樣子,獨處不就失去意義了嗎?」

  為了蘭斯的糊塗,小草心裡悲歎三聲。

  放眼望去,看不見蘭斯洛所在,小草疑問道:「怎麼會看不見人呢?這可就奇怪了,我記得……湖畔三里內,沒有荷香蓮子酥啊!」

  「沒錯。」

  「那個大白癡。」小草暗罵,「這麼說,我大哥是回城裡去買羅!」

  「非也,非也。」紫鈺笑道:「水上市場有賣,不必回城,蘭斯洛公子,是獨自開船前去的。」

  小草有一種很糟糕的預感,從腳底直上腦門,依照蘭斯洛過往的搭船記錄,只怕又是要惹出一堆事了。

  「請問一下,我兄長從哪找了船來?」

  「這個嘛!」紫鈺側頭笑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從岸邊找到,硬推出來的吧!」

  「什麼?」小草驚呼道:「又是這樣。」

  話聲方落,只聽到湖心的方向傳來一聲慘叫。

  「哈哈……搭船不付錢的臭小子,又給老子遇到了,下船喝水去吧!」

  「哎呀!怎麼又是你啊!你怎麼還在搖船啊…有話好說,別這樣…啊……」

  長長的慘叫之後,是重物落水的聲音,小草搖頭不已,暗暗發誓,今生決不與蘭斯洛搭同一艘船。

  「第九十九號作戰,失敗。」

  「唉!失敗,徹徹底底的失敗。」

  「沒關係!進行第一百號作戰。」

  不知是否因為訓練有素,蘭斯洛游上岸的時間,比上次又縮短了五分鐘,當他濕淋淋地踏上實地,第一件做的事,便是伸手入懷,然後臉色大變。

  「糟糕……」

  蘭斯洛很懊惱地,看著手中的荷葉包裝,裡面的「荷香蓮子酥」,已經成了「荷香蓮子糊」了。

  「蘭斯洛公子。」

  紫鈺淺聲道:「你手中的那一團,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蘭斯洛訕訕地答不出話,一旁的小草,見到兄長受窘,於心不忍,一步上前,夾手把荷葉包搶過,唏哩呼嚕地吞了下去。

  「味道不錯…」小草忍住胃部翻湧,強笑道:「在我幼時,都是吃這類東西果腹的。」

  「哦!」紫鈺娥眉一揚,朗聲道:「小公子可是責備妾身,不知民間疾苦了。」

  「小草豈敢。」小草綠著臉道:「小姐深居朱門之內,不比區區生長於民間。以此為怪,此乃當然之理,何來責備之有?」

  紫鈺心裡,暗罵對方拐彎子罵人,口中說不怪,內裡可怪了十成十,心道:「我固是出身名門,可你雷因斯·蒂倫宮廷,難道又是尋常百姓家了。」

  蘭斯洛不明白兩人為己而爭,只看雙方你來我往,把他丟在一邊,心底頗不是滋味,正要開口,一陣和風吹來,把紫鈺的頭紗,吹上半空中。

  「哎呀!」

  「沒關係,我幫你撿。」

  蘭斯洛追著頭紗,但是紗巾渾不受力,在風中東飄西湯,蘭斯洛賽跑似的追在後頭,跳了幾次,伸手去捉,總是差了那麼一點,沒能捉住。

  「左邊一點…跳高一點…哎呀!你怎麼那麼笨啊…」

  「拿不到就算了,沒關係,不用麻煩了。」

  看著蘭斯洛努力追趕的樣子,紫鈺也不禁莞爾,露出了微笑。

  求愛壯舉連連失敗,倘若連個紗巾都撿不回,那顏面可真是跌到了谷底,蘭斯洛賭上了榮譽,誓要追回。

  或許真的是天意捉弄,蘭斯洛對付刺客時,威風八面,卻給這怪風,鬧的手忙腳亂,最後,蘭斯洛也不看前面是什麼,縱身一跳,伸手去拿,就在快要碰到的瞬間,風力再起,將紗巾刮去別方,只見到蘭斯洛的身體,在半空中畫了個優美的弧形,然後……

  撲通一聲,摔落湖中,一天之內,兩度落水去了。

  目擊了這等的慘狀,紫鈺先是呆在當場,繼而忍俊不住,大笑起來。

  小草搖頭歎氣,「真可謂烽火戲諸侯啊!博君一笑,代價太大了。」

  蘭斯洛一身再度濕透,狼狽地爬上岸來,小草正想上前相扶,微風吹起,竟將紗巾往她的方向吹來。

  「敢接不住,就要你死的很好看。」

  蘭斯洛高聲威脅,只是,基於忌妒情敵的心理,他心底的那句話是「敢接住,就讓你死的更難看。」

  「知道了啦!」

  小草目不轉睛地看著空中,一步步地後退,伸手撩向半空,她身高本就嬌小,卻又哪裡碰得到,總算風力變弱,在退到第五十七步後,小草彎身一躍,捉到了紗巾。

  「好,拿到了。」

  小草興高采烈地笑著,卻也忘了,因為連退多步,她已由河岸退至大馬路上了。

  「啊……」

  小草在落地的瞬間,一輛狂奔的馬車,筆直地撞著了她。

  小草的身體,以斜斜的角度,飛得好高、好高,在空中畫了個充滿美感的拋物線,然後,用極可笑的姿勢,重重地插落草叢中。

  「哎呀!這小子真倒楣。」

  「怎麼會這樣……」

  蘭斯洛、紫鈺,因為驚訝而張大了口,作聲不得。

  「第一百號作戰,失敗。」

  「失敗,真正徹徹底底的失敗。」

  「沒關係,進行一0一號作戰。」

  「開玩笑,你真的把這當成一0一次求婚啊!」

  好像很關心兄弟的傷勢,蘭斯洛一馬當先,排開眾人,急奔草叢前,把小草給拔出來。

  「喂!沒事吧!」

  「什麼叫做沒事,你怎麼不自己去撞撞看。」

  小草暈頭轉向兼嘔吐,「手痛、腳痛、頭痛,就連肚子也痛,全身骨頭好像要斷了。」

  蘭斯洛搖了搖頭,不以為然:「年輕人怎麼可以如此經不起磨練,這點小傷就喊痛,想當年,你兄長我住在山裡的時候,不管是被爆發的山洪沖走,被滑落的土石流活埋,被雷雨時的閃電劈中,本大爺半句話也沒有,照樣吃飯睡覺,外帶打呼。」

  「大哥,我不像你,我是正常的人類……」

  蘭斯洛把小草的褲管捲到膝蓋,仔細看看受傷的程度。

  「喂!你怎麼保養的,一個大男人,皮膚居然這麼白。」

  輕拂著嬌嫩如白玉般的肌膚,蘭斯洛嘖嘖稱奇。

  給蘭斯洛的手一碰,小草的俊臉,直紅到耳根。

  「真是標準小白臉,給人碰一下,臉紅成這樣。」蘭斯洛哂道:「腿上的骨頭沒有斷吧!」

  「運氣不錯,好像是沒有。」

  大概是這段日子的生活,給練得皮粗肉厚,剛剛那一撞,雖然是筋骨疼痛,卻連皮外傷也沒半點。

  「是喔!那可真是可惜。」

  蘭斯洛的眼光,咕嚕嚕地打轉,似乎在盤算著某種計謀。

  「你的眼神為何如此無良?你想做什麼?」

  小草顫聲道,以往常的經驗來看,蘭斯洛每次出現這種表情,通常有人就要倒楣,而那個人往往就是自己。

  「這個嘛……咦!你哥哥來了。」

  「在哪裡?怎麼可能?」

  小草順著蘭斯洛的目光,驚慌地往左望,只見一個拄著枴杖的糟老太婆,緩緩地在湖堤邊行走。

  「你那是什麼眼睛,我哥哥有可能長成這樣嗎?…等等,你怎麼知道我有哥哥?」小草質疑問道,卻看見蘭斯洛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幹什麼,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你……你一點都不覺得痛嗎?」

  「痛?當然痛啊!怎麼可能不痛,我頭痛腳痛,外加心裡也痛……咦!你手裡拿著這麼大的石頭做什麼?」

  低下頭來,只見原本形狀極為纖美的粉腿,變的又紅又紫,怕是腫成原來的兩倍大了。

  「啊……」

  淒厲的慘叫,剎時間,聲聞四野,久久不斷。

  「哇……你還真狠毒啊!對自己兄弟做這種事,你還算是人嗎?」

  小草抱著給敲斷的左腿,咬牙切齒,冷汗直冒。

  「大家彼此犧牲一下,頂多以後結婚,讓你免費進場羅!」蘭斯洛低聲陪笑。

  「小公子沒事吧!」

  姍姍來遲的紫鈺,適時趕上這一幕。

  「很不好,他的腿給撞斷了,需要立刻治療,而且最好找個好一點的地方來靜養。」蘭斯洛裝出很焦急的樣子,正色道。

  「落瓊小築就在湖邊,環境也好,不如就先回寒舍吧!」

  「真不好意思,就麻煩了。」

  在陽光下,蘭斯洛的笑容燦爛,就像是個大白癡一樣。

  經過醫師的診斷,理所當然地判定小草腿骨骨折,靜養期間,不宜移動。

  靠著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兩人便順理成章地,成了落瓊小築的白吃食客。

  期間,蘭斯洛以近水樓台之便,追著紫鈺東奔西跑,然而,儘管雙方物理上的距離拉近,但心理上的距離,卻是天南地北。

  紫鈺完全沒把蘭斯洛放在眼裡,呼來斥去,就小草看來,蘭斯洛就像是一隻受命跳舞的猴子,整日悲哀地手舞足蹈。

  然而,在對待小草的態度上,紫鈺卻顯得非常恭謹,整日噓寒問暖,細心照料。 這點讓小草頗為困惑,因為在仔細的觀察後,小草已有九成肯定,這個貌若畫中仙子、氣度不凡的女孩,跟龍翔山的龍族,絕對有著極密切的關連。

  所謂龍族,那是超越所有次元而存在的一個種族,在所有的經典之中,每當世界陷入混、黑暗,都可以見到龍騎士活躍的蹤跡,維護光明,打倒邪惡,是傳說故事裡面,最典型的勇者。

  風之大陸五大聖地之一,龍翔山,是龍族的根據地,終年雲霧深鎖,高不可攀,內中棲息五頭太古龍神,而侍奉的族人,居住山腰。

  龍族,是一個廣泛的通稱,包括了人形的人龍,獸形的地龍,與超越一切,擁有神格的 龍神。

  關於人龍,多是世代侍奉龍神,而蒙賜與神力,或是人與龍神的混血子孫。依照族規,每一名成年男子,都必須馴服一頭地龍,作為座騎,而其中的佼佼者,可以加入飛龍騎士團,那是身為龍族的無上光榮。

  每當世界為黑暗勢力所籠罩,龍族中最強的戰士,經由龍神認可,即便成為龍騎士,他揮舞兵刃,統帥飛龍騎士團,毀滅一切的邪惡,令黑暗勢力為之膽寒。

  龍族武學,自有其獨步天下之秘,在兩千五百年前的九州大戰,該任龍族族長,以龍騎士的身份,展現神通,屢破魔族。

  傳聞龍族每一代,會挑選當代優秀子弟,作塵世之行,而由於龍族是諸神的遺產,身份特殊,幾乎可說是介乎人、神之間,地位崇高,各國王侯皆相爭接待,故而紫鈺有這份排場,毫不稀奇,然而,看她對蘭斯洛的態度,輕傲侮慢,卻又小心翼翼,唯一的解釋,便是有所為而來。

  這個解釋,讓小草為之愣然,蘭斯洛不過是個初出茅廬,名不見經傳的小子,有什麼好引起他人覬覦的。

  劫財?

  他哪來的錢。

  劫色?

  小草搖了搖頭,她不以為除了自己外,有誰會蠢到看上這個笨蛋。

  那麼,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小草相信,在事情的背後,有一份自己看不破的圖謀,為了蘭斯洛的生命安全,她加倍的小心,也在看紫鈺的目光中,多了三份謹慎與敵意。

  雖然看出了小草的疑慮,紫鈺並未多作解釋,她得到的命令,是在八月十五之前,守護蘭斯洛的安全,屆時,取蘭斯洛的血作祭禮,便可完成任務,而她一早便確認過,生祭所需的血液,不過微量而已,對人體無害,自也不算是傷害蘭斯洛,因此,她心安理得。

  身為當事主的蘭斯洛,反而是最遲鈍的一人,整日沒頭蒼蠅般,跑進跑出,為了找到與紫鈺談話的機會,除了威脅病床上的小草,代為籌謀外,也依照小草的意見,纏著紫鈺學下棋,反正幾盤棋一下,便是老大半天,還怕沒有談心的機會嗎?

  十多天的日子,皆在這種安逸、閒暇、無所事事的氣氛中,迅速地飛過。

  這天,小草起床後,做了一回復健體操,聽得人聲,循聲步至前廳。

  「再走兩步,就將軍了。」

  「啊!不是才開始沒多久嗎?」

  小茶几前,蘭斯洛、紫鈺品茗對奕,只見前者頗為懊惱地搔著頭髮,後者笑吟吟地,面有得色,勝負不問可知。

  蘭斯洛的棋藝,是紫鈺所傳,令紫鈺吃了一驚的是,這個胸無點墨、心無耐性的傻子,在棋藝一道,居然有著……

  呃!

  該說是奇異的天份吧。

  蘭斯洛的棋步,不按照常規,往往是天馬行空、隨意所致,照紫鈺看來,簡直是憑直覺在下棋,而非智力。

  只是,蘭斯洛每每給宰的全軍盡沒,從未贏過,但紫鈺也不得不承認,對手在棋盤上僵持,「苟延殘喘」的時間,漸漸地拉長了,特別是,蘭斯洛總能在十面埋伏中,疊用怪招,衝開新天,教紫鈺目瞪口呆,對這呆頭笨鵝,刮目相看。

  「這也不行…那樣…也不成…啊!我認輸了,再來一盤吧!」

  想了幾個棋步,都判定無效,蘭斯洛決定放棄。

  「無法堅持到最後一刻,是為將者的致命傷。」紫鈺徐徐道。

  棋場如戰場,變化多端,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過早放棄,往往會帶來扼腕的結果。

  「已經必輸的戰役,又何必要到最後一刻呢?」

  蘭斯洛也回答的理直氣壯。

  在他認為,若是大勢已定,僵持無益,不如盡快轉進,另起爐灶。

  兩種想法,並沒有所謂的誰對誰錯,只是顯示出兩個人思想的類型,與做事方法的差別而已。

  比較起來,紫鈺適合大規模作戰的指揮,而蘭斯洛,無疑就是游擊戰的先鋒了。

  這是小草的觀察,而誰也想不到,僅僅兩年之後,她的預感,完全得到了實現,紫鈺成為了飛龍騎士團的總帥,威震大陸諸國;而蘭斯洛以「四十大盜」之名,肆虐於艾爾鐵諾東北部。

  「那麼,就再下一盤了。」

  紫鈺一笑,舉起茶杯,細細地茗了兩口,兩旁的婢女,便要重新排棋。

  「且慢。」小草揚聲道:「我來試試看。」

  紫鈺聞言,道:「小公子也有興趣麼?待婢子重新排局,妾身想要領較一番。」

  小草搖頭,「不用麻煩,我便接大哥的棋子,繼續下去就是了。」

  紫鈺眼中,一抹精芒稍閃即逝,笑道:「小公子確定麼?起手無回,莫要怪妾身不公平了。」

  小草不語,仔細觀看棋局,那是一種模仿戰場所創立遊戲,稱為「將棋」,蘭斯洛的陣營裡,第一攻擊力的車兵、騎兵,死傷殆盡,就連第二線的步兵,都已折損大半,只剩一些殘兵,與主帥偏安一隅,只等敵人最後一擊,而紫鈺只子未損,的確是個一面倒的殘局。

  「天下事,自古本就難見公平。」

  小草沉吟許久,已有定計,拈起小卒,推前一步。

  「好,就請小公子指點一二。」

  對於這個對手,紫鈺早已技癢難耐,連日來兩人辯論無數,暢論天文地理,卻總是自己略遜一籌,紫鈺素來自負文武全才,雖然是佩服對方智慧過人,心底卻還是不服氣,想找個機會再來較量。

  「一個人理論上的能力強,未必有實現的本事。你以殘局相應,分明瞧我不起,好,今趟便瞧瞧你這才女,是否有真才實學。」

  棋藝與辯論不同,若非真是學以致用,滿口的理論,紙上談兵,不到三回合,便會大敗虧輸。

  紫鈺醉心兵學,於此浸淫多年,棋面又是佔盡優勢,自是成竹在胸,只是她知道對手不是等閒之輩,所以想的計策雖然激烈,棋步卻是穩紮穩打,不敢冒險,以免誤中陷阱,貽笑大家。

  高手過招,果然不同,不過只是兩三步的功夫,局面便已豁然開朗,另有天地,小草遣將得宜,將後方稍作安頓,便以殘餘的兵力,發動自殺式的猛攻。

  紫鈺手上實力雄厚,車騎縱橫,移制八方,將小草來犯的步卒,全數消滅,同時心中也暗暗稱奇,知道小草如此戰法,不過拖延一時,待得兵卒全數陣亡,手上更無可用之兵,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她這樣的走法,必有圖謀,該不會用來掩飾某種計策的障眼法吧……找到了!」

  紫鈺一聲不響地移動車兵,食了一子,歎道:「好可惜的一步,差一點就成功了啊!」

  原來小草的「隱兵」,已藉由步卒的掩護,悄悄地接近了主帥營,那是種模仿所謂的刺客,而創出的棋子,雖然攻擊的能力不強,但是移動的步數卻大,是兵行險著時的利器。

  「將軍。」

  小草恍若未聞,起手一子,食了紫鈺的主帥,獲得勝利,長聲吟道:「天道無常,世事局新,江山轉手,笑盡英雄。」

  紫鈺不敢置信地呆在當場,小草所用的,是整副棋盤中,最不起眼的「屯兵」,那種兵的作用,不是一般的上陣作用,而是類似工兵、補給兵一類的功能,所以在一般的棋藝裡,常常被拿來當作炮灰,或是試探性的棄子。

  「天生萬物,各有其性,然正中有奇,奇而能謀。」

  小草道:「即使是屯兵,近距離之下攻擊,一樣能立功。」

  紫鈺驚異不已,驚歎道:「就為了這一著,你犧牲所有棋子,來吸引我的注意……」

  「這麼說是毫無道理的。」小草淡然解釋道:「戰爭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戰勝,若是得不到勝利,棋子殘存的再多,也沒有意義。」

  紫鈺不答,為一種強烈的挫敗感所深纏,並不只是因為輸了棋,而是對小草的行動法則感佩。

  一早認清事物的本質,而後以最直接的道路,取得最後的結果,中間沒有半點的猶豫,這是何等冷徹的覺悟,而到達這種覺悟的人,又是何等的難得啊!

  「大家別那麼認真嘛!不過是一盤棋而已,大不了重新下過……」

  發覺氣氛有點僵,向來事不關己的蘭斯洛,忙打圓場。

  「話可不能這麼說,雖然只是一盤棋,卻考驗了一個人的決策、實行能力,關係重大,不只是單單一場遊戲而已。」

  小草出言糾正,她無意刺激紫鈺,然而,為了蘭斯洛的成長,有些事,還是要說的。

  「遊戲輸了,可以重來,但是人生裡,有的事,輸了就沒有翻本的機會,如果說剛剛輸掉的是一場戰爭,當你面對幾十萬躺在地上同僚的屍體,你難道還能哭著要求重來嗎?」

  「小公子說的不錯,這盤棋,是我輸了。」

  紫鈺心下清楚,儘管手上的重兵,分毫未損,但在自己輕視小卒價值的剎那,戰爭的勝負就已經宣告了。

  歷史上因為主帥遇刺,而導致全軍慘敗的例子,不勝枚舉,倘若這是場真正的戰爭,自己一定已經飽嘗失敗的苦酒了。

  為此,她下定決心,在未來的日子裡,要好好的鍛練自己,決不允許這類的錯誤再現。

  「這個……我是想說,反正也沒有人會真的去打仗,所以,所以……」

  蘭斯洛搜腸竭思,努力地找著解釋的詞句。

  「蘭斯洛公子錯了。」

  紫鈺笑了起來,笑容中有無限英氣,道:「妾身自小便有個心願,倘若有朝一日,病體得愈,便要一上沙場,試試身手,不讓鬚眉專美於前。」

  蘭斯洛張大了口,驚異不已,想不到看來纖弱的紫鈺,會有如此豪壯的志願。

  小草看著手中茶杯,並不奇怪,她早在紫鈺教蘭斯洛下棋時,便以隱約想到。

  通常宮廷貴族的仕女,為了怡情養性,都會學圍棋之類,含蓄風雅,較勁於無形的棋藝,以增加才藝。

  然而,紫鈺所選的,竟是將棋,那是風行於武將、士兵之間的遊戲,一般的女子,因為厭之粗俗,甚少涉獵,然而模擬沙場爭雄,天下稱霸,卻是再適合不過。

  紫鈺選擇此道,故可解釋因為是要配合蘭斯洛,但從她在棋藝上的嫻熟,小草便可知道,這名女子氣概非凡,大有逞馳於烽煙的壯志。

  「我原本以為,女孩子還是…還是…」

  蘭斯洛搔頭弄耳,說不出話來。

  「難道紫鈺小姐沒有成婚的念頭嗎?」

  「妾身體弱身虛,風中殘燭,哪有男子敢要?」

  紫鈺淡然道:「何況,女人的幸福,並不一定在於婚姻。」

  「鐘鼎山林,人各有志。」

  看見了紫鈺輕蔑的眼色,小草阻斷蘭斯洛的話頭,「大哥你就別再說了。」

  在小草心中,深深贊同紫鈺的想法,現在正處於戰國時代,而國際間的局勢,益趨混亂,眼見另一個角逐江山的時代,即將來臨,天下唯有能者得之,下一個時代的霸主,未必非是男子不可。

  一個沉悶的下午,就在這樣的氣氛中宣告落幕。

  夕陽西斜,華燈初上,蘭斯洛、小草,離開落瓊小築,往市集而去。

  被紫鈺說了一頓,蘭斯洛自覺沒趣,又覺得幾日不到室外,感覺氣悶,恰巧小草的腿傷已告痊癒,便拖著小草,興沖沖地去逛街。

  「唉……!」

  步出大門,蘭斯洛長長地歎了口氣。

  「怎麼?還在為下午的事心煩啊!」

  看不慣蘭斯洛的自艾自怨,小草安慰道:「我會設法幫你的,既然你的紫鈺小姐,喜歡那方面的東西,咱們就如法炮製,把你重新塑造個形象……」

  「不!我想這次還是放棄好了。」蘭斯洛沉聲道:「目前就暫時保持這個樣子吧!」

  小草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驚問道:「你有沒有弄錯啊!你不是一向為了追求人家,不擇手段的嗎?怎麼會想要放棄呢?」

  「是沒錯啊!」

  蘭斯洛的臉上,有種從所未見的沉靜,讓小草為之一驚。

  「可是唯獨這個形象,是本大爺做不來的。」

  「其實,我不是對女孩子能做什麼有異議,只是…怎麼說好呢……」

  蘭斯洛努力地想說出心裡的想法,連慣用的「本大爺」都忘了用。

  「我在山裡的時候,聽老頭子說故事,常常夢想,自己將來練成絕世武功,能當個大俠,娶個大美女,做個大富翁……可是,就是從沒想到過,要當個大將軍。」

  「為什麼呢?在沙場上求取功名,不但是成就功名最快的捷徑,也是每個血性男兒的夢想,不是嗎?」

  「我是不太會說啦!」

  蘭斯洛苦笑道:「可是,在戰場上殺人,感覺真的有那麼好嗎?我是說,把一堆原本不認識的人,為了自己也聽不懂的理由,全部殺掉,那種事情很值得誇耀嗎?」

  面對這個超乎想像的問題,小草不由得一愣。

  「這幾天的刺客,因為他們要殺我們,所以我殺了他們,這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就好比你們今天的將棋來說吧!為了達成一個目的,就把所有人命犧牲掉,這種事,我做不到,也不想做。」

  蘭斯洛的聲音裡,沒有以往那股倨傲、粗狂,卻有股極為深遠的感歎,與他平時的形象大異,這種轉變,教小草作聲不得。

  蘭斯洛自小生長在山野,與人類的世界脫節,他行事的規範,不是依照所謂的法律,抑或是社會道德,而是完全依照自然界的生態鏈。

  此時正值戰國,大陸上戰禍頻仍,屠城、滅族之舉,時有所聞,攻伐之際,殺人無算,屍積盈野,百里內不見炊煙,相形之下,人命成了一件非常不值錢的事。

  每個國家的唯一政策,便是富國強兵,充蓄實力,以免在下場戰爭中,給人一朝覆滅,也因此,布衣卿相的時代來臨,只要有才能,便會受到重用,而其中,又以兵學家、政論法家,最受各國青睞。

  這些學派盛行的影響,導致凡是孔武有力者,相爭學武,建立功名於烽煙,善研究學問、辯才無礙者,鑽研兵學、霸王之道,以成一方之帥。

  小草、紫鈺的想法,正是這個時代的表徵,兵學,本非人道之學,真要講仁論道,便應該極力阻止戰爭的來臨,一但戰爭爆發,大量的死傷,所在難免,屆時無論造成多少的傷亡,唯一的目的就是勝利,所以,在卓越的將領眼裡,一切的人命,都以數字量化,不具意義,純以理智來做分配。

  而蘭斯洛的思想,無疑是種異端,由於生長於花、草、鳥、獸之間,雖然生活嚴苛,卻未經戰禍,自然養成了蘭斯洛熱愛生命的個性,只要雙方不是以命相搏,他絕對尊重對方的生命。

  曾經有個古老的笑話,有個文明人,遇到了以人為食的蠻族,他開口嘲笑:「你們真野蠻,居然為了吃人而殺人。」

  孰料對方卻回了一句:「你們才野蠻,不吃人也殺人。」

  到底誰才是野蠻人,引人深思,但對於後者來說,終止一條生命,是為了另一條生命的延續,而這種過程,無疑是件神聖的儀式。

  蘭斯洛亦然,他雖然粗魯驕傲,但對於生物的生存權利,卻是非常的尊重,不會因為莫名的理由而殺生,卻也不會再殺生後感到畏懼,也因此,他對紫鈺這樣的嬌弱的美人,卻不經意地可以說出殺人的話語,感到震驚。

  「嗯!你說的也有道理,這個方法,就放棄吧!」

  小草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如果是其他的任何人,恐怕會直接恥笑蘭斯洛天真愚蠢吧!

  但是她卻能輕易的理解、體諒,不因為蘭斯洛是她的心上人,而是基於一種超越思想的同理心,這點,或許就可以看出莉雅公主的價值所在。

  「就算裝出那種樣子,最後還是會穿幫的,只好放棄了。」

  「很可惜唷!因為紫鈺小姐喜歡那樣的男人。」

  「嗯!也只好放棄了啊!改用別的方法吧!」

  「不過,真是怪呀!」

  蘭斯洛疑惑道:「那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風吹會倒的女孩,居然想學男人家上戰場,真是……」

  小草笑而不答,她可沒有如此天真,紫鈺俏臉上,總有一種令人心悸的蒼白,那是腑臟嚴重損傷的象徵,加上那止不住的咳嗽,顯然她罹患重病,過不了二十的傳聞,並非虛言。

  然而,這個早應躺在床上輾轉呻吟的病人,每日語笑嫣然,陪著他們上山下海,到處游,居然行若無事,這代表紫鈺本身,身負極高強的內功,再加上各方面觀察的資料,小草已然算出,紫鈺一身的武功,甚至遠遠凌駕當今江湖的一流高手。

  「喂!你真的放棄了嗎?」

  「臭小子,你是故意想氣我的是不是?」

  「哈哈……」

  在落瓊小築的前院,紫鈺聽著兩人的對話,莞爾微笑,以她修為之高,只要運起內力,方圓五十丈內,一草一木,花開花落,全都逃不出她的感知範圍。

  「想不到這人還有這樣的一面啊!」

  對於蘭斯洛的想法,紫鈺不禁默然,也不得不對蘭斯洛另眼相看,一直以來,紫鈺總把蘭斯洛當成個盲目追求的傻瓜,認為他沒有骨氣,為了女人而昏頭轉向,不像個頂天立地的男人,表面上雖然親切相待,內裡卻著實看他不起,不意此人還有這樣的一面。

  「到底誰才是對的呢?」

  紫鈺也迷惘了。

  「不管誰對,你只要做你該做的事就行了。」

  一道冰冷的聲音,重新響起。

  「我的事,我自己知道,不需要你多管閒事。」

  聽到這個聲音,紫鈺沉下臉來,一臉不悅。

  「是嗎?你該不會別假戲真做吧!」

  「我怎麼做,是我的事,反正師父要的東西,我一定會拿到。」

  紫鈺冷笑道:「反倒是你,又有誰成了你這次的犧牲者了,是錢繼堯,還是他身邊的那個傻蛋。」

  對方沒有答話,只是保持冰一般的沉默。

  「艾爾鐵諾皇家禁衛軍,可都是一時之選的好手,就憑區區幾個庸碌之輩,能劫走那人,做下這麼大的案子嗎?」

  有別於對方的沉靜,紫鈺諷刺連連。

  「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剩下的,沒必要多問。」

  「你放心,你的無聊事,我沒興趣。」

  紫鈺淡然道:「只是擔心元帥閣下,貪勝不知輸,玩火自焚而已。」

  「哦!我倒不以為你我的交情,有好到讓你擔心我安危的地步啊!」

  不管是諷刺還是質問,那個聲音聽起來,總是一派悠閒,視敵意若無物。

  「哼!」

  紫鈺冷哼一聲,「討人厭的傢伙。」

  對於這個人,同門十餘載,卻對他沒有半絲好感,然而,紫鈺也不得不承認,若是雙方一朝反目,他絕對是最值得忌憚的強敵。

  「喂!你想去哪裡?」

  「難得溜出來,當然是繼續上次未完的理想,去作人啊!」

  「你想死啊!又去妓院,你有沒有想過,好像我們逛妓院,最後都會很倒楣。」

  「此話怎講?」

  蘭斯洛一臉不信。

  小草緩緩道:「你看,第一次進妓院,給人丟垃圾一樣的丟出來,這已經夠衰了,第二次更糟,給人滿條街追殺,差點連命都沒了,誰知道這次進去,又會發生什麼麻煩事?」

  蘭斯洛顯然是個迷信的人,聞言開始沉吟再三,小草連忙加強說服。

  「再說,你我現在是頭號通緝犯,應該盡量少出入公共場所,什麼妓院、酒樓之類的地方,都應該少去才對。」

  小草搖頭晃腦地說著,「最好去點人家想不到,或者是找不到的地方。」

  蘭斯洛一拍手掌,大笑道:「我有辦法了。」

  「這麼快,你想去哪裡啊!」

  不知為何,小草有種很糟的預感,而這份預感獲得實現,並不用花多少時間。

  「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

  「我不是早告訴你,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想要隱藏一棵樹,最好的地方,就是樹林。你不認為,這是個絕妙所在嗎?」

  「我不是早跟你解釋過,這句話不是這麼解釋的嗎?」

  對於蘭斯洛濫用所謂「自古英雄必遵的守則」,小草已經無力再說什麼了。

  杭州城南,是很熱鬧的市集,此時恰巧在舉辦拍賣會,來逛夜市的蘭斯洛,對於眼前的景象,欣喜若狂。

  所謂的拍賣會,充其量,不過是高檔的人口市場,由各家妓館連辦,從每年院子裡的新人,經過一定程度的調教,再挑出適合的人選,予以拍賣。

  艾爾鐵諾王國的法治,采州郡制,某些地方,並不制止人口買賣,再加上其政府亦曾公開宣佈,「妓女的地位,與畜牲等同,不受法律保護」,所以,這項拍賣會,是在完全合法的情形下進行的。

  較為年輕貌美的女子,會被穿上各式華美的禮服,戴著昂貴的首飾,以最美的一面,來等候拍賣。

  拍賣還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每當客人喊一次價,被拍賣的女子,便必須搔首弄姿,褪去一件衣衫,賣弄風情,因此,有心購買的客人,往往蓄意壓低價格,慢慢上升,故意讓台上的姑娘,脫至一絲不掛,肉光粉呈地裸露在眾人眼前,藉以取樂。

  這類的拍賣,都是由一百枚金幣起價,極是昂貴,當時的物價,四百枚銀幣,以足小康之家一年花用,百枚金幣,無疑是某些人畢生難以企求的一筆鉅款。

  然而,參與拍賣的富豪,全然不當一回事,笑擲千金,正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最佳寫照,這種貧富差距過大的環境,為不久後再度陷入割據、動亂的天下序曲,提供了舞台。

  若是相貌難登上品,下場便極為悲慘了,拍賣單位只給她們一塊滿是漏洞的破布,勉強地遮在身上,半遮半現地,藉此引起客人的慾望,每個人都給鐵練牢牢地縛住,客人直接上台挑選,敲敲牙齒,測試健康,或是直接要求服務,看看女奴的順從度,完全是比照牲口的買賣。

  雖然充滿屈辱,但是被拍賣的少女,卻是裝出笑臉,欣然以待。

  妻妾也好,奴隸也好,總是另一線生機,好過終生待在妓院,受人摧殘,直至老死。

  在被拍賣的妓女中,大多數皆晚景淒涼,遭受莫名的虐待而致死,卻也不乏得遇良人而成佳話的例子,儘管這不過是曇花一現,但卻成了妓女們唯一的光明,為了這線光明,她們不惜拋棄顏面,相爭參加嚴苛的調教,希望能成為今年被賣的一份子。

  當兵荒馬亂到了極點的時候,人口販子會與流兵勾結,將一些擄來的婦女,裝在麻布袋中,賤價出售,運氣好,可以買個漂亮的大姐兒,運氣不好,可就買到個姥姥了。

  蘭斯洛、小草混在人群中,觀看拍賣。

  狂熱的群眾,大聲呼喊,台上的女奴裝出笑容,在叫喊聲中,脫至內衣,玲瓏美妙的胴,興趣的貨色,相爭喊價,台上的妙齡麗人,擺出種種誘人的動作,引來更多標價。

  「哦!現在上台的十五號,帝國名門之後,是個白璧無暇的處子,底價三百枚金幣,開始競標。」

  ……

  「台上的二十三號,是經過我們嚴格調教後的成品,大家看看她飽滿的胸部,光滑的肌膚,絕對能滿足您任何的需要,底價七百枚金幣,開始競標。」

  隨著拍賣的進行,群眾的情緒,已經到了足以沸騰的地步了。

  蘭斯洛跟著呼喊,臉上滿是躍躍欲試的表情。

  小草低歎了口氣,沒有接觸過文明世界黑暗面,一向處於自由生活的蘭斯洛,大概很難理解,這些女子,無法為自己未來下決定的痛苦,在他的心底深處,說不定只將這當作場遊戲看待,而沒有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大凡亂世之時,百姓顛沛流離,妻離子散的慘事,不勝枚舉,只有身歷其境者,方知內中甘苦。

  或許是出於同理心的感受,小草看不下去,掉頭就走。

  「我要走了。」

  「喂!你去哪裡啊,這裡正好看哩。」

  「要是讓紫鈺小姐知道你看這種東西,你就從此完蛋了。」

  「喔……對唷!等我一下……」

  蘭斯洛追上小草,打算再往別處看看,十五、六個粗壯的漢子,無聲無息地擋在面前。

  來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就差沒在額頭寫上「我是壞人」的大字。

  「顯而易見的刺客啊!」

  小草暗暗偷笑,看來對方也在鬧人力荒,刺客的水準越來越低落了。

  雖然在人群中開打,有些於心不忍,無奈自己這方沒有選戰場的權利,只好替無辜的路人祈禱再三了。

  「小子們,想留全屍的話,乖乖的……哎呀!」

  為首一人,話還沒說完,蘭斯洛當胸一腳,把他給踹了出去。

  一場災難就此展開,精力旺盛無人能及的蘭斯洛,以迅雷般的速度,抽出預藏在袖中的鐵棍,對準意圖擋路的敵人,當頭就是一棒,左腳順勢踢去,把障礙物遠遠清除,開出一條通道。

  敵方則為之傻眼,他們從未見過,如此欠缺合作性的被害人,不但沒有被懸殊的人數給嚇到,而且連聽完宣告的耐性也沒有,使用如此卑鄙的偷襲手段,害他們措手不及,在短短時間之內,造成多名傷者。

  蘭斯洛才不管他們有多憤怒,在哈哈大笑聲中,牽著小草,拔腿就跑。

  敵眾我寡,先避其鋒,是正確的策略,會沒事就想要以一敵多的人,腦子絕對不正常。

  「喂!你的跑步速度變快了嘛。」

  「跟你在一起,整天被人追殺,跑不快行嗎?」

  「這麼說話真是讓我傷心,別忘了,你我可是通緝犯的第一名啊!」

  「那是拜誰所賜啊?」

  兩人一面進行著辛辣的談話,腳底不停,連跑過幾條街,眼看追兵已經被甩脫,打算停步休息。

  「該上路的人,終於來了,我等你們,已經等很久了。」

  一個身穿古怪裝束的男子,屈著身體,擋在巷口,身上的藍色衣帶,無風自動,詭異的姿勢,令人想起擇人而噬的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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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跑出來的野狗,本大爺一腳踹死你。」

  連日來的勝利,累積出了強大的信心,蘭斯洛完全不理敵人是誰,步子不停,一腳就踢 了出去。

  「大哥小心,對方不簡單。」

  雖然沒有實戰經驗,但小草卻閱人多矣,從來人非同於一般的架式,可以看出是真正的 高手,而非先前的三流武師可比。

  蘭斯洛的一腳,在踢中對手腹部的剎那,恍若踢進一團棉花之中,渾然不著力,跟著一股強大的反震力,沿自腳上傳來,蘭斯洛還未來得及抽身,已給這股力道震跌了出去。 連退十數步,餘勁未消,勉強拿樁站定身子,背後又是道冷氣襲來。

  「大哥。」

  小草驚呼聲中,蘭斯洛反臂一棍回撈,對方動也不動,只是把手一揚,蘭斯洛如遭電殛,棍子鬆手落地,整個人給拋了到半空中去。

  「咚……」

  蘭斯洛給摔個七葷八素,仗著身強體壯,沒受什麼傷,馬上又爬起來。

  「***,那是什麼玩意兒?」

  蘭斯洛有點二丈金剛摸不著頭腦,剛才那兩個人,身上都有種古怪的勁力,前者會把力 道反彈,後者更怪,雖然明明能感覺到,他用左手來奪棍,但偏生就是躲不開,而且在與他 接觸的時候,有種奇異的冰寒勁道,透入體內,甚是難受,全身使不出勁。

  「莫非這就是老頭子整天說的內力?」

  在老頭子的說法裡,凡是武林高手,都有獨門的內功,而且內力深厚,可是下山以來, 多場混戰,也沒看到半個,反倒是自己身上,卻有道不知所謂的真氣。

  看這兩個人的樣子,果然有種不同的感覺,這麼說,這兩個人就是高手羅!

  這正是小草所擔心的事,歷經連場失敗後,對方終於派出了真正的高手了。

  在過往多次的交手中,蘭斯洛所面對的,除了本地的地痞流氓,就是一般護院武師的級 數,只能算是粗通武藝,蘭斯洛的武學扎根極為嚴良,雖未有正式的武學訓練,戰力卻是遠 在他們之上。

  但是,說到底,蘭斯洛終究是未有學過武功,什麼內功招數一概不知,若是遇上了真正 的武學高手,必定要吃大虧。

  小草打量著敵人,兩個人裝束一模一樣,只是一個藍帶,一個綠帶,該是所出同源吧! 從身上的氣勢來判斷,的確是一流高手,但是,還有點很特別的冷肅氣息,叫人不寒而慄,不知是什麼?

  未有在戰場上實際經驗的小草,自是無法明白,那是種長年生存在黑暗中的人,所獨有的殺氣,這種人,他們以殺人為業,所用的武學,不是為了勝過對手,而是要殺死對方,是絕對的危險人物。

  「我說大哥,這人根本就不會武功,赤先生花了大筆銀兩,僱請咱們兄弟,難道就真是為了殺這麼一個貨色嗎?」

  驚覺對手太弱,藍衣人揶揄道。

  他們兄弟是江湖上有名的殺手,刺殺成名高手無數,價碼甚高,想請動並不容易,沒想到今天會被聘來,殺個如此蹩腳的貨色。

  「我們的工作,只管殺人,不問對手是什麼人?」

  黑衣人沒有太大的反應,聲音裡,表露出因為職業而訓練出的冷然。

  「把主角撇在一旁,自顧自的在胡說些什麼?」

  初生之犢不畏虎,儘管適才吃了苦頭,但被對方身上的殺氣所刺激,蘭斯洛迫不及待地想再決勝負。

  然而,鬥志旺盛與結果未必是成正比,撲上前去的蘭斯洛,遭藍衣人的巧勁一帶,如鬥牛似的給丟了回來,摔塌了半堵牆。

  「大哥,你沒事吧!」

  「你先擔心自己吧!」

  黑衣殺手也朝小草進逼過來,腳步雖慢,但散發出的死亡氣息,卻越益濃厚,教人喘不過氣來。

  「小子的相貌挺俊,可惜你的命只到今天了。」

  看著對方步步進逼,小草腦裡轉過無數念頭,在早些時間,為了防範來敵,她曾運用所學,製作了簡單的催淚、阻敵用煙霧,但面對這種級數的高手,那類防具無疑與兒戲一般,起不了作用。

  想來想去,沒有半個好點子,後退連連中,小草不自覺地被逼到土牆邊,無路可退了。

  「向閻王去抱怨吧!」

  黑衣殺手揚起披風,披風邊緣隱見銀光,是件嵌了金屬的兵器,以內力催動,割人首級於瞬間,無異是件殺人利器。

  寒光貼面,生死之間,小草本能性地伸手一擋。

  眼見小草即將首斷魂飛,土牆之後,有股沛然無匹的內力,猛灌入小草體內。

  遮擋的手臂,碰上了斗篷,剛勁到處,竟是無堅不摧,只聽「乓」的一聲,氣勁橫流,斗篷給震個稀爛,黑衣殺手猝不及防,半身酸麻,在驚訝不已的神色中,連退數步。

  還沒弄清發生何事,小草耳畔傳來細語,「帶你大哥離開這裡,別再回頭。」

  語音依稀有些熟悉,不及細想,牆後傳來股巧勁,帶的小草離地飛起,撞向蘭斯洛,兩個人輕飄飄地越過土牆,不知所蹤了。

  「哪裡跑。」

  「不要追。」制止了兄弟的追擊,黑衣殺手向四周微一拱手,朗聲道:「何方朋友駕臨,請來一見。」

  「好說了,若是兩位肯就此退去,妾身敢保賢昆仲今日毫髮無傷。」

  轟然巨響,土牆給推塌了半邊,紫鈺全身藍裳,緩步走出。

  「得饒人處且饒人,若是兩位執意追殺,莫怪今晚不能生離此地。」

  紫鈺自恃藝高,一開始便採取高壓手段。

  黑衣殺手沉吟不已,對方適才的一手隔物傳勁,功力精純,而且充沛難當,遠在己之上,當真動手,後果難料,似乎沒必要結下強敵,可是既已收了僱主銀兩,生意豈有不做之理,倒是好生為難。

  一旁的藍衣殺手,哪管這許多,見到攔路的,僅是名弱不禁風的少女,根本不放在心上,展開身法,便要硬闖。

  「不可大意。」

  擔心兄弟會吃上大虧,黑衣殺手連忙搶進,成了左右夾攻之勢。

  紫鈺眉頭微皺,輕歎道:「全是不知進退之輩。」

  足不抬,身不移,宛若佛陀拈花微笑,輕扣纖指,丰姿約綽,至靜至美中,兩道指風激射而出。

  「哆」、「哆」兩響,兩人先後中指,左腿分別爆起一篷血雨,鮮血淋漓,倉啷倒地。

  「這……這是什麼武功……」

  兄弟倆心中驚駭莫名,剛剛聯手進襲,怎料到對方有如此絕招,發招於無聲無影之間,防範不及。

  更驚人的是,那道指風,在盤旋往復間,恍若天女獻舞,曼妙輕盈,竟有種宇宙間的至美,美的讓人驚艷,美的讓人心碎,美的讓人不忍閃躲,自願喪生於其下。

  以致明明察覺指風的路線,連變七八種上乘身法,閃躲格避,卻在心醉神迷間,避之不去。

  紫鈺傲立場中,那指名為「繞指柔紅」,纏指千弄繞指紅,是西王母族的絕學,九州大戰時,當代西王母與斯任龍騎士交好,故而轉授於龍族。

  此招為女子所創,故而發招時動作不大,優雅端嫻,而且運用巧勁,追蹤敵人氣機,尤令人防不勝防,是西王母族制敵絕招之一。

  只是,此招原本用以點穴,紫鈺卻以龍族獨門內功催動指勁,化蘊柔為強猛,傷筋斷骨,剛烈霸道,這就非西王母所及了。

  「兩位再不退去,妾身必當盡誅爾等,屆時莫怪上天無好生之德了。」

  照紫鈺的性子,今朝既然顯露了功夫,本當立即滅口,可是晌午聽了蘭斯洛一席話後,不知怎地,竟提不起殺人的興頭,破例留下活口。

  兩個殺手對望一眼,使了個眼色,右腳撐地一點,再次撲身搶上。

  「沒腦子的東西。」

  既然對方執意求死,那就怪不得她,微一提氣,正要再發指誅殺兩人,哪知他們騰身而起,翻至空中。

  「彫蟲小技,惑人耳目而已,去。」

  指力甫發,紫鈺陡覺一陣茫茫雨霧,漫空而降,觸膚生疼,顯是內中含有毒物。

  「什麼暗器?」

  不及思索,連忙提起護體真氣,將水滴盡諸拒於體外。

  怎料水滴遇到真氣阻擋,立即霧化,滲透護體真氣,再度侵蝕皮膚,紫鈺這一驚非同小,「『雨霧紛飛』,這兩人是山中老人門下,不妙。」

  微一瞥眼,見到藍衣殺手雙掌往地上拍擊,紫鈺又是一驚,「鬼叟游地釘,糟糕。」

  連忙提運真氣,嬌叱一聲,將護體真氣提高五成,組成一個強大的氣罩,向外迸發。 巨響連天爆,紫鈺鼓催之下,剛猛絕倫的內勁,將十丈之內全給連根拔起,土石飛揚,斷枝殘葉,給鼓蕩的罡氣一逼,炸成碎片,道路碎裂,聲勢極是嚇人。

  飄散空中的水霧,潛地行遊的剛釘,在逆走奔竄的氣流中,被刮的乾乾淨淨。

  罡氣狂走的情形下,飛舞的一草一石,均帶有極大的殺傷力,兩名殺手陷於其間,閃躲的甚是狼狽,最後,每人身上都給傷了十處八處,流血倒地。

  紫鈺一輪急速鼓勁,頗傷真元,正自斂氣收勁,猛覺耳後氣流異動,知道有暗器襲來,側頭一避,卻不料那暗器迴旋自動,一個回彎,打在紫鈺頸上。

  那暗器是個圓錐狀的薄刃,鋒銳無匹,劃破護體罡氣,在頸部劃了道血痕,傷處雖然不深,卻感酥麻難耐,顯是另藏毒物。

  看到這號暗器,紫鈺知道了對方來歷,悶哼道:「圓流刃,鼬鐮兄弟。」

  要說起大陸上的殺手之尊,無疑是大雪山麥西亞得城的山中老人,拉希得·阿丁·西納,他已有兩千多年的壽元,與三賢者同級數,是雄視天下的偉大劍豪。

  精通各種劍技,與殺人技法,對於各種暗器、毒物的鑽研,也有著驚人的成就。

  九州大戰後,他隱居大雪山,創立殺手之鄉,所調教出的弟子,皆以神出鬼沒的暗殺,令大陸諸國深悸於心,有著「老人要你三更死,誰能留人到五更」的稱號,儼然便是殺手中的至尊。

  鼬鐮兄弟,老大黑無常、老二藍無命、老三青無用,三兄弟是大雪山的門徒,數年之前,因為行動時好殺無辜,被山中老人逐出門外,聲明此後死活再不相干。

  但這對兄弟確有過人業藝,靠著一對仿造傳說中風獸「鼬鐮」的圓流刃,與過人武藝,居然自行在江湖上闖出萬兒,成了人人聞名喪膽的人物。

  可是,這對令人聞名喪膽的兄弟,現在卻成了喪膽的一方,他們從未聽過,江湖上有任何一個女子,武藝這等高強。

  他們成名的「圓流刃」,發招時無風無影,斷難察覺,上面抹有劇毒,端的是見血封喉,傷過無數武林高手的性命,怎知今日渾不濟事,對手中招後,不但行若無事,而且先前所展露的功力之高,簡直駭人聽聞,生平從所未見。

  黑無常本人,更是吃驚,圓流刃是以海底精鐵,混和多種合金鍛制而成,決難損傷,哪知給紫鈺的護身真氣一撞,立成碎片,這份功力,教團中除了山中老人本人,與數名親傳弟子外,絕無他人能及,然而,紫鈺不過是名弱冠少女,卻有這等修為,怎不教他驚駭莫名。而且,當紫鈺頸部被劃破的瞬間,一層晶瑩的金光乍現即逝,這讓他想起了,一種只存在於傳說中的武功。

  如若此事屬實,那這個女子,絕對不是自己所能招惹的了。

  最後的絕技失敗,雙方實力差距太大,再戰無益,黑無常正想招呼兄弟,設法遁走,卻見紫鈺悶哼一聲,緩緩坐倒。

  紫鈺本人,身負天骨絕脈的相反奇格。

  天骨者,天資穎悟,遠超凡人,讓她成了學武的天才,以未滿二十歲的年紀,就已經達到了,許多人終生能以望其項背的境界。

  可惜,有利則有弊,紫鈺的經脈,是醫學中的絕脈,照理來說,絕難養育成人,幸得族中長老全力呵護教養,又命之拜異人為師,傳予續命功法,方得以活命至今。

  然而,紫鈺的身體,卻是虛弱非常,加以幼時練功,不慎走火,雖然搶救得時,卻是從此傷了心、肺兩脈,以致終年咳嗽,並且不能連續動武超過一刻鐘。

  適才紫鈺急提真氣,偏生毒力入侵,又得散功驅毒,一來一往間,雖將那些微毒力盡數祛除,卻因真氣走入岔道,引發舊患,登時走火入魔,全身麻痺。

  紫鈺身處險境,不由得大是著急。

  今次全錯在小覷了敵人實力,否則,山中老人的暗器雖奇,若她早有防範,單憑鼬鐮兄弟的級數,又怎能傷她分毫。

  此刻只得拚命將散落各處的真氣,予以凝結,用之打通鬱結的經脈,此事最忌心浮氣噪,可是大敵在前,又怎由得她不急。

  黑無常、藍無命兩人,雖然不明白確切情況,但紫鈺冷汗涔涔,竭力運功,失去抵抗力的樣子,是一眼明瞭的,兩人大喜過望,本欲一掌結果敵手性命,卻又擔心紫鈺功力太高,臨死前全力反擊,那他二人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略一思索,計上心來,再發兩枚「圓流刃」作為試探,看看紫鈺是否當真失去抵抗力。

  生死當頭,再無遲疑,紫鈺微微一歎,將勉強聚集的微弱真氣,全數運於左臂,同時挪動左臂,移至前胸,斜斜橫放。

  無風無影,急旋的圓流刃,以精巧計算的角度,射至紫鈺面前,就在利刃即將破體而入的瞬間,紫鈺把臂一斜,去勢神妙無方,直如插天之聳雲,封死了所有進擊的方位,更升起一股莫名氣機,牢牢牽引住圓流刃,使之失去準頭,偏向而飛。

  圓流刃是大雪山巧匠設計,專破內家真氣的暗器,發射手法特別,內中藏有三道潛勁,一擊不中,尚會引出潛勁,再度攻擊,是以圓流刃並不墜落,只是原地旋繞,伺機侵入。

  然而,不管圓流刃怎麼迂迴環繞,紫鈺的左臂,總能依照敵刃脈動,或剛或柔的,產生應變氣機,讓圓流刃進不了紫鈺一尺之內,最後三道潛勁全給化消,圓流刃倒射而歸。

  「什麼功夫?」藍無命失聲叫道。

  黑無常見識勝過乃弟,心中驚駭卻不減,他清楚的認知,「這不是拳法,也不是擒拿,這是劍法,這是劍法,可是,這是什麼劍法,什麼劍法會如此巧妙。」

  驀地,他憶起了答案,與兄弟相互交換一眼,兩人一齊怪叫道:「抵天神劍,是抵天神劍。」

  若問起風之大陸的絕頂高手,任何一個習武之人,都會很自然的說起,「一帝、二聖、 三賢者」的排名。

  早在九州大戰之時,「二聖、三賢者」便已威震天下,那指的是五名正道中的頂尖高手,為了抵抗魔族入侵,他們挺身而出,與魔族高手決戰於沙場,誓死周旋,直至戰爭結束。 二聖,指的是龍族的龍騎士,與西王母族的西王母。

  三賢者,日賢者皇太極,月賢者陸游,星賢者卡達爾。

  戰後,艾爾鐵諾帝國崛起,雄據大陸,諂媚之徒為了奉承,便將艾爾鐵諾皇帝,加上排,成了「一帝、二聖、三賢者」之名。

  艾爾鐵諾的王家,在開頭的一兩代,確實武藝超凡,但傳國日久,繼位者不肖,儘是沉迷酒色,武功膚淺之輩,此排名遂為江湖中人所訕笑。

  儘管如此,這排名卻還是流傳下來,只是「一帝」所指並非艾爾鐵諾皇帝,而是君臨六道魔界,統治一切魔族的大魔神王。

  本代的大魔神王,胤禎,自九州大戰後,鎮壓所有不服勢力,一統魔族。其本人更是自藝成以來,未嘗敗果,號稱天下無敵。

  傳聞中,在九州大戰接近尾聲,魔族兵敗如山倒,退回魔界時,二聖便已先後退隱。戰後,「日賢者」皇太極,因一失意事,自此不知所蹤;「星賢者」卡達爾,遊歷民間,神龍見首不見尾,然十數年前,突然徹底銷聲匿跡,生死不明,行蹤成謎。

  唯一繼續活動於人間者,僅有「月賢者」陸游。

  陸游,自號白鹿洞主人,東方魔法的絕代高人,並擁有劍聖的稱號,文武雙全。

  大戰後,輔佐艾爾鐵諾帝國,受封國師之位,近年來,於白鹿洞閉關潛修,帝王貴族欲見其一面而不可得。

  「抵天之劍」,又名「阿特拉斯之劍」,是其獨門劍術。

  陸游未成名時,修習於白鹿洞書院,鑽研劍道之秘。

  一日,見後洞盤古開天之壁畫,心中若有所思,爾後,仰視流雲,遙想異國神祇撐天之神話(希臘神話中,支撐天地的工作,由神祇阿特拉斯負責),不久,哈哈大笑,竟悟出了,以靜制動,由「格物其一」乃至「變幻無窮」的武學至理,更由此創出了「抵天之劍」的不世絕學。

  抵天之劍,顧其名義,即是撐天之劍的意思,連天崩地裂都能支撐,更罔論人間武學,其道理在於因變生變,敵不變則我不變的無窮妙理,陸游以此會過無數用劍名家,九州大戰時,斯任大魔神王,甚至贊其為「天下第一守招」,可知其厲害之一番。

  「抵天神劍!這少女是什麼人,怎地會使抵天神劍?」

  兩兄弟均是同樣的心思,抵天之劍是月賢者的代表信物之一,這女子顯然與白鹿洞淵源極深,既然買主要求的目標不是她,那便無謂多生事端。

  陸游的幾個弟子,在大陸上各自都是雄踞一方的人物,若是結此梁子,他朝給人尋上門來,千刀萬剮,可就划不來了。

  圓流刃旋轉而歸,兩人雖然心神不寧,卻本能性地伸手去接,驀地,尖銳的響聲,直如炮彈破空,響徹雲霄,在他們接回圓流刃的當口,一個物體擊在圓流刃上,黑無常、藍無命如遭電殛,半身痛楚難當,駭得連退數步,擺好架式,謹防敵襲。

  「什麼人,躲在暗處不敢見人,還不快出來。」藍無命怒吼道。

  發展至此,他二人已經完全忘記自己的殺手身份,而成了兩頭驚弓之鳥。

  過了半晌,沒有人應聲,黑無常小心向前,想拾回被擊脫手的圓流刃,一看之下,登時遍體生寒。

  只見兩枚精鐵所鑄的薄刃,已給震成糜粉,散落在地上,而敵人發射的暗器,卻是區區兩枚石子。

  要知圓流刃乃精金所鑄,製造不易,損毀更難,適才紫鈺能以護體神功將之震破,就已讓人吃驚非常,現在竟給兩枚普通石子,硬生生震成粉粒,更是教他們膽顫心寒。

  況且,暗器破空如雷響,中物之後,擊物成糜粉,石子無損,內力之強,用勁之巧,已經到出神入化,隨心所欲的地步了。

  藍無命目瞪口呆,今次不知是撞了什麼邪,這樣的高手,江湖上要尋一個,都是千難萬難,想不到一晚上連遇兩個,真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霉。

  黑無常卻較為冷靜,對方既有如此神通,誅殺他二人易如反掌,何必大費周章展露功力,自是希望他們知難而退。

  雖然不明白是什麼理由,黑無常當即一拱手,揚聲道:「今晚冒犯,多有得罪,我兄弟承情了。」

  語畢,再不多留,兩人抽身而退,隱沒在夜幕中。

  敵人遠去,紫鈺危機解除,臉上的不悅之色,卻是更形加重,當下閉目養氣,全心打通瘀結的經脈,半晌,紫鈺一聲清嘯,額上白煙直冒,真氣走遍全身諸穴,再無阻礙。

  「為什麼干涉我的事?信不信我殺了你。」

  站起身來,紫鈺向虛空的某人,怒聲責問,一點都不領情。

  聽到了紫鈺的聲音,周圍的空氣,產生了異樣的浮動。

  「殺我,你能夠嗎?就憑你這副狼狽樣子……」

  對方的回應,是連串的冷笑。

  「我早說過,我作事有我的步調,誰都不能插手。」

  紫鈺面若寒霜,滿臉厭惡之情。

  「即使是你也一樣,下次再多事,休怪我不顧同門間的情面。」

  「不留情面……呵!很好啊,我正想領教龍族的絕學,不過……」聲音中有明顯的嘲諷,「你在找人挑戰前,最好衡量一下自己有幾分的實力,不要明明犯下大錯,還在沾沾自喜。」

  「你說什麼?」

  紫鈺一驚,她心頭有種不對頭的感覺。

  「怎麼你都不知道,鼬鐮這種生物,向來是三隻一齊行動的嗎?」

  「糟了。」

  猛然驚覺自己的誤算,紫鈺急展輕功,掠空而去,尋找蘭斯洛、小草去了。

  經過劇鬥之後的場地,周圍幾成廢墟,然而,漂浮空氣中的語音,卻充滿了不祥預兆。

  「人生轉眼,白駒過隙,紫鈺,你虛擲半生,又可曾想過,自己的生命,究竟為誰辛苦為誰忙?」

  正是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在這個晚上,為了自己的霉運,而悲歎不已的,並不只是鼬鐮兄弟,事實上,這裡就另外有一個人。

  躲在陰暗的角落裡,小草暗叫倒楣,所有麻煩事,今晚一齊碰上。

  好不容易擺脫了那兩個殺手的狙擊,方才脫身,又遇上個青衣殺手,差點給殺的連命也沒有了。

  蘭斯洛完全不是人家的對手,三下兩下便給擺平,要不是小草土製的迷煙彈僥倖奏效,他兩人便真的要血灑長街了。

  趁有催淚、麻痺作用的迷煙,把周圍的視線,完全遮擋的剎時,把受傷倒地的蘭斯洛,背了就跑,小草不由得暗自慶幸,自那日長街血戰後,自己為了防止類似情形發生,苦練臂力,如今果然大派用場,至少在背人逃命這上面,可說是大有展進。

  好不容易,找到了間黑漆的大房子,由外觀看起來,似乎是某種倉庫,小草撬開門鎖,躲藏於其中,再以清水救醒蘭斯洛。

  因為某個人堅持自己是英雄好漢,不肯用旁門左道的伎倆,所以當迷煙一起,他首當其衝,立刻昏厥,害的小草得另外施藥救人,同時連歎自己品味之低。

  甫進屋裡,略微瞧見裡面的景象,小草登時吃了一驚,雖然說黑暗中看不真切,但屋頂懸掛的,竟是極難得一見的電燈。

  「電」這類能源屬於自然類能源,但要說將之取用作非戰鬥功能的使用,卻屬於太古魔道的研究範圍。

  大陸上尋常人家皆是使用油燈,縱使富戶貴族,也不過使用上品油燈,似電燈這類器物,僅出現在少數太古魔道研究院中,常人便連名字也沒聽過,罔論使用。

  而今,居然在這屋裡見著電燈,這事可大大不尋常啊!

  在門口找到開關,開了燈,小草看清周圍景物,不由得暗暗咒罵,只見四周佈滿了手鐐腳銬之類的木架,與諸番刑具,顯然是個用以施予私刑的拷問場。

  杭州一帶,煙花業本盛,其中自不乏人口買賣,逼良為娼之類的故事,為了懲戒妓女私逃,或抗命不接客,每所妓院往往會有獨立的調教場,想不到今日誤打誤撞,竟進了此地。看見四周牆壁,血跡殷然,小草心中為之惻然,那每一灘乾涸的黑血,都代表一條女子的芳魂,背後,想必有一段叫人心酸的故事吧!

  如此,一切便配合的上了。

  風之大陸上販賣人口是件高獲利的買賣,當世七大宗門中,便有一家是因買賣人口而致富,其餘著名的人口販子也是不少,以他們的財勢、組織規模,是很可能弄出一間這樣的屋子來的,現在雖然看不著什麼特別的東西,但既然屋子裡裝了電器,只怕其中大有古怪,自己可是誤進了險地啦!

  情況危急,不及另覓他地,等到敵人遠去,可得立刻離去,現在不能再多生事端了。

  小草默默祝禱一番,想法子取來清水,毫不客氣地潑在蘭斯洛臉上。

  「去***…咦!這是哪裡?我們在什麼地方?上頭晃動的這是啥玩意兒?」

  給冷水一淋,清醒的蘭斯洛,立刻開罵,旋即被初見的電燈看傻了眼。

  「別管那麼多了。」小草懶得解釋,道:「我們還沒擺脫敵人追蹤,你有什麼好意見嗎?」

  蘭斯洛怒道:「***,這幾個王八蛋,待本大爺練好了武功,再來找你們決一死戰,把你們拆皮煎骨。」

  「哪用那麼麻煩。」小草冷笑道:「不用多久,人家就要殺過來了。」

  「什麼!」蘭斯洛的聲音提高了八度,「這麼快,本大爺的神功還沒練成哩!」

  「你不是要找他們決一死戰、拆皮煎骨嗎?人家肯自動送上門來,你應該偷笑了。」

  「唉!你聽話只聽一半的嗎?」

  誇張的搖了搖頭,蘭斯洛哂道:「我是說,待本大爺練成神功,再去找他們決一死戰。現在神功還沒練,遇上他們,不是鐵定壯烈犧牲。」

  對於兄長的厚臉皮,小草見怪不怪,當下只是凝神思考應對之策。

  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大多練有辨氣尋人的本領,更何況今次遇到的是職業殺手,對於追蹤之法,更是擅長,雖然給迷煙稍阻一下,但只要藥效一過,對方立刻便能銜尾追來。

  小草努力的想著,該如何逃走,又要怎樣故佈疑陣,誤導追蹤方向,或是設幾個小機關來阻敵,自己對土木機關,奇門遁甲之術,雖有涉獵,但一來現在時間不夠,二來自己未有實驗,也不知道是否真能阻住一流高手的級數……

  頃刻間想了十幾條計策,卻各自都有不可行的缺陷。

  看到小草皺眉苦思,蘭斯洛盡可能地幫忙出點子。

  「其實呢!對方也不過就是動作變得快,力氣大的異常而已,假如不是這樣,他們哪是本大爺的對手?」

  「廢話。」小草心道。

  所謂的高手,就是招式變幻靈動,內力深厚宏大,只要能專擅一技,便是一流高手,蘭斯洛之言,無疑便是廢話。

  「說起來,也不過就是他們練了內功,而本大爺沒有,倘若本大爺也練了,還用的著怕他們嗎?」

  「也是廢話。」

  雖然武學中,「內力重要於招數」、「招數重要於內力」的爭論,一直未有定論,但內功的修煉,確實是每個高手相爭致力的目標。

  蘭斯洛的武學根基極佳,以致於他能以一個完全不通武功的資歷屢次擊敗敵人,但是說到底,蘭斯洛沒有正式的學武,他不懂內功,也不會用任何的招式,一但遇上了真正的高手,便只有落敗身亡的份。

  「所以說呢……」蘭斯洛賊兮兮地笑起來,「你家世好,一定學過內功,你把內功教我,讓我去把他們殺個落花流水。」

  小草差沒翻白眼昏過去。

  風之大陸上,習武風氣盛行,凡門閥世家,往往會拜請名師,研習內功,來健體強身,蘭斯洛以為小草是沒落世家之後,這樣的想法,不足為奇。

  可是,話說回來,這又是哪門子荒謬的要求,這個人到底有沒有一點常識啊!

  內功的修煉,非比尋常,是要長年苦修,一點一滴的累積,方能有所成就,日久而功深,這是半點假不得的功夫。

  「你……你的神經到底是什麼做的啊!」

  小草欲哭無淚,「你聽說過,有人在一天之內,練成絕頂內功的嗎?」

  「這你就不懂了。」

  蘭斯洛的英雄症狀又發作了,「自古以來,很多的英雄俠士,都是遇到奇遇,一夜之間成為絕頂高手,你兄長我器宇不凡,英雄俠骨,難道會輸給他們嗎?你把內功的練法教我,說不定我三兩下就學會了。」

  小草已經快要口吐白沫了。

  沒錯,確實是有不少例子,某某人服食靈藥,得到異人傳功,一晚上成為高手,或者有人天資穎悟,練一年勝過旁人十年,這些雖是特例,卻也是有例可尋。

  但是,第一,這間屋子裡,並沒有什麼仙丹妙藥,也不像是有什麼武林異人居住。

  第二,是有人的天資非凡,但那也是一年抵十年,可沒說一晚上抵數十年,蘭斯洛的想法,非但是狂想,簡直是妄想,倘若真能這麼做,那就是絕頂高手的賤價大特賣。

  張口想要反駁,卻看見蘭斯洛興高采烈,滿是得意的臉色,很是以自己的點子為豪,小草心中不由一動,打相識以來,這人說話便是顛三倒四,行事荒唐透頂,遇到大事時候,所提的意見,更是荒謬到極點。

  然而,打從綁票開始,他卻每每能錯有錯著,把一些看似不可能的事,全都實現成真。

  聽說,凡是能在芸芸眾生中出人頭地的豪傑,都有著很強的運勢,得到上天眷顧,而凡事逢凶化吉,為人所不能,他們的所作所為,如天馬行空,非常人所能臆度,或許,蘭斯洛也是其中之一吧!

  看蘭斯洛紅光滿面,天庭飽滿,福緣深厚,斷非短命橫死之人,既然自己也沒有什麼好主意,不如就把一切付諸天意,賭這一鋪吧!

  反正,失敗了,也不過就是賠上一條命而已,能與心上人死而同穴,不也挺妙的嗎。

  「知道了,我現在把我知道的一點訣竅告訴你,你仔細聽了。」

  說罷,小草比手畫腳,開始講述著一些內功入門的法則,如何凝心導氣,如何運行血脈經詠,如何存想……等等。

  蘭斯洛對於穴道、人體經脈,一竅不通,小草雖然盡量說的淺白,短短時間,他又如何能明瞭。

  最後,小草孤注一擲,「這樣吧!你盤腿坐下,我直接用真氣來傳導路線。」

  雷因斯·蒂倫禁衛軍,自不乏武藝高強之輩,莉雅公主閒來無事,也曾求教過修習內功之法,她天資奇高,雖只是隨便聽聽,但晚間睡眠時,依其法呼吸,竟也累積了點淺淺的內力。

  小草與蘭斯洛相對而坐,兩掌相抵,緩緩運起內力,讓極微弱的真氣,循手臂而進,在蘭斯洛體內作周天運行。

  「深呼吸,意沉丹田,心居中正,泊泊綿綿,似有還無…對,把你的意念,集中在胸口,然後往下沉……」

  小草所用的,只是一般流傳最普遍的功法,大抵一般名門正派,都是以此入門,雖然沒有什麼大威力,進展也慢,卻沒有什麼走火入魔之虞。

  斯非爾倫多王室規定,王女在潔身大典之前,不得修習武藝、術法,禁衛軍明知此法,哪敢故意觸犯,所以只是揀了點普通氣功來教授,用以強身健體,卻是不能與人鬥勝爭強。 由於小草功力太弱,單是把真氣運行到蘭斯洛體內,便已極吃不消,以致於運轉的極為緩慢,好半晌,真氣才聚集,要由丹田運氣,瞬間……

  在真氣走及丹田的剎那,一股極龐大的反震力,自蘭斯洛體內傳來,小草首當其衝,立時給震飛的老遠,兩手虎口爆裂,鮮血淋漓。

  蘭斯洛本身也不好過,體內的真氣暴走,四處竄流,腑臟、經脈登時受創,蘭斯洛虎吼一聲,口鼻之間,大量鮮血噴出。

  頭暈腦脹的小草,忍住疼痛,驚疑不定,想不到蘭斯洛果有天運庇佑,居然一下子,就能把內功修到這等駭人境界,天才之名,果不虛傳,只是這等的威力,未免也太恐怖了吧!

  其實,小草忘了一件事,蘭斯洛雖然沒有練過內功,但體內卻是有積蓄真氣的,早在長街血戰的時候,那道真氣,便曾經因為生死關頭的激發,而讓蘭斯洛脫胎換骨,一舉挫敵。

  培育出蘭斯洛的師父,實是個不世出的異人,而蘭斯洛所修習的功夫「雄霸天下」,更是一套堪稱為「古往今來剛猛之最」的武功,它剛猛暴烈,遇強而越強,平時蓄勁深藏,一經觸發,則毀天滅地,勢無可擋。

  這套武功若是修成,當可與天下間任何高手一爭長短。

  蘭斯洛所得不過是十中七八,而所能施展的,連百分之一都不到,「雄霸天下」的威力奇大,但因為一味疾走剛猛,沒有任何調和緩衝的餘地,是以修煉分外困難,有無數高手,因為控制不了這狂龍般的剛勁,走火爆體而亡。

  蘭斯洛的老師,有鑒於修煉困難,是故反其道而行,不教蘭斯洛任何內功法門,反而兵行險著,把「雄霸天下」的行功方法,藉著日常生活,不知不覺地讓蘭斯洛學會,屏棄了世俗的打坐,而用無數次與野獸搏鬥,在生死關頭的激發,逐步成長,亦即是,不是刻意地去控制這道內勁,而是讓蘭斯洛的身體,在渾然不知的情形下,與內勁取得平衡調適,由有法而入無法,進而合而為一。

  若是照當初的計畫,再過一年,蘭斯洛便能完全化消「雄霸天下」的反噬,屆時,他會正式讓蘭斯洛學習獨門內功,來使用此功,一但功成,蘭斯洛便可一躍而成絕頂高手,功力之強,決不在紫鈺之下,卻不料人算不如天算,蘭斯洛偷溜下山,以致於落了個進退不得的窘狀。

  如今,蘭斯洛雖然已有足夠的根基,卻沒法催動,要知那「雄霸天下」乃是世上武學剛猛之最,非一般的內力所能驅動,正如騎一頭個性暴躁的千里馬,非得要副堅軔的韁繩,方能駕馭,否則便是落馬身亡的下場。

  只是,雖說蘭斯洛無法使用,但只要有外來的力量,刺激了「雄霸天下」的內勁,它便會在瞬間爆發,作為防禦。

  是以,小草把自己的真氣,強要輸進蘭斯洛丹田。丹田本是人身真氣囤積之所,小草此舉,無異是將一滴水,滴入一桶硫酸之中,雄霸天下遇到外力,立刻作出爆炸性的反應,雖然立時重創兩人,卻也誤打誤撞,反將蘭斯洛的內力給催行起來,這其中的道理,就不是他們所能明瞭的了。

  「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儘管手上疼痛不已,小草卻是很興奮。

  「成功個鬼,你教的是什麼內功,搞得我好像要爆炸了一樣。」

  說著,蘭斯洛「哇」的一聲,又是一口血噴出。

  小草雖然誤把蘭斯洛的內力激發,但真氣卻是不聽使喚,在蘭斯體內到處衝撞,迸裂內,弄得不好,就是爆體身亡的下場,兩個人不知事情輕重,是以還行若無事。

  「真是奇怪,死老頭明明說,內功運行的時候,通體舒泰,飄飄欲仙,為什麼本大爺的內功,會練到吐血呢?」

  蘭斯洛心裡頗為納悶,口中鮮血不住溢出。

  「你…你一直在吐血。」

  小草驚覺事情不對,開始緊張。

  為了裝英雄,蘭斯洛用手擦了擦嘴邊,強笑道:「這個啊!我想是天氣熱吧!你知道的啦,天氣一熱,人就火氣大,什麼鼻血之類的,就特別多……我咧希哩嘩啦呸,還真是熱說…」

  一面說,泊泊鮮血,不停地自口鼻流出。

  「你不要緊吧!我看你還是去看看醫生好了。」

  看到這麼多的血,小草忘了自己精通醫理,開始語無倫次了。

  「這個時候,哪有時間去看醫生,再不快點準備,我們就要去看聖彼得了。」

  蘭斯洛眉頭一緊,低聲道:「他來了。」

  小草很清楚蘭斯洛的野性直覺,立刻採取措施,「等一下,你先躲起來,他一進來,我

  會把燈關掉,你殺他一個措手不及,記住,要是一下打不死他,想辦法逃跑,我會設法掩護你。」

  「等一下,燈開關就在門口,你想關燈,除非他是瞎子,否則你就是傻子。」

  「我不會那麼笨啦!」

  小草揮手道:「我會去關總開關。」

  「小心點啊!別給人家找到了。」

  蘭斯洛吩咐道,經過一輪出血後,總算血漸漸止住了,其實,屬於高段的內功,通常都有鎮傷止痛的功效,以「雄霸天下」的等級來說,只要爆發的真氣恢復平順,就會迅速修補破損肉體,止血、治療內臟,這也是蘭斯洛能在屢次生死搏鬥中,存活下來的重大原因。

  出血一止,蘭斯洛找了個靠窗的隱蔽處,屏住氣息,等待對手的到來,同時,依照小草的說明,把真氣導於右臂,打算狠狠地擊殺對手。

  等待的時間,並沒有多久,只聽見「呼」的一聲,青影一晃,青無用現身在屋內,黛綠的衣袍,在微風中輕輕晃動,他沉默半晌,忽然笑了起來,「連掩藏氣息也不會,這樣的伎倆瞞的過我嗎?」

  說罷,朝小草隱身的地方走去。

  蘭斯洛心中大急,所幸小草趕忙關閉開關,所有***剎時熄滅,滿室陷入一片黑暗中。蘭斯洛更不遲疑,自藏匿處竄出,雙手聚力,對準青無用的腦門,就是一劈,怎料青影一晃,竟擊了個空。

  青無用哈哈大笑,「小子,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這嗎?受死吧!」

  輕而易舉的抓住蘭斯洛手臂,揚腿幻出一片腿影,在蘭斯洛胸腹間連踢十餘腳。

  蘭斯洛的內力來的碰巧,經過一段時間後,漸漸消去,故而方才偷襲的一劈,已無多少勁力,卻不料此時連遭重擊之下,原本寂靜於丹田的內力,再度被激發。

  蘭斯洛忍住疼痛,「哇」的一口,把鮮血噴的對方滿臉,青無用一時不察,只覺的臉上熱辣辣地,甚是疼痛,他平日愛用毒物,此刻自是以己度人,不由大驚失色,「什麼東西,是百花腐血汁,還是千里蝕心散。」

  這時,兩人腳底一陣搖動,跟著轟然巨響,一股爆炸將地板轟穿,慘叫聲中,兩人重心不穩,一齊下墜。

  「好機會。」

  此時兩人右臂互抓,偏生對手心慌意亂,沒力抵抗,蘭斯洛心知機不可失,忍住真氣狂走衝脈的劇痛,將全副功力集在掌上,朝青無用的首級,用力劈下。

  青無用察覺風聲,連忙把頭一偏,避過要害,而蘭斯洛鐵掌適時擊到。

  掌未至,強大的罡氣,竟將青無用的肩頭,整個壓的凹陷,掌力轟下,青無用的護體真氣登時破碎,只聽見骨碎、血肉爆裂聲,不絕於耳,青無用的肩頭,一片血肉模糊,左邊臂骨、左胸肋骨全碎,所有腑臟嚴重創傷。

  青無用一口鮮血噴的老高,慘嚎一聲,再不敢逗留,以一口救命真氣,展開輕功,逃命去了。

  蘭斯洛自己,亦給發掌後的反震,震至五內如焚,七孔流血,整個人被轟得倒嵌牆上。儘管身體上的創痛,痛的幾欲暈去,差沒成了一團爛泥的蘭斯洛,卻嘻嘻地笑了起來。

  今次的交手,對蘭斯洛意義重大,並非只是逃出生天而已,這是他首次與江湖上的一流好手交戰,而且全是憑自己的實力來取勝,雖然過程未免有點卑劣,但對方原本也就不是會講江湖規矩的人,所以仍說的上是堂堂正正,怎不教他欣喜欲狂。

  剛剛的一掌,「雄霸天下」的威力,發揮不到百分之一,若是蘭斯洛能夠正式催運,而非靠這種先傷己、再傷敵的克難戰法,相信青無用必定於第一時間,爆成一堆血粉,然而,也幸好此次的威力不強,否則以蘭斯洛尚未修成的現在,過大的反震力,勢必也讓他當場炸碎,不得好死。

  「呼嘻嘻嘻……我贏了,本大爺贏了,哇哈哈哈……我再也不是嘍囉級的了,嗚嘿嘿嘿……可是,我咧真是痛說…」

  慘笑聲中,鮮血大口噴出。

  所幸,逆走的氣勁,已漸漸平復,護身的真氣,開始治療體內創傷,蘭斯洛終於渡過了這一劫。

  「大哥,大哥,你沒事吧!」

  小草找著了路,從一樓趕下來,看到蘭斯洛的窘狀,大吃一驚,急忙把人弄下來。

  「喂!小子,你大哥打贏了那臭傢伙了,很厲害吧!」

  「是是是,你真厲害。」

  小草擔心地看著蘭斯洛,這麼驚人的出血量,要是正常人的話,早就沒命了,唉!這人啊……

  小草撕下袖子,溫柔地替蘭斯洛抹拭口鼻間的瘀血。

  「這是哪裡啊!剛才的那聲爆炸,又是怎麼回事?」

  覺得疼痛已消去大半,蘭斯洛問道。

  要不是那場突如其來的爆炸,讓青無用分了心神,這趟戰果說不定就要改寫,想起來,蘭斯洛不免心有餘悸。

  「這地下室挺大,大概是儲藏室那類的吧!我去把燈打開,再來看看吧。」小草應道。

  找到了燈的開關,小草打開了燈,當他們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呆在當場。

  在地下室的兩旁,是一個接一個,直立式的大型透明水槽,每個都有近兩公尺半高,一公尺半長寬,內裡裝的,是一種經過特殊調配,可以讓生物,直接從中獲得生命能源的液體,換言之,這有點類似「蘇生水槽」之類的設計,將重傷病人安置其中,陷入假死狀態,用以治療。

  令蘭斯洛、小草大大吃驚的是,水槽裡面,全是各式各樣女性的胴體,黑髮、金髮、紅髮的人類女子,尖耳朵的精靈,長毛的獸人,東海的人魚,種類之多,簡直是個人形的博物館,每個女性,儘是外貌出眾,身材姣好,她們緊閉雙眼,好似在進行香甜的沉眠。 蘭斯洛看得血脈賁張,喃喃道:「這簡直是天國,喂!小草,這是在搞什麼鬼。」

  小草見識廣博,稍稍思索,已明其然,卻是不願說出口。

  杭州是人口販子的重鎮,是以此地煙花柳巷盛行若斯,有些客人要求較為特殊,願出重金,希望買到較溫馴的女奴,人口販子就依其需要,擄獲適合的少女,加以調教,而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反抗,有著種種控制人的手法。

  傳聞中,有部份的人口販子,掌握了神話時代的太古魔法,將人安置於水槽中,用以洗腦,重塑人格,而經過再造手續的女孩,會對甦醒後,第一眼看見的人唯命是從。

  這種歹毒的控制法,想不到今日會在此地見到。

  「她們都在睡覺嗎?要怎麼把她們叫醒?」

  蘭斯洛顯然相當興奮,大概是長久以來對女性的憧憬發作了吧。

  「這個……」

  小草有些難以啟齒,掙扎了好半晌,吞吞吐吐的說,「我想她們是不會醒了。」

  「什麼意思。」

  察覺話意不對,蘭斯洛的臉色凝重起來。

  「剛剛這裡的總開關被斷,在那段期間裡,維生系統的能源全被切斷,所以…所以……她們應該都沒有生命了。」

  小草盡可能委婉地把話說完,她無意規避自己的過錯,依照當時的情勢,只要能讓蘭斯洛與自己逃出生天,就算是犧牲再多條生命,她也不會皺眉頭。

  只是,真是誤算啊!

  當時切總開關,原意只是要切斷光源,卻不料地下尚有這等佈置,以致莫名其妙的背上這許多條命,不過,也正是因為維生系統被斷,系統走火,才有那一場改變戰局的爆炸吧!

  小草默默不語,合起雙掌,向這裡眾多位救命恩人道謝,並為她們祈求冥福。

  其實,與其洗腦後被買賣,現在的解脫,對她們來說,可能比較幸福吧!

  只是,雖然腦裡這樣想,小草仍無法擺脫,那種莫名的自我憎惡。

  「怎麼會這樣……」

  相對於小草,蘭斯洛的反應就顯得激動多了,他相當不能接受,自己殘害無辜的這個事實。

  蘭斯洛瘋狂繞場來回跑,去觸碰各種機器,竭力想找出扭轉乾坤的方法。

  在某些人的眼裡,蘭斯洛的行為跡近可笑,甚至可說是一種偽善。

  一個為了自己的生存,而殺人毫不手軟的人,會為了毫不相干的人的死亡,作出這種孩子氣的無聊舉動,兩種背道而馳的思想,會可能同時並存嗎?

  由這看來,蘭斯洛現在的行為,無疑是很虛偽的。

  然而,對蘭斯洛本身而言,他的價值觀是很不同的。

  在一些未開化的種族中,常常可以發現,他們對生命,有種超乎常人的熱愛,只是,所謂的熱愛生命,並不是不殺生式的宗教作法。

  在日常生活上,他們尊重每條生命的共存,儘管會為了覓食,而獵殺附近的生靈,那是因為,在宗族的思想裡,為了延續一條生命,而讓另一條生命終止,這是件很神聖的事,相對的,這些民族不能理解,毫無理由殘殺生命的行為。

  打從蘭斯洛下山至今,因他而喪生的人命,已經超過半百了,蘭斯洛不會覺得自己的行為很神聖,卻也不會有任何的罪惡感,「因為自衛而殺人」的認知,使他心安理得。 固然,在很多的場合,蘭斯洛大可手下留情,以德報怨,減低敵人的死亡率,可是,蘭斯洛的價值觀,並非來自書本,而是得自森林的生存法則,在那個世界裡,是絕對的弱肉強食,對敵人仁慈的唯一代價,就是自己的生命,在這樣的生長環境中,蘭斯洛訓練出了對敵人決不手軟的個性。

  只是,蘭斯洛的本身,並不嗜殺,他不是嗜血狂魔,儘管殺生如麻,但蘭斯洛卻從未將暴力手段,當作達成個人慾望的手段,換言之,他從未在自衛以外的情形,使用武力。 也因此,當他知道,這裡眾多條生命,因為自己而永遠斷絕,蘭斯洛的心裡,極罕見地出現了悲傷的情緒,瘋狂地想找個彌補的方法。

  或許,對很多人而言,這樣的說法仍嫌不夠,但對小草而言,僅僅這樣,就很夠了。

  「真的都死了嗎?我不相信,她們…看起來不像啊!」

  「是真的,維生系統的燈全都熄了,不會有活的了。」

  小草的話並沒有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維生水槽的顏色,開始泛紅,那是死者的鮮血,在內外壓力失調的情形下,由毛孔滲出體外,看到這種情形,任何一個懂醫理的人,都會輕易地判斷,回天乏術了。

  蘭斯洛反覆看了幾遍,陡然眼前一亮,高聲叫道:「這裡,這一個的燈還亮著,還有一個活的。」

  小草走近一看,那個水槽的顏色,已經成了一片渾濁,看不清裡面的是什麼東西,不過,維持生命的顯示燈,雖然微弱不已,卻還是閃爍著,這顯示,裡面的生物,還努力地維持著生命。

  「小草,怎麼打開這鬼勞什子。」

  蘭斯洛語氣堅定,代表了某種決心。

  「大哥,你真的確定要打開嗎?」

  小草知道蘭斯洛的想法,但仍是重新提醒一次,「裡面的生物,不一定是人類,就算是人類,經過了不完全的洗腦,可能也精神失常了,你確定真的有打開的必要嗎?」

  「裡面的東西是什麼,對我而言,沒有差別。」

  蘭斯洛明確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我知道了。」

  小草歎了口氣,「把綠色的扭按下,再把紅色的把手向左拉,就行了。」

  照著小草的指示進行,當把手拉開後,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蘇生水槽破裂,維生液洩洪般地流出,而其中,夾著一副人體……

  不,不能說是人體,身體雖是人形,卻長滿了濃密而柔軟的長毛,指端頗尖,四肢相當的修長,一條尾巴無力地垂著,在極為明艷的俏臉上,生了一對貓耳朵,依照大陸上的種族來看,這該是……

  「是獸人。」小草喃喃道:「難怪生命力這麼強。」

  獸人是介於人類與獸之間的種族,隨著獸類的不同,而種類繁多,其中亦不乏擁有高度智慧,而自成勢力的豪傑之輩,絕大部分活動於山野,與人類壁壘分明,因為雙方互不信任,也相互忌憚,所以向來維持著,以秩序為大前提的冷淡交往。

  獸人的體力、生命力,與活動力都較人類為強,但腦力卻往往比較愚笨,而常常受到人類的欺騙,獸人並非全是老實純樸的個性,事實上,大多數的獸人都是脾氣暴躁,甚至愛好血腥廝殺者,亦是不乏其人。

  因為某幾族的獸人,相貌姣好,年幼時的個性溫馴,又是獸類,可以名正言順地蓄養,所以是奴隸市場的搶手貨,現在的這名少女,看樣子是貓族一類的,大概也是外出時被獵人擄獲,運來此地洗腦的吧!

  「要救她嗎?大哥。」

  「救人哪有救一半的,要救就徹底。」

  嘴上說的輕鬆,蘭斯洛心底卻是雪亮,今日救回了這女孩,跟著便是要負擔她的往後生活,對於生活動盪的自己而言,這無疑是件負擔,想歸想,一種根源於贖罪的心情,讓蘭斯洛下了決定。

  「救就救吧!反正本大爺,既然能撿回你這只死兔子,就不在乎多撿只臭貓。」

  「不要叫我兔子,我不是兔子。」

  「大人講話,小孩不要頂嘴,你本來就是兔子。」

  想起那日清早,一張眼,發現這小子流著口水,趴在自己胸前,蹭來蹭去的,蘭斯洛不由得一陣寒意。

  小草自懷中取出銀針,對女孩幾處穴道,展開急救,她醫學知識本高,這幾日不斷拿蘭斯洛實習,更是精進,加上獸人族的身體本就遠較人類為壯,不用多久,女孩嚶啼一聲,悠悠轉醒。

  看到急救奏效,小草心底一寬,陡然間,卻想起一事,暗叫不妙。

  蘭斯洛端視著貓女的面容,心中暗暗誇獎,「這妞兒生的真美,雖然比不上紫鈺小姐…

  哎呀!我怎麼可以拿紫鈺小姐與她相提並論,罪過罪過。」

  向心上人道罪,蘭斯洛又開始遐想,「不過,比起朱門居的姑娘們,這女孩可是俊的多了,可惜臉上這些斑紋,肌膚又不夠嫩,唉!可惜,倘若這些缺點沒有,這女孩可能就像小草……哎呀!我拿她跟那隻兔子比什麼,啊!我沒救了。」

  胡思亂想,蘭斯洛有些想吐,剛好女孩醒來,一雙碧綠的大眼睛,水漾晶燦,看著蘭斯洛,一派天真的瞧著。

  「小草,你看這妞兒的眼睛,挺美……哎呀!你這是幹什麼,快點放開,不要這樣……

  哇哈哈哈,好癢啊!」

  蘭斯洛的話,才說到一半,那貓女猛地撲上來,抱著蘭斯洛又親又舔的,甚是親熱,卻弄的蘭斯洛躲也不是,推也不是,好生尷尬。

  「她是把你當作爸爸了。好好享受吧!」

  小草無言仰天歎氣,這該不會又是一名情敵吧!

  想她莉雅公主,居然落魄到可能要跟一隻貓搶男人,小草悲歎不已。

  此地的蘇生水槽,本就是洗腦專用,這貓女雖然被救出,到底還是晚了一步,腦裡原本的記憶,全給清除,想要知道她的前半生,大概是不可能的了。

  洗腦之後,另外加上的一道指令,就是依照某些禽類的生物本能,會把破殼後第一眼看的東西,當作母親,是以,這貓女是將蘭斯洛當成了親人,以後以他的命令是從了。

  「喂!不要舔我,好髒…哈哈哈,好癢啊!」

  雖然獸人的體毛濃密,但那貓女的胴體,卻是已發育的極為健美,緊貼在蘭斯身上磨來蹭去,重點相貼,蘭斯洛不免也起了正常男性該有的反應。

  「不要再舔了,我要生氣了……哇!那裡不能舔,你想幹什麼啊!……」

  「哈哈哈,臉都紅了,看不出來,你還挺純情的嘛!」

  「笑,你還敢給我笑,你這只死兔子,笨大爺回去第一個揍扁你,哎呀……」

  「哈,你先脫了身,再想辦法對付我不遲,哈哈哈…笑死我了……」

  好不容易,把貓女拉開,蘭斯洛把她背在背上,和小草走出大宅,一面走,耳後一面有熱氣吹來,卻是那女孩不甘寂寞,舔著蘭斯洛的後耳根。

  「唉!連續幾晚睡不好,想不到今晚又是沒的睡。」

  驚覺天已拂曉,小草感慨良多。

  感歎還不及化成語言,一聲長笑忽地響起。

  「放心吧!本人在此保證,兩位再也不必為了這類問題而煩心了。」

  隨著聲音一出,數十名弓箭手,彎弓搭箭,紛紛站立在牆頭,手中的利箭,全瞄準了蘭斯洛一行人。

  「哪個鼠輩藏頭縮尾的,有膽量,就露面給本大爺看看。」

  雖然身陷險境,歷經百戰的蘭斯洛,夷然無懼,一面講話拖延時間,一面小心地謀求出路。

  「怪了,這聲音好熟……」

  小草思索一番,驀地想起,「對了,你是赤先生,對談的兩個主謀之一。」

  對方顯是想不到會被認出,沉默半晌,赤先生朗聲道:「好耳力,赤某果然沒有看錯兩位。」

  話說完,大門口的弓箭手,紛紛讓開,一道騎影緩緩出現,那發聲的赤先生,端坐於馬上。

  赤先生是個中年男子,看模樣不太能判斷年齡,不過相貌堂堂,威儀俊朗,三綹長鬚,隨風飄蕩,頗有一股尊貴氣息,望之儼然,教人不敢輕舉妄動。

  赤先生自是為滅口而來,連日來為這兩個小子損兵折將,對他的大計阻礙不小,故而此次親自出馬,務要一舉殺除兩人,不過,這樣的想法,卻在與兩人對面後,有了改變。

  蘭斯洛與小草,一個威武雄壯,一個丰神俊逸,俱是人中龍鳳,難得的人品,仔細打量之後,赤先生起了招攬之心。

  「兩位少俠,俱是難得的人品,如此人才,棄之鄉野,未免可惜,若是願意投入老夫麾下,老夫當可既往不……」

  一面說,一面仔細觀察對方反應,只要兩人稍微有不從意思,便要示意弓箭手,將他二人射成刺蝟,正自得意,忽見蘭斯洛背上背了某物,仔細一看,恰巧與那貓女打了個照面。

  那眉宇,那神韻,雖已相貌大變,但他不會認錯的,是她,是她,那個每天夜裡,不斷糾纏他的夢魘,如今化作厲鬼,由地獄的最深處回來了。

  赤先生恍若見到世上最恐怖的東西,狂瞪雙眼,大聲慘嚎,狀若癲狂,周圍的侍從上前探看,卻給他一劍砍做兩斷,跟著,他披頭散髮,昏倒在馬上。

  侍從們大驚失色,擁著他快速離去,弓箭手得不到下一步命令,進退不得,也只得撤退,只留下目瞪口呆的蘭斯洛、小草,面面相覷。

  「喂!你說,那個人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啊?」

  「誰知道,這樣的結束,你不覺得挺好的嗎?」

  對於赤先生的怪異舉動,小草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好在眼前的處置,只要這樣就夠了。

  「喔!天亮了啊!」

  驚覺第一道曙光自東方乍現,蘭斯洛發覺又是一天的到來了。

  「該回家睡覺了。」小草笑道。

  「喵…喵…」

  「哦!原來你會說話啊!」

  蘭斯洛看著貓女,後者親匿地親著蘭斯洛,「該為你取個名字,你的名字該叫什麼好呢?」

  「翁…翁…風……空…」

  「什麼嗡嗡嗡,口齒不清。」

  蘭斯洛罵道,「你是貓,不是蜜蜂,不要亂叫,這樣會被人說沒教養。」

  「不如這樣,叫她小楓吧!」

  小草有了點子,「反正她說話也是嗡嗡嗡的,取個近一點的音,聽起來也不錯,怎樣,你喜歡嗎?小楓。」

  「翁…翁…翁…」

  「那,你沒意見,我就當你同意了,小楓。大哥,這樣可以嗎?」

  蘭斯洛哼了一聲,「一個小草,一個小楓,咱們家要成植物園啦!」

  「植物園清幽靜雅,有什麼不好,難道你想開動物園。」

  「開動物園…哼!那都是被你這只死兔子害的。」

  「你真過分,我說過討厭人家叫我兔子了。」

  「哈!你不喜歡,我偏要叫,兔子,兔子、兔子……」

  「可惡,我打死你。」

  「哇哈哈哈,別打了,你看看,小楓的手腕,有兩道很漂亮的紅圈胎記喔!」

  「管他什麼胎記,我要打死你。」

  「哈哈哈,打的到就來啊!」

  ……

  在兩人喧鬧不已的背後,一棟民房的屋頂上,嬌艷猶如天仙下凡的紫鈺,輕飄飄地站起身來,微笑道:「兩個活寶,害我擔心了半晚,唉!真是……」

  轉頭望向東昇初陽,紫鈺讓自己沐浴在陽光中,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也享受著短暫的寧靜。

  是的,對他們而言,寧靜的日子,無疑是短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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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姿物語座談會

  小草︰在開始之前,有點事要預先聲明。

  蘭斯︰是的,因為有人誤會本小說乃是搞笑小說,所以特此說明(笑)。

  小草︰不過,真的有人會一面看風姿,一面在螢幕前捧腹大笑嗎?

  蘭斯︰誰知道,不過,如果有的話,作者一定會很高興的,因為每一則爆笑對話,都是他花心思想出來的。

  小草︰就是因為他的無聊笑話,害我腿傷住院半個月,我要控告,編劇無能,凌虐演員。

  蘭斯︰不談這個,我們進入正題吧!

  小草︰好的,首先,經過了漫長的時間,這次終於追平銀河篇的記錄了。

  蘭斯︰是的,作者在十個小時之內,連趕一萬一千字,已經又向超人的境界,邁向一大步了。

  小草︰這次編寫的期間,可也發生了不少事啊!

  蘭斯︰的確是不少的事。

  小草︰其中,有些值得悲傷的事,一度讓作者有了擱筆的衝動。

  蘭斯︰但是,也還是有很多值得高興的事啊!

  小草︰是的,首先,極具有高度評析眼光的評論,出現了。

  蘭斯︰這是很值得高興的一件事,同時,也希望各位能把對風姿點點滴滴的心得,化成文字,來鼓勵作者。

  小草︰還是那麼一句話,您的鼓勵與意見,是作者的精神食糧,也是支持他的唯一動力,希望大家能多多的關心與愛護。

  (不遠處傳來「汪!汪!汪」的聲音)蘭斯︰是小楓在叫,該回去了。

  小草︰不對,小楓是喵喵叫,不是汪汪叫。

  蘭斯︰有差別嗎?

  小草︰當然有啊?貓跟狗會沒有差別嗎?

  蘭斯︰就我來說,它們都是四條腿會叫的東西。

  小草︰哪有人這麼分的。

  蘭斯︰唔!仔細說來,你與它們有點淵源。

  小草(浮現了抹明知故問的奸笑)︰哦!怎麼說?

  蘭斯(仰天大笑)︰因為你是兔子啊!兔子不就是四條腿會叫的東西嗎?哈哈哈……哎呀……

  小草(拿出上次的狼牙棒,狂毆蘭斯)︰兔子,兔子,你那麼喜歡兔子是嗎?我要把你打得連兔子也做不成……

  由於女主角拿出狼牙棒鬧場,整場追打男主角,座談會再度宣告閉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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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河篇 第五章 顛顛倒倒將心織

  
  他永遠記得那一日的景象。

  在那一天之前,他是一國之君,雖然僅是一個幾百里的小國,但在這數百里地內,他呼一諾百,令出莫不遵從,玉帛子女,予與予求,自出生那刻起便圍繞在富貴之中,這樣的生活似乎永遠也不會有盡頭。

  直到那天來臨,叛軍忽然發難,以破竹之勢攻破王宮大門,將一切化為火海,他立刻判斷出大勢已去,而就在那一刻,他做了魔鬼的決定。

  祖先傳下來的開國神器,真龍寶劍,歷來便是正統王權的證明,也是叛軍勢在必得的目標之一。

  他將之托付給長女,囑咐其攜劍突圍而出,而他,卻在眾人皆以為他將死守王宮、以身殉國之際,偷偷自地道逃出王宮,趁著所有敵軍注意力都被女兒引去的當口,離開國境,安然脫險。

  途中,幾遭敵軍追趕,他甚至把向來疼愛的二女兒推下車,一面加快速度,一面製造混亂。

  就這樣,當叛軍首腦氣至跳腳,他終於成功脫逃了,在犧牲數百條人命以後。

  這些犧牲,他認為都是有代價的。

  一將功成,尚且萬骨隨枯,何況是一國興復大業。

  王權證明只是表面,王國的主體僅在國王,只要國王還在,就有復國的一天,至於什麼父女親情更是不足道也,大丈夫為成大事,什麼也可捨棄,倘若拘泥於俗子情愛,那如何有重奪帝位的一天!

  所以,從頭到尾,他從來沒有後悔過。

  然而,從那一晚後,他沒有一天能睡好覺。

  每每躺下,腦海裡總是出現一片火紅光景,在燒得通紅的夜晚裡,有士兵們的呼喊、有屍體的焦臭、有令人戰慄的殺伐之氣、有嬪妃臨死前的哭喊,還有她,一抹鮮紅色的淒厲身影。

  她不可能還活著了。

  那一天,把真龍寶劍交給她時,他就有這個想法,事後,一如所料,她和妹妹一起被叛軍俘虜。

  兩個美貌少女,又兼有王族身份,落入一群如狼似虎的兵匪中,那還有什麼好下場,只知道,在那無比瘋狂的一晚後,她們從此就沒了消息。

  她應該是死了吧!

  不能確定這個答案,成了他心裡一個日重一日的負擔。

  從很久以前,他就害怕這個大女兒,她聰明機敏,個性剛烈,處處不讓鬚眉,武學上的造詣,更是遠遠超過了他這個安於逸樂的父親。

  她侍奉父母極孝,他卻不知怎地極怕這個女兒,只是從來想不出理由。

  而現在,理由出現了,一旦她未死,想通所有關節,是怎也不可能放過他這個父親的。

  那樣的怨恨,那樣的背叛,她會為所有的亡魂,要回這筆血帳。

  所以她非死不可。

  他時時刻刻都在打聽她的下落,旁人都以為他是關心女兒,不錯,他是關心女兒,除非確定她死,否則縱使他重奪帝位,亦永難安心。

  他甚至不斷隱姓埋名,除了躲避叛軍追蹤,更在躲避她,如果她不死,定會天涯海角地追覓他的形跡,倘若當真給她發現……

  可是,饒是如此,他還是躲不過。

  每個夜裡,那個手持長劍的厲紅身影,劍尖滴著血淚,總是令他在滿身大汗中醒來,一年來,他的精神已在崩潰邊緣。

  而現在,她回來了。

  那天在那個渾小子的背上,儘管形貌已經大改,他還是一眼就把她給認出來了。

  是她,絕對是她,她當真從地獄裡回來了。

  無怪兩個無名小子能屢壞自己大事,她天生便是自己的魔星,但教她一日不死,他今生今世寢食難安。

  夢裡,重複的戲碼再度上演,銀白色的劍光,鮮紅的血,冰冷的劍尖,又刺進了他的胸膛。

  「啊!!!」慘叫聲中,赤先生滿身大汗地驚醒,當瞥清眼前空無一物,他野獸般的嚎叫。

  「去找她…給我把她找出來…碎屍萬段……碎屍萬段啊……」

  為什麼?

  為什麼你不能放我好好入睡……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七月三十日艾爾鐵諾王國杭州

  「喂!怎麼養寵物是這麼困難的啊!」

  「這個……我也不知道,可能這只特別一點吧!」

  在一間中等民房內,蘭斯洛、小草癱坐在地上,看著一片凌亂的屋子,兩人的臉上,除了因連續熬夜,所產生的黑眼圈外,儘是疲憊。

  打從十多天前,從地下倉庫領回了楓兒,兩人的日子便再也不得安寧,看似健康的楓兒,在進屋後不到兩個時辰,忽然歇斯底里的倒在地上,渾身抽搐,口吐白沫。

  小草診斷的結果,令兩人不約而同的破口大罵,早有傳言,妓院為了控制旗下女子的行動,會對她們施打毒品,想不到楓兒也是犧牲者。

  蘭斯洛當機立斷,馬上有了決定。

  第一,楓兒不能這樣被控制下去;第二,蘭斯洛沒有毒品可供施打,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所以,最後的結論,便是要幫楓兒戒毒。

  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

  靠著小草精於醫理,到藥店配了幾服靜心、清血的藥物,給楓兒按時飲下;戒毒的時間按照估計,約莫需要十來天,為防止楓兒在半昏迷時,亂撕亂咬,只得用兒臂般粗的鐵鏈,將之鎖在牆角,否則以她獸人的臂力,力大無窮,一但發起狂來,誰擋得住。

  這十多天的日子並不好過,為了要照顧楓兒,兩人可說是寸步不離,連紫鈺那邊也沒時間去,讓蘭斯洛整日對空長吁短歎,最慘的,還是小草,儘管蘭斯洛誤當她是男性,但楓兒的便溺處理,卻得由小草一手包辦,原因無他,「因為你是兔子,兔子不會對女性有不規矩的動作。」

  這便是蘭斯洛的理由。

  就這樣,小草當起了保姆的工作,好在她本就是女兒身,做此工作,也是公道,只是,以她公主之尊,平日只有被人伺候的份,今日居然落得如此下場,慘喔!

  不過,在這段時間,也讓小草看到了蘭斯洛的另外一面,由於荒謬的「父親作用」,每當楓兒熬不住痛苦,哭鬧不休的當口,蘭斯洛就會在一旁,用樹葉捲成直笛,「咽嗚咽嗚」

  地吹起來,隨著笛聲悠揚在每一個角落,楓兒會停下動作,宛如子女向父親撒嬌一般,輕輕依偎在蘭斯洛的身畔,沉沉睡去。

  沉浸在笛聲中的蘭斯洛,表情會特別的溫柔,那種安靜平和的微笑,常看得小草呆呆出神,「在這個男人的外表下,到底是什麼呢?」

  對於能夠進一步,靠近這個問題的答案,小草感到高興,雖然也不免有幾分傷心,因為讓蘭斯洛表露出這一面的,並不是自己。

  十餘天的日子,轉眼即逝,楓兒體內的毒素,已經清除的差不多,今夜便是最後關鍵,只要能熬過今晚,楓兒便從此擺脫毒品的控制了。

  為了防止楓兒在激動下,誤咬舌頭,所以,她口內被安置了一團毛巾,雙手也被緊緊綁起。

  為了怕有什麼變故,自晌午開始,蘭斯洛便一步也不敢離開,雖說獸人的體質,與人類大同小異,但還是有所不同的,而會動腦筋幫獸人戒毒的,大概除了蘭斯洛,也不會有別人去做,所以,在毒素漸漸減輕的當口,確實有可能發生什麼讓人意想不到的突變。

  再者,負責診斷的小草,在每日金針拔毒的過程中,亦發覺楓兒體內,除了麻藥的毒性外,另有一種不知名的詭異毒素,它膠繚深纏於腑臟、血液之間,驅之不去,教小草束手無策,是以用藥時分外小心,以免藥性互衝,造成慘劇。

  太陽西下,微星漸升,逐漸回復生氣的楓兒,安靜的睡倒,呼吸勻稱,該是無大礙了。

  得以喘一口氣的小草,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想找根柱子靠著睡,一瞥眼,看見蘭斯洛倒在院子的槐樹下,呼呼大睡。

  捉弄心起,小草折了根草管,悄聲走近蘭斯洛,很小心、很小心地,把草端放在蘭斯洛的鼻間,搔來搔去。

  「哈…哈…」

  蘭斯洛涎著臉,睡得香甜,儘管小草百般逗弄,但沉醉於夢鄉的蘭斯洛,確實是具有豬玀般的特質,天塌下來當被蓋,每當鼻頭感到騷癢,蘭斯洛就翻身側睡,繼續打呼,渾若無事。

  「可惡,就不信弄不醒你。」

  小草頑心大起,跟著蘭斯洛,轉東轉西的。

  「啊!」

  一聲驚呼,卻是蘭斯洛不耐騷擾,發動奇襲,一個側身,翻至小草腿上,將佳人結實而充滿彈性的玉腿,當作枕頭,舒舒服服地大睡起來。

  帶著幾許見腆,小草芙蓉也似的嬌顏,綻放出淒清的笑容。

  輕輕將蘭斯洛的大頭扶正,溫柔地替他把蓬草般的亂髮,一根一根的梳理。

  「你啊,真是個笨東西,連我這樣嫵媚的美女,都看不出來,真是沒用的傢伙。」

  話意雖然在責怪,語氣卻是輕柔呢喃,好似在向情人撒嬌。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小草有了窺看心上人睡臉的嗜好,睡著的蘭斯洛,臉上一片祥和,完全不見白日的莽撞樣。

  「我這樣幫你整理,像不像你妻子啊!」小草溫言笑著,「娶到我啊,是你的福氣唷,小草人又聰明,又能幹,女孩子會做的事,她一件也不少,長的不壞,身材也很好,你不覺得自己撿了大便宜嗎?」

  這樣的話,一般所謂的淑女,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但是小草不同,她一向認為,勇於向心上人表達愛意,並不是錯事,誰說求婚時候,捧花跪地的,一定要是男方。

  切身的幸福,只有自己才能爭取。

  但是,自己真的能有幸福嗎?

  若是莉雅的身份揭曉,所要面對的,決不只是蘭斯洛的反應這麼簡單。

  拋棄女王的地位,置所有人期盼於不顧,對雷因斯。蒂倫王國而言,莉雅無疑是千古罪人。

  莉雅尚不敢做到這樣的地步,目前,她只能用小草的身份,暫時欺騙自己,讓自己藉此可以不去面對,莉雅本應面對的一切。

  一但身份被揭穿,無論面對是怎樣的殘局,也不管聖力能否使用,莉雅都不得不回去,擔起她非擔起不可的責任,屆時,就算與蘭斯洛的感情再好,也只有分離一途。

  那麼,說出自己是女兒身與否,又有何意義?

  唉!過往看民間的傳奇小說,總覺得裡面的女主角太疑太傻,只會一味祈求命運的施捨,不會為自己爭取幸福,哪知事到臨頭,方曉其中甘苦,非不願也,是不能也。

  世間造物弄人,竟是一應若斯。

  蘭斯洛在夢裡,覺得身體顛來覆去,頗不舒服,猛地張眼一看,大聲慘叫,連滾帶爬,瞬間竄出十丈以外。

  「你……你想做什麼?可別以為大家熟,就可以毛手毛腳的,我……本大爺不來你們那一套的。」

  心驚膽顫地作了宣告,發覺小草低著頭,纖瘦的身子微微抽動,沒有反應,蘭斯洛大著膽子,緩步走近。

  「你在幹什麼啊……咦!你在哭什麼?」

  「沒……沒有。」怕蘭斯洛察覺,小草趕忙抹去眼角的淚水,強擠出一個笑臉,「哪裡有,是你自己眼花,看錯了吧!」

  「會嗎?你的眼睛快比猴子屁股還要紅,還說沒有。」

  「喔!那是剛剛被沙子吹進眼裡,所以流了幾滴眼淚,已經沒事了。」

  雖然是老掉牙的理由,對付蘭斯洛這樣的粗枝大葉,卻很足夠,他嘴裡咕囔幾句,把這件事拋諸腦後。

  兩人坐了下來,開始閒聊。

  小草為了轉移蘭斯洛的注意力,設法開了個話題。

  「怎麼你還會吹奏草笛啊?」

  「喔!那個東西,是我以前閒著沒事幹的時候,跟老頭子學來的。」蘭斯洛笑道:「很方便,折片樹葉,就可以當草笛,走到哪裡,吹到哪裡。」

  「挺有意思的,改天教我吹好不好。」

  為了與心上人能有可以共同分享的回憶,小草向來很努力。

  「教你啊!唔……雖然你是笨了點,但是有我這位名師在此,應該是沒問題。」

  蘭斯洛自信滿滿的說著,邊說,腦裡靈光一閃,「喂!你不是會作曲子嗎?幫我想條曲子,看看能不能打動紫鈺小姐。」

  「真是三句不離本行。」

  小草心中,暗罵對方不解風情,但卻無意拒絕,稍稍想了想,舉起手掌,打著拍子,輕輕哼道:「關關雎鳩,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雖只有寥寥數句,但在清亮的嗓音襯托下,卻是悅耳動聽。

  那本是絹之國的四言詩歌,是該國士人必讀的經籍,在風之大陸上,流傳不廣,但以紫鈺的才識,必然識得,蘭斯洛偶然奏出,或可收得奇兵之效。

  「嗯……聽不懂。」蘭斯洛一臉迷惘,「什麼斑鳩、九官鳥,文謅謅的,能不能換一條啊!」

  小草笑了起來,「你的紫鈺小姐,學識淵博,不是一般的膚淺女子,市井小調,怎入她法眼,便是時下流行的吟唱,人家也只覺得俗氣,不用這條曲子,她哪會放在眼裡。」

  「說的也是。」

  「詩的意思,是一個少男,對一名少女心懷思慕,想要努力的追求她。很適合你,來試試看吧!」

  不知為什麼,小草心底,隱隱有個期望,即使有生之年難以做到,但是,她希望有一天,蘭斯洛能對自己唱起這首曲子。

  對命運之神來說,這樣的想法,算不算奢求呢。

  「關關……」

  蘭斯洛張口欲唱,卻被房內的巨響所打斷,回看屋裡,原本安睡的楓兒,不知道受到什麼刺激,突然狂性大發,猛力掙脫身上的鐵鏈。

  閒情逸致全消,兩人急奔入屋內,採取對策。

  「小心啊!趕快抓住楓兒,別讓她亂動,熬過今晚,她就沒事了。」

  小草取出了金針,想暫時麻痺楓兒的行動機能,但卻因目標不停扭動,為了怕針給折斷在體內,而遲遲不敢下手。

  「你說的倒是很容易,她力氣比三個大男人還大,怎麼抓啊!」

  負責穩住楓兒的蘭斯洛,因為面臨超乎想像的怪力,叫苦連天,在幾次嘗試失敗後,他給那極為強壯的軀體一撞,跌至牆角,頭暈眼花。

  「楓兒不是很愛聽你吹草笛嗎?你試著吹吹看,緩和她的情緒。」

  硬的不行,只好來軟的,聽到小草建言,想起最後法寶的蘭斯洛,正要取出葉笛,卻看見楓兒在一輪緊掙後,猛一用力,吐出了口裡幾成稀爛的毛巾。

  「不要。」

  護口的毛巾消失,楓兒癲狂之下,竟用力咬向舌頭,小草為之驚呼出聲。

  危急之際,一隻厚實有力的手臂,及時伸至楓兒嘴畔,挽救了她的生命。

  手臂的主人卻不好過,獸齒尖銳無比,猛噬之下,皮開肉綻,大量的鮮血,噴泉般地湧出,還虧得是這條手臂特別結實,否則當場便要壯士斷腕。

  「大哥。」

  眼見蘭斯洛受傷,小草心急如焚,哪管對方是什麼人,便要將針扎入楓兒的面部要害,令她鬆口。

  「不要亂來。」

  蘭斯洛皺著眉頭,他愛逞英雄,卻不愛充英雄,手腕上陣陣劇痛,幾乎疼得他想大叫,但是既然決心救人,便得有始有終。

  用左手制止了小草,蘭斯洛無視右手的疼痛,像個兄長般的拍拍楓兒的頭,低聲道:「你要咬,就用力咬著,高興的話,就送條手臂給你,但是不許亂動,絕對不許。」

  說著,用左手取出草笛,低聲吹奏起來。

  低沉卻嘹亮的笛音,忽高忽低,隨著乾爽夜風,鋪灑了一地清涼。

  蘭斯洛僅能用左臂,加上本身的技巧並不純熟,所以聽來頗為生澀。

  但是,在笨拙的背後,有種太古的清新、純樸感情,不經意地流瀉出來,那像是參天密林的風嘯,像是山澗清溪的飛瀑,像是絕壁古洞的猿鳴,更像是繁空閃爍的星語。

  那種感情,就像是一個人,在滿身疲憊之後,回到母親懷中的舒適、安心,沒有任何的作偽,也找不到半點虛假,可以讓你完全地放鬆,閉眼長眠。

  從笛聲奏出的那一刻起,楓兒就沉靜下來,默默聆聽,原本慌亂、凶暴的眼神,也逐漸變得安詳,回復了翡翠般的碧綠。

  受到震撼的,不只是楓兒,小草亦然。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她的眼中,滿是淚水。

  不是悲傷,沒有哀痛,而是一種超乎於其上的感情。

  在音樂的鑒賞裡,音質、音色之上,還有音品,此刻的小草,便是為那偉大的音品,而深深感動。

  在那未臻成熟的笛音裡,小草聽到了歷史的詩歌,大地的傳言,那是種無法修飾,純純天然的聲音。

  在這一刻,她有些明白了,為什麼楓兒會對蘭斯洛的笛聲,如此醉然,這或許是因為他倆同來自山林,那種屬於大地的頻率,讓他們在某種程度上,心靈相同,而也在這一刻,小草對培育蘭斯洛的老師,充滿感謝,感謝他培養出了這樣的一個好學生。

  笛聲高鳴一陣後,不弄半分花俏,靜靜的收尾。

  「喂!你們還呆在那裡幹什麼,看戲啊!還不快幫我止血,本大爺快要昏過去了。」

  確定局勢已經可以控制,蘭斯洛從楓兒的口裡抽回右手,卻看見兩個人呆若木雞,不禁皺眉罵道。

  「啊!對…對不起。」

  小草從音樂的震撼中醒來,看到蘭斯半身是血,差沒又要翻白眼。

  「幹什麼,沒看過血啊!大驚小怪。」

  蘭斯洛平日流血受傷,早已習慣,這點小傷,根本不放在眼裡,只是失血頗多,有些頭暈腦脹。

  「一點小傷就把你嚇成這樣,真不知道你是不是男人。」

  「我本來就不是男人。」小草低聲回嘴。

  「你說什麼?」

  「我什麼都沒說,擦藥,擦藥吧。」

  取出應用物品,以俐落的手法,先止血,上藥,再裹上繃帶,所有的動作還不到一分鐘,長期跟在蘭斯洛身邊,小草的護理實習,進步的讓人咋舌。

  一旁的楓兒,看著兩人忙來忙去,感到好奇,奈何身體被捆,動彈不得,索性把身體打橫,滾到蘭斯洛身旁,湊上去猛舔,跟主人親熱。

  「哎呀!笨貓,不要在這個時候過來……」

  「大哥,你不要亂動,傷口又裂開了。」

  「還舔,你還舔,今晚所有的事,都是給你搞出來的。」

  「我叫你不要動,你沒聽見是不是,再這樣下去,我就不管你了。」

  「哎呀!寵物性騷擾啊……」

  「喵喵喵……」

  在一團嘻笑怒罵聲中,另一個黎明重新到來,感受著暖和的晨光,似乎可以讓人相信,所有的煩惱憂愁,即將被驅除一空。

  煩惱憂愁被驅除一空,去騙鬼吧。

  看著天邊金色的晨曦,紫鈺幽幽歎了口氣。

  算起來該有十四天了,打從十四天前,那活寶二人組,險象環生地脫身之後,就未曾再進落瓊小築一步了。

  負責暗中保安的紫鈺,自然沒有怠忽職守,她派遣兩名得力僕從,日夜暗中看護,一有動靜,立刻回報,她會在最短時間內,趕到現場。

  這樣的安排,應該是沒有問題了,只是,或許自己太閒了吧!居然會想念起那兩個人。

  連續多日的共聚,使屋子裡面生氣蓬勃,打打鬧鬧慣了,每日都有不同的笑料,有些時候,只要想起來,就會有種微笑的衝動。

  哪知幾日不見,竟然懷念起他們來,真是奇怪。

  紫鈺不諱言,蘭斯洛、小草是對很好的朋友,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永遠也不會有冷清、寂寞的感覺,只是……

  唉!

  為什麼,時至今日,還會對「朋友」兩字,有種莫名的悸動呢?

  這麼多年,自己不都是這麼一個人地走過來了嗎?

  失去父母的悲哀,沒有知心友伴的寂寞,不得不獨處的淒涼,早就把她訓練成這冷清自若,傲視一切的孤僻個性。

  既然,過去是這麼走過來;未來,當然也要這樣走下去。

  這是自己早已認清,無法更改的命運。

  怎知會遇上這兩個剋星,在不知不覺間,與自己分享了家人般的溫暖,把原本冰冷的心壁,漸漸融化。

  這幾天,獨坐小樓的紫鈺,總覺得好像失去了什麼。

  嘗過暖陽,方知寒冰酷冷;享有溫馨,更覺寂寞難耐啊!

  真是可笑,一直以來,她總把蘭斯洛當成使喚的小丑,跟左跟右的無聊傢伙,總是看不起他,鄙視他。

  卻又怎想的到,幾日不見,襲上心頭的孤寂,竟是如此之深,偶爾回過頭,想確認某人的身影,卻只是令她更加寂寞。

  仔細回想,紫鈺露出了微笑,看蘭斯洛與人動手,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儘管武功拙劣,常常連打帶跑,十分狼狽,但是,那個時候的蘭斯洛,意氣飛揚,自有股難得的男子英氣,使人心折,那是種極難見於世俗,真正的英雄氣概。

  更糟的是,那日蘭斯洛所執著的為人道理,越是日久,咀嚼的滋味,越是深刻,而那張只會傻笑的蠢臉,卻是隨著時間飛逝,而越益清晰,茶餘飯後,打坐練功,那幅笑容,總是不自主地浮現眼前。

  這樣的感覺,便是男女情愛了嗎?

  是誰多事惹相思,惹來相思,又怨相思。

  紫鈺不認為,自己會動心於人間情愛,只是,那種莫名的寂寞與想念,又是什麼呢?

  這幾日,總是聽見婢女們竊竊私語,擔心小姐的心事……

  唉!

  怎會弄至如斯田地啊!

  為了今後起見,正確的作法,是完全保持公務的態度,視他們為任務中的對象,不再有其他牽扯,這對雙方而言,都應是再好不過的,然而……

  思量良久,紫鈺喚來婢女,下了乘車出門的命令。

  「小草,為什麼我會覺得,你長的像只熊貓呢?」

  「彼此,彼此,大哥,你現在的尊容,也像頭貓熊。」

  蘭斯洛、小草睡眼惺忪,兩雙黑眼圈,彼此對望。

  饒是蘭斯洛精力旺盛,連續幾天勞累熬夜,卻也禁受不住,在熬過最後一晚之後,爬回了幾天不見的床,狠狠地趴下去,呼聲大作。

  小草則是連舉步的力氣都沒有了,隨便找了把椅子,還沒來得及爬上去,整個人癱在地上,昏死過去了。

  快樂的夢鄉之旅,沒能持續太久,小草便被拉回現世界,正確的說法,是被踢回,因為蘭斯洛在久叫失敗,用力踐踏無效後,索性一腳把小草踢到院子,用水潑醒。

  把人弄醒還不算,蘭斯洛差點把小草剝光,押去清洗儀容,嚇得小草在尖叫中,跑得飛快,一分半鍾內完成所有內務工作,再創記錄新高。

  叫人起床的理由很簡單,因為耽誤多天,沒有去參拜紫鈺小姐,蘭斯洛焦心不已,生恐有情敵出現,是以沒睡滿四個鐘頭,便要拖著小草登門拜訪。

  「讓我睡…讓我睡…」

  彷彿吸毒犯得不到滿足,小草不住呻吟,事實上,她現在的精神狀況,可能較毒癮發作時的楓兒,更為惡劣。

  「不要睡了,大好人生,你不覺得應該做點更有意義的事嗎?」

  「追女孩子是你的事,為什麼要把我拉起來。」小草勉強撐著眼皮,搖搖欲墜的說著。

  「這個嘛……因為我們是兩兄弟,你年紀輕,對追女孩子沒經驗,所以你兄長我要示範給你看,讓你日後進退有據。」

  不好意思說是自己會緊張,蘭斯洛硬是想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這個理由太假,我不接受。」

  小草勉強擠出個笑容,命令道:「楓兒,去舔他。」

  「喂!不要亂來啊……你這招…實在太毒了。」

  看見蘭斯被追的滿場跑,雖是疲憊,小草仍開心的哈哈大笑。

  這幾天以來,楓兒的親匿親舔,是蘭斯洛的夢魘,不知怎地,他對這種過度的肢體接觸,本能性地感到恐懼,又不敢出手推開,只有逃跑一途了。

  「喂!為什麼她只會追我,不會追你啊!」

  「喔!誰教當初人家大姑娘睜眼的時候,大爺您剛好站在她眼前,她當你是主人,當然與你比較親啊!」

  小草的話並沒錯,楓兒的脾氣,就寵物而言,可說是極端孤僻,很難與人親近,除了蘭斯洛之外,對每個靠近的生物,都懷著深深的戒備,就連小草自己,也花了頗長的一段時間,才能讓她安心靠近,在此之前,小草身上摔傷兩處,咬傷一處。

  「楓兒,不要鬧了,回我這邊來。」

  雖然與蘭斯洛親匿,但因為負起教養工作的是小草,日子一久,楓兒反而對小草的命令最習慣,聽到命令,立刻飛撲回小草懷裡。

  「乖乖趴好,不要亂動。」

  小草順著體毛的紋路,輕輕撫摸,楓兒舒服地喵喵叫。

  把毒癮戒除的楓兒,臉色雖然還有些憔悴,但毛髮膚色,卻泛著健康的光澤,只要再調養個一段時間,身體當無大礙。

  她趴在小草膝上,輕舔手足,清理毛髮,整體來說,楓兒的外表極為秀美,倘若換上禮服,施以妝飾,一點都不比人類的美女遜色。

  小草心底,有個疑問,這些天以來,楓兒的行動,完全像個獸類,雖然說,獸人族的智商,彼此之間相差懸殊,不可一概而論,但是由楓兒對人類語言的靈敏度來看,應該並非天生就是如此的。

  比較高層的獸人,會站立,會說人言,也能做深度的思考,除了外觀上的差別,與人類並無二異。

  楓兒對人類語言的理解度很高,應該是屬於這一類的種族,那麼,為什麼她的舉動,會與普通的牲畜無異呢?

  洗腦的手續,相當危險,一個差錯,就是爆腦而亡,而且就算成功,也會對腦部組織造成傷害,照這樣看來,楓兒是因為被洗腦,才導致智能退化,如同獸類。

  腦部損傷,治癒極難,小草自問沒有這種能力,心想,將來定要尋訪名醫,盡力醫治,讓楓兒回復洗腦以前的智力,重獲過去的回憶,這才不枉彼此相識一場。

  「看起來還真像是你的大女兒。」

  小草的外貌俊秀,楓兒健美的胴體,也是賞心悅目,兩個湊在一起,是幕足以稱為名畫的風景,只是,看到這幕光景的蘭斯洛,忽然有這樣的古怪想法。

  「這麼說很不公平喔!」

  手上的動作未停,小草反駁道:「當初是你的意思,把她帶回來養的,怎麼工作全是我在作呢?」

  「我負責決策,你負責實行嘛!」

  蘭斯洛看了看天空,日正當中,「時間剛好,現在去,恰好可與紫鈺小姐共進午餐。」

  「其實呢?你大可不必急著去。」小草笑的有點詭異,「欲速則不達,物極必反,你連續幾天不去,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穫喔!」

  「什麼意思?」

  蘭斯洛聽的滿頭霧水。

  「沒有什麼意思。」小草笑道:「只是,如果你肯再多挨幾日,說不定人家會主動登門拜訪喔!」

  「開什麼玩笑。」蘭斯洛不信道:「紫鈺小姐難得出門,怎麼可能會主動來這裡,這種事,就像是期望天上無故掉下美女一樣可笑。」

  話方說完,輕輕的叩門聲響起,一個嬌柔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進來。

  「兩位公子在嗎?多日不見,妾身特來拜望。」

  「真有你的。」

  蘭斯洛大喜過望,丟下一句,匆匆去應門。

  唉!

  這人總是這樣,在不知不覺中,傷透了身旁人的心。

  楓兒仰著頭,一點也不明白,劃過姊姊臉上的水珠是什麼。

  「原來是這樣,難怪多日不見兩位公子的蹤影。」

  聽了蘭斯洛雜七雜八的生活簡報後,紫鈺笑著點點頭。

  這些內容她早已知道,只是,聽蘭斯洛親口說出,別有一番樂趣就是了。

  蘭斯洛不改一往的興奮,從櫃子裡翻出茶葉,沏茶款客,當然,實行的工作,永遠是由小草來擔任。

  小草一面燒水,一面感慨,蘭斯洛的江湖閱歷畢竟不足,對於紫鈺的來訪,除了欣喜之外,並無其他,殊不知在三人交往的期間,並沒有對紫鈺提過,目前的落腳住所,兩人進屋之前,也有仔細探看是否被人跟蹤。

  這樣嚴密保安,紫鈺尚能不請自來,代表此女殊不簡單。

  要知赤先生等一夥人,對兩人的相貌刻骨銘心,若是輕易洩露行蹤,大隊人馬早已上門圍殺,哪能安居至今日。

  不過,對紫鈺來歷,小草已掌握七八成,是以並不吃驚,目前,就是等誰先翻底牌了。

  紫鈺抿了口茶,滋味甚劣,不過這不是講究茶好不好的時候,隨即笑道:「兩位久不涉世,不知外面的世界,給鬧的天翻地覆了。」

  「是皇帝老子駕崩了嗎?」小草全沒好氣,一句話直接頂了回去。

  「皇帝老子倒沒事。」紫鈺不以為忤,「可是皇帝兒子的問題卻不小。」

  「據聞十二皇子殿下遭到襲擊,至今生死未卜,怎麼還沒有下落嗎?」

  「皇子失蹤,所有的警政機關全面動員,尋找皇子的下落。」

  紫鈺饒有深意地,看了小草一眼,「可是,說也奇怪,那與此案牽涉最深的兩名悍匪,就如同在空氣中消失了般,怎麼找也找不到。」

  兩名悍匪中,唯一的男性,此刻很不自然的笑著,「這個嘛!說不定他們已經逃出城外了,哈哈。」

  紫鈺輕搖玉頸,「不可能,挾持太子,是何等大事,案發後不到半刻,方圓五百里便給封死,若是東躲西竄,行蹤早露,故而必是事前周密計畫,藏匿於城中的某處。」

  紫鈺狡獪笑著,「或許,便藏在城中的某處民宅也未可知。」

  「呃!這個……」

  「紫鈺小姐。」不似其兄長的無能,悍匪中的女性,及時反擊,「怎麼紫鈺小姐對這案子這麼關心,連匪徒的落腳處都一清二楚,旁人不知,還以為小姐是匪徒的同黨呢!」

  紫鈺掩口輕笑,「小公子說笑了,妾身素來愛看熱鬧,只是對兩名匪徒落網後,會被處以何種酷刑,感到興趣而已。」

  雙方你來我往,進行著堪稱辛辣的毒舌料理,不過,在其中,小草也獲得了些寶貴的情報。

  錢繼堯動員了不少手上兵力,對城內的諸處可疑點,進行搜查,似乎有意在中秋之前,將事情做個了斷,但由於雷峰盛會的來臨,杭州城內湧進大批江湖豪客,使得搜查工作進行的並不順利。

  另外,事有湊巧,在十多天前,錢繼堯突襲了十五所妓院合辦的拍賣會,並封鎖該區域,進行搜查,結果,因恐平日販毒、買賣人口被查獲的一干匪徒,群起突圍,當然也有不少妓女,趁機開溜。

  在局面混亂的情況下,錢繼堯下令將所有不聽指令者,一概格殺。

  想不到命令一下,竟激起了大規模的民變,雙方展開武裝械鬥,激戰一晚,雙方死傷在六百人以上,該區妓館、酒樓,混戰中被燒殺一空,幾成鬼域。

  小草心想,錢繼堯果真是個扶不上檯面的角色,明明搜查只是作戲,他卻挑錯舞台,事發時還下了這等謬令,杭州城如今龍蛇混雜,官方稍有不慎,便釀大禍,更何況是錢繼堯這等大手筆,看來他甜頭沒吃到,這苦頭卻是吃定了。

  不過,這也解釋了,為何當日與鼬鎌兄弟激戰多時,竟沒有半個人聞聲而來,而具有洗腦設備的地下倉庫,造價亦屬天價,兩人誤闖時,連半個守衛也無,看來該區的人員,是全部棄屋而逃,讓兩人撿了大便宜,而離開倉庫時,暴動已接近結束,官兵、賊夥,均已死傷慘重,無力封鎖,就此給兩人輕鬆溜掉。

  想到此處,小草不由得暗暗感謝錢繼堯,若非他的搗亂,兩人不可能誤闖密庫,楓兒很可能就此喪身毒窟了。

  「哇哈哈!大家不要講這種沒意義的事了,難得天氣不錯,悶了幾天,出去逛逛吧!」

  有的時候,蘭斯洛扮演的角色,是極為重要的,雖然從來沒有插上話的機會,但是,如果沒有他從中打斷,兩個沒事幹的饒舌女性,很可能就此講到天黑。

  「說的也是,既然大家都無恙,就繼續前些日子的未了之行吧!」紫鈺首先贊成。

  「你們去吧!我想留下。」小草想了想,決定留下。

  一方面是因為非常想去夢周公,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照顧楓兒。

  大陸諸國的都市,對於獸人非常歧視,特別規定,獸人上街,必須穿斗篷遮面,並且要系項圈,換言之,是把所有獸人,以奴隸的地位論處,不承認有自由的獸人存在,也因此,獸人大多活動於荒野,極難與人類共處。

  小草視楓兒如姊妹,不想把她獨棄在家,要把她當奴隸對待,更是不願,左思右想,決定留下陪她。

  看出了小草的顧慮,蘭斯洛道:「放心吧!楓兒的毒癮解掉了,她人又聰明,放她在家,不會怎樣的。」

  小草仍是擔心,但拗不過蘭斯洛再三請求,甚至威脅相向,最後只好點頭答應。

  拍拍楓兒的頭,小草像個姊姊般,柔聲吩咐道:「要乖乖的喔!」

  應該是不會出什麼事的吧!

  小草心想。

  小草仰身打了個哈欠,兩眼惺忪地四處看看,那個紫鈺,什麼地方不好去,居然跑來間破廟,做啥?許願嗎?

  仔細說來,廟也不能說是破啦!

  只是,廟的規模不大,屋瓦簷壁,都已經褪色,完全遮掩不了歲月的痕跡,廟前馱碑的石龜,斑駁龜裂,該是許久前的古物了。

  由香爐裡稀落的香火看來,廟裡供奉的神祇,似乎也不太靈光,才讓自己的住所,殘破成這等模樣。

  自古人心,貪慕榮利,拜神求佛,到頭來,所求的還是不出「名」、「利」二字,對這兩字沒助益的,便是神明,也遭棄如敝屣,唉!人啊!

  小草不用香燭,兩掌合十,恭恭敬敬拜了三拜,自古參神禮佛,心誠則靈,香燭麼?哈!倒也不用那麼在意了。

  懶的跟在蘭斯洛身旁做參謀,沒事還會挨頓揍,小草找個理由,溜到廟裡清淨角落,想要補個美容覺。

  唔……

  其實這間廟也不算太壞啦!它後院面積頗大,除了清淺池塘,還種植了七株梧桐樹,每株都有三人合抱,枝幹繁密,綠蔭遮天,陽光從綠葉的縫隙間,灑落庭院,午後涼風徐徐吹來,是個難得的午睡環境。

  小草找了根大樹,倚樹閉目,聆聽松風過耳,池塘鯉魚兒躍水,心舒神暢,逐漸睡去。

  有人說,老天爺不喜歡懶惰的人,這話真是一點不錯,小草眼睛沒閉兩分鐘,一陣孩童嬉戲聲,把她自夢的邊緣扯回來。

  「老天爺,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小草心底哀嚎不已,睜開眼睛,搜尋聲音的來源。

  「你輸了,你輸了。」

  「阿明太沒用了,換我來,看我青頭將軍的厲害。」

  「好棒,好棒。」

  在庭院的另一角,三五幼童圍成一圈,遊玩嬉鬧,小草好奇心起,緩步趨近,看看他們在玩些什麼。

  ***中心,是兩隻蚱蜢,一青一紅,看起來都是雄赳赳,氣昂昂,十分威武。

  「這倒是奇事一件,只聽說有人鬥蟋蟀,還沒聽說有人斗蚱蜢的。」

  小草覺得有趣,忍不住出聲詢問,「小朋友,你們在斗蚱蜢嗎?」

  突然見到陌生人出現,孩童們並不驚慌,個個都是笑嘻嘻的毫不怕生。

  一名梳著兩條沖天辮的女孩,笑著說:「我們是在比跳高。」

  「跳高?」小草奇道。

  小朋友們挖了兩個等深的洞,把蚱蜢放在洞裡,比試誰的蚱蜢跳的高,若是同樣深的洞,一隻跳的出來,一隻卻跳不出來,自然是跳不出來的輸了。

  只見青、紅兩隻蚱蜢,為了自己的活動自由,在洞底摸索一陣,確定無路可出之後,開始奮力往上跳,但是因為洞挖的頗深,要跳出來並不容易。

  看著蚱蜢們努力的樣子,小草心中沒由來地一動,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忘形之下,張口替蚱蜢們加油。

  「加油,加油……」

  「姊姊,不是這樣。」

  辮子女孩側著頭,俏皮笑道:「要這樣喊才對。」

  「跳啊,跳啊,跳出來吧!」

  「跳啊,跳啊,跳出來吧!」

  一旁的孩童,以獨特的方式,扯開喉嚨,賣力叫喊,為自己支持的蚱蜢加油,小草感染了這股氣氛,很自然地加入其中,隨他們吶喊。

  「跳啊,跳啊,跳出來吧!」

  一輪激鬥過後,青色蚱蜢不負所托,率先跳出土穴,登時歡呼與歎息共作,嘻笑同責罵並發,小草並沒有支持哪一方,但看到孩子們玩得高興,無形中也興奮起來。

  「又在玩跳蚱蜢的遊戲啦!」

  「婆婆,是婆婆來了。」

  「糖果婆婆。」

  說話的,是一位衣著華美的老婆婆,錦緞的高級衣飾,價值不菲,該是富貴人家,身後還跟著兩名家丁,看來身份不低。

  顫著雙手,老婆婆從衣袋裡,掏出滿把的糖果,一一分贈與小朋友們,仔細叮囑著,「吃了以後,要漱口,不然閻羅王會抓你們去拔舌頭的。」

  「婆婆又來了,是說謊話才會拔舌頭。」

  孩子們搖頭大笑,似乎覺得婆婆比自己還笨。

  「呵呵……是嗎?大概是婆婆弄錯了吧!不過,吃完糖,還是要漱口喔!」

  老婆婆不以為忤,開心地笑著。

  「小朋友,吃了糖要說什麼?」

  小草提醒孩童們,並讓他們一一道謝,不知為什麼,她很喜歡這位夫人,她的身上有種高貴的氣質,肯定是出身好人家,卻是難得這等平易近人,眼尾的皺紋,是俗稱的笑紋,想來,這位夫人年輕的時候,也是常為身旁的人帶來歡笑吧!

  把糖給分光,老婆婆擦亮眼鏡,仔細打量小草一番,溫言道:「小姑娘尊姓大名啊?」

  「我叫小草。」小草本能地回答,隨即愕然,「婆婆……您看的出我是女子?銵v

  婆婆呵呵笑起來,道:「你花朵般的肌膚,又生的這等俊俏,除非是瞽子加呆子,誰會把你當男孩看啊!」

  「就是有人瞽子加呆子,還不只一個。」

  小草暗暗詛咒某人,另外也對自己女性魅力尚在,鬆了一口氣。

  「小草姑娘來這兒,是來遊山玩水的了。」

  「婆婆,您叫我小草就可以了。」小草笑道:「小草是陪朋友來的。」

  「既然是來玩的,那這間小廟,你不可不看。」

  說著,婆婆興沖沖地,挽著小草的手,朝廟裡走去。

  小草喜歡與老人家相處,在相處的過程中,可以獲得許多難得的知識,是以欣然接受,跟著走去。

  「老夫人,請小心。」

  兩名隨從不放心,要伸手過來攙扶,卻被老婆婆揮手拒絕。

  「真是的,老是以為我不中用了。」

  老婆婆喃喃道,小草一笑,將原本被挽著的手,順勢攙扶老婆婆,步進廟內,再對兩名隨從感激的眼光,頷首致意。

  「小姑娘的心地不錯啊。」

  「婆婆說笑了,不知您今年多大歲數了。」

  「呵呵呵……我自己也記不清了,嗯!三百五十歲的生日,是在十七年前,那麼現在是……」

  小草聞言一驚,風之大陸上,人類的平均壽命是兩、三百歲,這老夫人近四百歲,那真是高齡了,看她談吐清晰,步履猶健,大概是平常保養的不錯吧!

  思量間,已走進廟裡,廟的後堂,沒有供奉神明,土牆上畫著美麗的壁畫,還有紗縵保護,看起來一塵不染,該是有人常常打掃吧!

  小草望了老婆婆一眼,她拉起了廉縵,一雙手彷彿在探視多年老友,充滿感情,珍而重之地輕撫壁畫。

  壁畫裡,土地乾涸,火紅的太陽肆虐,正是大旱時節,一條小河流經中央,兩批人馬,各據一方,手持兵器,怒眉騰騰。

  一個白衣少女,努力地排解紛爭,在兩方人馬間勸說,最後,是眾人一齊祈雨,而天空也降下大雨。

  當小草看到壁畫的瞬間,整個人如遭雷殛,不敢置信地呆住,然後,啞著聲音,熱淚盈眶。

  畫裡的白衣女子,眉目如畫,祥和柔雅,那面孔、那神韻,依稀是那麼地熟悉,小草心底呻吟出聲:「媽媽……」

  不會錯的,在那個女子的左袖,繡著朵菊花形的紋章,那是母親年少時愛用的印記,她曾在母親未繼位前的幾篇詩稿裡看過,那幾篇詩稿,還被偶然發現的小草,當作寶貝,藏在宮裡。

  「畫很美對不對?」

  老婆婆笑了幾聲,開始敘述一個遙遠的傳奇。

  在三百年前,那時的杭州城,尚是荒郊田野,一次大旱,把所有的田地都乾涸了,唯一可維生的水源,就是來自左面深山的一條小溪。

  人們依照姓氏、種族,分成兩派,紛紛聲稱自己才是水源的主人,在幾次會談破裂後,雙方展開大規模械鬥,死傷眾多,事後,更開始互設柵欄,偷偷到對方處放毒,使得原本嚴酷的天災,再加人禍,民不聊生。

  一位名叫阿綾的少女,就在此時來到了杭州,她以義診獲得了普遍的好感,後來,更進一步地為兩個勢力作調和,歷經無數困難,在她的努力之下,終於讓大家握手言和,共同渡過天災,而老天也適時地下了雨,杭州就此恢復和樂。

  「想當年,阿綾與我情同姊妹,我還在她的診所裡幫忙過哩!」老婆婆遙想當年,不勝欷吁。

  「您…與傳說的那名女子相識。」

  小草小心地問著,她知道,自己終於接觸到,母親不為人知的過去了。

  「豈只認識,當初阿綾逃家偷溜…」

  「什麼?」

  小草傻了眼,不是說「微服出巡」嗎?

  怎會是逃家偷溜,那個視女王責任為天職,寧可捨棄親情,終其一生未有違背的母親,居然會…偷溜,這怎麼可能?

  小草心底,浮現無數疑團,照這麼看來,母親當年,是否也像自己一樣,為了某種理由,不告而別,偷溜出宮。

  「阿綾在杭州的第一個朋友,就是我,我們一起開診,一起收留孤兒,照顧他們,阿綾的心太好,是爛好人一個,經常連野貓野狗也撿回來養。」

  婆婆笑著說,「可是阿綾也有很風趣的一面,孩子們跳蚱蜢的遊戲,就是她發明的,嘿!想當初,那群蚱蜢本來是要下鍋的,卻給她變成了這等把戲。」

  「她膽子很大,記得當年上游設水閘,下游快乾死了,她自己做了炸藥,三更半夜,一個弱女子,偷偷去把水閘炸得翻了天,回來以後,還行若無事地做早餐,不是我一直逼問,她還不肯說咧。」

  「這…這是怎麼回事?」

  前半段是對的,可是後半段,怎麼會這樣,婆婆所說的,真的是母親嗎?

  自己的母親,居然有這樣的一面,小草腦裡一片混亂。

  「她是個很聰明、也很堅強的女孩子,而且不是一般膚淺的小聰明,是真正聰明。我們努力化消人們間的誤會,可是困難重重,我曾經想要放棄,但阿綾一直想要堅持到最後,她想讓鎮上的人知道,仇恨、對峙,並不能解決問題,最後會一起走上毀滅的道路。」

  婆婆緩慢地說著,她不斷回憶當年與摯友相處的時光,「最後,她成功了,人們被她感化,握手言和,大家合力祈雨,老天爺也終於下了雨。」

  婆婆指著茶几上的物件,那是幾隻用草編織的燈,草質粗劣,極易傷手,但燈卻編的巧致精美,足見編燈人下了不少苦心。

  「阿綾讓大家編草燈,奉獻祭天求雨,她自己建了個高台,穿著白衣衫,美得像個仙女一樣,在台上禱祝三天三夜。老天,便下了雨。」

  小草知道,這是所謂的築積之法,把眾人的意念,藉著某種儀式增幅,傳達給上天,藉以祈求風調雨順,母親以此法祈雨,可謂別出心裁。

  「以後,杭州城沒再鬧過旱災,可是這套東西,就此傳了下來,人們用草編成某種東西送人,藉以傳達心意,成了習俗。」

  婆婆說完,看著壁畫,呆呆出神,這些年來,她每天總要來這一趟,懷念那段難忘的歲月。

  「那…後來呢?那個女人最後怎麼了呢?」

  明知道結果,小草還是忍不住問了。

  「走了,可惜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子。當一切事情有了結果,阿綾對我說,她要去做自己應該做的事,就離開了,人們為了紀念她,就在廟裡畫了壁畫。」

  婆婆的眼中有淚,或許,是對好友離別的感傷吧!

  「我還記得她離開時候,對我說的話。」

  因為心神激盪,婆婆的聲音有些低沉。

  那一天,她起了個大早,在晨光中,阿綾向她道別。

  「我要走了,謝謝你對我的照顧,和你相處的這段時間,我一生都不會忘記。」阿綾緩緩笑著,笑容裡,有某種犀利的決心,「我,有幾件非完成不可的工作。為了不讓錯的事情,繼續錯下去;為了讓我以後的繼任人,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幸福,我必須回去。」

  「……」

  「這些事,可能我無法完成,不,在我這一代,是不可能做到的,可是,我仍然會終其一生,為這個理想鋪路。」

  阿綾的音容,在未散的晨霧中,漸漸隱沒。

  「或許有一天,我的女兒,會追尋我的腳步,來到這裡,屆時,請你務必讓她知道,她該知道的東西。」

  「這就是她的交代。」

  婆婆轉過頭來,溫和地問道,「你是阿綾的女兒吧!」

  小草聽這一連串的故事,心情起伏,激盪的說不出話,顫聲道:「我……我……」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

  「我不問你的身份,也不管你現在是什麼人?」

  婆婆笑著,眼神中蘊藏著洞悉世情的笑意,「我只知道,你是我好朋友阿綾的女兒。」

  「是的,婆婆。」

  「果然就是你了,我已經等了七百年了,撐著不死,就是為了想見你一面。」婆婆的聲音裡,是卸下負擔的疲倦,「如今,我總算是如願了。」

  「可是,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婆婆口中的媽媽,完全是我所不知道的啊!」

  因為心情激動,小草有些失控,「陪孩子們玩蚱蜢,偷偷跑去炸水閘,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媽媽。」

  在小草的眼裡,母親與自己之間,有一層無形,卻無法逾越的鴻溝,雖然自己不是不被關心,但是宮廷的生活,總讓人覺得冰冷。

  在國民與親情之間,母親顯然選擇了前者,整日忙於公務,為民眾捨身,難得見幾次面,母親也只是冷冷的叮囑,要她好好注意身為繼位人的義務,充實自己,不要只想著膚淺的個人情愛,而要為國民舍身,成為為國為民的大愛,以備日後成為個出色的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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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雷因斯。蒂倫歷代王室,女王必遵的信條,母親,也只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

  可是,隨著年齡增長,小草的內心,對於這種教條,越來越抱持著懷疑的態度。

  博愛,是人類的精神裡,極為偉大的一環,只是,這種東西,能夠以教條的方式,流傳下來嗎?

  一個連自身親情都能捨棄的人,真的還有「心」,去博愛其他的人嗎?

  不知有多少次,小草故意犯錯,想看看是否能將母親寒霜面具打破,但每次都大失所望,她只是淡淡的,冷冷的,點頭表示瞭解,好像這些事連聽的價值都沒有,小草甚至懷疑,對於母親而言,自己唯一的意義,僅是繼位的人選,她們之間,不需要親情的存在。

  「笨蛋,只要你肯稍微對我笑一下,一下也好,我就滿足了啊!」

  這是小草的期盼,每一次的生日,每一次的得獎,從宮內省官員手中取過獎章的時候,小草真正期望的,是母親的擁抱。

  不需要什麼形式上的獎勵,只要像普通百姓家一樣,媽媽對放學回來的孩子,親匿地摸摸頭,溫暖地將她抱在懷裡,如此而已。

  然而,這個心願,從未達成,以致於每當學院放學,看著旁人,親子相依的溫情,小草臉若冰霜,從此行為越來越叛逆,總愛與宮廷唱反調。

  事實上,倘若不是因為這樣,小草的人生,可能會走向另一條道路,她會與同年紀的朋友一般,在貴族私院中,學習知識,努力當個淑女,日後成為個端莊的女王。

  今天,從婆婆說的話裡,小草聽到了不一樣的母親,那個名叫阿綾的女子,不僅是慈愛、祥和,她為了守護的東西,充滿勇氣,不惜挺身對抗,這正是小草所期望的母親。

  為什麼兩種樣子,前後會差那麼多呢?

  為什麼母親回到宮廷後,會變成這種樣子?

  母親臨走時所覺悟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幾個疑團,令小草沉思難解。

  「婆婆。」抬起頭來,小草問道:「我媽媽……媽媽想傳達給我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婆婆語帶機鋒,笑著說,「我所知道的阿綾,可不是那種不負責任,會把沒做完的事,丟給朋友的人。」

  「她要我告訴你的東西,她一定早就跟你說過了,只是你自己沒發現而已。」婆婆扶著桌子,巍巍站起身來,「又或者,她是要你自己去尋找這個東西。」

  「要我自己去尋找?」

  「小侄女啊!人的一生,有某些問題,是只有自己,才能給自己答案的。」

  婆婆笑了起來,「你的母親,是一個凡是靠自己解決的堅強女人,身為她的女兒,你不該這麼問啊!」

  「我明白了,我會找出那個答案的。」

  小草眼裡,有了前所未見的神采,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瞬間,她覺得婆婆就像是母親的化身,而且是她嚮往已久的那個母親。

  在僕役小心攙扶下,婆婆緩步出門,臨走前,她對小草說:「其實,你和你母親當年很像,真的很像。」

  「媽媽年輕的時候,也和我一樣嗎?」

  「一模一樣,那個神韻,講話時的語氣,全是一個模子出來的。」

  小草笑了,她很自然地回答,「那是當然的了,因為她是我媽媽啊!」

  送走婆婆,小草驚覺滿室斜陽,竟已是黃昏時分,在夕陽照映下,壁畫中母親的形象,光彩流動,栩栩如生。

  「媽媽在這趟旅行中,找到了她的人生理念,我一定也要去看看,媽媽想傳達給我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小草暗自下了這樣的決心。

  走出廟門,小草分外感到神朗氣清,十多年來的陰霾,在這短短的一個下午,彷彿消去大半。

  「咦!那邊不知道在幹什麼?怎麼這麼吵?」

  左邊人群聚集,喧鬧吵雜,似乎是發生了什麼事。

  「哎呀!糟糕,放那個白癡獨處大半下午,一定出事了。」

  憶起與蘭斯洛分別一個下午,再看到眼前的人群,小草已經有了很不好的想法。

  匆匆跑去,走近一看,蘭斯洛一膝跪地,手上拿了束莫名的野花,正在高唱情歌,而在他面前,紫鈺頗為尷尬的站著,不知所措,小草來的及時,剛好聽見「君子好逑」這句結尾,聲音高亢,令人有掩耳逃竄的衝動。

  現場的群眾,依舊鼓噪,他們雖然不對蘭斯洛的走調怪歌,抱持好感,但為那畫中仙一般的美女所驚艷,每個人都想看看,這個美女,要如何拒絕,那個想吃天鵝肉的渾小子。

  幸災樂禍,自古人性皆然。

  小草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那個大白癡,真以為自己是大鼻子情聖啊!叫他用音樂來打動別人,是用笛聲,不是用歌聲啊!唉!好破的歌……」

  饒是小草聰明多智,此刻也沒了主意,只得靜觀其變。

  而事情的發展,是沒有人能夠料到的。

  眾目睽睽下,紫鈺笑了,彷彿可以融化萬年雪般的溫暖笑意,她接過花朵,在一片歎息聲中,與蘭斯洛挽手而去,狀極親匿,教現場觀眾捶胸頓足。

  「總算了去一個麻煩。」

  小草長吁道,她可沒有那麼天真,會認為蘭斯洛的爛歌,打動佳人芳心,紫鈺之所以肯這麼幫忙,多半是看在大家的交情上,不忍蘭斯洛太丟臉,才肯稍稍作戲一番。

  「那個大渾球,為什麼我要這麼替他擔心?」

  小草喃喃自語,腳步卻不自覺地追尋兩人而去。

  杭州文風極盛,騷人墨客本多,在圍觀的群眾裡,才思敏捷者,不乏其人,看到這幕「不可能的任務」,奇跡似的成功後,不少人以此為題,加上自己的想像,寫成了傳奇故事。

  愚夫愚婦信以為真,將廟中神祇,誤認為專管戀愛之神。

  此廟居然成為年輕男女表白、求愛之所,而一舉奏功者,竟也大有人在,此後數十年,香火鼎盛,絡繹不絕,這就不是當初在場的任何一人,所能料及的了。

  「想不到還是被拒絕了。」

  在回家路上,蘭斯洛有點沮喪。

  「什麼叫做想不到,你那種方法,不被拒絕才是怪事。」

  一旁的小草,把握機會,努力落井下石。

  回想剛才的場景,小草覺得好笑。

  才走出廟門沒兩步,紫鈺便抽回了手,本來飄浮在雲端的蘭斯洛,一下子便摔落地獄。

  紫鈺微一拱手,盈盈下拜,朱唇輕啟,低吟道:「憐君密密情,感此傷妾心,徒歎奈何,徒歎奈何,自古紅顏彈指老,華發早生,色未凋,愛已殘,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語畢,連半句話都不再多說,轉頭離去。

  小草心下佩服,這才是敢作敢為的女中英傑。

  這個女子,只怕是不會輕易系心於人的,她的冷清,不是獨對蘭斯洛一人,而是對整個世俗。

  「色未凋,愛已殘」兩句,道盡千古女子的悲哀,男人會對美女傾心,為的,也就是那一張絕世容顏吧!

  一但年華老去,昨日的江山美人,就只有「掩面低泣窺新人」的份。

  像紫鈺這樣的女子,深明這個道理,又怎麼肯將自己的心,輕易托付。

  要擄獲這樣的一顆心,難啊!

  「算了,再想別的辦法吧!」

  對於紫鈺的想法,小草悠然神往,自己與之比較,不由得有點興味索然,「我有點擔心楓兒,把她獨自丟在家,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你怕什麼,楓兒又不是三歲小孩,難道你還擔心她會走失啊!」

  說著說著,已經走至胡同口,小心看看有無跟蹤,蘭斯洛將門打開。

  「楓兒,我們回來了……」

  話還沒說完,蘭斯洛被眼前的景象所震驚,說不出話。

  庭院裡,恍若廢物棄置廠(簡單來說,就是垃圾堆),被拆成碎塊的桌椅,壓扁的銅鍋,破爛的窗戶……諸般傢俱器物,被徹底破壞,四散滿地。

  在這堆廢棄物的中心,楓兒跳來跳去,手裡撕扯由衣櫃中翻出的綢衫,還將扯下來的布料,一把塞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吃著。

  形狀優美的小口,嘴邊沾有泥土、雜草、還有……

  「哎呀!我的鐵線蘭。」

  小草慘叫一聲,去搶救心愛的盆景,同時也忙著和楓兒爭奪,所剩無多的衣衫。

  「不行,這個不可以吃啦!……你再不聽話,我就要生氣羅……啊!笨蛋,別把我的手放進嘴裡……」

  蘭斯洛望著眼前的一片凌亂,頭暈腦脹,很難得地,他有了想一頭撞死的衝動。

  花了不少功夫,把瀕臨廢墟的屋子修好,成了垃圾的傢俱買齊,好在小草原本就有隨時跑路的準備,東西隨丟隨買,方便的很。

  此後連續數日,小草待在家裡,半步不出,任憑蘭斯洛怎麼引誘,也沒興趣出門,一來,是為了好好靜心想事情,二來,也是為了照顧楓兒。

  楓兒的野性未除,想要讓她安靜呆著,得費不少功夫,小草就花了相當的心力,才教會她穿衣,不要四處亂跑,拿無辜的器物磨牙。

  其實,養動物就是要肯花時間,只要別讓她覺得寂寞,一般來說,寵物都是很溫和的。

  這天,小草心血來潮,到外面抓了兩隻蚱蜢,回來找楓兒玩跳蚱蜢的遊戲。

  「楓兒,這一隻紅翅膀的,是你的;這一隻腳上有斑點的,是我的。」

  小草費力解說,楓兒則是滿臉奇怪,不明白這兩隻蚱蜢有什麼好玩。

  「等一下我把蚱蜢放進洞裡,你就跟著我喊,知道嗎?」

  「……」

  「知道了嗎?」

  「喵!」

  小草的遊戲,在尚未開始之前,便宣告流產,因為缺乏挖洞的經驗,小草掘的洞,深度不夠,兩隻蚱蜢甫一進洞,便即躍出,兩頭逃竄,小草還沒來的及反應,楓兒伸手便是一抓,把自己的蚱蜢丟入口中,當作美食大嚼起來。

  「哇!我的蚱蜢…哎呀!不對,楓兒,快把東西吐出來,那個東西不能吃的,吃了會拉肚子,教了你那麼多遍,怎麼你就是教不會呢?」

  擔心楓兒吃錯東西,小草又是攔阻,又是拍背,弄的手忙腳亂。

  「這個東西有什麼不能吃的,以前在山裡,獵不到山豬野兔,本大爺還不是大把大把的吃下肚。」

  閒得發慌,又不肯負起教養職責的蘭斯洛,在一旁哈哈大笑。

  「你笑什麼,當初說要撿東西,事後一點都不負責任,你哪來的臉在笑。」

  「誰說我不負責了。」蘭斯洛笑道:「楓兒,你過來,我送你一件禮物。」

  不敢靠太近,蘭斯洛把禮物擲給楓兒,以免又給撲倒,舔東舔西的弄的滿臉口水,對於楓兒表示親切的方式,蘭斯洛始終不習慣,而很無奈的,這也是小草屢教無效的項目之一。

  蘭斯洛的禮物,是條紅色的皮革項圈,除了顏色搶眼之外,形式卻簡單,僅有一個金屬環扣,與市面上五花八門的種類相較,是條相當素淨的項圈,幸虧小草搶救的快,否則就給楓兒吞下肚當點心。

  大陸的公約法,把獸人族的地位,定在奴隸與牲畜之間,若要在都市行走,必須配戴項圈。

  市面上所賣的項圈,大多標榜「附麻醉效用」、「內附鎖脈針」、「穿骨固定」之類的效果,藉由傷害獸人的身體,到達箝制的作用。

  小草將楓兒當作姊妹看待,要讓她受這等痛楚,自是怎麼也不願意,可是,若不配戴,則無法上街,只得整日在家,對於好動的楓兒來說,無異是變相拘禁,為此,蘭斯洛特別施展匠人手藝,做了條項圈出來。

  別上了環扣,楓兒不住轉動頸子,伸手去抓,似乎對這個新的束縛物,感到極度不耐。

  蘭斯洛頗為感慨的歎了口氣,幫楓兒把項圈套正,歎道:「你就忍一下吧!你的主子們,眼下還沒發跡,改變不了這些勞什子規章,既然改變不了,你就只好學著適應了。」

  靠著「第一眼作用」,楓兒對蘭斯洛真是百依百順,聽到蘭斯洛這樣說,楓兒似懂非懂,不再亂動,把項圈套好。

  「唉!」

  「歎什麼氣?又在想你的紫鈺小姐。」

  「唉!」

  「想就去找人家啊!又沒人攔住你。」

  「唉!」

  小草暗自苦惱,自被紫鈺明確拒絕後,蘭斯洛這些日來,長吁短歎,悶在屋裡,卻又想不出任何方法,來個絕地大反攻。

  「人家的要求很高,不是現在的你能做到的,還是多努力個幾年,等到功成名就,再捲土重來吧!」

  這番話,是小草充份考慮過的衷心之論,紫鈺所要求的,並不是單純的榮華名望,想要配得上這樣的女子,必須要有相當出色的條件。

  小草不認為蘭斯洛條件差,目前的蘭斯洛,是塊原石,只要經過琢磨,將來必能大放異彩。

  這個涉世未深的少年,慷慨豪邁,毫不做作,武功雖然不高,但發展潛力卻幾近無限,有種江湖上少見的鐵骨英氣,這樣的人,日後成就不可限量,更重要的,他舉手投足間,與生俱來的領袖氣勢,霸氣凜然。

  小草敢斷定,只要能有個兩年時間,加強蘭斯洛的武功,以他的條件,屆時必有一番基業,眼下局勢混亂,群雄並起,艾爾鐵諾的國勢,也逐漸走下坡,對於各處的動亂,無法有效鎮壓,只要把握機會,說不定蘭斯洛也能成為一方霸主。

  可是,這些東西需要時間來醞釀,以目前的蘭斯洛,想要打動紫鈺的芳心,簡直難比登天,就算能讓紫鈺傾心於他,紫鈺背後的龍族,也不會接受這樣一段情緣,兩人勢必面臨重重險阻。

  「聽我的話,等到自己條件夠了,再來吧!」

  「不行,就這麼放棄,哪算的上是男子漢,我一定要堅持到底。」蘭斯洛不改初衷,還是堅持目標。

  「是,是,你是男子漢,真了不起。」小草挖苦道:「不但是男子漢,馬上就要當先烈了。」

  自從明白了紫鈺的想法,小草便懶得再去出主意,反正雙方的差距太大,強求無益。

  「對了,我記得你好像懂得一點魔法的知識。」蘭斯洛眼放異彩,想到了個新的點子,「快幫忙想想,有沒有可以用來幫人談戀愛的魔法。」

  「有的話,我自己不會用嗎?」小草暗罵道。

  其實,這類的魔法式存在的,經由某種符法、儀式,可以讓本來陌路的異性,瞬間產生一見鍾情的效果,進而傾心相戀。

  只是,那種術法,無非是控制對方的心智,使異性失去自主能力,甘為愛奴,對於這種作法,小草輕視至極,那根本是污蔑了「愛情」這個名詞,只要想到蘭斯洛像條哈巴狗,吐著舌頭,等著撿骨頭,小草便覺得反胃。

  風之大陸的魔導師公會,對於有關「操控人心」的秘法,一律禁止,不完全是為了道德因素,事實上,這種違逆天道的法術,果報極強,使用者往往遭到反噬的命運,不得好死,所以這是屬於禁用的系統。

  「會想要依靠法術來談戀愛,是墮落的象徵。」

  「沒有那麼嚴重啦!」蘭斯洛忙解釋道:「我是想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扭轉乾坤,讓她對我有好感之類的。」

  對於這種不明魔法真諦的蠢問題,小草根本懶得作答,無奈蘭斯洛緊問不捨,腦筋一動,小草眼珠轉了轉,很高深莫測的笑起來。

  「要說有的話,倒是有一個。」小草正色道,「我聽過個傳聞,是種傳說中的秘法,至於靈不靈,那我可不保證。」

  「什麼秘法?說來聽聽。」黑暗中突然出現了一線光明,蘭斯急忙追問。

  「用草編成九千九百九十九隻草燈,排成圖形,點燃以後,默默祝禱一刻鐘。」

  「這麼簡單?」

  蘭斯洛鬆了一口氣,編九千九百九十九隻草燈,不過費點功夫罷了,只要能贏取佳人芳心,什麼都劃的來。

  「不簡單。」

  小草補充,反正是撒謊,乾脆撒大一點吧!看看這個呆子會不會因此知難而退。

  「用的草,必須是沾著無根水,初生的嫩草,所編成的草燈,不可枯萎,要保持青綠,祝禱的一刻鐘內,不能有半隻燈熄滅,所有工作必須在三天內獨力完成。」

  為了怕蘭斯洛故計重施,把一切的準備工作丟到自己頭上,小草特別把「獨力」兩字,念的特別大聲。

  「這麼困難!你還不如叫我蓋做金字塔算了。」蘭斯洛聽的眼珠快凸出來了。

  「是啊!所以才說沒人做到。」小草微笑道:「知道怕的話,就聽聽算了,沒有人會笑你的。」

  「不。」

  蘭斯洛猛拍桌子一聲,站起身來,躍躍欲試,找到了新的奮鬥目標。

  「越是困難的事,我能辦成,這樣才能顯出本大爺毅力不搖,越挫越勇的決心。」蘭斯洛鬥志高張,昂首宣示道。

  「你……你沒弄錯吧!」

  小草張口結舌,說不出話。

  蠢的人見多了,還沒見過蠢成這樣的,真想知道他老爸老媽是什麼人,生出這種賠本兼倒貼的兒子。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蘭斯洛笑的好燦爛,「本大爺為君死,為君狂,為君猛做凱子武大郎。」

  充滿決心的笑容,誇張的宣告,加上楓兒識趣地喵喵叫,看來一場災難是避不了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為什麼自己會對這樣一個呆瓜,如此放不開呢?

  小草無聲地仰天歎息,或許,因為自己也是個大呆瓜吧!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八月十日

  寂寂深夜,將近子時,紫鈺獨自一人,緩步走在街上。

  在一個時辰之前,數日不見的小草,造訪了落瓊小築。

  帶著很窘迫的表情,小草說明了這七天來的過程。

  把笑話當成秘法,而認真實行的蘭斯洛,把人類的體能,發揮到極限。

  他在每天天亮之前,自城外山上,大量採來沾著露珠的幼草,然後便躲在前日被拒絕的古廟裡,專心進行著編草的工作,不飲不食,不眠不休,把自己埋在草燈堆中。

  小草去看過他幾次,才僅僅幾天,蘭斯洛因為耗竭體力,整個眼眶凹陷,面色臘黃,跟鬼沒兩樣了,與他說話,蘭斯洛也是充耳不聞,只是盡力與時間賽跑,把枯黃的草燈捨棄重編,務必要在三天內,編出九千九百九十九隻青綠的草燈。

  「原來如此,看來人的執念,有時候真是可怕。」

  「紫鈺小姐。」

  「嗯!」

  「小草有事相求。」

  思量再三,小草決定請紫鈺幫忙。

  「我知道這事很慚愧,自己做的事,居然要請你來善後。」

  小草盡量把話平順地說出口,「但是,我想請你去看看他,也許……也許可以讓我大哥停下來。」

  說到這裡,小草已經無法整合自己的語句了,這一刻,她不是什麼聰明多智的才女,僅是一名為愛擔心受怕的女子。

  看見蘭斯洛失魂落魄的樣子,小草真是打從心裡擔憂,苦無對策之下,只好懇求紫鈺的幫忙。

  紫鈺面有不豫之色,事實上,來自某一方面的警告,提醒她勿與蘭斯洛等人,關係過於密切,否則尾大不掉,再加上自己心中,逐漸混亂的心門,使她不願意干涉此事。

  「我拜託你了。」

  眼見紫鈺拒絕在即,小草什麼也顧不得了,一咬牙,叩地下拜。

  「別這樣!」

  紫鈺伸手相托,阻住小草的動作。

  「你可能知道,我對你兄長並沒有多少好感,若是他以為這樣的小動作,就能打動人,那也未免將我看太低了。」

  紫鈺小心控制情緒,冷然道:「我對這樣的男人沒興趣,文不成,武不就,自傲自大,粗魯凶暴,完全集男性的缺點於一身,這樣的人,有什麼理由,要我去在意他呢?」

  「你所說的,是真心話嗎?」

  「咦?」

  「你所說的,真的是你的真心想法嗎?」

  「如果說,大哥當真如同你說的那樣,我也就不會這麼為了他而奔波了;如果說,紫鈺小姐,是那種只看事情表面的人,大哥也就不會對你癡戀若此,我今日也就不來找你了。」

  「沒錯,目前的大哥,文不成,武不就,既沒有高強的武功,也沒有豐厚的身家,找不到半點吸引人的條件,但是,紫鈺小姐,應該不是那種只看眼前的人吧!」

  小草正色道:「和一般的世家豪門子弟比較,大哥在未來的可能性,幾乎是無限的,於他身上下投資,我想是件值得期待的買賣。」

  「大哥他粗魯自大,一點也不細心,總是讓身邊的人傷透腦筋。」

  「可是,從別種角度看來,大哥是用屬於自己的表達方式,來關心他所愛的人,他的個性粗枝大葉,不會假意的做溫柔,也不懂的怎麼扮斯文,和所謂的彬彬君子比起來,的確是差的一蹋糊塗,可是,在粗魯的表面之下,大哥的真誠心意,無人能及,比起表面上的斯文,這應該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小草頓了頓,說道:「紫鈺小姐,我想,能夠擄獲你芳心的人,應該不是那種平日風度翩翩,遇到大事便腿軟的庸碌小子吧!」

  「現在正處於亂世,不是賣弄辯才、附庸風雅的時候,身為一個男子漢,就要有能力,守護他所珍惜的東西,在這一點上面,大哥對於自己所愛的東西,勇於表達,勇於付出,也在危難當頭的時候,勇於挺身守護,這才是一個男子漢足以建功業於當世的條件。」

  「我想,我這一生,都會以有這樣的兄長為榮。」

  在漫長的發言後,小草作了結論,「不管日後,紫鈺小姐與我大哥之間如何,我希望你能發現他真正的價值所在。」

  「真正的價值所在……」

  紫鈺默然不語,其實,這些東西,她並非毫無察覺,只是從沒用心去細想,今次聽小草一說,許多想不通的疑團,撥雲見日,清晰地浮現心頭。

  坦白說,蘭斯洛對紫鈺而言,是有影響的,在朝夕相處的那段時間裡,紫鈺確實為蘭斯洛的獨特氣質,所漸漸吸引,只是,她始終想不通,為何自己會對這條沒骨氣的哈巴狗,如此記掛,因為找不到答案,所以紫鈺對蘭斯洛的求愛,始終抱持抗拒的心態。

  「大哥對於自己所愛的東西,勇於表達,勇於付出,也在危難當頭的時候,勇於挺身守護。」

  小草的話,讓紫鈺找到答案,蘭斯洛的表現,是建築在勇於表達,勇於付出的條件上,因為肯付出,所以他不在意被心上人當小丑使喚,那不是沒骨氣,事實上,那反而需要更多的勇氣。

  「能擄獲你芳心的人,應該不是那種平日風度翩翩,遇到大事便腿軟的庸碌小子吧!」

  「一個男子漢,就要有能力,守護他所珍惜的東西。」

  回想起蘭斯洛的數次戰役,紫鈺不禁微笑,那種處身危難,卻談笑自若的氣概,真是教人心折,而當事情臨頭時,蘭斯洛銳身赴難,用自己的身體來掩護小草,這等英俠豪氣,也常常讓紫鈺看得癡了。

  為了給他一次機會,也為了給自己一次機會,紫鈺往小廟出發了。

  「真正的男子漢是嗎?」

  紫鈺低首沉吟,推開了古廟的大門。

  不用費多少力氣,紫鈺看到了蘭斯洛,他坐在大殿裡,一副疲憊欲死的表情,幾天沒清理的鬍鬚,生得猶如箭豬般雜亂,面色枯黃,黑色眼圈張得老大,看來隨時會倒斃一樣,不過,儘管累成這樣,蘭斯洛眼裡,卻是相當平靜,還閃爍著喜悅的光彩。

  看來小草是多慮了,紫鈺這樣想著。

  「你來了。」

  看到紫鈺步進殿來,蘭斯洛拖著沉重的身子,想站起身,但腳底一陣虛浮,險些跌倒。

  「小心。」

  紫鈺舉手相扶,卻不料蘭斯洛直直撞過來,把紫鈺也給撞倒。

  蘭斯洛身上,一股難忍的汗臭味,撲鼻而來,顯然是多天沒有洗澡了,不知道什麼理由,看到這樣的蘭斯洛,紫鈺有股莫名的感動,湧上心頭。

  「真……真是對不起,撞到小姐了。」

  蘭斯洛掙扎著起身,卻是沒什麼力氣,又跌了下來,軟玉溫香,撞個滿懷。

  「不打緊,我扶你一把吧!」

  紫鈺把蘭斯洛攙扶起身,溫言問道:「我聽小公子說,你在這裡,就過來看看,你怎麼會弄成這副樣子?」

  「那個不重要。」蘭斯洛的聲音聽來有氣無力,卻掩不住由心底發出的喜悅,「有樣東西,我要給你看看,非看不可。」

  也不知是哪來的力量,蘭斯洛拉著紫鈺,穿過殿門,跑向後院。

  雖然也覺得不妥,但紫鈺並沒有把手抽回,讓蘭斯洛握著。

  跑進後院,出現在眼前的東西是……

  「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在紫鈺的視線裡,七棵梧桐樹的枝葉,以串索的方式,交錯成了巨大的黛綠廉幕,九千九百九十九隻草燈,被排成一對猴子交頸而眠的圖案,吊掛在樹籐網上。

  仔細說來,圖案的排列,十分粗糙,一眼就可看出是外行人的作品,而且,那兩隻猴子的滑稽模樣,十分引人發噱。

  可是,當清冷月光,透過枝葉,將草燈圖鍍上一層銀白光澤,配上背後閃爍的點點星光,所呈現出來的,是與天地同生、宇宙共鳴的壯闊景致,在剎那間,恍若銀河運轉不休。

  兩隻猴子,一公一母,構造的線條,極為拙劣,看來沒有半點的雅致氣氛,只是,看著他們相依相倚,好像一似老公公、老婆婆,在垂垂老矣的暮年,懷念相戀時的甜蜜,雖然沒有激情,彼此間,卻充滿寧靜的溫馨……

  對!

  就是那種溫馨。

  無法言喻的激盪,化作暖流,送進了紫鈺的心房,基於某種未知的情感,紫鈺的眼眶發熱,濕潤起來,有生以來,她第一次有了想哭的衝動,不為悲傷,而是為了一種超乎感謝的情緒。

  「做這個東西,費你不少功夫吧!」

  無意瞥見蘭斯洛的手指,滿是割傷的痕跡,是在不眠不修的編織時,給草割破的吧!

  深深吸氣,控制不了內心由衷的感動,紫鈺的聲音,竟有些咽嗚。

  「本來我想做一對鴛鴦,還是天鵝之類的,可是想來想去,那樣的東西不像我,所以我還是做了這個。」

  搔著亂髮,蘭斯洛有點難為情地,看著自己的傑作。

  「接下來,只要把燈點著就行了,可是,要怎麼點火,是個大麻煩。」

  「不必點了。」紫鈺低喃道。

  轉過頭來,不讓奔流的眼淚,給蘭斯洛看見。

  「咦?……」

  「火已經點燃了。」

  「在……在哪裡?」

  深怕這是心上人出的禪機,蘭斯洛搔頭動耳,努力想著話裡是否另有玄機。

  紫鈺微笑著,讓晶瑩的淚珠,首度流下臉頰,她伸出指頭,指向心窩。

  「在這裡。」

  蘭斯洛吃驚地望著紫鈺,紫鈺回望蘭斯洛,兩人相互凝視著,在這一刻裡,某種一直存在的間隔,瞬間破裂。

  在蘭斯洛的眼裡,紫鈺的笑容,如同水面的波紋,輕輕晃動。

  儘管口中說不出任何言語,但超越形式的溝通,在兩顆心之間,牢牢相系。

  「你真是傻的可愛。」

  走在回家的路上,蘭斯洛如同醉漢一般,顛顛倒倒地跳著走路,腦裡不住重複適才的情景。

  「你真是傻得可愛。」

  說了這句話的紫鈺,在蘭斯洛的臉頰上,印下驚鴻一吻,這個意想不到的獎勵,令蘭斯洛興奮的快要飛起來了。

  「從明天起,本大爺要再接再勵,讓紫鈺小姐刮目相看才行。」

  下了這樣的決心,蘭斯洛推開屋門,悄聲進屋。

  「喵喵喵…」

  「哇!不要靠過來……口水不要亂噴…」

  守候多時的楓兒,在蘭斯洛開門的剎那,縱身撲了上去,與主人好好親匿親匿,自然,難以消受美人恩的蘭斯洛,大聲討饒,不過他現在心情大好,倒也不賣力掙扎就是了。

  「恭喜大哥,得償所望,小草為你設宴慶祝。」

  一早預備好慶功宴的小草,語笑盈盈,站在房門邊。

  「你怎麼知道有功可慶?」

  一面與楓兒玩耍,蘭斯洛對小草的行動迅速,感到驚奇。

  「若非與紫鈺小姐之間,有重大進展,大哥你又怎肯回來,又怎會如此興高采烈地回來。」小草笑道。

  只是,多少有點「我怎麼叫你,你都不聽;別人一叫,你就聽了。」的苦笑意味。

  宴會開飲,細心的小草,特別熬了清粥,準備了薄餅、淡湯之類的清淡料理,以防數天未進食的蘭斯洛,因為暴飲暴食,而生出胃病。

  酒過三巡,蘭斯洛感歎道:「愛情大有進展,接下來就該發展事業了,這兩樣都掌握,此生就沒有遺憾了。」

  忙著與楓兒戲耍,心中亦別有所思的小草,隨口說道:「將來大哥練好武功,好好闖一番事業,揚名天下,就光宗耀祖,對的起身邊的人了。」

  「光宗耀祖啊!」

  蘭斯洛舉杯對月,緩緩說道,「我是被老頭子養大的,在下山以前,十幾年來,我除了老頭子之外,沒見過半個生人。」

  「大哥的父母呢?」

  「誰知道。老頭子說,我是沒人要的小鬼,給丟在山溝裡,被他撿來。」

  提起自己的身世,蘭斯洛頗為黯然,「老頭子沒人性,他那種教養方法,要不是本大爺福大命大,早就沒命了,不過……也多虧了他,要是沒那死老頭子,本大爺可能也活不到今天。」

  「你丟我撿,果真是好事一件。」

  蘭斯洛打了個嗝,大笑道:「老頭子當年撿了我,說不定很後悔也說不定。」

  「可是,打我下山以來,先是撿了你這個義兄弟,又撿了楓兒,本大爺卻是不後悔。」

  蘭斯洛大著舌頭,微有醉意,「這些日子以來,你們幫了我很大的忙,也給了我很多以前想像不到的東西,對我來說,你們就是我的家人了。」

  「往後本大爺闖蕩江湖,雖然說,拖著你們兩個,是多個累贅,不過,你們放心,只要我有的,你們都會有一份。」

  「謝謝大哥了,楓兒和我都會好好努力,不會給大哥添麻煩的。」小草笑應道。

  已經半醉的蘭斯洛,沒有發現到,小草的笑中有淚,是為了能正式被他視作家人而感動吧!

  或許,也是為了不僅僅想當個家人而落淚。

  「好!」

  蘭斯洛一把摟過楓兒,反常地再她臉上親一下,哈哈大笑道:「以本大爺的名譽發誓,我一定會在雷峰盛會上,一展身手,把那勞什子寶物取出,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把所有料理一掃而空,也把慶祝酒喝個壇底朝天,蘭斯洛面紅耳赤,酩酊大醉,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大哥,大哥,唉!怎能睡在這,我扶你進房,楓兒,幫我把……」

  話沒說完,小草搖頭輕笑。

  除了蘭斯洛之外,楓兒也被灌了一罈酒,睡死過去,成了頭醉貓了。

  凡是還是得靠自己,撐著蘭斯洛,小草努力把這個滿嘴醉話的醉鬼,送到床上去,在去安置另一個。

  正要離去,猛被蘭斯洛一把拉倒。

  「大哥。」

  「唔!這樣看起來,你的樣子,真是俊俏的像個女的。」

  捧著幼滑的小臉,蘭斯洛醉眼朦朧,喃喃道:「可是,為什麼你的笑,會和紫鈺小姐一樣,都帶著眼淚呢……」

  「大哥。」

  已經鼾聲大作的蘭斯洛,沒有進一步的回應,沉沉睡去。

  小草輕輕抽出身子,望著漸落明月,思潮如湧。

  自從遇見蘭斯洛之後,掉眼淚的機會,是大大的增加了啊!

  這些,並非她所願意,可是……

  可是……

  就安於當個家人吧!

  靜靜地守在一旁,跟著他,看著他,不要越過這層界限,當有朝一日,分離的時刻到來,所造成的傷害,所必須面對的傷悲,也就不會那麼大了。

  在對面胡同的屋頂上,有兩個斥候,小心地注視蘭斯洛等人的一舉一動。

  「真奇怪,赤先生下令,那兩個小子先放在一邊,無論如何,要先料理掉那隻貓女,絕對不能留有活口。」

  「你管他奇不奇怪,反正赤先生有交代,你就作吧!既然已經確定他們的藏身處,就趕快回去通知,派大隊人馬來圍殺。」

  兩個人剛想要撤身,一道冰冷的聲音,在空氣中浮蕩著。

  「偷窺別人的生活起居,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驚覺後方有人,兩人連忙翻起,做好全副戒備。

  「誰!」

  「什麼人!」

  兩聲暴喝,還沒能說完,宏大的氣勁,在第一時間轟中他們,可憐的斥候們,連慘叫的能力也沒有,給炸的四分五裂,爆成一堆血雨碎肉,殺人者好高的功力,好辣的出手。

  「世上到處都有不自量力之輩。」

  一個相貌英偉,器宇不凡的男子,漂浮在半空中,白色的高級斗篷,隨風飄動。

  乍見他的人,很自然的會打個寒顫,面部的線條,如同斧劈般陡峭,孤絕俊逸的臉,左半邊為金屬面具所覆蓋,深藍色的眼眸,恍若冰晶,內中透露的危險訊息,教人時時刻刻感到心悸。

  「自古情關難過。」他悠然道,聲音如同水晶互碰般悅耳,「紫鈺,既然你掘地自困,就莫怪做師兄的,要專斷行事了。」

  離雷峰塔盛會,僅餘五天,隨著隱藏於幕後黑手的一一浮現,也為蘭斯洛等人的命運,投下了新的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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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姿物語座談會

  小草︰經過了一番努力,銀河篇終於走到第五集了。

  蘭斯︰原定九集的故事,也完成一半了。

  小草︰是的,所有布線的工作,已經完成的差不多了,自下一集開始,便是收線的時候了。

  蘭斯︰本次出刊的記錄,似乎又刷新了。

  小草︰因為作者自從看到許多鼓勵之後,便下定決心,一天參千字,以這樣的速度在趕稿中。

  蘭斯︰看來做什麼事,都還是要有計畫的進行,效率比較高啊!

  小草︰追女孩也是這樣嗎?

  蘭斯︰兔子有必要問嗎……哎呀……

  (給小草打了一下)小草︰講到追女孩子,這一集,大概是作者最沒把握的一集了。

  蘭斯︰一個從沒談過戀愛的人,整日在猜想,要如何寫戀愛場景,真是件苦差事。

  小草︰寫到一半,還被朋友嘲笑「沒談過戀愛的人,還在那邊說什麼大話」,害作者傷心地呆對螢幕。

  蘭斯︰可是,作家作家,不就是「作一點,加一點」嗎?

  小草︰還是有些事,是「虛擬實境」無法完成的。

  蘭斯︰哦!你已經明白身體力行的重要了嗎?

  小草︰那種事我早就明白了……你在作什麼……鋪床單做什麼……

  蘭斯︰哈哈?當然是做愛做的事羅!除了戀愛的場景,也有人批評?場面是一大敗筆,你不認為,我們有必要好好身體力行一下嗎……

  小草(從背後取出機關鎗,瘋狂掃射)︰力行你個頭,你腦裡為什麼只有這種事,難道不知道外面正在取締色情嗎?

  蘭斯(忙著躲子彈逃命)︰你……你換武器了……,在武俠小說裡用機關鎗,你不覺得可恥嗎?

  小草(已經進入半瘋狂狀態)︰哇哈哈哈,讓你見識一下新時代女性的厲害……

  為免遭池魚之殃,本次座談會就此閉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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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河篇 第六章 焉知情愛幾多哀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八月十一日艾爾鐵諾王國杭州

  落瓊小築之內,紫鈺滿臉不悅,看著眼前不請自來的客人。

  一名身著騎士裝甲的男子,態度倨傲,朗聲道:「末將蔣忠,奉將軍之令,送來書信一封,請小姐過目。」

  接過婢女遞來的香茶,細細茗了一口,紫鈺緩緩道:「你們將軍沒臉見人嗎?怎麼連傳個話,都得用送信的。」

  「送信本是小事,以將軍的身份,自然無須為這等雜務勞神費心。」

  「哦!沒膽量的主人,會養出沒教養的僕從。」

  紫鈺冷冷道:「你主子平日是教你,用這等禮數送信的嗎?」

  「用何等禮數,要看出使的是什麼地方。」

  蔣忠忿忿不平,憑他「四鐵衛」之一在江湖中的地位,肯折節送信,已是天大的屈辱,這女子居然還敢跟他要求「禮數」!

  實在不明白,為何將軍會給他這樣的一個任務。

  「如果小姐不收,那末將就告辭了。」

  話沒說完,陡覺眼前一花,也不見紫鈺怎麼起身,整個人如幽靈般,倏地出現在面前,蔣忠大吃大驚,雙掌護住前胸,腳踩青雲步,急忙後退,拉開距離,以防敵人進襲。

  甫一定神,卻發覺紫鈺仍好整以暇地,端坐在五丈外的小機上,細斟慢飲,動也沒動一下,適才的一切,彷彿只是幻覺。

  再加細看,原本緊握手中的信,已不知何時,被放至紫鈺的茶几之上。

  蔣忠這一驚非同小可,想不到這看來風吹會倒,美的像朵花般的少女,竟是身負絕頂武功,適才她一進一退,動趨若神,已是江湖上極罕見的身手了。

  紫鈺展開信札,迅速覽過,驀地臉上一紅,揚聲道:「你主子這是什麼意思?」

  領教過對方的武功,知道紫鈺非是普通人物,蔣忠一改前態,小心的回答:「將軍的意思,是希望小姐能夠自重。」

  「自重?」

  紫鈺心下大怒,那個討人厭的傢伙,總愛干涉自己的行動,這次居然明目張膽地要她自重。

  「回去告訴你的主子,就說……」

  說到半途,紫鈺娥眉猛地一緊,跟著嬌叱一聲,揚手將信札射回。

  紫鈺出手雖快,信札來勢卻慢,飄飄蕩蕩,恍若無力。

  蔣忠不知何意,看到信札已至面前,伸手欲接。

  「接不得。」

  不知由什麼地方而來,一人閃電現身,擋在蔣忠之前,猿臂輕展,將信攫於掌中,接著便是聲悶響,信札爆炸,碎紙滿天飛揚。

  蔣忠嚇出了一身冷汗,看不出這女子外表溫靜,一出手居然如此剛烈,更兼有這等凌厲的內力,剛剛若他當真接信,以那爆炸的威力,莫說出醜,弄不好甚至當場廢去一隻手掌。

  「多謝將軍出手相救。」

  見到主子現身,蔣忠躬身下拜。

  「藏頭縮尾的傢伙,終於肯露面了嗎?」

  紫鈺冷哼一聲,她便是因為發覺了這討厭的人潛伏在左近,所以才猛下重手,藉此逼他現身。

  「將軍」的外表十分俊朗,高佻的個子,白皙的皮膚,就像尊完美的雕像,有種看不出年齡的美感。

  金色的短髮,如同赤金般耀眼,而形狀極為姣好的臉孔,覆蓋了半邊面具,湛藍的眼珠,燦若水晶,內中散發的,是足以使人冷徹心扉的光彩,配合唇邊犀利的笑意,讓所有人明白,他,決不是易與之輩。

  「你不該硬逼我現身啊!紫鈺。」

  「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

  紫鈺道:「公瑾,你有膽子干涉我的行事,就沒有膽量承擔嗎?」

  打從入門的第一天起,基於某種潛在的危機感,紫鈺便瞧這個師兄不順眼,討厭他的作風,討厭他的言語,原本自製功夫甚強的她,只要碰觸到有關這人的事,便很容易因為被他的氣質所刺激,而憤怒得失去理智。

  「沒有錯,本來雷峰盛會怎麼樣,與我無關,全由你負責,依照師尊的意思,我只需從旁督導。」

  公瑾道:「可是,那野小子的進境,出乎了我的意料,在短短時間之內,成長驚人,當然,莉雅公主的出現,也是造成失算的理由。」

  「這樣發展下去,我原本的規劃,有受到破壞的可能,為了要確保這種情形不會發生,從現在起,監視他們的工作,由我親自處理。」

  公瑾停了停,道:「再說,我懷疑現在的你,有處理大事的能力。」

  「你這是什麼意思?」紫鈺怒道。

  「沒什麼,只是有些擔心,小師妹會否因為沉溺男女情愛,而失去了正確的判斷力。」

  一聲巨響,紫鈺舉掌一拍,將堅固的茶几,轟斷成兩截。

  「你自己的私事出了問題,少全往我這推。」紫鈺怒喝道。

  「喜歡什麼人,那是我自己的事,輪不到你來管,對於我所傾心的男人,我相信他有他價值的存在,可是,我不會因為這樣,而忘記了本來的責任,公與私,我分得很清,也會處理的很好。」

  儘管急怒攻心,紫鈺那傾城的美麗,仍沒有半點失色,兩頰緋紅,鳳目含威,怒氣勃發的她,雖然失去了平時的冷靜溫婉,但卻更增添了三分英氣,麗如盛開的火紅玫瑰,艷美絕倫。

  美人含怒,真是件賞心悅目的風景。

  面臨對方的怒意,公瑾好整以暇地欣賞著。

  「要說公私不分,你最好檢討一下自己,恩師的命令,只有要我們在中秋之夜,以血開封,取出寶物,並沒有提及其他。」

  紫鈺一一分析,冷靜回辯道:「換言之,除此之外的種種,全是你自己的私事,與任務無關,我無需聽你的指揮,更無需為你的私事成功與否,而有稍毫顧慮。」

  公瑾不語,好半晌,他開口道:「真是遺憾!這麼看來,你我之間,已經沒有和平的解決方法了。」

  乍聞此言,紫鈺不由吃了一驚,同門多年,公瑾為人,她知之甚詳,這師兄城府極深,平日善於隱藏實力,若非緊要關頭,決不輕易出手,今次他主動訴諸武力,這麼看來,他進行的計畫必是非同小可。

  「好,勝者為王,大家手底下見真章!」

  師兄妹談判破裂,劇鬥隨之爆發,眾人眼前一花,兩人已經對在一起,「碰、碰、乒」

  聲連響,轉瞬間便已交手百餘招。

  紫鈺展開身法,閃形幻位,腳底依照玄奧步法,變化無端,忽焉在左,忽焉在後,偏生姿態美妙,衣帶飄動,如穿花蝴蝶般,曼舞翩翩,看的旁觀眾人眼都癡了。

  公瑾使的也是同一門功夫,兩人交手間,在廳堂間幻化身影無數,功力稍弱之人,完全掌握不住他們的動向。

  蔣忠看的嘖嘖稱奇,「他師兄妹倆對招,使的不知是什麼功夫,這等好看,簡直就是在跳舞,哪是在施展武功。」

  他可不知,這「踏雪驚鴻」身法,是白鹿洞十八代院主,女俠李清照,恃以成名的絕學,動趨之間,形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出手攻擊,一沾即退,教人難以追擊,且每出一招,便隨之變化一次所處方位,端的是變幻莫測,防無可防。

  紫鈺衣帶飄飄,一經真氣灌注,便如一件厲害兵器,亦剛亦柔,遙遙制敵,再不時夾以雙掌,攻勢極為凌厲,但無論她如何進攻,如何換位,公瑾揮舞兩臂,輕迅靈動,將週身三尺守的水瀉不通,竟是攻之不入。

  兩人素知對方了得,而彼此間功力伯仲,當真要分出輸贏,非得生死相博不可,是以招式儘管好看,攻擊看似兇猛,手底的勁力卻不強,只打算把勝負限制在「給對方一點顏色」

  的層度。

  「小心了。」

  到了第三百回合開外,公瑾猛地變招,雙掌速度加快,點、拍、擊、戳、勾、刺,一雙肉掌,拳、掌、指、爪,交落錯雜,眨眼間竟生出了二十來種兵器的變化,眾人看的神馳目眩,大聲讚了聲:「好。」

  紫鈺的婢女,喝采之後,驚覺不對,為小姐的安危擔心起來。

  「這斯竟練成了胡笳十八拍!」

  紫鈺心下一驚。

  胡笳十八拍,是白鹿洞三十六絕技之一,當年才女蔡琰旅歸,於白鹿洞書院中整理典籍,回思半生淒苦,她才華本高,又是旅經異邦,見識廣博,廣覽天下秘笈後,大徹大悟,竟創出了這套號稱「長短兵器無所不包」的散手,胡笳十八拍。

  胡笳十八拍,練者必須先博通各式兵器之用法,運用純熟,方可修息,而其中的呼吸功法,氣息拿捏,極難控制,故習者甚少,修成者更少,想不到公瑾竟爾練成。

  知道此功厲害,紫鈺不敢怠慢,抱元守一,凝神待敵,兩道「繞指柔紅」激射而出。

  「西王母族的繞指柔紅!」

  公瑾長笑聲中,兩臂環抱成圓,將太極掌勢融會於散手,運勁一攬,將兩縷指風接過,納於掌心,以太極纏絲勁緩緩化消。

  「五指齊發,看你怎麼化勁!」

  紫鈺嬌喝一聲,便要發指,公瑾豈容她再度奏功,胡笳十八拍化為漫天掌影,急旋而下。

  紫鈺舉臂相迎,鬥在一起,兩股內力互相碰撞,爆出震天巨響,登時氣勁狂流,撕空毀物,廳內擺設亂成一團,場中餘人全給震退。

  兩人身形急變,自屋內鬥至屋外,從地下打到半空,轉眼間交手近千招,紫鈺連連變招,想扳回先機,奈何「胡笳十八拍」果是不朽神技,公瑾掌勢一開,剛柔並濟,矯若九天神龍,攻似水銀瀉地,守若火雲鐵桶,紫鈺猛催掌勁,四處遊走,居然還是落在下風。

  「這樣下去怎麼成,說不得,得用真功夫了。」

  知道公瑾並未展開全力,而自己竟已顯如此醜態,紫鈺惱怒至極,決心施展真功夫了。

  「睜大眼睛看好。」

  紫鈺驟提真氣,欲發猛招,不料,胸口驀地劇痛,一口氣提不上來,招式大亂,給公瑾趁隙印上一掌,轟落地面。

  紫鈺連退數步,才拿定樁子,驀地,腳下所立土地,砰然爆裂,鮮艷的血絲,自蒼白的嘴角滑下,顯然已受內傷。

  眾婢女驚呼連連,忙著上前相助,同時組了一道人牆,以防公瑾追擊。

  「認輸了吧!我雖然只用了兩成力,但是,應該足夠讓你起不了身了。」公瑾淡淡道。

  紫鈺本有舊傷,只要用力過久,便會觸發傷勢,此事公瑾自是熟知,他不欲與紫鈺反目成仇,是故激鬥多時,連一半的功力都沒有使足,當然紫鈺亦是如此,只是,紫鈺的身體無法久戰,公瑾則是蓄意久鬥,等到她傷勢發作,在她背心氣門印下一掌,讓她受點小傷便是了。

  「勝負已分,要是你沒什麼意見,這件事就這麼說了算。」夾著勝利的餘威,公瑾冷冷笑道。

  然而,他的笑容持續並不久,特別是當他看到紫鈺掙扎站起身的時候。

  「不要再鬥下去了,你經脈已傷,勉強運氣,對身體的損傷重大。」

  「……」

  「取出寶藏,拿到九天冰蟾,可治療一切傷患,對你也有好處,還是別固執下去了。」

  忍住疼痛,紫鈺推開婢女們的攙扶,鐵青著臉,竭力將四散的真氣,重新逼納於丹田,想恢復行動力。

  這樣運氣,自是加劇傷勢,但她的眼神裡,閃爍著「為了守護重要的東西,不惜一戰」

  的堅定意念,教人不敢輕視。

  見她手臂不住顫動,知道紫鈺還想再戰,公瑾原本冰冷的表情,有了抹諷刺的微笑。

  想不到,這個自尊自豪,對人間俗子不屑一顧的女子,竟也有著這樣的一面。

  那個男人,真有這般價值麼?

  「我明白了。」

  把披風一揚,公瑾轉身離去,蔣忠連忙跟隨在後,行至門口,回頭道:「你就繼續做你的保護人吧!不過,你的愛心範圍,僅限於那小子,對於其他的人,希望你不要多事。」

  聲音一停,人已在十丈之外,飄然而去。

  強敵已去,紫鈺再也撐不住,大口鮮血噴出,頹然倒地。

  這個人終於正面表示他的意願了,對蘭斯洛而言,勢必是個太過龐大的強敵,以目前的蘭斯洛,根本連與他抗爭的資格也沒有,自己又能夠保護到何時呢?

  「蘭斯洛……」

  意識逐漸模糊,這是紫鈺昏迷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夕陽時分,杭州城郊的永福樓客棧,蘭斯洛、小草坐在三樓雅座,對看晚霞。

  蘭斯洛的愛情大事,有了大步進展,便全心致力於參予雷峰盛會的準備,事實上,遠自一月以前,他與小草便利用種種機會,去探勘雷峰塔,搜集資料。

  雷峰塔內藏寶物,這已是千餘年來,公開的秘密了,自八月起,每至夜半,奇異的光華將塔周圍映出一片氤氳,而中秋子夜,驚人的靈光,匯成光柱,直衝天際,歷時一柱香,五百里之內,清晰可見,完全是神物現世的徵兆。

  而不知有多少才智之士,竭力搜索,試過了各種可能的方法,翻遍一瓦一石,仍是毫無所獲,唯一可疑的漏洞,便是地底。

  雷峰塔的地下,土石異常堅硬,無法挖掘,不少有心人士試著探測地底,卻仍宣告失敗,更有甚者,所有曾經打過這類主意的人,都在事後慘遭橫禍,死於非命。

  當然,這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宣告,所有努力的方向,幾乎都肯定,要解開雷峰之謎,答案必在地底,可是,任誰也無法擺脫「地底詛咒」的命運,在五百年前,魔導師公會的七人顧問小組,便因試著解咒,全部橫死當場,自那以後,便沒人敢再嘗試了。

  到現在,雷峰盛會,已經成了一個江湖盛會的代名詞,雖然人人知道,覓得寶物的希望,極為渺茫,但一些落魄多時,在武林中混不出名堂,或是初出茅廬,想找個成名機會,像蘭斯洛這樣的青年,卻仍然期望能夠找到寶藏,一舉成名,故而與會者水準日降。

  總之,儘管寶物找不著,杭州城的旅館、飯館,卻是大蒙其利,每年八月,城裡湧入大批尋夢者,旅館供不應求,連帶賣小吃的小販,也大發利市。

  唯一傷腦筋的,就是艾爾鐵諾政府。

  因為城內龍蛇混雜,尋寶人彼此間劍拔弩張,氣氛緊張,更有些人,存心藉著大批人聚集的盛會,惹事生非,想要成名。

  這樣的局勢,管理上稍有不慎,便會形成難以想像的大暴動,甚至形成國際問題,是以每任官員,皆為此神傷胃痛,深恐官帽不保,而眼下的杭州軍區總兵,錢繼堯,就是此中佼佼者。

  他前日的荒謬命令,激發的暴動,那可不是一言兩語可講得清的。

  依照過往習慣,雷峰塔在七月中便封閉,由官兵把守,直至中秋,期間,只有官方特別聘請的前輩高人,方有資格入內探勘。

  蘭斯洛、小草名不經傳(正確說來,他們是大名鼎鼎的頭號通緝犯),自然不可能進入,是以這些日子,小草僅由遠處觀望。

  靠著多日觀察、雷因斯。蒂倫密藏的資料,與本身的判斷,小草肯定,雷峰塔之下,的確不尋常。

  只是,事情有許多疑點。

  寶光的出現,已有千餘年,推算時間,是在雷峰塔落成一甲子之後,將時間前推五百年前後,在這之間,並沒有什麼寶物失落於該地的消息,而分析該時期有關神秘寶藏的傳聞,也是毫無頭緒,那麼,埋在地底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呢?

  再者,地底的詛咒,絕非天然,更非開始即有,而是在寶塔建成後,方有此事,否則若是不能破土動地,雷峰塔如何興建。

  雷因斯。蒂倫的宗卷記載,建立寶塔是艾爾鐵諾王室,一名王妃為還願而興建,可是,當要仔細追溯的時候,一切線索模糊不清,難以調查。

  如此說來,是有人一開始便知曉寶物的秘密,為了不讓寶藏現世,才建塔掩飾,還下咒封印,斷絕後患,而且,這個人可能與艾爾鐵諾王室關係匪淺,方能以如此神通,千餘年來隱身於幕後,令各方追查無功。

  這人是誰?

  他並不是要獨佔寶物,否則又何須藏寶,可是,藏寶的原因是什麼?

  最古怪的,是每當小草接近雷峰塔,身體深處會有種不尋常的感覺,雷因斯。蒂倫的王女,每一代都是最傑出的魔導師,小草雖未修習魔法,但天生的資質仍是遠超凡人。

  在她的感覺裡,雷峰塔之中,有股特別的陣形,源源不斷地在運作,架構十分複雜,功用不明,而且與生平所學的架構大異,不知是什麼東西。

  這一切,都只有等到中秋夜晚,實地探勘方能明白了。

  「樓下好像有人開始排隊,不知是排什麼東西。」

  發覺一樓的人群漸漸增多,又不像顧客,小草頗感好奇。

  「你管他們排什麼。吃你的吧!」

  蘭斯洛看著剛買的瓦報,飛快地將桌上食物送進嘴裡。

  「唉!可惜紫鈺小姐,打昨天起身體不適,不然就能與我們一起出來了。」

  昨天一早去找紫鈺的時候,看門的丫環說紫鈺突然急病,不能見客,而且醫師吩咐,拒絕任何人打擾,讓蘭斯洛吃了閉門羹。

  「人家難得生病,你就讓她好好睡吧。」

  對於紫鈺的身份,小草始終抱持疑慮,擔心她對蘭斯洛不利,但隨著時間過去,也逐漸釋懷了。

  「什麼叫難得生病,人家弱女子一個,哪像你我粗枝大葉,她生病,我們本來就該關心才對。」

  「弱女子……真是個大騙子。」小草心裡暗罵。

  「懶得理你……喂!你別吃那麼快,等一下還要幫楓兒買吃的,小心她在家不高興。」

  小草自斟自飲,腦中整理相關的資料,順便欣賞屹立夕陽中的雷峰塔。

  因為擔心上街後的種種困擾,同時也希望多一點與蘭斯洛獨處的時間,所以小草把楓兒留在家,協同蘭斯洛進行勘查工作。

  永福樓的位置,可直接看到雷峰塔的全景,是以兩人常至此地,喝茶、吃飯,兼調查。

  「我說,那個莉雅公主啊……」

  蘭斯洛突然的一句,把小草驚的失了魂,口裡茶水噴的老高,嗆的咳嗽連連。

  「唉!怎麼這麼糟蹋,居然用鼻子喝茶,你媽沒教你,小孩子不要隨便浪費糧食嗎?」

  不知道自己是罪魁禍首,蘭斯洛在旁說著風涼話。

  「你……你說什麼莉雅公主……」忙著止住鼻水倒灌,小草顫聲問道。

  「你自己看吧!」

  蘭斯洛將瓦報遞給小草,低聲道:「艾爾鐵諾那票傢伙,把綁架莉雅公主的案子,一併算在咱們頭上了,唉!雖然說錢是我們拿的,但是,人可不在我們這裡啊!」

  「人就在我們這裡。」小草暗自罵道。

  原來,艾爾鐵諾官方,把兩件案子懷疑是同一批人所為,是以在兩人的通緝令上,多加一筆。

  對於自己「作案」的手法,小草有相當自信,不會留下線索,看來只是給人歪打正著,剛好碰上了而已。

  但是,小草心中卻有疑團,官府所發的通緝令,人物失真實在過了頭,她可不記得自己何時變成一名壯漢,而蘭斯洛的那章圖像,就更不像話了,她多次細看,總是有個令人發噱的疑問,蘭斯洛何時入籍獸人族了?

  赤先生的手下,與己方數次交戰,雖然蘭斯洛難得留活口,但是自己兩人的相貌,對方該是一清二楚的,如果想藉通緝的力量,來給兩人壓迫,又怎會用出這等圖像。

  看來,這整件事的背後,只怕還有一個更深藏的計畫,有人在暗中袒護他兩人,是敵是友,目前不知道,但小草衷心期望,不要是敵人。

  「擄人勒索、詐欺、惡意傷害、蓄意謀殺……唉!連我都成了無可藥救的重犯了。」

  細數這近兩個月中所犯的案子,小草為之歎氣。

  蘭斯洛曬道:「有啥關係,大不了直接落草當強盜,有吃有喝還有拿,多好。」

  「你想當強盜?」

  「不要叫的像見了鬼一樣,當強盜有什麼不好的。」

  蘭斯洛吃完最後一口點心,大笑道:「咱們幹下了那麼多案子,又綁票又殺人的,不是強盜是什麼,本大爺是從山裡面出來的,說是強盜也不為過,過去是強盜,現在是強盜,將來還是很有可能繼續幹強盜。」

  懶的與他鬼扯,小草直接祭出尚方寶劍,「你想當強盜,我倒是無所謂啦!可是,紫鈺小姐呢?難道要讓她當強盜婆嗎?」

  提起紫鈺,蘭斯洛張大了口,一臉「對喔!」的疑呆表情,果然是致命的一擊。

  唉!

  一句話就搞定,真是無聊透頂。

  回思與蘭斯洛相處的這段期間,小草思潮翻湧。

  這是多有生趣的一段日子啊!

  將來自己倘若回宮,絕對不會忘記,這段時間的點點滴滴,一直到老,這將是她最溫馨的一份回憶。

  「去你媽的,老子打牌,你來賣花,擺明觸老子霉頭,給我滾……」

  小草正思索間,樓梯間傳來響聲,一名黑袍女子,給人從四樓踹了一腳,像個車輪一樣,滾到三樓來,餘勢未消,直滾到兩人桌前,看她手裡提著花籃,該是賣花的吧,儘管給人踢的像球一樣,花籃裡的花,半朵也沒少,真是名敬業的女子。

  乍見此景,蘭斯洛、小草俱是一呆,剛想要有所反應,一名錦衣公子,帶著四五名家丁,怒氣沖沖地自樓上奔下,怒喝道:「老子還覺得奇怪,怎麼今天打牌,從風頭輸倒風尾,原來是給你沾了霉運。」

  一旁的小草聽的快笑出來,你打你的牌,她賣她的花,在相互碰面以前,兩者根本毫無相干,何來霉運可沾,真是「吹皺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那錦衣公子越罵越高興,似乎把滿腹輸錢的怨氣,全發洩在那女子的身上,「總之,全是你不對,老子今天非得好好教訓你不可,家丁們,把她給我打得連她媽也認不得她。」

  「等一下。」

  蘭斯洛站起身來,臉上一派正氣凜然,「欺負弱女子的惡行,就到此為止了,正義感強烈的俠士,決不會眼見你們欺凌弱小的。」

  說的得意洋洋,真的把自己當成說書人話本裡面,行俠仗義的英雄了。

  「正義感強烈的俠士?是誰?說的是誰?你不是山賊嗎?」

  看蘭斯洛猖狂的模樣,小草強忍住笑意,不敢破壞他的英雄幻想症。

  發覺有人插手,那公子打量蘭斯洛兩眼,見他只是孤身一人,沒啥可怕,仗著己方人多,喝罵道:「小子,你是什麼人,憑什麼替這女人出頭。」

  蘭斯洛仰頭大笑,「鐺」的一聲,自腰間抽出柄鋼刀,笑道:「就憑本大爺有刀。」

  「哦!有刀就了不起嗎?」

  「對,本大爺就是非常了不起,怎麼樣,怕了吧!」

  話還沒說完,那公子使了個眼色,背後幾名家丁,一齊抽出配刀,亮晃晃的,每一柄的尺寸都較蘭斯洛的那柄為大,聲勢壯盛,相形之下,蘭斯洛便顯的很沒用了。

  「怎樣,你不是說,有刀就了不起嗎?跟我這幾把比呢?」

  公子有恃無恐,顯出一副得意的表情。

  「哈!本大爺的刀,不同於你們的破銅爛鐵。」

  「哼!怎麼個不同法啊。」

  「我問你……」

  蘭斯洛賊賊地笑起來,「你的頭和這個桌子,哪個硬?」

  「哈!老子修過鐵頭功,這區區桌子,哪比的上我。」

  「是嗎?」

  蘭斯洛大笑聲中,舉刀剁向桌子。

  砍的太快,差點就砍到小草的手。

  「你自知不敵,想砍桌子獻醜嗎?」

  那公子與家丁們,哈哈大笑,直至他們發覺,蘭斯洛那一刀砍下去後,桌子絲毫無損,而那柄鋼刀,卻在與桌面相碰的瞬間,斷成四截。

  這張桌子並非特製,就算刀子再鈍,桌子再堅硬,也絕無不損之理,更何況反將鋼刀折成四段,這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持刀者修為極高,事先以強猛內力鼓蕩刀身,以致刀子自行迸裂。

  自秘庫一戰後,小草處心積慮,想讓蘭斯洛能自行使用內力,奈何「雄霸天下」心法別走捷徑,小草於武學一道所知有限,最後仍然失敗,但小草卻另行想了法子,透過某些特殊的吐吶法,向「雄霸天下」借來內力,蘭斯洛依法修習,果然一舉奏功,今日恰好試試身手,嚇的幾個人臉色頓青。

  「那麼,你們認為,自己的頭,和這柄刀相比,哪個硬?」

  瞇著眼睛,蘭斯洛笑道:「本大爺給你們一個機會,三分鐘內消失在我面前,否則本大爺會打的你,連你媽都認不出你。」

  將對方適才威脅的話,倒加相向,蘭斯洛正充份享受「欺凌弱小」的快意。

  「大哥,我覺得這樣不太好。」在一旁的小草,覺得有趣,過來參上一腳,「你還是打得他,連他媽都不肯認他。」

  幾字位置一換,意義差別可大了。

  天生具有暴力傾向的蘭斯洛,聽了這番話後,眼發異彩,不懷好意地瞪著那公子,摩拳擦掌,預備有所行動。

  「欸,這位小公子請了,您小小年紀,為何出言如此狠毒?」那公子顫抖道:「我媽媽不肯認我,於你又有什麼好處?」

  「什麼…」

  一時間有點沒會意過來,自己好像是被調侃了兩句,小草不由得一呆。

  「廢話些什麼,這種人就是該受些教訓。」

  蘭斯洛得勢不饒人,臉上表情越加惡形惡狀。

  「喂!兩位朋友,這樣暴力,對身體不太好…」

  那公子臉如土色,顫聲道:「有話可以慢慢說,大不了不說話,我馬上告辭,馬上告辭……」

  說完,帶著一群家丁,頭也不回的跑下樓梯。

  一群家丁連滾帶爬地下了樓梯,而便在那公子要下樓時,他忽地抬起頭,向小草瞥了一眼,嘴邊泛起微笑,卻不料恰好與小草目光相觸,嚇了一跳,大叫一聲,腳底踏空,連滾帶爬的跌下樓了。

  看著對方狼狽的窘像,蘭斯洛大笑起來。

  小草卻覺得有些迷惑,適才那少年公子雖是滿面驚懼,但眼神中卻有絲奇異的笑意,那不是一個心驚膽戰的喪家犬,該有的情緒,是不是暗藏些什麼呢?

  而且,在那眼神之中,除了笑意,更有一抹無法形容的親切與…熟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莫非……哦!千萬不要,千萬不能是這個預想…

  只希望是自己太多心了!

  「哈哈!行俠仗義,真是愉快。」

  沒發現小草心神不寧,過足了英雄癮的蘭斯洛,顯得很高興。

  所謂的英雄豪傑,大概沒有比這更膚淺的了。

  「我說大哥啊!」小草強自定下心神,在蘭斯洛耳畔低語,一向瞭解兄長的她,提出問題,「這不像你啊!看到有人跌倒,你居然笑也不笑,還這麼有正義感,是不是今天吃錯藥啦!」

  「小草,你要明白。」

  聽清楚了這個問題,蘭斯洛森然道:「所謂的英雄,就是要比別人晚笑五秒鐘。」

  啥?

  這是啥意思?

  是不是說,倘若當時沒有那個公子來當惡人,在這裡笑到捧腹,滿口飯菜亂噴的人,就是他老兄了。

  這種想法,根本就是「因為好玩的壞人已經被他當了,所以本大爺只好扳起臉當好人了。」

  果真是個廉價的英雄,小草搖頭不已。

  可是,世上的事,可能本來就是這樣,看到有人滑倒,旁邊的人在伸出援手的時候,是否也忍住了訕笑的衝動呢?

  人的心,是同時具有善惡兩極的,要找個百分之百的英雄,恐怕比找個方的太陽還難。

  蘭斯洛會在這方面坦承不諱,究竟是因為個性直接呢?

  還是磨練不夠,小草不得而知,不過,這種率真的感覺,的確是她所欣賞的特點之一,而非優點。

  「嗯!救了人以後,聽不到被害人的感謝,也是件遺憾事。」

  蘭斯洛舔舔嘴,搜尋賣花女的蹤跡。

  小草聽得差沒昏去,「你這是哪門子的英雄。」

  這句話硬是吞了下去,她太清楚蘭斯洛的個性,這麼一問,他勢必無賴的反擊,「哈!

  本大爺本來就是強盜,怎麼樣。「

  面對這個轉職速度驚人的兄長,她確實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賣花女收拾東西,便要離去,蘭斯洛眉頭一揚,剛要出聲,卻給小草擋下。

  「姑娘,賣花嗎?」小草問道:「我想買束花送朋友,不知怎麼賣?」

  「是啊!是啊!買束花給紫鈺小姐。」蘭斯洛半途插嘴道。

  賣花女一語不發,逕自把花籃遞至兩人面前,意示他們自行挑選,態度無禮之至。

  蘭斯洛不以為意,高高興興挑選花朵,反正他平常便是粗蠻無禮,別人這麼對他,反倒是習慣的緊。

  小草卻留上了神,一般賣花人,聽到有人肯買花,那還不是極力推銷產品,唯恐顧客跑掉,怎會像這般愛理不理,好似存心趕客人一般。

  雖說雷峰盛會水準日降,但還是有不少風塵異人,潛身而來,是以杭州城中臥虎藏龍,誰也不知,街口的一個骯髒老丐,客棧的一名笑面夥計,會不會便是隱身風塵的武林高人。

  小草不露形跡地仔細打量,生怕錯待了異人,觀察之下,果然發現怪處,賣花女身著黑袍黑衣黑鞋,全身裹得密不通風,寬大的黑斗篷遮住身體,連手上都套了手套,莫要說是面容,便是連半點肌膚也看不到。

  此時天氣雖已轉涼,但仍是頗熱,這女子如此裝扮,行若無事,決非常人。

  大凡江湖異人,均是特異獨行、嗜好怪僻之人,似這等行徑,可說司空見慣,小草不敢怠慢,專心應對。

  「這朵吧!這朵菊花不錯,帶去給紫鈺小姐。」

  「拜託你。」小草歎氣道:「紫鈺小姐又不是重病,你拿菊花去,是會觸霉頭的。」

  「那這朵吧!這花的顏色不錯,她該會喜歡吧!」

  「這朵更糟。這是黃玫瑰,它的花語是『愛情漸冷』、『妒忌』。」

  「什麼是花語?花的語言嗎?」蘭斯洛搔著頭,不解道。

  小草別了他一眼,解釋道:「說是花的語言也不為過,那是某種人類間公定的語言,用一種花,來代表一個意思,藉此傳達心意。」

  「哦!有這回事。」蘭斯洛顯的興致勃勃,「這朵花怎樣,它的花語是什麼。」

  「喔!這朵啊。你留著自己用吧,這是八仙花,它的花語是『吹牛的人』。」

  小草笑著搖頭,道:「真是什麼人挑什麼花,你挑的全都是與幸福無關的東西。」

  「我哪知道這麼多,我以前在山上的時候,花朵的唯一用途,便是用來吃,那,這花籃裡的花,本大爺全都吃遍了。」

  「花籃裡所有的花……你沒搞錯吧!」小草失聲道:「這株夾竹桃是劇毒,你也能吃下肚。」

  蘭斯洛聞言,怪叫一聲,「什麼,老頭子還告訴我這是養顏聖品,害我小時候拚命猛吃,這麼說來,我會拉肚子,都是因為這鬼玩意兒羅!」

  「你……你還算是人類嗎?」

  那花籃裡的東西,還真是包羅萬有,令人吃驚的是,許多不同時節開放,彼此間相隔千里之遙的花卉,居然都放在一起,足見有異,小草更是小心翼翼。

  蘭斯洛繼續挑花,而這人的手氣亦是一絕,儘是選中些不吉的怪花,代表「愚蠢」的石柳花,「不忠實」的月桂,「饒舌」的雞冠花………然而,若是仔細一看,籃子裡代表吉祥的花卉,為數稀少,這似乎也代表了花籃主人的異向思想。

  到後來,蘭斯洛隨意地抽取每一朵花,想考考看此花花語,小草雜學博通,區區花語,她隨看隨說,不當一回事。可是,回答至半途,小草心裡驀地一動,彷彿有什麼重要的事,給自己遺忘了,想要去記起,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到底是什麼事呢……好像很重要……為什麼就是想不起來呢………」

  苦苦思索,找不出答案,抬頭一看,一朵杏花,擺在自己面前。

  「杏花,意思是『希望』。」見面至今,賣花女終於出聲,她的聲音,低沉而有某種磁性,聽起來別有奇特的魅惑力。

  「謝謝。」小草接過杏花,低聲道謝。

  賣花女拾回竹籃,視蘭斯洛若無睹,轉身便走,她步子好快,轉眼間便消失在樓梯口。

  「這是什麼態度啊!」蘭斯洛嘖嘖道,看見小草還是一副失魂落魄樣,蘭斯洛笑道:「不錯吧!跟在本大爺身邊,連魅力都增加了,買個花還碰著艷遇,有美女送花。」

  「人家蒙著面,你怎麼知道她是美女。」

  「直覺,男人特有的直覺。」

  「哦!是嗎?怎麼我就沒有呢。」

  為了自圓其說,蘭斯洛努力地想了想,找了個答案。

  「這個嘛!我想兔子的直覺,應該比一般男人要差吧!」

  「誰是兔子……」

  對於這個問題,小草已經不想辯解了,反正,他愛這樣想也好,可以省去解釋許多東西的麻煩。

  想不出來的東西,就先放下吧!

  現在,也不是想東西的好時機,放楓兒獨自在家一整天,實在不放心,該回去看看了。

  剛想起身付賬,樓下傳來了喧鬧聲,幾個酒客喝醉了酒,在大聲嚷嚷。

  「真可惜,好不容易探到那兩個傢伙的落腳處,圍殺行動卻沒我的份,獎金泡湯,赤先生真是不夠意思。」

  「你想死啊!那兩個傢伙裡面,有一個可是高手,咱們多少兄弟給他宰了,連赤先生重金聘來的殺手,都給他打退,憑咱們這等功夫,參加圍殺,豈不是送死。」

  「去你的,說的多嚴重似的,反正也是背後暗算,放火燒屋子,管他武功多高都沒用,對了,你知不知道,為什麼赤先生指定要先宰了那獸女,看他急的那個樣,好像比那兩個小子還重要似的。」

  「你管那麼多做什麼,有酒就喝吧!乾杯。」

  蘭斯洛大笑起來,「哈哈!你們想不到本大爺福大命大,不在屋裡吧!」

  挽起袖子,便要衝下去,先拿這幾個倒楣鬼開刀。

  「大哥。」

  小草臉色倏地慘白,顫聲道:「楓兒……楓兒還在屋裡。」

  蘭斯洛猛然驚覺,罵道:「該死。」

  一把拉過小草,也不走樓梯,從三樓窗口縱身跳下,安全落地後,急奔回家。

  楓兒天生力氣甚大,而獸人族齒尖爪利,要是真的攻擊起人來,無異於一名武功好手,但是,赤先生手下好手不少,絕對不是楓兒抵擋的了,何況若是他們直接在屋外放火,獸類天生怕火,不敢亂動,只怕就要因此被燒死在屋內了。

  抬頭遠望,前方一片黑煙籠罩,烈焰飛騰,有不少房屋已被捲入火舌之內,火勢甚大,災情慘重,哀號之聲,不絕於耳,路上許多民眾,提攜老幼,手裡抱著搶救出來的家當,四下逃散,也有民眾正自撫屍痛哭,哀悼已成焦屍的親人。

  蘭斯洛心驚不已,腳步再行加快,衝到胡同巷口,看清眼前的景象,不覺呆在當場。

  整條胡同,全給烈火吞噬,嗆人的濃煙,不住由火場冒出,炙人的熱浪,一波波撲面襲來,那種氣體溫度之高,甚至可以瞬間灼傷肺部,建築物倒塌、物體受高熱爆裂、生物的哀嚎,編織成了一曲「火場三重奏」,教人不寒而慄。

  一般的火,不該燒成這樣,對方果真兇殘,為了避免與蘭斯洛正面衝突,造成過多死傷,便以蘭斯洛的屋子為中心,在其四周的屋子預伏爆裂物,在一起引爆,讓火勢斷絕所有出路,一舉把屋裡的人燒成焦炭。

  只是,無辜的居民,遭了池魚之殃,因走避不及,葬身火窟者,不計其數,足見對方做事不擇手段,毫無人性的作法。

  蘭斯洛想也不想,找了桶水,把自己淋濕,在隨便找了條棉被遮身,便要衝進火場。

  小草憂心不已,他們的居所,是火場中心,離此有百餘公尺之遙,裡面的溫度之高,火勢之大,足以讓任何生物化作黑炭,蘭斯洛跑的再快,躲避功夫再好,想要闖進裡面,仍是九死一生的行為,極可能在還沒見到楓兒以前,便喪命烈焰之中了。

  伸出手來,她想扯住蘭斯洛的衣袖,不讓他進去,可是,楓兒是「家人」啊!

  這麼多日的相處,楓兒與他們之間的感情,就與一家人沒兩樣,只要還有一線生機,就不該放棄她不管。

  蘭斯洛也就是明白這一點,所以才毫不猶豫,要衝入火場救人。

  小草深自悔恨,如果不是一己的私心,她決不會放楓兒獨自在家,如果自己能力很強,足以守護「家人」,就不必讓蘭斯洛獨自涉險了。

  在此刻,她深深詛咒自己的無能。

  「我進去救楓兒,你待在這裡,不要亂來。」

  「不要去。」

  說話的是紫鈺,她一直在暗中注意著蘭斯洛的動向。

  以紫鈺的修為,可以察覺方圓五百里內的大氣流動,縱火的事,自是瞞她不過。

  然而,想起那日公瑾的留言,紫鈺不欲多生枝節,累人累己,故索性見死不救,直至蘭斯洛要親入火場,才被迫現身阻止。

  「火燒成這樣,你進去哪有生路,別做傻事。」紫鈺勸道:「再說,這樣大的火,裡頭的人早就沒命了,你還進去做什麼,節哀吧!」

  「不!」

  蘭斯洛堅決地搖頭,毅然道:「我可以感覺的到,楓兒還活著,就在那裡面。」

  「怎麼可能的事。」紫鈺搖首歎息,「你這麼說,根據在哪裡?」

  「沒有根據,只是男人的直覺。」

  小草相信蘭斯洛的直覺,同樣來自山林的蘭斯洛與楓兒,彼此心靈之間,有些時候,確實有種難以理解的聯繫,這是小草親眼目睹的,再者,為了預防緊急狀況,小草曾在屋裡做了點佈置,只要使用得當,應該是可以多熬一些時候的。

  「這種事哪能憑直覺來判斷。你不要傻了。」

  看到蘭斯洛仍是一副義無反顧的樣子,紫鈺知道勸說不成,輕輕一歎,左手按住蘭斯洛肩頭,真氣透入,衝擊穴道,令他動彈不得。

  「紫鈺…你…」

  蘭斯洛嚇了一跳,他不知道紫鈺會武功,而且似乎還較他為強,不過,這不是爭辯的時候。

  「紫鈺,快點放開我,再不進去就來不及了。」

  「我不會放的,在這種情形下去救人,簡直是送死。」

  異於蘭斯洛的激動,紫鈺淡淡說著:「我不可能讓你因為這種傻事而死的。」

  「那不是傻事,這關係到一條生命啊!」

  掙扎的面紅耳赤,眼裡燃燒著火焰,蘭斯洛很努力的傳達某種訊息。

  的確,那不是傻事。

  「親人遇險,只要有一線希望,不管多渺茫,都要盡力救助,哪怕要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也絕無悔憾。」

  小草很清楚,這是蘭斯洛一直抱持的信念,也是他自許為男子漢的矜持,事實上,這種精神,也是人類這種動物,之所以成為萬物之靈的地方。

  只是,對於生長環境特殊,從小失去父母關愛,不曾擁有過家庭,不曾體會親情溫暖,也沒有機會知道親人可貴的紫鈺來說,要她明白這點,只怕是太難了。

  「有必要那麼激動嗎?不過是一頭畜牲,下次再買……」

  紫鈺的話,在瞬間被打斷,原本動彈不得的蘭斯洛,受到某種刺激,衝開了穴道,重重打了她一耳光。

  「楓兒不是畜牲,她是我的家人,家人啊!」

  充滿魄力的吶喊,形成了一道颶風,吹進了紫鈺的胸口。

  「紫鈺!你真的讓我很傷心。」蘭斯洛的聲音很冷靜,但語氣中的怒意,卻教人為之心怯,「你不配哀歎寂寞,因為你連擁有家人的資格都沒有。」

  丟下了這句重話,蘭斯洛抱著濕棉被,衝入火場。

  大火起來的時候,楓兒正趴在後院午睡,當她驚覺熱浪逼來,火勢已一發不可收拾了。

  本來,以她矯健的身手,遠超人類的跳躍力,要兵行險著,冒險跳過火線,謀求生路,這並非不可行,但野獸天生怕火,看到火頭四冒,周圍熱氣逼人,早已慌得沒了主意,只有喵喵叫的份了。

  野獸毛多,易於燃燒,楓兒遲疑片刻,火差點就要燒上身了,總算及時發覺,廚房裡安置了個大水缸,內中盛滿清水,可以躲避一時。

  楓兒越過幾處火堆,鑽進缸裡,把身子完全浸在水中。

  獸人的生命力,遠較平常人類為強,所需的氧氣,也沒那麼多,靠著這些優渥的本錢,楓兒得以延續生命。

  但是,惡劣的情形,並未改觀,隨著火焰的燃燒,氧氣逐漸消失,而難以想像的高溫,使得屋裡形同蒸爐,楓兒只覺得周圍的水,越趨滾燙,彷彿要把自己煮熟,而腦袋也昏昏沉沉,意識不清,想爬出水缸,卻已給煮的沒力氣了。

  水缸倒映外頭一片赤紅,「啵啵」爆炸聲連響不絕,出於野獸的本能,楓兒嚇得心膽俱裂,顫抖不已,喵喵喵的哀叫。

  「喵……喵……喵……」若斷若續的咪嗚,形成步向死亡的鳴奏,楓兒浸在水裡,眼前的景物,看來漸漸模糊,如水波湯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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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場景,她曾見過,那時她被浸在水槽裡,忽然感覺生命的來源被斷,全身給逆走的能源充的幾乎爆裂,痛苦不堪的時候,驀地感覺壓力減輕,眼前一片光明,然後,映出了一張男人的臉。

  「咪……」恍惚中,原本模糊的影像,在剎那間變得清晰,重映在視網膜上。

  「楓兒,楓兒,你沒事嗎?」

  看到楓兒被浸在水裡,蘭斯洛喜不自勝,他此刻身上被燒傷多處,因為被掉落的燃燒物擊中,嚴重的傷口也有三、四處,眼睛給煙薰的睜不開,肺部也給燙傷,呼吸不順,眼淚直冒,怵目驚心的血跡與傷痕,訴說了他來此之前的驚險過程。

  當發覺缸中人兒一息尚存,由心底湧上的狂喜,遮過了一切的傷痛。

  「楓兒,你還活著,太好了……該死,現在還不是道喜的時候。」

  一但處理不好,那就是兩人一起陪葬的下場,這種死法,不太合蘭斯洛的個性。

  小草是個隨處小心,事事留下退路的人,她一早利用地下室,做了個密窖,以應不時之需,入口便在廚房,蘭斯洛推倒水崗,暫時澆熄周圍的烈焰,趁機打開水缸下的窖門。

  一條條赤紅火舌,不住吞吐,奪人魂魄的熱氣,猶如風暴,使人生出置身太陽的錯覺。

  「哪個沒血沒淚沒骨頭的傢伙,讓火燒成這樣啊!」

  儘管環境惡劣,蘭斯洛還有開玩笑的興致,這也正是他日後成功的要素之一。

  窖門開啟,蘭斯洛正要把半昏迷的楓兒拋下去,一股爆炸的熱風,將他們震開,撞在牆上。

  楓兒毛多,首先著火,蘭斯洛見狀大驚,撲上去用身體蓋住她,打滾滅火,而就在此時,支撐屋子的主梁斷裂,整個廚房剎時塌陷,壓向他兩人。

  紫鈺呆呆的站著,臉上熱辣辣的,甚是疼痛。

  蘭斯洛臨去前丟下的話,讓她失了神,也失了魂。

  「她是我的家人,家人啊!」

  「紫鈺!你真的讓我很傷心。」

  「你連擁有家人的資格都沒有。」

  一字一句,化作鐵錘般的重擊,深雋在她心裡。

  「什麼嘛!明明都是為你著想,你還……要不是顧慮你的安危,我又哪用…」

  她應該反駁的,只要紫鈺願意,她是可以有充份理由的。

  可是她沉默了,可以用來辯駁的話,紫鈺一句也說不出口,因為,在某個層面來說,那些話的確是她的真心話。

  「為什麼要為了一頭畜牲而……」

  這句話,她真的是這麼想的。

  對於蘭斯洛為了保護一頭畜牲,不惜捨命的事,紫鈺顯得有些迷惘。

  在多次的暗中保護裡,紫鈺很自然地為蘭斯洛所吸引,當蘭斯洛面對眾多刺客,談笑用兵,揮灑自如的模樣,那種男子漢的英雄氣概,實在很令人為之醉心。

  可是,在那些之外,有樣東西,卻是深深嵌進紫鈺的心坎,震撼著她的靈魂。

  那是當蘭斯洛處於劣勢,將小草護在背後,獨自挺身陣前的時候,那種「為了守護某人而戰」的氣魄,靜靜地、慢慢地,以一種不為人知的方式,壓倒了所有的敵人。

  而剛才,當蘭斯洛為了楓兒衝入火場的時候,那種氣魄,又出現在他身上了。

  到底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能夠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做到這種地步呢?

  「因為她是『家人』啊!」

  說出了與蘭斯洛相同的理由,小草低語道,「對大哥而言,他重視家人過於一切,一但他們遇險,大哥會不惜一切的守護,決不讓他們有半絲傷害。」

  「家人……」

  「『已經來不及了』、『太危險了,不要做傻事』,這些話我們都說得很輕易,可是,當我們被困在火裡的時候,也是希望有人來救我們的啊!」

  忍不住心中的激動,小草的聲音有些哽咽。

  「如果,今天在火場裡面的,是紫鈺小姐,大哥也一樣會衝進去的,這些事,你應該明白的。」

  是的,這些她早就明白了,比起蘭斯洛為了守護家人,不顧自身安危的舉動,自己的行為,真是太可恥了。

  「小公子,請後退兩步,由妾身進去尋他們二人吧!」

  紫鈺揚起右臂,「升龍氣旋」打出,狂飆的氣勁,將阻礙的東西全給撕裂、扯碎,在熊熊烈火之間,開闢了條「風道」。

  紫鈺刻意使了陰寒內力,升龍氣旋輪轉之下,火焰給逼的往兩旁不住倒退,呲呲作響後,地上冒著急速降溫後的裊裊白煙。

  「走。」

  以神功開路,兩人飛快前進,不花多少功夫,便已到了火場中心,一聲驚呼,剛好看到屋子整個塌陷的一幕。

  「大哥。」

  看到蘭斯洛給火幕掩埋,小草神魂俱喪,衝動的不能自己,差點就往火堆裡跑去。

  「看清楚再說。」

  因為有了覺悟,紫鈺顯得比較冷靜。

  她拉住小草,右手再度催勁,升龍氣旋化為巨大的龍捲風,轟然巨響中,赫然將整片斷垣殘壁刮扯至半空,分解成木屑瓦礫。

  「大哥。」

  「蘭斯洛公子。」

  心急如焚的兩個女人,趕到原本塌陷的遺跡之下,欣喜若狂地發現蘭斯洛昏倒在地窖裡,而楓兒正焦急地在他身邊咪咪叫。

  在屋子塌陷的瞬間,蘭斯洛眼見大事不妙,摟著楓兒就是一滾,摔落地窖之中,雖是骨折當場昏了去,卻是因此得保平安。

  「大笨蛋,在跌下去的時候,你一定是用自己的身體,替楓兒當肉墊??I」

  忙著急救的小草,一面進行手續,眼淚一面不爭氣地滑落,「傻瓜,也不替我想想,你受傷了,我會擔心啊!」

  紫鈺一旁觀看,她雖擔心,卻已肯定蘭斯洛性命無礙,當下忙著調理亂成一團的真氣。

  三個女性,各自懷著心事,大火漸漸熄滅,但見明月在天,又是一夜了。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八月十三日艾爾鐵諾王國杭州

  「唉呦……痛死了,這是哪裡啊!」

  躺在床上,蘭斯洛逐漸清醒過來,望著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環境,他呻吟出聲。

  「你醒啦!昏迷了一整天,讓人擔心死了。」

  應聲的是小草,她一直在床邊照料,尚未闔眼。

  蘭斯洛的傷勢並不重,經過包紮、上藥之後,幾處燙傷、燒傷,已經沒有大礙,只需休養數日,便可復原。

  「楓兒沒事吧!」

  神智清醒,蘭斯洛立刻想起楓兒的安危。

  「她沒事。毛給燒了不少,要調養些時候,不過不是什麼大問題。」

  小草坐在床沿,把溫瑩的小手貼在蘭斯洛的額頭,柔聲道:「辛苦你了,要是沒有你,我們可能就此失去楓兒了。」

  「小草。」

  「嗯。」

  「你照顧我,我是很感激啦!」蘭斯洛苦笑道:「可是兩個大男人間,可不可以不要做這種婆婆媽媽的動作,噁心死了。」

  「有什麼關係。」小草笑了起來,「我是兔子啊!你早就知道的。」

  「我不是啊!」蘭斯洛嘟囔道。

  「對了,這是哪裡啊!」

  「這裡,這是落瓊小築啊!」小草笑道:「咱們的房子給人燒了,除了來這裡當食客,還有什麼法子。」

  「落瓊小築!」

  這個名詞讓蘭斯洛的睡意,瞬間飛到一百光年之外,想起衝入火場前的種種,蘭斯洛驚得坐起身來。

  「毀了,毀了,今次完蛋了。」

  蘭斯洛顫聲道:「我怎麼會對紫鈺小姐講那種話,她一定恨死我了……哎呀!我還打了她,這下該怎麼辦……」

  看著蘭斯洛滿臉通紅,只想找個地洞鑽下去的狼狽樣,小草溫然一笑,道:「隨便你吧!反正,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現在再後悔,不是已經太遲了嗎?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語畢,端起臉盆,步出室外。

  坐在床上,蘭斯洛左思右想,自艾自怨,「唉!這次真是虧本,好不容易讓人家有了點好感,現在全搞砸了……是不是還要砍手去謝罪啊!」

  想到明天一早還要面對紫鈺,蘭斯洛覺得無地自容,這個在面對十倍敵人,仍舊談笑風生的男人,現在卻顯得非常膽怯。

  越想越是覺得不對,蘭斯洛決定偷偷溜走,省得明天沒臉見人羞愧的切腹自殺。

  把衣服披上,蘭斯洛躡手躡腳地下了床,打算從後門翻牆溜走。

  打開門,但見冷月如玉,流瀉一片銀白清輝;拱橋流水,假山花樹,暗送飄香,小亭中,佳人獨坐,倚花對松風,語笑嫣然,卻不是紫鈺是誰。

  「啊……」

  「公子傷勢未癒,深夜出門,不知欲往何方啊?」

  「那個……」

  「既然公子也有賞月的雅興,不如過來聊聊吧!」

  完全被人牽著鼻子走,蘭斯洛覺得自己就像只賣藝的猴子,一邊歎氣,一邊走向絞刑台,等著被宣告死刑。

  「那個……」

  「請喝茶。」

  不給蘭斯洛開口的機會,紫鈺笑吟吟地斟滿了杯熱茶,遞給蘭斯洛。

  「請用。」

  「呃……謝謝。」

  蘭斯洛舉杯欲飲,但是由於過度緊張,杯子在手裡抖個不停,茶水四濺。

  「這……這個…我想…我要為昨天的事道個歉……那個…」

  蘭斯洛低著頭,吞吞吐吐的說著,臉色像塊通紅的烙鐵,就差沒冒起煙來。

  「太難看了吧!我可不記得,我喜歡上了這樣的男人。」

  「咦!」

  聽到了出乎預期的回答,蘭斯洛有如聽到大赦,又驚又喜的抬起頭來。

  「你說的沒有錯,我沒有擁有家人的資格,或許,我根本連『心』都不曾有過。」紫鈺緩緩道。

  「打從出生,我就沒有父母。因為天生體弱多病,被送到杭州靜養,與外界隔絕,一般人會有的親人、朋友,我都沒有,這麼多年來,我始終是一個人走過來的。」

  「我並不覺得遺憾,也沒有感傷,因為我認為這是生而為人,要成為人上人所必須面對的考驗,真正的精英,是不需要與凡俗為伍,所謂的朋友,也只不過是個拖累人的名詞。」

  月光照在紫鈺的嬌顏,顯得格外落寞。

  蘭斯洛開始明白,這個女孩,並不是一開始就願意走上這條路的。

  「可是,這樣的想法,當認識你們兩人以後,開始有了改變。我開始在想,生而為人,除了成為人上人以外,是不是還有其他更重要的東西呢?」

  「你們教會了我很多東西,讓我明白,什麼是發自真心的笑,什麼是真摯的哀痛,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又該是怎樣的。更重要的是,你讓我明白了,什麼是心的形狀。」

  「心的形狀…」

  蘭斯洛覺得很不好意思,他一向都是作的多,想的少,全然沒想到自己的作為,原來還有這等意義。

  「我從來沒有過家人,也一向以為不會有需要的一天,可是……」紫鈺仰起面來,緊咬住唇,妙目裡隱然有水氣,「當我每次看到你為了家人,奮不顧身的時候,我突然很希望,也能夠成為你的家人。」

  蘭斯洛不再沉默了,他知道,該是自己有所表現的時候了。

  「我發誓,今生今世,一定竭盡所能,帶給你溫暖,決不再讓你孤零零的一個人。」

  蘭斯洛想也不想的抱住紫鈺,兩人在月光下顫抖相依,感覺彼此的體溫,在無言的交流中,撫平對方的哀痛。

  經過了一段亢長的沉默,看似很長,卻又很短的時間。

  「以後請多多指教啊!小姐。」

  紫鈺微笑著輕聲說道:「多多指教啊!先生。」

  在這個晚上,深深感動的,不只是這兩個人,在一旁草叢觀看全程的小草,確實明白,自己功成身退的時候到了。

  「大哥,紫鈺小姐,祝你們得到幸福。」

  緊抿著嘴唇,不讓眼淚流下,在心願完成的同時,少女的心,被撕裂成碎裂。

  「傻瓜,掉眼淚做什麼…這樣…這樣不是很好嗎?讓有情人終成眷屬,你哭個什麼勁啊……」

  僅管理智不住這樣告訴自己,但內心深處的低語,卻不是那麼容易停止的,胸口疼的像是快要被扯碎了,小草蜷曲著身子,緊緊摀住嘴唇,不讓哭泣聲自指縫間溢出。

  「嗚…不要哭……不要哭……嗚…」

  越是想壓抑,眼淚越是滿溢。

  打從母親死後,從未有過如此的悲傷,而深刻的心痛,則是打從出生以來,從未有過的程度。

  「喵……」發覺女主人正在痛哭,楓兒無聲地靠近,輕輕替她舔拭臉上的淚珠。

  「楓兒…乖、乖,不要出聲,我不想給人看見這個樣子。」小草低聲哽咽道:「以後,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喵……」為了三方著想,小草放棄了可能的幸福,當雷峰盛會結束後,她便要返回宮廷,屆時,應該能無牽無掛了吧!

  儘管非是出於真心,但她努力地讓自己接受這個想法。蘭斯洛的戀情,有了著落,小草唯一牽掛的,就只有楓兒了。

  為了徹底醫治楓兒體內的餘毒,小草與紫鈺商量治療方法。

  「你怎不早說,眼前就有個絕妙的良機。」紫鈺笑道:「女神醫最近旅至南方,會在杭州落腳義診,推算日子,應該就是這幾日了。」

  小草一驚,喜道:「你說的女神醫,莫非就是有『最後的南丁格爾』之稱的……」

  「沒錯,便是她。」

  「那還等什麼,咱們這就動身。」

  女神醫玉簽風華,是近年來風之大陸上,名聲響透半邊天的神話人物。

  風之大陸上戰禍不斷,醫療體系又不健全,只有高級軍官有醫護兵隨侍,一場戰爭結束後,往往有很多下層士兵,明明受的不是致命傷,卻因為缺乏適時的救治,被棄置在戰場上,就此一命歸陰,這是戰爭的殘酷,也是被強趕上戰場的士兵的悲哀。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有個口語之間的神話,在諸國士兵中流傳,當戰爭結束,受傷的兵卒,垃圾般地給拋棄,當所有生存希望都已破滅,士兵們開始祈禱。

  這時候,柔和而溫暖的祥光,照遍整個戰場,祥光中,有一名丰姿約婥、清麗脫俗的白衣女子,以高明而精湛的醫術,拯救了大量的生命,凡是被她醫治的病患,都能從死亡關頭回來,迅速康復。

  儘管她救活的生命,成百上千,但卻沒有人說得出她的長相,人們只模糊記得,那祥和的身影,與無論沾滿多少血污,也不曾染上半點紅的白袍。

  在短短時間之內,她在大陸人民心中的地位,足以與「人類的母親」並駕齊驅,為了紀念她的恩德,人們以一個尊榮無比的名號來尊稱她,「最後的南丁格爾」。

  據說,她每年會在大陸巡迴義診,所到之處,百姓視之若萬家生佛,紫鈺與之未曾謀面,但推算時日,該是她旅經杭州的時候了。

  「要到哪裡去找她?」

  蘭斯洛有這樣的疑問。

  紫鈺跟著解釋,玉簽風華自三年前起,旅遊行醫,卻是不肯公開露面,以專用的鳳輦代步,行蹤飄忽,令人難以捉摸,義診時,也隔著一層紗幔,不讓人見到她的真面目。

  她上次至杭州義診,設駕於永福樓,為期三天,當時鄰近州郡的百姓,蜂擁而至者,近三萬人,逼得杭州官府,特別派軍警維持秩序。

  「永福樓,那不就是我們常常去的那一家。」蘭斯洛驚訝道。

  「不錯,玉簽風華的落腳處極為固定,一旦選定,就不會再變。」

  紫鈺解釋道:「雷峰盛會即將舉行,說不定她便是為此而來,預防傷亡。」

  小草握住楓兒的手,回想雷因斯。蒂倫的記錄中,有關女神醫的傳聞,根據許多臨床病歷的宗卷看來,這名女子的醫術,出神入化,不管是什麼疑難雜症,全都藥到病除,與雷因斯。蒂倫王家的聖力,平分秋色。

  大陸諸國的門閥貴族,相爭欲招募其為宮廷醫師。

  然而,雷因斯。蒂倫的聖力,僅能瞬間修補破損肉體,消除一定程度的毒物,想要醫治像楓兒這樣的病症,並進行復健,卻是萬萬不能。

  為了楓兒,小草衷心祈禱,那些傳言並未誇大。

  蘭斯洛已情有所歸,只要能再將楓兒治好,她這趟俗世之行,便再也了無牽掛了。

  四人乘著馬車,行至永福樓,得到的,卻是令人大失所望的答案。

  「什麼!不來了。」蘭斯洛忿忿道:「當醫生也可以晃點病人嗎?她的醫德在哪裡?」

  「聽說,是因為她有個冤家對頭,緊追不捨。」紫鈺道:「為了避開這個對頭,她變更行程,不來杭州了。」

  聞風而至的人,不在少數,把樓下擠得水瀉不通,失望的群眾,鼓噪喧嘩,幾乎要暴動起來,永福樓的掌櫃、夥計,全面出動,忙著安撫民眾的情緒,同時暗叫倒楣。

  道路上人車擁擠,要回去只怕得費點功夫,蘭斯洛一行人,索性直接上了三樓雅座,點了壺茶,幾樣點心,聊天看風景,順便碰碰運氣,看看女神醫會否改變主意,再度出現。

  配上項圈,初次上街的楓兒,對四周的景物,顯的很好奇,一雙眼珠子,滴溜溜地四下打量,看看嶄新的人、事、物。

  紫鈺、小草的無雙嬌容,氣質高雅,儼然一對璧人,楓兒的外表,極具野性美,便是蘭斯洛,經過了多次磨練,也非剛下山時的粗鄙模樣,顯得神采奕奕,四人坐在一桌,引來周圍群眾不斷側目。

  「當醫生的只會救人,這樣也會有敵人嗎?」

  「有希望某人得救的人,當然也有不希望某人得救的人。」小草道:「有時候,醫生也會被捲入某些恩仇,成為無奈的一份子。」

  「成名也是件壞處,或許,有人想找她別別苗頭,藉此成名也說不定。」

  分析了可能的狀況,紫鈺再加一條理由。

  楓兒趴在桌上,把茶一飲而盡,順勢再搶了盤點心,大口咀嚼,差沒連盤子也吃下去。

  「真難看,小草,都是你沒教好。」發覺臨桌的古怪目光,蘭斯洛埋怨道。

  「乖、乖,楓兒,別這樣。」

  輕輕安撫著楓兒,小草將熱騰騰的點心吹涼,撕成塊,一塊塊地餵入楓兒口中,關切之情,溢於顏色。

  「我想,大家也不必那麼擔心。」發覺了小草的憂慮,紫鈺溫言安慰道:「天底下的能人異士不少,今日雖是見不著女神醫,了不起再另訪名醫便是了。」

  「不。楓兒體內的毒素,極是詭異,與一般毒物大異,深纏肺腑,非一般治法所能醫。

  普天之下,除了醫術天下第一的玉簽風華之外,只怕是無人能治了。「

  小草家學淵源,她自身的醫術,不在當世任何名醫之下,能讓她在此道甘拜下風者,不過兩三人耳,自己既然束手無策,又何必多費工夫在一眾庸醫身上。

  紫鈺默然不語,雷因斯。蒂倫的聖力,為諸神的恩賜,是普天下醫療術法之冠,身為唯一使用人的莉雅公主,都已悲觀至此,那尋常的名醫、丹藥,便與廢物無異,不必再試了。

  她卻不知,小草雖是王室血脈的唯一繼承人,卻是無法使用聖力,另外,就算能夠使用,聖力對這種莫名毒物,亦是生不了作用,白費力氣。

  蘭斯洛不明白確切情形,但見兩個素來足智多謀的人,一齊愁眉苦臉,也知此事難辦,不由得歎了口氣。

  「誰說玉簽風華的醫術天下第一,在我看來,也不過稀鬆平常。」

  就在眾人失意落魄的時候,一個低沉而有磁性的聲音,自樓梯口傳來。

  眾人定睛一看,出聲者一身黑袍,全身散佈著神秘氣息,正是昨日於此巧遇的賣花女。

  「賣花的還那麼囂張,人家醫術好不好,關你什麼事。」

  幾名位置靠樓梯口的醉漢,聽她出言不遜,舉腳踢去,女郎站立不穩,一個倒栽蔥,從樓梯口滾了下去。

  「怎麼每次遇見她,她都在滾來滾去?」蘭斯洛滿臉詫異,大笑道。

  這一次,他連五秒鐘也不必等了。

  小草雖感驚異,但這類高人行事,本來就非常人所能臆度,她既然口出此言,想必自有驚人本領,說不定便是醫治楓兒的一線希望,不敢怠慢,急忙起身,便要追下樓去。

  「好小子,原來你們在這裡。」

  小草眼前一花,一個青色身影擋在面前。

  「小心。」

  蘭斯洛驚呼聲中,小草給甩了出去,在空中翻了兩下,安然落地。

  行兇的青衣人,面目兇惡,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意,正是鼬鐮兄弟的老二,青無用。

  鼬鐮兄弟自那日刺殺失敗後,赤先生要求暫停交易,轉雇他們做另一樁買賣,兄弟三人暫時棲身杭州城,期間,青無用對那日莫名其妙的慘敗,始終忿忿不平,剛巧今日碰到蘭斯洛,便要順手將他殺除,一雪前恥。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蘭斯洛卻是暗暗叫苦,急謀對策。

  上次戰勝,實屬險勝,若論手底下的功夫,他有自信能保命逃生,但要正面交戰,卻是十條命也不夠死,何況小草、楓兒全無戰力可言,今次拖了個大包袱,情況實是險惡到了極點。

  冷汗直冒間,一隻溫膩的柔夷,放在他的肩頭,安撫他的不安。

  回頭一看,紫鈺微笑淺淺,渾不把眼前的緊張當一回事。

  「對了,紫鈺小姐好像也會武功,倒不知道功力如何,敵不敵的過這個傢伙……唉!男子漢大丈夫,怎能要女人保護,真沒面子。」

  蘭斯洛左思右想,懊惱不已。

  另一邊,青無用看清局勢,亦是大吃一驚。

  他適才的一甩,使上了勁力,本來要將小草直直摔落樓下,重傷身死,哪知給一股莫名勁風衝撞,化消力道,小草輕輕落地,就好像是給人抱著放下來似的。

  舉目一看,與蘭斯洛同桌的,除了那赤先生下令必殺的貓女之外,還有名美的讓人屏息,渾不似人間俗物般的少女,看來神色自若,沒有半點驚嚇的樣子,暗中出手者,必然是她了。

  想起兄長們對那日慘敗的描述,青無用冷汗涔涔,知道自己不是對手,速謀退路。

  這樣的場面,紫鈺自是毫不放在眼裡,青無用能自行退去,固是最好,她本來就不欲在蘭斯洛面前施展武功,但若是青無用不自量力,妄圖動手,那鼬鐮兄弟從此便要少一名成員了。

  就在彼此各有心事,局面一時僵持不下的當口,青無用高聲慘叫,像是給人連砍了幾十刀,痛的倒地打滾。

  在他背後,原本的樓梯口,賣花女鬼魅般地出現,手裡拿了根細針,顏色藍晃晃的,顯是沾有劇毒。

  「殺手的首要信條,就是無聲無息,隔壁班的,你有失一個身為專業殺手的顏面啊!」

  看著青無用痛的面孔抽搐,全身痙攣,賣花女一派悠然,沒有半分多餘的情緒波動。

  「你……你用的是……」

  口鼻中不住噴出血沫,青無用給劇毒折騰的不成人形。

  「被退學沒多久,好像把學會的東西都忘光了嘛!連這『藍血神針』都不記得了嗎?」

  紫鈺聞言一驚,藍血神針,是山中老人門下的獨門暗器,每個出自其門下的學徒,入門學習毒物的第一件功課,便是製作一根屬於自己的藍血神針,因此毒性變化多端,隨每人煉製而不同,強弱也不一,雖算不上是什麼一流暗器,卻是成了山中老人一脈的信物。

  這麼說來,這女子亦是山中老人門下羅!

  可是,大雪山的殺手,除非負有任務,不會踏足塵世,更別說任意殺人,偶有例外,便是像鼬鐮兄弟這樣,那是被山中老人逐出師門的劣級品。

  「你…你也是……」

  「和你們兄弟一樣,都是從大雪山肄業的,不過可沒那麼沒面子,居然給校長退學。」

  不明就裡的人,乍聞此言,還以為是同學間敘舊,誰也想不到會是這等場面。

  山中老人在大雪山中,所創的殺手之鄉,對門下殺手採取學園式管理,分組教學,所以門下的殺手,訓練精良,非一般濫竽充數者可比。

  只是,當殺手們偶然相逢,交談起來,談話的內容,往往是「隔壁班的老師好嚴厲,他的學生傷亡率特高」、「合作社的小妹很漂亮,只是他老哥宰掉了上百個追求者」、「上次期末考,甲班的同學好慘,掛掉一半」之類,與世人印象中的殺手不符,不倫不類的談話。

  小草搜索腦中的圖書館,找到了件有趣的記憶。

  江湖傳聞,三年前,有個殺手自大雪山私逃,臨走時還帶走大批珍貴丹藥,氣壞了山中老人,暴跳如雷之下,對她發下格殺令,鬧的江湖為之沸騰了好一陣子,看來,就是眼前這名女子了。

  青無用不動聲色,偷偷積蓄功力。

  他表面上滿頭大汗,不停慘叫,都是分散敵人注意力的手段,身為殺手,自然有相當程度的抗毒、忍耐力,不至於這麼容易失去抵抗力。

  從剛才話語判斷,這女子應是與自己同級,屬於乙級殺手,僅要擁有專長,便可出師。

  看她用毒功夫厲害,但腳步虛浮,不似身負上乘武功,只要能小心避毒,當可取勝。

  主意既定,青無用打算偽裝中毒垂死,伺機全力一擊,置其死命。

  「你們兄弟的班導是誰?怎麼教出了這麼糟糕的學生。」

  「你說夠了沒有!」

  一聲大喝,青無用暴起突襲,袖中劍疾若星火,刺向賣花女心口,務求一擊致敵死命。

  賣花女反應亦是奇速,手中花籃當胸一擋,立刻斜身退開數丈。

  「就憑這點……」

  賣花女一語未畢,圓流刃無聲破空而來,血光迸現,當場身首異處,直挺挺的站著。

  「哈哈!這麼簡單的兩段式攻擊都躲不過,你夠格算是職業殺手嗎?」

  為了報復適才遭到的嘲笑,一擊成功的青無用,意態張狂,開心的大笑。

  「你判斷事情之前,連看都不看清楚嗎?」

  說話的是紫鈺。

  青無用聞言大駭,定睛一看,原本賣花女的「屍體」,僅餘一件被削去頭部的黑斗篷,篷內人早已不知去向。

  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青無用後頸一涼,冰寒徹骨的陰勁,狂走在體內各處。

  「故意站著不動,誰知你還是失手,不如到地獄去,繼續你未完的學業吧!」

  賣花女像擒小雞般的揪住青無用,手臂寒勁運轉,周圍溫度驟降,恍若冰室。

  乍見賣花女的真面目,蘭斯洛一行人,都覺眼前一亮。

  褪下斗篷之後的她,僅著一套甲衣,一身幼嫩肌膚黑得發亮,是大陸西南方的黑膚人種,垂腰的烏絲閃閃動人,細而長的眼眸柔美且嫵媚,五官雖不細緻,卻生得極有性格,眉宇之間,纏繞著一股陰狠詭艷的氣息,充滿了神秘的媚惑力。

  這樣一個美人,完全是天生的殺手材料,只要她願意,過人的美色,是足以讓許多男人甘心被誘殺的。

  「你……你為什麼要殺我……」

  一如先前死在他手下的被害人,青無用也提出了這個疑問,一面說,凝結成冰的血塊,從口鼻間溢出。

  這女子的功力之高,大出他的意料,單是這手凍氣,便足以獨步天下,這絕非乙級殺手的級數。

  「十九年前,你們三兄弟為了得到碧血幽蘭,與二十五名同夥,盡屠我華氏一族,當時,你想不到會有今日的下場吧!」

  「你…你是華氏遺孤,為親人報仇來著了…」

  殺人者人殺,每一名殺手都有這樣的覺悟,知道是苦主索命,青無用自覺死的不冤。

  「不。」

  賣花女搖頭否決,道:「對『替家人復仇』這種無聊事,我沒有興趣,既然沒錢可賺,我也懶得做賠本生意。」

  「那…你為什麼……」

  「因為我要上樓,你擋了路,如此而已。」

  語罷,賣花女把手一鬆,青無用摔在地上,立即暴斃。

  那股冰寒至極的凍氣,早已讓他身體各處細胞完全壞死。

  青無用滾地的首級,滿是瞠目欲裂的神情,明顯的告訴旁人,他,死不瞑目。

  賣花女拾起被割破的斗篷,喃喃道:「怎麼破了,這衣服很貴的。」

  話還沒說完,臨座又傳來慘叫,只見原本推她下樓的幾名酒客,面色泛紫,七孔溢血,一起倒斃,顯然是不知何時給她下了劇毒。

  見到如此詭異的兇殺案,酒樓裡客人心膽俱裂,哪敢再待,只聽得喧嘩聲連響,三樓的客人跑個精光,僅剩蘭斯洛這一桌。

  蘭斯洛看的心驚肉跳,這女子美則美矣,出手可真是驚心動魄。

  他雖然也殺傷過不少人命,但都是在激戰中自衛而殺,絕非如這女子下手狠辣,行若無事,把殺人當成消遣,且錙銖必較,有仇定報,饒是蘭斯洛心粗膽大,也大大的喘了口氣。

  小草、紫鈺倒是沒什麼反應,她二人雖是女兒身,但皆非尋常弱女子,紫鈺更是有志於沙場,對於這等場面,自是神不驚、色不變。

  小草暗想,這女郎說自己是華氏一族,華氏、華氏,莫非是上古神醫華佗的後裔,傳聞中,華氏血脈,是天生的神醫,只是早自九州大戰以後,便已銷聲匿跡,倘若這女郎真是華氏一族,聽她適才的口吻,或許醫術也是出神入化,那麼,楓兒的毒症,就有希望了。

  「這位小姐……」

  小草剛要出聲,賣花女已朝他們走來。

  「我向來只殺人不救人,不過,對於非玉簽風華不能治的病,我很有興趣。」

  女郎渾無表情的笑了兩聲,問道:「你們誰是病人?」

  不待蘭斯洛回答,她逕自細看了起來,首先便是蘭斯洛。

  「氣血淤塞,肝火太旺,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病,不過你氣色不對,印堂又黑,最好回去多洗臉,如果洗不掉,近日內,謹防血光之災。」

  「你……你真的是醫生嗎?」

  「我是殺手,不過……」女郎似笑非笑的說,「生意不好的時候,也兼作點副業,偶爾會當當占卜師。」

  「你會看相嗎?」

  「會。而且專看死相。你想要我幫你看看相嗎?」

  蘭斯洛給她看得全身發毛,連忙搖手推辭。

  跟著是小草。

  「兩眼無神,眉角含春,你的病是心病,自己想辦法醫。」

  再來是紫鈺。

  還沒等女郎走近,紫鈺便已縮回手,推拒道:「妾身沒病,也不要人醫。」

  「有沒有病,由醫生判斷,病人無權發言。」

  女郎伸臂一探,握住紫鈺的手,開始把脈。

  紫鈺吃了一驚,適才她縮手回放,雖然未用武功,但暗藏九種變化,只要遇上敵襲,隨時能掙脫、箝制,甚至順勢反擊對方,哪知女郎伸臂一切,手勢詭秘難測,居然給她說握就握,不費半分力氣。

  手掌被制,為免脈門被扣,紫鈺連忙運勁,想要衝開對方的箝控,怎料她的剛勁一出,對方亦是傳來股冰寒的陰勁,沿臂而上,紫鈺不防,打了個寒顫,甚是難受。

  「當病人就不要亂動,妨礙醫生診治。」

  女郎面露詫異之色,雙方內力接觸的剎那,她亦給震的手臂發麻,她的「冰魄冥爪」,乃是山中老人不傳絕學,她偷溜下山時,順手牽羊將秘笈帶出,學成後,沒遇過什麼像樣的對手,倒看不出這個嬌美的小姑娘,竟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紫鈺心下佩服,山中老人果不愧是與恩師同級數的人物,這女子的武功,無論是內力的深厚,招式的變幻,俱是當今天下罕見的高手,先前看鼬鐮兄弟,除了暗器獨特,詭計多端外,一無可取,還以為傳聞誇大,想不到,方才一試,才知大雪山武學別走捷徑,果有獨得之秘,鼬鐮兄弟不過是未窺廟堂之妙的二流貨色。

  女郎越是把脈,臉色越是凝重,再仔細觀察了紫鈺的面容後,她問道:「姑娘今年芳齡多少?」

  「十九。」

  女郎點了點頭,正色道:「小姐的出身非凡,又身負天骨絕脈,世所罕見,照尋常醫理,你本該在兩歲時候,經脈鬱結而亡,但從脈相看來,十多年來,一直有高人以內力為你疏通經脈,加上你自己的武功,所以能延命至今。」

  「但是,天骨絕脈,千萬中難見其一,乃是授命於天,縱是人力強挽,亦難過雙十之數,若無回天之物,姑娘過不了今年的壽辰。」

  蘭斯洛、小草聽的俱是嚇了一跳,他倆雖早知紫鈺有舊疾在身,但平日大家相處無事,哪知道事情嚴重到這等地步。

  「喂!」蘭斯洛疾問道:「你這醫生,太也不負責任,哪有這種看病法。」

  「人生壽命有定,大限一到,神仙難救,所謂醫道,不過盡盡人事,若是強違天意,必遭天刑。」

  女郎徐徐道:「再說,醫生只管看病,如何抓藥,是病人自己的事。要醫治天骨絕脈,非九天冰蟾不能全功,你們自己想法子找吧。」

  「九天冰蟾!那是何物?」

  知道蘭斯洛不懂,小草跟著解釋,九天冰蟾,是天地間的難得聖物,有奪天地之造化的妙用,記載於三大奇書中的「冥典」,據聞,是神話時代,生物合成術的顛峰之作,製法不明,事實上,也未曾有人當真見過此物,是僅存於神話中的東西。

  「妾身的病,尋訪過百名醫,均是不明其所以,閣下能一語點破,醫術精湛,果是天下第一。」

  紫鈺彎身施禮,佩服的五體投地。

  怎料女郎毫不領情,兩眼一翻,怪道:「世間庸醫本多,看不出所以然,不足為怪,我自己的醫術,自己有數,要說是天下第一,倒也未必。」

  「沒有九天冰蟾,你卻能夠活到這般年紀,醫治之人,除了內力高強之外,也必須對症下藥,分別以至陰、至陽的先天真氣,由手少陽三焦經注入,易經洗髓。」

  女郎說道:「能夠做到這步,醫術便已極高明,非在我之下,你不必故作違心之論,把我捧高,反正我也沒法醫你。」

  給她搶白一頓,紫鈺訕訕地說不出話,看來這名醫生,非但醫術高明,連脾氣也是怪的可以。

  最後,輪到了楓兒。

  驚見楓兒面容,女郎一怔,先是察探脈相,繼而仔細端詳,好半晌,她仰天大笑。

  「好、好、原來是你啊!好、好。」

  她一連四個「好」字,笑聲尖銳刺耳,殊無半分歡喜,卻是充滿諷刺之情,只震得屋瓦齊鳴,塵土簌簌而下。

  笑聲停止,女郎起身,便欲離去。

  「等一下。」

  蘭斯洛給弄得糊里糊塗,開口詢問,「你病還沒看完,想去哪裡。」

  「病已經看完了。」

  女郎沉聲道:「她的反祖現象,我救不回;病根的源頭,生死花之毒,天下間無藥可解,我也解不開,既然救不回、解不開,我待在這還有何意義?」

  「反祖現象!」

  「生死花!」

  聽到這番診斷,小草、紫鈺互望一眼,俱看到了大惑不解的眼神。

  生死花,是魔界五大毒物之一,雖然毒性猛烈排不上前三名,但因藥性古怪,無藥可解,反而是最為棘手。

  生死花藥性入體,不會致人死命,發作後,可讓人產生強烈的幻覺,渾渾噩噩,失去五感,是種極為強烈的麻藥。

  真正恐怖的,是在藥性揮發之後,會強烈傷害腦部,使中毒者疑呆,與禽獸無異,無論什麼內功、什麼靈丹妙藥,均難以救治,可謂不解之毒。

  然而,這種花卉,若是少量服食,能夠麻痺感官,以倍數增強肉體的強韌度,對於意圖飲鴆止渴,要在短期內大幅提升功力的人來說,足堪為聖品,只是份量極難拿捏,故素來為魔族所使用,其花卉也僅出現於魔界,非屬人間之物。

  反祖現象,是人類因為某種理由,肉體產生獸化,長毛、銳齒、利爪,不足而一,返回進化為人類之前的模樣,是謂反祖。

  依照生死花的特性,人類誤中後產生反祖化,是很有可能的,這麼樣說起來,楓兒是因為中了生死花,才變成這副模樣的!

  那麼在她中毒以前……在她中毒以前……

  「楓兒曾經是個人!」

  這個想法讓小草震驚當場,怎麼可能呢?

  怎麼會有這種事?

  那個怎麼教都教不會,總是愛把屋子弄的一團亂,總是愛黏著蘭斯亂舔的楓兒,會是人類……這怎麼可能?

  理智雖然這樣說,但在小草心底,有個聲音,很小聲,很小聲地說著,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自那日聽說赤先生指定要殺楓兒之後,小草便有懷疑,相較於自己與蘭斯洛的重要性,楓兒的存在,顯得非常微不足道,為什麼會被列為頭號必殺的對象呢?

  要說是聽錯,那麼在初遇楓兒的當天,面對敵人重重包圍,若非赤先生突然如見鬼魅,給當場嚇昏,他們是不可能有生路的,當時雖然不明白其所以然,但現在想來,驚走赤先生的,便是化為貓女的楓兒。

  幾件事情湊在一起,小草已經排除了所有的偶然性。

  在楓兒的背後,到底存在著怎樣的一段過去呢?

  輕撫著一臉天真的楓兒,小草詳視著那清麗的容顏,心想,楓兒在當人類的時候,一定也是很美的。

  為什麼一個像她這樣美的女孩,會中了這等罕見奇毒,退化成獸類,又被賣到妓院呢?

  她與赤先生之間,又有什麼牽連呢?

  這些,只怕都已成不解之謎了。

  「這兩件,都是絕症,我治不了,不過,你們大可不必白費力氣。」女郎傲然道:「這些病,便是當真交給玉簽風華,她也只有搖頭歎氣的份。」

  「說了半天,原來還是為了這個。」蘭斯洛心道。

  看來,這女子似是有心與玉簽風華一爭高下,所以聽到非對手不能治的怪病,立刻心癢難耐,而玉簽風華今日之所以取消行程,改道它途,所要躲的冤家對頭,也多半就是為了這女子了。

  唔……有了這種敵人,任誰也要毛骨悚然,難怪連玉簽風華也要逃之夭夭。

  「醫生……」

  小草驀地驚覺,聽那女郎剛才的口氣,好似認得楓兒,是不是可以向她打聽一下呢?

  好似看破了小草的疑問,女郎淡然道:「我的工作是殺人,偶爾兼差也會救救人,可沒再當包打聽的興致。」

  小草待要再言,女郎眉頭忽地一緊。

  好傢伙,不過才露了一點行蹤,這批傢伙就追過來了……枉費她特地到魔界躲了兩年半,居然一回來就被盯上,學弟妹們的效率挺高的嘛!

  真是一群不可愛的傢伙。

  老傢伙也有不對,才不過拿了幾瓶丹藥當乾糧,順手取了幾本秘笈當路上消遣,他居然這等小氣,又是追蹤又是格殺令,好似她當真很需要這些東西似的……下次回去定要好好找老傢伙理論一番。

  「一天之內,居然連續對兩個病人判定絕症,看來我的醫術確有不足。」掩不住幾許落寞,女郎自嘲道。

  「姑娘,我同伴的病……」

  「生死有命,定數在天。」

  女郎輕描淡寫道:「你若當真看不開,那我就只好請你節哀了,利用最後一點時間,去旅遊,去看風景,去做喜歡做的事,不要愁眉苦臉,好好地享受人生,多快樂。」

  這女的真是不識好歹,外加超級烏鴉嘴,真不知道她的醫德在哪裡?

  蘭斯洛給氣的七竅生煙,不料她還補上一句。

  「照我看,你印堂黑的一蹋糊塗。運氣不好,說不定也過不了這個月了,有什麼未了之事,趁早辦了吧!」

  蘭斯洛的怒火,從兩眼裡熊熊冒出,差點就要撲上前去,和對方一決生死。

  「姑娘……」紫鈺拱手問道。

  「什麼事?」

  「今日承蒙指點,紫鈺感激不盡,未敢請教姑娘芳名。」

  「芳名?我的名字不芳也不香,就不用提了。」

  女郎走到樓梯邊,想了想,還是丟下了這樣的一句話。

  「不久之後,華扁鵲這個名字,將會響徹整個江湖,你們不妨拭目以待吧!」

  語畢,舉步下樓,不料後腳踢到前腳,一個重心不穩,再次成了滾地葫蘆,滾下樓去。

  「不用將來,現在你的聲音就響徹樓梯間了。」

  看到對方出醜,報了一箭之仇的蘭斯洛,開心大笑。

  「不要亂講話,小心被毒殺。」

  聽到小草提醒,想起前幾個受害人,還倒在隔桌,蘭斯洛登時噤若寒蟬。

  「華扁鵲。一個名字,同時壓住了兩大神醫,好狂傲的女人。」

  紫鈺眼裡閃著光芒,對於這樣有意思的一個角色,她確實要好好拭目以待了。

  日後,華扁鵲以「暗黑研究院院長」之職,侍奉於蘭斯洛王麾下,成了令敵方我方俱超級頭痛的人物,然而,因為幼年時的際遇,她始終有著「走路時,後腳踢到前腳」的怪疾,終其一生,未有更改。

  月上枝頭,群星當空,充滿涼意的夜晚,蘭斯洛在房內睡的正熟。

  由於原本落腳的胡同給燒了,蘭斯洛、小草索性搬入落瓊小築,在這裡當食客騙吃騙喝,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做,蘭斯洛自是習慣的緊。

  「嘎!」的一聲,房門被推開,一人躡手躡腳地走近床沿,探看蘭斯洛的睡況。

  一如往常,儘管床鋪是超大號的,但睡相極度不佳的蘭斯洛,硬是有辦法滾到床邊,把半個身子睡到床下去。

  「真是的,和楓兒一個德性,睡得像是給人姦殺了一樣,真難看。」

  埋怨聲中,輕輕把蘭斯洛扶回床,把被褥重新拉上。

  近滿的圓月,自窗口射入潔淨的光輝,照在小草的身上,就像是尊純銀打製的女神像。

  「大哥。」

  輕聲喚著他的名,小草的聲音,溫柔無比,「今天,是我最後一次偷看你的睡臉了。」

  「還有五天,我們相識就滿兩個月了,很可惜,我不能留下來陪你慶祝了。」

  看著蘭斯洛,小草情絲深繞。

  在這近兩個月的時間裡,到底發生了多少事啊!

  從見面相識到深自傾心,從嬉鬧歡笑到生死一瞬,數不清的點點滴滴,只要想起來就會心痛的回憶,發生在兩人之間。

  「雷峰盛會一完,莉雅就要回去了。我不能永遠都在逃避,那樣的話,你會說你這個大哥很沒面子。」

  是的,在幾經思量後,她決定要去面對一切。

  不管聖力能不能使用,不管要面對什麼樣的未來,她都得一肩扛下,因為這是無法逃避的責任。

  儘管尚未領悟母親遺留的隱語,小草還是下了這樣的決定。

  經過了這些時日的磨練,她再非原來那個驕縱蠻橫的溫室公主,而有了長足的成長,跟在蘭斯洛身邊的見習,讓她學到了勇氣,得以去承擔未來的命運。

  可是,也是這兩個月的歷練,那個只會在天邊捕風紡雲,不知世間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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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河篇 第七章 曲終回首低顧盼(上)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八月十五日 艾爾鐵諾王國 杭州

  斜陽半落,彩霞滿天,一輪明月,已隱現在東方的天際,隨著太陽漸落,八月十五的夜晚終於來臨了。

  雷峰塔自晌午時分開放,大批尋寶人士,湧入塔中,東鑽西竄,四下摸索,試試看自己是否是天選的幸運兒。

  小草不打算去湊這個熱鬧,寶光衝霄的奇景,是在月正當空,也就是子時的時候才會出現,換言之,能否得到確切線索,全繫於此,太早動身,無異於觀光。

  眼見天幕漸黑,該是出發的時刻了。

  小草將幾樣器具收一收,正準備出發,門口傳來了叩門聲。

  「誰?」

  「是我。」

  打開門,來訪者赫然便是紫鈺。

  「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嗯!差不多,就準備出發了。」

  「是啊!」

  幾句寒暄過後,紫鈺似有心事,遲疑不決,欲言又止。

  小草見狀,低聲問道:「有事嗎?」

  「公主。」

  「嗯。」

  紫鈺素來稱她「小公子」,乍聽不覺,小草應了一聲,卻又立刻察覺不對。

  「你說什麼?」

  「莉雅公主,妾身有禮了。」紫鈺彎身一禮。

  「嗯。」

  小草先是一驚,隨即坦然。多日來的相處,兩女之間,高談闊論,暗中較勁,對彼此才學相互欽佩,也對相互的底細,有了大概的瞭解,小草既能猜出紫鈺的出身,紫鈺要料中小草的來歷,自也不難。

  紫鈺心思何等細密,小草整日繞著蘭斯洛打轉,眼中孕育的深情,她豈會不知。以前不過是冷眼旁觀,看看蘭斯洛這個傻蛋,什麼時候才會發現這天大的福氣,哪知天意弄人,陰錯陽差下,自己也深陷情關,真不知是哪一門的糊塗帳。

  「今晚雷峰盛會過後,你就要離開了嗎?」

  同是女兒身,紫鈺自是明白小草的心思,對於自己「橫刀奪愛」,紫鈺雖問心無愧,但面對小草,總有幾分難以釋懷。

  「嗯。該是我功成身退的時候了。」小草毫不思索,做了回答。

  該做的,該留的,該照顧的,都已預備妥當,多留已是無益。眼見蘭斯洛、紫鈺,兩情相悅,前程大好,小草這趟塵世之行,也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雖然無怨,卻是有憾,只是,她的處境,連這小小的遺憾,都不被允許。

  「以後,祝你和大哥幸福,天長地久。」

  紫鈺也是聰明人,能夠體會自己的苦處,小草無須多說。

  「以前,你曾經這麼問過我,現在,換我來回問。」紫鈺緩緩道:「你說的,是真心話嗎?」

  「把自己心愛的男人,這麼輕易地拱手讓人,你甘心嗎?」

  像是為小草抱屈,紫鈺道:「這麼做,看起來好像很偉大、很大方,其實,你根本就是在逃避。為什麼不老實說出來呢?向那個男人,說出自己的心意……」

  紫鈺不再說下去了,她原本就不擅長勸說此類話題,談到這裡,已經足夠了。

  「我在逃避,這我早就知道了。」小草的聲音,漸漸低沉,「可是,除了大哥之外,我也必須面對所有的臣民,這是身為公主的我,該有的義務,我不能只顧到私人情感,就放棄應盡的職責,這樣,才真的是逃避。」

  紫鈺不語,那些東西,她當然知道,也曉得小草必然也知道,她之所以還刻意重提,不過是想再提醒小草一次。每個人,所作的每個決定,都應深思熟慮,很多事,一但衝動決定,便再無挽回的機會了。

  紫鈺喟然一歎,問道:「就這麼樣的離開,你放心嗎?你可能再也見他不到了。」

  「愛護他的心情,你與我並無二異。只要大哥過的好,過的幸福,我的心願已了,是否待在他的身邊,無關緊要了。」

  至此,該說的,能說的,都已經說完了。

  「這麼說,或許很厚顏無恥,可是……」小草向紫鈺深深一揖,「以後,大哥就麻煩你照顧了,紫鈺姊姊。」

  看著小草水盈盈的眼瞳,那之中,依稀有水光蕩漾,唉!這個傻女孩。

  「說起來,你還是第一次叫我姊姊呢!」紫鈺微笑道:「衝著你這聲姊姊,我會用兩人份的愛心,陪著這傻大個的。」

  得到了承諾,小草又是一揖,這是兩個女人間的約定。

  「喂!你在幹什麼啊!該走了。」蘭斯洛在催了。

  「走慢點不會怎麼樣啦!你怕寶物給人搶走嗎?」急急應聲的小草,奔出門外。

  「喂!問你一件事?」蘭斯洛神秘兮兮地咬耳朵,「紫鈺小姐到你房裡做什麼?朋友妻,不可戲啊!」

  「喔!沒什麼,紫鈺小姐問我們今晚想吃什麼消夜而已?」

  「是嗎?」

  頭腦依舊簡單的蘭斯洛,半信半疑,嘟囔著道:「怎麼只問你不問我,紫鈺也真是奇怪……」

  一直送到花園門口,紫鈺向傻笑的蘭斯洛揮手送別。望著漸行漸遠的騎影,紫鈺悄立花園,閉起眼睛,回憶起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從初識贈傘、闖入香閨、長街血戰、月夜送情……每一分,每一秒,都過著充實又溫馨的生活。

  無可懷疑的,自從遇見這兩人開始,自己的生活,就產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變得富有生趣、不再冰冷;朋友、家人,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名詞,打從出生以來,她第一次感受到所謂的「人間有情」。

  所幸,紫鈺相當喜歡這些改變,而未來,自己的人生,也將順應著這些變化,而令人期待吧!

  念及小草,紫鈺不由得一歎,這水仙般的女孩,聰穎絕頂,可偏也癡得絕頂,只要她願意,應該也可以過著不一樣的人生吧!紫鈺無意糾正,每個人有權做不同的抉擇,既然小草選擇以這樣的態度,面對人生,不管是對是錯,紫鈺都得尊重她的決定。

  說到傻子,自己何嘗又不是呢?傻就傻到底吧!

  睜開眼睛,紫鈺的眼中燃燒著熾熱的火焰,那是為了捍衛所愛,決不退讓的眼神。

  「該來的,總是要來。你還要藏頭露尾到什麼時候!」

  「很好,我也很想知道,你對自己的行為,能有什麼合理的解釋。」

  冰冷的語調,冰雪般的面具,絕對零度的人,公瑾現身,紫鈺也要面對自己的戰爭了。

  雷峰塔,建於南屏山麓,相傳為一王妃,為祈福、還願而建,塔分六層,形做六角,對應六合天象之數,保境安民,世代平泰。

  民間傳言,塔落成之日,曾有高人言道:「但教雷峰長在,自可保人間界不受兵災之苦。」

  然而,人間戰禍,此落彼興,生靈塗炭,無時而終,就連小小杭州城,械鬥、群毆,皆是日有所聞,故此傳言僅被當作笑話一則。

  不論如何,雷峰塔終是西湖畔的名勝,「雷峰夕照」之名,馳譽天下,各色人等,來往不絕,特別是當寶物傳聞興起後,更是受到了特別的矚目。

  蘭斯洛、小草,混在人群之中,緩步入塔。蘭斯洛四下張望,一副好奇的模樣,渾不像個尋寶人。

  周圍的人,也有不少像蘭斯洛這樣的少年,他們左顧右盼,看人的時間遠比看塔的多,顯是初出江湖的新手。

  「要增長經歷,這確實是個好機會。」小草暗道。

  雷峰盛會,是艾爾鐵諾武林,頗受重視的一件大事,各門各派,除了派出長老耆宿共襄盛舉,也往往會攜同值得培養的後輩,來長長見識,培養人際關係。

  放眼場中,形形色色的人,各自聚在一堆。衣飾上繡著皇家徽印的騎士,大多是貴族子弟,出自名門正派,個個自信滿滿,不可一世的樣子。

  幾個身著普通服飾,卻以鷹隼般目光打量四周的,可能是軍方、六扇門的高手,特來監視這次的大會。

  穿著學士服的學者,小心地對每一個細微之處,進行推敲,希望能找到線索。

  小草稍微遮掩了頭臉,雖然換做男裝,莉雅公主在東方諸國,是相當知名的人物,見過她的不在少數,她可不希望在此莫名其妙給人認出。

  獎金獵人、遊俠、吟唱詩人……五花八門,甚至連身披黑袍、手持法杖的魔道士,都在場內來回探看,真的是難得。

  要知任何一種聚會,往往只限於該種派系。所謂的武林大會裡,極難看到魔法相關的人物參加,反之亦然,要同時集會這許多職業,除了戰爭以外,就真的只有這種以利為前題的聚會了。

  不過,也難怪艾爾鐵諾政府傷腦筋了,聚會了這許多人,隨便惹了什麼亂子,都有可能在全國各地,發生大規模暴動,甚至引起國際問題,那可不是能一笑置之了事的。

  「人是不少,可是……」小草移目一回,作出結論。

  來的人雖多,但並沒有二大公會,七大宗門的人,縱使有,也不過是單獨的一兩個,非代表性的人物。

  換言之,這次的與會者,無論是武林,抑或是魔法界,都只有第二、三流的人物,對於這種漸趨形式化的尋寶會,真正的高人,已經提不起興趣了。

  甚至還有杭州本地的名流士紳,好像當作參觀一樣,三五成群,混雜在武林人士中,四處遊走,像觀光客多過尋寶人。

  雷峰盛會的品質,真的是日漸低落了。事實上,還真有小販在外頭賣吃的,真是不知所謂。

  雷峰塔內,有人走上走下,忙著找頭緒,也有人乍逢老友,欣喜欲狂,還有不少在江湖上混不出名堂的人,帶著晚輩,到處見禮,把希望放在下一代,更有些人,看來是每次都到的雷峰迷,幾人對面打過招呼後,便埋首於今年的尋寶新招中。

  小草逕自走到牆邊,選了個偏僻的位置作下,用心感覺雷峰塔的氣脈流動。

  人有經脈,他物亦然,大凡建築物都會有獨特的氣脈,尤其是廟宇殿堂,依風水格局、天象地勢而建,分外明顯。

  雷峰塔的建落藏有玄機,而本身亦屬上千年的古跡,靈氣深蘊,自然也有本身的氣脈,只要能勘察氣脈流向,便可對塔內的隱密處,有更深的瞭解。

  勘察氣脈的功夫,是高段魔法師經過長時間修煉後,方能準確使用,然而,雷因斯·蒂倫的血脈,在魔法力的修行上,可謂天骨,感應的敏銳、學習的快速、對魔法的適應、與精靈間的協調,小小年紀,便已達到跡近完美的境界,旁人縱使畢生苦修難以企及。

  這「感氣溯流」,全憑魔力感應敏銳與否,小草雖未修習魔法,但靠著天賦異稟,根本不當一回事。靜靜閉上雙眼,把精神嵌入地脈,去探查雷峰塔的地氣烙印。

  蘭斯洛克制不住興奮,好奇地到處跑,這是他第一次涉足所謂的江湖場合,看到以前老頭子所說的江湖軼聞中的人物,實地出現,真是沒由來地雀躍不已。

  「嗯!能夠打倒那些個殺手,說起來,本大爺也是個高手羅。嘿!只要能再找到雷峰寶藏,本大爺就一舉成名,邁往成功的第一步了。」全然浸淫在成為武林高手的每夢中,蘭斯洛咧著嘴傻笑。

  現場與他相同反應的人,不在少數,很多少年,初步武林,也都抱持著美妙的夢想,期望有朝一日,練成絕頂武功,行俠仗義,成為眾望所歸的大英雄、大豪傑。

  雖然不久之後,他們會發覺,事情不是想像中的那麼美好,絕世武功,不是人人能練;行俠仗義的代價,往往要付出生命;英雄豪傑並不好當,那是用無數的血淚、無盡的哀痛所堆積,一個真正的大俠,常常是個鬱鬱寡歡、笑不出來的大俠。

  到了許多年後,當初的英俊年少,變成了白髮蒼蒼,每當天雨雲陰,身上各處舊傷,會為了鬥爭中失去的朋友、親人,齊奏哀歌,那個時候,他們或許會後悔,為什麼當年不肯聽勸,執意要走上看似風光的江湖路,其實,好好的在家耕田,對著那頭老牛、那棟破屋、那盞舊燈,不也是挺美的嗎?

  「一步江湖無盡期」,這不是目前的他們所能體會的事,現在的他們,都只是做夢的年紀,蘭斯洛也是其中之一,儘管如此,他還是比許多人幸運,因為,能夠活著體悟人生的江湖人,並不是很多。

  沸騰的心情,逐漸冷靜下來,蘭斯洛學著四周尋寶的老手,檢查每個可能的線索。

  儘管每個人都知道,唯一疑點的地底,是塊不能碰的禁區,但也有許多人相信,破除詛咒的線索,就藏在雷峰塔,為了證實這個想法,眾多尋寶人仍為此前仆後繼。

  擺設的器物,千年來已遭人移動無數次,不可能有機關,現在,就只能從塔內,試著找尋隱藏的訊息了。

  雷峰塔未有供奉神祇,但四周的牆壁上,卻繪有壁畫,各式各樣的神話人物,畫在壁上,顏色雖以半褪,卻個個栩栩如生,每個人物,風格不同,顯非出自一人之手,但從精美的線條,生動的表情看來,繪圖者俱是名家。

  蘭斯洛的學識膚淺,見聞又少,許多典故皆不明白,自是認不得這許多人物,猴樣的孫悟空,威武的楊戩,端莊的女媧,帶點邪氣又嬌?猼睽H己……他看得嘖嘖出奇,卻是半個也不識得。

  許多人物中,他對兩個人物,有特殊的感覺,說不上什麼理由,但這兩個人物,確實讓蘭斯洛在看到的瞬間,心頭猛然一震。

  一個是手可撐天的巨人,威武挺拔,作奔跑狀,令人充份感受到,他那非同小可的力量;一個是嬌羞動人的美女,她霓裳飄飄,雲袖半遮面,分外有種飄渺空靈的美感。

  所有的人物,沒有一個是靜態,像是要追逐某樣東西,或跑或飛,向正上方而去,那充滿力道的線條,令畫中人幾欲破壁而出,更增美感。

  順著人物的方向,蘭斯洛仰首上望。

  正上方,雷峰塔頂,一枚金幣由紅線所繫,懸空搖晃,是所謂的鎮塔金錢。

  「嗯!此中必有緣故。」蘭斯洛搖頭晃腦,感覺到掌握了重要線索,想找人問問資料。

  「喂!老兄,我想問一下……」

  周圍的人,或是忙著檢閱壁畫筆觸,或是詳查人物典故,見這無名小子冒失亂問,都只是兩眼一翻,繼續做事,懶的理他。

  連續問了幾聲,蘭斯洛討了老大沒趣,頗為懊惱。

  「對了,去問小草,讀書人見識多,總該有點墨水吧!」主意打定,蘭斯洛在人群裡搜尋小草所在。

  雷峰塔的地下,另有玄機,此事小草已是知曉,早在塔外探勘時,她也已經發覺了怪異之處,此刻小草努力將思感往下延伸,探源追溯。

  感氣溯流,看似玄奧,其實僅是東方仙術的堪輿學,與一般氣學的結晶,只是欲熟練使用,除了靈感度高,還必須具有這兩方面相關知識,故而會者不多,但寶藏謠傳千年,以此術察探者,卻也不少,雷因斯·蒂倫圖書館,便存有這方面的文獻記錄。

  全部的記錄,都作出同樣的結論,雷峰塔的地下,有一層附含神聖力量的能源壁,由此判定,埋藏地底的寶物,必是上古聖器,就是不曉得確切資料而已,因為厚實的能源壁,能夠隔絕人類的思感,無法做進一步探勘。

  也是因為這個判斷,艾爾鐵諾才公開寶藏尋覓權,否則若是地底藏了遭到封印的邪惡兵器,重新現世,那豈非釀成大災,不可收拾。

  一般的強力寶物,均會自我形成磁場,學者們口中的能源壁,就是這類東西。小草卻另有想法,如果真是聖器,現世該是眾生之福,為何要用詛咒埋藏,再者,在塔外徘徊所感應的奇特知覺,蘊藏著某種不尋常的訊息。

  於是,小草異想天開,反其道而行,不去探查能源壁之後的東西,反而把精神透貼表面,試著分析能源壁的內容。這千餘年來,多少才智之士,早已試過各種可能的方法,既然他們都失敗了,那當然要換種思考方式,把一切賭在自己天賦的感應力上。

  「對了,果然有問題………」小草喃喃道。

  思感透入的瞬間,一股極陰冷的寒意,筆直傳來,小草打了個寒顫。

  地下的能源壁,由兩組能量組成,主要的一組,是純度極高的神聖之氣,另一股微細氣息,卻陰寒無比,只怕便是守護保藏的咒術。

  唯恐遭到咒力反噬,小草連忙收回思感,僅是這樣,她已得到許多寶貴的資料了。

  「親自來一趟,還是有好處的,這就叫做實事求是。」印證了原本想法,小草低聲道。

  在剛剛的接觸裡,她已經有了重大發現,是足以推翻所有前人結論的發現,能源壁的構成有問題,那不是由寶物散發的天然磁場,而是由後天排設的運作所產生,那可能是某種術法、某種防禦陣勢,抑或是……某種封印結界。

  倘若真是結界,所有的事就要重新來研判了,大凡結界的設置,不外乎「阻擋外界碰到封印之物」或「阻止封印之物碰到外界」,無論是哪一種,會由神聖力量作為封印的物品,絕對不是正物,很可能是某種邪惡的魔器。

  更驚人的是,地底陣局的排設,精妙的程度,令小草歎為觀止,排設的人,必定是了不起的魔導師。那是永久回流型排設,能夠自我再生能源,不因時間久遠而失去效力,這種魔法陣局,牽涉太古魔法的範圍,極度困難,九州大戰後,便已失傳,小草僅在幾處遺跡中見過,卻萬萬想不到會在此地,見到一個如此完美的範本。

  任何修習魔力之人,修為越強,功力純度也越高,那是全憑日積月累,半點也假不得的事。結界神聖力量的純度之高,實屬小草生平首見,遠遠超過了她所知道的每一名祭師、先知、魔法師,莫要說是雷因斯·蒂倫沒有,便要在當今世上找一個,怕都是千難萬難。

  能夠有如此修為之人,尚須以結界來封印物品,那物品的駭人程度可想而知,是否要讓之出土,可得好好思量,可是,埋藏的東西究竟為何?設陣者,又是誰呢?

  「小草。怎麼一個人蹲在這裡,肚子不舒服嗎?」找著了小草,蘭斯洛揮著手,大步走來。

  「你不是去找線索了嗎?有沒有什麼新發現啊!」

  「哈!本大爺親自出馬,豈能無功,不過……」蘭斯洛賊溜溜地一笑,「可不可以跟我解釋一下,那些壁畫有什麼意思?」

  小草微笑,這就是有無知識的差別了,雷峰塔的壁畫,並非塔落成時即有,是一千年前杭州官府舉辦繪畫展覽,邀聘各地畫家繪成,其時寶光已然出現,故而不太可能有什麼線索藏在裡面,調查也是徒勞,不知底細之人,還辛辛苦苦地研究呢。

  不過,跟蘭斯洛解釋一下,也是挺有趣的,反正這寶藏看來大有問題,安全起見,便先擱置一邊吧!

  「左邊那個是孫悟空,巨人是誇父,小狗是哮天犬……右邊的美女是嫦娥、織女……」

  小草解說每個人物的來歷,兩個人撇下了尋寶,坐在塔邊,饒有興味地說起故事來。

  敘述間,一個念頭飛快從腦海裡掠過,卻是太怪,還來不及有個清楚的輪廓,小草不由一呆。

  蘭斯洛聽的津津有味,這些故事,以前都聽老頭子說過,此時一點就明,立即問道:「那上頭的勞什子玩意兒是什麼?」

  「鎮塔金錢。」小草解釋道。

  有些建築,為了鎮邪保平安,會在屋樑中心,懸掛某樣鎮宅之物。那枚金幣,便是雷峰塔的鎮塔金錢了,據說原本懸掛的,是一枚古代貨幣,但因為屢遭尋寶者盜走,官方無奈,將之換成艾爾鐵諾通行金幣,並加掛「禁止竊盜」的字樣。

  「哈!真好笑,誇父應該是追日,嫦娥是奔月,怎麼通通跑去追錢了。」蘭斯洛搖頭道:「建塔的人,不曉得在想什麼,是不是真的很缺錢花啊!」

  乍聞此語,小草如遭電殛,腦裡湧過無數念頭。既然一直有人在看護這座塔,那麼,是不是也會有某種訊息,留在塔裡呢?特別是,這個人與艾爾鐵諾官方的關係匪淺,那繪畫展……

  許多魔導師,會在所排設的陣局,留下記號,這裡可一找出記號的地方……

  「誇父追日」、「嫦娥奔月」,那金幣呢?金幣的意思是什麼……

  「星星的金幣」,真虧他想的出來,小草神秘地笑了起來,她知道設陣者是誰了。儘管單憑這些來判斷,尚欠單薄,但能夠排出這種陣局的人,除了他們,又有誰呢?

  瞥了蘭斯洛一眼,小草笑了。

  「喂!沒事幹嘛對著我笑,很恐怖的。」蘭斯洛給她笑的渾身發毛。

  「沒事,你別多心了。」小草搖首笑道。

  這人的野性直覺真是強啊!居然一下就抓住了壁畫隱藏的資訊,果然有些事,不是全憑理性解決的了。

  不會有錯。既然陣局的歷史,可推至九州大戰時期,排設陣局的,定是大戰中的救世主,日、月、星三賢者,根據傳說,日賢者皇太極,精擅太古魔法,這「永久能源回流」的陣局,正是他的拿手科目,而神聖之力的純度,除了他們,再不可能有他人能達到了。

  有了這個發現,小草又驚又喜。喜的是,三賢者是人間界至高無上的人物,能夠瞻仰他們的陣局排設,當作範本,那是多少魔導師夢寐以求的事啊!

  驚的是,三賢者中,皇太極、陸游、卡達爾,任何一名都具有通天徹地之能,普天之下,又有什麼東西,需要三人聯手封印呢?

  小草搜遍腦裡的圖書館,找不到半點相關資料,驀地,她憶起了個禁忌的名字,成吉思汗。

  九州大戰的相關資料,因為年代久遠,加上各國政府有意無意地封鎖,所以,要詳查並不容易。

  根據文獻記載,在長達五百年的戰爭中,人類在幾位出色的領導者統帥下,始終有辦法固守一地,不致覆亡,只是,面對魔族難以想像的龐大實力,想要反攻,根本如癡人說夢。 看似永無止境的對峙,在五年之內,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魔族大魔神王玄燁忽然駕崩,繼位者,名叫鐵木真。

  鐵木真不知從何而來?亦無人知曉他的真面目,因為他終生皆穿戴著,由名匠隆·貝多芬打造的「黑魔鎧」,從未取下。一直到兩千年後的現在,他的身份仍然是個謎。有人猜測,他是魔界的千年老妖,也有人認為,他是來自天外的惡魔,而在他登基以前,人間界從未

  聽過這個名字,他擠下原本公認的皇位繼承人,胤禎,堂皇繼位。

  對人類而言,這個名字是場惡夢。鐵木真藉著種種方法,或猛攻或和談,令許多原本歷

  五百年而不破的關卡,一一潰敗投降,再加上,他將僅剩的頑抗區域,畫為「人類自治區」,一時之間,無論人間、魔界,都成為他的領地,鐵木真成了自有歷史以來,領土最大的統治者,眾臣感佩之下,請上尊號,成吉思汗。

  殘存的人類,感到恐慌,再這樣下去,人類真的要滅種了,許多散居各地的高手,挺身而出,刺殺鐵木真。

  然而,鐵木真是魔族有史以來,最有才華的武學天才,魔力之高,已到了常人夢也夢不到的境界,多少高手全折在他手上。面對棘手的軍隊,黑色騎影單獨闖陣,在短短半小時內,血流成河,屍積成山,強大軍勢,瞬間灰飛煙滅。

  最後,三賢者眼見局勢危急,決定聯手誅魔。

  艾爾鐵諾公佈宗卷裡,有著如下記載:

  天魔肆虐,殘暴無道,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十方人間,剎那焦土,鮮血滿空,殘屍遍地,煉獄重現。

  三賢者,憤而挺身,激鬥天魔,大氣狂嘯,山崩地裂,日月失色,天為之哭。

  一晝夜,天魔伏誅,自此奠定日後戰勝基礎。

  在該役結束後,三賢者負傷凱旋,當旁人問起此役戰果,三人俱搖頭不語,一直到戰爭結束,未有發表過相關的隻言片語,可見此戰慘烈,已成了三賢者提也不願提的夢魘。

  日、月、星三賢者,每個人的能耐,都是百世難逢,萬中未見其一,居然得要三人一齊出手,方能擊斃敵寇,由此固知,鐵木真的修為,實是高深至曠古絕今的地步了。

  此後,三賢者的聲望如日中天,他們領導大陸聯軍,逐步邁向勝利,在多場聖戰之後,魔族被趕回魔界,歷兩千年之久,不敢再進犯人間,人間界也從此恢復光明。

  對於這樣的記錄,小草抱持懷疑的態度。魔族的強大,是整體的優勢,絕非全繫於一人。五百年來奠下的統治基礎,內中培育出的精英、人才,實是多如過江之鯽,絕無可能因為領導人死亡,便走向潰敗之途。

  再者,鐵木真繼位以前,人類便已在魔族的兵威之下,苟延殘喘,鐵木真被誅,至多也不過回復原狀。為什麼從那以後,人類便能扭轉乾坤,節節勝利呢?

  種種的疑問,成了歷史上的謎,想要查出究竟的學者不是沒有,但無論是各國政府、學術界,都有意忽略,甚至封殺這種研究,因為對人類而言,那是段被封印的記憶,無論如何都不想再重提。

  小草本身,亦對此謎團,感到高度的興趣,曾數次進行深入調查,所獲得的結果,卻相當有限,與公訂課本無二異,並沒有辦法證實些什麼。看來,想要瞭解真實的歷史,幾近不可能了。

  另有一件奇事,儘管記錄可能遭到竄改,但九州大戰的重要戰役,發生地點、經過、死傷人數,都有一定程度的記載,可是,三賢者誅殺天魔,這扭轉戰史的一役,相關資料卻少得可憐。

  據聞,鐵木真的屍體,並未被送回魔界安葬,有數件寶物,隨著他的死,而永遠湮沒,他的埋骨之所,成了眾多疑問裡,最引人注目的一點,因為那象徵了巨大的秘寶,天曉得他帶了什麼東西在身上,只要能找到,或許就可以憑此再建一番風雲事業。

  「鐵木真的寶藏……」

  這個超級震撼的結論,讓小草愣住了,她沒想到會遇到這種問題,原本的計畫,是想揭穿雷峰塔的奧秘,令蘭斯洛揚名立萬,一夜之間,成為武林新秀。

  計畫並未失敗,反而還可以說是超乎想像的成功,截至目前為止,單只是地底詛咒的真相、三賢者的結界,就足以使大陸為之沸騰,雷峰塔成為諸國矚目的焦點。

  但是,若真是鐵木真的寶藏,那可不能等閒視之了。那很可能存在著,足以推翻整個歷史的證據,對整個風之大陸的民族,造成重大影響。

  自九州大戰後,不管是哪一方面,人間界已沒有再出現,神話級數的高手了,一方面是因為缺少競爭,一方面也是因為許多厲害功夫的失傳。

  而鐵木真,這個畢生未逢敵手的魔王,若是他真的在留下了什麼秘笈、寶物,若是有人能得其真傳,勢必會給人間界,帶來一場滔天巨浪,甚至改變目前的權力分配。

  這不是可以隨便處理的問題,一個處理不好,便會引發國際間的全面戰爭,那會是九州大戰以來,風之大陸最大的浩劫。

  小草覺得自己擔憂過頭了,壁畫的標記,不見得是真的;神聖的結界,也不是只有三賢者才能佈置;結界內的東西,更不一定是鐵木真的秘寶,馬上就把結論推到這裡,不是太可笑了嗎?

  問題是,這些推想,並不是沒有根據,而是靠著逐步分析之後的結論,儘管可依據的證據仍嫌不足,但就可能性而言,這絕不是空穴來風,只要有一絲可能性,就不能輕率處理。

  「怎麼了,臉色好難看。」察覺小草有異樣,蘭斯洛問道。

  「沒什麼,只是有點不舒服。」小草虛應兩句。

  倉促下決定,非是上策,還是等到多取得些資料,多做些準備,再決定作法吧!雖然放棄這個機會,有些可惜,但比起可能面對的後果,小心謹慎些,總是不會錯的。

  正自思量,忽地腳底一震,塔身受到某種力量牽引,有些搖動,跟著,轟隆聲中,一道柔和的祥光,逐漸醞釀、變粗,化成光柱,筆直射向天際。

  「寶光,是寶光啊!」「是雷峰寶光,真是三生有幸。」「唉!」

  對於塔內的人來說,現在看到的,是神跡般的奇景。由於祥光籠罩整座雷峰塔,人們沐浴在光華之中,所有的屋瓦琉璃,氤氤氳氳,看不真切。

  身體如同感受諸神的恩賜,暖和地像是要給融化了般,四肢百骸,充滿了新生的力道,全身數百萬個毛孔,說不出的舒服。

  寶光的來源,小草已經知曉了,所謂「永久能源回流」,是以某種玄奧的佈置,讓魔法陣的能源,不住自我循環,無有稍減,維持定量,故能永久,而某些時候,為了陣型運作,也會以特別的方式,另行吸取能源,作為後備。

  地底的結界,必是以太陰月華為能源,故每逢中秋,月華最盛時,以地心陰電為引,吸取月光精華,兩者交會融合,便形成了這道「雷峰寶光」,由於祥光內全是能源,故處於內中的生物,確實可由中得到不少好處,才有如此的舒適感。

  祥光歷時一柱香,便會消失,那代表最後一絲線索的隱沒。

  人們開始歎氣,既然今年也沒有什麼發現,就只有明年再來了,這麼年復一年,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見著寶物出土,他們之中,有人為了這個虛渺的希望,空擲了大半輩子的光陰,現在,已經不再具有別的企圖,只是單純地希望能夠解開這不解之謎。

  「唉!可惜這麼白忙了一場,還是趕快回去,準備吃消夜吧!」

  沒能發現寶物,蘭斯洛有著些許的失落,不過,他的本意也只想觀摩一番,目的達到,可以盡興而返了。

  小草沒有異議,反正現在也不可能起出寶藏,就此抽身,本是應當,雷峰塔平日照常開放,要詳細調查,大可以後慢慢來。

  祥光漸弱,有些人開始收拾器具,走向門口,蘭斯洛、小草也準備回去了。

  「諸位請留步,本人有特別獻禮奉上。」

  一個聲音,壓過全場喧嘩,眾人這才驚覺,入口大門處,不知何時湧來了一批人,堵死出路,個個手執兵器,殺氣騰騰,顯然來者不善,並非為了尋寶而來。

  蘭斯洛、小草乍見來人首領,嚇的魂飛魄散,連忙蹲下,用上衣遮住頭臉,生怕給認了

  出來。對方不是別人,正是要命的死對頭,赤先生,身邊一黑一藍,隨侍左右,是老相好鼬鐮兄弟。

  「諸位英雄乖乖棄械投降,赤某可保今晚平安。」赤先生拈鬚笑道。他說的是假話,為的只是要看看群豪的反應。

  「說的是什麼鬼話。」「你是什麼人,膽敢在此撒野。」「敢叫老子棄械,你算是什麼東西。」「這位朋友是何來歷?有話不妨慢慢說。」「哈哈哈……這人發瘋啦!說的是什麼鬼話。」

  驚覺情勢不對,群雄反應各自不同,鼓噪不已,有人和顏悅色,有人惡言相向,但都抱持著看笑話的心理。

  群豪人數眾多,怕沒有個兩、三千人,而赤先生手下,不過僅近百人,看來素質亦差,相形之下,反而是人單勢孤的一方,衡量局勢,出言威脅根本就是大放厥詞。

  蘭斯洛、小草對望一眼,心中登寬,看來赤先生不是為己而來,而是別有所圖。

  「既然來了,當然有準備,諸位若是不肯聽勸,就莫怪不能生離此地了。」赤先生微笑道。

  他早年身居高位,也算的上雄霸一方,言語之間,自有一股凜然威儀,教人不敢輕視,群雄一時給鎮住,私語紛紛。

  「不對,他如此有恃無恐,必是留有後著。」察言辨色,發覺赤先生並非虛張聲勢,小草仔細注意敵方的一舉一動。

  一些經驗較老的江湖豪客,基於多年臨陣的直覺,都知道今日之事難以善了,暗自抽出兵器,提升功力,準備惡戰。

  赤先生仰天打了個哈哈,右手打了個暗號,黑無常會意,自懷中取出個古舊香爐,燃起紫煙,口中唸唸有詞。群豪的注意力全在赤先生身上,反倒沒察覺此事。

  小草眼尖,又是全神留意此處,第一時間發現。奈何距離遙遠,也沒聽清咒文,她不曉得施的是什麼法術,但是,某種至冰至寒的陰氣,確實在瞬間大幅提高了。

  場中的一些魔導師,漸漸察覺情形有異,紛紛出聲喝問。

  「喂!那老傢伙在弄什麼玄虛,咱們要不要準備開溜。」也看出場面不太對勁,蘭斯洛

  小聲問道。

  小草搖頭,低聲道:「先看看情況,不要輕舉妄動。」

  她不明白赤先生的舉動,有何目的。黑無常所施的術法,雖然提高了陰氣,但卻感覺不到半分邪惡氣息,要說是正在使用什麼妖法邪術,卻又不像,那麼,他到底在做什麼呢?總不會只是單純的故弄玄虛吧!

  群豪之中,大多只是練武之人,對於另有天地的魔道之術,一竅不通,也對這未知的學問,感到恐懼,看到黑無常詭異的舉動,人人不安起來,鼓噪不已,甚至有人打算先下手為強,除去這群討人厭的東西。

  電光石火間,有件事掠過小草的腦海,令她大叫不妙。

  祥光並未消失,代表結界的能源吸收,尚未結束。結界的本身,靠神聖光力來維持,而不知為了什麼理由,三賢者在結界之外,又加了道殺氣極重的陰寒陣勢,造成了所謂的地底詛咒,斷絕後人挖寶之心。

  總之,因為這樣的設計,兩種強大的能源流,達成了某種平衡,得以隱匿千年,而不被發覺真相。現在能源吸收尚未結束,兩個陣勢都處在鼓動激烈的震盪期,若是有一方急速升高,彼此的平衡就會被打破,屆時失控的能源流暴走,與一堆強力火藥並無分別……

  「不好,大家盡快疏散,這裡馬上就要爆炸了!」小草大聲呼喊道,希望能點醒眾人,挽回生路。

  「什麼!這老小子埋了炸藥,真是陰險。」蘭斯洛聞言,失聲怪叫道。

  在場群豪,倒有一半與他相同心思,要說是有埋伏,還有什麼東西比萬斤炸藥更有效,雖然沒人聞到火藥味,但這事攸關性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當下呼喊一聲,紛紛抽出兵器,奪路外闖。

  「來不及了。」赤先生高聲笑道,跟著,眾人腳底傳來連串轟隆響聲,越來越近,立足地開始產生小隙縫,漸漸龜裂,終於裂成大洞,整座雷峰塔搖來晃去,砂石簌簌落下,像是要倒塌了一樣。

  「危險!」看到一塊落石,砸向小草,蘭斯洛想也不想地撲上,將小草摟在懷中,就地滾開。

  轟然一聲巨響,猶如天雷落地,整個地面給狂衝的能源流,炸開個深不見底的黑洞,群豪腳底一空,慘叫聲中,全往下掉,寶光彷彿迴光返照,猛然漲至最粗的寬度,衝破雲霄。

  震波與暴風的交錯下,屋瓦土石頹圮瓦解,「轟隆」一響,雷峰塔倒地砸成碎片。

  寶光消失,只留下一地殘骸廢墟,與殘骸下的黑色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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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河篇 第七章 曲終回首低顧盼(中)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八月十五日艾爾鐵諾王國杭州

  夜風吹送,花香飄蕩,落瓊小築的花園裡,一男一女,對面而立,空氣中隱現的危險氣息,打破了可能的綺想,讓人明瞭這雙男女正在對峙中。

  「有幾件事,我一直覺得很奇怪,所謂的雷峰寶藏,到底藏了什麼東西?」紫鈺問道。

  「雷峰塔底,有九天冰蟾。」公瑾淡然道:「你應該知道這個,也只需要知道這個。從以前我就說了,你只需要執行工作,其餘的,沒必要多問。」

  打從入師門之後,紫鈺便知道,九天冰蟾是自己的唯一活命靈丹,而師尊也明確指示,九天冰蟾極難尋獲,現知的一隻,埋藏於雷峰塔下,是故紫鈺自小便遷居杭州,為的,便是這雷峰寶藏。

  雷峰寶藏,有「彩虹聖壁」、「十方血囓鎖」守護,前者純屬神聖力量,阻隔一切邪惡氣息,是以只要心無邪念,所修習的功夫並非妖邪魔力,便可通過;後者卻相當麻煩,屬於東方仙術的陣型,凝聚九天陰氣而成形,會將一切意圖接近的東西,予以撲殺。


  由於當初沒有重開的打算,是以三賢者設陣時,是用了最高的技巧、功力,聯手封印,現在想要開禁,便是陸游自己,也束手無策,唯一的方法,是找一名陽年陽月陽時出生的天靈之人,在今年中秋月光全消以前,以其純陽命格的鮮血,灑陣開路,自可化消「十方血囓陣」,安然取寶。


  這個令她等待多年的天靈之人,便是蘭斯洛了。陸游根據天象推算,命定之人會在今年出現,屆時便由紫鈺守護其安全,並伺機取血開封,為了慎重起見,甚至連最受器重的二弟子,也一齊調來,見機行事。

  對於師尊的諭令,紫鈺奉若神明,豪無異議,只是,在這兩個月的過程中,她發覺了某些不對勁的地方。

  「沒用的,這個說法,再也不能塘塞我了。」紫鈺搖頭,「這次的工作定有內情,否則若只是單單取個九天冰蟾,光是我就足以勝任,又何須勞動你周大元帥千里而來。」

  「再來,你對蘭斯洛的注意,謹慎的異常,雖然說與你自己的計畫有關,但我總覺得不對。」紫鈺沉聲道:「告訴我,當寶物起出以後,你打算怎麼處置他,若是我不到確切的答案,你是不可能離開這裡的。」

  不只是口頭宣告,紫鈺的身體,已經調整到隨時可以出手的最佳狀態。

  而當確認了這個事實後,公瑾開口了。

  「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是不懷好意。」公瑾冷冰冰的笑著,道:「恩師的意思,不讓任何知道寶藏秘密的人活著。」

  「啊!果然不錯。」紫鈺心裡,無聲低語。

  早在質問公瑾之前,她便有了這個猜想,九天冰蟾是第一流的神物,與之共埋的東西,又豈是泛泛,以公瑾素來的野心,斷不可能放手不理,他會讓蘭斯洛獨得寶物,那才是天大的怪事。

  「可是,你知道了以後呢?你又打算怎麼做。」公瑾海水般的藍瞳裡,出現了譏嘲的笑意,「別忘了,這次任務成功與否,不只關係著你,也對恩師影響莫大,絕對不能有半分差錯的。」

  人的壽元有定,像陸游這類,已至兩千五百餘歲高齡的賢者,是不斷靠秘法、靈藥之助,方能延命至今,但也因此,違逆天道,而有天降爆雷之刑。

  為了躲避天刑,數百年來,陸游自封於玄冰之中,不見外客,潛心思索扭轉天數之法,經過千多年盤算,終於想出了解決之道,而必須使用的藥引,即是九天冰蟾。

  換言之,此次任務若是失敗,要再開啟「血囓鎖」,得要再等六十寒暑,非但紫鈺絕症難愈,便是對陸游自己,亦是沉重的打擊,是以決不允許任何差錯。


  紫鈺內心反覆掙扎,自己的生死是一回事,恩師的命令又是另一回事。

  自幼時相逢起,恩師不惜耗損真氣,替自己洗髓續命,而後又蒙他老人家青眼有加,收為關門弟子,授以白鹿洞絕學,在眾弟子間最得寵愛,呵護倍至,能有今天的成就,全拜恩師所賜。

  儘管紫鈺也曾隱約想到,師父的愛護,可能是因為自己出身非凡,利用價值甚高,但無論如何,師恩便是師恩,寧教自己性命不要,也不能讓恩師損及分毫。

  可是,蘭斯洛呢?想起那張傻笑的大臉,紫鈺心中一陣撕痛,難道當真順從恩師命令,就此殺了他,殺了那個對己疑心一片,奉獻所有的人……

  不行,計決不行……

  「我不會讓你傷害他的,要去雷峰塔,先過我這一關。」紫鈺抬頭,毅然道。

  「哦!你說的倒是清高。」公瑾冷笑道:「取不到九天冰蟾,你的壽元過不了今年,這樣也無所謂嗎?」

  「在這世上,有某些東西,為了守護它,一己的命,並不算是什麼。」

  在月光照映中,紫鈺就像尊神祇雕像,凜若冬雪,傲然不可侵犯,奇異的是,她的臉上,竟是在笑,笑裡面有種大無畏的氣魄,教人不解其意。

  久處沙場,慣看生死的公瑾,心下明白,那是有了覺悟之後的表現。因為對事情有了覺悟,得以看破一切,所以才會有這種笑容,可是,讓她產生覺悟的動力是什麼呢?

  「你死不死,不關我的事。」公瑾的口氣不變,「可是這次的大事,關係到恩師,難道你也不顧了嗎?」

  「等到此間事了,我會取出九天冰蟾,向恩師請罪。」紫鈺一咬牙,斷然道。

  「很了不起的想法,以恩師對你的寵愛,也很可能就此赦免你,可是……」公瑾道:「

  若我執意要那小子的命呢?」

  「那你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問過我手中長槍。」話聲方落,紫鈺手臂抖動,一套組合式長槍,閃電貫串成形,拄地而立,散發出森然氣象。

  「這妮子真的是長大了。」微微一愣,公瑾暗讚道。

  對於這個小師妹,公瑾一直是以一種矛盾的心情在看待的。公瑾的出身,是艾爾鐵諾某支皇室的指定繼承人,甫一出生,便注定榮華富貴,尊貴無比,他所享用的財勢,是常人十輩子也賺不到的。

  為了要扛起「繼承人的擔子」,公瑾自幼受到精英式的斯巴達教育,更投入白鹿洞門下,在數萬弟子中,為陸游所賞識,收為入室弟子,後來,晉身仕途,縱橫沙場之上,令大陸諸國聞名喪膽,不敢有進犯之心。

  年紀輕輕,便已成了艾爾鐵諾舉足輕重的人物,但是,在得到這些尊榮的同時,公瑾突然發現,自己並不怎麼高興。也許,在他生長的過程裡,並沒有學過高興是什麼東西,就他記憶所及,連上一次露出笑容,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

  當然,公瑾並不後悔,這樣的生活方式,正是他所追求的。他一出生,便注定是要站在所有人之上的,就算不是降生在這樣的家族,就算是降生在某戶貧民窟,他也會憑著自己的實力,爬到今天的地位的,大丈夫,自當如是也。

  可是,每當夜闌人靜,晚風低拂,公瑾的心底,總會個聲音,小聲地誘惑,倘若自己能過著與平民百姓相同的生活,倘若自己能安享那份和平,不知道會是怎樣的人生?

  在這想法逐漸萌芽時,一個女孩出現在他的面前。兩歲的紫鈺,因為經脈鬱結,由族中長老提攜,前來白鹿洞請陸游施予援手。這個女孩,是上任族長的遺孤,換言之,只要她不死,將來便會是龍族族長,多巧。

  這樣的身世,與自己何其相像啊?他們都是為了成為某種身份,某種毫無選擇的身份,而來到世間的,早在相逢的那一剎那,公瑾便已看透了,這女孩往後的生涯。

  果然所料無差,在眾人的期望下,紫鈺接受的教育,與他毫無二異,相同的優異表現,相同的驚人天份,相同的冷傲孤僻,他們師兄妹是走在相同的人生道路的。在某些方面來看,紫鈺就是另一個公瑾。

  「紫鈺的人生,前半段是與我一樣的,可是,往後呢?她也會繼續這麼走嗎?繼續為了達成別人的期望,毫無目的的活下去……或者……」

  無疑地,公瑾將紫鈺當作是分身,當成了另一個自己。而對於這個半身,與其說是譏誚,倒不如說是期待,在公瑾的內心,有某種期望,他期望這個女孩會走上不同的道路,讓他看看另一種人生。

  有人說,遇到一個與自己太過相像的人,會很反感,紫鈺隱約有這樣的感覺,儘管她尚未清楚地想到,但她討厭公瑾,那個永遠只會在旁窺視,對她的一切嘲以冷笑的男人,紫鈺有種難言的厭惡感。其實,公瑾嘲弄的對象,就是另一面的自己,換個角度看來,他也不怎麼喜歡自己。

  在與蘭斯洛的相處中,紫鈺似乎有了改變,公瑾看到了他想看的東西,無關好壞,那只是他想證實的東西,現在、他要再作點確認。

  「看來,你是真的愛上了那小子。」

  「不,這點你說錯了。」

  「哦!」

  「仔細想想,我並沒有愛上他,至少,目前沒有。」紫鈺緩聲道:「正確說法,我正在努力試著愛上他。」

  公瑾不作聲,男女情愛,是一直令他困惑的一環,特別是像紫鈺這樣一個,與自己某些特質極為相近的女子,她的情愛觀,會是什麼樣,公瑾感到高度的興趣。

  「對於他的心意,我很歡喜,可是,現在不是談戀愛的好時候。」紫鈺如是說。

  蘭斯洛真摯的感情,確實在紫鈺的心湖,掀起了軒然大波,令這自幼清心寡念的少女,初領略傾心的滋味。可是,男女相愛,是雙方面的事,對於目前的自己,紫鈺不認為有資格接受這份的真情。

  「身為龍族的下任族長,我有非盡不可的義務……」她不斷地這樣告訴自己。

  身為注定的繼承人,打出生以來,紫鈺便接受帝王學式的精英教養,在這樣的環境中,紫鈺的表現實是可圈可點,文才武功,都有傑出的成就,絕美的容顏,超卓的見識,小小年紀,便已非常早熟,對大陸局勢侃侃而談,並且雄心非凡,無論哪一方面,俱是光芒萬丈,她絕對是龍族最適任的繼承人。

  在嚴苛的學習過程裡,紫鈺的身邊,全是僕役與婢妾,偶爾回到龍翔山,親族看她的眼神,敬畏如天神,就差沒跪地膜拜了。為了迎合眾人的期望,為了得到誇獎,紫鈺刻意將自己培養成冷清、孤傲的個性,來配合自己的身份,既然身為繼承人,言行舉止就必須莊重、有威儀,不能有半分孩子氣的舉動。

  「想要達成族人的期望,想要被師父誇獎,我一直努力做好這個繼承人的角色。」

  「可是,照現在的情況看來,我似乎是忽略了些更重要的東西了……」

  在敵前月下,紫鈺想起了從前許多事。許多早已遺忘的童年往事,不由自主地一一浮現心頭。

  看見紫鈺臉色陰晴不定,眼眶裡的濕潤漸深,公瑾出奇意料地沉默,基於某種同理心,他可以清楚地聽見紫鈺胸中的低語。

  如果在這個時候出手突襲,失去平常心的紫鈺,絕非自己十合之將,可公瑾沒有行動,比起師父交代的任務,現在這一刻,有著更重要的意義。

  「直到他出現,在這兩個月的相處裡,我逐漸試著不用心機與人交往,開始學習怎麼去愛人,第一次出自真心地大笑,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個只會傻笑的愣小子教我的。」

  想起蘭斯落,紫鈺微微一笑。如果說,有一天,自己真的能夠認清心中的情感,學會了怎麼去愛一個人,那才是相愛的好時候。

  其實,愛情之為物,本就毫無半分理性可言,可是這名以理性為優先思考的奇女子,就是在這上面無法想開。

  另外,紫鈺對小草,總有份說不出口的歉疚感,在一切未能塵埃落定前,保持現狀,是最好的作法。

  「不是談戀愛的好時候?那是因為死人不需要談戀愛嗎?」公瑾一派悠然,「不管你是怎麼想,我的決定,不會有半點改變的。」

  「我知道你會這麼說,因為你一向都是如此冰冷。」紫鈺露出了淒清的苦笑,歎道:「

  這種心情,你永遠也不會懂的。」

  為了要捍衛自己學到的那些東西,為了要感謝教會自己那些東西的人,紫鈺決定挺身一戰。

  不懂嗎?公瑾再度冷笑了,自己可能到死也無法理解吧!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他要從紫鈺身上尋找答案。

  局面發展至此,已無須多做言語了,師兄妹倆均聚精會神,抱元守一,仔細尋找對方的破綻,同時也不露出半分可乘之機。

  高手過招,非同小可,他兩人素知對方之能,此刻正式交手,不同於上次的泛泛之爭,竟是誰也不敢搶先出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紫鈺仍是拄槍而立,公瑾雙手環抱,俯視地面,如同一個沉思的冥想者,冷冽的鬥氣,有若實質,激湯在空氣中的每一處。

  驀地,「轟砰」一聲震天響,東南方一道光柱筆直衝天,雷峰盛會的高潮來臨了。

  公瑾動了,依舊是「踏雪驚鴻」,他身形好快,幾個換位,已至紫鈺面前,既然對手用的是長槍,那就要在攻擊以前,搶進她的槍圈範圍,讓她失去優勢。

  紫鈺不退,若退,可以拉開雙方距離,重新攻擊,但也必定失去氣勢,為敵所乘,此消彼長下,更難扳回局面,是以紫鈺不退,非但不退,紫鈺將槍頭往地一擊,整個身體順勢飛騰半空,槍尖化作龍影無數,把下方的公瑾團團困住,亂槍紮下。

  「好俊的槍法!」

  公瑾喝了聲采,瞧見來勢猛烈,不欲硬接,將披風一抖,當成軟索來使,藉此化消攻擊,箝制紫鈺長槍,同時身若游雲,忽地飄上,對準紫鈺,便是一掌。

  公瑾的披風,是以流雲蠶絲所織,刀劍不能傷,若給套住,掙脫極難,紫鈺只得收槍回勢,同時亦是一掌推出,毫無花巧地,與公瑾對了一招。

  掌力相觸,都是發覺對方內力充沛,紫鈺心知若是回手稍慢,勢必又給公瑾纏住,是故掌力用個十足,將人震開,趁便拉開距離。

  紫鈺應變奇快,身在半空,已將長槍舞成一團灰影,虎虎生風,威武有若天神,她這式「千里羿龍」,必須先行蓄力,一但發出,當真具雷轟之威,非獨剛猛難當,而且後勁洶湧,要教公瑾擋無可擋。

  當勁力蓄到頂峰,紫鈺人槍合一,整個人幻做一線急電,向公瑾飆射而去,人未到,強大的氣流,已經封死了公瑾週身。

  公瑾一個斤斗落地,消去餘力。驚見猛招臨頭,公瑾不慌不忙,反臂抽出腰間配劍「湛盧」,長吟道:「半畝方塘一劍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劍招輪轉,擋了這勢若奔雷的一槍。

  劍清如雪、劍麗如花、劍騰若鳳翔、劍鳴若龍吟,公瑾劍式一出,登時便升起了道虹橋,燦而奪目,穩穩架住紫鈺的槍。

  儘管槍上傳來的內勁,如拍岸怒潮,一波強過一波,但公瑾的劍,卻如萬里長空,綿綿無邊境,不管怒濤如何兇猛,卻是半點也摸不著邊。

  紫鈺的眼光收縮,怔道:「抵天三劍。」

  抵天劍,是陸游所創的絕學,共分三式,外界不知,通稱為抵天神劍,其實若要細分,尚可分成三劍,公瑾此時所用,便是三劍中的「長空之劍」。

  「千里羿龍」,剛強迅烈,無論躲避、格擋,都難以攬其威力,最好的方法,莫過於以這「天下第一守招」,卸了這一槍。紫鈺與之同門,這長空之劍雖然熟識,卻也並無破解之法。

  公瑾得勢不饒人,未等槍上勁力全數卸去,長劍如點水蜻蜓,輕飄飄地順著槍桿削上,紫鈺連忙變招,長槍反挑,兩人重新纏鬥在一起。

  紫鈺的槍,名作「焚城槍法」,是龍族的秘傳絕技。「蒼龍心法」、「焚城槍法」,是龍族非族長不傳的兩大絕學,前者流傳於炎之大陸的緋櫻帝國,軒轅皇帝憑之建立不世功業,後者傳於風之大陸,紫鈺是當今天下,這套槍法的唯一傳人。

  焚城槍法,顧名思義,便是所擊出的每一槍,都具有一轟焚城之威。龍族的武功,素來走的都是剛猛的路子,龍本來就是大威力、大氣魄的生物,他們現世,都是在世界已經陷入動盪不安的亂世,要的不是溫吞,而是一擊斃命的魄力。

  紫鈺在半空出槍。打從交手那一刻起,她的繡鞋,就沒有再沾上半點泥土,龍並不是停留在地上的生物。

  龍族的武功,確有奧妙之處,紫鈺的身子,在半空騰挪翱翔,真個仿似九天神龍,見首不見尾,變幻無端,而那姿態曼妙,竟若天女翩翩舞,看的人心都癡了。

  驚人的是,儘管動作看似嬌弱無力,紫鈺握槍的纖手,穩若磐石,她出槍極快,卻是連半點聲音也無,焚城槍法的巨大威力,一擊千鈞,每一槍刺出,周圍的空氣,都給那逼人的炎勁,煉成真空,自是半點聲音也發不出。

  這樣的槍法,本來極損內力,而且聚氣耗時,出槍不得不緩,但紫鈺不愧是龍族千年一見的天才,加上曾服食靈藥無數,年紀輕輕,內力已遠勝許多修行百年的高手,她瞬間聚氣,出槍快速,而威力不減,這等境界,龍族史上決不超過七人,而紫鈺,絕對是其中最年輕的一名。

  她此時所發的每一式,槍上實有千斤之力,倘若是普通的高手,早在與槍接觸的瞬間,血肉橫飛。

  但是,公瑾不是普通高手,在白鹿洞的諸多弟子裡,他無疑是最超卓的一名,能夠讓「

  月賢者」陸游特別器重的人,絕對不是普通的高手。

  與紫鈺相反,公瑾的劍,並不迅捷,相反的,如秋水般清逸的劍勢,還帶著一種不經心的悠閒,渾不似與人生死相博。

  公瑾並不想贏過紫鈺,正確的說法,是他不能贏過紫鈺。

  焚城槍法的本身,抱著一往無前、誓死不歸的壯烈氣勢,倘若遇到了更勝一籌的敵人,與之正面劇鬥,那決鬥時迸發的鬥氣、殺意,會令使槍者的精、氣、神,瞬間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峰,突破本身界限,發揮出更強橫的實力,屆時,縱能獲勝,怕離兩敗俱傷也無多遠了。

  公瑾不要兩敗俱傷,他一向拒絕慘勝,要贏,就要徹底的贏,贏的那麼淒慘,只是另一種形式的戰敗,是以,他不求獲勝,只求不敗,他要等,等對方的氣勢由最盛,逐漸衰竭,那時候再出手取勝,就容易的多了。

  公瑾使的劍法,「天光雲影」,創自白鹿洞第十四代院主,大儒朱熹。

  劍走陰柔,泊泊然、綿綿然,蓄勁於其中,只要遇到外力襲擊,立刻會有強猛劍勢反擊,但本身的殺傷力卻不強,如謙謙君子,威而不怒,正是主守的劍法。

  用此劍法,參以抵天劍的劍訣,兩相輔成,縱以焚城槍法的剛勁,亦難以越雷池一步,完全符合公瑾以逸待勞的需要。

  如此戰法,或許有失光明,可是,公瑾並非一般江湖武人,他要的勝利,絕非表面榮光,而是確確實實擊倒的完全勝利。

  只是,儘管抱定這個戰略,公瑾的劍,也絕不平凡。天光雲影劍法,一昧主守,在白鹿洞三十六絕技中,並不是最出色的功夫。

  但見著公瑾的劍,卻沒有人會相信這個說法。他在閒意中運舞出劍,把四周的一草一木、一沙一露,全變成了他的劍招。

  月光之下,所有的東西,被劍勁賦予了生命,循著看不見的軌道,組成劍鞭,亂舞攻敵,煞是好看。

  紫鈺將長槍舞成圓圈,「叮叮叮叮叮叮」連響不絕,那是兵器相互碰撞發出的聲音,聽起來好似音樂般,悅耳動聽。

  這種紓緩的攻勢,讓紫鈺漸漸心浮氣噪了,無疑地,公瑾看準了她的弱點,被這種小伎倆所阻,她的戰意、鬥氣,都已不若先前強烈,這樣下去,遲早會破綻大露。

  公瑾並非徒然等待破綻的出現,他是充份運用自己實力,提早了破綻的到來,這一點,或許就可以看出他的真正價值了。

  「時候差不多了。」

  公瑾推算時間,有了這個判斷,紫鈺的身體,不耐久戰,若是激烈戰鬥持續一刻鐘,她的氣血倒流,馬上便會不支,算來,時間已經差不多,是反攻的時候了。

  「別再打下去了,就算你真能打倒我,也保不住那個小子的。」公瑾冷笑起來,手上卻是半點不停,將紫鈺的槍全阻再劍圈外,「你認為,我會在什麼準備都沒有的情形下,與你在這纏鬥嗎?」

  紫鈺大驚,她的本意,若能打倒公瑾,那是最好,若是不能,至少也要拖延時間,在天亮以前,不令公瑾趕到,讓蘭斯洛取了寶物,公瑾便傷他不得。

  可是,公瑾的配合度高的嚇人,非但當真陪她「話家常」,還在此地大打出手,一點也不在意時間的流逝。

  這個師兄,向來不是會被小事所迷惑的人,他既然敢在此穩若泰山,自是對一切有了妥善佈置,莫非,他在雷峰塔裡,已埋下伏筆,另派了人對付蘭斯洛,這可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想不到被拖延住的,反是自己。

  紫鈺這一驚,心神稍分,原本提到頂峰的內力,因為過度的催運,加上時限已到,這時再也控御不住,全身氣血忽地倒流,直衝上腦,一口鮮血噴出,腳底站立不穩,長槍脫手,從半空直直跌下。

  公瑾沒有半點的遲疑,立時飛身上前,想點住紫鈺的穴道,只要令她動彈不得,也就可以了。

  雷峰塔底,是個大地洞,既深且寬,且直通湖心,看來十分開敞。

  此地離空怕沒有個十來公尺高,眾人雖說是練過武功,身手敏捷,但多數人還是給摔的七葷八素,功夫差一點的,當場就筋折骨斷,嗚呼哀哉了。

  「唉唷!痛死我了,屁股一定摔成好幾塊了。」

  「你根本是摔在我身上,哪裡有臉跟我說這種話。」

  蘭斯洛的武功不行,挨打耐撞的本事,卻不輸給一流高手,反正以前在山裡打獵,受到死老頭凌虐,從半山腰摔下來,是常有的事,早已練出一身銅皮鐵骨了。

  當發現腳底踩空,往下摔落的時候,蘭斯洛摟住小草,在空中連續翻轉了幾下,把跌勢消去,再用自己當墊背,護住懷中人兒,因此,當兩人砰然落地,摔的頭昏眼花,蘭斯洛的頭臉手腳上,只有幾處擦傷,小草更是半點傷痕也沒有。

  小草頗為心疼地,用衣袖拭擦蘭斯洛身上的些微血跡,笑道:「真難得唷!大哥,要是以前,你一定把我當作墊背的,摔死我也不死你。」

  聽到這種指責,蘭斯洛反常地沒有大聲反駁,只是有些尷尬道:「這個嘛……本來我們做兄弟的,就應該互相犧牲,更何況你是……呃!更何況你功夫不好,自然我要多照顧你些。」

  「那我可要多謝你啦!」臨別在即,還能夠再貼近一次這個胸膛,總是好的。

  「閒話休提。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啊!」

  「看著辦羅!」小草隨口應道。

  這裡人這麼多,總會有法子離開的,所顧慮的,是既然已落至地底,那麼,該不會有人發覺雷峰寶藏的秘密吧!

  收懾心神,小草嘗試去弄清楚周圍環境,因為深處地底,所以四週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潮濕的寒氣,透體沁涼,由人聲所造成的回音來估計,這個洞穴大的驚人。

  黑暗中,隱隱傳來兵器互擊,金屬破風聲。

  場中眾人皆目不視物,呼喊連連,平日冤仇結得多的,此刻分外擔心會給人偷襲,趁機了結性命,無不抽出兵刃,嚴陣以待,不讓任何可疑之物,靠近自己。

  一些較有歷練,遇事不慌的前輩,連忙出聲安撫,言道必須同心脫困,不可自相殘殺,否則黑暗中人心惶惶,若是處理不好,便是一場大斯殺。

  妥協訂定,揮舞兵器的聲音,緩和了下來,眾人逐漸定下心來,共謀出路。

  這樣看來,一時之間,是不用擔心什麼寶物的事了,真正值得憂心的,是赤先生的動向,他露了這麼一手,總不會只為了把人摔下來,看看笑話吧!

  「不好,快趴下。」野生的觸覺,感受到空氣有異動,蘭斯洛把小草按倒,兩人一齊滾到巖壁邊。

  就在他倆滾開的同時,箭矢破空聲,撕裂了大氣,狂嘯在洞穴裡的每個角落,與之伴隨的,是某些人猝不及防,中箭後的慘叫,與其他人狼狽閃躲的的喝罵聲。

  不久,箭矢聲停,空氣中明顯地多了股血腥味。在眾多怒罵聲中,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起,「洞穴聽風,起舞弄劍,乃人生一大雅事,未知諸位無恙否?」

  「媽八羔子,全部的事都是你這陰謀者搞得,老子宰了你。」一句怒罵,幾個較衝動的江湖豪客,聽清了方向,舞著鋼刀,殺了過去。

  「不對,赤先生必定另有埋伏。」小草心道。

  場中群豪,雖然受傷、死亡不少,但總有個兩千餘人,若赤先生的實力,還是他剛才所展示的那樣,鐵定成為眾人怒氣下的犧牲品,而今,他猶敢采高姿態,手上必有王牌未掀。

  果然,衝上去的幾個人,瞬間就發出了長長的慘叫,聽聲音是不活了。

  眾人大駭,那幾個人並非無名之輩,事實上,他們雖非一流高手,卻也都是江湖上頗有名氣的劍客,敵人能在瞬間將他們殲滅,實力雄厚必定遠超意料。

  「不是本人誇口,在場諸位,若是還有誰人能提運功力,那我赤某人的名字就倒過來寫。」赤先生得意洋洋,長聲笑道。

  這個宣告,再次讓洞內驚呼四起,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發現,自己多年苦修的真氣,全在剎那間不見蹤影,丹田空蕩蕩地,渾若無物。

  要知人天生的力量有限,所謂的武林高手,之所以能作出種種超乎常人所為的行為,皆因由後天修行而得來的內力,讓原本的體能,得到千百倍的提升,是以習武之人,對自身內力珍逾性命,若是內力不能使用,那一身武功,也等於化為烏有了。

  「給我殺,一個也不許留。」赤先生大聲下令,手下們應聲而去,他們準備周詳,先以符法開眼視物,在以特殊複製的護身符,保住功力不失,如此一來,便穩操勝卷了。

  相形之下,群雄便屈於無法翻身的劣勢了,對於一個練武者來說,失去了內力,招數再精妙也無用,何況現在伸手不見五指,縱有一身絕技,卻又向誰施去。

  眾人為求自保,哪管身邊是什麼人,把兵器急舞成一團光網,護住週身,卻沒想到這麼一來,無異於自相殘殺,因為身邊突然飛來一刀而斃命的人數,一下就多了幾百名。

  聽聞洞裡殺聲震天,小草凝神思索,為何赤先生能讓群雄的功力,頃刻間化為烏有。

  是藥物嗎?不太可能,就算是再強力的藥品,以這洞窟的大小,想要同時令這許多人喪失功力,可能性雖非沒有,卻也極低,何況人群中不乏用毒好手,要無聲無息瞞過這許多人,豈是易事。

  是太古魔道嗎?這更不可能,太古魔道神秘莫測,大陸上擅者屈指可數,而且使用時,必須要大量儀器相輔,也決不可能在此使用。

  那麼,唯一的可能,就只剩魔法了。在魔法的領域裡,確實有著這類的封印魔法,一經施展,特定範圍內的人、事、物,反抗力會下降至最低點,給輕易地手到擒來。

  但是,依照魔導師公會的規定,這類魔法是被禁止的,要知武功、魔法,幾乎是背道而馳的兩門學問,若是這類術法大行其道,那練武者豈非任人宰割,哪有生存的餘地。

  靜觀場中發展,赫然發現,某些魔法師,還能夠以較低層的咒數還擊,顯然魔力未失,而赤先生的手下,也是先以魔法師為屠戮對象,這顯示赤先生的禁制,只限於練武者,自己的猜測並沒錯。

  問題是,縱是有人無視於魔導師公會的規章,要施用這類的術法,所需要的魔法級數之高,耗力之巨大,幾乎就是天文數字,絕非普通的魔道士,隨隨便便所能施用,放眼風之大陸,勉強夠格被算在名單之內的,連五人都不到,小草不認為這類高人,會被赤先生請動。

  那麼,他們是憑什麼來施用這高等級魔法呢?回想赤先生的一言一行,小草得到的結論是,敵方對於雷峰寶藏的秘密,一開始就有了相當的瞭解,至少,他們對於這些陣型的運作,瞭解清晰。

  若非如此,赤先生不可能知道,藉由陰陽兩氣的操縱,可以讓陣勢超出運作負荷,發生爆炸,而只要通曉了陣勢的陣眼,用某種手法予以催動,在技術層面而言,是有將原本防護用的結界,轉換為封印功力的禁制,這個陣型既是三賢者聯手所布,在魔法級數上來說,當然遠超世上任何一名魔導師,能達成這樣的功效,也就不足為奇了。

  看來,自己是太過大意了,小草不認為低估了赤先生,憑這兩個月來的接觸,小草對於敵方的實力,有了大概的瞭解,以赤先生的能力,與他的手下來判斷,是不可能有這種能力,去瞭解、進而擬定出這種策略,他們的背後另有主謀。

  「喂!我們要怎麼辦,難道就一直蹲在這裡,等敵人亂刀把我們分屍嗎?」

  儘管局面危急,蘭斯洛仍然不改戲謔的口吻,他一向的生活,都是在鬼門關前打轉,久而久之,功夫沒練到上乘,臨危不亂的樂天本事,卻是無人能及。

  再者,他也相信,不管是什麼情況,這個好兄弟一定有應變之測,那不是盲目的信任,而是這兩個月來所累積出的信心。

  「你的功力還在嗎?用的出幾成?」小草低聲問道。

  經過這些天的努力,蘭斯洛已有辦法,使用本身功力了,「雄霸天下」的威力舉世無雙,蘭斯洛只要操縱得當,便立刻成為一流高手。

  「哈!半成也沒剩下了。」蘭斯洛回答的也乾脆,他剛才依照平日的吐納法,試過幾遍,原本遊走於經脈間的真氣,全都四散無蹤,提不出半點勁來。

  反正,在學會運用內勁前,蘭斯洛照樣打獵,照樣面對刺殺,那些獅子老虎,甚至後來的刺客,並不是因為他會內功才輸給他的,現在無法提運內力,蘭斯洛也不覺得自己就束手待斃了。

  「嗯!意料之中,你看看四周的環境,再把地勢告訴我。」

  蘭斯洛的夜視能力極佳,他以前原本就是住山洞裡,早練成了視黑夜如白晝的本事,這時雖是黑漆一片,在他看來,卻是清晰無比。

  「唔!沒什麼好看的,赤老頭在獰笑,黑、藍兩頭蝙蝠,在左右待著,那邊有十幾個人護著,剩下的人在互相對砍……」

  「正經一點,我問的是這個洞穴裡面,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佈置。」

  「太遠了,看的不是很明白……」

  「你如果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最好用心點看……」

  挨了小草一頓搶白,蘭斯洛努力地朝赤先生那邊望去。看起來,他們似乎是站在一處制高點上,不怕有人衝上來,黑無常的臉色十分難看,顯然要操控這個陣勢,得要消耗相當大的精神力,周圍的人,小心翼翼地守護,砍殺任何一個接近的人。

  「嗯!赤老頭站的那塊高地,附近好像有幾面怪東西……」

  「是鏡子,還是旗子?」

  「是旗子,看那個樣子,應該是旗子。」

  一點也沒錯,這是東方仙術的陣型,小草暗道。

  以她對各種魔法的瞭解,幾乎不可能有不認得的東西,就算叫不出名字,也可以從氣脈的流動,術法的特性,看出大概。

  對於這個陣型,小草感到陌生,那與現在所知道的魔法系統不同,可能屬於極為罕見的東方仙術之作品,而在東方仙術裡,符法、旗幟、鏡子……之類的法器,大量被使用,由這些東西來判斷,這個封印的建設,是靠東方仙術了。

  三賢者中,月賢者陸游,是此道佼佼者,這應該是他的作品吧!永久能源回流、東方仙術,這兩種萬中難逢其一的東西,會一起出現,擺出這個陣勢的人,必是三賢者無疑了。

  那麼,以「與艾爾鐵諾的關係深淺」看來,設立雷峰塔,而暗中守護的,是艾爾鐵諾當今國師,月賢者陸游羅!赤先生與之有關嗎?不然,又怎會對此陣如斯瞭解?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不管怎麼樣,還是先設法脫困吧!

  小草腦裡一轉,已經想出了幾條計策,雖然都有其危險性,但現在面臨險境,也只得冒險一試,博個死裡求生了。

  「附耳過來,等一下,你就…………」

  赤先生戴上了施過魔法的鏡片,視力不受影響,眼見自己一方佔了上風,開心地呵呵大笑。

  今次他造出了這場血腥屠殺,並非他的本意,而是他幕後合夥人的意思,至於為何要殺盡這許多人,他並不明白,也不想多問,反正大家相互協定,自己幫他剷除禍患,他幫自己復國,各取所需,正是妙哉。

  此刻,那頭蠢豬錢繼堯,大概還在那發白日夢吧!其實,那傢伙也滿可憐的,雖然說,杭州軍長的位置,是靠裙帶關係得來的,但是,他也不是完全的無能之輩,只是長久以來,在「姊夫太過傑出」的陰影下,出不了頭,只能用聲色犬馬來麻痺自己。

  漸漸地,他真的墮落成了個貪圖逸樂的小人,還妄想有朝一日,能夠爬到他姊夫的頭上,穩坐第一軍團長之位。嘿!什麼狗只能吃什麼料,軍團長手握雄兵數十萬,這等高位,豈是他坐的起的,想更進一步,下輩子吧!

  赤先生得意地輕捻鬍鬚,這是他的小動作之一,他認為鬍鬚是男人的表徵,是以每當心中得意,便會捻弄那撮長鬚。

  錢繼堯已經入了圈套,只要再把這些人殺光,那工作就結束了,接下來,就等那人履行諾言了,與他相較之下,錢繼堯的微薄實力,連屁也不如,有他允諾相助,復國大業,指日可待,自己馬上就可以取回屬於自己的東西了。

  屠殺開始後一刻鐘,洞窟內已經成為血肉屠坊了,群雄雖然人多,但在失去武功、四面漆黑的恐懼下,大多數人都驚惶失措,特別是當四面一片喊殺,難辨敵友的情形下,所有人都給恐懼沖昏了頭,只能盲目舞劍,揮刀亂斬,倒楣的,當然就是身邊的無辜死者了。

  當然,也有某些較為鎮靜之人,試圖高聲呼喊,勸大家冷靜,或是點起火種,製造光源,使混亂平靜下來,但是,當群眾的情緒已經失控時,想要有明智表現的人,下場往往是悲哀的。

  一個年輕人從懷中取出火摺子,才剛點亮,十幾樣兵器,來自四面八方,把他給大卸八塊,一個人有幸同時死在十八般武器之下,不曉得算不算祖上有德。

  「各位英雄冷靜一……」一個想當擴音器的豪客,在出聲的瞬間,一柄長茅由他的胸膛突出,當場氣絕,原因無它,在他左右的幾個人,因為他的出聲,察覺了有人在附近,為求自保之下,不問情由,先宰了再說。

  發茅的那人,也在還沒把茅抽回之前,給人一刀削去了腦袋,不過,他死的不冤,因為砍他的人,確實是赤先生的手下。

  以人數來說,群雄的人數遠勝過赤先生一方,雖然失去了功力,但憑著平日的身手,與人數上的優勢,還是大佔上風的,只是因為每個人都只顧自己,存著「我安全就好,管你那麼多人死活」的自私想法,導致一群人互相殘殺,多數的人反而是死在同伴手上。

  赤先生的行動,顯是經過相當規劃,每一名手下,戴著經過特殊處理的鏡片,悄聲行動,手上的刀劍,塗抹上了傳自山中老人的劇毒,提供者,自是鼬鐮兄弟了。

  他們的行動並不張揚,相反地,還非常小心,以微小的動作,貼近狙擊的對象,一刀斬下,也不需要刺中要害,反正這些人失去了抗毒內力,毒力入體的剎那,見血封喉,立刻就見閻王去了。

  就在這樣的情形下,活人的數目,迅速減少了。

  一名殺手剛砍飛某人的首級,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們的武功都只是普通,今次有這個機會到處殺人,而且殺的都是高手,那種快感真是無法形容,這個想法還沒消失,赫然驚覺胸口一痛,一柄鋼刀由他肩頭砍下,將他砍成兩段,登時氣絕。

  背後行兇的蘭斯洛,很惋惜似的搖搖頭,學那日華扁鵲的口氣,歎道:「居然會給人從背後暗算,兩截的,你有失一個身為專業殺手的顏面啊!」

  不過,是偷笑在心底,他可不想與周圍的人同一下場,在出聲的同時,給亂刀分屍。

  一下竄高,一下低伏,令人困擾的黑暗,對蘭斯洛一點影響也沒有,他很小心地,向赤先生的方向,潛伏而去,順手宰掉二十來個敵方的殺手,那些傢伙動作畏畏縮縮,極是易認,兼之沉溺在「屠殺高手」的錯覺中,渾然沒發覺死神就在背後。

  「哈!真是體會到了當黃雀的快感。」

  蘭斯洛邊跑,邊掩嘴偷笑,他可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卑鄙,什麼敵人就用什麼方法來對待,那些傢伙根本是拿著毒刃在偷捅人的鼠輩,難道還要求要光明正大的決鬥嗎?

  小草的看法,若是只有那些鼠輩,還可以不論,若是正面對上鼬鐮兄弟,不能運用內力的蘭斯洛,必死無疑,唯一的方法,就是解除陣勢的封印,團結眾人的力量,那樣局勢便會在瞬間倒轉了。

  這個陣型的設置,僅是為了守護此地,並不具有封印他人功力的作用,之所以會產生這種效果,定是赤先生以某種玄奇手法,轉用了陣型的魔法力,而問題的癥結,也就出在黑無常手上的那盞香爐了。

  「只要弄壞那盞香爐就好了嗎?」

  「這個嘛……」

  小草不是全能者,對於東方仙術,只是知道相關知識,卻不可能通曉每個細節,黑無常究竟施展的是什麼,小草也弄不太清楚。

  「知道了,乾脆宰了那小子怎樣?」

  「大哥。」

  「怎樣?」

  「你真是一隻自大的蟑螂。」

  最後,兩人敲定的計畫,是設法打斷法術的運行,甚至弄壞那盞香爐,至於是否能傷到敵人,那就要量力而為,反正以解除禁制為優先任務。

  「該死的陰謀者,等著吧!蘭斯洛大爺來了。」雖然知道任務充滿險難,極有可能還沒碰到黑無常,就身首異處,蘭斯洛依然充滿鬥志,全身沒有絲毫的畏懼。

  在他認為,不管前面的路有多危險,既然非得要面對,就沒理由擺出一副畏懼的模樣,一頭給他闖下去就是了。男子漢,就算是在最痛苦的時候,也要笑。

  這樣的想法,在某些人看來,無疑是太過樂天了。但是,很不可思議的,就是這種「螳臂擋車」的樂天精神,成了日後每個蘭斯洛夥伴的奮鬥力量,無論是多困難的環境,他們都能笑顏以對,在生死關頭,仍為了引人發噱的理由,大發雷霆。

  而這樣無可救藥的個性,不久之後,完全重現在某個女孩的身上。

  藍無命看著僱主的身影,心底有種異樣的感覺,他們雖是殺手,但看到這麼大規模的殺戮,卻也是第一次,這個人的心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居然搞出這麼大的事,聽大哥說,這個赤先生似乎也是受人主使的,那麼,潛身於幕後的那個人,不是太可怕了嗎?他是為了什麼,要將這許多人屠殺殆盡呢?

  藍無命突然有個預感,自己兄弟這次可能接錯生意了。打前幾天,老三死的不明不白,他就有這個預感。身為殺手,應該做完生意就走,不牽扯任何俗務,才容易長生,這次貪圖赤先生給的僱用金豐厚,特別再為他服務,可能真的要令他們萬劫不復了。

  這個念頭才剛冒起,驚聞腳底下轟然一聲,站立之處的岩石,給炸的塌了,跟著便是黑煙四冒,讓人看不清景物。

  「發……發生了什麼事?」「有人偷襲。」「小心別讓香爐熄滅。」

  看到敵人因為遭到突襲而手足無措,身為肇事者的蘭斯洛,開心地掩嘴偷笑。

  他是用火藥炸崩岩石的,而四散的黑煙,則是原本用來掩護逃命的煙霧彈。自從長街血戰後,小草深思遠慮,除了設法增強蘭斯洛實力,也花不少精神,配製出了些可以保命逃生的小東西,只是蘭斯洛的武功漸強,平日又有紫鈺暗中保護,是以終能履險如夷,這些東西沒有用到的份,卻估不到今日會大派用場。

  那些煙霧彈,是特殊配方,風吹不散,而且內中滲入刺激藥物,讓接觸到的人,咳嗽、流淚不止,可以說是簡陋的化學戰。

  蘭斯洛戴著口罩,一面奔跑,一面從懷中取出秘密武器,小草將配好的武器,濃縮進圓球狀的蠟丸,只要投擲出去,就能發揮效用,這對以一敵眾的蘭斯洛而言,是最好不過的武器。

  赤先生一方,可說是非常淒慘,到現在,還有很多人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事,他們雖然戴了可以在黑暗中視物的鏡片,卻給濃煙困住,什麼也看不見,而且煙霧裡傳來的辛辣氣味,讓他們淚流滿面,眼睛也給薰的張不開,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

  就在這報應式的諷刺攻擊下,他們也只能像那些群眾一樣,胡亂揮舞著兵器,防止敵人偷襲。

  「這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蘭斯洛暗道。

  因為整日看別人出雙入對,小草心中氣苦,賭氣之下,做東西的時候,也有點亂七八糟,做出了一堆奇怪東西,蘭斯洛將整個藥囊一起拿走,情急之下,也來不及問清用途,只曉得方形蠟丸是火藥,這時玩的興起,索性把懷中的蠟丸,胡亂拋丟。

  「哈哈哈……嗚嘻嘻……噗呼呼……嚕嘿嘿……」這是中了笑彈的。

  「嗚……哇……」相反地,這是哭彈。

  「…………」咚的一聲,倒地大睡,這是中了迷香的。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見了。」這是石灰。

  「上個月東門的案子是我做的,三天前城北胡同的胡老六是我殺的,我不怕被抓,哈哈……」這更誇張,是中了自白劑。

  諸多不同的中彈反應,聽得蘭斯洛毛骨悚然,「這小子真恐怖,以後要盡量避免得罪他,省得給毒殺。」

  不管怎麼說,靠著這些秘密武器的掩護,蘭斯洛在煙霧裡神出鬼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殺掉敵人,反正對方人多,他蘭斯大爺可是孤家寡人一個,不趁此時下手,等到藥力過去,那豈不是要他一個人打一百多人。

  男子漢大丈夫,做人要有英雄氣概,可也不必死的也像個英雄,鐵定壯烈犧牲的事,做不過,做不過。

  充滿野性的矯健身手,成了敵人的夢魘。在他看來,殺人與獵殺動物沒什麼分別,對準要害,手中鋼刀一擊斃命,不要給自己發出第二擊的寬裕,同時攻擊後立刻移位,避免遭到獵物臨死反撲,或是聞聲而來的其他敵人。

  而這些要訣,也正是游擊戰的要領,靠著煙霧之助,蘭斯洛以簡單、確實的動作,大量削減了敵方的人數。

  藍無命屏住氣息,盡量不與毒氣接觸。

  照理來說,似他們這等接受過抗毒訓練的殺手,煙霧不該有太大的影響,可是,小草的煙霧彈,用的原料並非劇毒,只是辣椒、朝天椒、洋蔥……之類的普通蔬菜,是以饒是他們兄弟浸淫毒物多年,還是給嗆的眼淚流不停。

  身為殺手,自然有受過「聽風辨器」、「以耳待目」的本事,儘管眼裡一片迷濛,藍無命卻相信,在敵我皆不能清晰見物的情形下,他是佔便宜的。

  當然,他並不知道,蘭斯洛的成長環境,大異常人,是以雖是武藝不精,但在以耳代目,憑感覺發覺獵物所在的能力上,卻遠非任何高手所能及,是以面臨如此困境,他卻能如魚得水的自在活動。

  結果,這下可苦了鼬鐮兄弟,他們是殺手,不是保鏢,在身邊全是自己人的情況下,兄弟倆賴以成名的毒物、暗器,全都成了廢物,倘若亂髮「圓流刃」,傷了別人倒也罷了,要是傷了兄弟,或是打傷了僱主,這筆帳可真不知道該怎麼算了。

  特別是黑無常,他受命護爐,根本動彈不得,適才跌下時,因為不能出手擊飛落石,還給砸了幾下,傷的冤枉。

  「啊……」

  同伴的慘叫,忽遠忽近,顯然對方是游擊戰的高手,斃敵後立刻換位,不讓人掌握他的位置,藍無命不禁納悶,照赤先生所言,這禁制該是萬無一失才是啊!為何還有人功力未失,讓他們在猝不及防下,傷亡慘重?而若是來人功力已失,又何能有如此殺傷力呢?

  這個疑問還來不及得到答案,左側風聲響起,有人偷襲。

  藍無命舉掌拍出,使足陰勁,務必要將對方內臟一掌震碎,連死前呼喊的機會也沒有。

  手掌結實地貼在來人胸口,那人哼也不哼一聲,內臟破裂,登時斃命。

  藍無命一怔,這才驚覺,給丟過來的是一名同伴,不知怎地給人當作了靶子,死的不明不白。

  「敵人定在左近。」身為殺手,如今竟成了遭人狙擊的對象,藍無命賭上自身的榮譽,小心戒、貱後方風聲再響,藍無命剛要有所反應,卻發覺一陣細碎腳步,轉向右側。

  「哈!任你奸滑似鬼,還不是給我抓住狐狸尾巴。」斜斜一掌,向右推出,出掌無風,要讓這個卑鄙的小賊,含恨而亡。

  擊中了來人,聲音如中敗革,對方毫無反應,「是具死屍,糟糕。」剛想回身防禦,死屍的背後,驀地飛出一柄鋼刀,斬向他頸項,藍無命大驚,待要閃避,卻已不及,百忙之中把頭一偏,右掌推出要將鋼刀撥開。

  總算是多年功夫沒有白練,對方持刀的勁力不足,刀子給撥了開,躲過了斷頭之厄,藍無命的右手,卻給劃破了道長長的口子,鮮血迸現。

  驚魂甫定,藍無命怒不可抑,照著敵人退去的方向,「呼」地一掌,擊中了偷襲者,對方給打的鮮血狂噴,飛跌了出去。

  藍無命待要追擊,卻發覺了件恐怖的事實,他的右手,從剛才的傷口開始,異樣的麻癢感,快速地蔓延,毒力散佈的好快,才沒兩下,他便已覺得頭暈目眩,連忙坐地運功,要竭力阻止劇毒侵入心脈。

  「呼嚕希哩……怎麼每次挨打都那麼痛說……」蘭斯洛支撐起身來,口鼻之間,全是噴出的血塊。

  中掌的蘭斯洛,直跌到七丈之外,藍無命那一掌用了全力,差點要了他的命,所幸平日雖學藝不精,這挨打的功夫,倒真個是學個十足,加上胸口墊了不少東西,卸去那撕心的陰勁,總算保住一條小命。

  儘管胸口的疼痛,有增無減,不知是否給打斷了肋骨,蘭斯洛的眼裡,卻閃爍著勝利的喜悅。那一著,還是壓對了,一路上看赤先生的手下鬼鬼祟祟,手上的兵刃大有古怪,就猜測是塗抹了劇毒,順手撿了把,一試之下,果然不錯。

  對於赤先生、鼬鐮兄弟這樣的敵人,蘭斯洛還沒有自我膨脹到,以為也可以像殺雜魚般地,把他們一刀斃命,體內的莫名真氣既然被封,他等若是失去了創造奇跡的最大本錢,唯一的優勢,便是趁著敵我難辨的情形下,暗施辣手,反正這本就是敵人採用的策略,將計就計,這才有意思。

  但是,倘若一擊不中,反而洩露了行蹤,惹來敵人反擊,那他蘭斯洛大爺可真是死路一條了,在出手機會只有一次的情形下,採用安全一點的措施,總是保險一點的,那麼,使用毒刃,自然不失為一個好方法,特別是,這毒刃還是敵人替他準備好的,不用多可惜。

  這個策略果然成功,這毒藥來自大雪山,端的是見血封喉,藍無命因為同出於大雪山,受過抗毒訓練(當敵我皆中毒,而自己能生存較久,就是殺手的本錢),是以尚能運氣抗毒,換做是另一個相若修為的高手,早已一命嗚呼,饒是如此,也讓他失去作戰能力了。

  「唔!這刀子還是得小心點,要是不小心捅到本大爺,那還得了。」蘭斯洛抹去血污,喃喃道。

  他的任務尚未了結,在破壞那盞香爐,解除禁制之前,是沒有休息餘裕的。蘭斯洛睜大眼睛,耳聽八方,在漸散的煙霧中,尋找下一個夠斤兩的敵人,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忽然,幾聲急促的呼吸,傳進蘭斯洛耳裡,回頭一看,一道人影,若隱若現,臉上表情痛苦非常,冷汗直流,卻是動也不敢動一下,手中香爐散發著奇異的氣味,正是負責施法的黑無常。

  黑無常並非魔法師,只是因為當久了殺手,身上陰氣最重,最有施法的資格,被赤先生委此重任,但他全無此類的訓練,在強制陣法運行的反震沖激下,身體痛的快要四分五裂了,哪裡還能妄動,這時看到蘭斯洛,心裡也只有叫苦的份。

  蘭斯洛大喜過望,提起鋼刀,大步跑過去,要趁他無法還擊時,砸掉那盞討人厭的鬼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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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河篇 第七章 曲終回首低顧盼(下)


  公瑾飛身前移,想趁紫鈺真氣渙散的時候,將她制住,這樣整件事情,便可兵不血刃地宣告落幕。

  他主意既定,下手便毫不容情,指尖貫滿真力,要一次點住紫鈺十三處穴道,以防她功力太深,穴道瞬間就給衝開,就在指頭將要碰觸到的剎那,紫鈺白玉般的肌膚上,泛起了一層淡金色的光澤,晶瑩氳然,直如天神降世,凜然不可侵犯。

  「不妙,是龍體聖甲。」

  公瑾暗叫中計,不待招數用老,連忙化指為掌,護住身前要害,足不抬,手不移,全憑一口真氣,往前急衝的身體,像支後射的羽箭般,倏地急速倒退,進如雷轟電閃,退若鬼魅閃形。單只是這手功夫,便足以揚名天下了。

  可是,儘管公瑾應變奇快,到底還是慢了一步,原本萎靡在地的紫鈺,雙目精光大盛,穿雲一掌直擊公瑾面門,公瑾閃避不及,也是一掌打向紫鈺腦門,要逼她收招。

  紫鈺收掌與他對了一招,公瑾藉著反震力想飄身而退。紫鈺豈是易與之輩,左足一挑,地上長槍如箭離弦,射向公瑾,恭謹反手將之撥開,卻避不過紫鈺的追擊,給她一指結結實實地點在胸口。

  公瑾穩穩落地,立足之處的地面竟給他踏凹半尺,嘴角一絲血跡殷然,顯是受了內傷。

  「報應來得好快,你暗算我,我也暗算你,大家扯個直,互不吃虧。」順手抄回了長槍,紫鈺嫣然笑道。

  前日交手,公瑾趁她舊病復發時,出掌將她擊傷,今番想要故計重施,卻給她將計就計,真是報應不爽。

  公瑾撫胸而立,他給紫鈺「繞指柔紅」當胸點中,傷的著實不輕,正極力調勻內息。真是三十老娘倒繃嬰兒,自百年前與絹之國總帥一戰後,自己縱橫沙場,頭髮也不曾少過半根,想不到今日會給這樣擊傷,說到底,只能怪自己太大意了。

  「龍體聖甲」是龍族非族主不傳的護體神功,據說頗耗體力,施展不易。紫鈺的病,在得到九天冰蟾前,絕無治癒可能,那麼,為何她還能站起來?為何這個早該病發倒地的女子

  ,還能出其不意地擊傷自己?

  「你……你還真是狠心,連你自己也不放過。」公瑾閉目歎道。

  理由應該只有一個吧!決心拚死也要戰勝的紫鈺,把一切豁了出去,在氣血逆轉時,用了某種強橫的特異功力,將傷患盡數壓下,重新恢復作戰能力。

  「你用的功夫是什麼?雷霆風厲心法、捨身大法、還是斷脈神功?」

  「是燃血心訣。」紫鈺緩緩道。

  這類功法,將身體潛能迫至極限,幾近邪道,且對自身傷害更大,一旦壓制不住傷勢,登時便是真氣狂竄,爆體而亡的下場,就算能夠撐到結束,事後不死也要大病一場,是以,若非面臨生死關頭,是不會有人肯干冒奇險,使用這類功夫的。

  「我說過,這種心情,你永遠也不會懂的。」紫鈺抿著嘴唇,低聲道。

  她的臉色,一反平日的蒼白,而紅潤異常,眉宇間的英氣勃發,看上去,分外有種烽火佳人的驚艷,可是,這種美,這種燃燒生命力換取的美,卻是美的讓人心悸。

  「在與你動手之前,我便已有了覺悟,公瑾,你不該小看我的覺悟。」

  是的,確實是自己太大意了,全然忘記了,在戰場上,那些已經對自身生死有了覺悟,為了守護某種東西,決心捨棄一切的士兵,往往是最恐怖的敵人。他們往往能夠打倒,強過他們數倍的敵人,這就是人性。

  「看來,你好像非要打倒我不可了。」

  「如果說,你肯罷手的話……」

  「不可能的。就算我答應了,你也不見得會相信吧!」公瑾睜開眼睛,苦笑道:「再說,我不認為你會比較佔便宜。」

  公瑾雖然受了傷,以他的修為,要與人動手仍是綽綽有餘,受了傷的猛獸,只會比未傷前更可怕,而紫鈺雖然壓下發病,功力又提升不少,但催勁運氣,傷勢隨時會發,兩相比較,剛好扯了個直,誰也不佔優勢。

  「我會在傷勢發作以前,把你擊倒的。」紫鈺擢槍揚聲,浮現面上的,是看破一切的沉靜。

  「那就賭賭看,幸運女神在誰的頭上了。」公瑾手腕一抖,湛盧劍登時湯漾著一片青虹光芒,凌厲的劍氣逼人而來。

  師兄妹再度交鋒,招式不再以快打快,而是轉為凝重,一擊一殺,每一招都帶著足以致敵死命的大威力,彼此間的肅殺氣氛,讓人充份感覺出,兩人對此戰的決心。

  紫鈺素知這師兄功力之高,直追陸游當年,兼之多年處身沙場,實戰經驗豐富無比,而自己的傷勢隨時會發,下手再不容情,一支長槍舞的風雨不透,招數凌厲之至。

  面對狂風暴雨般的槍擊,公瑾淡然以對,白鹿洞武學,源自儒家正宗,但在數千年的傳承裡,不可免地混入了道家的心法,講究清心沖虛、平淡入妙之道,越是平凡的招數,越是能發揮強大威力。

  公瑾擋開紫鈺槍挑,一式「朝天闕」,挺劍直擊,劍氣撞天而出,迫的紫鈺近不了身。

  他這路「河山鐵劍」,創自前朝絕代神將岳鵬舉。鵬舉一生用兵如神,武功亦是高深莫測,雖然明知大勢不可挽,仍盡忠職守,拋頭顱於戰陣之間,只恨生平不遇明主,未能直搗黃龍,克盡全功,只好將滿腔慨歎、一身熱血,盡數寄托在這劍法之中。

  河山鐵劍,招數平凡,並無多大變化,全憑一股浩然之氣,從中生出無數奧妙,克敵制勝。

  公瑾亦是當世名將,對這路劍法的神髓,掌握的入木三分,招數看似生澀,劍意揮灑間,森然氣勢,氣吞山河,儼然便是岳鵬舉重投人間。

  若論所學廣博,紫鈺身兼龍族、白鹿洞兩家之長,實是非同小可,公瑾雖專修白鹿洞一門,但在三十六絕技的專精上,卻是紫鈺所不及,兼之多了數百載的內力修為,相較之下,各有千秋,不遑多讓。

  紫鈺長槍疾刺,公瑾反手一招「八千里路雲和月」,劍光若月光瀉地,無處不至,又如白雲濛濛,劍勁虛實不定,將敵招完全卸掉。

  紫鈺不待招數使老,朱槍往地一擊,借力斜挑向敵人小腹,公瑾左足一點,輕飄飄地騰身而起,竟要落足在紫鈺的槍尖上。

  「哪有如此美事。」紫鈺叱道。

  臂腕一沉,便是一招「蒼龍點頭」,槍尖高速顫抖間,竟由一化三,分刺公瑾小腿、膝蓋、小腹,要在他落腳前,把人給刺個洞穿。

  公瑾一聲長嘯,足底凌虛輕點,整個身子竟白鶴掠起,憑空拔高兩丈,避過裂腹一擊。

  「禮尚往來,接我『斷弦有誰聽』。」

  人在空中,公瑾將劍一折,彎的似把曲尺,劍刃吞吐滿月光華,爆射出奪目銀虹,猝地打出,驚人的氣勁,分作三重,如強弓飆射,笞向地面。

  紫鈺知道此招厲害,吸取月華,分勁攻敵,而且一重強似一重,不欲硬接。先是後退避過第一擊,跟著身形急旋,滑開六尺,閃過第二擊,而第三擊已轟至眼前,只得舞槍招架,「轟」的一聲,給震的連退了幾步,才消去那股大力,手腕疼痛欲裂,胸口氣血翻湧不停。

  公瑾也不好過,剛才他那一番騰挪,使用了真氣,牽動內傷,胸口煩惡欲嘔,頗是難受。

  被氣勁打中的地面,全給炸出了丈餘見方的深洞,可見適才一招的威力。

  挨了這一招,紫鈺竟不稍停,急提一口真氣,朱槍發出嗤嗤聲響,如驚濤裂岸般,化作滿天槍影,再度攻敵。

  對於這樣高昂的鬥志,公瑾也不得不佩服。

  「不成,這樣硬拚下去,勢必要分個死傷,很不划算。」

  公瑾的本意,旨在拖延,並不真是要分出個生死,是以實無必要,與紫鈺高亢的鬥志,正面相對。公瑾的本質,是個將領,要與人做硬拚的意氣之爭,對他來說,只是種不智的行為。

  雷峰塔那邊,有赤先生一夥人處理,雖然他們只是群雜碎,但若能好好利用那項秘密武器,要制住蘭斯洛,是不成問題的,自己僅需絆住紫鈺便可以了。

  主意既定,公瑾縮小劍圈範圍,把「天光雲影」、「河山鐵劍」交互為用,以最省力的方法固守一地,三不五時參插其他幾項絕技,他白鹿洞傳承數千年,內中奇人異士不計其數,高手如雲,三十六門絕技,均是經過千錘百練的不朽鉅作,這一番施展,真是讓人連讚歎的時間都沒有。

  紫鈺越打越是心急,她雖知這人名震西方國境,手底下的實力深不可測,卻沒想到竟是高明到了這等地步,若非先前施計將他擊傷,只怕自己還要折在他手裡。

  白鹿洞絕技威震天下,紫鈺是陸游愛徒,自也精通不少,但今日面對的是本門師兄,在這方面的功夫卻是萬萬比不上他,索性藏拙,僅以龍族武學應敵。

  腳輕踏雪,身若驚鴻,紫鈺倏地橫掃一槍,公瑾振臂反削,長劍盪開了這槍,紫鈺早算好後著,趁他劍給槍黏住,左臂一轉,「升龍氣旋」夾帶狂飆颶風,朝公瑾猛捲而去。

  公瑾毫不驚慌,左腕亦是一振,先是作穿花之形,再變為貓爪,前抓兩道,左劈四下,最後直直斬入風眼中心,將整道旋風瓦解無形。動作看來遲緩,卻有著三分疑意,三分癲狂,四分清寂,一種令天地風雲為之停頓的大滅寂。

  乍見此招,紫鈺驚異不已,脫口道:「大自在他化心觀無限光明如來伏魔拳。」

  公瑾搖頭,傲然笑道:「是瘋貓咬狗拳。」

  此拳是佛門無上伏魔密法,與另一門絕學「大梵聖掌」齊名,修煉極難,九州大戰時,為一神僧「無言」所創。無言少年之時,本是眾所矚目的成名俠士,後因一段情孽,大徹大悟,遁入空門,潛心參禪。

  大戰爆發,他抱著慈悲救世的大發願,參予戰爭,對抗魔族,最後壯烈犧牲。陸游與之相交甚篤,感懷故友,便將這路拳法,珍而重之地傳給公瑾。

  無言年輕時遊戲人間,後來雖入空門,但豪氣不減,這路拳法,半是前人所創,半是自行參悟,他生性舒懶,嫌原來的名目太過囉唆,索性改了個古怪名頭,便叫做瘋貓咬狗拳。

  這路拳法,內中含意深遠,非有大智慧者不能練成,陸游自己也只是學個拳式,公瑾以白鹿洞心法催運,卻也頗有幾分架式,其實,若公瑾真能發揮到五成功力,紫鈺不單是旋風被破,連人也要給擊飛出去。

  紫鈺卻不知道這許多,她曾聽師父提起過這套蓋世武學,也曾在族中記載文獻看過,知道厲害,這時看公瑾使的舉重若輕,更是吃驚,心知如再纏鬥下去,不曉得對方還有多少壓箱底的功夫未現,對內息漸趨混亂的自己來說,絕非妙事,當下將功力提至高峰,打算以猛招速戰速決。

  看見紫鈺酡紅的面容,驀地一白,繼而再轉盛紅,淒艷地恍若要燃燒起來,公瑾知道將要全力一決了,這亦在他的意料之中。紫鈺實非蠢人,自己一昧游鬥牽制,拖延時間,她豈會不知,最後自然要發全力退敵了。

  紫鈺天生體弱,以致有幾門龍族的上乘武學,她無法修習,而焚城槍法的威力,亦因她不敢太過逼運,失色不少,現在她豁盡全力發招,定是再無保留,威能非可小覷,自己可要當心了。

  從另一面來看,若是能接下這一招,當紫鈺的氣勢,由最高開始下滑的瞬間,便是制敵的良機,只要能抓住這個點,便能一舉致勝。

  苦鬥一晚,兩人的對戰,終於到了最後關鍵時刻了。紫鈺連連催勁,無視於身體各處隱然作痛,誓將功力提至最頂峰,焚城槍法的沛然氣魄,燃起熊熊烽火,炙乾了周圍的水氣,紫鈺立足的草地,冒出白煙,跟著「呼」地一響,開始焚燒起來。

  公瑾亦將真氣運轉全身。發覺紫鈺的來勢驚人,必要時,他得反守為攻,搶得先勢,免的一開始便處在挨打地位。

  紫鈺出招了,朱槍仍在臂上,施展「踏雪驚鴻」,身形變幻,兩折三晃,在空中化出好幾道身影,虛實莫測,她輕功本高,再配合踏雪驚鴻的身法,更是難以捉摸,看的人眼都花了。「嗤、撥」聲響中,朱槍幻做九道槍影,分襲公瑾全身大穴。

  乍見此招,公瑾不由一怔,「龍族武學素來剛猛,焚城槍法更是其中翹楚,怎會有如此詭奇縹緲的一招。說不得,總之力分則弱,就各個擊破吧!」

  主意拿定,抖起劍鋒,往其中一道槍影斬落。甫相碰,公瑾驚覺槍上勁力空空蕩蕩,渾若無物,暗叫不妙,轟雷一聲響,槍頭猛地迸裂炸開。

  灼熱的火勁,昇華成巨大的爆炸力,順著劍刃直傳入體,直似萬馬奔騰,勢如破竹,瞬間燒破了護體真氣,侵入經脈。

  公瑾胸口好似大鐵錘用力擊中,喉間一甜,鮮血飛濺,整個人給轟的飛了出去。

  這招「霧隱雲龍」,是焚城槍法的絕招之一,專門對付橫練功夫的高手。發招時分身不定,叫人難以掌握,而後再連發數擊,只要其中一擊探到該處防守功力稍弱,剩餘的幾槍,便會化為虛招,而將全副力量集中炸開。由於內中牽涉到氣息轉換、血液升降、身法靈動,太過繁複,是以此招全憑先天真氣發招,壓縮真氣產生爆炸,耗損固是極鉅,但威力也是強猛無比。

  公瑾不明此招奧妙,竟爾中計,他內力雖強,但此刻紫鈺以燃血心訣激發潛力,一身內力較日常還高了四成,此刻全力而發,公瑾倉促之下,自是遠非其敵,登時受傷。

  紫鈺大喜過望,提一口內息,將攀至高峰的功力,再推上更高,飛身追擊,長槍直指公瑾右胸,務必要趁他回氣前,將之擊敗,否則萬一給他施起抵天神劍,趁隙療傷,那一番心血可就都成泡影了。

  黑無常動彈不得,只能任由蘭斯洛奔至面前,鋼刀斬下。

  「住手。」

  蘭斯洛暗暗好笑,你說住手就住手,天底下哪有這等好事,況且自己志在必得,就是天王老子喊停,這一刀也是非砍不可。是以非但未停,還更加快了幾分。

  「喵……」後方一聲細微的咪嗚,傳進蘭斯洛耳裡,聲音雖小,但在他聽來,卻無異晴天霹靂。

  「是楓兒。」蘭斯洛大驚,回頭一看,在已轉為淡薄的煙霧裡,一人手執利刃,刺在楓兒背心,滿面紅光,雙眼給熏的有些紅腫,正是敵方首腦,赤先生。

  赤先生快給氣炸了肺,本是十拿九穩的計畫,竟給這小子莫名其妙的打亂,讓己方產生了不該有的巨大傷亡,要不是事先準備了這個人質,讓他給破除了禁制,未死的群眾反撲起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楓兒本是安置於落瓊小築,安全無虞。但其時紫鈺正與公瑾全面對峙,心無旁騖,赤先生一夥人,便趁機侵入,將人劫走。楓兒力大,行動時,還傷了好幾名敵人,最後是鼬鐮兄弟出手,才將她拿住。

  蘭斯洛的反應亦是奇快,一見情勢不對,馬上也把刀架在黑無常的頸子上,充作人質。

  赤先生呵呵笑起來,他為人深沉,心裡越是氣憤,面上表情越是和緩,要讓敵人失去戒心。

  「果是英雄出少年,少俠在重重敵陣來去若無物,好俊的身手。」

  「少說廢話,快快把手上兵器丟了,把人給放了,再自掌三十個耳光,將身上全部財產獻出來,不然,你就等著為你手下收屍了。」

  趁著對方還在瞎扯的時候,蘭斯洛一口氣說完威脅宣告,反正大家手上都有人質,這些話他不說,對方也會說。

  場中已經沒有多少活人了,只要再過個一刻鐘,群眾被屠戮殆盡,就是解除禁制也來不及了,拖的越久,越是不利,可是人質在對方手中,又要如何突破僵局呢?

  「呵呵……你既然知道他是我手下,就知道他對我一點利用價值也沒有,你要殺儘管殺。」赤先生大笑道。

  這鼬鐮兄弟橫豎是雇來的殺手,他對之毫無愛惜可言,要是就這麼死了,連積欠的尾款也可以省了,多快樂。

  「哈!你以為本大爺就會害怕嗎?你大可……你大可……」

  看見楓兒充滿哀憐的眼神,蘭斯洛什麼也說不出口了。他人生經歷到底是不足,無法像赤先生這樣的老狐狸,輕易說出不在意夥伴的話。

  「喵…喵…」楓兒眼淚汪汪,身上有多處傷痕,顯是受了虐待。她扭動身軀,拚命掙扎,似乎知道自己替主人添了麻煩,她四肢全給鐵練鎖住,雖然焦急,卻只能哀戚的悲鳴。

  「唔!這該怎麼辦才好……」

  蘭斯洛雖然機警靈變,卻不是權謀之才,在籌謀計策上頭,遠遜小草,是以儘管氣憤、焦慮,卻是半點方法也沒有。

  忽然,後方響起破風聲,有人偷襲,蘭斯洛不及閃避,百忙中,拖過黑無常,剛好挨了一掌,成了活盾牌。

  偷襲者是藍無命,他用功將毒逼住,再服下獨門解藥,已恢復了作戰能力,看到兄長被人挾持,立刻出手攻擊蘭斯洛,想救回兄長,哪知道弄巧成拙,這一掌竟打在黑無常身上。

  「哈哈……笨瓜,這就叫做……」

  話還沒說完,被鋼刀架頸的黑無常,忽然飛起一拳,打在蘭斯洛腰間,把蘭斯洛連人帶刀給打上了天。

  黑無常只是因為顧忌陣勢瓦解,因而未敢妄動,否則若是讓血囓陣回復原本運作,發揮護法威力,連他們都要遭殃,但看見赤先生打算犧牲自己,氣憤之下,便決定不顧一切反擊,剛好挨了兄弟一掌,拼著受這一擊,將真氣走遍全身,壓過陣勢的反震,立刻發招打飛蘭斯洛。


  蘭斯洛重重跌下,他雖皮粗肉厚,但在沒真氣護體的情形下,挨了這一拳,受傷程度遠超以往任何一場戰役,右側肋骨斷了三根,兩處內臟登時破裂,大量出血,差點就沒命了。

  掙扎著想爬起來,卻看見十幾名嘍囉,大聲呼喊,提刀奔來,要趁他無能還手之時,了結掉這個危險人物。

  「唉!這死蝙蝠的一拳,還真是重,今趟虧大了,非但救不了楓兒,連自己也要沒命了……」腳步一個不穩,又跌了下去,就看見好幾把兵器,向自己亂斬了下來。

  千鈞一髮之際,幾個煙霧彈給丟了上來,「嗤嗤」爆裂聲連響,周圍又是煙霧瀰漫,伸手不見五指。

  「誰……」「大家小心,這小子還有煙霧彈。」「不要吸這些煙霧……」「咳咳……」

  所有人給這突來的一擊,弄的手忙腳亂,重新陷入了咳嗽、流淚的窘境。而在煙塵的掩蔽下,一道纖細瘦小的人影,竄了上來,扶起蘭斯洛,往外飛奔。

  「大哥,你還好嗎?」小草腳底不停,低聲問道。

  她一直擔心事情有變,所以悄聲潛至附近,一見赤先生亮出了楓兒當人質,就曉得要糟,尚幸趁亂丟出身上的煙霧彈,成功救走蘭斯洛。

  「我可能會好嗎?」蘭斯洛咳血道:「楓兒怎麼辦?難道不管她了嗎?」

  小草緊咬嘴唇,忍住喉間的酸意,半句話也不說,她愛護楓兒,如同姊妹,但是若要她在蘭斯洛、楓兒之間選其一,那答案幾乎在瞬間就被肯定了。

  以他們目前的情況,是否能逃出生天,都大有問題,要再多救個人,那便多份累贅,生存機率再減一成,儘管心中痛楚非常,也只有先捨棄楓兒了。

  「那小子給溜了。」「快追,決不能讓他跑了。」

  參予雷峰盛會的群眾,已被殺個精光。赤先生命令所有手下,務必要殺死蘭斯洛,這小子潛力驚人,兼之洪福齊天,屢屢從自己手下逃生,若是有成長機會,後果不堪設想,是以無論如何,再不能給他生路。

  「他用不出輕功,跑不掉的,在周圍給我仔細搜,每具屍體都戳幾刀,不要讓他們魚目混珠。」赤先生提點了敵人可能使用的策略,不讓蘭斯洛有可趁之機。

  赤先生分派妥當,陡覺兩對冰雪似的目光,射在身上,卻是鼬鐮兄弟。

  黑無常仍在維持禁制運行,不能開口。藍無命一臉陰沉,恨聲道:「閣下的高風亮節,我兄弟二人今天記下了,待得此間事了,只要我兄弟不死,定有回報之日。」

  赤先生撚鬚微笑,不作答覆,心中卻在思索,要如何借刀殺人,將這兩個失去利用價值的殺手,一起除掉。

  一名看守楓兒的守衛,見她貌美,伸手去碰她臉蛋,發覺她頸中系的紅帶,感到好奇,想去摸,楓兒壓低了頸項,不讓他碰到,守衛罵道:「這是勞什子是啥東西,你不讓我碰,我偏要碰。」

  說罷,使出大力要將紅帶扯下,他看準了楓兒四肢被鎖牢,爪子再利也傷不了人,自然沒有半點畏懼之心。哪知他一使力,楓兒好似最重要的東西給人褻瀆了般,尖吼一聲,不曉得哪裡來的力量,驀地彈起,一口便咬斷了守衛的喉管,登時斃命。

  四周眾人大驚,正想砍死這頭猛獸,為夥伴報仇,赤先生喝阻道:「不准殺她,她還有用,好好的看守。」

  手下們依令而行,再把鐵鏈多繞了兩圈,小心看守,不過,卻是再也沒有人敢去碰那條帶子了。

  已經沒有人質作用的楓兒,是赤先生早欲除去的附骨之釘,無奈公瑾有交代,這貓女於他有大用,不可傷她性命,一旦事了,還得把人押解交予公瑾,故而必須保持楓兒活命。

  蘭斯洛、小草藉煙霧隱蔽,覓處逃逸,但蘭斯洛受傷甚重,舉步困難,小草力氣有限,這麼扶著一個彪形大漢,哪裡還走的快,才跑了幾下,後方傳來密集的撕空聲,是敵人發暗器射殺了。

  兩人連忙躲避,但暗器數量多且密,「波、波、波」幾聲輕響,終究是沒能完全躲開,蘭斯洛的背上中了兩枚,他筋骨佳,這點傷算不上什麼,而小草卻給打中一枚,恰好擊中右小腿,暗器的力道很強,整枚嵌入肉裡去了。

  「唉唷!」小草痛呼一聲,想要舉步,小腿劇痛,整個人跌了下去,還把蘭斯洛也給累的摔了一跤。

  「小草。」

  「大哥,你自己跑吧!我走不了了,就躺在這裡裝死屍,他們不會發現的。」小草審視傷勢,確認自己無法再行走,不想拖累蘭斯洛,要兄長獨自逃生。

  「說的是什麼傻話,我們兩個是一起來的,難道要我一個人??隉H本大爺傷成這樣,沒有你扶,要我跑到哪裡去?」不理小草的抗議,蘭斯洛將她扶起,便要繼續奔逃。

  蘭斯洛舉目四望,發覺左側山壁有個隙縫,似可容身,聽得後方人聲越來越近,不及細想,兩人跌跌走走,便往左側行去。

  一到山壁之前,蘭斯洛不禁叫苦連天,那個隙縫雖然隱密性很高,但也非常狹窄,僅夠一人容身,決不可能同時塞下兩人。

  掀起小草褲管,形狀極為優美的小腿上,鮮血淋漓,蘭斯洛將嵌入的暗器取出,吸去傷口污血,再撕了半截衣襟當繃帶,把傷處裹住。

  「大哥,你不要再管我了,自己趕快逃吧!敵人已經追來了,你不走,就來不及了。」

  小草急的不得了,不明白蘭斯洛為什麼要浪費這種時間。

  蘭斯洛充耳不聞,逕自把傷處理好,不給小草任何掙扎的機會,把她打橫抱起,塞入巖壁縫隙中。

  「大哥。」

  「閉上你的嘴,等一下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出聲。」

  說著,蘭斯洛取出最後幾枚煙霧彈,擲在附近,讓煙霧籠罩住他們兩個,跟著,蘭斯洛用刀拄地,撐住身體,站立在縫隙之前。

  小草睜大眼睛,她明白兄長想做什麼了,蘭斯洛這樣的處理,是打算放棄逃走,用自己的命來守護小草。

  要是能夠發生奇跡,讓他打退所有敵人還好,要是不幸落敗身亡,仗著對方不曉得他還有夥伴,周圍景物不清,敵人的目標只放在他身上,不會發現身後的小草,她自然可以躲過這一劫。

  「大哥,你幹嘛這樣……」

  「閉嘴,平常那麼聰明的人,不要突然笨起來。」蘭斯洛小聲罵道:「不然難道換你來當靶標,我躲在巖縫裡嗎?你大哥我這麼大的塊頭,躲的進去嗎?」

  這一次,是死定了吧!

  事實上,過往的許多次戰役,蘭斯洛從未想過自己能創造奇跡,只是在七分潛力,三分運氣之下,莫名其妙地扭轉了局勢,讓敵人慘敗。而這次,賴以為生的潛力給封住,幸運也見了底,所有底牌全掀開,該是百死無生了。

  地面離此尚有十來公尺,周圍的巖壁未算太陡峭,倘若有充份的時間、體力,要攀爬上去並非夢想,但是,偏生這兩樣條件,蘭斯洛都沒有。

  黑暗中,小草看不清他蒼白的臉色,是以不知,儘管身體表面只有數處小傷,但內部卻有數處腑臟破裂,斷掉的肋骨插入內臟,大量出血,拖命至今已是奇事,罔論再行逃跑了。

  聽到敵人腳步漸漸逼近,正如同死神的催告越來越急,蘭斯洛的心中,很奇怪地,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這種與以前迥異的心境,讓他有些納悶,自己與剛下山時相比,改變很多,到底是什麼東西讓自己改變了呢?

  時間嗎?若是兩個月前,雖然知道必無幸理,他還是會拚命逃跑的吧!

  果決地丟下夥伴,選擇最有生存機率的方法,爭取保命的機會。

  不,這與時間無關,倘若沒有遇到小草,今天的蘭斯洛,仍然會作出同樣的舉動。是因為這段時間中,兩人不斷的在各方面並肩作戰,不斷地嬉鬧歡笑,分享彼此的種種喜怒哀樂,在這之中,蘭斯洛真正領悟了夥伴的重要,以及什麼是「為了某人而奮戰」。

  是這樣的動力,改變了他,以致於今日面臨生死關頭,蘭斯洛第一件想的,不是獨自逃生保命,而是用他的身體來掩護夥伴,在心中的某處,蘭斯洛已經明白,世上有某種東西,它的價值遠遠超過自己的生命。

  而且……

  「在這裡了,大家圍過來。」「別讓他跑了。」

  一番呼喊,周圍的人過來了,數數腳步,該有三十幾人吧!

  足以被稱為淒厲的戰爭上演了,面對從四面八方斬下的刀刃,蘭斯洛沒有一點懼色。

  「呵!是長街血戰的延伸版本啊!」

  蘭斯洛沒有坐以待斃,儘管不能移動身子,但他如同勇猛的雄獅,揮刀相向,敵人的攻擊,他以較不重要的部位去擋,而在瞬間飛刀斬出,每發出一擊,對方就少了一人。

  敵方發動七次攻勢,地上多了七具死屍,都是一刀斷喉,而蘭斯洛,身上的傷痕已經數不清了,血也沾濕了全身衣服,他還是站在那裡,牢握著刀柄,神威凜凜,恍若地獄中的阿修羅。

  敵眾感到畏懼了,就像那天長街血戰一樣,某種超越人類感知的情緒,壓倒了他們,這個早該倒地的年輕人,明明身體在顫抖,明明眼神已經模糊,但驚人的鬥氣,卻源源不絕地由他身上散發出來,這怎麼可能,他們的刀刃上都塗抹了劇毒,而這少年也確實不懂武功,卻為什麼能夠這麼支撐著。

  不知由誰先起步,他們擴大了包圍圈,正確的說,是拉長了與蘭斯洛之間的距離。跟這種怪物做生死相搏,誰也不敢保證,是不是在殺了他之前,自己就先沒命了。倒不如靜靜守在一旁,等他毒發身亡。

  躲藏在巖縫中的小草,不敢發出聲音,怕讓蘭斯洛的苦心付諸東流。眼眶中滿是熱淚,胸口酸的快要裂開,打從母親死後,從來沒這麼激動過,那是傷心、氣惱、感激、悲慟……

  多種情緒的混合。

  視線給蘭斯洛遮住,小草看不清東西,但是,在激鬥中,兄長溫熱的鮮血,一點一滴,飛濺在她身上,小草知道蘭斯洛的命已如風中殘燭了。

  「大哥……你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這樣……」發覺周圍的人退開至外圍,小草啞著聲音,激動地半哭道。

  「小草……」

  傷疲欲死的蘭斯洛,回應了一聲低語,他不曉得自己居然還能出聲,原本便已大量失去的血液,好像半點也不剩了,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塊完整的皮肉,失去了療傷真氣,所有的傷處真個奇痛無比。

  可是,現在已經不痛了,奇異的麻痺感,從四肢開始蔓延,是因為毒藥的發作嗎?或是……或是所有將死之人的共通反應呢?視力開始模糊,意識漸漸不清,在自己真正斷氣之前,蘭斯洛想要交代一些東西。

  「你……你是女孩子吧!」

  而從他口中說出的,是這樣一件看似平常,卻又讓小草愣在當場的話。

  「你……你怎麼知道?」

  小草掩不住驚呼出來,他……他真的知道,他怎會知道,知道多少,什麼時候知道的,會不會,從一開始他就……

  「你這兔子,習慣真糟,三更半夜跑去偷看別人睡臉,還偷吻別人,哪裡像是個黃花大閨女。身為一國公主,不該這麼胡鬧的。」

  本來以蘭斯洛的粗枝大葉,大概到死都不會發現,身邊這俊俏小弟,竟是盈盈女紅妝,但是,自從疑心小草有特殊的性癖,蘭斯每晚睡覺特別留上了心,以防某日貞操不保,昨晚他因為緊張,有點失眠,恰好小草來作告別,便……

  就這樣,蘭斯洛知道了很多事情,很多足以使他懊悔非常的事。他驀地明白了,偶爾不經意與小草眼神相觸時,她眼中那抹特別的情感,似淒楚,似愛戀,在那之中,竟有種讓人心碎的悲慟,特別是紫鈺在場時,特別明顯。

  原來如此啊!那是因為明明傾心相愛,卻因為彼此間的距離,而不得不推愛於人的傷心,蘭斯洛全都明白了。

  可是,明白了又能如何?小草的障礙,只能由她自己去闖過,蘭斯洛曾有其他的想法,但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這些日子以來,謝謝你的照顧了。」

  「哪有,全是你在照顧我啊!你忘了嗎?大哥,我是你撿回來的啊!」

  小草拚命壓低聲音,不只是為了怕被敵人聽見,而是因為如果讓情感解壓,她的心會在瞬間碎裂掉。

  「大人講話,小孩子不要插嘴。」蘭斯洛沒什麼力氣了,微微喘息道:「對於我的兄弟,我不會說感謝,但是對你,我有些話想說。」

  「這些日子,一直欺負你,不管什麼麻煩事,全都丟給你,還逼你去幫我追女孩子,其實,我是很沒用的,多虧了你的幫忙,我才能走到今天。」

  「欠你的東西,欠你的情,全都還給你了,以後……以後你自己保重了,別在這麼糊里糊塗地,吃男人的虧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要靠……要靠自己來爭取……」

  「別了……」

  聲音越來越低,終於寂靜無聲,小草連喚數聲,不見回應,雖然兄長的身軀仍穩穩站立,但卻沒有了動作,可能是因為失血過多,昏了過去,但不管怎樣,倘若就這麼放著,重傷加中毒,不用多久,蘭斯洛真的要沒命了。

  小草曾經有過許多猜測,如果蘭斯洛發覺了她的身份,如果兩個人真心相見了,會是什麼樣的情況,為此,她向命運之神,祈禱了無數的幻想,可是,那不是這樣子的結局啊!她不要這樣子了斷兩人的關係。

  從來沒有任何一刻,小草像現在一樣,深深詛咒自己的軟弱無能,倘若自己有足夠的實力,能實際幫的上蘭斯洛,為他分擔風險,那就不會弄成這種樣子了。

  自兩人相識以來,提取贖款、長街血戰、秘庫大戰、火中救人……每一次的戰役,都是這樣,蘭斯洛就像神話中,守護公主的勇者,拼盡了全力,為她的安全而奮戰。

  自己又做了些什麼呢?永遠只能在事後,替心上人包紮傷處,儘是做一些處理善後的檯面下工作,一旦親臨戰陣,枉有才女之稱的她,不過是個累贅。有好多次,小草由衷地羨慕紫鈺,只要有那一身高強武藝,不就能實際幫上蘭斯洛了嗎?

  武功也好,魔法也好,只要能扭轉眼前的局勢,什麼能力都好,就算是本身的聖力也可以……聖力……

  小草忽地驚醒,只要有雷因斯·蒂倫的聖力,便是新死未滿一時辰之人,也能救活,蘭斯洛的這點傷勢,在她們天賦的治癒力下,簡直如兒戲一般。只要有聖力,就能救活蘭斯洛……

  照時間來推算,若是自己不曾逃家,那麼身為唯一的王女,莉雅會在這一兩天之內,舉行潔身大典,打開靈竅,得到一項屬於自己的異能。

  上代女王,自己的母親,在潔身大典之後,所得到的能力,是將原本的聖力再加強,瞬間清除所有的邪惡之氣,讓傷者加速復原,而且體能更勝於前。

  那麼,與母親具有同樣血統的自己,倘若開了靈竅,是否也能擁有這一類的力量呢?不管如何,這是小草僅想到的方法了。

  可是,開靈竅,是極高段的秘法,必須由七位修行超過九百年的祭司,聯手施為,而公主本人必須齋戒七日,清心潔身後,方可實行,現在卻去哪裡變一個「立即開竅法」出來。

  敵人的腳步又近了,是因為發現蘭斯洛沒有動靜,而上前查探吧!不管是什麼方法,再不想出,就真的來不及了。

  憶及長街血戰時,局面幾乎亦可說是絕望了,但蘭斯洛反而激發出了更強的潛能,突破整個困局,轉向勝利。瀕臨生死關頭,生物會產生強大的爆發力,把原本沉睡的潛能,全數迫出來,再造生天,這是自然界的一大定理,蘭斯洛的異變,正好符合這個道理。

  如此說來,置之死地而後生,是唯一的辦法羅!可是,若是失敗,哪豈非白白喪命,成了荒謬無比的愚行……

  只要繼續躲在這巖縫裡,她或許可以不被發現,安然逃過,可是,那又怎樣呢?到了這個時候,才突然發覺,少了一起與自己共同觀看世界的人,世界再美,竟是毫無可戀。

  閉上眼睛,兩個月來的點點滴滴,悲傷、歡笑、憤怒、愉悅……,數不清的回憶,在腦中飛馳而過。

  「在這世上,有我們不得不去面對的事,所以……」「其實,你根本就在逃避。」「自己想要的東西,要靠自己來爭取。」

  耳中聽到的,是誰的聲音呢?母親、紫鈺,還有蘭斯洛……

  小草忽然笑了。的確,回想起來,自己的人生,是一連串的逃避,逃避應盡的義務,逃避屬於自己的命運,逃避心中的感情,她從未正面去處理一件事,而若是她的態度能夠更果斷些,很多事情,或許就不會發生了吧!

  那麼,就冒險這一次吧!哪怕這是最後一次也無所謂,不再規避,不再多做思量,正面地向命運挑戰,無論成功與否,她要憑自己的意念,去爭取真正想要的東西。

  有了這樣的覺悟,冒險能否成功,蘭斯洛能不能得救,反而成了再不足觀的小事。聽到漸行更近的腳步聲,小草再無遲疑,清除雜念,心頭一片清明,祈求著能夠得到改變一切的力量,對準巖壁上一方突出的尖石,使出全力,將整個腦袋砰地砸上去。

  「碰」的一聲悶響,小草頭破血流,那尖石前端鋒銳,竟刺穿了前顱骨,鮮血似噴泉般噴出,登時灑了滿面,順著流下,染紅了前半身的衣衫。

  腦內景象,走馬燈般地開始映現,二十年來的大小事物,歷歷如在眼前,「呵!這就是迴光返照吧,感覺不錯。」

  腦部受創甚深,小草的神智,漸漸模糊,眼皮重的像粘了膠,就要睜不開了。生命力一點一點的消逝,看來,這酢酢魽自己是輸了,不過,想到蘭斯洛也在一旁,這樣的死,似乎也不錯。

  「去年是野薔薇,前年是艾草,大前年是谷中百合……木瓜花、玫瑰葉片,哼!宮內省還真是省嘛!」

  「跳啊,跳啊,跳出來吧!」

  「用一種花,來代表一個意思,藉此傳達心意。」

  「為了不讓錯的事情,繼續錯下去;為了讓我以後的繼任人,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幸福,我必須回去。」

  在意識快消失前,幾個意象,突然在腦裡飛掠而過,小草靈光一現,領悟了母親當年留下的隱語,母親真正想對她說的話。

  跟著,一個黑黝黝的物體,自小草懷中飛出,緩緩升起,飛離巖縫,直升到場中央,如同一個微型太陽,爆射出驚人的強光,黑暗的空間,給照的亮如白晝,沒有半個人能睜開眼睛。

  劇變發生了。

  紫鈺人在半空,矯若千里飛龍,朱槍氣勢如虹,風馳電閃般的一擊,刺往公瑾右胸。

  公瑾給剛剛那一炸,震破護體真氣,傷了幾處經脈,這時正拚命運氣鎮傷,想不到對方有這等厲害招數,竟能將火勁的燒著,昇華為爆破,別開武學新天地,自己敗的心服口服。

  看到紫鈺這勢無可擋的一槍,公瑾欲避,但周圍早給紫鈺凌厲的氣勁封死,退無可退,無奈之下,公瑾一提真氣,全身骨骼猛地爆出風雷之聲,他也要以某種功法壓下傷勢,全力拚個兩敗俱傷,總好過坐以待斃。

  「轟隆轟隆」巨響中,湛盧劍身自吟,清若鳳鳴,脆如擊玉,公瑾的身上,浮現了某種飄逸的仙氣,劍招揮灑間,湯漾出一片波光,水波瀲灩,整個人好似要離地飛起,恍惚中,竟有種只應天上有的驚艷。

  「他竟連這也練成了……」紫鈺吃了一驚,手底更不容情,長槍貫勁刺出。

  公瑾兩眼一睜,手中長劍亦是對準槍頭,水平削去。

  眼見槍劍即將相碰,驀地,一聲巨爆,朱槍爆炸了,不是氣勁炸開,而是整支精鐵長槍,在紫鈺發出雷霆一擊之時,忽地炸成碎片。

  打兩人交手以來,焚城槍法的每一招,都是威力萬鈞的重擊,而適才重創公瑾的一招,那股驚天動地的爆炸力,更是強到無法估量,這柄長槍雖是精鐵鑄造,卻非上等神兵,哪堪承受這許多強大招數,早已殘破不堪,這時再要做重量級接觸,登時彈性疲乏,炸成碎片。

  長槍炸碎,紫鈺凝聚欲發的氣勁,無處宣洩,立刻反衝自身經脈,紫鈺給這股沛然大力一撞,口中鮮血狂噴,所有壓下的傷患一齊迸發,整個人給拋的老高,傷重的無以復加。

  局勢急轉直下,以這樣的方式收場,公瑾為之一愣,卻馬上收劍出手,運指如風,連點紫鈺身上一十七處大穴,再以深厚無比的內力,貼住紫鈺背心,助她將四處竄流的氣血,疏導平復。

  一輪急救瞬間完成,公瑾自行坐地療傷,他的傷勢亦是不輕,幫紫鈺輸氣導勁,耗損真元極為巨大,若不盡快止住體內的出血,逼出入體的焚城勁,只怕連他都需要急救了。

  紫鈺運功導氣,奔騰的血氣,漸漸平和,朱槍爆炸,威力回衝,和出全力刺自己一槍,沒什麼分別,要不是公瑾及時出手,合兩人之力,止住氣勁炸斷心脈,她此刻早已爆體而亡了。

  一番調息結束,睜開眼睛,月光斜照下,公瑾已站在身前,除了臉色蒼白以外,渾無半分異樣,顯然已將傷勢鎮住,重新恢復作戰能力了。

  「你輸了。」

  「若有隆基弩斯之槍在手,今晚的結果會完全改觀。」

  隆基弩斯之槍,是龍族族長專用的神兵,據聞有一擊轟天之力,倘若紫鈺用的是如此神器,在出槍之時,便不可能因為承受不了而碎裂,倒地不起的,也就是公瑾了。

  「是嗎?」公瑾蒼白著臉,淡笑道:「你自己明明知道,縱使今晚龍之槍在手,最後的結果,不會有任何改變。」

  是的,越是絕頂神兵,在使用時對主人的耗損,也就越大,以紫鈺現在的病體,妄要使用隆基弩斯之槍,只怕在槍斷以前,她的身體就已經負荷不住,斷成數截了。

  但是,倘若紫鈺病體痊癒,又手持隆基弩斯之槍呢?那樣的話,這一戰的結果會是怎樣呢?

  這很難說啊!因為自始至終,公瑾也沒有能夠全力以赴,先是沒有下重手的打算,後來因為出其不意的給擊傷,許多厲害功夫不敢使用,白鹿洞威力最強的三種武學,他一種也沒用,而另一項得意兵器「千里神鞭」,也未有攜帶,倘若他一開始便下定決心,生死相搏,結局雖然未測,但過程卻肯定更加燦爛。

  所以,這一戰,不管對哪一方來說,都不是一場全力之戰。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紫鈺僥倖保住一命,卻是再沒有了動手能力,這場戰役,終於到了落幕時候了。

  巨變陡生,耀眼的白色光芒,照亮了洞穴中的每個角落,赤先生一夥人,全給刺的睜不開眼睛。

  蘭斯洛背後的巖壁,忽地產生高熱,整個熔解開來。

  一道窈窕倩影,蓮步纖纖,自洞穴中步出,原本剪到耳根的短髮,一下子延伸過膝蓋,長長地垂在地上,冰肌玉骨,芙蓉作面,全身籠罩在一層聖潔的光華之中,就像天上的女神,懷著淺淺的慈愛,降臨人間。

  小草微笑著,手指扣做拈花狀,輕輕放在蘭斯洛的背上,晶瑩的白光,覆蓋了那副傷痕纍纍的身軀,光華流轉間,蘭斯洛面上的黑氣漸漸消失,全身傷口不可思議的癒合了,心臟也回復跳動,神跡發生了。

  是的,這是神跡,雷因斯·蒂倫的聖力,就是諸神留下來,普惠人間的遺跡。

  開靈竅的典禮,非有渾厚的功力不能完成,故而方需多位大祭司聯手而行,那與個人的天資無太大關係,絕非單以生死關頭的激勵,可以盡其全功的。

  在小草血流滿身,氣息奄奄,即將嚥氣之時,一股熱流,從懷中流遍全身,本已逐漸冰冷的身軀,剎那間變得滾燙,血液好似萬馬交馳,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高速,在體內運轉不休,骨骼、肌肉,甚至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大轉變,跟著,小草睜開了眼睛。

  頭部的傷口已經消失,全身上下,感覺不到半點痛楚,心田的感受,清澈爽朗,竟是前所未有的舒適,看著身體隱隱散發的靈光,小草知道,自己已經完成開竅的進化手續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即使以她的聰明才智,也是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自己不是已經殆然欲斃了嗎?為什麼……為什麼反而重得新生,還衝破生死玄關,完成了開靈竅的大典。

  懷中的熱感消失了,在小草承受的能源,已足夠完成進化後,熱力的來源,飛了出去,直升到半空。

  發覺外面耀眼的光芒,小草舉目端視,奇怪的是,她能感受到那強大的光與熱,卻不會有半絲不適,也沒有刺眼的感覺,一切就是那麼平常。

  思索著光源的來歷,半晌,小草想起了一事,驚呼道:「希魯哈斯之眼,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希魯哈斯之眼,翻成普通語,就是「神秘之鎖鑰」,又名作天地情譜,屬於三大奇書之一,是最高等的聖物。

  若是將世上的寶物,作個排名,三大奇書絕對在前十名之內。希魯哈斯之眼、六法冥典、創世紀之書,分別代表人、法、史,各自具有無窮妙用,傳說是神話時代,太古諸神聯合以神力所創,後傳至精靈王,再傳於命運三女神,後隨神話時代的終結,而不知所蹤。

  而這部代表人的神秘鎖鑰,根據古老文獻記載,它的作用,是能夠打開生物的靈智,啟動潛能,只要生物具有某種程度的潛能,它便能將之開啟,突破原本界限,開出一片開闊天地。

  它雖不能令人突然爆增一甲子的功力,但對於真正的絕頂高手而言,這樣寶物的意義,幾乎是無限的,那是他們突破瓶頸的唯一途徑。

  在過往的傳說裡,聖賢王憑之創出「聖心劍法」,龍冥王憑之創出「嘯天心訣」,軒轅皇帝在觀視三晝夜之後,悟出了「皇極驚世典」,甚至有人懷疑,歷代魔族王室,之所以能如此之強大,乃是從希魯哈斯之眼獲益良多。

  依照魔道士的傳說,希魯哈斯之眼,是一塊巨大的水晶,供奉在有「智者的故鄉」之稱,移動的冰城,雪歌。多少才智之士、英雄豪傑,為了尋找這項傳說中的秘寶,虛蕩終生,而這項太古奇珍,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往懷中一探,赫然發覺少了一物,那是一枚巴掌大的石子,是蘭斯洛從「死老頭」身上盜走的路費,自從大鬧飯館,發覺這東西沒什麼價值之後,蘭斯洛把它順手丟進了垃圾堆,小草為了紀念兩人初遇,把石子拾回,貼身收藏。

  自從知道蘭斯洛的老師,乃是一名異人,小草也曾細心研究過這石頭,卻看不出任何端倪,想不到……想不到這不起眼的頑石,竟有這等了不起的來頭。

  蘭斯洛的師父,當年是非同小可,叱吒風雲的人物,他旅遊的足跡踏遍大陸各處,甚至遠渡海外,在偶然的機緣之下,得到了希魯哈斯之眼的一小部份。知道這是聖物,他也曾費心鑽研,只是找不出用法,只得望物興歎,每日把玩,徒歎奈何,怎知給蘭斯洛這不長眼的劣徒,偷走寶物,還誤打誤撞地使用成功,解了今日之厄。

  希魯哈斯之眼的使用,全憑靠使用人的潛能強弱,以及當時的心境,來達成腦波共鳴。

  小草其時悟空一切,腦波與之起了共鳴,加上雷因斯·蒂倫王室的鮮血,亦富含強烈的清聖之氣,滴在石頭上,登時觸動,這就是旁人難以想像的奇緣了。

  對於教育蘭斯洛,間接解了今日之危的那個人,再一次地,小草充滿了感謝之情,若是沒有他,自己毫無疑問地,會一命嗚呼吧!人間的緣份,真是一件奇妙的事。

  半空的光芒熄滅了,希魯哈斯之眼,燃成了灰燼,消失無蹤。

  包圍住蘭斯洛的敵人們,恢復了視力,乍然發覺蘭斯洛身邊多了個少女,俱是吃了一驚,但發覺蘭斯洛已經昏迷,大喜過望,連忙亂刀斬下。

  小草微微一笑,白玉般的手臂,極優雅地對空一揮,跟著,他們便什麼都看不到了。

  失去視力的並不只是這些人,包括赤先生、鼬鐮兄弟在內,所有人的眼前都一片黑暗,施過法術處理的鏡片,不知為什麼,突然失去了功效,在毫無光源的處境下,他們突然成了瞎子。

  更有件奇事,本來專心守護香爐,承受著巨大反衝力的黑無常,忽地一輕,全身壓力消失的無影無蹤,好似陣法已經不存在了般。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

  所有人心中都有這樣的恐懼,他們遭到某種不知名的攻擊,雖然目前沒什麼損傷,但卻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窘境中。

  赤先生亦是不安,今晚的計畫一再生變,這絕非好現象,可別讓自己也成了被屠殺的一方了,自懷中拿出火摺點燃,手持長劍,他緊緊守護著週身,就如那些盲目的群眾般,嚴防遭人偷襲,特別是已經破臉的鼬鐮兄弟。

  鼬鐮兄弟受過夜視訓練,感應力亦佳,憑著多年的直覺,他們嗅到一絲不尋常的詭異氣氛,從剛才那一刻起,周圍再也感覺不到半點法力的運轉,所有與魔法力相關的系統,全都停止運作了。

  這便是小草開靈竅之後所得,除了原本聖力以外的新異能,讓一切運作的法力消失。

  適才小草以命相搏,在彌留之際,她的腦海裡,一直存著「想得到能扭轉一切的能力」

  的念頭。小草的天資本高,甚至足以在歷代女王中排行前三名,而在這股強大的意念,與希魯哈斯之眼的配合之下,小草的潛能被提升至最高,得到了這項千古以來首創的異能。

  三賢者聯手設陣,那個陣法的魔法力之強大,不是當今人間界任何人能單獨破解的,不管「量」提到多大都沒辦法,既然如此,便只有從「質」的方面下手,只要能抵銷一定範圍內一切運作的魔法力,陣勢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就因如此,出身魔法國度的小草,擁有了足以稱為「魔法剋星」的異能。這項將令魔法界天翻地覆的能力,對小草的未來,是福是禍,還看不出,但是,它的確解除了陣勢的運作,消去了一大難關。

  正當所有人嚴加戒備,謹防遭到暗算的時刻,一道淒厲的吼聲,傳進每個人的耳朵。

  倒在地上,給鐵鏈牢牢鎖住的楓兒,好似發了癲一般,瘋狂地用頭猛撞地面,力道好猛,每一下都把堅硬的岩石地,撞出凹槽。怕人的骨骼爆裂聲,在楓兒身體的每一處,激烈地響起,彷彿她全身的骨頭,都在相互碰撞。

  黑無常第一時間驚覺有異,燃起火摺,搶近一看。楓兒的體毛脫落了一地,而修剪過的短髮,飛快地生長,濃密而長的頭髮,瞬間覆蓋住整副身軀,而在那之下,全身的肌肉高速蠕動,骨骼互撞聲不絕於耳,顯然她的身體,正發生著驚人的異變。

  赤先生也看到了,他對這女人懼怕到了極點,此時發覺不對,第一個想法,便是趕快殺了她,以絕後患,正要將長劍紮下,腦裡突然憶起了公瑾的交代。

  這個念頭,令他稍稍遲疑了一下,「不管了,殺了她,就算合夥關係破裂也在所不惜」

  ,恐懼之心,壓過了對合作的熱切希望,為了日後寢食能安,所有一切都可以押後。

  但是,也就是因為他的稍稍遲疑,最佳的時機已經失去了。

  怪聲嘎然而止,四周恢復一片死寂,僅有粗重的呼吸聲。赤先生素來怕死,感覺不對,連忙收劍,退後戒備。

  「嘩啦嘩啦」跟著,是鐵鏈給扯斷的聲音,在火燭搖曳的光影下,一道身影,鬼魅似的掠空而起,向蘭斯洛的方向,急飆飛去。

  「哪裡走。」

  鼬鐮兄弟聯手攔截,「嗤嗤」連響,數十道暗器齊發,哪知暗器飛的快,那身影的速度更快,就像只射出去的箭,連半點破風聲也沒有,瞬間超越所有的暗器,遠遠飛了出去。

  兩人一起追趕,卻又哪裡追的上。

  靠著微光,殺手們發覺蘭斯洛尚未清醒,急欲下手,就在刀子剛舉起來的剎那,所有人的頸部輕微一痛,跟著,他們都沒有意識了。

  鼬鐮兄弟才追到半途,蘭斯洛、小草的身邊已經沒有活人了,那道身影又飛掠起來,高速遊走一遭,只聽得「呲、呲」破風聲連響,已清除了所有的閒雜人等,沒有人能擋住一招半式,或著說,根本沒有人能夠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黑無常看的寒了膽,打他出生以來,從未見過這麼快的輕功,這麼流利的劍法,全都是一招斷喉,連發出慘叫的時間也沒有,而他根本掌握不住對方動態。

  這時兩人還躍在空中,正要落地,陡然眼前一花,那身影已攔阻在面前,這怎麼可能,她剛才明明還在另外一端啊!

  藍無命大喝一聲,以壯膽色,畢生功力凝聚在雙掌,發出雷霆一擊,黑無命則乖緊的多,他將僅剩的暗器全數發射,自己乘機施展輕功,盡最快的速度向後倒退。

  寒光乍現,藍無命只覺身體一涼,便沒了知覺,他在瞬間給支解成八塊,劍的速度太快,非但來不及叫痛,連血也沒濺出半滴。

  急退中的黑無常,猛覺身上劇痛,跟著右側一空,整個人重重的摔落地面,他的暗器全打回了自己身上,總算退的及時,只斷了條右臂,保住性命。

  赤先生大駭,將長劍舞成一團光網,護在身前,急速向先前預留的出口奔去。

  「叮」的一聲,長劍斷作兩截,一柄利刃已抵在他的咽喉,血,無聲的滴下。

  在他眼前,一具赤裸的至美胴體,持劍傲立。

  楓兒完全褪去了獸身,變回了人類的相貌,高佻健美的婀娜身段,玫瑰般的艷麗容顏,是個與小草相比,毫不失色的絕色佳人。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好像錯過很多精彩鏡頭了。」

  傷勢治癒大半,轉醒的蘭斯洛,發覺一連串的巨大變化,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小草微笑不語。楓兒本是人類,只是給施打了生死花之毒,才退化為獸。生死花無物可解,便是當日華扁鵲親至,亦束手無策。

  可是,說到底,生死花屬於魔界植物,本身也具有某種程度的魔力,在希哈魯斯之眼的照耀下,楓兒潛藏已久的內力,重新受到激發,與深纏腑臟的毒素,發生激烈的衝擊,而小草的異能,令生死花的魔力,全數消失,得到解放的生命能源,遂在瞬間走遍體內各處,再造進化。

  就這樣胡亂瞎碰下,無解的生死花之毒,給完全破解了。

  楓兒寶石般的眼瞳裡,閃爍著複雜的情感,有敬愛,有迷惘,還有著更為深沉的悲慟。

  打破漫長的沉默,她開了口,已經許久許久,楓兒不曾聽過自己的聲音了。

  「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那樣做……」持劍的手,輕輕顫抖,顯然心中激動不已。

  「我……我是被逼的啊!那時候逆賊殺入宮廷,為了保存正統王室的血脈,我只能這麼做……阿紅,你要原諒父王啊!」赤先生滿臉愧疚,狼狽的痛哭失聲,一點都不見適才發號施令的威嚴氣派。

  聽到這段對話,小草統合了腦裡的資料,她知道這男子是誰了。

  在艾爾鐵諾鄰近諸國中,有一個小國,前幾年發生了政變,原本的國王,在王宮被破前,拋棄了奮戰中的部屬,獨自逃生,流亡國外。

  這種事在戰禍頻繁的風之大陸而言,不過家常便飯,可是,在這段政變中,有個小插曲,國王的長公主,武功高強,奉父親的命令,攜帶宗廟的傳國之寶,突圍離開,卻怎麼也想不到,她那狠心的父親,竟將她的路線通報予敵人,借此誘開大軍,得以闖通國境,安然逃逸。

  陷入重重包圍的長公主,在激烈的血戰後,終於力盡被擒,遭到憤怒的敵軍,百般凌辱,最後甚至給派到軍妓營去,就此沒了消息……

  小草在獲知這項消息時,頗為動容,然而,在烽火連天的戰爭中,這等事屢見不鮮,那公主也不過是眾多犧牲者中的一名而已。若記得沒錯,那公主的名字,叫「紅」。

  難怪初遇楓兒,問她名字的時候,她「翁風空」地叫個沒完了,原來,要說的是一個「

  紅」字。

  被送去當軍妓的楓兒,因為身上的生死花毒素發作,智能退化,管理人見她沒了價值,又怕會傳染疾病,索性強賣給民間妓院,之後,反祖現象越來越明顯,楓兒退化成獸類的模樣,妓院老鴇不敢留她,再轉賣給奴隸販子,後來給蘭斯洛救出,直至今日。造化之巧,報應之靈,一應若斯,命運繞了一大圈,這父女倆,到底還是對上頭了。

  「就為了這個理由,你把妹妹推下車,把我出賣給敵人,對你來說,兒女僅是你利用的工具嗎?」楓兒的聲音哽咽,兩行清淚緩緩流下,她不是個愛掉眼淚的人,但想起這些年的悲苦遭遇,卻又怎由得她不落淚。

  「父王是不得已的啊!你是我最愛的女兒,那之後,我也很後悔,只要想起你們姊妹,就整日睡不安枕,沒有半刻好過,阿紅,你……你原諒父王吧!」

  赤先生這話半真半假,在成功逃出去後,他確實寢食難安,可卻不是因為愧疚,而是擔心被報復的恐懼,楓兒的個性極為剛烈,武功又高,倘若她知道了事實,要來報仇,後果不堪設想。

  是以,當那日重遇,儘管楓兒的相貌已有巨大改變,赤先生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女兒來,長久積下的恐懼之心發作,當場就給嚇的暈了去。

  事後,他腦裡想的,不是接回女兒好好補償,而是盡快殺人滅口,永絕心腹大患,否則就算他復國成功,重奪帝位,只怕這輩子都別想睡好覺了。

  「你要我原諒你,你有沒有想過,這些日子以來,我過的是什麼日子,小妹過的,又是什麼日子。」楓兒淚流滿面,泣不成聲,激動之下,劍尖顫動,劃破了赤先生的皮膚。

  「哇!」以為自己給割斷喉嚨,赤先生駭的大聲慘叫,「阿紅……你……你別殺爹,你忘了嗎?小時候,爹最疼你,所有好的東西都給你,陪你讀書,教你練劍,還抱著你到處玩耍,這些你都忘了嗎?爹……爹是愛你的啊!」

  給嚇的心膽俱裂,赤先生嘶聲竭力地求饒,卑微的神情,就像頭搖尾乞憐的敗狗。

  往事一幕幕浮現心頭,幼時父王對自己的種種好,清晰地在眼前流動,那時的父親,是多麼偉大的存在啊!她一直許願,將來一定要替父親分憂解勞,所嫁的丈夫,也要像父親一樣,是個了不起的男子漢,哪想到……

  「爹……」一聲低語,長劍啷然落地。

  放過他吧!那個記憶中的父親,已經不存在了,看他這個悲慘的樣子,說好說歹,這人總是自己生父,不管做錯了多少事,他總是……

  壓力頓除,赤先生嚇的癱在地上,再起不能。

  「楓兒,別上當了,這傢伙哪會這麼老實,別給他騙了。」蘭斯洛高聲嚷嚷道。他對赤先生沒有好感,這種奸詐的老狐狸,若是不死,鐵定會再施詭計來害人的。

  楓兒淒然一笑,搖頭道:「算了,他總是……」話聲方落,陡覺小腹劇痛,一柄利刃刺入腹中。

  楓兒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那個男人。在她已經打算放棄仇恨以後,她的父親,竟再次欺騙了她;在她已經打算饒過這人以後,換來的居然是尖刀入腹的結果!

  鮮血狂流,赤先生旋轉匕首,讓劍刃直沒入柄,他面孔因激動而扭曲,獰笑道:「你一日不死,我終究是一日難以心安。」說著,一腳將楓兒踢開,以防她臨死反擊。

  「該死的畜牲,看本大爺來制裁你。」蘭斯洛義忿填膺,忘記自己傷勢尚未全數治癒,衝了上去,給赤先生反臂一擊,打的滾了回去。

  「哈哈哈……」赤先生狂笑,讓他一生不得安的惡夢,終於消滅了。

  「你以為我真的會愧疚嗎?告訴你,身為我的兒女,就注定被我利用到死,你不服嗎?

  看你能奈我……」

  猖狂的笑聲給打斷了,在他的眼前,楓兒緩緩站起了身來,腹部的傷口,以某種妖異的規律蠕動著,逼出了匕首,而後迅速癒合。

  「奇怪嗎?不用這麼驚訝,能和生死花的藥效共存那麼久,這個身體,已經有一半是魔族了。」楓兒寒著臉,一字一字用力地說著。

  是的,經過了那麼多的變化,縱然外型變回了人類,這個肉體,還是不可能一如當初的,同樣,飽嘗了一連串的背叛、傷害,那顆碎裂的心,是再也補不回來了。

  「父王,我想再問你一聲,你真的愛過你的女兒嗎?」楓兒輕柔地問道,聲音中,有著難以言喻的傷心,與深深的絕望。

  「當……當然,父王是愛你的,阿紅……你忘了嗎?那一年,我們父女倆……」赤先生顫聲道。他魂魄都飛到九霄雲外,語無倫次,差沒當場嚇死,故計重施,希望能保住一命。

  「都到了這種時候,你還要騙我,你的心到底在哪裡啊!」

  一聲怒叱,冷冽的劍光再閃,只聽到長長的慘呼,迴盪在整個洞穴。

  赤先生摀住腿根,大聲呼痛,兩腿之間,血流如注,噴泉也似的飛濺出來,竟是遭到閹割。

  楓兒面無表情地站著,眼中的傷痛,漸漸擴大,傷心的低語,順著大氣波動,傳進了蘭斯洛的耳裡。

  「不要再生出我這樣的人來了,不要再對你的兒女造孽,不要再……」

  手中長劍無聲地落地,楓兒蹲下身子,任由眼淚奔流,把過去的悲傷,藉由淚水,盡情地宣洩。

  其實,赤先生始終不瞭解自己的女兒,楓兒的個性極為剛烈,卻也是分外重視感情,倘若他裝出決心懺悔的低姿態,貫徹始終,楓兒會原諒父親的,說不定,還會繼續甘心為他賣命。

  可是,靠不斷出賣他人謀生的赤先生,絕不可能會相信,這世上真的有人,肯這麼輕易地放棄仇恨,放棄報復的意念,所以他必須下毒手,他不能容許,日後女兒可能反悔的機率,為了不讓今日之事重演,這個女兒非死不可。

  說到底,他畢竟是個目光短淺,成不了大事的狹隘小人。可是,一直到了最後,楓兒還是沒有殺他。

  蘭斯洛、小草保持默然,沒有試著去安慰,這與情份親疏無關,有些傷口,是只准當事人獨自舔舐的,在這個時候,他們僅需保持沉默,如此就夠了——

  風姿物語座談會因為本篇傷者過多,故而座談會於醫院舉行。

  蘭斯(全身被繃帶裹成木乃伊,兩條腿被高高吊起)︰抗議,抗議,本大爺抗議作者濫用職權,過度操逼主角,又沒有替身,讓我每集都在受傷,我要申請特別補助傷殘金。

  小草(在一旁削只果)︰這樣不是很好嗎?難得可以休息放假,多快樂。

  蘭斯(眼珠一轉,想起某事)︰對了,你不是會治療嗎?趕快幫我治治。

  小草(俏皮地把頭一搖)︰我不要。

  蘭斯︰為什麼不要?

  小草(嫵媚地輕笑著)︰難得可以不用再當男孩,可以光明正大,好好談戀愛,太早治好你,豈不是讓你去偷吃!

  蘭斯(悲慘的哀號)︰我……我為什麼要來演小說,又沒有加班勤務,又沒有年終獎金,沒事還要給打的全身骨折,真是了無生趣。

  小草(將削好的只果,放入蘭斯口中)︰這樣也不錯啊!有美女護士來照顧,有什麼不好?

  蘭斯︰仔細說來,作者這次又破了記錄,五萬字的大長篇,真是恐怖。

  小草︰日以繼夜,拚命的趕稿,簡直不要命了。

  蘭斯︰本來暑假只打算寫兩篇的,沒想到糊里糊塗,居然只剩一篇了。

  小草︰這麼算起來,銀河篇也快要結束了。

  蘭斯︰哈……對我沒影響,主角不管哪一篇都會是主角的。

  小草︰為了進入正篇,作者正努力地設定人物,在這段期間裡面,也蒙許多網友大力協助,在此表示深深的謝意。

  蘭斯︰靠著大家提供的資料,作者眼界大開,而從某幾位網友的設定集看來,有能力獨力寫小說的好人才,也是不少啊!

  小草︰總之,感謝大家的愛護,風姿是在大家的支持中成長,日後也會這樣走下去的。

  (棒壁的病房發生乒乒乓乓的響聲)

  蘭斯︰是哪個沒格調的傢伙住在隔壁,吵死人了,本大爺要過去扁他一頓。

  小草︰是紫鈺姊姊,她這一篇武打場面太多,也進了病院,公瑾剛剛帶白菊花去探病,可能兩人對花色有意見,大打出手了。

  蘭斯(大驚失色)︰什麼,威脅主角的頭號情敵出現了,不行,我要趕過去,宰掉那個鐵面死人妖。

  小草(再度笑著搖頭)︰不准,有我在這裡,不可以去找別的女人,就算是紫鈺姊姊也不行。

  蘭斯(努力地想要起床)︰誰理你啊!我說要去,就是要去,你管的著嗎?

  小草︰你真的要去!

  蘭斯︰當然。

  小草(眼中閃爍著狡獪的光彩)︰就算我要攔你也一樣。

  蘭斯(大聲嚷嚷)︰沒錯,夫綱不振,何以治國。

  小草(猛地取出狼牙棒,重重打在蘭斯的腿上)︰哈哈……你有本事,就坐輪椅過去吧!

  蘭斯(長聲慘叫)︰你……你這女人真毒啊!

  進來探病的楓兒,呆在門口,喃喃道:這是在作什麼啊……

  座談會到此告一段落,蘭斯延遲出院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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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河篇 第八章 卻問何日君再來(上)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八月十六日艾爾鐵諾王國杭州

  杭州的總兵府裡,錢繼堯滿臉不安,在室內來回踱步,焦急不已。他忠實的夥伴,赤先生,在今天傍晚突然不告而別,留下了一堆爛攤子,不知道該怎麼是好。

  說來都怪自己利慾薰心,竟給這人面獸心的傢伙蒙了眼,認為可以爬到更高的位置,而與他合謀,幹下這等錯事。

  綁架皇子,待事情鬧至一定程度時,再佯作破案,救出人質,如此一來,定可大受皇帝賞識,而榮升第一軍團長之位。

  這個計畫看似周密壯大,但仔細一想,卻無處不是漏洞,虧得這兩個月沒有走漏半點風聲,否則立刻便是連誅九族的大罪,想起姊夫平時鐵面無私,律下極嚴,這事若給他知道,那麼……那麼……

  念及東窗事發的後果,錢繼堯全身冷汗,涔涔而下,腦中不住求神念佛,祈求能夠逃過一劫,卻全然想不出怎麼解決這個困境。

  「將軍。」一名高階的軍官快步奔入,看來很是經歷了一番奔波。

  「怎麼樣,有他們的下落嗎?」

  「這……」軍官面露尷尬之色,顯是一無所獲。

  「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錢繼堯口中唸唸有詞,慌的沒了手腳。

  「將軍,依屬下之見……還是找個安全地方,去避避風頭吧。」

  他是錢繼堯的心腹,對於上司這些日子的所為,一清二楚,照現在的情勢看來,事發只是早晚,再不逃便來不及了。

  「說的倒容易,哪裡才是安全的地方!」

  「地府。」

  窗外傳來聲低語,跟著某種鎖鏈式的奇形兵刃,破牆而入,將那軍官攔腰斬作兩截。

  「什麼人想行刺本將軍!」

  錢繼堯抽出配刀,與敵刃一碰,火星飛濺,鎖鏈兵刃倒旋而歸。一個年輕男子,自牆破處緩步走出,手臂一振,唰啦唰啦,兵刃回纏腕上。

  「大膽狂徒,你……」

  錢繼堯氣急敗壞的喝問,在他看見來人的白色騎士服後,愕然終止,那是正式的軍裝,而且,白色是艾爾鐵諾第二軍團的顏色,恰好與黑色的第一軍團不睦。從這年輕人服色看來,僅是隨從一類的職務,但肩上的徽印,卻清楚地顯示,他的軍階比錢繼堯只高不低。

  有這等身份的人,為何還會是隨從?錢繼堯張大了口,想起了個馳譽西方國境的名詞,「四鐵衛」。

  那是四個武功高強,忠心耿耿的護衛,他們雖然厲害,但比起他們背後的主子,就根本不算什麼了,而依照傳說,四鐵衛絕不離開主子的身邊,換言之……

  一個充滿威嚴的身影,緩步踱進大廳,衣衫如雪,眼眸若冰,金屬面具閃爍著寒光,俊朗的半邊臉上,儘是令人坐立難安的笑容。

  錢繼堯腦裡轟地一聲,他認得這個人,卻怎麼也想不到,會在這個時候見著他。錢繼堯呻吟了出來。

  「周大元帥!」

  艾爾鐵諾五大軍團,各司其方,手握重兵,而其中戰績最少,年紀也最輕的一名軍團長,便是第二軍團長,周公瑾。

  第二軍團管轄西方國境,該區與強大的絹之國,隔海相望,常興兵災,而該區蠻族常有暴動,治安奇糟無比,是個被眾人皆不看好的荒脊之地,沒有幾個軍團長能穩坐位置,反而戰死任內的,比比皆是。

  而打破這個不吉利的慣例,穩坐西方國境最高負責人之寶座的,便是現任軍團長,周公瑾元帥。

  甫一上任,便以雷霆手段發動襲擊,將不肯歸化的蠻族,殲滅一空,除了願意投降的部份人等,剩餘的不是死,便是被逐出海外,而後,與絹之國名將司馬仲達,發生數次激烈海戰,讓對方從此心有所忌,不敢輕言犯境。

  消滅了所有武裝勢力之後,這元帥一反前態地採取懷柔政策,鼓勵當地種族通婚,嘉獎文教,發展通商,與司馬仲達擊掌為誓,保證雙邊的和平,西方自此蓬勃發展,成了艾爾鐵諾中最安定的幾個區域。

  雖是出身王室,卻與一般的貴族子弟不同,每次作戰,公瑾親臨陣前,指揮大軍,衝鋒陷陣,讓整支軍隊士氣如虹,成了罕見的常勝軍。算起他出征總數,不過九次,是五大軍團長中最少的一名,但除了絹之國外,其餘幾場戰爭的敵人,都已經再也沒有復起的可能了,因此,他並沒有締造戰績的機會。

  如此的實績,令王室對之另眼相看,封賞不斷,暗中卻擔心其功高震主,兼之手上實力太強,隨時有擁兵自重的可能,故而三個月前,明升暗降,將其調任閒差,公瑾索性辭官,藉此機會遊山玩水去也。

  可是,公瑾一離職,司馬仲達立刻興兵來犯,當地爆發民變,將士拒不出戰,諸多動亂此起彼落,該處行政功能完全停擺,已成了無法之地了。

  此事震驚朝野,三軍將士、士大夫、商賈富豪聯名為其抗辯,不下十數次,總人數逾百萬,照估計,大概再不用多久,公瑾便會接到皇命,官復原職。

  而這麼一個大人物,竟無緣無故出現在此,更糟的是,姊夫與他互為政敵,兩人明爭暗鬥已久,今日他的到來,無疑是敲響了死亡的喪鐘。

  「錢繼堯,你好大的膽子,居然膽敢犯下這等大逆不道之罪。」無視於錢繼堯的驚懼,公瑾冷笑道。

  錢繼堯嚇的跌坐在地,原本還期盼對方不知道這件密事,哪知道公瑾一開口,便掌握了全盤優勢,讓他除了跪地求饒外,再沒別的事可做。

  「本帥旅經此地,聽聞殿下被歹徒所劫,明查暗訪多日,終於給我抓到你的罪證。」公瑾沉聲道:「還不快招出殿下的所在,要是殿下有絲毫損傷,你萬死不足贖其罪。」

  「在……在西首兵器庫的暗窖裡,這是鑰匙。」

  顫抖著聲音,錢繼堯自動將鑰匙交出,蔣忠接過,跑去釋放人質。

  「元……元帥……,下官亦是遭奸人所惑,我……」

  錢繼堯自知這罪刑太大,只怕還得牽連親族,倒也不敢開口要求饒命。本來逼虎跳牆,人到絕境,惡向膽邊生,但想起傳說中,公瑾出神入化的武功,他又哪敢妄動。

  公瑾卻是笑了,白皙的臉上,浮現了詭異的笑意,緩聲道:「我也認為這事並不單純,背後定有他人策劃,若你肯供出主謀,或許我可以法外施恩……」

  錢繼堯匍匐在地上,看不見公瑾的臉色,只聽他語氣轉為和緩,似有一線活命希望,可是,說起來,他與赤先生都是犯案者,主謀……哪來的主謀……

  「元帥,您所謂的主謀……」

  「你不過是區區一名軍長,如何有能力犯下這樣的大案,定是受到上司指使……」

  乍聞此言,錢繼堯如遭五雷轟頂,恍然大悟,他已是軍長,再往上追溯,那身為第一軍團長的司徒星霜,定是責無旁貸,公瑾的意思,便是要他作假供,誣陷姊夫,乘機除去這眼中釘。

  內心受到罪惡感、活命慾望的反覆激盪,錢繼堯遲疑不決,他顫聲道:「是不是只要我供出主謀,就能活命……」

  「主謀既是你上司,那你也是身不由己,值得同情,我會在陛下面前求情,對你從輕發落……」

  公瑾輕描淡寫的幾句,瓦解了錢繼堯的心防,同時也暗示了,決不接受其他人選的「主謀」。

  在「願意放棄一切,只求能夠保住一命」的心情驅使下,錢繼堯顫抖著手,揮筆寫下了供詞,供稱所有的一切,都是受到司徒星霜的指使下完成,自己雖不願意,卻是無計可施。

  「這是供詞。」錢繼堯呈上紙張,整張臉脹成豬肝色,顯是承受了巨大的罪惡感。為了保存一命,他簽訂了惡魔的契約。

  「很好,寫的不錯。」公瑾滿意的點點頭,手方落下,錢繼堯已給遠遠的擊了出去,撞塌樑柱,口噴鮮血倒地。

  「你!」錢繼堯驚怒交集,想不到對方這樣反臉無情,一經事成,立刻過橋抽板。

  「不用訝異,這是很正常的結果,有了這紙供詞,我還要你作什麼。」

  公瑾搖搖頭,似是嘲笑對方的愚昧。

  錢繼堯「哇」的一聲,噴出大口鮮血,他胸口中招,兩排肋骨俱給震斷,倒插內臟,已是致命傷。死亡當口,神智一片清明,猛地想通一切,暴睜雙眼,掙扎道:「原來……原來所有的事……都是你在策劃,赤先生只不過是……」

  是的,雖然不是戰爭地帶,不必特殊戒備,但皇子出巡,身邊攜帶的護衛,豈是泛泛,若非公瑾親自出手,憑赤先生手底的實力,只有全軍覆沒的份。

  而皇子被劫,這又是何等大事,想要在各方嚴密搜查下,絲毫不露破綻,這等高難度的策劃,也只有公瑾才能辦到。

  「自然是我了。能夠想通這些,你死的不算冤。」公瑾微笑說著。

  隔空一指轟碎了柱子,巨大的花崗岩紛紛而落,砸在快嚥氣的錢繼堯身上,登時喪命。

  「元帥,殿下救出來了。」蔣忠側身讓開。

  一名長相十分清秀的男子,出現在廳口。雖然神情有些疲倦,卻是毫髮無傷,眉宇間有股精明達練的丰采,親和而不失威儀,確是一副天皇世冑的尊貴模樣。

  皇子拱手施禮,感謝道:「多謝元帥相救,孤王感激不盡,日後定當奏請父皇,大大的封賞。」

  公瑾冷笑道:「些微小事,何足掛齒。」說罷,反手一掌,打碎了皇子的頭顱。

  蔣忠侍立一旁,臉色半點沒變,似是早知有此變局。

  「司徒星霜謀反,挾持皇子,我們不及相救,皇子已遇害,黨羽錢繼堯寫下自白供書後,畏罪自殺。這就是事實的真相,你明白嗎?」

  「末將明白。」

  對蔣忠做了些交代,公瑾點了點頭,負手沉思,皇子、錢繼堯俱已身亡,此事疑點雖多,卻從此死無對證,只要一切依計畫進行,僅憑這紙供詞,司徒星霜見不著明年的中秋了。

  這皇子為人頗為精明,甚得聖眷,又與自己不睦,日後諸皇子爭位,大是個麻煩,這與自己所繪製的未來藍圖不合,早應糾正,只是未有適當時機,才多年隱忍不發,今次一箭雙鵰,利用他的死,扳倒司徒星霜,除去兩個心腹大患,日後當可高枕無憂,靜觀艾爾鐵諾國勢的變化了。

  「唉!好的敵人,又少了一個。」

  遙望明月漸沉,公瑾頗為寂寥地,慨然長歎,話意是真?是假?只有本人方知。

  黑無常雖然是殺手,職業道德卻還不壞,收拾了兄弟的屍體,竟然還將赤先生一併帶走,省去不少麻煩。

  也許是知道技不如人,黑無常並沒有為兄弟報仇,其實,身為一個殺手,早就已經有所覺悟,隨時隨地面對死亡。

  蘭斯洛沒有攔阻他們離開,沒有什麼特殊理由,只是由死至生走了一遭,看見周圍都是死屍,不太想再殺人,如此而已。

  楓兒止住了眼淚,默然目送那個男人離去,自此之後,他還會這麼繼續錯下去嗎?楓兒不知道,只是,這些事情再與她無關了。

  「阿紅……」小草輕聲喚道。既然知道了真名,就沒有理由再叫她楓兒了。

  「不!」楓兒搖頭道:「我是楓兒。」

  小草會意,比起「阿紅」,這個女子寧願選擇「楓兒」這個身份,這種心情,與自己不是很像嗎?

  「呃!我們……該想個辦法出去吧!」蘭斯洛通紅著臉,很尷尬地說著,一直相處的兩個同伴,都有了巨大變化,讓他有點不知如何自處。

  小草也就罷了,反正早就打鬧慣了,只不過要換個角度,把她當成女孩子而已。

  楓兒就麻煩了,原本的寵物,突然變成了這麼一個大美女,更糟的是,那健美的胴體,一絲不掛,散發著難以抗拒的誘惑。

  發覺蘭斯洛感到不適,楓兒啞然失笑,當獸人當了這麼久,早已習慣裸身,突然說要穿上衣服,還真是不習慣。隨便弄了套衣衫穿上,反正洞內死屍這麼多,要剝套衣服,那還不簡單。

  楓兒看了看周圍巖壁,道:「我帶你們上去吧!」

  巖壁不算太陡,全身武功已復,依這等地勢,根本困不住自己,要帶兩個人飛馳,有點麻煩,但既然黑無常都做的到,自己沒理由不行。

  「且慢上去,我想確定點事情。」小草笑道。

  既然到了寶山,豈可空手而回,不好好鑽研一下,還真枉費了今晚這番折騰呢!

  「你還要做什麼,快點上去了。」

  「尋寶啊!我們來這裡,不就是來尋寶的嗎?」

  「什麼!找到寶物的藏匿點了嗎?這個好耶!」

  小草俏皮一笑,向赤先生原本立足的高台跑去。聽到有寶物的蘭斯洛,就像是見了胡蘿蔔的兔子,一馬當先,衝在前頭。

  楓兒不發一言,緊緊跟在後頭。

  巖壁給炸塌了,幾面旗子,繡著不知名的怪獸圖形,依照特殊的排列,參差插在周圍壁上,果然是東方仙術的陣型。

  「很有意思的排法,是照五行生剋的方位,不知道陣法的名字叫什麼?」

  小草側著頭,仔細端詳,這陣法已給她暫時消掉,作為法器的旗幟,此刻也如廢物一般,但是,還是可以從中學點東西的。

  神仙術是種很罕見的派系,想要見到優良的範本,並不容易。小草好學成癖,一看到這陣型,不禁入迷的揣摩起來,想要推算出陣勢運行的法門。

  「喂!不是說有寶物嗎?在哪裡?在哪裡?」蘭斯洛四處張望,搓著手掌,一副猴急模樣。

  不知是雷因斯·蒂倫的治癒聖力,果然名不虛傳,亦或是這人的新陳代謝能力舉世無雙,蘭斯洛完全忘記自己不久前重傷垂死,充滿活力地連跑帶跳,十足一個淘金客。

  「別著急,寶物這種東西,是不會莫名其妙掉出來的。」小草笑道。

  靈竅開啟,得到進化的不只是身體,彷彿連心也換了一顆新的,或許是明白了母親的遺言吧!小草覺得心裡自信滿滿,敢放大膽子,去爭取一些以前不敢觸碰的東西。

  聖光封印、十方血囓陣都已被解除,雷峰寶藏處於千年以來,首次不設防的情況。既然老天爺讓他們來到此地,又讓自己得此異能,誤打誤撞地解了所有守護魔法,那麼冥冥之中,可能早就注定了,他們是天命的得寶之人,無須再多作顧忌了。


  小草走向巖壁,把手放在璧上,閉上眼睛,用氣去探索巖壁後的東西,發覺不對,便再換個地方,就這樣重複這個過程,試探了八九處地方,最後,停了下來。

  「就在這面石壁後面了,可是,要怎麼打開呢?」

  那面石壁沒有半點縫隙,並非設有機關,而是由石塊崩塌所形成的巨壁,看來,可能是周圍石壁遭到大力轟碎,將這裡堆堵了起來,感覺上,的確像是埋藏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可是,麻煩來了,面對這小山堆高的石塊,蘭斯洛、小草不由為之一愣,一般人是絕對無法移開這些東西的,至少蘭斯洛做不到,小草的異能,雖然能消除一切的魔法力,但卻無法搬移重物,派不上用場。

  「這要怎麼辦,我的炸藥用完了,你的呢?」

  「早就全部給你了,哪還有剩。」

  「讓我來試試。」

  一直悶不吭聲的楓兒開口了,她拋去了適才隨手撿來的劍,在屍體堆中來回找尋,取了把材質較好的劍,擺出突刺的架式,沉聲道:「舊時的武功,我不知道還記得多少,你們讓開一些,免的給誤傷。」

  在當初被敵軍所擒的時候,因為忌憚她武功太強,曾挑斷了她的手筋,這也就是手腕上兩圈紅痕的由來,但是,生死花除了讓人腦部退化之外,以強化肉體而言,反而大有助益,能將舊有傷患完全修復,故而蛻變完成的楓兒,身體的強韌度,只有更勝昔日。

  甫一提氣,澎湃的真氣,如怒海狂嘯,自丹田急速奔流於全身各處,勢道之猛烈,連楓兒自己都吃了一驚。

  將真氣緩緩導於劍上,劍刃倏地亮了起來,嗡嗡作響,逐漸轉為通紅,她舊日所修的武學,與紫鈺的焚城槍法頗似,都屬於炎系武學,一經催運,周圍兩丈之內,都能感覺出那股熱浪,這也是為何要找一柄材質較好的兵刃的原因,否則高溫之下,還不待劍刃揮出,整柄劍早給熔成廢鐵。

  「小心了,大家後退。」

  長劍忽地急轉起來,如同柄鋒利的錐子,配合上足以熔石化礫的高熱,楓兒整個人化作一團火旋風,向石堆鑽了進去。

  「轟隆轟隆」震天連響中,巨石堆發生連串爆炸,拳頭大小的碎石塊,給轟的滿天都是,紛落如雨。

  「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不過給打幾下而已,不要叫成這樣,亂沒男子氣概的。」

  蘭斯洛抱頭哀號,他雖然躲在遠處,但還是給落石打了幾下,眼冒金星。小草給蘭斯洛護在懷裡,半點擦傷也沒有,好整以暇地開著玩笑,她既已回復女兒身,自然有她當女孩的好處,要是以前,早給蘭斯洛一腳踹出去,說「身為小弟,有為老大擋石頭的義務,勇敢的挨砸吧!盾牌。」

  「還好沒有別人在這,否則一定給砸的頭破血流。」

  「是有別人,只是沒有別的活人而已。」

  不過,也真奇怪,算算時間,外頭也該天明了,雷峰塔鬧了這等的大事,怎地沒有半個人下來察探,莫非有什麼事也鬧在外頭。

  爆炸聲停了,楓兒一聲鷹唳,飄身而退,原本的石壁,給開出了條長長的甬道,恰容一人通行的寬度,煞是嚇人。

  「真可怕,你怎麼不去專門給人拆屋,穩賺的。」蘭斯洛喃喃道,他因為剛才給石頭砸中,頗有懷恨,不給楓兒正面評價。

  「別理這傻子,楓兒,跟姊姊進去。」小草牽著楓兒,快步走了進去。

  見到楓兒展露的功力,小草暗喜在心,楓兒的武功,比她預期中還要高的多,對於未來自己的某些計畫,可以說是多了個無法替代的好幫手。

  楓兒給小草挽著手,沒有抗拒,她從以前就不喜歡跟人有肌膚接觸,就算對方是女的也一樣,但是既然是小草,那便不同,對她而言,在如今的世上,蘭斯洛、小草是她僅有的親人了。

  變回人類身體,回復原本年齡的楓兒,看起來比小草還大上幾歲,但彼此這樣叫慣了,卻是誰也沒有要改變稱呼的想法。

  走道的盡頭,是一堆古怪圖形,楓兒給一股柔韌的力網阻住,化消了所有力道,再前進不了半分,故而到此便停了手。

  「後頭應該是空的,只要解除了封印,就可以進入。」楓兒做了補充,在她看來,那層力網似是魔道之術,與武功無關,接下來,就交給小草來判斷了。

  壁上的圖形,是神話時代的古文字,倘若不是相當有水準的學者,或是高深的魔法師,是認不得的,當然,對小草來說,看這文字便像吃飯般容易。

  小草大略看了看,一臉的古怪,說道:「唔……是太古時代的文字,嗯……怎麼會用這種咒語,設封印人的腦筋,一定不正常。」說完皺著眉頭,退開至三丈之外。

  楓兒會意,也跟著後退幾步。

  小草揚起手臂,朗聲頌道:「解除千年的封印,打開通往禁忌的道路,繼起宇宙繼起之生命,西哩嘩啦轟通誇媽,我是你媽媽,奉阿里巴巴之名,芝麻開門。」

  話聲方落,後頭響起了一陣爆笑聲,是剛剛感到的蘭斯洛,聽到了這不知所云的咒語,笑倒在地。

  石壁上,產生了一圈圈的波動,猶如水面生波,跟著,打開了一道兩丈見方的石門。

  濃密的黑霧,恍若實質,迅速自洞口冒出,一接觸外界,立刻幻化出種種鬼魅魍魎之形,張牙舞爪地撲過來。

  楓兒眉頭一皺,第一時間移至小草身前,嚴密護衛,小草有些感動,輕拍了好姊妹的肩膀,笑道:「先別忙。」手一揮,祭起異能,所有的鬼魅,全消失的無影無蹤。

  楓兒見狀,皺眉道:「是魔氣。」

  凡是修煉魔功者,身上通常都會散發著妖氣,若是功力極高,轉妖為魔,可以散發出魔氣,這已是魔族中難得的好手。隨著修為越深,氣的純度也越高,能夠高到足以產生幻化,變出種種低階妖物,那本人的修為之高,已經是難以想像了。

  對人類而言,遠自九州大戰以前,「魔族」這個名詞,便是種種不祥、恐怖、怨恨的代表,楓兒不希望親愛的小姐,與之有所牽連。

  「是啊!很強吧!這可是某位歷史名人的陵墓喔!」小草渾無所覺,微笑道。

  三人小心地步過了洞壁,準備面對著名的雷峰寶藏。小草尤其興奮,她有種預感,自己即將接觸的,將會是一段塵封數千年的秘史,足以將整個人類顛覆過來的大秘密。

  點亮了火摺,能看清周圍的景物,石壁之後,是間狹長的石室,而在石室的盡頭,有道模糊的身影,端坐石床上,相距約五十丈,有些看不真切。

  但是,雖然隔著這麼遠的距離,甫進洞門,一股沉重無比的王者氣息,恍若實質,撲天卷地而來,立刻壓的三人喘不過氣,就連武功最高的楓兒亦不能倖免,連提了幾次真氣,鬱悶的感覺卻越來越重,彷彿只有俯身下拜才能順氣。三人對望一眼,均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駭之意。

  連蘭斯洛這般遲鈍的人,都感覺到了這股懾服力,疑惑的問道:「是什麼人的陵墓,有這等派頭。」

  小草心中再無懷疑,緩聲道:「魔族君主,大魔神王,鐵木真。」

  楓兒呆了一呆,饒是她冷靜過人,乍聞此名,還是當場呆住,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蘭斯洛的反應卻很奇怪,只見他收起戲謔的表情,神情肅穆的連叩三個響頭。

  這反而把小草弄呆了,對人類而言,大魔神王代表著殺戮、死亡,是罪惡的化身,而鐵木真這個名字,更是魔中之魔,不管是什麼人,聽到這個名字,都會神情緊張地擺出戒備的架式,像楓兒這樣,那是正常的反應。

  這位魔王的一生,充滿了神秘的色彩,事實上,對魔族而言,這名字也是個禁忌,自從魔族退回魔界,幾個首領就聯合發佈了箝口令,不准任何人再提到,違者殺無赦,所持的理由,似乎是,因為他敗給了人類,是魔族的恥辱。

  那麼,蘭斯洛的反應,又是該怎麼解釋呢?這個「本大爺」的個性幾乎是狂妄自大了,偶爾談論到史上的成名英雄,他都嗤之以鼻,再不然,就是「雖然肯定他的作為,但本大爺也做的到,沒什麼了不起」,從未見他對什麼東西表示敬意,又怎會如此尊崇這個魔王呢?

  「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拜的是什麼人啊!」蘭斯洛磕完了頭,小草疑惑問道。

  「知道啊!老頭子曾說過他的故事,鐵木真是天地間一等一的英雄好漢,我拜他幾拜,瞻仰一下,也是應該。」蘭斯洛一臉「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回答。

  小草疑雲滿胸,蘭斯洛的老師,究竟是什麼人,怎會有如此觀點,莫非,是知道了那一段失落的歷史……

  楓兒擔心石室中伏有機關,默默向亡者祝禱一番,將劍收起,趁那兩人還在說話,獨自向前探索。

  火光輝映之下,楓兒發覺石室的兩邊牆壁,全都密密麻麻的寫滿文字、圖形,好奇心起,湊近看了看,才瞄了兩行,不由得驚呼出聲。

  「什麼事?」

  「楓兒你沒事吧!」

  蘭斯洛、小草聽得驚呼,也是給嚇了一跳,忙跟過來,發覺楓兒的眼光牢牢盯在壁上,也跟著看過去,一窺之下,登時如遭雷殛,一齊驚叫。

  石壁上,凌凌落落地放,著些奇怪東西的碎片,碎絲帶、斷成兩截的法杖、聖靈石的碎塊、某種刀劍的一部份……約莫八九樣東西,沒有一個是完整的,可是,儘管已是廢物一堆,三人依舊可以感受到,那些非同小可的殘留氣息,足見當年的威力。

  特別是小草、楓兒感覺最為強烈,出身魔法世家的小草,一眼就可以肯定,那裂作兩段的琴弦,只要稍加接復,便是難得一見的魔曲樂器。就算是那些已成粉屑的精靈水晶,只憑那殘存的聖光,已是一級的伏魔至寶。

  楓兒浸淫劍道多年,也曾換過多柄上好名劍,卻從未看過如此清澈冷冽的劍光,只要將這碎片投爐重煉,必是絕世神兵。

  在旁邊的壁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幾個大字。

  「孤峰血戰,擊殺敵人多名,留其兵器以為念。」

  只用「敵人」,卻不說「強敵」,留言人睥睨天下的遺意,狂的令人無法置信。

  小草約略看的出這些物品的來歷,也就是因為看的出,她蒼白著臉,喃喃道:「十二強者,是十二強者。」

  在九州大戰中,有一些絕頂高手,與魔族激烈抗戰,他們分別在武道、魔法上,有卓越成就,這包括了名聲最響的「二聖、三賢者」在內,與另外幾名正道、邪道的高手,共有十二名。

  他們在大戰中有著卓越的貢獻,為了抵抗魔族,這些人一一犧牲了,淹沒在歷史的洪流之中,為了紀念,後世尊稱為「十二強者」。

  十二強者的記錄,存在於不少典籍之內,小草就對每個人的事跡耳熟能詳,但卻有點疑惑,在當時,與這些人齊名的高手並不少,對戰爭的貢獻相若,彼此的修為也相近,為什麼只有這些人被列為十二強者,而且,那些未被列名的人,居然半點抱怨也沒有,這與素來好爭名的人類社會不符。

  再者,十二強者的各場戰役,典籍上清清楚楚,但是,對於每個人戰死之役,卻語意不詳,匆匆一筆帶過,甚至沒有記載,從這裡面,小草已經嗅到不尋常的氣味了。

  對於這段疑似遭到竄改的歷史,小草曾有種種推想,現在,她知道答案了。

  無怪當年三賢者誅殺天魔後,落落寡歡,從此未再提起相關的一言半語,因為,當年參與誅魔之役的,不是三賢者,而是十二強者全數動員,經過一番血戰,九名強者全數陣亡,三賢者只是其中的倖存者。

  三賢者是何等人物,餘下的九名強者,能與之並列,足見彼此修為相差未遠,單只是西王母、龍騎士,便已是曠世難逢的絕頂高手,何況其他,這十二個人中,隨便挑出六個人,只怕已足夠將如今的風之大陸,掀去半邊。

  可是,這許多高手聯手,合攻一人,居然還落了個慘勝的結果,十二強者給擊殺九個,僅有三賢者能全身而退,這固然可以看出三賢者的高明之處,那麼,締造出這種戰果的人,又是何等的偉大啊!

  史書對那一戰的記錄,雖然只有寥寥幾句,卻可看出當真是慘烈無比,直讓天為之哭,遙想昔人風範,小草不禁神往,不管鐵木真是多殘忍的惡魔,只看他以一敵十二的豪氣,便足以氣蓋千古,不朽於青史了。

  往左看去,又是一段文字。

  「鐵木真得挫眾敵,盡窺諸門雜技,雖未足與議也,後世小子習之,亦足以建功立業,成一方之雄,茲將戰中所見錄下,盡繪於左。」

  後頭,便是連篇文字、圖形,例如說,「焚城槍法,龍族武學,剛猛迅捷,交戰半日後,分其心神,破招殺之。」跟著,便寫著「盡破焚城槍法一百零八式於此」,畫出圖案,寫明此招厲害之處,如何修練,又要如何破解,每一處皆註解仔細,儼然就是一套綜合秘笈。

  一幕幕的解說,看的人眼花撩亂,小草不通武學,卻也知道這是無上瑰寶,而最後面幾篇,則是寫了幾個已然失傳的強力魔咒,自然也附了怎樣修習,如何與簽訂契約的法門,看的小草眼發異彩,捨不得移足。

  眼見兩個人皆如疑如醉,蘭斯洛暗暗好笑,他武功、魔法皆不成,這些東西對他而言,誘惑力不至於太大,隨意漫步,想找找看三賢者的武學,哪知從頭到尾,數十項絕學,就是沒有與三賢者相關的資料,只是在左面最後牆壁,寫著:「三賢者未死,其技當不至失傳,無須重抄於此。」

  蘭斯洛心想,這鐵木真也是個怪人,居然擔心對手給他殺了之後,一身武功就此失傳,還特別將這些功夫抄寫壁上,遺留世人,當真是古怪到了極點。

  可是,也真奇怪,一個垂死之人,會有能力寫這麼一大堆東西嗎?精神未免也太好了吧!想來,定是雙方激戰之後,鐵木真給打成重傷,躲於此地,三賢者隨後追到,因恐逼虎跳牆,遭他絕命反撲,索性以咒術封起洞門,候其傷發而亡,而鐵木真內力深厚,不至於立刻斃命,嚥氣前留下了這許多東西。

  看完左邊,蘭斯洛逕自步至右方,細觀起來,那只有一堆文字,不見圖形,唯恐有字不識得,硬是把沉迷在魔法中的小草給拖了過來。

  「余受叛徒暗算於先,復力戰十二強者於後,神枯力竭,行至此地,氣血沸騰,不克自制,即當大歸,憾有未了心事數件,故留書於壁,以傳後世英傑。

  入此室,拜吾遺體八十一,起出天魔古經,即為我魔族第三十三代大魔神王,持歷任魔主加護,光我魔族,魔照天下。玉盒內藏魔血三滴,九天冰蟾一隻,習我天魔功者,飲魔血通九大經脈,杜絕後患,後可依法修習。九天冰蟾,療絕症,化萬毒,奪天地之造化,望後輩善珍使用。

  余誤殺摯愛,心如死灰,蒼天戲弄,更無生趣。畢生學武,所為何事?能與天下英雄生死一博,暢然快哉,不枉此身矣。生為帝王,死於沙場,馬革裹屍,亦得其所,環顧前塵,叱吒風雲,盡握人間興衰無數,鐵木真此生無怨。

  死時方悟,世間浮華,到頭皆空;皇圖霸業,難了恩怨,付之一笑,消於塵土,不過螻蟻等閒事爾。縱有蓋世武功,通天權勢,難挽五百載光陰,畢生遺憾,難悔當初。

  鐵木真絕筆」

  原來是遺書。

  驚人的事實,又爆發一項,從遺書內容得知,在力戰十二強者之前,鐵木真已受暗算,負傷在先,之後又與十二強者大戰,尚有如此戰績,鐵木真一身的修為,非獨空前絕後,簡直已經到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地步了。

  看來,這位魔主的一生,也是多彩多姿了。「誤殺摯愛」,不知是怎樣的一段愛情故事?「蒼天戲弄」,又是怎樣的戲弄法?他武功蓋世,權勢通天,卻惋惜難挽回「五百載光陰」,那又是怎麼一回事?

  最令小草感到不解的,是最後的那一句「難悔當初」,這是什麼意思?

  既是後悔,一般人只說悔不當初,何來難悔當初,他難悔些什麼?這一切,只怕隨著他的長埋荒塚,而永成謎題了。

  小草沉吟未果,卻發覺一旁的蘭斯洛,滿臉興奮,高聲笑道:「九天冰蟾,九天冰蟾啊!紫鈺小姐有救了。」

  這句話點醒了小草,要醫治紫鈺的病,非九天冰蟾不可,此物世間難尋,便是殺入魔界王城,也未必能找到幾隻,哪想到今日機緣巧合,竟會在此發現,紫鈺生機有望了。

  放眼四望,看不到什麼特殊的佈置,可能要如遺言中所說,對其叩首八十一,方能發現,這是所有前輩高人,愛用的怪僻。

  蘭斯洛、小草恭恭敬敬的走上前,每走一步,那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便越益加強,令人喘不過氣來。因為不敢侵犯遺體,所以兩人在相隔十丈之處停下腳步。

  前頭擺放了一張石床,石床之上,是一套巨大的黑色鎧甲,瞧不出是什麼材質,顏色黑漆漆的,一層奇異光澤通體流動,彷彿有生命一般,絕非凡品。盔甲上破損多處,佈滿了多種兵器的傷痕,可以看的出那一戰的激烈,特別是頭盔上的大裂痕,尤其怵目驚心,而胸口的一個大洞,由前胸透至後背,說不定便是致命傷。

  而在盔甲之後,令萬物俯首下拜的威嚴氣息,恍若千斤大石,讓所有接近的人,如遭法術定住一般,給壓迫的動彈不得。

  「是黑魔鎧。」小草低語道。

  鐵木真在繼位的當天,穿戴上了魔界名匠隆·貝多芬打造的無雙鎧甲「黑魔鎧」,此後一生未有脫下,也因此,無人得知其真面目究竟為何?

  可能是覺得死了還穿鎧甲,是件累人的事,所以鐵木真在死前,還是卸下了這身戎裝,把覆蓋他多年的黑魔鎧脫下,整齊地放在身前。

  兩人心中都是同樣的想法,人死已近兩千年,卻仍能散發如此氣勢,何況是生前,這麼一想,對於他那不可思議的修為,也就不那麼驚訝了。

  「鐵木真老前輩,我不是魔族,所以也就不必稱你叫陛下了,後生小子蘭斯洛,這廂有禮了。」

  蘭斯洛虔誠的合掌揖拜,他個性便是如此,雖然說對方是值得尊敬的人物,也不必在那邊掉書包,直接說便可以了。

  小草明白兄長的個性,只看他把「本大爺」改成了「我」,甚至還自稱「後生小子」,就知道他對鐵木真的確是很尊敬的。

  「你的天魔功,可能很厲害,但反正我不想替你光大魔族,無功不受祿,也就不練了。」蘭斯洛輕描淡寫的說著,把可能以令他無敵於天下的蓋世武學,不當一回事的推開。

  「但今天為了救心上人,就借你的九天冰蟾用用,您老人家英雄一世,該不會跟我們後生晚輩計較這些小東西吧!反正您在這裡坐了那麼久,也沒半個客人來,今天我們來陪陪您,您就把東西當作見面禮吧!」說完,神情肅穆,開始磕頭。

  小草聽的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傢伙真是標準的山賊個性,連死人的便宜也占,倘若鐵木真死後有知,拜他遺體的竟是這種無賴,鐵定會氣的跳起來,拔劍追殺蘭斯洛。

  八十一個響頭磕完,蘭斯洛站起身來,發覺四周並無異樣,怪叫一聲,哭喪著臉道:「

  有沒有搞錯,死了還晃點別人,騙人家磕頭,這魔王真是惡到極點了。」

  話聲方落,一個石台,緩緩升起於面前。石台之上,放了一本手卷,一個玉盒,蘭斯洛湊近觀看,發黃的手捲上,寫著「天魔古經」四個黑字,看來甚是古老,不知多久歷史了。

  玉盒中,一個小磁瓶,一隻通體碧綠,眼睛朱紅的玉蟾,籠罩在一層淡紅色的光罩之下,穩穩放著。

  「九天冰蟾!」蘭斯洛大喜,伸手去拿。

  「不可。」小草出手攔阻,說道:「九天冰蟾,與外界大氣接觸,一刻鐘內立刻失去作用,化為輕煙,所以必須以真氣化罩來收藏,你現在取出,還來不及送到,東西就沒了。」

  「那怎麼辦?」

  「沒別的辦法,把紫鈺姊姊帶來,就地服用吧!」

  蘭斯洛有些遺憾地放下手,瞥見旁邊的天魔古經,眼睛滴溜溜的打轉,臉上浮現了邪惡的笑容。

  「你……你不是說不想練的嗎?」小草驚道。

  「哎呀!只是看一下而已,不算練,你不要妨礙我純潔的求知慾。」

  小草嘴上說不要,卻沒有認真阻攔的意思,也很想看看,這天下第一武學,到底是什麼模樣,同時,也可解開所謂的天魔經之謎。天魔功,是魔族至高無上的武學,歷代非王族不傳,讓魔王的血統,永遠稱霸於魔界。

  天魔功,記載於天魔古經,而其中,有條神秘的傳說。據說,若是從抄錄本,或是後人口述,而修習天魔功,功力雖高,卻永難修成最高境界「太上天魔」。

  只有每一任的大魔神王,能夠直接從天魔古經依法修練,是以古經僅傳繼位者一人,也是大魔神王始終能統御群魔的理由。

  到底古經裡面,有什麼不同點呢?那個修成最高境界的訣竅是什麼?這是千古以來,魔族的一大謎團,魔族固然好奇不已,便是其他的各種族,也曾有過無數推測,而這個秘密,馬上就要揭曉了。

  解開束書的絲帶,蘭斯洛打開了第一頁,當兩人看清了裡面的字,不由得面面相覷。

  第一頁中,一行血字,看來怵目驚心。

  「欲修練天魔功者,需以人生的一部份,作為交換。」

  小草歎息道:「原來如此,這是所謂的咒禁武學。」

  天地間,有某些物品,受到某些詛咒的纏身,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能夠在最短時間內,完成個人的理想,然後讓宿主遭到生不如死的命運。

  這類的東西,在魔導士的世界裡,常有所聞,有許多不肖術者,藉著這類的魔器,來完成自己的私慾,但後果往往都是很悲慘的,與惡魔簽訂契約,無異與虎謀皮,最後當然不得善終。

  「這就是天魔經的秘密了,無怪非經書在手,不能修練最高境界,原來是這等因由。」

  「仔細想想,魔族的大魔神王,好像沒幾個是壽終正寢的,真是悲哀。」

  「這種武功,就算能練到天下第一,我也不要。」蘭斯洛搖頭道。

  的確,就算武功無敵於天下,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詛咒反噬,這種膽顫心驚的日子,只怕是生不如死,縱使權勢再大,也沒有意義。

  這可能是上天給人們最大的一個玩笑,讓你在一段時間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卻告訴你在多久以後,你的生命將要終結,這樣子的生活,你要不要。

  無疑的,蘭斯洛、小草是不要的。他們也想不出,什麼樣的人,會去練這種功夫。

  很惋惜地合上經書,重新放好,蘭斯洛的眼睛又亮了起來,看往黑魔鎧的背後,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怎麼樣,現在,歷史的謎題,只剩一個了。」

  「這樣很不道德,人家會生氣的。」小草嚴詞推拒,眼中卻閃著狡獪的笑意。

  鐵木真的真面目,也是一個大謎題,今晚已經解開了這麼多疑團,如果留下這一個,總覺得有點意猶未盡。

  「怎麼樣,做不做?」早就看穿了小草的動搖,蘭斯洛笑道。

  「嗯……他老人家英雄一世,我們只看一眼,他應該不會跟我們一般見識的。」果然有其兄必有其弟,小草把某人的無賴學了個十足,標準山賊個性。

  默默祝禱了一番,大意是「不要見怪,反正您老人家是英雄豪傑……」之類的話,兩人躡手躡腳,很小心,卻又不約而同的繞到石床後方,快速一瞥。

  原本打算只匆匆看一眼的,卻在瞥見之後,目光給牢牢定住,再也不能移動半點。如果說入洞以來,一切的東西都讓他們震驚,那麼,在這一刻,所有震驚,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對於鐵木真的身份,一直以來眾說紛紜,隱居千年的老魔、來自天外的怪客、由咒禁法所甦醒的怪物、太古魔法所造的特殊生命體……,真個是千奇百怪,一般來說,人們都相信,鐵木真的面目、身體,定有不能見人、猙獰醜惡之處,否則何須終生穿戴黑魔鎧,不敢現面。

  可是,沒有一種說法,曾經想到,黑魔鎧下的真相,竟是這樣。

  在石床之上,大魔神王鐵木真,身體無半分腐朽,神情安詳,猶帶半絲笑意,端坐床上,彷彿只是深深的睡著,而非死去。

  這個名震千古的魔王,看起來渾無半點怕人之處,除了頂上的一隻角外,全身與一般人類無多大分別,纖弱的膀臂,和巨大的黑魔鎧一比,顯得額外瘦小;蒼白的臉孔,雖不算是英俊,卻也是白淨清秀,讓人看不出,這樣的一個人,居然會有這等高的能為,開疆拓土,締造魔族不朽的傳奇。

  但這並不是令蘭斯洛、小草吃驚的理由,讓他們深深為之震撼,無法發出一言半語的,是眼前的這具身體,不是什麼「老前輩」,而赫然只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

  不會錯的,雖然因為經歷許多滄桑,讓他的臉龐看起來顯得老成,但那瘦弱的身體、表情裡那股未脫的稚氣,清清楚楚的讓每個人知道,鐵木真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

  不,不該說是少年,十二、三歲的年紀,認真來說,根本就只是個孩子,應該還天真的歡笑著,悠然不知世間愁的年紀。

  無怪三賢者不願提及此事了,他們乃一代宗師,不願如所謂的人類正史,信口雌黃,可是,他們又哪裡說的出口,合十二人之力圍攻的,竟只是名孩童,就是大勝又有何光彩,更何況勝的如此慘烈。

  回憶史冊中的記載,鐵木真在位僅有五年,這麼說,他繼位時才不過八、九歲而已,難怪他要藏身黑魔鎧,不以真面目示人,以免讓部下心生輕視之後,有不軌的意圖。

  這樣的謎底,兩人不禁悵然若失,比起鐵木真堂堂正正,以一敵眾的光明作風,人類史上的英雄、賢者,居然要事先暗算,再群起圍攻,事後又歪曲事實,抹煞對方的存在,實在是太卑鄙了。

  當然,那時的情況,並不是單純的較量技藝,而是形如兩軍交鋒,一切以得到勝利為最終目的,在「兵不厭詐」的大前提下,任何手段都是被允許的,所以十二強者並沒有做錯。

  這些小草也明白,可是,儘管理智這麼告訴自己,她還是無法從那股自我嫌惡中釋懷。

  「好過份,他明明只是個孩子啊!」想起當初的那場血戰,這孩子是怎麼樣的拖著傷疲的身體,周旋於十二強者之間,試圖開出生天,小草就有種想掉淚的衝動。

  蘭斯洛的心裡,又是另一種心思。照年紀來算,他較鐵木真年長八九歲,而後者早在十歲之前,便已天下聞名,成就一番大事業,十五歲前,已是打遍世間無敵手,相較之下,自己實在太沒用了。

  「大丈夫當如是也,有朝一日,本大爺也要憑這一雙手,開拓出我自己的事業,也要學學他,打遍天下無敵手。」

  遙想前人,雄心不已,蘭斯洛胸中儘是豪情壯志。

  「小姐,公子,該走了。」看見兩個人愣在那裡,楓兒出聲喚道。

  石壁上的武功太過博大精深,縱使鑽研個三、五十年,也未必能窮究其中一門,只好粗略記下,待日後再行研究了。

  「嗯!是該走了,等一下找到紫鈺小姐,大家再一起來好了。」想起了紫鈺的病,蘭斯洛清醒過來,直嚷著要出去。

  恭謹的拜了幾拜,小草再次揚起手臂,頌起出洞咒文。

  「解除千年的封印,重開通往禁忌的道路,繼起宇宙繼起之生命,西哩嘩啦轟通誇媽,我是你媽媽,奉阿里巴巴之名,芝麻開門。」

  不難想像地,爆笑聲再次迴響於洞中。

  天色黎明,初升的朝陽,綻放出和煦的金芒,照映在胡水上,粼粼金光,萬頃碧波,把寧靜的西湖,締造出一片瑰麗風光。

  嘩啦嘩啦,一道水柱沖天而起,噴的老高,水柱中,三道人影,狼狽地跌入水裡。

  「搞什麼鬼,楓兒,你選的是哪門子的出口。」

  「不要亂叫,能出來就已經不錯了。」

  「已經不錯!什麼鬼話。」蘭斯洛吐出口裡的湖水,大聲埋怨道:「都是你的鬼主意,說什麼從這邊出來最接近岸邊,結果呢!這是湖心……湖心耶!」

  「計算錯誤了嘛!」小草吐了吐舌頭,努力的划水,這趟杭州之行,泳技大有精進,「

  人有失手,馬有亂蹄,吃燒餅哪有不掉芝麻的。」

  「掉芝麻!這種差錯夠讓燒餅也掉下來了。」

  儘管泡在水中,蘭斯洛的火氣絲毫不減,一面游水,一面開罵。小草充耳不聞,自顧自的打水,楓兒還是靜靜的泡在一旁,不發一言,以她輕功,自可凌空虛渡,掠水過湖,只是見這兩人鬧的興起,不好意思打斷而已。

  適才三人出石室後,地洞範圍遼闊,廣及湖底,根本搞不清楚東西南北,小草硬說東面離岸邊比較近,堅持要從那裡上去,蘭斯洛本來也沒什麼意見,反正這會兒有個「人形挖土機」,從哪邊出來都是一樣。

  哪知道,地面一給打通,立刻便是大水淋頭,三人給沖得七葷八素,差點便做了魚蝦的夥伴,定睛一看,位置不偏不倚地恰在湖心,離周圍湖岸遠個十萬八千里,又是一段長途泳程。

  正給淹得昏頭轉向,後方忽然傳來一聲吆喝。

  「怎麼搞的,這麼倒楣,一出船就遇到落水的,還偏偏就是你們兩個倒楣鬼。」

  一葉扁舟,快速地劃了過來,停在三人旁邊,小船上,一個船夫撐著船篙,搖頭道:「

  真是倒楣,看在大家舊識一場,順道送你們一程吧!」

  七手八腳地上了小船,船夫唱起悠悠船歌,朝岸邊劃去。

  沒等坐穩,小草習慣性的,檢查船底是否有破洞,恰好看見蘭斯洛也是同一舉動,兩人目光相觸,不由哈哈大笑。

  經歷了一晚的生死凶險,能夠重出地面,真有再世為人之感。想起初遇時,也是這樣搭船落水,上的也是這船夫的船,今番重上「賊船」,而兩者之間,已不知經歷多少滄桑了。

  三人彼此對坐,相顧默然。僅僅相隔一晚,相互間的關係,已產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面對這種轉變,每個人都有些難以適從。

  小草靜靜思索著母親的隱語,在迴光反照的剎那,她陡然悟通了,母親想說而沒有說出口的心意。並非是雷因斯·蒂倫的女王,而是身為一個母親,真正的心意。

  依照每種花卉的代表語,野薔薇是「自由」,艾草是「穩靜、幸福」,谷中百合是「重獲快樂」,木瓜花是「勇氣」、玫瑰葉片是「期待、希望」,將這些花語組合起來,小草可以很清楚的明白,母親一直想告訴自己,別向所處的環境低頭,勇於爭取自己的東西。

  身為雷因斯·蒂倫的女王,母親也是很困惑的,她知道這樣的作法大有問題,「不應該為了大多數人的幸福,而強迫犧牲個人的幸福」,這種靠著犧牲某些東西換來的慈悲,只是個假象,終有一日,這個想法會造成更多數的傷亡。

  雖然有了這種體悟,但是母親並沒有將之扭轉的能力,王室的傳統,根深蒂固,決不是輕易說改就改的,所以,母親把希望放在下一代,努力培育著優秀的繼承人,一個能夠透過事實,看清真實,不為陳腐規條所限制的女王,她勇敢爭取自己的權利,為已經朽化的雷因斯·蒂倫注入新血。

  就是基於這樣的心理,母親把對女兒的關愛,藏在冷冰冰的面孔之下,故意擺出那樣的面孔,不斷的刺激小草,目的就是希望小草在這樣的過程中,由對母親的怨懟,產生對整個體制的懷疑。卻藉著每年的生日禮物,不斷地告訴女兒,「你是媽媽不及的希望」、「勇敢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得到自由吧!」、「去找尋你的幸福,真正的幸福」。

  自己會離家,千里跋涉到杭州,母親早就料到了吧!早在幾百年前,她就作過同樣的事了。

  離家到杭州、遇見蘭斯洛、開啟雷峰寶藏的秘密、學會使用聖力……

  小草相信,這些事情並非偶然,冥冥天意中,有只無形的黑手,操縱了這一切。

  當使第一次用聖力,將蘭斯洛由死亡邊緣拉回的時候,專屬於蘭斯洛的回憶,對小草的關愛、擔心楓兒的心情、為了保護家人不惜生命……許許多多難以開口的情懷,藉著精神的共鳴,全數流進小草的腦海裡,在剎那間,她明白了雷因斯·蒂倫聖力的真相。

  據說,雷因斯·蒂倫的聖力,是諸神留下的遺產,效力猶勝最好的回復咒文,可治癒各種絕症、重傷,可是,卻很少有人知道,在使用聖力的同時,受救人的記憶,會流入施術人的腦裡。

  所謂的聖力,其實是種昇華後的回復咒文,藉由施術人的慈愛之心,與受救人產生共鳴,修復破損肉體,同時分享受救人的種種痛苦心情。

  不知是誰曾經這麼說,雷因斯·蒂倫王家的力量,是慈母的力量。的確,它不只是修補肉體上的傷害,它甚至連破碎的心靈,也要一起填補。這也就難怪每一任女王都不長命了,在大量消耗生命能源以後,還得承受種種心靈上的痛苦,心力交瘁,壽命當然大幅縮短。

  就是因為聖力是這般慈祥的力量,所以想要使用,便必須知道,要怎麼樣去愛一個人。

  怎麼樣為了真正心愛的東西,甘願放棄自我的福利;寧願流著眼淚,也要笑著目送某人離去;為了所愛而忘卻自身生死;以無私的心,去愛護某樣東西。而這些事,以前的莉雅是不會懂的。

  可是現在的她懂了,當她化身為小草以後,她學會了愛人的方法,從而愛屋及烏,能夠推愛於人,真正具備了使用聖力的資格。

  愛,應該是發自於內心的東西,基於源自內心,淺淺的慈愛之心,而對身邊人的痛苦,起了同理心,因而關懷彼此,這是純出於天然的東西,無法刻意去做的。雷因斯·蒂倫的作法,無疑是走火入魔了。

  把一切的希望放在下一代,這種作法看似不負責任,可是,有些事情也的確是需要長時間的,不管是怎麼樣厲害的魔法,還是無法瞬間讓小幼苗,長成千年老樹,要對雷因斯·蒂倫做意識改革,非得要兩、三代的時間。

  改革的路很漫長,也是難以想像的艱苦,母親一定也很矛盾的,她希望女兒能繼承這個志願,卻又不忍心讓女兒為此辛勞一生,所以,才會選了向日葵、草織蚱蜢,做生日禮物。

  向日葵的花語,是「有你在身邊,就覺得很溫暖」,草織蚱蜢呢?小草彷彿看到,媽媽的臉上,充滿了溫暖的笑容,拚命的在一旁打氣,「跳啊!跳啊!跳出來吧!」

  是的,媽媽把選擇的權力交給了自己,端看自己的想法而定,可以選擇走上漫長的改革道路,或者,乾脆勇敢的跳出來,管他雷因斯·蒂倫怎麼樣,去尋覓個人的幸福,只要自己能得到幸福就好了。

  媽媽臨終的遺言,「去做你該做的事」,就是這個意思吧!一直到死亡的那一刻,媽媽還在為女兒的將來,擔心不已,而努力的把最後的關心,傳達給她。

  為什麼以前沒能夠發現呢?每朵花的花語,不過是個簡單的常識,自己早就知道的啊!

  為什麼沒有早點看出母親的心意呢?如果能早點想到,整件事會有許多的不同吧!

  小草有點遺憾,沒有能夠向媽媽道歉,為了自己這些年來的不懂事而道歉,不過,那已經無關緊要了,她依稀能聽見,媽媽開心的笑著說:「沒有關係唷!因為你已經知道了嘛!

  雅雅永遠都是媽媽的乖女兒,只要你能幸福,媽媽就很開心了。」

  偷偷望了蘭斯洛一眼,在這一刻,小草已經抉擇了自己的未來,然而,她尚未料到,自己選擇所帶來的影響,將在兩年後,波及整個風之大陸。

  「大家不要那麼沉默嘛!能成功出來,不是應該高興一點嗎?」打破沉默的是蘭斯洛。

  打從上船以後,小草便一個人坐著傻笑,若有所思;楓兒則是冰著一張臉,一句話也不說,這種詭異的情況,讓他覺得有點難以忍受。

  「我……我有個妹妹。」經過了漫長的回憶,楓兒開口了。

  「從小我就很疼她,我們的感情也很好。」楓兒試著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些,經歷了這麼多事,她已忘了什麼是笑容了,只是,對於這兩個僅剩的親人,她不想讓自己的情緒影響他們。

  「在王城被破的時候,她和我一起被捕……」

  小草「啊」了一聲,以楓兒的遭遇之慘,她妹妹既然也是落於敵手,相等待遇之下,恐是下場淒涼。

  「她現在可能還在王城裡頭吧!我放心不下,想去看看她。」楓兒說著,伸手解下頸項的圈帶。

  蘭斯洛這才想起,既然楓兒已經恢復為人類,哪有戴著項圈的道理,這豈非天大的侮辱,很是尷尬地伸手去接,哪知卻接了個空,楓兒將解下的項圈,慎重的摺好,收入懷中。

  高傲若雪的臉頰,很難得地浮上一抹緋紅,楓兒細聲道:「謝謝你們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這個項圈,對我來說,是個很寶貴的回憶,我會好好收著它的。」

  東風輕拂,湖麵湯漾,黑瀑般長髮隨著飛揚,修長的手指,拂開了紛亂的髮絲,楓兒緩道:「我要走了,等到該了斷的事,有了個段落,我會再回到你們身邊的,到時候,我會再請你們為我戴上這個。」

  「別了!請保重。」

  語罷,楓兒飄身向後,整個人就如獵取魚兒的鷂鷹,掠水急揚,輕盈的好似根羽毛,在水面幾個起落後,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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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河篇 第八章 卻問何日君再來(下)


  「走了……楓兒走了……」受到這快速的生離所震撼,蘭斯顯得有些失神。

  與粗豪的外表不同,蘭斯洛其實是個很重感情的人,儘管平日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但他的確為楓兒的的離去,而受到打擊,心裡好像失落了什麼東西,一片空蕩蕩的。

  在蘭斯洛的感覺裡,大家好像會應該一直在一起的,他、小草、紫鈺、楓兒,像是個密不可分的群體,就算是以後闖蕩江湖,他們也會一直在一起嘻嘻笑笑,打打鬧鬧,過著熱鬧而又充滿欣愉的日子,而這樣的日子永遠也不會結束。

  蘭斯洛沒有想過什麼「齊人之福」,只是單純地覺得,大家不會分開。

  後來知道了小草的處境,他為此感到苦惱,蘭斯洛喜歡紫鈺,卻又不想讓小草離開,他與小草之間感情,超越情侶、知己,現在的小草,對蘭斯洛來說,幾乎是半個身體,一旦少了她,蘭斯洛不敢想像自己的生活會變成怎樣?

  可是,能留下小草嗎?這與取捨的問題無關,小草的本身,有著許多客觀條件上的阻礙,除非她自己願意,沒有人有這個資格,強自挽留她,蘭斯洛也是一樣。

  為此,蘭斯洛的心裡,已有與小草分別的預備了,只是,再怎麼都沒想到,首先與他們生離的,居然是楓兒,這令蘭斯洛悵然若失,心情惡劣到了極點。

  「喂!臉色不要那麼難看嘛!楓兒只是暫時離開,以後還會再遇到她的。」小草安慰著蘭斯洛,心下頗有感歎。兄長外表豪邁,內心情感卻是纖細,這樣的個性,到底好不好呢?

  「誰的臉色難看了。」蘭斯洛強辯道:「我只是想起來,她就這麼跑了,這幾個月的食宿費都白花了,非常肉痛而已嗎?」

  「哦!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哪像你還笑的那麼開心。」

  「我笑,是因為有值得開心的事啊!」

  小草已有所決定了,她要接下母親的擔子,為雷因斯·蒂倫的將來而努力,也為自己的將來而努力,不再以逃避的方式面對命運,只要是真心想要的東西,她決不放棄,要好好地與頭號情敵,來局情場大戰。

  不過,在這之前,是得回宮廷一趟,好好為往後幾年的大計,做些佈署,來場雙贏的戰爭。這條路很艱苦,但是小草充滿了信心,她有著足夠的支持力量,支撐她走下這條路的。

  扁舟靠岸,船夫搖著船歌,再度啟程。

  蘭斯洛有些擔心的看著小草,小草會意,抿嘴笑道:「別擔心,我會再多陪你一陣的。」

  話還沒說完,周圍的樹林裡面,突然冒出了大隊人馬,將兩人團團包圍住,看服色,是艾爾鐵諾帝國的正規軍,個個氣勢洶洶,不知所謂何來。

  蘭斯洛習慣性地把小草護在身後,全神戒備,只要對方有些許異動,便要搶先發難。

  雙方正自僵持,一聲嘹亮語音響徹樹林,「艾爾鐵諾政府,恭迎莉雅公主回宮。」跟著,一道雪白騎影,自林中竄出。

  蘭斯洛、小草俱是一驚,他們行蹤一向低調,小草又從未洩露過身份,怎會為人知曉,莫非艾爾鐵諾情治單位,神通廣大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小草心知有異,本想胡亂應付幾句,待看清了馬上身影,登時倒抽了口涼氣。鐵面雪衣,劍眉朗目,厲如寒星,剛毅的線條,不怒而威,特別是臉上的金屬面具,這是為國際間所盛傳,某個人的特有記號。

  「周大元帥。」錯不了,衣著可以假冒,但那種胸懷十萬兵甲,指揮若定的氣魄,是假不了的,這個人,就是傳說中的鐵面神將,周公瑾。

  小草確實大吃了一驚,艾爾鐵諾五大軍團長的身份,非同小可,若是論起手上掌握的實權,甚至還在某些國家的國王之上,而周公瑾的聲譽,早是五大軍團長之首,威震西半大陸,這樣的人,怎會離開職守地,千里跋涉,出現在杭州呢?

  可是,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釋眼前的情形。武學練到頂峰,高手往往身具所謂「鎖魂」

  之術,能夠憑著靈覺,感應出敵人所在,現時狀態,相距千里而不失。如果是這類高手展開搜尋,自己的行蹤自是毫無保密性可言。

  然而,事情真的只是這樣嗎?小草不以為自己有那麼了不起,會值得這絕代神將親自前來接駕。

  看出了小草眼中的疑慮,公瑾翻下馬背,俯身深深行禮,作為騎士覲見貴族的禮儀,他目前無官職在身,這樣的大禮並不為過。周圍的士兵,連忙單膝跪下,施以參見王族之禮。

  緊抿的嘴角,綻放溫雅的微笑,公瑾溫言道:「公主殿下此番出遊,貴國宮廷曾托敝邦代為照應,公瑾旅經杭州,偶然探得殿下芳蹤,久聞才女之名,響徹大陸東半,特來護駕,趁此一睹殿下丰采。」

  代為照應,哼!怕是要求引渡自己回國吧!小草看看自己滿身濕透的樣子,活像只落水狗,把手一攤,苦笑道:「莉雅這等狼狽樣,怕是有辱元帥尊目了。」

  「殿下說笑了。」

  公瑾仔細地打量兩人,打他二人進入杭州城以來,公瑾暗中窺視不知多少次,卻是到此時,雙方才正式碰面。

  蘭斯洛能活著離開雷峰塔,赤先生一黨無疑是失敗了,看來,自己是低估這兩人聯合的力量了。塔底的十方血囓陣、聖光封印,突然間感覺不到半點氣息,消失得無影無蹤,莫非是蘭斯洛誤打誤撞,以血開路,解開了陣勢,可是,看這兩人衣衫單薄,要說是取得了寶物,卻又不像啊!


  蘭斯洛回瞪著公瑾,他不喜歡這個人,自雙方一見面開始,他就有種強烈的厭惡感,一個大男人,好端端的戴個面具在臉上,陰陽怪氣的,十有九成不是好東西,而除此之外,某種潛在的危機感,也讓蘭斯洛如坐針氈,渾身起雞皮疙瘩。

  對於公瑾有禮而不失親切的態度,小草微笑以應。能見到這充滿傳奇色彩的人物,她亦是尊崇有加,回思公瑾適才下馬時,手不抬,腳不移,一晃眼便已到了面前,單只是這身手,便證明此人成名絕非偶然。

  只是,不知怎地,小草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頭,好似疏漏了什麼似的。

  「此處非是談話的好地方,請殿下移駕驛站,貴國的官員,已恭候鳳駕多時了。」

  「如此便勞煩元帥了,本宮久聞元帥英名,也早希望能請教一二。」

  「殿下謬讚了。」

  雙方一番客套話說完,便要動身,公瑾忽道:「且慢,前些日子,曾有傳聞殿下遭匪徒挾持。貴邦所傳來的疑犯圖像,與這位公子十分相似,為了安全起見,這位公子必須與公瑾往府衙一行。」

  蘭斯洛神色一緊,正欲開口,一隻溫瑩滑膩的小手,緊緊牽住他的手,小草面上堆滿笑容,使了個眼色,暗示別輕舉妄動。

  「元帥說笑了,挾持既是傳聞,怎可輕信。這位公子是本宮的朋友,陪同旅遊多日,請元帥不用多慮。」雖然不明白確切情況,但這周大元帥的一舉一動,皆帶著不尋常的氣息,還是與他保持距離為妙。

  「貴邦的通告中,並未提及公主殿下是與友同行,既然真是殿下的朋友,為了洗清嫌疑,又何懼往府衙一行呢?」

  周圍的兵士,得到了暗示,向前踏進一步,隱隱成了包圍之形。

  看見公瑾微帶譏誚的眼神,小草心下一凜,暗叫不妙,這元帥果是另有圖謀,絕非單純為了接駕而來,而且目標似乎還放在蘭斯洛個人身上,這可奇怪了,左思右想,都找不出這呆子有什麼值得覬覦的價值。

  照情形看來,是很難脫困了,姑且不論周圍的這許多人,單只是一個周公瑾,只怕蘭斯洛再練個一百年,也無法自他手上走脫,與赤先生那般丑角相比,這人的存在無疑是太過巨大了。

  「糟糕,楓兒走的太早了。」若是楓兒在這,至少有一拼之力,不至於像現在這般束手無策,巧婦難為無米炊,有些事,並不是單純憑智慧可以解決的。

  「元帥,本宮已然說過,他是我的朋友,莫非您對本宮的話有所懷疑嗎?」此話可大可小,稍有不慎,可能延伸成國際問題,小草希望能形成一點阻嚇作用。

  公瑾又哪會被這給嚇倒,冷笑道:「殿下,這關係艾爾鐵諾的聲譽,敝國計決不容許無視法治之徒的存在,倘若您因此而有了個什麼損傷,那可就不得了了。」這句話一語雙關,似在警告小草別要妄動,否則一切後果自負。

  士兵們又踏前了一步,包圍之勢更密。蘭斯洛沒有動手的打算,倒不是怕了什麼,而是因為若在此處發生糾葛,勢必牽連小草,若是有個閃失,如何是好,反正對方的矛頭看來只針對自己,跟他走一遭就是了。

  不管是什麼樣的龍潭虎穴,只要僅有自己一人,都能履險如夷,蘭斯洛確實有著這樣的自信,雖然在小草的眼裡看來,那不過是種錯覺。

  「不要緊張,不要緊張,有話慢慢說,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值得那麼緊張的。」

  悅耳的男子聲,稍稍紓解了劍拔弩張的氣氛,公瑾皺起眉頭,不是因為出現了一個礙事者,而是一群,在語音響起的同時,樹林「希希娑娑」的大批腳步聲傳來,幾隊人馬自四面八方奔出,人也不算是很多,只是恰恰好,把公瑾的部眾圍的密不透風而已。

  一個錦衣公子,緩步踱至場中,笑吟吟的臉孔,依稀有些熟悉,正是那日永福樓上的富家惡少。

  「咦?這小子是……」蘭斯洛一頭霧水,有些弄不清狀況。

  「別作聲,靜靜的看。」小草微笑不語,臉上明顯是鬆了口氣的表情。等了許久,這只王牌終於發揮作用了。

  錦衣公子漫不經心地踱至公瑾身前,欠身行禮,微笑道:「周兄,昔日凌煙閣一別,不覺已近十載,望君風采猶勝往昔,令我好生欣羨啊!」

  「尊駕是……」公瑾搜尋著腦裡的人事記錄,想不起這張臉。略微看看,圍在外頭的人馬,皆別著雷因斯·蒂倫的國徽,陡然靈光一動,猜到了來人的身份。

  「哥哥……你終於來了……哈哈哈……」小草衝上去,摟著錦衣公子又跳又叫,開心的不得了。早在永福樓上,初遇華扁鵲時,她便覺得這男子的眼神好熟悉,是種遊戲人間的淘氣,今番重遇,她便特別注意錦衣公子的眼睛,果然從那抹戲謔的笑意,認出了來人便是她的親哥哥,雷因斯·蒂倫的王子,白無忌。

  「死丫頭,不要亂抱,你幾歲了……」嘻笑聲中,錦衣公子自臉上揭下了一層皮,露出了面具之下,俊逸不凡,充滿魅力的面孔。

  「哥哥,你怎麼找到我的。」

  「哪用的著找你,幾個月來,我一直跟在你後頭。」

  「怎麼可能!我出走的路線很隱密啊!」

  「是嗎?」白無忌瀟灑地把手一攤,曬道:「你隨貨運車偷渡出宮的時候,我和大哥還在城樓上揮手帕呢!只有你一個人沾沾自喜,以為別人不知道而已。」

  「什麼!連大哥也……」

  這大概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吧!小草眼睛瞪的老大,想不到自己的離家出走,從頭到尾都在人家的掌握之中。

  「那扒走我旅費的,也是你羅!你的骨肉親情在哪裡?居然讓你唯一的妹妹流落街頭,因為沒錢吃飯給人趕來趕去,還流落到去當小偷。」

  「呃……幻滅是成長的開始嘛!計較太多會生皺紋,這種小事,不要提了。」

  白無忌不好意思說出,那是因為要報復這個妹妹,在半年前學術辯論會的時候,把他準備的資料偷換成色情書刊,出了老大的糗。

  吃力的躲過妹妹的拳頭,白無忌一拱手,笑道:「周兄,舍妹年少無知,有什麼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豈敢……」

  「不過……」白無忌收起了笑臉,彬彬有禮的態度,隱藏著無匹的銳氣,正色道:「她作的保證,也就是雷因斯·蒂倫全體的承諾,計決不容絲毫懷疑,這位小兄弟,也不會是什麼惡人,還請周兄明察。」

  白無忌知道蘭斯洛對妹妹的重要,決不允許有半點差錯,是以一開始便擺出了強硬式態,表示若公瑾不肯善罷干休,那面對的敵人,將會是雷因斯·蒂倫全體。

  白無忌口中述說,一雙眼睛看似漫不在乎,卻盯緊了公瑾身上的每一處,謹防對手突然發難。這次來的倉促,所調來的部屬,雖說實力都是國內的一時之選,但面對公瑾這等級數的高手,雙方要是一言不和,動起手來,儘管自己這方人多,只怕還是輸面居大。到時候,只有以人海戰術拖延,護著這兩人逃離。

  公瑾心中卻也好生猶豫,看見周圍這許多人,目光炯炯有神,太陽穴高高突起,顯然是各有所長,功力頗高,而自己在昨晚一戰後,內傷未癒,縱能將這些人一舉殺盡,也要付出極大代價,而此舉無疑是正式與雷因斯·蒂倫反目,雖也無懼,卻是無必要結此強敵,再者,他與白無忌有數面之緣,深知此人的麻煩。

  雷因斯·蒂倫王室的男子,並沒有繼承權,是以白無忌沒什麼負擔,成日縱情酒色,過著讓人皺眉的浪蕩子生活,但是,與妹妹相同,他高超的學識,豐富的內涵,在東方大陸也享有才子之名。

  關於這人的武功高低,魔法深淺,沒有明確資料,唯一可確知的,是他非常會交朋友。

  白無忌生性豪爽,兼之不拘小節,不管是什麼樣的人,只要彼此真誠,都肯折節下交。是以交遊廣遍三山五嶽,王侯將相,屠夫小卒,無所不包,影響力廣及海外,惹上了他,比惹上了整個雷因斯·蒂倫還麻煩。

  有他在此,無論如何是動不得蘭斯洛了,也好,雷峰塔底的情形未明,說不定還有要用蘭斯洛的地方,太早撕破臉,並非上策。

  主意一定,公瑾哈哈一笑,回禮拱手道:「本來也就只是小事一樁,只是為了公主殿下的安全,不得不慎重行事而已,既然白兄這麼說,天大的事一筆勾開,公瑾就不多事了。」

  白無忌不講禮節俗套,兩人又頗有幾分相重之情,相互稱兄道弟,反倒不必多鬧虛套。

  白無忌見公瑾願意善罷,心中暗叫僥倖,欠身再是一禮,笑道:「周兄如此英雄人物,無忌早盼能再重睹風采,若不嫌棄,不如共往驛站,大家多多親近親近如何?」

  「不敢叨擾,既然公主殿下安全無虞,公瑾尚有數件公務未了,便先行他往了。」

  公瑾一揮手?犎蛚凰搕U,便要離去,見包圍人眾依舊擺出強烈的備戰架式,毫無讓開之意,心中微怒,冷笑道:「白兄,可是想考驗小弟來著。」

  白無忌命部屬退開條大道,再度揖讓拜謝,道:「不敢,區區淺水焉能困蛟龍,周兄見笑了。今日盛情,他朝無忌自當登門拜謝。」

  「好說了。」

  一聲呼嘯,公瑾一群人就如潮水退潮般,散的乾乾淨淨。

  「呼……好險啊!」

  公瑾一走,白無忌立刻大大地舒了口氣,打兩人對峙開始,他便一直處在巨大壓力下。

  公瑾的能力,他知之甚詳,今次他純為顧慮人情而退,若是雙方扯破關係,說不定這裡連半個活人都不會留下了。

  「大哥……」小草望著蘭斯洛,情形比預期中來的早,兩人終於到了分開的時候了。

  白無忌悄聲離開,揮手命部下們撤至林外,兩個月看下來,他明白眼前這對男女的感情並不單純,以小草兄長的身份看來,不管妹妹做的選擇是什麼,他都抱著樂見其成的態度。

  「傻瓜!又不是以後見不到面了,這麼緊張幹什麼。」想不出什麼好說的話,蘭斯洛盡力擺出毫不在乎的樣子。

  「你以後會來找我嗎?你不會那麼壞心,把我一個人丟在冰冷的宮廷,找不到伴吧!」

  一反常態,小草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會啦會啦!少說廢話,要滾就趕快滾了。」蘭斯洛一臉不耐,只是揮手叫嚷。

  「你呀!真是一點情調也沒有,真不知道哪個女孩子會看上你?」小草笑道。

  問題的答案,早就揭曉了,她並不是因為這個人會調情才看上他的。

  穿花蝴蝶般貼近,在蘭斯洛頰上印下驚鴻一吻。遭到突襲的蘭斯洛,瞬間楞住了,只聽見耳畔吐氣如蘭,軟語輕喃,「謝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期待與你的下次相逢。」

  「別了。」小草輕笑著,快步退開,步入樹林,銀鈴般的悅耳笑聲,繚繞林間,久久不散。

  蘭斯洛呆呆地站在原地,自下山以來,從未有一刻,感覺像這樣的孤獨,看著身邊的人一一離去,卻又沒有留住她們的能力,真是難過的想大哭一場。

  小草上了預備的馬車,起駕往接待處而行。

  白無忌見到妹妹回來,反而一臉奇怪的表情,有點吃驚,笑問道:「怎麼?就這麼放棄了嗎?我還以為你會再度私奔呢!枉費我把人都調開的那麼遠。」

  小草微笑,信心滿滿,「從現在這刻起,我要的東西,絕不輕易放棄。私奔太老套了,又容易給人亂扣帽子,當作癡男怨女的範本,我偏偏要光明正大的爭取所愛,等著看吧!」

  白無忌聳聳肩,不做言語,這個妹妹自小古靈精怪,各種點子層出不窮,每當她有這樣的笑容,就是有人要遭殃了,安全起見,閉嘴為妙,省的莫名其妙讓炮口對準自己。

  只是,那個小子也真倒楣,會被這個麻煩女人給看上,無所謂,反正兩個麻煩貨色配一起,從今以後可就熱鬧了。

  是誰說的呢?秋天,是有情人的季節。

  垂頭喪氣的蘭斯洛,回到落瓊小築,想要探視紫鈺,順便商議治病事宜,哪知方進門,小築裡亂成一片,紫鈺在床上昏迷不醒,問了服侍的婢女,都說是蘭斯洛走了以後,小姐突然發病,吐血昏迷,病勢一發不可收拾,短短一晚,竟已宣告病危。

  蘭斯洛這一驚非同小可,不顧屋裡僕役的阻攔,連忙抱起紫鈺往外衝,直奔雷峰塔而去,希望能以九天冰蟾救心上人一命。

  匆匆帶了幾個工具,趕到已成廢墟的雷峰塔,只見已給當地官方畫為禁區,附近大批人群包圍,聲勢浩大,可能是昨夜尋寶者的親屬朋友,發覺家人逾時未歸,過來找尋。

  杭州城警備軍,還守內圈,刀出鞘,弓上弦,全神灌注,如臨大敵,他們接獲嚴令,堅守此地,有人敢下地洞者,格殺勿論,包括他們自己在內。

  這就難怪三人尋寶時,沒有半個阻礙者出現了,不知是什麼人的刻意阻礙,存心掩埋雷峰塔的秘密。

  對防守的士兵來說,這實在是件苦差事,特別是當他們發現,外頭的群眾為了親友安危而焦心不已,卻受到了沒理由的阻攔,焦慮、擔心,逐漸昇華成了憤怒,而且將要沸騰了,眼看就是一場暴動,圍守的兵士,心中皆是大喊倒楣。

  「錢將軍到底在作什麼?難道想要再引發一場暴動嗎?」一名因巨大壓力,而瀕臨崩潰的士兵吼道。

  「該死的東西,自己下了這種命令,卻躲的沒個人影,讓我們賣命,可惡,我就不相信,如果我們都死光了,他還能高枕無憂。」旁邊的士兵,受到同樣的刺激,也是反應激烈。

  不管他們有多生氣,已經魂歸地府的錢繼堯,是不會回應的,事實上,這命令也不是他下的,反正替死鬼的罪名永遠不嫌多,公瑾自然是善加利用所有機會了。

  在一陣你來我往的叫罵後,群眾的怒氣爆發了,他們再也無法忍受,那群擋住去路的陰謀者,眾人拔出兵器,高聲嘶喊,朝圍堵的官兵,蜂擁前去。

  大規模的民變,就此發生,雖然群眾大多通曉武功,亦不乏高強者,卻比不上官兵的組織嚴謹,進退有序,且武器精良,雙方劇烈衝突之下,血肉橫飛,瞬間便造成了大量死傷。

  在一番衝突之後,包圍網終於出現了缺口,湧至地洞口的群眾,輕功高明者,紛紛躍下,要找尋昨晚失蹤的親友。

  蘭斯洛見機不可失,找個空隙,溜進封鎖區域,垂下繩索,緣繩攀下。

  「真是黑啊!怎麼跟昨晚一模一樣啊!」蘭斯洛抱怨連連,手上緊抓繩索,交相攀錯,猿猴般地迅速攀下。

  驚呼、哀嚎聲此起彼落,這地洞的深度著實不淺,輕功的造詣稍差,很容易便摔個筋折骨斷,而不少人成功落地之後,發覺落腳處竟是屍體堆,極度震驚下,慘呼者有之,哀天搶地者有之,還有人當場便嚇的暈了去。

  官兵們全在上面防守,雖然發覺有人闖入地洞,卻也沒人敢下來阻止,上頭交代的命令,是對任何入洞之人,格殺勿論,包括他們自己在內,要是冒冒失失地下去,事後給查出,說不定會給上級治罪,殺人滅口。

  這是官場必然的道理,卻也不能怪士兵們不肯盡忠了。

  蘭斯洛身形敏捷,如頭黑豹般竄高伏低,動作快而無聲,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形之下,往密室潛去。

  他是舊地重遊,對周圍地勢熟悉無比,兼之視力不受黑暗影響,很快便找到了楓兒開出的甬道,竄了進去。

  「咳……」

  背後的紫鈺,昏迷中發出數聲輕咳,一張俏臉白的嚇人,星眸微閉,長長的睫毛不住輕顫,唇邊幾點殷紅,看來怵目驚心。

  「別擔心,本大爺在此,決不會讓你有絲毫損傷。」蘭斯洛輕拍佳人玉背,拂去嘴角溢出的血跡,柔聲安慰道。

  小草、楓兒都已離去,雖然不知日後是否會再相逢,至少在這一刻,背後的玉人,是他唯一擁有的東西,絕對不允許半點的傷害,降臨在她的身上。

  「呃……阿里巴巴,大麥……不對,小麥開門……也不對……」

  正如古老童話中的主角,蘭斯洛絞盡腦汁,回想著開門的咒語,在一番折騰後,好不容易憶起了那篇引人發噱的怪詞。

  「芝麻開門!」

  當最後句咒語念完,石壁再次發生液化,溶出入口,蘭斯洛哪敢遲疑,趕忙奔進去。

  進了石室,宏偉的霸氣依然,玉盒在案,淡紅色的晶瑩光圈裡,九天冰蟾,安放於斯。

  「就是這個!」

  蘭斯洛將紫鈺平躺放下,便要伸手去取九天冰蟾,雖然不太清楚用法,但小草一直說服食服食,整只吃下去,總不會錯的。

  方要舉步,巨變已生,撕裂般的劇痛,剎那間傳遍全身。

  某種鋒銳利器,帶出一篷血雨,自他胸口刺了出來。

  「怎麼會……」

  蘭斯洛呻吟出聲,頹然倒地前,吃力而無法置信地,看清了背後的景象。

  紫鈺傲然獨立,神色冷清,臉色雖然雪白如舊,卻是神采奕奕,哪有半分病危的樣子。

  「紫鈺!你……」蘭斯洛的聲音中,滿是痛苦,他不明白,為什麼重病昏迷的人,會突然好端端地站在眼前;又為什麼要這樣刺他一招,這看來不像是在開玩笑啊……大大小小的疑團,盡數呈現在蘭斯洛眼中。

  「真噁心,下等人的血。」好似給什麼污穢之物沾著,紫鈺取出潔白的手巾,將手上沾到的鮮血拭去,再將手巾遠遠拋棄。

  「你……」乍聞此言,蘭斯洛如遭五雷轟頂,只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不用那麼奇怪,這是癩蛤蟆妄想天鵝肉,應得的代價。」紫鈺冷冰冰的說著,萬年雪般的臉上,沒有這幾個月來熟悉的笑容,而儘是輕蔑、不屑,彷彿連多看他一眼也嫌骯髒。

  「為了要從你手中取得九天冰蟾,可真費了我不少功夫,整天要對你裝出笑臉,想起來就噁心。」紫鈺冷笑道:「你真以為,我會對你動心嗎?憑什麼?你是天皇世子麼?你武功蓋世麼?還是你有金山銀山?你認為自己有什麼,能夠跟我腳下的那些王孫公子,相提並論。就憑那幾隻破草燈嗎?真可笑。」紫鈺冷著面,說出與她氣質並不相符的話。

  「想不到你是這樣……」開始明白了紫鈺的意思,驚駭之餘,蘭斯洛痛的說不出話來,胸口的劍傷,頃刻便造成了大量出血,可是,痛的不只是身體,更有被踐踏的心意。

  「想不到我是這樣的人麼!」輕蔑地看了蘭斯洛一眼,紫鈺恨恨道:「我本來就是這樣的個性,只怪你自己瞎了眼而已,不過,這也難怪,若不是你自己瞎了眼,又怎會看清自己的本事都沒有呢?」

  完全不似平時的模樣,紫鈺聲若寒冰,傲著臉說道:「告訴你,我打心底看不起你,看不起你那些幼稚的思想,這個世界,強者為尊,只有實力夠強的人,有資格主宰一切,今天你之所以被我打的像狗爬,唯一的原因,就是你沒有我強。」

  說完,發覺蘭斯洛想起身,紫鈺舉腳踢起一枚石子,激撞在蘭斯洛胸口傷處,把他打的跌了回去,鮮血似噴泉般濺出。

  「不要做無謂的掙扎了,念在這些天的情份上,我會爽快的一掌送你上西天。」紫鈺輕聲道:「不過,你不會寂寞的,雷峰寶藏的秘密,不能宣揚出去,所以你身邊的那個笨女人,還有那只笨貓,我會一路收拾下去,你馬上……」

  聽到小草的名字,蘭斯洛目中寒光爆射,顧不得胸口鮮血直冒,掙扎坐起身,一字一字的說道:「只要你敢碰她們一根頭髮,我發誓,你絕對會後悔的。」

  冷洌的殺意,瞬間膨脹到駭人的地步,紫鈺暗暗吃驚,緩道:「現在的你,馬上就沒命了,還有威脅人的資格嗎?就算你不死,我也不會怕你,一個廢物的話,是沒有半點價值的。」

  「只要我不死,終有一天,會報此仇的。」蘭斯洛鐵著臉,緩慢說道。

  鮮血大量流失,眼前景象開始模糊,恍若昨晚重傷的再現,只是,這次小草不會再出現了。

  被欺騙的憤怒、感情被踐踏的傷心、從頭到尾被利用的慚愧……種種的痛楚,匯流成巨大的恨意,打出生以來,蘭斯洛從沒這麼恨過一個人,這麼想致一個人於死地。

  「我等你,不過,你沒那個機會了。」紫鈺舉手一掌,打在蘭斯洛腦門上,後者登時氣絕,一雙眼睛猶自張個老大,顯是有滿腔遺憾未能了結。

  探了探蘭斯洛鼻息,發覺呼吸已停,心跳亦悄然無聲,確實已經斷氣,紫鈺緊繃的表情,整個崩潰下來,眼淚簌簌而下,滴在蘭斯洛的臉上。

  「對不起,對不起啊!這樣傷害你……可是,我只有這麼做了……」

  紫鈺細聲低泣,向已經聽不見的人,為了自己的行為,不停地道歉。

  昨夜激戰,紫鈺功敗垂成,在最後關頭,被公瑾一招擊敗,事後走火入魔,險些就當場喪命了,雖然得到公瑾幫助,壓下逆走氣勁,卻已元氣大傷,再無反抗能力。

  公瑾開出了條件,蘭斯洛非死不可,就看是紫鈺來動手,抑或是他親自下手。

  在沒有選擇的情形下,紫鈺接下了這讓人心碎的任務,親手了結戀人的生命。

  時間不多了,公瑾定在不遠處,以氣監視此地的變動,自己只有賭一賭了。一咬牙,紫鈺咬破嘴唇,鮮血泊泊流出,俯身吻住蘭斯洛,將自身的血液,一點一點地,渡入他口中。

  龍族族長,據說都是太古龍神的後裔,體內的血脈,是龍神的血脈,具有神聖的力量。

  傳聞中,龍神的血,是難得聖藥,能助長功力,強筋健體,更有甚者,還有謠傳其具有返魂重生的效用。

  傳聞是否真實,紫鈺不知,但是,公瑾這種級數的高手,能夠憑氣直接追蹤敵人,一般的假死手法,根本瞞不過他,徒然弄巧成拙,只有真的將蘭斯洛殺得奄奄一息,再將全數希望,賭在傳說之上。

  這是兩人最初的一吻,或許,也是最後的告別之吻,當血與淚交相混雜,初吻的滋味,是難以言喻的苦澀。

  唇分,紫鈺舔去嘴邊的血跡,對沉睡中的情人,信誓旦旦地,許下承諾。

  「如果你能再回到我面前,紫鈺就用下半輩子,來補償你的感情。這是我對你的承諾,所以,為了拿回你應有的東西,你一定要再站起來。」

  這是紫鈺許下的諾言,並非出於激動,而是源自深深的歉疚,只是,她未曾料及,就是這樣的承諾,讓兩人的後半生,從此糾纏不清,更未料及,這個承諾的代價,實在太大了。

  對蘭斯洛的身體,施以某種秘術,保持肉身在一定時間內,堅若鐵石,可不受外物侵害,這樣,若是龍血當真有神效,若是蘭斯洛能再從鬼門關回來,身體也不至於有損。

  「別了!我的愛人。」

  淒然瞥下最後一眼,紫鈺伸手拿起了九天冰蟾,以自身真氣形成氣罩,重新包裹,要將之送回白鹿洞。

  當九天冰蟾被拿起的剎那,石案的機關被觸動,鐵木真所坐的石床,忽地下沉,整個巖洞劇烈晃動,開始崩塌。

  「原來另有機關!」

  鐵木真顯是早有設計,一旦後人拿取了遺寶,便無需再留洞中,打擾死者安眠,是以,寶物一經取用,機關觸動,立刻崩毀整座巖洞。這樣看來,公瑾想要探勘此地,學到魔族絕學的計畫,是成泡影了。

  崩落的石塊,尚不至對施咒後的蘭斯洛產生傷害,自己無須掛懷,正要離去,忽然看見玉盒中的瓷瓶,心念一動,將旁邊的不知名古書,收入玉盒,再一併放入蘭斯洛懷裡。

  一切均已妥當,紫鈺不捨地再望一眼,悲揚一聲龍嘯,展開輕功,於亂石紛飛中,逆流衝上,她重傷之餘,護體真氣仍是剛猛無匹,觸體的石塊都給爆成粉碎,轉眼間破頂而出。

  「呼嚕呼嚕…………」

  石塊砸落成洞,西湖湖水全湧進來,淹沒了一切,形成巨大的洪流,受到石洞門口結界所阻後,開始回流,同時將所有東西都往上捲去,這其中,也包括了僵化後的蘭斯洛。

  紫鈺破空飛出,盤旋轉折,幾個起落,悄然無聲地落在湖畔,面前,公瑾低聲冷笑,好整以暇地等著她。

  「九天冰蟾,拿去。」

  掩飾不住聲音中的恨意,心內的惱怒,不管怎樣都停不下來,不只是對公瑾,也是對自己,她痛恨自己的無能,只能任由別人來擺佈。

  看到九天冰蟾,公瑾目光一亮,微微頷首,卻不伸手去接,只是沉吟道:「那小子,死了嗎?」

  這就是明知故問的問題了,但見紫鈺臉色倏地慘白,恨聲道:「你要是擔心他沒死,怎不親自去看看,要是人當真沒死,或許可以補上一刀。」

  公瑾微笑不語,他才不會中了這激將之法,鐵木真的陵墓,既是設有機關,說不定還有什麼厲害佈置,貿然侵入,極有可能吃上大虧。也是失算,沒想到取寶之後,石洞會整個塌陷,白白浪費了探勘的良機,真是令人扼腕,重新探查是有必要的,但卻是在稟明師尊,準備齊全後再來,這等大事,豈能鹵莽。

  將思感再掃瞄周圍一次,那小子的氣息,確實是消失了,照常理判斷,該是一命嗚呼了,可是……公瑾瞥了紫鈺一眼,後者除了明顯的憤怒、恨意,感覺不到其他情緒,據他所知,龍族技藝博大精深,或許有什麼獨門秘術,能夠瞞過他的思感追蹤,護住蘭斯洛性命也說不定。

  對這個師妹,公瑾一點也不敢小看,即使她已經給封住大半功力也是一樣。

  也罷,就這麼辦吧!若是那小子當真有辦法逃出生天,也未嘗不是件有趣事。

  「不了,你辦的事,我很放心。」公瑾點點頭,不再追問,卻故意嘲弄了一句,「只是,我對親手了結摯愛的心情,有些好奇,不知是怎樣的感覺?」

  「周公瑾!」紫鈺氣的幾欲暈去,雙拳緊握,身體因為激動而發抖,她沒有忘記,自己的功力經封鎖後,只剩三成,完全不堪公瑾一擊,可是,這樣的屈辱,實在欺人太甚了。

  「三十年風水輪流轉,你不會永遠佔上風的。」

  「是嗎?」公瑾冷笑著聳聳肩,道:「照理說,手下敗將沒有放狠話的資格,不過,我還是要說一聲,我很期待。」說罷,伸手去取九天冰蟾。

  紫鈺雖是不甘,卻也只有盡快交出冰蟾,想要趕快離開這個人面前,回去痛哭一場。

  眼見公瑾將要取走冰蟾,忽地手腕一翻,迅雷不及掩耳間,扣住紫鈺脈門,另一手跟著便是掐住紫鈺咽喉。

  「你……」紫鈺功力大減,又是猝不及防,一招之間便給制住,雖不信公瑾敢傷自己,但掐住喉嚨的手掌,卻是出乎意料的大力,強猛的內勁,化作怒潮,以某種奇異的規律,朝腦部不住衝擊,恍惚間,意識很快地降低,眼皮沉重,昏昏欲睡。

  「喃無達拉瑪茲,哄巴哩揭帝蘇扎………」

  拚命保持最後一絲靈智,紫鈺竭力與入腦的古怪真氣抗衡,公瑾是想對她施以某種術法,而他所頌的咒語,自己依稀有些熟悉,那是白鹿洞的禁忌咒文,用途是……是……

  看見紫鈺越益驚恐的表情,公瑾只是冷笑,道:「依照師尊的意思,為了你以後的幸福起見,你這兩個月的記憶,沒有保留的必要。」

  紫鈺瞪大眼睛,驚駭莫名,公瑾竟是要替她洗腦,抹煞掉這兩個月來的種種記憶,抹煞掉所有關於蘭斯洛的記憶,回復為以前的她。

  不要,她不要忘掉這段刻骨銘心的記憶,不要忘掉那些教會她溫暖的人,不要忘記蘭斯洛,不要……

  勢無可擋的強大真氣,突破了最後一道防線,爆發於紫鈺的腦裡,在深深的歎息中,紫鈺昏迷了過去,讓那使人心痛的名字,化為不及出口的低語。

  「蘭斯洛…………」

  「他的傷勢還好嗎?」

  「嗯!總算運氣不錯,華大夫尚未離城,能救他一命。」

  耳畔傳來了聲聲低語,胸口的傷痛,漸漸恢復感覺,自己似乎還活著,可是,怎麼會呢?早先不是給一劍透胸了嗎?看來華扁鵲那古怪婆娘,確實有點門道。

  心情一鬆,蘭斯洛又沉沉睡去。

  「呵呵……這小子的福氣真是不淺,能讓你親自在這裡為他守三天。」

  「你是不是想問我,如果受傷的是你,我會不會這樣照顧你?」

  「哈哈哈……真不愧是我英明神武的妹妹,一下子就看穿了哥哥的心意。」

  「你要是不想以後病中被人毒殺,就馬上離開。」

  「喔!女王陛下,你是如此的偉大,我是如此的渺小。」

  「滾!」

  看著兄長離去時,一臉「有了愛情就不要親情」的沮喪表情,莉雅暗暗好笑,這一次,倘若沒有哥哥的幫助,杭州之行的收場,很可能就是場悲劇了。

  因為突然感覺有些不對,擔心之下,委託白無忌暗中一探,果然發現了蘭斯洛,奄奄欲斃,漂流至西湖岸邊。他的傷勢相當沉重,所幸華扁鵲適時出現,本來是找白無忌報那一腳之辱,卻陰錯陽差的救了蘭斯洛一命。

  種種的巧合,只能說是冥冥中的天意了,看著蘭斯洛安詳的睡臉,莉雅輕笑起來,真是想不到啊!繞了一大圈,還是回到原點了,雖然知道自己會再見到他,可沒想到會這麼快!

  依照華扁鵲所言,被一劍穿心,理應必死的蘭斯洛,之所以能活回一命,主要的原因,除了她華大大夫舉世無雙,絕對超過玉簽風華(她本人特別強調)的醫術外,下手者的手下留情,也是重大理由。

  劍勁筆直如劍,雖擦心而過,卻未損心脈分毫,將肉體的傷害降至最低,而事後,蘭斯洛的體內,又給某種莫名靈藥,重灌生機,幾相配合,終能自鬼門關死裡逃生。

  這等功力,除了紫鈺,再不會有第二人了,事情怎會變成這樣啊!莉雅長吁一聲,混亂的事態,饒是她聰慧過人,也給弄了個昏頭轉向。

  算了,那些以後再想吧!眼前,只要照顧好蘭斯洛便行了。

  又不知過了多少時分,蘭斯洛轉醒,睜開眼睛,赫然看到一個百合花般的清麗少女,呆呆坐在床沿。絕美容顏,堪稱無雙,雲瀑般青絲,在黑夜中閃閃發亮,深紫色的蕾絲低胸禮服,把玲瓏浮凸的身材,完全襯托出來,美目倩兮,讓人為之心神湯漾。

  這女子依稀有點眼熟,可是……怎麼想不起來呢?兩人目光相觸,女孩癡癡的眼神中,深情孕育,蘭斯洛驀地驚醒,想起了這雙眼眸,與這眼神的主人。

  「是你啊!」

  「是我。」

  這雙眸子的主人,一直以來,除了她之外,再也沒有別人了吧!莉雅的明眸裡,充滿了喜悅,卻掩飾不住那股倦意,看來,是很久未曾闔眼了吧!

  以她的死性子,在未曾看到自己轉醒之前,是絕對不會去休息的,這點,自己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怎麼穿成這副古怪樣?差點認不出你來。」

  「我本來就是女孩子,這樣穿是很正常的啊!哪有人像你一樣,換個衣服就認不出人來了。」莉雅笑道。

  蘭斯洛擺出沒可奈何的態度,喃喃道:「我還是覺得,你以前的樣子,比較好看。」

  「哦!真的嗎?我這樣你不喜歡嗎?」

  掛著俏皮的微笑,莉雅翩然起身,舉止優美地,輕輕走了幾步,接著,腳底依照某種樂曲旋律,「踢達踢達」打起拍子,牽著裙擺,輕快地跳起舞來。

  以前的小草,總是穿著寬鬆的男裝,是以看上去,總是個稚氣未脫的美少年。

  可是,換回女裝打扮的莉雅,低胸禮服將那身傲人曲線,完全展露,雪白的乳溝,讓人不禁吞口饞沫,繫腰的絲帶,更顯出纖腰的盈盈可握,因為嬌羞而泛起的紅潮,無論是氣質、舉止,都是個大美人了。

  明快的節奏,有力的肢體語言,莉雅的動作,漸漸加快,結實的肢體輕輕擺動,在寂靜的夜裡,奏出無聲的樂章。月光斜映下,莉雅的神情,隨著舞姿而變幻無定,忽而大膽奔放,忽而天真輕俏;時如拈花天女,聖潔莊嚴,時如深宮怨婦,眉角含春;萬種風情,只把蘭斯洛看的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一般的宮廷禮儀,為了仕女間的交際,都會有幾曲社交舞,列為必修課程,但大多含蓄保守,點到為止。莉雅的曼舞,是年幼時隨兄長欣賞,當世第一舞姬,潘朵拉·塔蓮的表演,事後模擬而成。

  她天資穎悟,練習又勤,居然也學了個似模似樣,只是以她身份之尊,哪有為人獻舞的道理,是以從未當眾表演,今日擔心蘭斯洛不快,所以傾情一舞,博君一笑而已。

  輕盈地轉了圈,莉雅仰頭站定,擎手向天,纖手連作了幾個姿態,恍若百花齊放,妙不可言。驀地,整個身體開始急轉,猶如穿花蝴蝶,輕巧地踱至床沿,停步收舞,微帶羞意,笑望著蘭斯,等待心上人的評價。

  蘭斯洛給看的渾身不自在,臉上發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無疑地,他是深深受到吸引的,不過,儘管心裡怦然大動,可是從口中出來的話,卻還是,「普普通通啦!又沒身材又沒臉蛋,不男不女的,難看死了。」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這樣子難看死了,如果是別的女人啊……」

  說起別的女人,蘭斯洛念及紫鈺,登時胸口一痛,說不出半句話。莉雅見他眼中閃過悲痛,知蘭斯洛想起了傷心事,為了要分散蘭斯洛的情緒,哪管其他,捧起蘭斯洛的臉頰,就是一吻。

  「你……」

  「明天,我就要回國了,或許今晚,就是我們相處的最後時刻,我不喜歡你想起其他的女人,誰都一樣。」莉雅情深款款地說著,「所以,只有今晚也好,你只准想我一個。」

  蘭斯洛訥訥地呆在當場,最後,他別過臉,轉身向內側,沉聲道:「快睡吧!我的傷口有點痛,你也應該很久沒闔眼了,快去休息吧!」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一方面,也是他自覺沒有回應的資格,不管是身份、心意上的差距,他不曉得怎麼去回應這份虧欠太多的感情。

  背後,傳來輕聲的歎息,與「唏嗦唏嗦」的布料摩擦聲,跟著,被褥掀開,一具溫瑩滑膩的嬌軀,猛地鑽進來。

  「你……你幹什麼!」

  「睡覺啊!你不是說我該休息了嗎?幾天沒閉眼,都快累死了。」

  莉雅平穩的聲音裡,聽不出任何異樣。

  「我不是說這個!你……你怎麼……」

  蘭斯洛結結巴巴的說著,緊張的快要昏了去,拚命的往床裡面縮。他並非第一次與小草同床共枕,可是卻從未這般的肌膚相親,甚至,隔著單薄的衣衫,蘭斯洛可以完全感覺到,那成熟誘人的美妙曲線,馥郁的處子幽香,這快要讓他精神崩潰了。

  「這樣子背對一個少女,很沒有禮貌喔!」莉雅嗔笑道:「你這樣,我會傷心的。我難道連一點魅力也沒有嗎?」一面說,水蔥般的手指,沿著脊髓的線條,來回輕繞,或輕或重的刺激。

  「少做那種無聊事,又沒胸部又沒臀部,哪來的魅力。」蘭斯悶哼道。

  有沒有魅力,身體是非常清楚的,儘管胸口還是不適,但股間的部位,瞬間已腫脹至疼痛的地步了。

  「真的嗎?那這樣呢?」莉雅輕笑著,一改平日嫻雅的形象,往蘭斯洛的耳根吹氣,修長的小腿,順著蘭斯洛的腿間,往上輕劃,挑逗大膽的令人難以置信。

  「喂!女孩,我不是聖人,只是個普通的男人,你再這樣下去,小心發生很不好的事喔!」竭力保持最後一絲理智,蘭斯洛低聲道。

  以男人的分界來說,蘭斯洛並非所謂的守禮君子,雖然不是色情狂,卻也終生與「禁慾」絕緣,早在初至杭州時,他便整天嚷著往妓院跑,可是,對於真正傾慕的女性,蘭斯洛溫文有禮的引人發笑。

  即使是面對紫鈺,他也是敬若天神,不敢有半分褻瀆,事實上,當在廟裡面對神明時,他從未有過如此的緊張,是以,儘管體內熱血奔騰的快要爆掉了,他還是竭力克制自己,未敢逾矩。

  察覺蘭斯洛的心意,莉雅更是感動。她環臂摟著蘭斯洛,把身體貼緊,嗅著那股男性的雄猛氣息,低聲道:「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我對你的心意,你真的一點都不明白嗎?我明天就要走了,如果讓你繼續這樣,我們很可能再也見不到面了,可是,我不想就這麼結束。」

  「為了把所有事情做個處理,我希望你能等我三年,可是,依照你的個性,如果不把你綁住,你一定會和別的女人遠走高飛。」莉雅的聲音很輕很輕,沒有半分激動,因為這是她早就下定的主意。

  口中這麼說,但是莉雅心中卻有著更深的一層意義,她不是那種用身體綁住男人的庸俗女子,要掌握蘭斯洛,更是用不著此法,今晚的舉動,主要是想為杭州之行,烙上完美的句點,同時,也可藉此更確定自己的心。

  要被綁住的,不是蘭斯落,而是她自己呵。

  「本來應該是男方主動的,可是,要等到你開竅,不知道要什麼時候。」

  「莉雅是個很笨的女孩。」貼著寬厚的背膀,莉雅柔聲道:「紫鈺姊姊能給你的,我也一樣能,嘿!我不至於真的那麼沒胸部沒臀部吧!」

  一個那麼美的女孩,用這樣的聲音,傾訴著大海般的深情,大概沒有什麼人,會無動於衷吧!如果有,那個人一定不正常。

  蘭斯洛是個正常人,正常的男人,情、欲方面都是,而現在,他兩方面的情緒,都已經爆出滿水線了。

  「傻瓜!」

  猛地翻過身來,緊擁住莉雅,生怕她突然消失不見,拂去掩面的瀏海,蘭斯洛顫抖著聲音,半笑道:「你是個沒臉蛋沒身材,又沒胸部又沒臀部,除了我以外,再沒別人敢要的大傻瓜。」

  吻技十分笨拙,卻這一生首度地,回吻了佳人的櫻唇,兩情相悅的興奮,令蘭斯洛陷入狂喜之中。

  當忘情的嬌喘,響徹整間寢室,緋紅的綺帳,無聲落下,掩住一室春光。若隱若現的蒼月,輕映花影,冉冉晃動,猶如龍鳳紅燭,為這對新人祝禱幸福。

  正如某人所說,秋天,是有情人的季節。

  肢體交纏,被翻紅浪,數不清的軟語呢喃中,有這樣的一句誓言,永雋心頭。

  「雅雅,雅雅,從此刻起,你是我結髮妻子。」

  「唉……!」

  彷彿做了一場深沉的夢,甦醒的紫鈺,緩緩地睜開眼睛。

  「發生了什麼事……這裡是哪裡……」

  頗為疑惑地,環顧四周,才想起來,這是自己居室,落瓊小築的閨房。

  「怎麼搞的,頭好痛啊!」

  腦子昏昏沉沉的,似乎還沒從沉睡的後遺症中醒來,身體累的彷彿要虛脫了,紫鈺敲了腦袋幾下,想要恢復清醒,睡太久真是件麻煩事,連身體各處都在抗議了。

  說到睡太久,在昏睡之中,自己好似做夢了,是什麼樣的夢呢……紫鈺努力地回想,卻是半點殘餘記憶也無。

  「哼!看來是病的太久,腦子也不靈光了!」紫鈺自嘲道。

  這個病真是不方便,有好多想做的事,都給拖累了,不過,這情形馬上就要改變了,剛剛收到師尊傳的訊息,著她立刻返回白鹿洞,搜尋多年的聖物,九天冰蟾,已被二師兄找到,自己的頑疾,終於有徹底根治的希望了。

  「雖然不甘願,看來,是要欠那討人厭的傢伙一份情了。」紫鈺不喜歡公瑾,特別是,打剛才被怒雷驚醒後,紫鈺發現,自己對這師兄的憎厭之情,好似又多了幾分。

  剛剛做的那個夢,到底是什麼呢?雖然只記得一些模糊的片段,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只要回想那些片段,就有種很溫馨的感覺,莞爾、喜悅、感傷、哀愁,交相雜落,臉上表情一下好笑,一下沉思,最後,胸口就痛的好像要給撕裂了般,眼眶忍不住濕潤起來。

  「啊!」一聲驚呼,卻是紫鈺發現,床褥上的枕頭,濕了老大一片,水源的來頭,自是她的眼淚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紫鈺皺眉道。絕美的嬌顏上,儘是迷惘的神情。

  對於那個模糊的夢境,在震驚之餘,她有著很大的好奇,自有記憶以來,她從不記得自己曾落過淚,半次也沒有,今日,怎會如此失態呢?

  正在沉思間,某樣東西吸引了她的視線,一縷晶瑩的白光,自枕頭的淚漬中透出,剖開察看,一顆渾圓剔透的明珠,柔柔地綻放光華,隱約間,浮現了一個「畜」字。

  基於某種不知名的直覺,紫鈺將明珠拾起,緊握在掌心,她有種預感,這顆明珠對她非常重要,日後,將會有重大的影響,幫助她尋回那個失落的夢境。

  總有一天,她會憶起那個夢的,一定會的。

  一番雲雨過後,莉雅摟著蘭斯洛,沉沉睡去,臉上猶掛著幸福的微笑,似是作著好夢。

  蘭斯洛斜倚床沿,輕拂著佳人絲緞般的肌膚,平靜無波的心底,激不起一絲慾念。

  遭到背叛所受的心痛,因為被欺騙所刻下的忿恨,這些心情,都不是輕易能夠彌補的。

  「憑什麼?沒有家世,沒有高強的武功,沒有萬貫的家財,你認為自己有什麼?」

  「這個世界,強者為尊,只有實力夠強的人,有資格主宰一切。」

  「今天你之所以被我打的像狗爬,唯一的原因,就是你沒有我強。」

  「一個廢物的話,是沒有半點價值的。」

  在洞中紫鈺所說的話,一一浮現腦際。是的,在這個世界,弱肉強食是不變的鐵則,只有實力才代表一切,就是因為自己太弱,所以才會任人欺負,任人利用,連守住心愛東西的能力都沒有。

  在此刻,蘭斯洛暗自發誓,一定要變得更強,比現在強,比所有人都強,不管任何代價,他要強大到無人能比,再也不會被人蔑視,再不用被命運玩弄的地步。

  可是,要怎麼做呢?拜投明師、找尋靈藥,這都是不切實際的作法。人情如紙薄,以自己毫無背景的資歷來說,根本沒有一個名門,肯接納這樣的弟子。

  固然,以雷因斯·蒂倫的背景,可以立刻就獲得良好的機會,深造學藝,可是蘭斯洛的自尊心不允許,他要在不倚靠任何人的情形下變強。

  幾番苦思,都無結論,正自氣惱徬徨時,忽地瞥見了茶几上的物件。

  「怎麼會在這裡……」

  茶几上,一個玉盒端放,對映月華,散發出妖異的光芒,正是鐵木真的遺寶。

  彷彿受到了某種牽引,蘭斯洛悄聲移開了莉雅的擁抱,緩步下床,將玉盒拿至屋外,坐在走廊間,緩緩開啟。

  盒內,白色磁瓶靜靜地躺著,秘笈安放於側。這兩樣東西,為什麼會在這裡呢?是自己在昏迷前抓到的嗎?或著說,是給水流一起衝出來的呢……

  不管是哪種理由,也不管是否巧合,看來,這是上天所指點的一條明路了。

  如果想要變強,有什麼武功,比這天下第一魔功更適合呢?

  打開秘笈第一頁,那行紅色的血字,在月光下,冉冉舞動,就如同惡魔的低語。

  「欲修練天魔功者,需以人生的一部份,作為交換。」

  心中的理智層面,好似發出了最後的警告,為了所愛的人,為了關心自己的人,不該犯此愚行,可是,也就是因為愛的深,遭到背叛的恨就更深。

  當時的自己,還在奇怪,是什麼樣的人,會笨的去練這種武功,現在,他知道了。

  看著血字,蘭斯洛笑了,笑聲中的寒意,猶如夜梟悲鳴,讓人不寒而慄,如果兩相比較,或許會發現,那種笑聲,竟和公瑾有相似。

  「用人生的一部份,換取天下第一的武功,這實在是太便宜了。」

  沒有一絲的猶豫,蘭斯洛簽下了與惡魔的契約,一口飲乾了磁瓶內的液體,他翻開了第二頁。

  天上剎時轟雷爆作,晴天霹靂,似是為了這不幸的開端,而哀號警告。

  聽得窗外爆雷驚轟,莉雅睜開眼睛,坐起身來,皎潔的月光,照在光裸的肌膚上,勾勒出渾圓的白玉曲線,成了一副懾人心魄的藝術品。

  「到底是開了封印……」莉雅幽幽一歎。

  蘭斯洛開啟天魔經,早在意料之中,莉雅沒有阻止的意願,魔功、神功,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只要運用得當,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天魔功的威力舉世無雙,倘若就此失傳,的確很可惜,就讓蘭斯洛傳承下去吧!雖然說,日後要面臨的許多困難,大是棘手,甚至還有不知何時會發作的詛咒,不過,在強者的路上,面對挑戰,本來就是在所難免的事,就讓蘭斯洛自行決定吧!

  反正……莉雅笑了起來,不管他選的是怎樣的路,自己都會陪著他,一路走下去的,這是他們兩人共有的誓約,不管怎樣都不會改變的誓言。

  「你曾說過,決不會丟下我一個人,同樣的,不管你走的道路是什麼,我都會陪你走下去的呵!」如此,許下了一生相隨的約定,作為杭州之行的休止符。

  因為雷峰塔的事端,導致杭州一帶,爆發大規模暴動,所幸辭官旅遊的元帥,周公瑾,即時妥善處理,擒殺錢繼堯以平民憤,同時還發覺了帝國重臣意圖叛國的陰謀,數件大功,讓周公瑾立時官復原職,獲得封賞無數。

  三月後,被捕入獄的司徒星霜,於天牢暴病身亡,理由不明。隨著皇子的亡故,艾爾鐵諾帝國亦陷入了帝位奪嫡之爭,宮廷間自此不得寧日。

  莉雅結束西湖之行,回國繼位,是為雷因斯·蒂倫女王。依照古禮,必須進行潔身大典,但不知是否靈竅不能連開,亦或是與蘭斯洛相處後,降低了本身的氣質,再開靈竅後,所得到的能力,俱是令人咋舌的異能,諸如「在兩處垃圾堆間,瞬間移動」……之類的恐怖能力,令雷因斯·蒂倫王城,今後不得安寧。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八月,蘭斯洛、莉雅定情於西湖。距離兩人正式結髮,蘭斯洛王登基,尚有兩年。

  自那以後,風之大陸的歷史轉輪,以驚人的速度,飛快地運行不休,英雄豪傑輩出,彼此以「天下」為賭注,用血與汗繪製成圖,進行著令人熱血沸騰的競賽,一幕幕可歌可泣的烽火詩篇,頌揚在大陸上的每個角落,正式揭開了風姿物語的序幕。

  傳說中的史實,又翻過了一頁——

  風姿物語座談會蘭斯︰終於……

  莉雅︰終於……

  蘭斯︰終於還是做了,不這麼寫的話,期待已久的讀者,一定會開罵的。

  莉雅︰可是,這麼樣的寫法,讀者會接受嗎?風姿物語還能算是一部ss嗎?

  蘭斯︰總之都是作者沒本事,寫不下H場面,只好用這種方法帶過。

  莉雅︰可是,也真是很難得呢!二十一萬字的大長篇,雖然有些拖稿,還是寫完了。

  蘭斯︰有好幾次,作者都打算就此停筆了,總算靠著大家的鼓勵,走了下來。

  莉雅︰現在,銀河篇已經結束了,就只剩特別篇,就要邁入正篇了。

  蘭斯︰說起來或許有些任性,可是,為了想看看,風姿到底有多少的讀者,同時達到更改缺點的目的,現在開始,舉辦感想徵文。

  莉雅︰是的,希望大家寫出對風姿的感想。喜歡哪些人,哪些片段,為什麼?什麼地方寫的不好,什麼地方設定有誤,又有哪些地方,會令你入迷,歡迎大家踴躍參加。

  蘭斯︰字數不拘,長短不限,只要在兩周內,在版上發表,或是寄回作者信箱,凡參加者,可立刻獲得風姿人物設定表一份,包括九天御使在內,各式人物簡介,一共二十餘人的設定。

  莉雅︰其中較優秀的,會獲贈特別篇一份。請大家多多支持。

  蘭斯︰不用擔心寫的好不好,也不必在意是否與別人有重複,風姿的成長,需要各位的意見,所以,請多多的參加吧!

  莉雅︰最後,代表風姿的諸多人物,向一直支持風姿的各位,深深的一鞠躬。

  蘭斯、莉雅(深深鞠躬)︰謝謝。

  感謝長久以來,對風姿的照顧。


[ 本帖最後由 globe 於 2014-10-30 18:4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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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篇 第一章 今日意

  
  黑魯曼歷五六四年九月五日

  利加斯王城

  城郊夜涼如水,濃密的黑雲,遮住了明月,四野無聲,唯有山間的晚風,撫動樹枝,發出「沙、沙」的摩擦聲,倍添清幽。

  驀地,急促的馬蹄聲,踏破重重夜幕,奔馳而來。一騎黑駒,恍若暗夜幽靈般,幾乎足不點地的向前馳去,速度好快,是匹千里良駒。馬背上一名女子,以精湛的騎術,配合愛馬。

  黑絹般的頭髮,順風飛揚,寶石般的眼瞳,白色珍珠般的肌膚,即使在能見度極低的晚上,也無掩其驚人的絕代風華,杉木般挺直的身子,雄赳赳的戎裝,彷彿是雅典娜的再現。耳後風聲呼嘯而過,兩旁景物不住倒退,她思潮如湧,想起了一個時辰前,令她椎心難忘的事。

  數聲慘叫劃破寧靜的夜空,「出了什麼事?」她自床上一翻而起,只見西邊窗外一片火紅,照亮了整個天空,顯是發生了大火。大氣之中,強烈的兵氣,刺激著皮膚,加上越來越強的兵器交擊、士卒殺伐之聲。她立刻明白,發生什麼事了。

  推測的事實,馬上得到了印證,房門被推開,父親一身戎裝,出現在門口,黃金盔甲上的鮮血,說明了國王到此的過程。

  「父王!到底在做什麼?」

  「有一些部下引起叛變。」國王喘氣道。他已不年輕了,這次突遭政變,結果難料,為了留條退路,他必須要有所準備。

  「紅兒,朕是國王,為了東方王室的榮譽,朕不能離開,你快逃到鄰國去吧!」

  「不!紅兒要和父王同生共死!」

  他將女兒輕輕摟在懷中,慈愛但堅決道:「不行,決不能斷了香火。你將國王的證物,真龍寶劍帶著,逃到鄰國去吧!」

  「要走就一起走,女兒願保父王殺出重圍。」

  「朕意已決。朕死不足惜,但若正統王室不能傳承,縱使身亡,亦無顏見列祖列宗於地下,東方正就成了千古罪人。諸皇兒中,你的武藝最高,今後東方王室的興衰,就全在你身上了。」

  彷彿盡最後一份父親的義務,在女兒額上輕輕一吻,東方正大步出門,抽出腰間配劍,再不回頭。

  東方紅的眸中有淚,臨別時父皇英偉的背影,有若仍在眼前,而今生今世,未知仍有相會之期。

  「父皇,您..請您保重..」儘管心中絞痛,東方紅不敢回頭,望向從小生長於斯,如今一夕變天的皇宮,默默地為父親祈福。

  「找到了,有人想突破包圍網!」

  「是公主,別讓她跑了。」

  「總帥有令,擒下公主者,賞金十萬兩,封萬戶侯。」

  原本漆黑的道路盡頭,忽然間亮如白晝,十數盞孔明燈高高昇起,幾百隻松脂火把一起點亮,顯現了一個鐵桶般的攔截網。

  「總算來了!」東方紅沒有天真到會認為,自己可以毫無阻礙地離開帝都,既然謀反者敢發動政變,事先想必已封鎖了周圍的所有道路。

  不過,明明知道這種情勢,東方紅卻不從隱密的山間小道遁走,反而從最主要的國道強行突破,這固然是為了保持王者的氣度,另一方面而言,也是藝高人膽大,對自己的劍技有絕對自信之故。

  「殺!」數名狙擊手自樹上舉刀砍下,藉著衝力,聲勢駭人,眼見即將劈中,東方紅仍無反應,不由大喜。這是他最後一個念頭,原本還在鞘中的真龍寶劍,化作一道赤紅厲芒,瞬間斬其首級。

  「還想回家見父母情人的,不要來。不要冤枉死在東方紅劍下。」言畢,皓腕輕拉韁繩,人與馬化作一道輕煙,以極為優雅的姿態,卻又是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衝向敵陣。

  「等她進入射程,弓箭手馬上放箭!」見到對方這等聲勢,負責把關的軍官哪敢怠慢,下了指令。

  「任你武功絕頂,數百隻飛箭當頭射來,也要你顧此失彼,受傷落馬。」他有這樣的自信。

  「長..長官,聽說長公主的劍術舉世無雙,你認為,我們安全嗎?」身邊的副官,對自己的處境,反而不太放心。

  「放心,我們深處陣中,穩若泰山,絕對沒有任何危險。」

  在一旁當人牆的小兵,聞言悲傷歎氣道:「那我們是死定了。」

  「放箭!」隨著一聲令下,破風聲連響,滿空箭雨齊飛。如果被射中,一定當場成為一隻刺。

  只可惜海水不可斗量,夏蟲不可語冰,這個設想與實際情形差的太遠,一道初時極微細的赤芒,自東方紅的腕間綻開,隨即化成點點光雨,鋒銳無匹的先天劍氣,鋪天席地罩下,將埋伏的狙擊手全數斬殺,繼而挑開來箭,衝入包圍網中。

  大部分的弓箭手為光雨所懾,呆立當場,一箭未出,便已身首異處。總算東方紅不願濫殺無辜,手下尚留餘地,但仍有不少人,甫一照面,便遭先天劍氣破體震斷心脈。

  東方皇族之紅日神劍,為昔日太祖皇帝,恃以橫掃九州的不世神功,端的是厲害無比,可惜時日久遠,幾度失傳,但東方紅憑過人天資,補殘本所不足,使之重見天日,雖然未盡全貌,卻也不是凡夫俗子所能抵擋,所有人都只感到一股熾熱氣勁襲體,便遭紅日勁侵經蝕脈,魂歸離恨天了。東方正會選派女兒突圍,實是其來有自。

  千里良駒配上蓋世神功,東方紅恍若天上女武神再現人間,盞茶間,便已連破九重包圍網,即將離開帝都地界了。

  「逆賊..啊..」一聲慘呼自後方響起,然而,隨即被兵器交擊聲所掩。

  東方紅聽音辨氣,知道是宮中御林軍副統領,冷瞳。心下大驚,暗道:」瞳兒是我至友,不該不救。」

  念及此處,東方紅掉轉馬頭,只見冷瞳身上七八處傷口,面對六名硬手,果是迫在眉睫。劍尖輕顫,紅日真勁氣隨意走,摧枯折朽般,將六名敵人一舉斬於馬下。

  冷瞳力戰之餘,氣力衰竭,待得看清眼前倩影,不由得悲喜交集,哭道:「公主,瞳兒無能,無力保護陛下,亂軍已攻破內城,眾人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雖是心底早有準備,聞此噩耗,東方紅仍是不由得一呆,想起父母親人,今生成永訣,惟覺滿腔悲苦,無處可發。激憤之下,縱聲長嘯,只震得四周樹葉滿天飛舞,群鳥紛飛。

  心情稍緩,只見冷瞳在馬上搖搖欲墜,登時醒悟,「她傷重之餘,承受不起嘯聲的衝擊。」

  「瞳兒,沒事吧?」邊說邊將真氣輸入冷瞳體內,助其療傷。

  「公主,多謝你相救。這次,又是你救了瞳兒一命。」

  「別說話,我替你鎮傷止血。」東方紅道:「連一起長大的朋友都不救,我還能算是人嗎?」

  死裡逃生的冷瞳,在馬背上劇烈地喘氣,高聳的胸部不住起伏,引人入勝,她雖渾身浴血,但外表卻仍是俏麗動人,雖不及東方紅的驚艷傾城,卻是英姿煥發,另有風味。

  東方紅手中運氣,腦海裡卻回憶到,許多年前的那一天。

  那時,她才六歲,出遊回宮時,看見一群人衣衫襤褸,身綁枷鎖,被趕赴法場。原來是這家人衝撞了天子座駕,被判滿門抄斬。東方紅年紀雖小,卻已是一副俠義心腸,得知原委後,義憤填膺,趕去東門刑場,只可惜晚了一步,其家只剩一個五歲的女孩。

  東方紅也不喊刀下留人,逕自排眾而出,當刀斧手為其驚人的美貌與勇氣而呆立時,走到女孩身前,伸出小手,笑道:「來,跟我走吧!」

  這件事為京城百姓傳為美談,東方正雖然氣惱,惟其疼愛女兒,只得不了了之。後來,女孩成為了公主伴僮,一齊學習文事武學,更在東方紅有心提拔下,破例成了禁衛軍統領。

  對東方紅來說,冷瞳不是侍衛,而是共同分享悲傷喜樂,一齊說心底話,深宮中唯一可以相信的摯友。而在冷瞳記憶中,那抹初陽般的笑容,與將之拉出深淵的小手,亦是自己永生難忘的一頁。種種的因緣,將兩個女孩拉在一起,當然,那時的她們,完全想不到日後的發展。

  此時,巨變陡生。

  「嘩啦!」數枝長槍破地而出,登時將黑馬刺斃,同時一陣亂箭自四面八方再度射來。東方紅反應奇速,抑住哀痛,玉臂輕展,一手摟住冷瞳,左足輕點,蠻腰微扭,嬌軀輕飄飄地沖天而起,同時暗運巧勁,將箭群轉射下方,一舉殲滅狙擊手。

  東方紅的臨敵經驗甚多,便是敵人忽施偷襲,也計決傷她不得,卻沒想到對方眼光高明,竟棄人殺馬。這匹「夜星」是她十二歲生日當天,東方正由提蘭國貢品中挑選出的生日禮物,自來愛惜之至。她為人素重感情,否則適才也不會回身救冷瞳,此時見到愛騎刺般的慘狀,當真是心痛如絞。

  「公主!帶著瞳兒,你突圍不易。瞳兒請公主以大局為重。」

  「說什麼,要走一起走。」

  一波未平一波起,正上方一疊大網罩下,東方紅心神大亂下,加上抱著冷瞳,回轉不靈,閃避稍慢,竟給團團裡住,手腳動彈不得,摔落地面。

  「這是特製的金絲綿網,反覆纏了六層,內中加藏五羅迷煙,不信鎖她們不住。」埋伏的士兵大喜若狂,不待長官吩咐,一擁而上。

  然而,只見網子在瞬間被燒個通紅,彷彿裡著的不是人,而是高溫的熔鐵,跟著,太陽般耀眼奪目的劍氣撞天而出,斬破六層金絲網,東方紅再度突圍,走避不及的士兵,全給紅日勁斷心而亡。

  「還要再來嗎?我不會再手下留情了。」抖了抖身上的灰塵,東方紅冷聲道。劍雖已回鞘,一股凌厲的劍氣,仍是遙遙鎮住在場的所有人,沒有任何人敢忘記,剛才破網而出的太陽,有多麼的耀眼。

  互看了一眼,士兵們大叫一聲,轉身拔腿就跑,頃刻間走得乾乾淨淨。看到危機暫除,東方紅緩緩坐倒,喘息不已,她今晚為突重圍,連續催運紅日勁,適才又強提尚未修成的「太陽真訣」,縱是武功已臻至化境,卻也禁受不住,加以吸入迷煙,只覺得一陣暈眩,急忙坐下調息。

  「好厲害的迷藥,瞳兒也有吸入,得幫她祛除才是。」憑著深厚內功,東方紅不多時已將藥性散去七七八八,無視內力的虛耗,第一個念頭便是幫好友療傷。

  驀地,背心一麻,一股冰寒已極的指力,刺破護體紅日勁,任脈十餘處穴道連珠被封,偷襲者下手好快,顯是一流高手,為怕她衝開穴道,立刻加點她督脈十二穴,截斷體內真氣。如此一來,東方紅便是有通天之能,也無法短時間內恢復行動力。

  東方紅半晚血戰,擊殺高手無數,無人能擋自己一招半式,眼見離去在即,卻忽遭暗算,又急又氣,想起復國重任,盡成泡影,卻又口不能言,真氣一,身子慢慢軟倒。但她豈是徒自傷心的尋常女子,腦中急轉,謀求脫身之法,靈光猛現,想起了關鍵之處,一種難言的恐懼,首次爬上心頭。

  「縱是絕頂高手,也不可能近我一丈內不被發覺,枉論偷襲,那..那難道是..」縱是身處絕境,她也不至於驚惶失措,但面對自己的懷疑,確實令她打從心底恐懼起來。

  努力轉動頸子,眼眸中出現的身影,證實了自己的想法。那無聲無息下手暗算之人,正是她死命維護,救其脫險的好友,冷瞳。

  「好..你..你好..」語調中,有著不平、忿慨,與深深的哀慟。滿腔激憤下,已是語不成聲。

  自己中了敵人的苦肉計,卻是失察,但怎麼也沒想到,從小一齊長大,情同姊妹的夥伴,會偷襲自己。冷瞳看著自己的戰利品,銀鈴也似的輕笑出聲。蹲下身來,輕撫著東方紅滑嫩的臉蛋。

  「公主,你冒險救我,瞳兒總是感謝你的。」冷瞳的眼中忽然綻出一道詭異色彩。

  「可是,你為什麼要來救我呢?」語畢,將東方紅推倒於地,用左腳踩牢。

  「人來!將這反賊綁了。」幾聲斥喝,一些未逃遠的兵卒,取出鎖鏈,將東方紅手腳牢牢困住。

  冷瞳滿面儘是得意神色,純稚的眼神,嬌憨的笑靨,一點都不像是個剛剛暗算多年摯友的女人。

  東方紅口不能語,看著這曾誓同生死的故友,眼光中,是足以灼傷人的深深哀傷。

  「公主!你一定很想問,為什麼我暗算你?」冷瞳歎道:「很俗氣的一個理由,榮華富貴。」

  「真的很俗氣對不對?可是,最俗氣、最平凡的理由,也就是最好的理由。」冷瞳再道:「自五歲那年死裡逃生後,我就領悟了世間的至理,『弱於人者,人恆欺壓之』,那時候,我就發誓,此生際遇,有上無下,縱死無悔。」一滴清淚,自東方紅白玉般的臉頰上,緩緩滑下,自是傷心到了極點。

  「沒錯,公主,你給了很多東西,我的過去,我的未來,都是你給我的。這點,瞳兒真的很感謝你。」

  「可是,你還能給我些什麼?禁衛軍總統領嗎?以我的美貌,我的武功、智謀,不只區區一個禁衛軍統領。」冷瞳坦然笑道:「所以,我今日...」「賣友無悔。」

  在一旁囁嚅的士兵都呆掉了,在他們的生命中,從未有見過這樣一個,同時具備了真誠與詭詐,將邪惡與純真完美合一的融合體。

  「公主!看來受到衝擊的不只是你嘛!真是欠缺磨練啊!」冷瞳笑道:」喂!你們幾個綁好了沒有?動作這麼慢。唉!一定平時綺紅院去得多了,連鎖個人都手酸腳軟的,不像男人。」

  聽到咯咯嬌笑,士兵們只覺得毛骨悚然,他們不會忘記,這名女子適才就在笑聲中,賣掉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啟稟統領,我們綁好了。下一步是..」「下一步啊!我想想,嗯!還是先請你們休息一下好了。」

  看見冷瞳緩緩抽出腰間長劍,眾士兵大駭,連忙逃命。但一股冰寒刺骨的劍氣瞬間追上。

  冷刃斷魂。

  冷瞳將東方紅扛在肩上,輕聲道:「我討厭別人聽見我的心事,那會讓我覺得自己很脆弱,所以只好讓聽到的人上天堂避難了。深交如你,我尚且如此,何況他們。」語畢,大步而行。



太陽篇 第二章 昔時因

  
  叛黨首腦得知東方紅被擒,欣喜異常,吩咐於內殿審問。立下大功的冷瞳,奉命將俘虜送往內殿候審。

  路上,發覺東方紅身上的鎖鏈略有鬆動,冷瞳輕拍著高高翹起的美臀,輕聲笑道:「不要急,就快要到了,難道你不想看看誰是政變的主使人嗎?」

  「參見陛下,冷瞳已將叛逆擒住,供後陛下發落。」

  「做的好,這次你打開城門,立功居首,朕不會忘了曾經許你的東西。」叛逆!說的到底是誰?東方紅心中氣苦。入耳的聲音依稀有點熟悉,一等到被放在地上,幾經掙扎,舉目上望,赫然看清了叛軍首領的真面目。

  「三皇叔,竟然是你?」

  「久違了,紅丫頭,多年不見,倒是出落的越來越標緻了。」

  眼前之人,左半邊臉被紗布裡住,身材修長,外貌雖然頗見蒼老,卻仍顯得氣宇軒昂,風度翩翩,漏出來的一隻眼睛,目光炯炯有神,不怒而威,正是東方紅的親叔父,東方白。

  東方紅知道,這位叔叔年輕時,文事、武功均臻上乘,長袖善舞,廣結豪傑,曾是下任皇位的不二人選。但在一次返家時,遭人刺殺,妻兒喪生,自己也毀了半邊臉。自此意志消沈,閉門不出,借酒澆愁。東方正繼位後,每逢節慶,仍贈禮遣人問候,但都遭他婉拒。卻不意竟是今日的反逆策劃人。

  「皇叔!父王平日待你不薄,你居然報他如此。」

  滿不在乎地揮揮手,一如他當年的風采,東方白笑道:「不用這麼緊張,一個位子,沒有人能長久坐穩,現在,不過是換朕坐坐而已。」

  「你對父王有何不滿,竟要謀反,將來死後,你哪有臉見東方家列祖列宗於地下。」

  「沒什麼不滿,只是朕想當皇帝而已,就這麼簡單。」東方白隨意曬道:「至於百年之後,朕倒要看看,是誰無顏見祖宗於地下。」

  「你這是什麼意思?」東方紅怒道。聽出話裡有不尋常的弦外之音,令她感到不安。

  「什麼意思?」東方臉色忽沉,猶如籠罩了一層寒霜,他仰天大笑,笑聲中只存著無限的蒼涼、悲慟,他厲聲道:「丫頭,上一輩的舊事,你知道多少?既然不知,就別在此大放謬詞。」

  東方紅猛地想起,當年宮廷皇位之爭,謠言眾多,東方白之案,雖說立即抓到兇手破案,但案情中仍存有諸多疑點,莫非..莫非..「哈..哈.。正老頭!當日你收買殺手,率人暗算於朕,自以為天衣無縫,卻也可曾想到有今日嗎?」

  「胡說!休得污蔑我父王清名!」東方紅聽到舊日宮廷秘聞,急忙替父親辯護,但念及父親平日行事,心下黯然,卻已信了七八成。

  東方日聞言一笑,多年的忍氣吞聲,無盡的憤恨,又豈是旁人所能瞭解。低眼斜看東方紅,絕動人的臉上,看到的是一副絕不向任何迫害低頭的倔強表情。

  好半晌,開始大笑,道:「對了!差點給忘了,你小時候朕教過你武功,雖然說時間久了,也不至於退步這麼多吧!幾個穴道真可以困你那麼久嗎?」東方紅自被檎後,便一直潛心衝穴,預備突襲敵人首腦,報滅家被擒之恨,此時已衝開九成,聽得計畫被發現,再不猶疑,運勁迸斷身上鎖鏈,抽出腰間暗藏匕首,飛身而上。

  「逆賊受死。」

  「保護陛下。」

  殿內護衛紛紛挺身向前,試圖擋成一座人牆,但紅日真勁再現威能,又豈是他們所能抵擋,尚未看清敵人身影,就已被劍氣破體而出。說時遲,那時快,轉眼間便已攻到東方白眼前。

  東方白雖已拔劍在手,卻沒想到對方的身法快至如斯,「叮」一聲,長劍被斷,明晃晃的匕首已架在眼前。

  「無怪朕損兵折將,仍是奈你不得,果是好身手,不愧是東方家五百年來的第一人。」無視於自己命懸人手,東方白好整以暇地稱讚侄女的劍法。

  東方紅內心反覆交戰,激動不已。只要手下輕輕用力,立時便可為家國報此大仇,可是,果如叔父所言,不對的應是父王自己呵!想起幼時,對自己照顧輩至,百般呵護,種種的恩義。一時之間,竟是不忍心下手。

  「皇叔!我只問你一句?」東方紅咬牙道:「就為了榮華富貴,連命也送掉,值得嗎?」為了找到下手的理由,她只得如斯問。

  「送命?就憑你?」東方白眼中厲芒大盛,顯是另有後著。

  一聲水滴落地聲,吸引了東方紅的注意,卻為防東方白偷襲,不敢回頭。「陛下!小公主好像醒了。」出聲的是在一旁的冷瞳,驚覺尚有大敵在旁,東方紅心中一凜,但更驚訝的是她的話。

  「哦!方丫頭醒了嗎?」

  聽明白了兩人對話,東方白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仰頭一看,發現一名稚齡少女,滿身傷痕,衣不蔽體,竟被麻繩捆著,吊在天花板,鮮血不停地滴落地面,卻不是自己親妹妹東方方是誰。

  見到妹妹受此折磨,東方紅眼中都快滲出血來。手上用力,在東方白頸間留下一道血痕。

  「公主!還是讓瞳兒提醒你一下吧!瞳兒現在從一數到三,若是你不棄劍投降,有什麼後果,你冰雪聰明,自當心知。」語畢,身後的一排侍衛,彎弓搭箭,對準空中的身影。

  「一...」「你..你們好狠毒。」

  「無毒不丈夫。你武功太高,若讓你逃逸,日後行刺於朕,豈非教朕日夜寢食難安,只是,朕自問無人能正面擋你一劍。不能力敵,便得智取。」東方白毫無愧色,冷然道。

  「二!」

  隨著聲音一出,一枝長箭射向空中的東方方,穿臂而出,鮮血飛濺,東方方痛的慘號出聲,她年紀小,聽不懂底下大人的對話,只看到姊姊為己為難,小小的心裡,亦是痛苦萬分。

  東方紅暗忖,若是飛身救人,敵近我遠,能否趕在敵箭前到達,由是未知之數,可是東方白武功高強,以雙方現在的距離,自己身形稍動,空門大開,他趁隙攻擊,實是九死一生。

  「只有棄劍投降,才能救妹妹一命,可是..我半晚的血戰、父王的重托,難道就此落空..」一邊是父母家國,一邊是姊妹情深,內心的掙扎,令她握劍的手顫抖不已。

  「三!」

  「鏜!」一聲,匕首落地,東方紅頹然跪倒,她知道,今生就此毀了。空中的東方方,無聲地淚流滿面。

  「啊!」厲芒乍現,一聲慘呼,只見東方紅雪白的雙腕,出現兩道紅絲環,逐漸擴大,紅色的液體不斷地滴在地上。卻是東方白重持斷劍,立即出手,挑斷了這頭號大敵的雙手經脈。雙手是用劍者第二生命,手筋既斷,東方紅今生今世再無持劍的可能了。

  「紅日神劍,自今日起,絕響於江湖。」東方白緩聲道。*

  半生心血,盡付東流,東方紅真正絕望了。

  「朕一世英雄,豈能死於女子之手。」看著腳下的失敗者,東方白昂首闊步,傲然道:「說到底,你也只不過是個女人。」

  一旁冷眼旁觀的冷瞳,很明白這句話的意義,『成大事者,六親不認』,因為她自己也是同路人。若是東方紅能六親不認,根本沒有任何陷阱困得住她,當然,東方白也就勢必得到陰間去當發夢皇了。

  「人來!」東方白命令。「帶長公主下去更衣。」

  侍衛們應聲向前。說是更衣,其實只是拖到大殿中心,強行除去衣衫。

  「不要,快點住手,你們這些禽獸。」東方紅拚命掙扎,奈何手上無力,抵擋不了侍衛們如狼似虎的暴行。

  侍衛們努力按住東方紅手腳,一名侍衛遭指甲會破臉皮,吃痛之下,猛摑巨掌,把東方紅打得腦眼昏花,嘴角流血。

  「公主是王族,需得待之以禮,倘若她受了半點傷,你們等一下全都人頭落地。」東方白隨意道:「若是侄女不願在此更衣,那也好得很,待我命他們將你拖至正門,讓文武百官看看長公主赤身裸體的誘人模樣。」

  似乎是恐嚇發生了作用,最後,只聞衣衫撕裂聲大作,輕蘿外衣,長褲,蕾絲的月白小衣,在一番激烈掙扎後,離開了主人的身體。

  侍衛們對東方紅覬覦已久,只是平日身份懸殊,只能暗自吞口水,現在有了機會,哪還不趁機上下其手,只急得東方紅不住扭動身體,卻是徒勞無功。「陛下!既然諸事已定,冷瞳不妨礙陛下享樂,就此告退。」

  「很好。朕許下你的元帥一職,明日早朝會宣佈。」東方白點頭道。

  東方白轉頭命令道:「你們全都下去,替朕傳旨,召今晚所有殉難士兵的男性家屬,殿外候旨。」

  察覺到皇帝語中的承諾,侍衛們高興的一擁而出。

  自一歲起,東方紅從未在男子之前裸露半點肌膚,而剛才非但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剝光衣衫,只羞憤的欲立刻死去。

  「你這惡魔,你這樣做,怎對的起死去的父王。」東方紅悲憤道。

  「死去的父王!哈哈..丫頭,你太不瞭解自己的父親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東方白猛地轉過頭來,半邊臉上如同罩了一層寒霜。

  「惡魔的兄長,當然也是惡魔。」東方白道「你真的以為他會死守殉國,丫頭,你大錯特錯了,他利用你帶真龍寶劍突圍,掩人耳目,自己卻從密道早一步溜出都城了。」語氣中有著無盡的遺恨,似是為了未能一報多年之恨而氣惱。

  「跑了老的,也無妨。今天我就先奸了你們姊妹,來日再取正老頭的首級。」

  「你放過方方吧!就算你不念她是你的親侄女,那麼小的孩子,你也忍心下手嗎?」

  對自己的命運,東方紅悲哀的認命了。為了妹妹,拋棄了僅有的自尊,向折磨她的死敵哀求。

  「你父親既然捨得,我又何必客氣。」東方白道:「你可能還不知道,你妹妹身上的傷,是你那慈愛的父親,為了逃命,把她從車上踢下來阻擋追兵所造成的。」

  東方紅驚駭莫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最慈祥、最相信的父親,居然會..「我不相信,父王他不會做這種事。」

  「信不信由你,不過..」東方白詭異笑道:「若不是他命人密告你逃離的路線,要伏擊你還真不容易。」

  東方紅腦中轟然一聲巨響,眼前金星四冒,胸口氣血翻湧不已心中淒楚難當,彷彿五臟六腑都要一齊絞碎。就僅僅一個晚上,最信任的摯友暗算自己,肢體半殘,被親叔父施以地獄般的凌辱,到了最後,竟然連父親都出賣了她。「我這一生,到底是為了什麼戰呢?我的生存,又是為了什麼呢?」這樣的疑問,不斷堆臆在胸口,彷彿所有的生存意義,全被一齊抹煞。

  最後,她聽到某種東西的碎裂聲,那是她的靈魂、理智、意識,瞬間化為碎片的最後聲響。兩行紅色的淚珠,在白玉般的臉蛋上,靜靜地留下了深刻的紅妝。東方紅目光呆滯,神情癡呆的坐在地上。

  「姊姊!姊姊你怎麼了,你說話啊!方方好害怕啊!」看到姊姊的崩潰,東方方驚駭莫名,半跪半爬的蹭近東方紅身邊,用被綁住的身體搖晃著親愛的姊姊。

  「哈..哈哈..哈哈哈..」打破了可怖的沈默,最後,東方紅開始大笑,恍若地獄最深處的厲鬼,重回人間,讓人心肺功能為之衰竭的狂笑,響徹了整個殿堂。

  從這一刻起,東方紅的意識已經徹底崩毀,存在的,不過是一個美麗的肉體而已。

  東方方驚慌的不知如何是好,「姊姊。」看見妹妹表情,東方紅淒然道:「是啊!你也是被所有人給拋棄了,整個世界,就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殿門外,無數的人聲嘈雜起來,東方白沉聲道:「已經準備好了嗎?」

  「稟陛下,人已經帶齊了。」

  「很好,再多找一點也無所謂,就當作是朕犒賞你們的勞軍禮吧!在沒有滿兩天前,不得打擾余朕,違者斬。」語罷,抓起東方紅看也不看一眼,垃圾般地丟出宮門。

  血,無聲再流。

  宮門之外,東方紅躺在泥地上,朦朧的眼神中,映出了無數禁衛軍的身影。一個禁衛軍大漢猛地撲上……

  國境邊界小路上,一輛簡陋馬車緩慢地馳著。

  「陛下!我們已經成功躍過國境了。」

  「做的好,辛苦了。」一個頗見蒼老的身影,撚鬚笑道。

  「可是帶著真龍寶劍的長公主,已經失去了消息,留下的小公主,也..。」「小事一件,國家的重心在於國王,寶劍不過是象徵,沒多大意義。至於女人,還怕沒有嗎?哈哈哈...」滿天的雲朵,悄悄地遮住了月亮……

  黑魯曼歷五六六年

  利加斯王城

  娼館「處女宮」

  破舊的屋子,低俗的擺設,鮮艷的足以刺眼的錦繡大紅被,凌亂地被踢在滿是污塵的地板上,屋子隱約散出一股發霉的酸氣,其中夾雜著難言的異味,那是年輕女子的體香,汗的臭味,以及男女激烈交合後散發出的氣味。

  一對男女,躺在沒有被褥的破舊木床上。那名男子,看上去身體粗壯,是一般下階層的普通工人;女子的長長秀髮遮住半邊臉,看不清長相,只看的見纖細如葫蘆般的窈窕身材,以及雪白雙腕上,兩道驚心的紅痕。

  驀地,一陣喧嘩的鑼鼓嗩吶聲,隱約由窗縫間傳來,夾雜著鞭炮與人聲的聲響,喜氣洋洋。女子睜開眼睛,「是..是哪一家在辦喜事?這麼熱鬧?」

  「你連這麼大的事也不知道嗎?」男子勉力道:「先帝東方正,回國重新登基,今天是皇太子與冷瞳元帥的結婚大典。」

  女子聞言,似乎有些許的震動,但外表並沒有什麼特殊反應。

  「上個皇帝也真倒楣,登基沒兩年,就被手下政變刺殺,他的頭,聽說是冷瞳元帥親手交到東方正陛下的手中的。」

  「是天意嗎?那個人到底還是死在女人手上!」腦海裡依稀還記得,那個男子昂首闊步,傲然道:「朕一世英雄,豈可死女子之手。」

  「說起來,倒有件奇事。」客人饒有興味道:「你長得有點像先帝的長公主殿下。」這個女孩很特別,雖然身在娼寮,卻沒染上風塵氣息,反而有另一種難言的清新高貴,可能是好人家出身的女孩。他聽人提過這個女子的來歷,據說是在半年前,姊妹兩個人一齊由軍妓營被賣到私娼館的,現在她一個人賺錢養活妹妹。

  軍妓營的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那些禁衛軍殘猛粗暴,動輒將身下的女子打得皮開骨折,京城裡的妓女們,視接他們的生意為畏途。她妹妹一年內墮了十五次胎,最後精神崩潰成了呆子,軍妓營的長官為了怕負責任,將她們兩人一起轉賣娼寮。聽說進院子的時候,姊妹倆下半身都還在流血;天殺的,她妹妹根本就還是個孩子。

  剛來的時候,聽說她也是癡癡呆呆的,老闆什麼客人都讓她接,不知道後來怎麼變好的。

  「客人你說笑了。」她笑道,嫵媚的笑中,似若有無限淒楚,「我們這種低三下四的私娼,哪會像什麼公主?要是我真像公主的話,就到街口的換裝俱樂院,扮個什麼國的公主,再多接一批客人了。」

  「再說,要真是公主,又怎會和您做這等事呢?」如同要一舉撇清般,丁香軟舌伸進了客人口中。「啊..嗯..不..不管什麼勞什子公主了,你好好服務,我會多給一點小費。」

  想起在家裡發燒等著治病的妹妹,想起漏水的屋頂,還有不知在何處的晚餐,女子加倍地賣力……

  「啊..啊啊..」最後,客人全身痙攣,虛脫在麻痺的舒活快感中。

  風,無聲地吹著,似乎,有一聲人類聽覺可及以外的歎息,緩緩地滲入微風之中,吹往南方的國度,掀開了風姿物語的另一章。

  謝伍德森林

  (兩年後,東方紅會與正進行千里長征的蘭斯一行人相遇,加入其中,日後成為九天御使的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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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篇 月亮 (一)

  
  黑魯曼歷五五九年四月七日

  達耳甘王國東部

  時至夏初,猶如湖水般的藍天,只有幾片微稀的白雲,點綴其上,氣溫已經回暖,卻還沒真正開始熱起來,午後爽朗的涼風,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空氣中,除了樹林特有的松香,還夾雜著不知名的花卉香氣,未殘先落的花瓣,落在嫩綠的野草叢上,被太陽的熱力烘培,發出陣陣薰香。

  樹林間,有著昆蟲求偶的聲音,鳥類吸引同伴的鳴啾,以及一陣小小的鼾聲。

  一名嬌俏可人的女孩,正在馥郁的薰草床上,聆聽悅耳的鳥鳴,作著香甜的好夢。一片凋零的花瓣,飄落於小巧精緻的鼻樑上,被呼出的香氣,吹得飄上飄下。

  「哈..哈..哈啾!」終於,女孩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稍微睜開了慵懶的雙眼,又再睡去。

  「清純可愛的小姑娘,她嫣紅的雙頰可比山林的紅玫瑰,滑嫩的肌膚有如珠穆朗瑪的新雪,倦慵的睡姿,連森林中的精靈,都要飛來讚歎,過路的旅人想請問你,斯登爾克要往哪裡去?」

  一把柔和好聽的聲音,悠揚動聽地響起,驅走了睡夢女神的召喚,女孩睜開眼睛,見到一個容貌秀氣,舉止優雅的旅人,手裡牽著只瘦灰驢,笑吟吟地站在不遠處,對自己行了個脫帽禮。

  「你好,大姊姊。」

  旅人秀雅的瓜子臉蛋上,閃過了一絲錯愕,隨即轉換成手足無措的窘迫。「受到美女的誇獎,我很高興,不過,我是男的呵!」

  「大哥哥是吟遊詩人嗎?」

  「是的!我是個遊走四方,為各地帶來歡樂的詩人。」被提到自己的職業,旅人自豪地挺起胸膛,不過隨即喪氣地垂下肩膀,「只是,卻是個連三餐都沒著落的落魄詩人。」

  看到旅人變化多端的逗趣表情,女孩輕聲笑著,自口袋中取出了麵包,遞給他。

  「你還沒吃飯嗎?」

  「我已經一天半沒吃過東西了。」旅人接過麵包,毫不客氣的張口大嚼。女孩看著眼前的男子,雖然狼吞虎嚥,但舉止仍是說不出的好看,顯然受過良好的教育,身上的斗篷雖然骯髒,背後的一把琴卻保養的很好,似乎在為他的身份做證明。

  女孩很興奮,吟遊詩人是大陸上一種受人尊敬的職業,多由落魄的貴族,與受過教育的平民所擔任,他們走遍四方,吟唱著優美的史詩及動聽的詠物歌曲,出入於豪門貴室間,卻也將知識傳遞給一般民眾,有時候,還會以魔法幫人治病。

  有時候,某些公國的王室,為了訓練自己的下一代,會命他們以詩人的身份旅歷各地,其中,也不乏日後叱吒風雲,威震四海的不世英傑,這些人的存在,為吟遊詩人這個職業,蒙上了一層浪漫的輕紗。

  在女孩的村子裡,只有重大節慶,才會有詩人的來到,她還記得,去年豐收祭的時候,村子裡的婦女,是如何在悠揚的詩歌聲中,翩然起舞。

  灰驢在一旁低頭吃草,似乎為了主人的寒酸而不滿,不住地搖著頭。

  「呼!太感謝了,我已經好久沒吃飽過了。這傢伙還可以靠吃草來解決,我卻只能在一邊啃竹子。」飽餐一頓,旅人滿意地拍著肚子。

  「吃飽了嗎?還要不要?」

  「已經夠了。善良的小姑娘,為了感謝你的慷慨,我決定要說個故事來當謝禮。」說著,熟練地彈起琴,在清亮的琴聲中,旅人引吭高歌。

  「在那遙遠的雪山深處...」「喂!這個故事我聽過了,是大賢者卡達爾為睡夢公主解除魔咒的故事吧!」

  「啊!聽過了是嗎?那西方沙漠裡,青銅城市的十五人失蹤記呢?」

  「也聽過了。」

  「那..海外胡努島的海盜王寶藏呢?」

  「還是聽過了。你怎麼只會說卡達爾的故事啊!」

  「因為大賢者的故事最多嘛!」

  連續換了四五個開頭,女孩都笑著搖搖頭,旅人不由得有些困惑的抓抓頭。

  「啊!真是輸給你了。我知道的故事都在用完了。」

  「你還真是個二流的詩人哪!就只知道這些老故事。」

  「所以才連三餐都沒著落啊。」

  自己的專業能力遭到否定,旅人有些生氣,側著頭想了想,喜道:「有個謎語,你一定不知道。請問,怎麼把一隻大象放進櫃子?」隨即補充道,「只能用三個動作喔!」

  「硬塞。」

  「不對。」

  「用腳。」

  「還是不對。」

  「用鋸子鋸。」

  「你怎麼那麼殘忍?」

  答了幾個答案,都不對,旅人笑道:「都不對,要我宣佈答案嗎?」

  「先不要說出來,我一定會想出答案的,只是現在腦筋有點亂,答不出來而已。對了,你不是問斯登爾克的路嗎?往前直走,穿過這個樹林,三叉路口左轉就是了。」

  「真的不要我說答案?」

  「真的不要。」

  看見女孩倔強的表情,旅人啞然失笑,笑道:「那麼,下次我們見面的時候,你再把答案告訴我好了。」拉過滿不情願的驢子,旅人轉身離去。

  「我叫若蘋.洛克斯裡,詩人哥哥的名字呢?」

  「遊走於大陸四方之上,與自由的清風為伴,飛揚的音符,為人民帶來歡笑與祝福,有人問起他的名和姓,那是僅存於耳語間的傳說,有個聲音叫作奇諾。」

  奇諾是風之大陸上,著名的遊玩之神,風趣而愛好嬉鬧,所有的慶典都少不了他的蹤影,旅人用這個當名字,自然是不留真名的意思。

  喧鬧嬉笑了半天,忽然靜下來,聽著逐漸遠去的蹄聲,女孩不由得有些悵然若失。

  「若蘋..若蘋..」「我在這裡。」

  一個黝黑的男孩,氣喘吁吁的跑過來。

  「克新。找我幹嘛啊?」

  「麗雅小姐在找你。」

  「我才出來一下下,姊姊就不放心嗎?」

  克新不說話,只是把手指向天空,只見天邊泛著紅霞,竟已是黃昏時分了。

  「啊!糟糕,竟然把時間給忘了。」若蘋驚呼道。「我要回去了,克新,你也一起走吧!」

  「等一下。」

  猝然間,一個精緻的小荷包被塞進掌心,若蘋還來不及有反應,克新已紅著臉,向反方向遠遠跑開,一面跑,一面回頭作了個鬼臉。

  「若蘋.洛克斯裡,我最討厭你。」一個不小心,跌了一跤,隨即馬上爬起,竄入樹林中,不見蹤影。

  若蘋呆在當場,「這是在幹什麼呀!」

  甩弄著小荷包,若蘋輕哼著小調,漫步回家,小荷包上,金絲相繞,繡紋古雅,是一件價值不菲的精品,決不是一般鄉間所能購得,克新是村長的獨子,有機會進到城裡,才有金錢與機會買到。

  「等一下要把這個東西給姊姊看,讓她高興高興。」若蘋把玩著這難得的奢侈品,喜孜孜地走著。

  若蘋的家裡,就只有她與姊姊麗雅兩個人,對於姊姊口中早逝的父母,若蘋根本就沒有印象,只存著小時候不斷搬家的記憶。平日麗雅以手工擔負起生計,外加教若蘋讀書識字,已是二十五芳齡的麗雅,拒絕了所有傾慕者的追求,專心地與若蘋相依為命。

  「姊姊,你應該趕快找個姊夫啊!」

  「姊姊那麼醜,哪裡會有人要。」每當若蘋問起,麗雅總是淡淡的笑著拒絕,秀麗嫻雅的臉龐上,若有一層抹不去的哀愁。

  躡手躡腳地步進了院子,煙囪裡炊煙升起,正想嚇姊姊一跳,驀地,屋子裡傳來巨響。

  「你莫要以為我受了傷,就不敢殺你,這裡守備的芝麻綠豆般兵力,我還不放在眼裡。」

  「你殺了我,走漏風聲,在追捕者的緝拿網下,你亦不過百日之命。」

  若蘋震驚當場,記憶中,不管是怎樣的場合,姊姊總是很有教養地輕聲細語,而現在,雖仍是語氣平靜,但冷冷的語句中,卻表現出一股針鋒相對,死不退讓的語意,怎不教她驚駭於心。

  另外一名男子的聲音,則更加古怪,非常的低沈,語氣間帶著異樣的冰冷,使人不寒而慄。

  「死小娘皮,嘴倒是很硬,看來是十年的放蕩日子,讓你把以前受的調教全給忘了。」一聲清脆聲響,似是什麼器皿被砸破,跟著是布帛撕裂聲。

  「你..你想幹什麼..啊..」若蘋從窗口隙縫悄悄望眼進去,看見裡面情景,只嚇得心膽俱裂。

  房裡,麗雅坐在椅上子,上身衣衫被撕開,一片陶瓷的碎片,插在她雪白的左肩上,鮮血染紅了肌膚。麗雅抿著嘴,兩道蛾眉緊蹙,似是忍著極大的痛苦,不敢發出聲。

  一個黑色背影,負手站立,打扮十分古怪,碩大的身體全部包裡在斗篷裡,黑色的披風無風自動。

  「脾氣倒是跟當年一樣硬,哼,我問你,咱們的那個孩子呢?」

  一提到孩子,麗雅登時臉色大變,卻依然不作半語。

  「哼!看你忍到幾時?」將手一推,碎片更加刺入,劇痛更加三分。

  若蘋再也忍耐不住,拿起一根當柴火的木棍,衝進房裡就是一棒。

  「不准打我姊姊。」語聲未落,棒子好像落在什麼極有韌性的無形網上,若蘋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已被反震力倒撞而回,重重地摔落在牆上。

  「薩達卡,不要傷她。」麗雅驚呼道。

  若蘋勉強站起身來,只看見黑衣人薩達卡已轉過身來,兩隻血紅的眼睛,有若散發出陣陣邪力般,籠罩住自己。

  「哦!這就是那個孩子嗎?」薩達卡冷然道,語氣雖冷,但明眼人卻可感受到,那經過刻意壓制後的激動。

  「來人啊!快來人啊!」若蘋高聲疾呼,她雖然驚慌,卻也知道眼前的敵人,不是自己所能對付,連忙呼救,引村人前來。果然,薩達卡雙手顫動,顯是心中忍不住害怕。

  一旁的麗雅卻不這麼想,薩達卡的凶狠,不是小小的若蘋所能明白的,此刻他目中凶光大盛,雙手顫動,顯是已在凝聚法力,要將所有來人一舉格殺。忍住疼痛,麗雅咬牙道:「你要的東西,你已經看到了,你的條件,我都答應,求求你先離開吧。」不得已,只得希望他權衡輕重,先行避開。

  果見薩達卡猶疑了半晌,冷哼道:「記著你說的話。」也不見他怎樣動身移步,眼前一晃,黑影已消失不見。

  窗外,一抹黑痕快速地消失在西方。

  「發生什麼事了?」

  「麗雅小姐,你們沒事吧!」嘈雜聲傳來,是村人聞聲來查看了。

  麗雅披了件長衫,掩住露出的肌膚,步到窗口,忍痛輕道:「沒事了,只是走火燒了件衫子,勞煩各位鄉親了。」

  眾人既見無事,也就各自散去。

  麗雅不顧自身傷處,先扶起若蘋,焦急問道:「有沒有受傷?還疼不疼啊。」

  若蘋咬著嘴唇,道:「我沒事了,姊姊你的傷口..」麗雅慘笑著,搖了搖頭,掀開上衫,只見碎片深入約莫半寸,血仍從左肩上不住外流。

  忍著痛,麗雅猛地拔出碎片,鮮血向外激射而出。「姊姊!」若蘋急道。

  麗雅用紗布覆蓋住傷口,疲倦道:「不要擔心,姊姊沒事啦!」跟著低下聲音,道:「今天的事,無論如何,不可以向別人提起,什麼人都不可以,知道嗎?」

  若蘋點了點頭,心裡的疑惑,卻更深了。

  當天晚上若蘋因為驚嚇過度,臥病在家,發冷發熱,連接著好幾天,完全下不了床。

  於此之時,一向平靜的村子,也發生了教人驚駭莫名的事,從若蘋臥病的隔起,每日清晨,雞鳴之前,就有一名妙齡少女,毫無理由地失去蹤影,任憑村人怎麼搜索,都找不到她們的下落。

  失蹤的女子,都是十六、七歲,外貌姣好的無瑕處子,這令村人們有了某種聯想,而大為恐慌。

  一、二、三、四、五,連著五天,已經有五名純潔美貌的少女,遭到毒手,焦急的村民,組成了自衛隊,在夜裡四下搜尋,卻仍是徒勞無功,當第六天的雞鳴聲,高高響起,第六名少女也加入了失蹤者的行列。

  「魔鬼!這一定是魔鬼!」激動不已的村長,喃喃自語道。他們雖然把村子裡的每條出路,守得水瀉不通,卻連敵人的影子也沒摸著,只好把想法傾向於鬼神。

  「那該怎麼辦?這裡又沒有僧侶,也沒有魔法師..」說到底,他們只是普通的常人,對於人類能力以外的東西,自然有種最原始的敬畏感。

  若蘋也感到焦急,這不光是為了失蹤者裡面,有她的朋友,事實上,自那一天起,原本足不出戶的麗雅,開始在每天正午時分,攜帶著一堆食物與傷藥外出,直至傍晚。

  面對若蘋的詢問,麗雅也只是苦笑不答。有時,若蘋很肯定,在薄薄的土牆之後,姊姊的啜泣,很小聲,很小聲地傳過來。這讓若蘋加倍不安,她隱隱約約感到,事情與那天的薩達卡有關。

  但是,也不是每件事都那麼糟,在連串的恐懼裡,有件事令若蘋雀躍不已,自她臥病的第二天起,每天清晨,都會有串編織精巧的花環,被安置在她靠庭院的窗前,讓若蘋每天,總是沐浴在淡雅的花香裡,不想起床。

  這成了若蘋每天最深的期待,對於這位不知名的關心者,她充滿感激,一直想找個機會謝謝他。

  在第六天的清晨,一夜沒睡的若蘋,閉上眼睛,悄悄等待著送花人的蹤跡,在她的耐心快要到達臨界點之前,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濃濃的花香,溢滿了整間屋子。

  若蘋小心地睜開眼睛,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正要離去,黝黑的身子,敏捷的步履,那是...「喂!克新。」

  少年聽到背後甜美的呼喚,知道自己東窗事發,微黑的皮膚泛起血色,大叫一聲,連忙以最快的速度,飛奔出門,落荒而逃。看到克新的反應,若蘋亦是呆在當場,作聲不得。

  一早便察覺兩個孩子的童稚舉動,默默在一旁觀看的麗雅,啼笑皆非,莞爾道:「這就是少年十五的煩惱啊!」

  驀地,一陣撕裂般的劇痛,自小腹深處強烈傳出,迅速地直衝腦門,麗雅疼得幾乎要跪倒在地,一手扶住門框,一手緊抓著小腹,額上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面孔亦因疼痛而扭曲。

  驚覺姊姊的異狀,若蘋心裡蒙上了一層未知而強烈的陰影,彷彿有一隻巨大的黑手,把她緊緊攫住,久久不能釋懷。

  第七天的清晨,克新編好了花環,小心翼翼地走入麗雅家的庭院。不知道為什麼,他打從心底喜歡上那個,充滿山林毓秀之氣的金髮女孩。打從三年前,她們姊妹遷進這個村子,他立刻就被年尚童稚的若蘋所吸引,那清溪般的泠泠笑聲,水晶似的綻藍眼瞳,以及俏麗可人的外貌,深深地烙進了克新的心裡。

  每當她跑進後山遊玩時,克新常常緊躡在後,那時候的若蘋,天真無瑕的神采,真的就像是森林裡的精靈。走到窗邊,剛要把花環放下,只看到若蘋半躺在床上,一雙可愛的藍眼睛,眨呀眨的瞧著他看,巧笑倩兮,卻是早就等著他了。克新的臉立刻紅了起來,有點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早啊!克新進來坐嘛!」

  一句話解除了他的疑惑,克新舉步進屋,若蘋的床邊,放置了一張茶几,上頭已經準備好了粗糙卻可口的小點心。

  「請坐吧!這些點心是麗雅姊姊,為有著不知名煩惱的少年專門做的,你一定要嘗嘗看喔!」若蘋狡黠地輕笑著。

  「啊!謝謝,很可口。」有點手足無措,克新紅著臉道。

  「說謝謝的人應該是我,謝謝你送了我那麼多天的花,對了,那天的荷包,我還沒謝過你呢!」

  「你喜歡嗎?」

  「很喜歡。」若蘋很高興地點點頭。「這是我第一次收到別人的禮物,麗雅姊姊還在抱怨,說自己年輕時候,就沒有遇到這麼可愛的小男生。」說著,看著克新,吃吃的笑。

  發現自己的用心已被看穿,而對方沒有拒絕,克新反而冷靜下來,開始與若蘋對談,兩人慢慢地有說有笑起來。最後,談到了家庭。

  「我好羨慕,那些有兄弟姊妹的人,都不會寂寞。」若蘋想了想,隨即補充,「不過,我也有個沒人比的上的好姊姊。」

  「你記不得爸媽的長相了嗎?」

  「根本想不起來,姊姊說,他們在我有記憶以前,就過世了。」若蘋的眼眶,開始紅了起來,「每次看到別人有爸爸媽媽接他們回家,我就拚命地想著爸爸媽媽的樣子,可是,怎麼想都想不起來,想不起來啊!」

  看到若蘋的樣子,克新心痛了,輕輕握住伊人柔夷,道:「從今以後,讓我陪著你好嗎?」有點唐突,但他知道這是自己應有的表現。

  受到了克新的表示,若蘋很開心地點點頭,道:「謝謝你。」驀然間,突然想起,年幼時候,姊姊總是帶著自己,四處搬遷,沒有一個地方能住長久,好似在躲著什麼人,莫非...一陣淒厲的警鐘聲,劃破了原本安寧溫馨的氣氛,克新驚醒過來,現在還是非常警戒之中,守備隊今早又失去了一名女子的蹤影,現在急敲警鐘,必是有事招集。

  「我要走了。」克新起身,便要離去。

  「啊!等一下。」若蘋湊近新的小情人,輕輕的吻了他,「謝謝你,給了我這麼一段美好的記憶。」

  隔著衣衫,克新感覺到身旁溫暖滑膩的動人肉體,輕柔的髮絲,拂過頸項,陣陣的處子幽香,刺激著鼻間,令他有股莫名的衝動。他今年十五歲,在村子裡,已經算是大人了,他知道這股衝動是什麼。

  猛地轉過身,將若蘋緊緊抱住,通紅著臉,顫聲道:「若蘋..我..我..」看見懷中的小情人,仍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派天真的望著他,克新慾念全消,卻又捨不得放開。兩人便這樣緊緊相擁,感受著這刻的美好氣氛。





月亮篇 月亮 (二)

  
  「克新少爺。」一個不速之客出現在門口,看樣子,是來通知克新去參加會議的吧。

  克新與若蘋窘得滿臉通紅,有點捨不得的放開彼此,整理有點皺亂的衣衫。

  「抓到了內奸,是兇嫌的助手。」通報的村人冷冷的說著,「若蘋小姐也可以一起去看看。」

  不用特別敏感,若蘋可以明顯察覺到,對方語氣中,強烈的輕視與不屑,這讓她非常不安,嗅到了一種危險的氣味。

  集會的地點,在村子南邊的議事廳,樣子很簡陋,卻是全村重大集會的地方,要是依照一般的規矩,以若蘋的身份與年齡,是不可以進入的,此次讓她前來,定有重大事故,這點,克新很清楚。

  進了廳堂,有數人已在廳中等待,臉色凝重,是村裡面幾位年高位重的長者,而地上,一個人神情萎靡,雙手被縛地躺著。

  「麗雅小姐。」

  「姊姊!」看清了俘虜的面孔,若蘋失聲道。

  急忙飛奔到姊姊身邊,把她扶起,看到姊姊狼狽的樣子,如蘋急得掉下眼淚,「怎麼會這個樣子,姊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麗雅小姐是內奸,這怎麼可能?是不是弄錯了?」面對一眾長者,克新不敢造次,但亦勇敢地提出詢問。

  「不會有錯,雖然,我們也很不願意相信..」村長搖了搖半白的頭髮,緩緩道:「傑德,你把你看到的東西,當著大家的面,再說一次。」

  「是的。村長。」適才把克新與若蘋帶來的村人點頭道。他開始述說他今天早上看到的東西。

  依照他的說法,他因為要多賺一點錢,所以,今天特別提早到後山撿柴,當天快要亮的前一刻,他發現了一道黑影,以驚人的高速,向西方移動,速度之快,幾乎令他以為自己看到了山精鬼怪。

  想起了村子裡近來的怪事,他勉強壓下了心底的恐懼,朝黑影消失的方向,一路追蹤過去,最後,停駐在一個山洞之前。他小心翼翼,不發出一點聲音,躡近了山洞,探頭一觀。看清了裡面的情景,只驚得差點失聲叫出。

  一聲淒厲的慘叫,迴響在整個洞內,黑衣男子猛地低頭,咬住女孩雪白的頸部,不是吻,而是野獸般的撕咬,女孩開始不斷地哀嚎,鮮紅的血,開始流下,那黑衣人竟是在吸食少女的血液。

  女孩雙手不停地揮舞,就像一名將溺死之人,努力地想要抓住什麼,駭人的異變發生了,女孩原本晶瑩的肌膚,開始逐漸枯黃,成了一層乾癟的皺皮,這樣的變化,在全身各處出現,最後,狂揮的雙手無力地垂下,少女兩眼暴瞪,淒慘地死去。

  看到這驚心動魄的一幕,他差點嚇得昏過去,剛想趁著腳還能動的時候,溜回去報訊,一個聲音響起。

  「你要造孽到什麼時候?」

  聲音依稀有些耳熟,定睛一看,赫然是平日,素為大家仰慕在心的麗雅。只見麗雅神色冷然,一若冰雪,渾不似平日的溫柔親切,身上一襲黑袍,是用來掩人耳目的夜行衣衫。

  「利用這些無辜女孩來療傷,你的傷勢應該好了九成,兩日後,當你功成,就馬上離開這個村子,不要再來騷擾我。」

  「兄妹倆十二年不見,作哥哥的前來探訪,怎能說是騷擾呢?」黑衣人乾笑兩聲,將腳下女孩的屍身,踢個老遠。

  「再說,這些村姑野婦,又怎比得上我妹妹動人的肉體。」將麗雅黑袍的鈕扣解開,任衣衫緩緩滑至腳下,露出了一副粉雕玉琢的美妙胴體,黑袍之下,竟是一絲不掛。

  麗雅仰著頭,眼眶中隱現淚光,忍著屈辱,一任自己的肉體,曝露在寒風之中,

  「啊..」沒有任何前戲,黑衣人猛地進入,強烈的疼痛,讓麗雅叫出聲來。

  「嘿..別故意裝出一臉清高樣子,你幫我行功,男女雙修,對你自己也有好處!」

  「這種殺人得來的功力,我不想要。」

  「嘿!看來這十二年中,並沒有別的男人,享用你的身體,真是可惜!」黑衣人喘息道。「對了,你身邊的那個丫頭,樣子倒是不壞,不知道是不是跟她母親一樣。」

  「啊..她是我撿來的棄嬰,你別要亂來..啊..」拚命隱藏的事實,終於被提及,麗雅心虛地接應著。

  「哈!你全身上下,有幾根毛我都知道,這種謊話,瞞的過我嗎?」「妹妹,咱們當年生的那個孩子,你藏到哪裡去了?」

  最深的秘密被揭發,麗雅只覺得全部的犧牲,都成了泡影,頹喪地趴倒在地。旁觀的村民,被這些兄妹亂倫的內幕,嚇得傻了眼,此刻,他亦知是該離去的時候了,要是等眼前的這對男女完事,發現了他的行跡,立刻就是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半奔半爬地回到了村子,糾合了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人,帶妥傢伙,將踏進村子的麗雅先行捕獲,送至議事廳查問,再準備突襲黑衣怪人。

  「這就是整件事的經過,這對狗男女實在可惡,應該盡快把他們處刑,以絕後患。」

  村人恨恨道,他有一個堂妹,是第三天的犧牲者。

  「姊姊..這不是真的對不對?他們說的是謊話對不對?你說說話啊.。」若蘋驚慌地掉著眼淚,受到這麼大的衝擊,只覺得自己的世界,化作碎片,一片片地散落滿地。

  「若蘋,我對不起你,你要原諒..」話到嘴邊,看到若蘋驚恐不已的眼神,麗雅知道了答案,女兒不肯認她。

  「自己是兄妹亂倫的孽種..」這麼骯髒的答案,確實是超出了,若蘋所能承受的範圍,這點,麗雅很清楚,可是,她是自己的親骨肉呵!自己多年來,心底一直期望,有朝一日,她能喚自己做母親啊!如今..如今..「這個賤種也不是好人,剛才我去請克新少爺,就看到他們兩人,在床上摟摟抱抱,一定是這賤貨,想勾引少爺..」聽到這句話,旁邊的人開始落井下石。

  「是啊!母女倆都是禍水,小小年紀,就會引男人..」「兄妹亂倫的孽種,還能有什麼好東西..」「惡魔..這一定是惡魔的種..」「這關惡魔什麼事..」「你是誰?」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啪啪(拍掌聲)我就是怪叔叔。」

  「給我滾出去..@%&$*..」周圍左右鄙視的眼光,猶似一柄柄利劍,刺在若蘋身上,明明昨天還是和藹的叔叔伯伯們,現在卻用鄙夷與不屑的眼神,看著自己,彷彿自己是一件骯髒到不得了的東西,若蘋剎那間,天旋地轉。

  「騙人..騙人..你們都是大騙子..」若蘋哭喊著,一轉身,奔出了議事廳。

  有幾個村人想要攔阻,卻因為克新的臉色而作罷。畢竟,還是對付主凶比較重要。若蘋沒命地奔跑著,整個腦袋亂烘烘地,適才的畫面,一幕幕,在腦裡不住重映。

  「孽種..」「賤貨..」「惡魔之子..」「勾引男人的小騷貨..」幾個字眼,一如最惡毒的詛咒,不住在耳畔迴響,若蘋只想迅速找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躲起來,避開這些事。跑出了村子,跑到了平日休憩的樹林,她躲進了一個隱密的樹洞,開始舔著深深的傷口。

  這個森林,是最喜愛的地方。蒼鬱的樹木,濃密的枝葉,會令一般人為之卻步,但對若蘋而言,每一涉足於此,就好像回到了幼時的搖籃。靜靜地聆聽,松濤拍干,鳥雀啾鳴;流過的小溪,水聲潺潺,是最能洗滌心靈的地方,置身於斯,彷彿可以聽到精靈們的低語。

  平常,若蘋總在這裡睡過頭,等到夕陽時分,焦急的麗雅姊姊,會踩著細碎的步子,到這裡來尋找妹妹的影子,柔聲的呼喚,比森林裡任何一種鳥類,更悅耳動聽,這是若蘋最溫馨的記憶,可是..可是..思緒流轉,若蘋想起了很多舊事。有年節慶,全村唯獨若蘋沒錢添購新衣,麗雅心疼妹妹,特地賒了布料給她做衣衫;某次生病,麗雅背著高燒的若蘋,在大雪夜裡,翻過山去找大夫。

  多少個晚上,溫柔地說著床邊故事;當醒來的第一眼,就是麗雅和煦的笑容,「起來吃早餐羅!要小心,不要著涼了。」

  無數溫暖的回憶,再次暖活了若蘋的胸中,她一直認為,姊姊是世界上,自己最親近,也是最敬愛的人,這個事實,不會因任何的時空而改變,但是,再怎麼樣,也想不到,姊姊竟然會變成媽媽。

  沒錯,打從有記憶開始,若蘋就盼望,自己能像別人家的孩子一樣,有個媽媽,可是,為什麼上天會以這種方式,實現自己的願望呢?

  「雲開水映月澄弦,清輝照簷前,紅燭點點,竹箏淺淺,弄兒寒窗前。心心相連一條線,圈成一個圓,圈裡有圈,圈裡有緣,你是我的甜。」

  這是若蘋小時候,麗雅每晚的搖籃曲,那時候,年紀太小,只是聽著歌睡,卻不明白歌詞的意思。

  弄兒,弄兒。細細咀嚼,才明白詞中深意,原來姊姊是將所有的思念,女兒就在眼前,卻不能相認的痛楚,寄托在這首兒歌中。

  涼風吹拂著肌膚,周圍的氣溫變得涼颼颼的,樹洞外,夜梟的聲音,開始低鳴。

  「大概是晚上了吧!」若蘋的思緒冷靜了下來,可是,問題仍然是存在,她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何種表情,去面對麗雅,那個多年以來,與自己相依為命的姊姊,或著說,她的親生母親。

  突然,一陣沙沙的聲音,由遠而近,慢慢響起,有人靠近這裡了。

  「姊姊!」若蘋欣喜不已,習慣性地奔出洞外,尋找麗雅的身影,隨即黯然想到,那尚未解決的問題。

  「小……姑……娘……」一隻手抓住了若蘋的腳踝,若蘋大驚失色,「是山精?還是鬼魅?」不及細想,舉腳用力地往下連踩。

  一陣長長的慘叫聲,響遍樹林,待得若蘋鎮定下來,才看清抓住自己的,是一個滿身襤褸的年輕旅人,正是七日前巧遇的流浪詩人,奇諾,而倒楣的他,已經被自己踩得昏了過去。

  「啊!好吃,真是太好吃了,迷路了好幾天,已經好久沒吃東西了。」

  生了團火,兩人席地而坐,奇諾靠若蘋隨身帶著的小餐包,飽餐一頓。這個糊塗詩人,似乎從七天前起,就在森林裡迷了路,受困於其中,直至今日。「你身邊的那頭驢子呢?」

  「喔!它啊!大概是看不起我這個主人,六天前就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你還真的是有夠拙了。」

  看著他逗趣的表情,原本鬱悶難解的心情,竟漸漸舒緩起來,這個變化,令若蘋感到不可思議。

  仔細打量眼前這個人,雖然頭臉上滿是泥塵,樣子很狼狽,但只要看著他的動作,就有一種爽朗的感覺,彷彿夏日的涼風,輕輕地吹走所有的陰霾。

  若蘋突然有種感覺,在以往的傳說中,吟遊詩人的行列裡,有許多不平凡的人士,眼前的這個人,是不是也是位風塵異人呢?他,能不能夠替自己,解開心底的疑惑呢?

  「有美貌的小姐對我注目,真是令我感到榮幸,不過,我們的年齡差距,似乎嫌大了點啊。」奇諾笑著,對若蘋眨了眨眼。

  「年齡差距?你今年幾歲?」

  「有時候,男士的年齡,也是種秘密,總而言之,我比你大就是了。」

  「到底大幾歲啦!」

  ?讔`之比你大就是了!]

  這段回答,並不特殊,只是,奇諾的嘴角,一直掛著抹神秘的微笑,彷彿答案裡,有某種特殊的意義,這點,讓若蘋覺得很難以忍受,好像自己被當成個未解人事的稚氣孩子。

  這個問題的答案,一直到很多年以後,若蘋才由香姬的口中輾轉得知,而當時,並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個笑容背後的意義。

  「謝謝你的招待,那麼,要我再唱首歌,來當作謝禮嗎?」

  「才不要呢!你的歌一定很難聽。」

  「那可就傷腦筋了,我的故事,你都已經聽過了啊!」

  「我……我有個問題,想找個人談一談。」躁紅了臉,如蘋勉強提起了僅有的勇氣,道出了今天一整天的經歷。

  其中有些片段,若蘋羞愧得無法說下去,但不管聽到的是什麼,也不管是多使人震驚,甚至唾罵的內容,奇諾的表情,從頭到尾,沒有半點改變,始終如一,只是很溫和地淺笑著,就像是聽到了一個孩子,拾起了一片樹葉般的自然。

  這給了若蘋說下去的勇氣,幾經停頓,奇諾並沒有打斷,讓若蘋自己說完故事。當柴火添到第二輪的時候,若蘋說完了。

  「奇諾哥哥,你會覺得我很骯髒嗎?」

  「不會啊!」

  「你騙人……村子裡的人,都說我是騷貨,是兄妹亂倫生下的孽種……」講著講著,若蘋激動的哭了起來,「你表面上這樣說,心底一定也和那些人一樣想。」

  「在我心底,你還是跟我第一次見到的時候一樣,是個純潔無瑕的好女孩。」奇諾笑道,輕拍著若蘋因啜泣而顫抖的背部,「小女孩,有件事,我希望你好好記住,如果說今天你有什麼錯,那絕對不會是你的出身。」

  「每個人都是為了獲得幸福,而來到這個世間的。評斷一個人功過與否,是看他後天的作為,而不是他的出身。」

  「可是……村子裡的人……」「一個人活著,就要堅強。你絕對不必為了他人的眼光,而感到自卑。」奇諾道。「等到你長大,就會發現,人是最善變,也是最善忘的生物。」

  深鎖的娥眉,有了舒開的跡象,但陰鬱的神情,卻未有好轉,奇諾知道,這個小病人,還有未解決的疑難。

  「若蘋,你恨你姊姊嗎?」

  「沒有。怎麼會……只是……只是……」受到這突然的一問,若蘋說出了心裡的想法,對於麗雅,若蘋無法抱有絲毫懷恨之心,然而,對於她的種種,卻難以輕易釋懷。那是一種哀憐、憤怒、不值,與親情的綜合體。

  「遙遠東方的絹之國有句古老的童言,他們唱;他們說,生的站一邊,養的恩情大過天。」(哎,咱們中國有這句諺語嗎?--Fire)

  流暢的琴聲,在深寂的樹林裡,傾瀉了一地。當優美的音色,順風穿過樹梢時,原本忙著啃樹果的松鼠,都停下動作,四處張望,找尋著聲音的來源。若蘋聆聽著,那來自異國的童謠,樸拙的旋律,卻另有種進入人心的特質,讓她為之呆然,更重要的,是那看似簡單的歌詞,當若蘋聽到「養的恩情大過天」的時候,不禁一愣,跟著,一滴眼淚,緩緩地落下。

  「女孩,不管你怎麼想,有份情你不能不記著,那就是把你扶養到今天的人。」奇諾柔聲道。「或許,你對你姊姊有些誤會,她對你的感情中,一定有最真實的東西吧!」

  「真實的東西……?」

  「是的。我相信,你的到來,決不是一夕風流的產物,而是一個女人最深的祝福,當你要有所決定之前,是不是應該與她談談,聽聽別的聲音呢?」

  若蘋聽到這裡,站起身來,小小的臉蛋上,有了堅定而深刻的表情,適才的那些話,確實為她在一片黑暗中,照出了一條明路。

  「謝謝大哥哥,你給了我很多的勇氣。」

  「找到了自己的答案了嗎?」

  「還沒有……但是……我會找到它的。」若蘋笑道,語笑嫣然。「大哥哥也要好好找到自己的方向,別再迷路了。」

  「知道了啦!真是個麻煩的小鬼。」奇諾報以一笑。「那麼,我們就為充滿勇氣的女孩,彈首曲子吧。」

  音符再次飛揚在樹林中,若蘋帶著勇氣,奔回村子,她要找麗雅談談,勇敢面對她的姊姊,或是……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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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飛奔回村中,若蘋的心裡,全然沒想到勢必要面對的許多困難,只想著要如何面對麗雅,也因為如此,她沒有發現身邊的異狀。

  雖說是深夜,但自她踏足於村口的那一刻起,整個村子,完全感覺不到半點人氣,靜悄悄的,就如一座死城。

  若蘋奔向議事廳,途中,沒有遇到半點阻攔,當然也沒看到半個人。

  到了議事廳,見到大門虛掩,一種不吉祥的預感,佔據了如平的心裡。

  驀地,一個物體撞門而出,被擲出廳外,險些撞上若蘋。

  若蘋定睛一看,赫然是一具人體,她認得這是村口鄰家的小女兒,妮絲。妮絲渾身赤裸,姣好的面孔,因痛楚而扭曲,鳳眼中充滿血絲,下半身儘是鮮血,白色的頸項上,有著一對怵目驚心的牙洞。

  若蘋忍住驚叫,只見妮絲口吐白沫,痙攣一陣後,頭無力的垂下,登時氣絕。

  「臭老頭,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率人偷襲於我,我今日殺光了你們全村的男人,再讓你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

  這個腔調,讓若蘋嚇得魂飛魄散,冰冷而低沈,正是那日薩達卡的聲音。探頭向裡張望,議事廳裡的景象,幾乎讓若蘋昏死過去。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副人間地獄,全村一百八十三個男性的人頭,被丟棄在廳裡的一角,其中不乏老弱孩童,個個瞠目圓瞪,鮮血淋漓,一骨刺鼻的血腥味,中人欲嘔。

  薩達卡依舊是一身黑袍,說話的聲音中氣十足,顯是傷勢盡愈。他的腳邊,村長的人頭被踩在鞋底,爆突的眼底,滿是驚恐的神色。

  村長的獨女,巧鵑,倒在大廳裡,看情形,雖然沒死,但看她通紅的眼睛,與口角一直滲出的唾沫,顯然已遭到了薩達卡的凌辱。

  最教若蘋瞠目欲裂的,是看到了姊姊麗雅。她一絲不掛,躺靠在廳角的柱子上,水靈靈的眼瞳裡,茫然無神,彷彿失去了焦距。

  忽然,若蘋發現廳內左首的布幕一動。

  「裡面有人。」

  不知道是什麼人隱藏在廳中,若蘋希望對方是自己的夥伴,更希望他的行蹤不要被發現。

  正在這時,薩達卡提小雞般的抓起地上的巧鵑。

  「能被我吸乾,是你的福氣。」低下頭,一對尖牙隱現,薩達卡張口噬下。

  「去死吧!」幕掀動,一人手持短劍,電光石火般,自薩達卡背後紮下。

  「克新。」看清了對方的面孔,若蘋失聲叫出。

  若蘋離去後,克新隨即四處找尋,也因此,當村裡組成自衛隊,擒補薩達卡,遭到徹底屠殺時,得以倖免於難。

  他躲在廳裡,看見姊姊被蹂躪,悲憤難當,卻又自知無法勝過敵人,不能無謂犧牲,等候多時,見到姊姊即將遇害,再也忍受不住,挺劍而出,只盼圖個僥倖,一舉斃敵。

  眼見短劍刺中薩達卡,克新不由得大喜,但是,這份喜悅並沒有能夠維持。

  短劍穿過了薩達卡,準確的刺進巧鵑的小腹,直沒至柄。

  利刃入腹,巧鵑兩腿一蹬,登時斃命。

  克新知道中了敵人幻術,誤殺了姊姊,傷心的淚流滿面。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幾枝飛針電射而來,克新側身閃躲,卻不料幾枝飛針的準頭甚差,全射在地上。

  金針釘住了克新的影子,而後,克新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了。

  「你躲在廳裡,以為我不知道嗎?想不到你如此狠心,連自己的姊姊也下的了手。」

  一道黑影,自虛空中幻出,冉冉現身,正是薩達卡。

  「門口的小娘皮,你還想躲嗎?」

  若蘋大吃一驚,正欲躲避,卻不料像是被看不見的手抓了起來,鎖住她的的四肢,扛入大廳。

  將若蘋以定影之法,定在廳裡,薩達卡轉過頭來,看著另一個小俘虜,臉上流露的神情,一如捉到老鼠的貓。

  「你的勇氣不差,我應該怎麼處置你好呢?」

  「要殺就殺,何必多說。」克新怒道。[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了你.]薩達卡獰笑聲中,招風為刃,對克新舉手揮下。

  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呼,若蘋睜眼欲觀,恰巧一蓬鮮血,噴在她的臉蛋上。

  隱約看見了眼前的景物,人間地獄般的景象,深深印入腦海,若蘋當場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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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篇 月亮 (三)

  
  「滴答……滴答……」冰涼的液體,滴在若蘋的臉頰上,她醒了過來,第一個感覺,就是撲鼻而來,濃厚的血腥味。

  「啊……。!」睜開眼睛,看清了前方的事物,難以想像的恐怖鏡頭,刺激著胸臆,若蘋開始嘔吐。

  在她的正前方,克新的屍體,「大字形」被釘在土牆上,死狀極慘,胸肺之間,內臟清晰可見,已被開膛剖腹,兩腿深處,是一個大血洞,竟是慘被閹割。

  若蘋不住狂嘔,她還記得適才看到的眼神,悲怒交加,卻還有一絲的不捨。不捨,他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嗎?莫非,是在為她擔心,為了這個只作了一天的初戀情人,而深深牽掛。

  「克新……克新……是我害了你……」若蘋簌簌淚下,想起枕畔的花香,精巧的荷包,念物思人,悲痛的難以自己。

  「這小子,給我閹了,小甥女,高不高興啊!」

  聽到這個聲音,提醒了若蘋,苦難尚未過去,轉過頭來,眼前的的景物,使她為之目眩。

  一頭雪白美艷的母獸,跪在地上不住扭動。姊姊麗雅,雙手反縛在背後,跪在薩達卡的身前,當其仰起身子來的時候,渾身性感的顫抖。

  「小甥女,過來看看你是怎樣誕生的。」薩達卡心生一念,念動咒文,把若蘋攝來。

  抓住若蘋的頸項,將之往下壓按,再用另一手分開麗雅的雙腿。

  「喔……唔……」若蘋緊閉著眼睛,不敢目睹,薩達卡手上用力,若蘋痛叫出聲。

  「不要!」若蘋掙扎著,一口唾沫,吐在薩達卡臉上。

  「該死的賤貨!」薩達卡勃然大怒,左掌一揚,便要打在若蘋臉上。以他功力,盛怒下出手,立刻就是筋折骨斷的下場。

  「不要傷她。」麗雅心急如焚,連忙掙扎起身子,擋在若蘋身前。

  薩達卡似乎想起某事,臉上的表情,和緩下來,揚起的手掌,又放了下去。

  「傷她?我怎麼捨得傷她?」薩達卡獰笑道。「你們母女倆,是我培育魔種的最佳母胎,老子冒著九死一生的大險,從龍翔山盜來龍血,就是為了等今天,怎會笨得讓自己血本無歸。」

  乍聞此語,只驚得麗雅魂飛魄散,她近日來腹中常傳劇痛,知道薩達卡有對己施以邪術,卻萬萬想不到,薩達卡是將龍血植入子宮之中,育孕魔種。

  大陸之上,雖然罕見,但確有飛龍,它們棲息於神者的遺跡,或是人跡罕至的聖山、魔境。飛龍擁有極強大的力量,會噴出高熱的火,也能控制天氣、招來雷電、呼風喚雨,可以與大陸上的各種族溝通,就某些方面而言,他們可說是太古時代,神明的遺產。

  飛龍是高傲的種族,不與其他族類往來,只有當世界面臨極大危機時,會守護所擁戴的勇者,與之並肩作戰,成為龍騎士。

  而薩達卡所言,那來自龍翔山的龍血,可說是至高無上的聖物。龍翔山,直入雲端,高不可攀,自古傳言,有五隻神龍宿於其上,那是真正的龍神,擁有高度的智慧,會幻化人形。如果說,飛龍是神的遺產,那五匹神龍,就是真正的神,換言之,龍翔山的龍血,是神之血。

  然而,龍血雖是聖物,然其中卻含猛烈的毒性,非任何種族所能承受。自古以來,雖有無數英雄豪傑,欲藉龍血以增功力,卻落了個毒發身亡的結局。 薩達卡本身是一名極優秀的魔道士,通曉許多失傳的太古秘術,但因為修煉邪功魔法,殘殺人命,因而被魔導士公會永遠放逐,視為異端。

  在其所研究的古代魔法之中,有一門魔族的至高術法,就是練制魔種。

  在魔族中,凡是修煉魔功到最高境界,皆能自生魔種,進軍無上天道,但古有奇人,別走捷徑,欲以魔法煉製魔種,再將之吸食,意圖一步登天。但這門術法全是憑空想像,全無根據,兼之施術者大損陰德,違逆天道,往往中途便不得好死,故而古來試者雖多,卻至今未有成功之例。

  薩達卡實是個不世出的奇才,他妙想天開,以龍血為種,育孕魔種,再得一純潔無瑕的母體,作為母胎,想藉聖物之靈,孕化魔種之厲,兩者合而為一。

  只是,龍血毒性實在太強,母體承受不住,勢必經脈爆裂,全身滲血而亡,故而,需要兩副相近之母胎替換。然而,一個純潔無瑕的母胎,已是是世間難尋,何況兩副,又何況要彼此相近,更是可遇而不渴求。薩達卡尋覓多年,卻也是一無所獲。

  後來,他冒死自龍翔山盜得龍血,卻也被護殿高手擊成重傷,遭人千里追殺,逃逸至此,驟逢親妹妹麗雅,又見到若蘋,兩母女清新純真,均是萬中選一的資質,心中大喜,為求修成魔法,狠下辣手,以潛魂之術,在交合之際,把龍血植入麗雅的子宮,育孕成胎。

  「你這魔鬼。」麗雅淚流滿面,無奈身體被綁住,激憤之下,飛身向薩達卡撞去。

  薩達卡輕鬆避過,飛起一腳,將麗雅踢倒在地,牢牢地踩在豐滿的酥胸上。

  「若蘋,讓你遇到這種事,媽媽對不起你……」流著眼淚,麗雅哭著向女兒道歉。

  薩達卡低下身來,輕撫著麗雅雪白的小腹,冰涼的肌膚之下,似乎有著隱約的胎動。

  薩達卡面露喜色,仰天大笑,二十年辛苦,就為今日。哈哈……哈……麗雅,你和你女兒,都是我的心肝寶貝。」

  自腰間取出柄長劍,薩達卡神色凝重,全神貫注,默唸咒語,不住對劍刃畫咒文,盞茶時分後,他倒轉劍柄,大喝一聲:「沙陀遮咪希利底。」

  將劍刺下,淒厲的慘叫響起。長長的劍刃,完全沒入麗雅的腹中,奇異的事,開始發生,長劍恍若某種吸收器,只見原本雪亮的劍刃,在吸收了麗雅腹中的血液之後,逐漸變成赤紅色,那不是人類的血色,反倒像是將黃金煮熔後,混和鮮血的顏色,奪目而鮮活,有若飛跳的岩漿。

  薩達卡眼中染滿興奮之意,高興的不能自己,顫聲道:「龍血……真的是龍血……我終於得到你了。」

  麗雅的身體,在作為母胎時,便已被腐蝕的千瘡百孔,此時失去了龍血神力的依憑,所有內臟紛紛爆裂。

  清麗的臉蛋,因難以想像的痛楚,極度的扭曲,口鼻之間,湧出了大量的鮮血,雪白晶瑩的肌膚,變成了嬌艷的粉紅色,漸而變深,最後,細雨般的血霧,自全身的毛細孔,爆放而出。

  「姊姊……姊姊……」若蘋想哭叫,但卻嘶啞著喉嚨,發不出半點聲音。

  利用價值已失去,薩達卡看也不看一眼,一腳踢開自己的妹妹。走向若蘋,赤金色的劍刃,在微光的照映下,淒麗動人。

  「你就陪你母親一起上路吧!他日我無敵於天下,成為三賢者般的人物,便是你們母女倆的功勞。」

  長劍刺下,早被緊緊定住的若蘋,流下淚痕,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寒光乍現,一聲慘呼。

  若蘋察覺到,一股溫熱的液體,灌入口中,再自頸項間緩緩流下,「是我的血嗎?我就要死了,可是……可是……為什麼一點都不痛呢?」迷濛中,只感到一個物體,墊在自己身上。

  「賤人!壞我大事。」

  薩達卡發怒欲狂的暴喝聲,驚醒了若蘋,睜開眼睛,赫然見到,本該奄奄一息的麗雅,不知道從何處來的一股力量,奮力撲在如蘋身上,替女兒挨了這一劍,登時,內臟爆裂,生機立絕。

  「賤人,自找死路。也罷,就讓你們母女共赴陰司,在黃泉路上開園遊會吧。」薩達卡推開麗雅,便要再刺。

  不料,麗雅為了保護女兒,雖以氣絕,仍是緊緊的,將若蘋覆蓋在身下,薩達卡用盡全力,仍是無法弄開她的身體。

  麗雅的身體,逐漸變得僵硬,濕黏的鮮血,流遍若蘋一身,而有相當的部份,灌進若蘋的口中。

  看著母親不肯閉上的雙眼,內中有無限的慈愛,與深深的牽掛,若蘋震驚的呆住了,模模糊糊中,身體完全失去了知覺,只感到口中嚥下母親的鮮血,漸漸變冷。

  就在若蘋幾乎喪失自我意識時,某些若斷若續的殘缺畫面,電光石火般地,在若蘋腦裡掠過。是麗雅在臨終的前一刻,以言魂之術,向女兒交代遺言。「若蘋。薩達卡,他是我的哥哥。媽媽從小,就是出身在魔道士的世家裡,我們家,世世代代敬奉魔神,以獲得魔神之力。家裡的女孩一出生,就注定是繁殖下一代的工具。當女孩年滿十三歲,就會被送進祭壇,接受當家主的成人禮,直到懷孕。哥哥薩達卡,是這一代的當家主,他的天份優稟,是上一代指定的繼承人,可是,在我十五歲的那年,他為了追求至高的法力,發了狂,把整個家族的人,一夜殺光。我拖著懷孕的身體,偷偷逃走,在躲避的時候,那個受詛咒的孩子,流掉了。就在這個時候,我遇到了你真正的父親,他被人追殺,我們相遇,而且相愛,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他給了我生命中僅有的陽光,在他去世前,我們有了你。若蘋,你不是兄妹亂倫所生的孩子,你的父親,是個了不起的人,你應該因此而感到自豪,污穢如我,沒有資格當你的母親,沒有資格玷污你的一生,所以,我不敢認你,只能讓你當我是姊姊。可是,你是我的孩子啊!我懷胎十月的親骨肉啊!每次看到你,我的心就好痛,不知道有多少次,總是夢到,你親口喚我母親,蘋兒,你肯認我這個媽媽嗎?」隨著遺言的交代,若蘋正看著母親一生的記憶,一幕幕的景象,走馬燈般在眼前瞬間上演,忽起忽落。

  最後,來自麗雅的眼角,一滴冰冷的血淚,滴在若蘋的雪白臉龐上。

  「媽媽……媽媽……媽媽……」感情的時鐘,彷彿為血與淚的鑰匙所打開,若蘋抱緊麗雅已經僵硬的身體,拚命地叫著母親的名字。

  「你們母女倆一起去死吧!」無法將麗雅的屍體弄開,薩達卡暴跳如雷,一狠心,手上用力,直接把劍刺穿過麗雅,再中若蘋的小腹。

  異變就在這剎那發生。

  將劍紮下的薩達卡,看見見上的赤紅色,消退為白色,龍血完全輸入。畢生的夢想將要實現,尚沒來的及高興,一股超乎想像的大力,自劍尖猛地傳上,將一柄劍震成碎斷,薩達卡半身如遭電殛,急忙抽身而退。

  只見,在麗雅的身體覆蓋下,一道小小的金芒,瞬間放大,照亮了整間屋子,一如天上最耀眼的明星,光芒之盛,讓人無法正視。

  見此異變,薩達卡驚疑不定,「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轟然一聲巨響,強大的衝擊波,自光源中心,爆放而出。周圍的擺設、佈置,在強風中震個稀爛,桌椅被吹得離地飛起,互撞在牆上,砸成粉碎,碎、首級,在空中飛舞,恍若血肉屠坊,就連堪稱堅固的議事廳,都開始搖搖欲墜。

  薩達卡應變奇速,手上結印,以魔法力張開一層防護牆,不受侵害,然而面對的力道之強,卻是大出他的意料,結印的雙手吃力非常。

  衝擊坡在持續二十秒後,漸漸停息,薩達卡解開護身光罩,正想上前看清情況。

  「咻!」一道光箭,自光源中心激射而出,來勢好快,薩達卡尚不及有任何動作,劇痛直衝大腦,鮮血飛濺,已被光箭穿透左膊,其勢不止,將他往後帶去,牢牢地釘在牆上。

  「轟!」受此一撞,樑柱間的塵沙土石,簌簌而下。

  屋子的中心,光源逐漸減弱,隱約看到美妙輕盈的身影,最後,強光消失,一個丰姿約綽的金髮少女,俏然站在廳中,明眸皓齒,雪肌玉膚,梅花瓣似的臉蛋旁,長了對精靈族特有的尖耳朵,背後一雙天使般的白色羽翼,輕輕舞動,全身籠罩在一層淡淡的五彩金光中。

  「怎麼可能……龍血居然被她吸納了……這怎麼可能……」看清了眼前的異象,薩達卡喃喃道,半生辛勞,想不到最後竟是為人作嫁,這對他的打擊,超乎想像,可是,龍血的毒性猛烈無比,這小娃兒怎麼可能承受的住……「麗雅這賤人,居然敢偷人,而且是與精靈族的賤種……」心念急轉間,薩達卡想通了關節,恨恨道。

  薩達卡料得不錯,若蘋的親生父親,確實是個精靈,而且是精靈中極罕見的羽翼人,也因如此,若蘋才能以遠較人類優異的體質,抵住龍血的毒性,但是,這還是不夠,真正令若蘋能夠化險為夷的原因,是她的母親,麗雅。

  薩達卡以潛魂之術,將龍血植入麗雅的子宮,進行育孕,當麗雅的身體,為毒性侵蝕得千瘡百孔時,她的血液中,卻也產生了些微的抗體。

  適才麗雅捨命護女,兩人血液交融,抗體流進了若蘋體內,再加上祭劍先穿過麗雅的身體,方刺中若蘋,毒性一減再減下,終於被若蘋融合。

  如此,魔種雖然沒能練成,若蘋卻史無前例地,成為了龍族外,第一個成功吸納龍血的其他族類。

  龍血的確是天地間無上的至寶,若蘋將之吸收後,功力怒潮也似的暴漲,瞬間完成了遺傳因子的改良蛻變,晉身大陸上一流高手的行列,修為遠遠超過了薩達卡。

  「惡賊,還我母親命來。」若蘋嬌喝一聲,耀眼的強光凝聚於掌心,化為一道五彩金箭,左掌急揚,便要將薩達卡射個洞穿,替母親報仇。

  薩達卡見到這等聲勢,自知不敵,腦中閃過無數念頭,「想不到半生辛苦,付之一炬……罷了,今日先行暫避,來日再設法奸了小娘皮,將她開膛破腹,吸出龍血便是了。」

  黑袍一幻,便要以遁術逸走,卻見若蘋動作一頓,整張臉變成慘白,額上汗珠涔涔流下,頹然跪倒。

  「太好了,天助我也,這小娘皮尚無法完全掌控龍血,遭到反噬,我趁機將她吸乾,效果更佳。」連忙搶上前去,右掌雷霆轟下。

  若蘋只覺得,體內如有數十隻刀劍,在相互碰撞,內臟糾結,幾乎疼得昏死過去,薩達卡一掌轟下,無力躲避,只得將頸一偏,避過頭頂要害。

  「啊……」慘叫響起,卻是薩達卡遭到護身氣勁反撞,他魔法雖強,武功卻是稀鬆平常,單只這一下,已將他五指指骨,一起震碎。

  「想不到龍血如此厲害,果不枉我二十年歲月。」薩達卡不怒反喜,忍住手上疼痛,扣住若蘋左腕腕脈,對準白嫩的粉頸,一口噬下。

  皮膚被咬破,大量的鮮血,自傷處源源流出,若蘋登時感到頭暈目眩,想要蓄力反擊,但體內的不適,卻未有稍減,只能有少半力量,集中在右腕上,卻也是舉起無力,只能眼睜睜地,承受那刮骨的疼痛。

  「打擾了,我想問個路,請問這裡有人在嗎?」危及之際,一把柔和好聽的聲音,在廳口響起。

  「無聲無息就出現,是絕頂高手,莫非是追捕者。」薩達卡大吃一驚,停下動作,轉頭向後,全神戒備。

  若蘋感到頸上壓力一輕,勉力壓下昏眩,把全身的力道,電轉般集在右掌,奮力轟出。

  薩達卡不虞有此一著,近距離之下,難以遁走,給這驚天氣勁轟個正著。「轟!」薩達卡給第一重勁,擊穿了屋頂,震至半空,再被爆發性的第二重勁,全身肢體炸成碎塊,粉身碎骨,一蹋糊塗,稀哩嘩啦,死得慘不堪言,到地獄,去贖他個一百八十幾年的罪了。

  『練魔胎,違逆天道,大損陰德,修煉者必定不得好死。』

  他到底沒辦法脫離這條定律。

  得到了舒洩的管道,逆走的氣勁消除小半,殺母大仇得報,若蘋心中一寬,所有的疲勞傷痛,一齊湧上,再也忍不住,幽幽昏去,在她的金髮觸到地上時,紫瞳中映出了熟悉的身影。

  奇諾悠然踱進大廳,臉上的表情,仍是一派悠閒,彷彿滿地的死屍都不存在一般。

  扶起了若蘋,右手中指、拇指輕扣,結成法印,強大的內力,源源不絕地灌入若蘋體內,引導著到處亂衝亂撞的氣勁,跟著,若蘋雪白的臉龐上,出現了墨黑一片,繼而緩緩消失。

  至此,龍血的毒性完全消失,真正的與若蘋融合無間。

  看到廳角麗雅的裸屍,奇諾卸下披風,蓋在上頭,向這偉大的母親,致上敬意。

  驀地,一縷晶瑩的白光,自麗雅的眉間綻出,一顆小東西咕嚕嚕地滾落,仔細一看,是粒渾圓剔透的明珠,柔和的白光中,隱約浮現一個「願」字。

  奇諾一笑,那是一抹洞察世情的笑顏,笑意中似有無數玄機。

  「一字曰『明』,托之於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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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魯曼歷五五九年四月十六日達耳甘王國東部優雅的琴聲,再次飄揚於空中,錚錚淙淙的樂音裡,帶著濃濃的哀傷,與樸拙的古意,那是僧侶唱詩的歌曲,藉以為死者祈求冥福,安全地渡過黃泉。

  黃土堆前,靜靜地擺著幾束淡雅的鮮花,潔白的花朵,隨風顫動,似乎為墓裡那位不惜犧牲生命,守護自己孩子的偉大母親,致上最後的敬意。

  「心心相連一條線,圈成一個圓,圈裡有圈,圈裡有緣,你是我的甜。」若蘋站在墳前,低哼著母親的兒歌。因連串打擊而頗見消瘦的臉龐上,有著深刻的哀愁,卻已不見淚痕,而多添了一種磨練後的堅毅。

  渡過這場巨變,給了她很大的轉變,恍若脫胎換骨一般,以前那個天真愛哭的小女孩,已經淹沒在記憶的微風中了。

  「所有的事,都處理好了嗎?」安眠曲奏完,奇諾收起了琴,輕輕問道。「媽媽生前,最喜歡的就是花,有這些東西陪著,媽媽就不會寂寞了。」望著灰白的墓碑,若蘋緩道。

  為什麼上天總是這樣喜歡捉弄人?為什麼人總要等到失去了,才發現失去了自己不能失去的東西?如果能再多給自己一天時間,讓自己依偎在母親的身旁,親地喚她「媽媽」,相信麗雅會很高興的,只是……只是……人生中有著太多的只是了……「以後有什麼打算?」

  「去東南方,去找我的族人,好好生活。」根據腦裡傳自父親,逐漸釋放的遺傳因子,若蘋知道了自己一族的所在地。

  「一個女孩子,千里跋涉,方便嗎?」奇諾這麼問,是有其道理的。

  若蘋雖只有十歲,但經過脫胎蛻變後,已發育的與豆蔻年華的少女無異,以她出眾的美貌,很容易遭人覬覦,更何況她特別的身份,在力量未能自由使用前,孤身上路,確有其凶險。

  「請放心。從今以後,我不再依靠別人,要靠自己的力量,保護屬於自己的東西。」

  語罷,搓手成刀,聚力一揮,將散於耳畔的金色長髮,一齊斬斷。

  黃金般的柔絲,隨風四散,轉眼間便無影無蹤,斷去長髮的若蘋,好似把過去的悲傷,寄諸髮絲,一起付諸東流。若蘋抬著頭,浮現著無畏的笑容。在晨光的映照下,清秀的臉龐,傲然的神情,乍看之下,就像是個俏皮的美少年。

  「很好,我也放心了。」奇諾點點頭,他知道,若蘋已經完成了心理的再建,從今以後,這個女孩的一生,將由她自己來創造。

  「那麼,我要走了,後會有期。」

  「大哥哥要往哪邊去呢?」

  「往西方。那裡,或許會找到我尋覓多時的東西。」西方深處,為層層白雲所籠罩,奇諾舉目望著,清澈的目光,彷彿穿透了雲層,直射而去。

  若蘋看得心中一顫,此時的奇諾,緊繃著嘴角,眼中閃射出強烈的光彩,原本優雅秀氣的容貌,突然充滿了威風凜凜的男性之美。

  「大哥哥的真名呢?」

  「源五郎。」奇諾微笑道。「天野源五郎。」

  「源五郎..」若蘋仔細咀嚼著這個名字。

  「那個..,我們以後...」「什麼?」

  「不!沒什麼。」本來若蘋想問的是,何時再有相見之日,但看到源五郎的神情,忽有所悟,只要有緣,終有再見之期。

  「告辭了,小姑娘。若蘋.洛克斯裡。期待與你的重逢。」踏著輕快的步履,源五郎走向西方,去尋找他的未來。

  一陣狂風吹來,周圍的樹木、花草,發出了沙沙的摩擦聲,搖曳的枝葉,彷彿在作著離別的揮手。

  「你們在向我道別啊!謝謝你們.。媽媽!蘋兒走了,你要保重啊!」

  展開了翅膀,迎風而起,乘風而逝,若蘋翱翔在空中,飛往南方,頃刻間,就消失在層層白雲中,成了一個黑點。

  往後,若蘋改名羅賓,扮成男兒身,領導族人,活躍於家鄉的謝伍德森林,以義賊的身份,憑藉著卓越的弓箭技術與魔法,與當地的壞官吏對抗。羅賓.洛克斯裡。大家可能聽過她的外號吧!沒錯!她就是羅賓漢。

  風,依然吹著,散落在四處的金髮,隨著大氣的流動,飄到了各處,山間、溪流、海洋,尋找著下一個停駐的地方。隱隱約約,一聲輕輕的歎息,融入了風裡,穿越了長久的時光,去到風姿物語的下一章。

  京都。(多年後,在自由都市攻略戰中,若蘋遇到了蘭斯王,加入其旗下,成為九天御使之一。)==================================================================

  哇哈哈哈,又與大家見面了。

  對於能看到這裡的諸位,小弟再次至上深深謝意,謝謝愛護風姿物語的每一位讀者。

  兩萬五千字的長篇旅程,諸位有何感想呢?是不是有人,對於若蘋的未來感到興趣呢?或者說,有人想知道,源五郎又有著什麼樣的旅程呢?什麼…….薩達卡,不會有人希望這個失敗的三流反派再出場吧!倘若有人會對風姿物語裡的人物,產生喜怒哀樂的感覺,我會很高興的。

  在第一集問世後,我收到了一些人的支持信,這是第二集能出現的主要原因,灌籃高手中,阿福向觀眾要求掌聲,我想,這是每一個作者共同的希望。請大家多多支持,並且給予意見。

  第三集的設定已經完成,能否如期問世,就再看看了。如上所說,您的鼓勵,是我的精神糧食。

  最後,還是請大家多多給予意見,無論是劇情走向,或是筆法批評,如果可以,也可以提供女主角的名字(想起來很費工夫)。

  那麼,等您的回音了。

  ※作家與學生都是需要鼓勵的。————天野源五郎







星星篇 星星 (一)

  
  黑魯曼歷五五一年一月自由都市波魯特佳爾

  「快來看啊!新鮮的水果,好吃的水果。」

  「來自絹之國的上好彩絹,童叟無欺。」

  「由西方沙漠引進的秘藥,讓女士們常保青春美麗,歡迎試噴。」

  「糖葫蘆,賣糖葫蘆唷。」

  「霹靂月刊,這一期的霹靂月刊,上一期的霹靂月刊,下一期的霹靂月刊,有葉小釵的簽名照喔!」

  「風姿物語,第三期的風姿物語,欲訂從速。」

  風之大陸的東南方,在兩千年前,是帕羅奇公國的屬地,帕羅奇公國滅亡後,此地由商人組織所聯合統治,標榜著自由與奔放,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每個城市由選出的代表,獨立自治,專心地發展著自由貿易,成為了一個奇特的地帶。

  波魯特佳爾,原名亞達城,是前帕羅奇公國的王都,在公國解體後,以豐富的物產,與海陸皆便捷的地理位置,蓬勃發展,成為了數一數二的興盛地方。

  茶藝館中,有來自鄰國日本的僧侶,由絹之國遠渡而來的學者,進行著深沈的思辯;市集上,黑魯曼的商人,利加斯的幻術師,推銷自己的貨品;酒樓裡,緋櫻帝國的吟遊詩人,七島聯盟的舞者,高聲談唱,各色的人種,將波魯特佳爾點綴成一個充滿異國風情的港都。

  繁華的市街上,一名黑袍的旅人,漫無目的的閒遊著。看他的打扮,應該是某種僧侶吧!

  一身的黑袍,在喧鬧的街裡,顯得有點格格不入。但是,風之大陸上的宗教很多,彼此之間的戰爭,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所以,各地的人民,早就有了不過問別人信仰的共識。

  「這位客人,天氣那麼熱,穿著黑袍,一定很難受吧!小店的清茶,清涼解渴,來一碗怎樣?」茶店門口,一個模樣頗胖的掌櫃,慇勤地招呼客人。

  「是哪產的茶葉?」

  「客倌您真是行家,小店的清茶,是產自東南低地的鶴嶺,風味純正,還是您要海外進口的大吉嶺紅茶,上個月才從商船運來的。」

  「簡單一點的就可以了。」

  旅人沏了壺清茶,選了個靠門的位置,坐下細茗。

  「老闆,最近的生意怎樣?」

  「托您的福,過的去。」掌櫃堆滿了笑臉,哈腰道。

  「聽說您的茶,幾天前改了價碼?」

  「哪有這種事?小店的清茶,三年來都是同一個價位,童叟無欺。怕是客倌您弄錯了吧!」自己的店譽遭到懷疑,老闆不禁有些生氣。

  「啊!跑的地方多,腦子也不重用了,說錯了話,老闆您可別見怪。」

  閒談幾句後,旅人將目光轉至街上,注視著人群攜來攘往,剛才的談話,他已經知道了想知道的東西,這個城市,物價沒有太大的波動,人民也沒有失去進取心,與質的本分,這個情形讓他很安心。

  「讓開……讓開……沒事的不要擋在路中央……」幾聲呼喝,一陣馬蹄聲,由遠而進,轟然奔來,街上行人紛紛閃躲,路邊的攤子被擠翻,正在飲食的客人,被潑了滿身,蔬果被踐踏在地,雜貨也散落四處,還有人想趁亂打劫。

  幾匹健馬呼嘯而過,看情形,是來開路的,不知道後面是什麼人,這等聲勢。

  旅人低吟不語,黑袍下,兩道形狀極為優美的眉毛,緊蹙在一起。

  「老闆,剛才奔過的是什麼人。」

  「客人,您是外地來的,所以可能不知道。」老闆小心的四下張望,低聲道:「他們是東方日本國的使者,來出公使的。」

  一直以來,自由都市沒有強大的武力,所以,身為東方海島強國的日本,*可以說完全控制了週遭的海運,掌握了波魯特佳爾的命脈。

  如果惹得日本發怒,號稱「陸上蜃樓」的波魯特佳爾,會在海外交通完全斷絕下,遭受最恐怖的經濟打擊。因此,向來就任日本予與予求,近幾年,波魯特佳爾的自治政府,根本就成了日本的傀儡。

  也因此,日本的使者,態度囂張跋扈,仗著自己的身份,在街上公然索賄、勒索,惹起不少民怨,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

  旅人聞言,正自沈吟。

  「小心!」店外有人驚叫。

  一名女童,站在街中心,哭著找媽媽,可能是剛才混亂時走失的。

  在她身前不遠處,第二股塵煙揚起,馬群快速奔來,看這聲勢,怕沒有幾十道騎影。

  街上的人,雖然失聲驚叫,但通通躲在一旁,袖手旁觀,並沒有人打算實際有救人的行動。

  眼見女童,即將被亂馳的馬蹄踏成肉泥,已經有膽小的婦女,拿手掩住孩子的眼睛。

  「嘶………。!」

  長長的一聲馬鳴,跟著是吵雜不已的人聲。

  三匹當先的駿馬,硬生生的停在路中央,被後面衝上的馬撞個正著,登時便是一陣大亂,馬上的騎士,狼狽的跌下馬來,還必須躲避亂踢的馬蹄,形狀滑稽之至。

  而長街的中心,黑袍青年傲然站立,擋在女童的身前,沒有人看到,他是怎麼出現的,他左掌直伸,一種頂天立地的氣勢,震住了所有的旁觀者,也便是這股氣勢,讓奔馬望而卻步。

  「好啊……真是了得……」「格老子的……硬是要得……」街上的觀眾,爆起陣陣掌聲,歡呼聲,為這難得的義行,而竭力喝采。

  青年的眉頭依舊緊蹙。倘若今天自己,是用身體護住這女童,而慘死蹄下,會為此而感動的,大概連現場的十分之一也不到吧!這些人完全忘記自己剛才的醜態,只會事後喝采,在他們的內心深處,鼓掌的理由,說不定,只是因為看了一場精彩的雜耍秀。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奇怪的心態。

  「八格野鹿!什麼人敢擋住我的路!」一聲暴喝,壓過了所有的喧鬧,跟著,一道極龐大的騎影,飛越過擋路的馬群,凌空而降。

  重重的落地聲,震得周圍土石簌簌而下,兩旁的行人再度噤若寒蟬。

  馬上的身影,雄壯凜然,是個高大的巨漢,全身結實的肌肉,盤根糾結,使人望而生畏。

  「你好膽量,敢擋住我的去路,報上你的名字,我會視情況判處你應有的懲罰。」

  「要懲罰別人之前,自己應該好好反省,況且,我不打算將我的名字,告訴個不知禮數為何物的蠻夷。」

  黑袍下的臉孔,已經顯露在陽光之下了,那是張英偉而俊逸的容顏,嘴角一撇傲然的微笑,冰藍色的眼瞳,彷彿有種冷眼天下、不把一切放在眼裡的譏誚與嘲弄,不像是青年人該有的眼神,迷濛間,竟彷似個數百歲的老頭,總體上看起來,有種看不出年齡的美,倍添神秘。

  「很好,在我國,賤民殺之無罪,既然你說不出名字,想來也是個無足輕重的賤民,既然如此……」「你就給我去死吧!」

  巨漢言畢,掛於鞍間的朱槍,閃電一般的刺出,看不出他這樣碩大的身體,動作竟是這般迅捷。

  朱槍的寬度,足足有長年人手臂的三倍,被擊中的人,大概連喊痛的時間都沒有,就被分成兩段了。

  急不容發間,青年側身避過。但對方的武藝,確實出了他的意料,原本直刺的槍影,立刻變成橫掃,擊撞而來。

  青年的身子,頗為瘦弱,大概沒有任何人,會以為他可以擋得下這一槍。除了他自己。

  青年眉頭一皺,右手不慌不忙的擋在身前,低喝一句咒文:「梅克米。」腕間自生一股大力,將急掃的朱槍牢牢握住。

  ◎梅克米:暫時給予施術者強大力道的勇者系咒文。

  巨漢見狀,雙目精光大盛,狂喜道:「原來是個魔道士,好,很好,真是好……」巨漢平日嗜戰如狂,在日本,並沒有什麼傑出的魔道士,不可能與他動武,更罔論接他一槍,所以早就希望能與之交手,想不到今日能逢此良機。在大陸上的諸多職業裡,魔道士是相當受人敬畏的一種,魔道士以個人的秘術,操縱古代的咒語與術法,和精靈溝通,任職於宮廷、貴族,或孤身行走各地,他們不受世俗律法的約束,只聽命於獨立在各國組織之上的魔法師公會。

  心術不正的魔道士,會受到公會的制裁,甚至驅逐(第二集的薩達卡就是一例),要是有重大情節者,甚至會遭到公會派出刺客,暗中誅殺。

  「勝家將軍。」就在局面就要進一步演進之前,一個猿臉武將,自隊伍後方竄出,看服色,應該也是這群武士的領頭之一。

  「勝家將軍,這是大街,請勿惹出不必要的爭端。」猿臉武將喘吁吁道。「少廢話。」因為遇到難得的對手,興奮不已的勝家,完全容不下別的聲音,再說,這個聲音,又是來自他最討厭的對象。

  「給我閉上你的嘴,猿臉傢伙,別以為得到主公賜名,就可以改換身份了,在我眼裡,你永遠都是一隻土猴子。」這個聲音,幾乎可以說是咆嘯了。

  猿臉武將在瞬間白了臉,原本有點燥紅的膚色,因為屈辱之鞭而失去血色。

  勝家使勁回奪,黑袍青年也不知是後繼無力,還是怎樣,讓他輕鬆的奪回朱槍。

  「是沒力氣了……還是法力失效……管他的,試一試就知道了。」就像所有的戰爭狂人,勝家對於勝負執著異常,舉槍便要再刺。

  「咻!」一聲銳響,一隻長槍,插入兩人之間,打斷了勝家的挑戰,令場中所有人一驚。

  擲槍者,是一名妙齡少女,甲冑娥眉,明艷英爽,眉如彎月,眼若秋水,驚人的美艷中,散發著勃勃英氣。她是波魯特佳爾的自衛隊隊長,蕾拉。

  「東方來的客人,請自重,你們眼前的這位,是波魯特佳爾的貴賓,卡達爾老師。」

  乍聞卡達爾之名,在場諸人,心頭無不劇震。

  提起大賢者卡達爾,那真是在風之大陸上家喻戶曉,幾乎是神話般的人物。

  在大陸之上,有三名魔導師,超然於魔法公會,他們各自均已有數千歲的壽命,學究天人,博通古今,擁有神一般的智慧,與強大無匹的力量,並數度挽救人類於危亡。

  兩千五百年前,魔族大舉進攻人間界,史稱「九州大戰」就是在三賢者的領導下,統合群雄,歷經數百次大小會戰,將魔族趕回原地,至今已兩千年之久,不敢再進犯人間。

  日賢者,皇太極,精通神話時代遺留之科技與魔道之術,尤擅古代秘咒。九州大戰後,因一大失意事,飄然而去,自此而後,兩千年來,生死不明,行蹤成謎。

  月賢者,「劍宗」陸游,自號白鹿洞主人,東方魔法的創始人,並擁有劍聖的稱號,文武雙全。大戰之後,輔佐黑魯曼帝國,受封國師之位,近年來,於白鹿洞閉關潛修,帝王貴族欲見其一面而不可得。

  星賢者,卡達爾,博通各家術法,醫、卜、星、相,奇門雜學無所不窺,驚才絕。九州大戰後,隱姓埋名,雲遊天下,神龍見首不見尾,每於民間鋤強扶弱,廣濟眾生。是三賢者中,最常出現於吟遊詩人的傳奇故事裡,為民間所敬仰的人物。

  「卡達爾嗎?有意思。」柴田勝家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鬥志,他在戰場上,是勇猛無匹的悍將,一向以挑戰強者為樂,此刻見到千載難逢的好對手,怎不叫他心癢難耐。

  「勝家將軍,請注意我們這次的任務,若你一意孤行,返國後,我會在信長公座前,作出彈劾。」一旁的猿臉武士,看穿了勝家的心思,急忙設法制止。

  念及主公的威嚴,勝家鬥志大減,恨恨的瞪了身邊一眼,掄臂收回朱槍,道:「卡達爾,你是個讓我感興趣的對手,我們會再見面的。」說畢,率眾絕塵而去。

  猿臉武將在馬背上一欠身,恭敬道:「卡達爾導師,我是日本的羽柴秀吉,適才冒犯之處,多請見諒。您的大名,我久仰多時,希望他日有聆聽教誨之日。」拱了拱手,轉身追上勝家的隊伍。

  「羽柴秀吉……這武士生有異相,日後成就不可限量啊!」雖只是短短的幾照面,但卡達爾已由秀吉的面相,看出他的命格。

  「老師……」轉過身來,蕾拉俏生生的站在眼前,原本英氣浩然的俏臉上,飛起兩道紅霞,展現了難得的嬌羞。

  「唔!好久不見了!蕾拉!]卡達爾想了想,溫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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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吹起,半邊新月掛在天邊,波魯特佳爾的市街,依舊充滿熱鬧的氣氛,繁華的***,閃亮的霓虹,為城市帶來另一種風貌。

  卡達爾獨坐旅店,聽著牆外的喧囂,沏茶讀書。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騷擾,他拒絕了蕾拉的邀請,由驛館搬到旅店。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這是傳自絹之國的五言詩,此時吟來,別有一番情趣。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有訪客到來了。

  「卡達爾導師在嗎?千里來客到訪。」

  「既是千里而來,卡達爾不會失去待客之道,請自便吧!」

  門推開,來者是日間的猿臉武將,羽柴秀吉。

  「久聞星賢者大名,今日一見,實乃秀吉畢生之幸。」他慣戰沙場,見過多少大風大浪,但是面對這個傳說中的神話人物,仍是激動的聲音微顫。

  「良夜如水,良月難得,卡達爾不忍虛耗良辰,將軍有話,不妨直言。」夜裡造訪,絕非無因,看透了秀吉的目的,卡達爾直接開門見山。

  秀吉一愣,繼而道:「好,導師快人快語,秀吉受教了。」

  分主賓坐下後,秀吉道:「籐吉郎少起卑賤,蒙信長公賞識,屢次破格提拔,方有今日之榮華,此事,秀吉沒齒不敢忘懷。只是………」微歎了口氣,秀吉續道:「信長公豪勇蓋世,氣吞天下,只是有些作為,確實是教人不知如何說起……」卡達爾旅居各地,對這名日本的絕代霸主,略有耳聞。織田信長,以一藉藉無名之身,突然崛起,迅雷般攻滅了當時的翹楚,今川義元,成為日本如今聲勢最浩大的諸侯。

  他的手段、作為,有人視之為一代霸王,也有人視若凶殘狂人。不過,成大事者無所不為,有時候,確實不能以常人道理看待。

  秀吉仰首半晌,再歎道:「如今的織田家,外有武田、上杉壓境,內中又有不穩的聲浪,秀吉追隨信長公左右,實是憂心忡忡,然信長公天縱英才,自恃高傲,秀吉人微位低,難以濟事,不知如何以自處,故來求教於導師,願導師以教我。」

  卡達爾饒有興味地看著秀吉,數千歲的壽命,讓他看盡了人間的冷暖興衰,區區一個國家的興亡,自是瞭然於心,只是,這個年輕人,確實是勾起了他的興趣……「在回答之前,卡達爾有一事相詢。」卡達爾緩聲道:「據我所知,貴國信長先生,性格古怪暴躁,羽柴將軍今日之言,若是走漏消息,不怕身首異處麼!」

  「但存丹心照汗青,何懼浮雲蔽日影。」秀吉凜然無懼,端坐於位。

  卡達爾只是一笑,這樣的答案,並不能使他滿意,秀吉所言,不過是愚忠而已,然而,這個人的命格,看來竟有帝王之相,絕非一藉尋常武夫,日後…………這倒是很有意思,為了看到日後的變化,就助他一臂之力吧!

  「好!我就為將軍卜上一卦,不過,日後,將軍需得答應我一件要求。」「只要力之所及,秀吉必當竭盡所能。」

  兩人對擊三掌,以為誓約。

  誓約既定,卡達爾巡視身邊景物,牆外,陣陣喧嘩聲傳來,辨其音,聽其先後,是兩女一男。樹枝上,幾隻鳥雀盤桓,仔細觀察,兩公一母。

  如此觀視一番,卡達爾已有分較,在仰首望天,只見繁星點點,宿換斗移,半晌,大局定矣。

  「上卦,陽陰陽,屬火,得離;下卦,陰陰陽,屬山,得艮,二者合一,火山為旅,是為旅卦。」

  「何解?」

  「小亨,旅貞吉。大利遠行。」

  「導師是要我遠避他方。」

  「不錯。適才觀星,將軍驛馬星動,近日內必有遠行。將軍遲行緩回,可免殺身之禍。」

  秀吉琢磨著這番話,不錯,他早已知道,信長公有意命他出征中國(日本地名),確是遠行,可是,卡達爾所言,可免殺身之禍,殺身,殺身,莫非是織田家將有禍災……抬起頭來,卡達爾一臉成竹在胸的笑容,似乎印證了他的猜測。

  ?蠷仵v指點天機,秀吉銘謝於心。只是我身為織田家家臣,主公有難,豈能坐視,自當追隨左右,死而後已。」秀吉挺起胸膛,昂然道。

  卡達爾聞言一笑,這個漢子所言,在他意料之內,只是,天意難違呵…….「織田家氣數,冥冥中早有定數,無須太過牽懷,若是將軍執意,念在今日之緣,卡達爾有一物相贈。」

  取出個不知名金屬製成的鎖片,只見通體晶瑩,氤氳纏繞,自發五彩,確實是罕見的珍物。

  「這是一道護身符,將軍帶在身上,可保大難。」

  秀吉知道,這是難得仙緣,恭恭敬敬的收起,道:「多謝導師厚愛,今日暫不言謝,若是他朝有命相逢,秀吉定當報此大德。」別過卡達爾,秀吉踏步出門,面對自己將發展的命運了。

  卡達爾看著杯中之物,默然不語,今日他又破例幫人卜了一卦,上次算卦,該是四百年前的事了。

  天機,天機,為何人的命運,總繫於天,賢愚貴賤,帝王將相,亦無能脫此定數,自己,又能不能有著『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一日呢?

  「叩、叩、叩!」又有敲門聲。

  「卡達爾導師在嗎?」

  「看來今晚是沒得睡了!」訪客不絕,卡達爾只有苦笑。

  打開門來,訪客赫然便是蕾拉。

  「老師!」

  「是你啊!進來吧!」

  蕾拉一改白天的英武模樣,卸下了金盔甲冑,穿著簡單的家居服,嬌美的容顏,含羞的表情,更添三分嫵媚風情。

  卡達爾自行囊中取出茶葉,重新沏了壺茶,與蕾拉天南地北的聊起來,從別後卡達爾的旅程,談到各自的近況,再回想到多年以前。

  「是嗎?已經這麼久啦!回憶起來,把你抱在掌心,好像還是昨天的事,轉眼間,小丫頭就成了美麗的少女了。」

  「您忘了,就連我的名字,都是殿下您取的呢!」

  「我已經不是王子,不必再叫我殿下了。」

  卡達爾原是帕羅奇公國的皇子,少年時,才華洋溢,曾經率軍橫掃四方,酣戰時,橫槊賦詩,技驚四座。閒時,迎風邀月」結交各地豪傑,風流韻事不斷,自詡「天下第一品風流人物」,是天下間人人驚羨的奇才。

  六十七歲(常人壽命約莫是五、六百歲)時,突然對一切世俗之物,失去興趣,毅然割捨,遁入深山,追求無窮天道,經兩百年有成,適逢魔族入侵人間,挺身而出,經三戰而名震天下。

  戰時,結識皇太極、陸游,合稱三賢者。三人之中,卡達爾因年紀而排名居末,但綜合各人天資、成就,卡達爾實是三賢者之首。

  大戰結束後,帕羅奇公國早已滅亡,卡達爾為求專心向道,亦沒有興復故國之心,遂孤身雲遊天下,只是,每三、四年必回波魯特佳爾一趟,算是憑弔故鄉吧!

  二十二年前的重遊時,適逢蕾拉出生,卡達爾與之投緣,破例暫住,指點文藝、武術,直至五歲。亦因此,蕾拉與卡達爾的關係,分外不同於常人。

  「老師這般的能力,天底下應該再也沒有難事了,為什麼您總是鬱鬱不樂的樣子呢?」

  卡達爾搖了搖頭,修為到了他們這等地步,已經超脫了常人的生理循環,但並不等於不老不死。

  「這一千年來,我不斷以時間之砂,逆轉肉體的年齡,保持年輕,但是,也已經到了極限。」

  「沒有辦法可想嗎?」蕾拉問道。

  「天數早定,豈是區區人力所能扭轉。」卡達爾苦笑道。「我所擔心者,倒不是自然的限制,而是天刑。」

  「天刑!」

  自然界的循環中,每隔數十萬年,人間的惡氣累積到極限,上天便會降下天劫,以千枚天雷,轟盡地上不潔物。天劫降臨,是人間最恐怖的浩劫,每枚天雷,均伴隨光明火、聖靈冰、太陽風、宇宙光,具有毀滅一切生物的無窮威力。

  挽救天劫,必須有一名具帝皇命格、豪勇無雙之士,奮起絕世武功,硬擋天雷,若能接到六百枚以外,便可緩除天劫,期間倘若漏接一顆,便是傾覆人類的大禍。

  ◎前兩次天劫,由三女神之首--阿特洛波絲;緋櫻帝國的軒轅皇帝所接下,而兩者亦為天劫所轟殺,神形俱滅。

  所謂天刑,是當有個人違逆天道運行時,上天降下天雷誅殺,直至所殛之人斃命而止。

  幾千歲的壽命,到底是逆天行事,三賢者另外的兩名,皇太極行蹤不明,陸游避居白鹿洞,已經有千多年,沒再出現人前。

  「這些年來,我以太古藏魂之術,瞞過天上靈覺,卻也導致一身修為,被封鎖至五成以下,若是稍有差池……」「老師!」蕾拉不知道應怎麼回答,在記憶裡,卡達爾一向聰明睿智,是所有問題的答案,揮灑自如間,令她心顫不已,卻沒有想到,那個人也有迷惘如斯的一天。

  「一點小事,倒是讓我的小蕾拉,擔了不必要的心了。」伸手輕撫蕾拉的臉龐,卡達爾溫言笑道:「生死之數,我早已不放在心上,若不是一樁心事未了,讓天雷轟個神形具滅,免卻輪迴之苦,倒也乾淨俐落。」

  「老師!」蕾拉驚得流下淚來。

  卡達爾一笑,站起身來,緩緩走到窗邊,迎著撲面的晚風,仰觀天上星斗,怔怔出神。

  割捨榮華,刻苦修行,只為了得到更長的壽元。

  數千年的壽命,不斷的旅行,為的,只是再見那兩人一次」再與她說句話,再向他道個歉;漂泊多時,看盡人間滄桑,卻始終緣慳一面,難道,錯失的時間,真的無法再重來;做錯的事,真的無法再挽回了嗎?

  與蕾拉投緣,也是因為蕾拉的神韻,與她有三分相像。上天如若當真有靈,自己這番苦苦追尋,又為何不賜個機會,給這千載癡心人。如果能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就算是逆轉自然法則也無所謂,一定……一定……念及一生摯愛,卡達爾胸中大慟,滿腔悲苦,不能自己。

  蕾拉見到這副光景,心裡下了一個決定。

  背後,一陣唏唏娑娑的聲音響起。

  「老師!蕾拉有點東西,想讓您看看。」

  轉過頭來,一具天地間至美的女體,出現在眼前。澄纖畢露,渾圓剔透,玉雕般的完美裸體,足以讓所有男人,忘記呼吸。

  「蕾拉……」蕾拉走近身來,纖纖素手,按住了卡達爾的話。

  「也對,這個時候不適合說話。」卡達爾一笑,拂袖熄了***,如玉般雪白的身軀,在皎潔的月光下,分外動人。

  卡達爾執起蕾拉水蔥般的手指,順著手臂的肌膚,逐步吻上,輕柔的吻,細緻的貼在櫻唇上。

  「好了,蕾拉,我們差不多可以開始了。」卡達爾溫柔地在蕾拉耳畔呢喃。

  「嗯!蕾拉要把自己的一切,送給老師。」

  ……

  進行到最激烈的高峰,身下的蕾拉,忽然掩面咽嗚,失聲哭起來。

  卡達爾停下動作,手指輕柔地,在光滑的裸背上來回,溫言問道:「怎麼了,小女孩,不舒服嗎?」

  蕾拉拭去淚珠,撇了撇秀髮,重展歡顏,道:「沒事,蕾拉只是……只是太高興了……」卡達爾知道,這個結下合體之緣的女子,有心事在隱瞞,然而,現在並不是談心的好時候。

  卡達爾開使最後的衝刺,蕾拉似乎也做好了準備。

  「哦哦……。哦哦哦!」

  卡達爾用力地推送著蕾拉的腰,然後一口氣解放了所有的慾望。

  「啊啊……啊啊啊!」蕾拉無力地陷落床內。

  激情過後,卡達爾將錦被覆住兩人,左手輕撫著蕾拉的裸被,享受著餘韻。

  蕾拉欲言又止,輾轉良久,囁嚅道:「老師,你可以對我說一句……」「蕾拉,我愛你。」察覺了懷中少女沒說出的心情,卡達爾溫柔的表達了情意。

  彷彿受了巨大的震撼,蕾拉呆然半晌,繼而,喜極而泣。

  「傻瓜!這也要哭。」卡達爾親吻了顫抖的長睫毛,吻去了淚珠。

  「謝謝你,老師。蕾拉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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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鳥聲啾鳴,庭中花草的芳香,清淡挹雅,當晨光爬上第三格窗格,卡達爾醒了過來。

  枕畔,依稀留著伊人髮香,幽幽的香氣,刺激著鼻間,想起昨夜的激情,卡達爾不禁莞爾。

  「一張單人床,來睡兩個人,實在是嫌擠了點。」

  蕾拉是在天亮前走的,卡達爾感覺她起床穿衣,還在臨走時,與自己深深一吻,吻中,有著無盡的依戀與摯愛。

  看來,得為這個小情人,在這故居長住下來了。

  思量間,石牆外隱約傳來鑼鼓喧天,陣陣的嗩吶聲,由遠而近,是喜慶的奏樂隊。

  「哪一家辦喜事,這等鋪張。」卡達爾心情甚好,踱出門外,看看莊嚴華麗的儀仗隊伍,感受一下,久久未有的喜氣。

  「卡達爾導師。你好。」看見卡達爾的身影,儀隊中一名騎士駕馬奔來,卻不是羽柴秀吉是誰。

  「哦!原來是貴國的迎親隊伍。」主從兩地之間的政治聯姻,乃屬常事,如此聲勢浩大,實不足怪。

  「是敝國織田公的結婚典禮,我等奉命將新娘迎回日本。」

  「卻不知是哪家的閨女,這麼有福氣。」這句話卻是卡達爾的違心之論,織田信長的傳聞,只要有十分之一屬實,就已經教人難以消受,這個新娘,可說是倒了八輩子霉,卡達爾為其哀歎三聲。

  「說來您也認識,是前日所見的蕾拉小姐。」

  「什麼?」饒是卡達爾修養不凡,驟聞此語,仍是拿捏不住,臉色微變,放在身後的右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秀吉不見卡達爾臉色,仍是喜孜孜說道:「上個月,亞達市商團到京都進貢,蕾拉小姐隨團護送,信長公驚為天人,便已定下婚約,命我等前來迎娶。」

  想起蕾拉昨晚激情時的失常,卡達爾恍然大悟,「無怪……無怪……昨晚她這般反應,原來是為了這件事。」隨著心情起伏,右手忽鬆乎緊,顯是內心激動。

  「導師,有什麼事嗎?」見到卡達爾面色不善,秀吉有些猶疑的問道。

  「不,沒什麼。」卡達爾喟然而歎,一顆心飄飄湯湯,落不著實處。

  秀吉是何等人物,腦筋聰敏無比,單只是從這蛛絲馬跡,便以猜出個大概。

  「導師,區區一名女子,不過爾爾,大局為重啊!」

  大局為重,大局為重,卡達爾知道,蕾拉下嫁日本,必是為了波魯特佳爾全體人民的生計,若是婚禮破壞,勢必遭到信長的血腥報復。

  可是,說到底,這也是蕾拉自己的選擇,倘若自己出面阻止,會不會只是一廂情願呢?再說,自己對蕾拉的感情,真的是愛嗎?大局為重啊!自己心底的願望,還沒解決,在重見那人一面以前,決不允許節外生枝。

  一念至此,臉色頓和,緊握的右手,緩緩的放了下來。

  秀吉見狀,亦是鬆了口氣,握在兵器上的手,得以放開。如若卡達爾做的決定,是另一個方向,他可真沒有把握,是怎樣的一種後果。

  亢長的樂隊走過,來的是蕾拉的花車,卡達爾輕揮右手,作最後的道別,或許,將來有一天,他會到日本探訪故人。

  花車上的蕾拉,和式新娘打扮,端莊秀麗,看到卡達爾的身影,眼中一亮,似要開口說話,待得見到那道別的揮手,原本充滿希望的表情,剎時間黯淡下來,繼而,淒然一笑,再不回頭。

  卡達爾心頭狂震,然而,卻有熱淚滲進眼中,那一笑,笑得太美,隱然有訣別的意味,這絕非吉兆,自己的決定,是不是做錯了呢?

  黑魯曼歷五五一年一月日本京都

  張燈結綵,紅燭高掛,和式的新房裡,喜氣洋洋,蕾拉身穿和式素服,打扮典雅,臉上卻露出寂寞的表情,獨坐房中,渡過她的新婚之夜。

  燈過三更,房門被粗野的推開,一名漢子,帶著無限威儀,豪邁的步進房中。正是日本的掌主,織田信長。

  依照日本的禮節,蕾拉盈盈拜倒,恭迎她的丈夫。

  「好美的臉蛋……不枉我命人千里迎娶……」信長捧起蕾拉的俏臉,仔細端詳。

  「把身上衣服脫了。」沒有任何的尊重,信長簡單的命令。

  曉得自己並沒有多少自主權,蕾拉忍住屈辱,緩緩將衣衫褪去,布帛的落地聲響起,當最後的褻衣,自肩頭落下,美麗的胴體,展現在大氣之中。

  原以為脫去衣服後,信長會立刻過來擁抱,可是毫無動靜。

  信長雙手環抱胸前,凝視著她的裸體。

  「過去躺下,把腿分開。」又是一條冷酷的命令。

  蕾拉幾乎要崩潰,顫聲道:「太過份了……這太沒道理……」「少說這種話,你我之間,沒有任何的感情,也不需要,我娶你,是因為你的肉體,引起我的興趣,你嫁我,也只是為了保護波魯特佳爾。」信長冷冷道:「你不需保有任何理性,如果,你反對,我就立刻下令,封鎖海道三個月,看看後果如何?」

  聽到這樣殘忍的對話,蕾拉不得不有了覺悟,咬著嘴唇,她抬頭挺胸,走到床上躺下,分開雙腿。即使肉體受到摧殘,但是,自己高傲的心靈,絕對不能失去。

  冰冷的男性巨體,壓了上來,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表現,信長開始進行挺進,狂風暴雨般的動作,讓蕾拉疼的死去活來。

  「咦……臭婊子……啪」信長瞥向下身,卻沒有看見預期中的落紅。

  反手一掌,摑了蕾拉一耳光,雪白的臉蛋,登時高高腫起。

  「明知我要娶你,你的處女竟然敢給別人。」反手又是一掌,把蕾拉擊的快要昏去。

  「那個姦夫是誰?」

  蕾拉瞪了信長一眼,猛地張口,把血沫混著掉落的牙齒,吐在信長的臉上,恨聲道:「你可以羞辱我,卻不能污辱他。」

  「即使我要血洗波魯特佳爾,也是一樣嗎?」

  蕾拉不答,眼中的堅毅神情,已經代表了一切。「好,有意思,我就喜歡這樣。」信長大笑,「像你這樣的女人,很適合替我生孩子。」

  淒厲的慘叫聲,迴響在京都的夜空中,久久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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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篇 星星 (二)

  
  黑魯曼歷五五一年二月自由都市傑斯市

  依舊是熱鬧的市集,這是所有自由都市的共通點,市中心的某處酒樓上。

  「喂!你們知道日本的那件事嗎?」

  「是指信長新娘的那件事嗎?」

  酒樓裡,商人們七嘴八舌的交換各地的情報。

  「聽說,成婚當晚,新娘就給剝光,吊出門外,供過路人欣賞。是不是長得太醜,所以被丟出去了。」

  「胡說,那新娘是波魯特佳爾的蕾拉隊長,我曾見過,可是個大美人呢!」

  「那頭雌豹啊!我曾經看過,的確是真***漂亮,這倒是可惜了。」

  「後來又怎樣了?」

  「在城牆上吊了三天,後來就送進宮裡,不知道後續了。」

  「這我知道,我有個當親衛隊的妹夫,曾告訴我這事。」一名來自日本的商人說道。

  「哦!怎樣?」

  「信長說,淫蕩的女人,不配住他的屋子。把那女的綁到廣場,讓過往的行人干,我妹夫說,這女的真夠騷的,每個上過她的男人,都全身沒力氣,好像生了場大病。」

  鄰座靠窗的一名黑袍男子,聽到這話,手上的酒杯,頓時爆成細粉。*[真的是做錯了嗎?卡達兒,你還有資格稱為智者嗎?連這種事都看不出……」卡達爾知道,當日的決定,已然鑄下大錯。

  「因為你總是不停地重複同樣的錯誤啊!」

  多麼熟悉的聲音,卡達爾不知道已經在夢裡,夢過多少遍了。猛然回頭,一名模樣可愛的少女,無聲站在身後。

  少女的樣子,嬌俏可愛,水靈靈的大眼睛,閃爍著狡獪的光芒,形狀極其優美的瓜子臉,讓人倍添憐愛。纖細的身軀,似乎被一層輕煙纏繞,氤氤氳氳,教人看不真切。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以卡達爾今日的修為,天下能入其三丈而不被發覺者,絕對不超過五人。

  但卡達爾卻不覺得奇怪。

  「我終於,又見到你了!」

  「不行啊!卡達爾。」少女笑著搖頭。「你還是跟以前一樣,眼睛裡面只有自己。」

  少女的臉上,有種倔強而任性的神韻,奇異的是,這與卡達爾的滿不在乎,竟有三分相像。

  「已經兩千年了,這兩千年來,你不停的向過去懺悔,不斷的試著尋找真愛,想學習怎麼去愛一個人,可是,當真正的愛情,出現在你面前的時候,你又做了什麼呢?」

  乍聞此語,卡達爾如遭五雷轟頂,作聲不得。

  「你一直在追尋已經失去的東西,對於到手的東西,卻一點也不珍惜,所以你永遠都得不到,真正想要的東西。」

  少女側著頭,有些哀傷似的,緩緩道:「對你來說,我們到底算是什麼呢?卡達爾,你真是個冷血無情的壞東西。」

  「艾兒西絲!我……」「即使如此,我還是深愛著你,這是不是很奇怪呢?哥哥。」

  少女低下身子,在卡達爾的唇上印下一吻。卡達爾伸手欲抱,卻摟了個空。

  少女一笑,緩步向後,身形冉冉消退。

  卡達爾大叫一聲,恍若自夢中醒來,舉目四顧,哪裡還有伊人芳蹤,只是一縷若有若無的幽香,依稀還在唇邊。

  「不是夢……艾兒西絲,這就是你想要告訴我的東西嗎?連死了都要來糾正我……」千年來的願望,實現了一半,卡達爾百感交集,激動的說不出半句話。

  「走吧!去做我應該做的事。」黑袍一振,卡達爾已出現在三十公尺的高空,繼而,往東方飛去。

  黑魯曼歷五五一年二月日本

  兩方軍隊正激烈的交戰著,戰爭雖然慘烈,但卻已經接近尾聲,屬於織田家的軍隊,已經取得了絕對優勢,勝利已是一定的必然的了。這一切,都是山頂那人的功勞。

  山頂上,羽柴秀吉對幾個部下,做最後的指示。「叫太助率人從後方攻入,如此一來,就可以完全獲勝了,接下來的,你們就看著辦吧!」幾個武士接了命令,應聲而去。

  「這場戰役差不多了,該往下個據點推進了。」秀吉對自己目前的戰績,感到滿意,如此,凱旋而歸的日子,也不遠了。

  忽然,左右方的密林中,湧出大量敵兵,是預先的埋伏。

  「木下籐吉郎,快快受死。」

  「納命來。」

  秀吉的親衛隊,雖然奮勇抵抗,但敵眾我寡,頃刻間,便已死傷慘重,無力再戰了。

  「去地獄向你殺的人賠罪吧!」敵人亂刀砍下。

  「啊!我命休矣!」腦筋急轉,卻想不出任何辦法,秀吉只有閉目等死。「啊……。!」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一道遠距離神射的光箭,將刺客射殺當場。

  「什麼東西?」

  話聲方落,從對面的山頭,光箭連珠射來,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給。

  當秀吉發覺有異,睜開眼睛時,身邊已儘是刺客群的死,以及一身黑袍的卡達爾。

  「卡達爾導師,救命之恩,秀吉在此記下了,他日……」彷彿沒聽到秀吉的話,卡達爾神色漠然,冷冰冰的看著他,看得秀吉心裡直發毛。

  他亦非蠢人,看到卡達爾如此神情,已知對方來意,以及對方將往何去。「導師,蕾拉小姐一事,我也不知為何會至如斯田地,只能說句:我很遺憾。」

  卡達爾冷電似的目光,看得秀吉心虛,不敢抬頭。半晌,卡達爾歎道:」罷了,其錯在我,不在你,你不用感到歉疚。」

  聽出了卡達爾的弦外之音,秀吉更是一驚,心知不妙,連忙道:「導師,秀吉還是一句,大局為重啊!」

  大局為重,大局為重,為何還是大局為重?只是,此時的他,還要個大局做什麼?

  卡達爾忽然問道:「秀吉,在你們的眼中,我是個怎麼樣的人。」

  秀吉不虞有此一問,呆在當場,腦裡急忙彙集,以往聽到的傳說,斷斷續續道:「導師您……才華驚世……對人類……」卡達爾一揮手,打斷秀吉的話,仰首向天,蒼涼笑道:「在世人的眼中,大賢者卡達爾是個絕世英雄,我為人類而戰,為弱小而戰,為孤弱之人而戰,為世上公理正義而戰,可是,直至今日,我才發現……」「我從未為我自己,真、正、一、戰。」

  卡達爾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舉手投足間,意態飛揚,在秀吉的眼裡,此時的卡達爾,眩目的有些怕人。

  「秀吉將軍,兩軍相爭,各為其主,卡達爾此行,便是向你打個招呼,從此大家各行其是,再不相干。」

  說罷,再不停留,念動咒文,化為一道流星,消失於天際。

  秀吉見狀,暗暗叫苦,知道這一次,主君是惹下了前所未有的強敵,連忙傳訊京都,自己亦整理裝備,以最快的速度趕回。

  黑魯曼歷五五一年二月日本京都附近

  一隻軍隊,軍容盛狀,亢長的隊伍,綿延在山道間,看來令人讚歎。

  一名身著主將盔甲,坐立馬上的武將,兩手合抱又放開,顯是心中有難事,無法決斷,思量良久,半晌,他抬起頭,臉上有了一往無前的決心。

  「去吧!就去到地獄的最盡頭!反正,自己也已經沒有退路了。」基於種種的估量,他已經有了這樣的覺悟。

  他揚聲道:「改向!敵人就在本能寺。」

  黑魯曼歷五五一年二月日本京都本能寺本能寺,京都的大形寺院,織田信長七日前,忽然率眾至此,滯留至今。

  寺內的大殿之中,原本的佛像,給棄置在一旁,信長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看著眼前的這幕戲。

  沒有點著任何的***,黑暗中,傳來陣陣男女的喘息聲。

  「好……好……我忍不住了……」跟著是長長的慘叫聲,之後,再無聲息。

  「一個月以前,還是清純的小姑娘,現在看來,一天十個壯丁,已經滿足不了你了。」信長拍了兩下手掌,那是喚人進來的信號。

  「你就盡情享用吧!反正,在那個人到來以前,應該還有點時間吧!哈哈哈哈……」詭異的笑聲,回湯在大殿裡,內中的意思,只有他才明白。

  又一個男人,壓上了她的身體,在深深進入時,她流著眼淚,叫喚著心上人的名字。

  「老師……老師……」寺門口,幾個衛兵,進行著交談。

  「主公這次在本能寺停留,是想要幹什麼啊!」

  「誰知道,總不會是突然看破了世俗,想進入空門吧!」

  「進入空門,那為啥要把那個女人一起帶來。」

  「這你就不懂了,我聽說,有些高僧,能夠修習歡喜禪。」

  「這麼好,那我也要。」

  「你,看你這副豬樣,等下輩子吧!」

  三個看門的衛兵,因為無聊的工作,避開了長官的視線,打鬧嬉笑。

  突然,他們發現,有工作上門了。

  一個身穿黑袍的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寺門之前,神情冷峻,整個人就像塊冰似的。「喂!小子,要變魔術就走遠點,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說那麼多幹嘛!小子,你那是什麼臉,耍酷啊!」

  「大熱天的穿黑袍,你是變態啊!」

  男子冷漠的臉上,半分笑容也沒有,只是吐出兩個字。

  「開門。」

  兩個衛兵聞言大笑。

  「這小子得了失心瘋啦!叫我們開門,我們就開,豈不是好沒面子。」

  「就是說嘛!雖然我們是跑龍套的,戲份很少,但也是有自尊的跑龍套。」

  「更悲慘的是,我們只有九句話的戲份,所以讀者們一定要記得我們。」「開門,否則就死。」男子再度發言,他的聲音,不像是人類的說話,反倒像是天山上的萬年雪。

  「開……開玩笑,你以為你是誰啊!葉小釵闖魔域,也沒你那麼囂張。」

  「為了所有配角的自尊,我們死也不會開門的。」

  「沒錯,就讓我們雜兵甲、乙、丙英勇的雄姿,永遠留在風姿物語讀者的心中。」

  「那就去死。」聽到這些對話,他差點瘋掉,趁著神智還清醒前,左掌一揚,魔光凝聚,七彩隱現,接著……「魔弓閃光矢。」

  刺眼的強光,剎時間遍佈天地,地動山搖,當強光消失時,宏偉的寺門,連同後方的牌樓,左右的圍牆,一齊在強光中化為烏有。

  卡達爾踏著箭矢破壞場地,所形成的道路,踱進本能寺。

  「哦!」赫然見到,本能寺的廣場中,千軍萬馬早已備戰以待,看這情形,只怕有個數千人吧!

  「卡達爾,今天你插翅也難飛了。」一個巨漢,意態張揚,得意的狂笑著,原來是老朋友柴田勝家。

  卡達爾並不意外,他轉戰沙場,身經何止百戰,又豈會被這等小場面給嚇退。

  「卡達爾不想多造殺孽,連累孤兒寡婦,愛惜生命的,就先離去。」

  也如意料之中的,沒有半個人聽進他的話,全軍大喝一聲,軍隊如潮水般的湧來。

  千軍萬馬,只為他一人而來。

  「來吧!小朋友們。」一笑,他只是一笑。

  卡達爾展開身形,游魚般的到處靈動,在槍林刃雨中,四下穿梭。刀槍斧鉞雖然相交而下,卻沒有半根能碰到他的衣衫。

  施展獨門密咒,把阻在前方的士兵,全給定住動作,再加上迅捷無倫的移動,轉眼間便移到廣場中心。

  「全是飯桶,都給我讓開。」大喝聲中,柴田勝家躍馬奔來,人未到,槍先到,朱槍迎面就是一擊。

  卡達爾知道他變招奇快,左足一點,輕飄飄的避到遠處,猿臂輕展,把身邊士兵的的長槍迅速奪過,往勝家擲去。

  勝家把槍隨手撥去,怒罵道:「彫蟲小技,卡達爾,你只有這等功力嗎?」語聲方落,數十隻長槍,連珠射來,饒是勝家眼明手快,還是顧此失彼,鬧了個手忙腳亂。

  「卡達爾,你這卑鄙小人,用這等戰法。你在哪裡?給我滾出來。」槍群射完,卡達爾早已藉機隱遁,氣得勝家哇哇大叫。

  「我在這裡。」勝家循聲抬頭,五彩的豪光,刺得自己睜不開眼,一道黑影,如飛燕般畫出優美的弧形,飄然落於馬上。

  「愚蠢的東西,連我上次手下留情也不知。」聲音近在耳畔,勝家只驚得魂飛魄散,來不及轉身迎敵,一隻冰涼的手掌已貼上背後。

  「爆靈地獄。」氣隨聲走,勝家只感到一股大力,灌進體內,瞬間膨脹,迸斷筋脈,幾欲爆體而出。

  勝家知道,若不能馬上採取應對,立即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勉強吸進一口氣,勁走全身,骨骼咯咯作響,一聲狂吼,在生死關頭激發出無上潛力,將體內異勁逼出。

  強大的反震力,當場把胯下的健馬,震成一團血肉糊,方圓三丈之內,所有的人、器、物,斷線風箏般的被震至半空中。

  勝家口中鮮血狂噴,頹然倒地,被兵卒救起,扛回內殿。

  卡達爾藉反震力而退,輕飄飄的翔於半空,祭起護身光罩,將亂飛的箭矢,盡皆彈開。他不欲殺生,所以適才手下只使了兩成力,否則勝家早於第一時間化成一灘爛泥,饒是如此,柴田勝家上半身骨骼盡碎,縱能治好,今生也只剩三成功力了。

  ◎日後,柴田勝家與豐臣秀吉互爭天下,慘遭敗亡,未嘗不是受此傷勢所累。

  「咻!」

  卡達爾祭起鎖魂之術,想要確定蕾拉的位置,卻見一枚圓錐形金屬物,尾巴拖著長長白煙,朝自己飆射而來。

  卡達爾這一驚非同小可,他太清楚這是什麼東西了,自當年九州大戰後,他從未想過,有生之年,會再看到這種武器。

  黑袍揚起,幻出層層身影,卡達爾身形急轉,迅速降下。

  「轟!」金屬物爆炸了,在空中化成一團火球,烈焰飛騰,強大的衝擊力,將卡達爾轟落地面。

  爆炸的威力,超乎想像,一些地面上的士兵,慘遭波及,被炸個血肉橫飛,屍骨無存。

  「哈哈……還道卡達爾是什麼神一般的人物,在我的面前,還不是變成了滾地葫蘆。」

  隨著話聲完結,一個龐碩的身影,出現在大殿的門口。來者虎背熊腰,霸氣凜然,正是織田信長本人。

  「織田信長!」適才的爆炸,卡達爾及時應變,加強了護身光罩,得保無事。

  「卡達爾,你遠道而來,我贈你一枚混沌火弩,不失待客之道吧!」

  「果然是混沌火弩!」卡達爾心中狂震。混沌火弩是太古時代流傳的神器,殺傷力超強,九州大戰之時,敵我雙方慘死於其下者,不計其數,戰後,因免遺禍蒼生,將有關資料盡皆銷毀,歷時千年,人間早已失傳,萬萬想不到今日會在此重現天日。

  「怎麼可能……莫非是那人……不!決不可能是他。」卡達爾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當日雖然銷毀所有資料,但或許有少數火弩遺下,為信長僥倖獲得,必定是如此,當今天下,已不可能再有人會製造火弩了。

  大敵當前,不容分神,卡達爾定下心神,沉聲道:「交出人來,卡達爾不想多傷人命。」

  信長哈哈大笑道:「卡達爾,你幾千歲的人了,說起話來恁地可笑,你今日破門而入,傷我大將,殺我士卒,我若讓你全身而退,今後何以立足於日本。」

  卡達爾聽到此處,已知今日之事難以善了,更不答話,運起咒術「黑鳥嵐飛」,避開左右刀槍,整個人猶如一隻大鳥,飛撲向信長,他是全軍主帥,擒下他,餘人再不足畏。

  見到對方來勢洶洶,信長不閃不避,沉聲道:「來的好。」

  伸臂拔出腰間長劍(日本刀),簡簡單單的一劍,砍向卡達爾。

  卡達爾人在空中,已算定了數十步後著,不管信長避往何方,都會遭到厲害的攻擊,但對方這樸實無華的一劍,看似簡單,卻封住了他所有的進路,而且隱然發出一種沛然氣流,箝制住自己的行動,赫然便是先天真氣。

  卡達爾大吃一驚,暗道:「這魔頭享有盛名,果非偶然,一身武功,竟已修練到了反璞歸真、先天之境。」無暇細想,身形一晃,鬼魅也似的閃形變位,右足在信長的劍上借力一點,飄然而退。

  信長這一劍使上了先天真氣,再加上獨門的劍訣,自信是無人能從中全身而退,怎料卡達爾,在劍法威力,將到達頂峰前的一剎那,抽身即退,而且要走便走,全無半分窒礙,這是他藝成以來從所未有的事。不過,卡達爾享名千載,原也沒期望能夠輕取獲勝,倘若這一劍真的將他斬殺,吃驚的反倒該是自己了。

  交手一招,驚若翩鴻,兩人站立原地,重新評估對方實力。

  卡達爾陡覺腳底一涼,右腳的鞋底,不知何時,裂了道長長的缺口,是剛才信長的劍。這亦是令卡達爾聳然動容,自己的衣物,相伴多年,雖非奇珍異寶,卻也是施過法咒,適才不過輕輕一觸,竟被劃成兩半,而且觸物隱力,潛時後發,這是一等一的神兵。

  仔細一看,信長手中的長劍,全長一尺五寸三,樣式古,篆刻奇紋,劍刃上隱隱有天光湯漾,陣陣的殺氣,化作沁涼的寒意,透空而來。

  卡達爾沉聲道:「菊一文字宗則。」

  信長大笑,道:「不錯,這是菊一文字,卡達爾果是識貨之人,今日,我便以菊一文字取你性命,料你必當含笑九泉。」

  在風之大陸上,騎士所用的劍,有兩種,純能源體的光劍,與具實體的真劍,兩者各有優異,大體上說來,持光劍者,必須要具有相當修為,所以持有光劍者,往往都是第一流的武者。然而,真正的絕頂高手,所用皆為實劍,蓋因實劍鑄造時,能夠將鑄劍者之精魄加於其中,成為無敵神兵,這點,是光劍為之望塵莫及的地方。

  ◎同時兼具光劍與實劍特色者,更為稀有,緋櫻帝國裡,天地神威的聖劍,魯克那巴德;日後蘭斯王的草剃劍,就是其中的珍品。

  一般的習武者,只要顧慮到本身的修為,就可以了。但晉陞到絕頂高手之境,若是要與同級的高手較量,所持兵刃的等級,往往就是主導勝利的關鍵。倘使能得神兵,靠著兵器的靈氣,往往就能夠發揮出,超逾本身實力的威力,這也就是自古以來,無數人追逐神兵的理由。

  信長手中的「菊一文字宗則」,是日本史上,有數的神器,兩者配合,實力強得無法估計。

  不過,這仍是奈何不了卡達爾。

  卡達爾緩緩道:「不見得有兵器的就佔上風。」這話倒是沒錯,比起刀劍的等級,持劍者與兵器的同步率,更是重要的一環。菊一文字雖然厲害,但與信長的同步率,尚是未知之數,這之間,未必沒有可乘之機。

  腦筋稍動,已計畫出下一步進攻策略,卡達爾身形立定,開始陀螺般的急轉,速度越來越快,身邊刮起的強風,把五丈內的士兵拋到了遠方。就在眾人為之錯愕時,黑影分身為八,以肉眼無法看清的高速,幽靈也似的繞著信長飛轉。

  信長狂笑道:「小小幻術,也敢拿來丟人現眼。」側耳傾聽,四面八方雖然儘是呼呼的風聲,但只要仔細一點,仍是不難發現,有某一處的聲音顯得特別沈重。

  「在這裡了。」菊一文字砍出,準確的將那道黑影,一分為二,定睛一看,卻只是一枚破布,信長不由得一愣,於此同時,所有的幻影一齊消失,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

  「為什麼你會認為,八個分身裡面,一定有一個是真的呢?」信長大驚,*菊一文字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角度,反刺背後。

  「來不及了。」卡達爾左手法力一吐,爆靈地獄再度施威。

  不料,釋放出的魔法力,卻未有造成任何實質的傷害,恍若泥牛入海,在信長體內消失無蹤。

  卡達爾觸手感覺有異,心知不妙,菊一文字已當胸刺到,未及細想,急忙身化幻影而退。

  「嘶!」一聲,卡達爾的袍子由胸至腹,被劃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若非抽身及時,當場便是開膛破肚之禍。

  「你身上穿了什麼?」卡達爾喝問道。

  信長不答,心中暗叫僥倖,若非身上這套「邦迪亞斯之鎧」,現在必已身負重傷,不能再戰了。

  邦迪亞斯之鎧,是魔界名匠,隆.貝多芬,近幾年的得意之作,可以自成結界光罩,將一切的魔法攻擊,全數抵銷,可說是魔法師的剋星。

  大凡魔道士之流,因為修煉法術,抵銷自身的先天能源,自身的體能相對衰減,無論是速度與體能,都遜於常人,雖能習武,卻達不到什麼高等境界,騎士亦然。這也就是為何,魔法師與騎士,必須分工合作的原因。

  在人類的歷史裡,只有極少數的天才,能夠突破生理上的限制,同時兼修兩門,月賢者陸游,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當然,也有某部份的武功,是將魔法力混和內力,達到恐怖的破壞效果,但是,這種混和類的功夫,到底不是純粹的物理力量,沒法子突破專對魔法力而設的結界。

  換言之,身為魔道士的卡達爾,已經吟驢技窮了。這點,信長有著相當的自信。

  卡達爾眉頭深鎖,顯然亦是想到了其中的關鍵,正在苦思對策。

  「換我來回敬了。」信長舞起菊一文字,斬向卡達爾,他適才在對方神出鬼沒的身法下,吃足了苦頭,這次得了教訓,豈肯重蹈覆轍,主動搶攻,務必要封住敵人的行動。

  對於菊一文字的威力,卡達爾不敢輕視,知道護身光罩不足以抵擋,連忙飄身後退,閃避攻擊。

  現場兵卒見狀,紛紛避開,兩人便在廣場中火拚起來。卡達爾仗著魔法精湛,身形一化再化,忽分忽合,與猛攻的信長鬥了個旗鼓相當,但只守不攻,久而必定破綻叢生,漸漸的,信長佔了上風,好幾次,菊一文字都由卡達爾的臉旁削過,險些便斬到了。

  「沒辦法,只好用那一招了,一千多年沒用了,希望還記得起來。」在身處劣勢中,卡達爾重新謀定對策,想要接近信長,重新發動攻擊,但菊一文字急舞如驟雨,哪裡找得到可趁之機。

  「啊……」雙方正自僵持,一聲淒厲的女子悲嚎,劃破了酣戰的氣氛,自大殿之內傳來。

  卡達爾聞聲,心中大亂,險些就被砍成兩段,危及之間,不及細想,拼著受對方一招,搶進信長身旁一步之地。

  信長大喜,「這老頭打得糊塗了,居然想用近身戰。」手中長劍攔腰就砍,務求將對方一招格殺。

  電光石火間,卡達爾已破入信長的劍網,在菊一文字將到之前,五指並起,對著信長胸口,輕飄飄的一掌貼下,赫然便是絹之國裡,佛門無上絕學,大梵聖掌。

  這是純粹的物理打擊力,邦迪亞斯之鎧,當場裂成碎片滿地。信長感到,胸口似被大鐵重重一擊,空湯湯的一片,跟著,一股排山倒海的洶湧力道,自中掌處轟傳全身。

  「哇……。!」第一重掌勁,帶著一篷血雨,自信長背後爆噴而出。

  信長瞪著卡達爾,眼中滿是驚異,菊一文字雖距卡達爾不到一寸,卻以無力再舉。「你……你是……魔法師……怎會……怎會有這麼強的……武功……」說著,濃稠的鮮血,自喉間不斷湧出,模樣可怖之至。

  「魔法與內功,同樣都是能源,只要掌握到訣竅,要將兩者相互為用,並不是難事。」卡達爾冷然道。

  卡達爾說得輕描淡寫,但這實是古往今來的不世成就,兩者雖同是能源,屬性卻各走極端,當今之世,唯有緋櫻神宮的宮主,能以異寶「賢者雲約(手環)」之助,將二力互相切換,卡達爾僅憑一己之力,便能施此異術,雖非後無來者,卻肯定是前無古人了。

  信長聞言,第二重掌勁爆發,虎吼一聲,經脈爆裂,全身毛孔一齊噴血,整個人成了個血球似的,緩緩倒下。大梵聖掌,不愧為一品絕學,只是一下,便以將其體內器官完全摧毀,回天乏術了。

  見到主公身死,場中士兵鬥志全消,也不知是誰起的頭,哄然一聲,紛紛丟盔棄甲,朝門口逃逸去了。

  擊敗強敵,卡達爾連喘口氣的餘裕都沒有,舉步奔進內殿。*

  黑暗中,看不真切,只是看到隱約有個女體,在暗處悲鳴。

  「蕾拉!是你嗎?」

  「老……老師……」知道佳人無恙,卡達爾鬆了口氣,急步上前,默唸咒文,點起周圍的照明物。

  「啊……老師……不要……不要看……」隨著亮光點燃,蕾拉悲叫出聲,乍見眼前的景象,饒是卡達爾慣見大場面,亦是呆在當場,作聲不得。

  大殿左側,大堆士兵的乾屍,橫七豎八的棄置著,一看即知,是給吸盡了精元,枯槁而死的。

  不過,這一切,都還比不上蕾拉身體的異變。蕾拉的四肢,被兒臂般粗的鐵鏈,鎖在地上。身上華麗的和服,散亂的敞開,蕾拉兩眼迷濛,淒涼的躺坐在地,整個人像一個玩壞的玩具。

  驚人的,是蕾拉圓圓鼓起的腹間,分別不過兩月,原本纖細的腰身,竟較懷胎十月的婦人,更為碩大。小腹上,肌膚波浪般的起伏,陣陣的胎動,以一種妖異的頻率蠕動著。

  蕾拉的下身,殷紅一片,儘是腥臭的乾凝血液,是胎兒異常脹大,爆破母體內臟,吸取所需的養分,所流出的血液。驀地,蕾拉兩腿間流出溫熱的液體,是羊水破裂,孩子即將出世了。

  卡達爾見多識廣,一看之下,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知道,自己到底是遲了一步。

  「魔種……」卡達爾恨聲道。他後悔適才沒有將信長凌遲,這種魔大法,損人利己,最是陰毒不過,施術者必定不得好死,只是,為了難以抗拒的誘惑,以身試法的人,仍是絡繹不絕。

  閃亮的金髮,此刻已黯淡無光,晶瑩的肌膚,亦化為了枯黃,顯是被腹中的孩子吸乾了精元,原本自尊與自傲的英氣,在飽受摧殘後,已蕩然無存,卻另有一種楚楚可憐的淒,更叫人怦然心動。

  「蕾拉……」「老師……不要看……我希望留在你心裡的我……一直都是最好看的樣子……」蕾拉淚流滿面,想用手遮住臉孔,卻被鐵給綁住,只得側過頭,避過卡達爾的視線,讓淚水無聲落下。

  「在我的心底,你的樣子,永遠停在那個晚上,最美的樣子。」卡達爾忍住眼淚,強顏歡笑,見到蕾拉身體上的諸多徵兆,魔種的育孕,已經到了將生產的一刻,宿主氣血以竭,縱有大羅金仙,亦是無藥可救了。

  「就算……就算你是騙我的……我……我也很開心……真的好開心……」「蕾拉……」捧起蕾拉的臉龐,卡達爾深情吻下,蕾拉用盡一切的力量,回應著對方的感情。

  唇間,嘗到了苦澀的鹹味,是不知不覺間,流下的淚水吧!

  好不容易,雙方都拋開了顧忌,願意真心相愛,卻又偏生橫禍,將要失去彼此。為何?為何?為何總是天意弄人……既是相思,最難堪是分離兩地;既要分離,怎耐偏偏天人永隔……熱情而激烈的吻,將彼此最後的摯愛,深深刻在自己心底,這份用生命燃燒的戀情,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僅僅剩下這最後一刻。

  「老師,蕾拉沒福氣,沒法子再見到你啦!在你有生之年,可別忘了我啊!」

  唇分,蕾拉似乎精神大振,蒼白的臉頰,恢復了嬌的血色,呢喃輕語。卡達爾勉強壓抑住心中的悲痛,點了點頭。他知道,這是迴光返照,兩人相處的時間,到了盡頭啦!

  想說的話是那麼的多,能說出口的,卻又那麼的少。

  「別了,我的愛。」蕾拉嫣然一笑,閉目躺在卡達爾的懷中,溘然長逝。「蕾拉……蕾拉……」卡達爾緊抱著,懷中漸冷的嬌軀,眼裡滿是淚水,不停地叫喚著愛人的名字,聲音裡,漸漸成了咽嗚,已經有兩千年之久,他沒見過自己的淚水了。大殿裡,一陣低微的哭聲,小聲的,小聲的,飄湯在空中…





星星篇 星星 (三)
  
  卡達爾縱聲長嘯,心情激湯,加上充沛的內力,只震得屋瓦樑柱,土石簌簌而下,嘯聲中,有著他的悲哀,他的傷痛,他的悔恨,一切的感情,全部孕藉其中。

  「轟隆……。!」

  悲嘯不到一盞茶時分,整座寺院已被震的木樑鬆軟,再半晌,只聽見轟然*一聲,本能寺的寺頂,在音波的衝擊之下,竟整座給一齊掀掉。瓦礫土石落個滿地,被卡達爾的護身光罩,震成粉末。

  「波噗……」鮮血飛濺,在陣陣的抽搐後,胎兒裂腹而出。

  一個染滿污血的肉球,滾動在地上,詭異的跳動。

  卡達爾心亂如麻,不知道應如何是好,以他功力,要誅殺這魔種,不過是舉手之勞,但是,這孩子卻是蕾拉唯一的骨血,念及此處,心中大慟,舉起的手掌,復又放下。

  「殺……殺光這裡所有的人……。」「殺掉敵人……。」「保護主公,討伐叛賊……」寺廟外,陣陣的殺伐聲,由遠而近,漸漸傳來,似乎有兩軍在互相攻擊,由聲音的規模聽來,人氣旺盛,是兩支極強大的軍隊在對戰。

  卡達爾心知有異,將蕾拉身體輕輕放下,踱出大殿,一看究竟。

  甫出殿門,尚未來的及看清眼前,一道驚人的先天劍氣,破空射來。

  卡達爾猝不及防,加以悲痛之餘,反應不靈,僅來得及側頭避開。鮮血飛濺,卡達爾左肩重創。

  「是你……」「你想不到嗎?」

  廣場之上,一個巨漢聳然站立,滿身的血污,看來甚是恐怖,但更叫人吃驚的,是他臉上的表情,輕鬆愜意的微笑,自信滿滿的眼神,給人一種山雨欲來的深沈。

  如果說,剛才的他,是爆發性的火山,現在的他,就是一個不見底的深潭,內斂而冷靜,更加的可怕。

  不是別人,正是應已斃命的織田信長。

  「你應該已經死了啊……」卡達爾有點吃驚,心裡隱隱覺得,今日之事,決不單純,有一隻看不見的黑手,在暗中操控一切。

  肩頭傷處,血流不止,稠濃的魔氣,鹽酸般的腐蝕肉體,卡達爾瞥向信長的手中,菊一文字透體通紅,劍刃變形,籠罩在一層朦朧的血光之下,彷彿是一個有生命的異物。

  「妖刀不知火!」卡達爾脫口叫道。

  妖刀不知火,是日本史上,傳說中的魔刀。故老相傳,在戰國時代,一名鑄劍名匠,在採得上好奇礦,欣喜回家時,赫然發現,整個村子的人,被散亂的流兵所掠奪,燒殺一空。

  他看著父母妻兒的屍體,呆然站立,他詛咒自己的無能,詛咒老天的不公,詛咒殘酷的兇手,詛咒一切的生者。在悔恨、怨忿、悲傷交錯之下,他出賣了自己的靈魂,作出魔鬼般的行為。

  費了三天三夜的時間,提煉體,匠師將全村人的鮮血,裝滿了七隻大壺,而後以之鑄劍,將無盡的悲憤,無盡的血淚,盡數封印在劍中,最後,他連帶深刻的怨念,自身投入爐中。

  轟然巨響,熔爐炸裂,妖刀不知火出世,這柄神兵的出現,確實是對世上的一個詛咒,在此之後,因它而造成的禍事,不知幾凡,每個持有人,均遭到了不幸的命運,發狂以終。但趨之若騖者,仍是前仆後繼,就在血與血的爭奪中,不知火自歷史上消失,據說,是被帶入了魔界。

  似不知火這等神兵,威力已經到了無從想像的地步,然而,劍能通靈,何況是魔劍。怨氣反噬,操控人心之事,時有所聞,而且持之實戰,劍會不停吸收主人的精氣,作為能源,故此,幾乎不可能為人類所用。

  「你不是人類!」卡達爾問道。

  信長微笑,紳士般的行了個禮,左手作了幾個莫名的手勢,最後化為烈飛騰狀,緩緩道:「奉大魔神王克斯脫拉之名,光我魔族,魔照天下。」

  「果然是魔族……」卡達爾剎那間,明白了一切,打從信長要娶蕾拉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是個布好的局,藉著他與蕾拉的關係,來引誘他上鉤,藉機誅殺。自己在九州大戰中,斬殺魔族無數,遇到此事,毫不足奇,只是可憐蕾拉,無辜受害。

  「卡達爾老師果然厲害,無怪昔日,傷我魔族同胞逾萬,不枉我以真面目出現人間,哎呀,還是這個樣子舒服,已經八百年沒有好好透氣了。」信長理斯慢條的說著,斯文的樣子,一反剛才的狂野粗暴。

  但卡達爾卻知道,現在的信長,比剛才的模樣更為可怕,已經完全恢復魔體的信長,展現了真實的性情,在他身上,強大的魔氣,恍若實質,一波波的侵蝕著周圍的大地。

  寺廟外的吵雜聲,越來越近,偶爾夾雜著一兩聲,臨死前的哀嚎,不多時,幾百枝的火箭,如同驟雨,亂射進來,箭枝遇物即燃,轉眼間,本能寺已成了一片火海。

  「明智光秀這小子,總算還有點膽量,居然敢發兵反我。」

  信長悠然道。

  他與卡達爾均有氣罩護體,紛落的羽箭,根本進不了方圓三丈之內。

  「對於卡達爾老師,我十分佩服,如果可以,我很想向您好好請教,但是,很可惜,我還是必須殺了你才行啊!」

  「不必裝出一臉英雄好漢的樣子,倘若當真光明正大,又何必忽施暗算,用這等卑鄙手段。」

  信長不答,抬起手來,急催真力,不知火遙指卡達爾。不知火受到感應,開始吸收主人的精氣,漸漸轉為通紅,沖天的魔氣,鎖定對手,潛聲道:「請!」

  肩頭的傷處如遭火焚,血液開始蒸發,不知火果不虛傳,卡達爾使盡全力,仍無法將入體的魔氣逼出,看來得要覓地療傷,但眼前又哪裡有這等餘裕,說不得,只得速戰速決。

  一直以來,卡達爾為避天刑,刻意壓制本身功力在五成以下,適才與信長激鬥良久,所用的,也不過是兩成功力,現在為求速敗強敵,長嘯一聲,將全身威能提升到四成。

  「魔弓閃光矢!」

  卡達爾率先主攻,魔法箭由一化繁,雨點般的射向信長,無論是威力還是速度,都與剛才有顯著的不同。

  但是,對恢復真實力量的信長而言,這已無法造成威脅了。

  「只用魔弓閃光矢之類的三流咒文,導師是太看不起我了嗎?」不知火以一個神妙無方的角度,斜斜劃過,將箭矢全數擋在外門。

  「天子劍法。」卡達爾又是一驚,這套天子劍法,是魔界寇拉斯王朝的絕學,歷來非王族不傳,端的是厲害無比,傳聞中,只有魔界第三代皇帝,朱棣,亦即是天子劍法的始創者,能夠發揮到十成的真傳。看信長的架式,不過得到五成火侯,卻已是極難對付。

  不知火配合天子劍法,威力大的令人咋舌,就連可卸萬刃的護身光罩,也在接觸的同時,被剖成兩半。卡達爾再不敢輕心,打起十二分精神應敵。

  說到底,信長雖然厲害,但星賢者享名千載,豈是泛泛,以個人級數而論,實是高出信長不只一班。卡達爾面對魔劍的驚人威力,不欲硬接,當下連連倒退,腳踩奇門步法,忽焉在前,忽焉在後,在不知火的凌厲攻勢下,從容遊走。

  卡達爾一面後退,一面卻運起靈力,在空氣中,佈滿太乙五蘿絲,用以滯礙敵人的行動,當信長發現身體變得沈重,動作不靈時,已經晚了一步了。

  「咦!」信長察覺有異,將內力運諸於不知火上,發出通體熾焰,想要熔去五蘿輕絲。

  卡達爾幽靈般的搶進,一眨眼,已到眼前,大梵聖掌再度施威。這次有了經驗,手下更是全力而施,掌勁一分而三,連打頭、胸、腹,三處要害。

  信長怒嚎出聲,鮮血狂噴,被爆發的勁力,炸得離地飛起,體內氣勁股湯不休,顯然馬上就要爆體而出。信長忍住撕心劇痛,施展魔族保命絕技,欲將潛勁迫出。

  「碰!」全力而施之下,總算將勁力逼出體外,但沒除盡的真氣,卻在右臂迸裂,一條右手齊肩炸成血粉,不知火飛個老遠,不見蹤影。

  「隆隆……。!」雖然保住一命,卻已耗損八成真元,無法施力,從半空中摔下來,砸落地面。這還是因為,卡達爾的功力僅有四成,倘使力道再重一成,信長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第一時間就喪命當場了。

  寺門口的殺伐聲大作,防禦的一方終於徹底潰敗,叛亂的軍隊殺了進來。看見滿是血污的信長,士兵們大喜過望,紛紛搶上,要把這位舊主子亂刀分,搶得新功。

  「猛鷲要死,也是死在大鷹爪下,怎能被螞蟻踩死。」雖是傷疲不堪,又缺一臂,但巍巍站立的信長,自有一股凜然威風,教人不敢妄動,卡達爾看在眼底,亦是對其暗暗佩服。

  周圍的士兵,為之震懾,不敢有所寸動,但想起了鉅額的懸賞,薰心的利益,蓋過了敬畏,他們大喝壯膽,亂刀斬下。

  「魔皇星爆!」

  信長猛喝一聲,全力發招,剎時間,眾人眼前,出現了一個極強的光源,一如初生的超新星,灼燒著所有人的視網膜,接著,威猛無倫的衝擊波,夾帶著席捲一切的狂風,足以融化天地的熾熱,向四周瞬間擴散。

  周圍的士兵,在百分之一秒的時間裡,融化的連殘渣也不剩,方圓十里之內的人、事、物,先是在狂風裡,被撕扯得四分五裂,再被熾焰一逼,熔成了半液體。

  整個天地就如同修羅鬼獄,哀嚎遍起,由於敵我不分,最可憐的,便是原本能寺的守兵,他們有些仍在奮勇的與敵人作戰,突然感到後方傳來尖嘯,就化成了一堆的碎肉。

  全部時間,歷時不過兩分鐘,當星爆的威力漸漸停息,大氣重歸平靜,顯露出滿目窗以瘡痍的大地,十里之內,沒有半點生物的氣息,不留一個人,一條蟲、一株草,寂如死域,光禿禿的一片,青山成焦土,最中心的半里,表層的地面,甚至成了黑色的玻璃,那是土地受高熱融化,再瞬間冷卻凝結後,所形成的奇象。

  十里之外,因為速度慢而脫隊,卻因此而僥倖逃過一劫的殘兵們,見到這天崩地裂的奇象,只給嚇得心膽俱裂,狂叫一聲,逃的不知去向了。

  「這傢伙恁地了得,竟然連魔龍皇拳的三大絕式,都給練成了。」思極此招神威,被護身光罩包圍,飄在半空的卡達爾不禁悚然。

  不過,此招雖然厲害,卡達爾卻也是無懼,魔皇星爆,正如其名,是一對多,大範圍的強力招式,只是,因為範圍過大,在單獨的集中力上,卻是大大遜色,換言之,倘若把廣及十里的威力,全數集中在見尺之地上,卡達爾未必承受的住。

  ◎日後,織田香將此招式予以改良,一點集中,以魔界黑火催動,即是炎類咒術頂峰絕招,「死黑核爆地獄」。

  「魔龍皇拳,非大魔神王不傳,他拚命使出,拳力反噬,應該已經粉身碎骨了。」看著地面煙塵滾滾,蒸氣未息,卡達爾暗自替對手的不屈意志,感到敬佩。

  驀地,一道氣勁自煙塵中,射向卡達爾。遇襲的一方,全然不當一回事,隨手撥去,眼中綻出了欣賞的神情。

  煙塵散去,信長魁梧的身軀,毅然不搖的站在當場,雖然是魔族,但他身上所受的傷,也早該讓他步向黃泉路了,為何……「是麻藥嗎……」卡達爾猜到了大半,同時再一次,對敵人誓死完成任務的決心,有了體認。

  他猜得沒錯,為了能與卡達爾周旋到最後,信長自數年前,便以服食微量生死花,來增強肉體機能,果然在今天的一戰,發揮了驚人的效果。

  「雖然你是魔族,但我不得不對你表示敬意,可是,」卡達爾肅然道。」你是殺不了我的,我很好奇,魔族怎麼會派你來當刺客,在我記憶中,貴方的君上,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

  「不勞你費心,我還有最後的武器。」信長抬頭望天,注視著卡達爾身後的天色,明月幾近西墜,差不多是時候了。

  「卡達爾!接我最後的一擊。」信長喝道,一按鈕,一枚預備多時的混沌火弩,破地而出,射向卡達爾。

  卡達爾不避不閃,左手一揚,魔法箭射出,兩物對碰,在空中爆炸。火弩中似乎另藏塵粉,隨著爆炸,散落滿空,卡達爾確定煙塵無毒,也就不予理會,因為,有更值得他費心的事。

  這一次,卡達爾看仔細了,這枚混沌火弩乃是新造,並非千年前的遺留物。

  「這怎麼可能……當今世上,怎麼還有人會製造火弩,莫非……莫非當真是他……」思潮如湧,卡達爾驚疑不定,忘記了地上的敵人。

  正自思量間,晨曦乍現,第一道陽光,穿透了層層雲霧,照耀大地,與尚未消逝的彎月,形成了日月對映的景觀。

  此時,更教卡達爾吃驚的事發生了,自陽光照到他的那一剎那起,全身的魔法力,似乎消失的無影無蹤,魔力既消,再也無法停留空中,「呼」的一聲,自半空摔落。

  仔細觀察,適才火弩中的塵粉,此刻反映著日月光華,形成了一個大光罩,把方圓一里的範圍皆籠罩於其中,形成了一個大型結界。

  「卡達爾,這天羅魔窖,耗費我族無數心血、人力,專程為你而設,你該感到榮幸了。」信長數道劈空掌,立即攻向卡達爾,務趁敵人法力盡喪時,斃敵於掌下。

  卡達爾驟遭遇難,人在半空,心神不亂,強提一口真氣,身形猛地拔高,避過信長的攻擊。適才對戰時,他預先將三成魔法力,轉換成內力,此時遭逢大變,仍有應變之力,尚不至於任人宰割。

  信長運功強壓傷勢,把握這千載難逢的良機,狂風暴雨般的發動攻擊,雙掌或施劍氣,或近身直擊,一身武功發揮到極限。

  反觀卡達爾,就顯得破綻百出,他雖能以魔法力施展無上武學,但到底還是魔法師,先天反應與動作上,無法與真正的武者相比,一但失去了魔力,登時處於下風。

  勉強避了幾下,終於被信長擊中,卡達爾連退三步,胸腹間氣血激湯,信長又是一掌擊來,卡達爾揮掌相迎,碰然一聲響,卡達爾左肩鮮血激射,這才憶起,左肩的傷勢未癒,此刻失去了魔力療傷,又被掌力傳震,登時傷口迸裂。

  卡達爾抽掌欲退,赫然驚覺對方掌力轉吐為吸,極柔韌的內力黏住自己手掌,抽身不得,更驚人的是,信長正以某種密法,吸取他的內力。 

  「真是老糊塗了,明知他是魔道中人,怎沒想到他會吸收別人功力,還笨的與他對掌。」卡達爾暗罵自己,此刻無暇再想,必須要立刻破除結界,恢復魔力,否則敵強我弱,不用多久,自己就得化作一具乾屍。

  這結界的設法奇特,光華流轉,與生平所學之途,大相逕異,遍思所見,盡皆不符,朦朧間,腦裡閃過一段對話……「三光者,日、月、星;三才者,天、地、人。」

  「大哥可是想要,以此排設出一個陣局?」

  「不錯,二弟、三弟,此法古人未有所見,若能依此排設,必能達到攻敵不意的效果。」

  「可是這六者,中間既有相生,又有相剋,要如何才能將之調和無間,可不容易啊!」

  「嗯!二弟所言不錯,這之間確有許多需要琢磨之處。三才者……」念及此處,神智登明,「三光者,日、月、星,此陣正是三光結界。」卡達爾恍然大悟。日、月、星,難得同時並出,故此,需以別物取代星光,適才信長「魔皇星爆」一式,看似鹵莽,卻是暗藏玄機,以人光感召天光,繼而混同日、月光華,藉特殊材料予以保留,形成三光結界。

  一但明白結界的構造,破法隨即而出,只需有兩道力量,內外合攻,結界轉眼便可破除,雖然難找外力,卻也困不住卡達爾,以他修為,大可借助周圍神之力,破除咒法,只是……「破除這等規模的結界,絕非兩三個神明就能成事,而要大規模的借助神力,耗損功力,絕對是超乎想像的龐大,一但運功超過五成,豈非天刑立降……」這個想法,震驚了卡達爾,一直以來,他在這場鬥爭中,始終游刃有餘,就算面臨險境,也堅信可以憑自己的力量脫困。但是,打從這一刻起,他的心頭有了面對死亡的恐懼,佈局者精巧的設計,讓他在不知不覺間,深陷其中。

  修煉到了卡達爾這等層次,已非尋常人禍所能傷,唯一可以威脅到他們生命的,只有天。

  而設計人的心思,陰狠精密,先用蕾拉引卡達爾入殼,再以信長讓卡達爾產生大意,最後才暗伏殺著,引天刑降臨。

  這等計策,非得對卡達爾生平、個性、修為,都有深切瞭解者不可。

  「混沌火弩……能想出這樣的計畫……布下這等結界……莫非當真是他…………唉!若真是他,我命休矣!」念及那人的手段,卡達爾自知今日九死一生。遲疑間,功力已被吸掉一成,看見敵人興奮的模樣,卡達爾暗道:「就是死,也要死的有價值。」當下,默唸咒文。

  信長不住吸納卡達爾的功力,只覺得全身精氣飽滿,甚是受用,星賢者的絕世修為,果不尋常,若是正面相對,肯定連半分機會也無。

  眼見任務即將成功,魔族從此剪除了一名大敵,正自狂喜間,一絲若有若無的聲音,迴響在耳畔。

  「敬告四天與四方地,守護著吾鄉與吾故土,來自虛渺之堂,遵從太古盟約,日出之國的八百萬神明啊!輔助我命,破除邪惡!」

  信長這一驚非同小可,「你想用本國的神靈來破去結界,我不會讓你得逞的。」顧不得再吸功力,全身勁道運於左臂,務求一招將卡達爾擊殺。

  然而,已經晚了一步,結界外,太陽的方向,升起了七彩虹光,轉射在結界光罩上,結界的光華登時減弱,卡達爾趁此機會,以殘存的魔力施法。

  「風捲雲殘,化成大氣漩渦吹四方,摩陀天利娑訶,風天神。」

  平和的大氣,突然激烈的旋轉,瞬間化作了強猛的颶風,吹向四方,將凝結結界的微塵,吹的乾乾淨淨。

  微塵一除,卡達爾魔力盡復,隨即以斗轉星移之遁術,卸去信長的掌力,身化千億幻影,陡然拔高到空中,雙手結印,大喝道:「信長,下黃泉去吧!」口中頌咒。

  「冥界的賢者啊!用七把鑰匙,打開地獄之門。」

  雙手間形成一團耀眼赤,越來越強。是炎系法術的強猛招數。

  「七鍵守護神。」爆喝聲中,卡達爾全力出招,炎系法咒中,最強的一式,七鍵守護神,化為熊熊火焰,朝信長噬下。此招與「魔皇星爆」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不同者,一者為魔界烈焰,一者為天界淨火,如此而已。

  絕招發出,耀眼的光芒,猶勝剛才星爆之威,澎湃的熱浪,剎那間,散佈至天地中的每個角落。毀滅性的力量,掩蓋了一切。只是,卡達爾刻意抑制了此招的威力,看上去,反倒是沒有適才的威力驚人。

  面對這等招數,先機已失,滿身傷痛的信長,豁盡功力,把護體真氣升到頂峰,全身經脈扭曲欲裂,骨骼咯咯作響,極力抗拒著死亡的陰影,然而,蜻蜓終難搖動石柱,在僵持一會兒後,信長氣竭力空,被吞沒於飛騰的熾焰裡。敵人終於消滅,卡達爾的臉上,卻不見半分喜色,「到底是逃不過天數啊!」卡達爾慘笑。

  仰頭望天,原本絢爛的初陽,被急湧而起的烏雲所遮蔽,濃密的雲朵中,隱見電光飛騰,聲勢甚為怕人,整個天空,剎那間晃如黑夜,正是天刑降臨之兆。

  卡達爾飄然立於空中,回想起這一生的經歷,楞楞出神。

  猛地,察覺地上有所異動,卡達爾注目急視,赫然發覺,有個物體,以緩慢的速度,移向本能寺的殘骸。

  「什麼麻藥這麼厲害?」信長的韌命,就連卡達爾,也為之倒吸了口涼氣。

  魔族的生命力,再加上生死花的效力,果然非同小可。此刻的信長,下半身已成為焦炭,上半身的皮膚全數炭化,卻還能拖著身子,移往本能寺的方向。

  支持他不倒下去的,大概是其民族所特有,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不死鬥志吧!

  本能寺在如此近距離之下,連受兩式超毀滅性的攻擊,屋瓦土木,早已化作灰燼,但在一片焦土中,卻仍有一物,絲毫未損,妖異的緩緩脈動。

  卡達爾猛地驚覺對方意圖,連忙自空中降下,想要攔截。但已遲了一步。「魔胎……我還有魔胎……」信長將跳動的肉球,納於掌心,想予以吸化,倘若成功吸納魔種,他便成了古往今來,第一個以外力修成魔種之人,功力大進,可以保住性命,重新再戰。

  「住手啊!」卡達爾厲聲道。

  恐怖的事,就在這一瞬間發生,信長掌力甫發,一股更強大的吸力,自掌心反傳回來,將他的精血,長江大河般的吸攝而去,信長長聲慘嚎。那刮骨蝕肉的劇痛,強烈的衝上腦門,偏生他的神智卻又清清楚楚,這等痛苦,實非筆墨所能形容於萬一。

  卡達爾見狀,知他反為魔種所噬,心下駭然,暗道:「自古以來,練魔種者不得好死,你又何能例外?」

  失去功力的支持,信長強壓下的傷勢,一齊迸發,眼耳口鼻鮮血激噴,甫一離體,便因高熱,蒸發作陣陣輕煙。慘嚎聲漸漸衰弱,最後,信長全身著火,在地獄煉火的焚燒下,成了一團灰燼。

  卡達爾與之激鬥一日,最後更因之而性命垂危,但對於信長之堅毅鬥志,佩服於心,此刻見他如此下場,雖覺罪有應得,亦不免為之惻然,當下低聲頌咒,為敵人祈求冥福。

  恍惚間,眼前的火光中,出現了個黑髮金瞳的少女,容貌美的讓人屏息,明麗的神韻,依稀有些熟悉,她無表情的看了卡達爾一眼,轉身消逝不見。

  火焰燒盡,魔種厚實的胎衣,忽地分作兩半,一個紅通通的女嬰,沒發出半點聲息,躺在地上,明亮的黃金眼瞳,不帶一絲的感情,望向天空。

  卡達爾知道,自己目睹的,是一件千古奇聞,修行者練至化境,有所謂的「道胎」、「魔種」,但那是指個人的精、氣、神,並非真是胎兒。

  魔種煉製之術,別走捷徑,因自古以來,沒人練成,誰也不知道最後是何光景,卻想不到,今日魔種功敗垂成,信長作法自弊,焚燼身死,而本該被吸化的魔種,卻育孕成胎,這真不知道是哪一門子的糊塗帳。

  由於這胎兒,非自然所生成,所以沒有人心意識,雖然會呼吸,雖然有心跳,卻不會哭、不會笑,沒有任何的感情,也沒有任何的感覺,只是一團肉塊而已。

  看著嬰兒的小臉,卡達爾想起蕾拉,心中一痛。

  「說到底,她是蕾拉的女兒,我欠她母親太多,就回報給這孩子吧!」卡達爾下了決定,手指結印,綻放光華,欲以太古秘術,拼著大耗本身元氣,要開啟孩子的天心意識。

  「阿波茲多頡氐頡氐摩氏利」法咒急頌,卡達爾左手三指,點在孩子的額頭上,灌注靈力。手指甫觸,赫然驚覺如觸磁石,本身內力泥牛入海般,消逝無蹤。

  「這女孩的體質恁地奇怪。」卡達爾吃了一驚,內力不收反吐,他自忖無能避過天刑,今日必死無疑,內力保留多少,以無關緊要,是以再不吝惜,務要打通孩子的靈竅。

  「喝!]隨著一聲暴喝,嬰兒的嘹亮哭聲響起,密法已然全功,卡達兒閉目調息,汗下如雨。

  不過僅是盞茶時分,卡達爾的左臂,被吸蝕至乾枯如柴,內力折損三成,再加上適才所得,這女孩甫一出生,便已擁有信長的全身功力,再加上卡達爾的四成靈力,躍身為絕代高手之林。

  卡達爾抱起孩子,仔細端詳,清秀的眉宇,雪中透紅的肌膚,看來就跟母親一樣,將來是個大美人,卡達爾暗自祈禱,這孩子未來的命運,多福多壽,無災無病。

  女孩的左手,自剛才便一直緊握,卡達爾好奇心起,小心的將手指扳開。剎那間,濃郁的馨香撲鼻,一縷晶瑩的白光,出現在小小的掌心裡,一枚渾圓剔透的明珠,柔和的綻放光彩,隱約之間,浮現一個「生」字。

  卡達爾心知有異,望向嬰孩,孩子咯咯輕笑,明如秋水的眼眸,咕嚕嚕的轉動,靈活地看著他。

  黃金色的眼瞳中,映出了卡達爾的身影……黃金色!卡達爾猛地想起,適才火中看到的幻影,難道是……恍惚中,心底若有所悟……「卡達爾導師!」

  一個人影,在遠處緩緩走近,赫然便是羽柴秀吉。

  秀吉自那日分別後,知道必有連場劇鬥將發生,連忙率領少數精銳,回奔京都。途中遇上明智光秀的軍隊,雙方為攻守本能寺,發生激戰,卻不料戰至中途,本能寺傳來強大的衝擊波,敵我雙方,在信長的「魔皇星爆」之下,全軍覆沒。

  「前次,我說你不宜回奔,想不到你還是回來了。」

  「秀吉拜謝導師救命之恩。」說著,秀吉深深的行了個禮。

  適才星爆之威,遍及八方,他能夠活命,全仗日前卡達爾所贈之護符,代主碎裂,方能保住一命,因此,心中對卡達爾感激不已。

  本來,為人臣子,主君死於人手,豈能坐視一旁,但他剛才目睹了信長的真實身份,知道這是牽涉了人魔之間嚴重問題,非一般可比,再看卡達爾,亦是傷疲交加,又哪裡下得了手。

  空中的雲層,越來越密,悶雷的響聲,亦漸趨洪亮,天刑降臨的時間,又近了幾分。

  「秀吉兄,昔日你我擊掌為誓,此約記否?」

  「壯士一言,駟馬難追。但教義之所在,力之所及,秀吉自當鞠躬盡瘁。「

  卡達爾點點頭,瞥見天上隱現的電光,他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間了。

  「卡達爾今日在劫難逃,行將大歸,臨去之前,一事相托,勞煩秀吉兄代我,將此女養育成人。]「這女孩是………」「是貴方信長公的遺孤。」秀吉心裡疑團無數,迎娶蕾拉,不過一月有餘,如何能懷孕生子,但想起信長並非人類,也就隨即釋然。

  「導師請放心,公主既是主公的骨血,秀吉必當視若己出,竭力撫育成才。」

  「如此甚好,就勞煩秀吉兄辛勞一世了。」卡達爾跪倒在地,拜了三拜。「不敢!」秀吉對拜還禮。

  「公主可曾命名?」

  卡達爾思索片刻,道:「此女出生,身上馨香馥郁,就名作『香』吧!」「織田香……織田香,真是個好名字。」

  將孩子抱過,卡達爾自懷中取出一錦盒,珍而重之的交給秀吉,錦盒上的絲線斑駁,外殼泛黃,看來是很舊的古物了。

  「錦盒中有一勾玉,內裡記載我畢生所學,待日後此女長大,請交付於她。」秀吉知道此事重大,點頭答應。

  卡達爾瞧著孩子的小臉,呆呆出神。心底,有個微弱的聲音,在向孩子低語。

  我和你的母親,共同有有了一段傷心的回憶,因為我的怯懦無能,連累她遭到不幸,最後連我自己,也付出生命來贖罪,對於這個懲罰,我並不後悔。那麼,我的孩子啊!將來的你,會走出什麼樣的人生呢?無論如何,希望你能踏出嶄新的足印,同樣的錯誤,別讓它再上演了………「天刑將至,我以傳送術將你們送出千里之外。」

  「導師!」

  「永別了!」靈力施展,秀吉的身形,被籠罩在一團光圈之中,漸漸消失。

  「天,實在對我不錯,竟然還給我交代遺言的機會。」

  卡達爾負手望天,昂然直視。心願既了,他,已然無憾。

  轟然巨響中,第一批天雷降下,妖雷魔電,化作電龍飛舞,噬向卡達爾。*「喝!」卡達爾釋放全身的功力,將護身光罩,威力提到極限,與第一枚天雷相撞,爆出震天巨響。

  堅固無比的光罩,竟連抵擋一會兒的機會也無,在接觸的瞬間,被天雷炸個洞穿,直襲卡達爾。

  「大梵聖掌!」卡達爾將功力凝聚在右臂,揮掌對擊。

  掌力未至,天雷所蘊藏的光明火,熾灼奔放,燒向卡達爾的手臂,聖靈冰隨即凍住毛孔,太陽風、宇宙光交錯襲來,肌肉組織幾乎完全壞死,而後是威力最大的爆雷。

  「噗!」只是一擊,卡達爾給震得七孔流血,五癆七傷,一口鮮血噴起兩丈高,豁盡全身功夫,才把入侵體內的雷殛,化除殆盡。

  「天地之威,果然不是平常人所能相抗。」心下再不敢怠慢,施起遠距離攻擊,靈光急舞成盾,務必要在天雷襲體之前,予以卸去。

  一枚天雷,可以將方圓五百里地,瞬間夷平,若是第二枚聯合爆發,威力會以幾何級數相乘,換言之,千枚天雷所形成的末世天劫,真的是具有毀滅整個世界的能力。

  卡達爾或擋或卸,第一批的五十枚天雷,轉眼即過。在巨大的殺傷力撞擊下,表面無傷的軀體,內裡就彷彿被炸彈炸過一般,千瘡百孔,本來枯乾的左手,猛地爆成血霧。

  「呵……報應來的好快啊!」失去一臂,卡達爾並不如何驚慌,重吸一口氣,竟躍身起來,迎向第二批天雷。

  適才他竭盡所能,固守一地,尚且重傷,這時主動搶攻,無疑是自殺的行為,但他自忖在劫難逃,索性豁出一切,要在人生的最後一剎那,留下永恆的光輝。

  其實,若是他主動自裁,當可躲過天刑,雖是身死,卻能再世輪迴,但如此一來,天雷勢必亂轟大地,造成難以想像的天災,秀吉等人亦勢難倖免,故此,不惜神形俱滅,亦要捨身面對天刑。

  卡達爾飄翔半空,拳飛掌舞,在生死關頭中,激發出全部的潛力,一身的修為,提升到另一個層次。

  只見他武功、法術並用;掌勁、靈光並發,將天雷遠遠卸開,轟爆於外,在妖雷魔電的纏繞中,神威凜凜,恍若戰神。但,人力有時而窮,在第一百九十八枚天雷,被一掌轟碎後,卡達爾猛覺一口氣提不上來,正是身體透支過度,功力消散的前兆。

  措手不及間,一枚天雷自後方轟至,狠狠的擊在卡達爾身上,護體氣罩登時被破,五種毀滅性的力量,一齊迸發,將卡達爾打落天空,重墜於地。

  這一擊,引發了所有舊創,卡達爾體內五臟盡數爆裂,脊椎骨震成碎片,摧毀了他所有的力量,再起不能了。

  其實,若非卡達爾先前折損四成功力,雖是必然無倖,但以他修為,必可支持到三百枚以外。

  卡達爾巍巍顫顫的坐起身,腦海裡,走馬燈般的回憶著,少年的榮華富貴,刻骨難忘的戀情,深山修道的經過,九州大戰的種種,再到蕾拉的重逢…….這一生的一點一滴,在腦海中迅速翻過。

  傷疲不堪的臉上,忽憂忽喜,有時微笑,有時流淚,最後,回歸於平靜。當一生的記憶演完後,恍惚間,他看到了些模糊的景象。

  那是一個大規模的戰爭,兩方人馬激烈的對戰,鮮血飛濺,不斷的累積死

  ,之中,有人類,有精靈,也有魔族,恍若末世的浩劫,而在那其中…………一名短髮女郎,以驚人的高速,縱橫於戰場之中,熾熱的劍勁,如紅日昇空,叫人不敢正視。

  一名精靈族的女孩,手中的魔法箭不斷射出,箭無虛發,將敵人的大將,準確的射下。

  東南隅,有個穿著和服的女孩,左手劍光飛跳般的揮舞,右手卻施展著太古的咒文,所到之處,瞬間就造成了大量的死傷。

  在她背後,一位少女,美的讓人屏息,駕馭飛龍,手裡長槍舞動,態擬神仙。

  在主帥的駕車上,一名漢子,挺拔英偉,霸氣凜然,全身充滿皇者的威嚴,他意態飛揚,自信滿滿,對將領發號施令。

  在他身邊,有位女子,獻策提議,充滿智慧的眼眸,深情如水,癡看著所倚靠的男人。

  在陣前,一個容貌秀氣,舉止優雅的男子,聲音柔和好聽,指揮若定。

  接到了他的命令,左營的一個女郎,撥動琴弦,當悠揚的樂音,流過戰場,隸屬於不死系的士兵,全數還原為枯骨。

  一幕幕的景象,流過了卡達爾的眼前,彷彿是在預告,將到來的未來。卡達爾睜開眼睛,只見一道紫龍皇氣,冉冉升起於西方。

  「真是不想死啊!」卡達爾喃喃道。

  第兩百枚天雷盤旋轟下,打入卡達爾天靈要害。卡達爾閉目不動,再不言語。

  天刑已過,湛藍的天空,重新放晴,回歸晴朗,一切,就好像沒發生過一般。

  一陣微風吹來,輕撫著大地,卡達爾的身軀,在風裡,化為塵粉,消逝的無影無蹤。

  卡達爾,神形俱滅。

  此次事件,後代史書稱為「本能寺之變」,是役,明智光秀叛變,率眾攻入本能寺,日本的絕代霸主,織田信長,絕命於斯役,此後,原為信長手下的羽柴秀吉,自我獨立,改名豐臣秀吉,興兵為主伐罪,討平明智光秀,再與柴田勝家爭奪天下,憑其天賦,終成大業,成為號令天下的大人物。

  而大賢者卡達爾,從此更無消息,未曾再現於人間。星賢者之名,從此成了僅存於傳說中的耳語。

  風,緩緩的吹著,在和煦的晨光之中,隨著大氣的暢流,浮游在海洋之上,帶著鹹鹹的海草味,穿過內陸,到處流竄。

  一聲耳語般的低低歎息,混在風裡,穿越千里之遙,去往風姿物語的下一站。

  斯菲爾倫多王國。

  (日後,織田香靠著優異的體質,以僅僅十六歲之齡,盡得卡達爾真傳,精通武功、秘法,成為年輕一輩女性的第一高手。

  在日本攻略戰中,化身「沖田宗次郎」,與蘭斯王相遇,率領新撰組,給了蘭斯很大的苦頭,而後,為蘭斯、源五郎聯手挫敗,成為九天御使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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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萬五千字的大長征,看來是一次比一次恐怖了,轉眼間,風姿物語已經到了第三集了,這是我當初所沒料到的事情。

  第三集看完,諸位有什麼感想呢?對於裡面的人物,你喜歡誰?討厭誰?或著說,有某個人,能夠牽動你的心弦呢?不管你的感覺是什麼,希望你能給我意見,這是繼續寫下去的原點。

  第三集中,我試著參進歷史事件,不知道大家感覺怎樣?但是,有幾點是必須要澄清一下的,正史上,本能寺之變時(fire註:本能寺之變發生於1582年,有興趣的可以去查查日本編年史),秀吉仍在出征中國,勝家也在外領軍,都是不在的,另外,信長的配刀,叫做一文字吉房,不是菊一文字宗則。菊一文字,是沖田宗次郎的愛刀,這個人,大家應該知道他是誰吧!對!他就是沖田總司。

  這樣的小說,對我也是創舉,如果將來這部作品,長命到寫出日本攻略戰,各位將會看到新撰組活躍於京都的風貌,池田屋事件,還有八岐大蛇,怎樣,會不會感覺很過癮呢?

  照預定中,第四集「雲」莉亞公主,第五集「風」天流紫鈺,如果能寫完,九天御使就已經出現五個了,可是,說實話,風姿物語可能要暫時休息一下了,敝人在下,欠了幾個報告,得要去趕作業了。

  另外,想不出什麼好題材,更是主要原因,直到現在,對於怎麼安排第四集的內容,還是沒有著落,只好等想到再開筆了。

  時間差不多要天亮了,小弟就此擱筆,當然,一如前兩集,希望所有風姿物語的讀者,多多給予意見,這是往後故事能否出來的重要關鍵。

  為了健康與美容,睡前要喝一杯紅茶。————出自非風姿物語的諺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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隕星篇 起 首

  
  魔界歷天鵬縱橫五年人間界地底

  「我,我要死了嗎?」

  體內的氣血,翻騰不已,身上各處傷患,彷彿一齊發出嘶嚎,在為那場天地為之變色的戰役,默默哀悼。生命力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失,他知道,自己的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寫好了遺言,將各項佈置處理完畢,他閉上眼睛,回憶著生平的點點滴滴。無盡的黑暗中,浮現了好多人的面孔,他最敬愛的父王,最信任的兄長,最摯愛的情人,與許多最好的朋友、敵人,都以不同的表情在面對他。所有的記憶,傷心的,喜悅的,永遠鐫刻在胸口的,全如走馬燈般,在眼前緩緩流動。

  迴光反照的過程中,他憶起了許多早已遺忘的事。

  是的,他,驚才絕艷,武功之高,曠古絕今,出身尊貴無比,堪為萬物之統治者,在位五年,兵壓所有反抗勢力,縱橫沙場,未嘗一敗,讓大陸上的各種族,開始和睦相處,把國勢推往最高峰,而且從未稍停步伐。

  魔族長老心誠悅服地,尊稱他為「海內外共同的皇帝」,同時兼具霸氣與溫和的偉大君主,所有青天照耀之下,全部歸屬於他的統治。他憶起了自己的名字,鐵木真。

  沒有錯,魔族的大魔神王,風之大陸的統治者,天地間的不朽名君,「成吉思汗」鐵木真。





隕星篇 第一章 初識

  
  他出生於帝室。

  那一年,大魔神王玄燁,親自壓陣,攻破聯合軍的最後一個要塞,徹底瓦解了人類與其他種族的聯合勢力。聯軍首領鐵木真,被玄燁親自斬殺於陣上,他的獨生女兒,莉蘭公主,已經婚配,但玄燁對之驚為天人,親斬其夫於面前,納莉蘭為妃。為了紀念此次勝利,玄燁將其與莉蘭公主的第一個孩子,以他外祖父的名字為紀,命名為鐵木真。

  鐵木真八歲時,父王殂逝,死前遺詔,任鐵木真為三十二代大魔神王,此舉令群臣嘩然。

  原本,在玄燁的數十子嗣中,勢力最強的是二皇子胤礽,武功最強的是八皇子胤嗣,但屢經淘汰後,脫穎而出的,是第四皇子胤禛,精明能幹,手段厲害,文武全才,早在百年前,便實際參與魔族最高決策,被公視為帝位的接班人。

  鐵木真年紀幼小,母親又非正室,背後亦無有力後台,唯一所長者,便是一身過人武功,雖然僅僅八歲,但鐵木真的天份之高,簡直駭人聽聞,習武不到五年,已將魔族正統王室之秘傳──天魔功,練至第六層,其父親玄燁、兄長胤禛,雖然亦是魔族公認的武學天才,但要達此境界,前者花了一百年,後者也足足花了一甲子的時光。

  魔族的一大好處,便是實力代表一切,只要武功無人能敵,任你年紀多輕、什麼出身、有無後台,都立刻會成為萬眾敬之的人物,再加上胤禛的強力支持,鐵木真排除眾議,登上帝座。

  剛繼位的鐵木真,面臨紛至沓來,從未接觸過的種種政務,感到拿不定方向。在某次會戰結束後,他獨自一人,散步出宮,也便是在這一次,鐵木真遇上了令他傾情一生的女子。

  鐵木真獨自漫步在山間道路上,不帶隨從,不配盔甲,八歲的他,除了額上的角,與金色眼瞳之外,看起來便與一般的人類孩童,毫無二異。

  繼位至今,已經兩個月了,為了向群臣展示身為君主的強橫實力,他照著四皇兄建議,忙於南征北討,擊潰任何一個意欲反抗他的勢力。

  為了不讓臣下對年幼的自己產生小覷之心,鐵木真依兄長胤禛的意見,對大臣們下禁口令,每次出現在群眾前,也披上在他即位當天,魔界名匠隆.貝多芬所制的「黑魔聖鎧」,不以真面目現世,所以現在的他,正享受久違的新鮮空氣。

  帶著有些漫不經心的態度,鐵木真緩緩踱步,回想著某件令他困惑的事。

  適才,他花了半個時辰的時間,攻破了一座要塞。要塞的主人,是人類,他因為公開對鐵木真有所挑釁,被選來當作殺雞儆猴的範本。鐵木真身先士卒,單騎闖陣,天魔功所向無敵之下,沒花多久,就將防衛軍屠戮殆盡。

  依照魔族軍隊的習慣,凡是攻城時,對方不肯降伏,城破後,必以屠城作為報復手段,防衛軍既已潰滅,現在便是屠城的時刻了。

  打了勝仗,鐵木真並沒有多高興,事實上,那時的他,心情極度惡劣。

  在破城而入,將目光所及之處,全部化為焦土後,鐵木真在街上漫步,看看自己今次的戰果。魔族的軍隊,此刻毫無忌憚的四處燒殺,反正既然要達到警嚇作用,那自然是做得越徹底越好,是以,他們見物便搶,見人就殺,甚至連有些同為魔族的平民,也慘遭不幸。

  對於這等事,鐵木真自小耳濡目染,早已司空見慣,毫不在意,只是,以他的觀念,與其說他已淡看戰爭的恐怖,倒不如說,他根本就尚不瞭解戰爭為何物。

  在閒逛途中,鐵木真看到了一對母女,母親是個姿色平庸的婦人,女兒的年紀也很幼小,約莫與自己同年,她們的身邊,倒了半截男屍,該是家裡的男主人吧!而此刻,母親為了保護女兒,用身體覆蓋住她,被幾個士兵當沙袋踢打著,呼天搶地的哀號聲,全身肌膚,血肉斑駁,形成一幕極悲慘的畫面。

  「大家都玩完了吧!這婆娘沒什麼味道,讓她們母女一起做成串燒好了。」

  四五柄長矛一齊刺下,母親哼也不哼,登時斃命。「下面的小鬼死了沒有?」

  「誰知道,多刺幾下不就行了嗎?」

  「住手。」出於本能,鐵木真喝阻了部下,話一出口,連他自己也有點意外。

  這等事,不是很正常的嗎?人類是卑賤的生物,沒有生存的權利,只要高興,千百個都可以隨意宰來玩,每個人都是這麼做的啊!自己為什麼要喊停呢?

  他自己也很納悶的當口,部下們翻開了母親的屍體,本來應該已成千瘡百孔的女兒,竟毫髮無傷,她抓了塊石頭,奮力擲向鐵木真。

  「惡魔!沒人性的傢伙,把我媽媽還給我。」

  不消說,小女孩在石子離手的瞬間,就給亂刀剁成肉醬,與她母親同倒在血泊中。可是,她所擲出的那塊石頭,卻結結實實地擊在鐵木真的頭盔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沒有強大的內勁,也不是難以躲避的發射手法,就是這麼平凡的一塊碎石,卻猶勝世上的任何暗器,擊中了他們那尊貴無比、威能蓋世的大魔神王,四周兵卒,驚訝得連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若要說他們感到震驚的話,鐵木真心中的震驚,更遠勝於他們。為什麼小女孩能夠不死呢?七八柄長矛刺下去,便是再多三個小女孩,也給刺成洞穿,為什麼她還能存活呢?原來,在長矛刺下的瞬間,母親夾緊全身的肌肉,抵銷了長矛的刺擊,讓身下的愛女,半點傷也沒受,這樣一件連武術高手也極難辦到的事,卻給一個母親做到了。

  一個卑賤的生物,能夠做出這種事,鐵木真絲毫不能理解,有生以來,他第一次對人類這種生物,產生困惑。那個小女孩的眼神,亦是令他心悸,那裡面,包含著悲傷、絕望、驚恐、憤怒、駭然欲絕,彷彿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怪物。

  自己有那麼可怕嗎?在盔甲之下,他與那女孩的長相,並沒有多大差別啊!為什麼,女孩要用這種眼神來看他呢。

  轉過頭來,仔細查看,鐵木真很吃驚的發現,所有士兵,看待自己的眼神,竟與女孩那臨終的一眼,毫無差別。士兵們怕他,鐵木真不喜歡這種感覺,也許這是歷代大魔神王,用以馭下的方針,可是,鐵木真就是不喜歡。

  在被點名登基以前,鐵木真常常溜出宮廷,與首都的民間孩子很要好,其中也有許多人類的小孩,他們親暱地一起堆沙包、跳格子,相處融洽,那些人都很喜歡他,反倒是孩子們的長輩,也是用那樣可怕的眼神,在看著他。到後來,只要他一靠近,孩子們都一哄而散。

  為什麼人們會如此怕他呢?為什麼孩子們看到他就跑呢?他並沒有打算要傷害什麼人啊!為什麼呢?

  在曠野中一面散步,鐵木真一面思索著。幾個疑問,在他的腦海裡,反覆盤旋,讓心情更形惡劣,也讓他沒能察覺周圍的動態。

  「該死的魔族,去地獄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贖罪吧!」

  一聲嬌叱,一名嬌俏少女,打半空中飛襲而下,人未到,急勁的指風,已刺向鐵木真的眉心。

  在照面的瞬間,鐵木真看得呆了。

  少女的相貌相當出色,淡金色的頭髮,宛如柔軟金線,輕輕揮灑。儘管滿臉怒容,面孔卻未因而扭曲,反而更激發出一股凜然生氣,教人為之眼前一亮。這女子雖是俏麗,卻還比不上魔宮中由諸國進貢的美女,但是,她的神韻,令鐵木真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彷彿已經等了她很多年,就為了在此見她一面。

  迷糊間,鐵木真忘了閃躲,直直的站著,任由那一指點至眼前。

  「啊!是個小鬼?該死!」

  發覺自己搞錯了狙擊的對象,少女驚呼一聲,她這一擊用了全力,情急之下不及收指,只得把身子往旁邊一翻,在空中連翻幾圈,「嘩啦」一聲,卻是用力過猛,止不住勢子,摔入旁邊水塘,把泥漿激起了老半天高。

  「該死該死真是該死」怎麼這麼倒楣,艾兒西絲抹去臉上的泥漿,暗自懊惱。

  好不容易知道了那人的所在,想去找他,卻又想帶個禮物,表示自己也是很能幹的。千辛萬苦,探聽到附近有魔族軍隊正在激戰,而此地正是必經之路,埋伏於此,趁著敵人大意之下,說不定就能趁機刺殺一兩個高級軍官。

  就這樣,自己努力地壓下初次殺人的恐懼,躲在樹上和恐怖的蒼蠅、蚊子、毛毛蟲、磕睡蟲奮戰一個下午,代價居然是來了個小鬼,害她差點殺錯人,還弄成這副德性。

  艾兒西絲爬起身來,左看又看,那孩子一臉驚嚇過度的樣子,可別是給誤傷了吧!

  當然,艾兒西絲不知道,倘若那一指當真刺中,她早在百分之一秒內,給反震的天魔勁,化成一灘碎肉,那可就不是區區一句誤傷可以了事的。

  「小弟弟,你沒事吧!姊姊有沒有打疼你啊!」艾兒西絲關心地問道。

  她不喜歡魔族,對於那些殘暴的入侵者,她深惡痛絕,可是,這小弟弟只是個孩子啊!不管面臨怎樣的戰禍,孩子都是無辜的。

  她最看不起那些徒有其表的騎士,當魔族軍隊大舉攻來,他們個個躲得像縮頭烏龜,然後待軍隊撤走後,再劫殺落單的魔族婦孺,取其首級來誇耀功績,這些人類中的敗類,比魔族更加可惡千百倍。

  男孩很是吃驚,小聲道:「你、你不怕我嗎?」

  「這小鬼腦子有問題!」艾兒西絲立刻有了這個想法。看他一副眉清目秀,雖然年紀幼小,樣子卻很俊俏,除了頭上的獨角,就與一般人類的孩童無異,有啥可怕,不知道是患了被害妄想症,還是加害妄想症。

  該不會,他是剛剛被自己打笨了吧!唔,看他一臉呆呆的傻樣,大概不用打就挺笨的了,哇哈哈,不關自己的事「你有什麼可怕啊!既沒有青面獠牙,也沒有裂嘴大口,想嚇人,等你長大了再來吧!」

  艾兒西絲滿不在乎的說著。聽神官們說,成年的魔族,嘴巴會裂開至齶下,長出黑色的翅膀,如果真是,倒可惜了,這孩子生得如此俊,長大一定很帥。嗯!再帥也沒有那個人帥,不要亂打歪主意了。

  祛除自己的歪念,艾兒西絲輕輕敲了自己一下,這才發現,自己全身沾滿了泥漿,醜的像個張牙舞爪的食人妖。「哇!變鬼了,怎麼辦?怎麼辦?」艾兒西絲忙的團團轉,想把身上的污泥甩乾淨,卻不料甩出去的泥巴,不偏不倚地濺在鐵木真身上,雪白的綢衫,登時染上了老大塊污垢。

  鐵木真不以為忤,很明顯的,這女子一點都不怕他,這令鐵木真十分開心,隱約地,他好似感受到了那許久未有的輕鬆溫暖。

  「對不起。姊姊幫你擦擦。」發現做了蠢事,艾兒西絲連忙補救,想把污泥擦去,一時忘了自己身上已沒有半處乾淨地方,擦拭之下,越抹越黑,又多了五六處污漬。

  「啊!」真是糟糕,怎麼今天盡作蠢事,自己的幸運星,到底上哪去了?昨天的占卜,明明說今日「出門大吉,遇貴人,受惠一生」,真是漫天大謊,回去第一件事,就是甩了那個失靈的水晶球。

  嗯!也不能一直站在這裡,就這麼樣與這只會嘻嘻傻笑的小鬼對看,艾兒西絲覺得自己真是傻斃了。

  這孩子的衣著,料子非常的高級,手工也很細緻,是很昂貴的東西。在這戰亂的時代,黎民百姓連溫飽也成問題,哪來的閒情逸致穿上等衣飾,而即使是魔族,也有貧富差距,這孩子的衣服,不是平凡人家擁有起的。

  這麼說,孩子的父母,是上級魔族羅!說不定還身居高位,掌握重權,那捉了他,豈不是奇貨可居?艾兒西絲立刻放棄了這個念頭,再怎麼說,所有的孩子都是無辜的,要利用一個天真幼童來要脅他的父母,這種事,艾兒西絲做不到,即使對方是魔族也一樣。

  「小弟弟,你是和父母走失了嗎?家住哪?快回去吧!」

  這一帶很不安全,附近有個要塞,與魔族交戰已久,聽說,近日魔族高層會親來督戰,勢必又有一場激戰。她也就是聽說這個消息,才想埋伏路上,刺殺幾個高階魔族。

  無論戰爭勝負如何,屆時勢必又是一陣生靈塗炭,潰敗的流兵四竄,是最恐怖的事,往往將附近城鎮搜殺擄掠一空,這孩子倘若給碰見,立刻便是橫屍就地的收場。

  看對方仍是傻傻的沒反應,艾兒西絲有些沮喪,聽說魔族個個殘暴無比,可沒聽說他們小時候竟這麼難伺候的。

  「嗯!姊姊的名字,叫做艾兒西絲,很好聽吧!你的呢?」

  「朕?」鐵木真驀然驚醒,昂首傲然道:「朕乃尊貴無比,魔族第三十二代大魔神王……」

  話還沒說一半,只看到艾兒西絲張大了口,活像看到鬼一樣看著自己。

  「她、她也害怕了嗎?」見到這樣的眼神,鐵木真深自懊悔,不該說出真實身份,破壞了這份難得情誼的開始。

  「大魔神王,你騙誰啊!」沒想到艾兒西絲卻狠狠地敲了他一下,「小小年紀就學會說謊,你這樣的小鬼,要真是大魔神王,魔族早就完蛋了。」

  艾兒西絲壓根兒就不信。

  大魔神王,是魔族的最高統帥,君臨神、魔、人三界,魔力高強,寰宇無敵,是會讓每個哭泣的嬰兒停止哭聲的恐怖角色,據說在魔族裡,不管是功力多強、平時多麼殘忍的惡魔,只要見著他,都會給嚇的趴在地上匍匐發抖。

  上任大魔神王,在兩個月前過世,新任的大魔神王,真面目不明,各方相爭打探,聽說也是個無比殘酷的辣手人物,不管在什麼時候,都穿著一身黑色盔甲,騁馳於戰場,令所有人罹患黑色恐怖症。這樣的人物,會是一個乳臭小鬼?真是天大的笑話。

  艾兒西絲的肚皮都快要笑痛了,這小鬼不單是一個傻子,還是個瘋子,真不知道他父母是怎麼教的。

  「你、你不信嗎?」知道艾兒西絲並未給嚇到,鐵木真頗為高興,但是被她貶低到這種地步,也不是什麼有趣的事。

  「我信、我信,哇哈哈哈,笑死我了。」艾兒西絲毫無形象地捧著肚子,笑得眼淚直流,對於這個妄想症末期的小鬼,她懶的多說,反正就當哄哄小孩子,每日一善吧!唔,不知道妄想症會不會傳染,倒是要小心一點。

  「大魔神王陛下,小女子護送您起駕回宮可好?」忍住笑,艾兒西絲打算送他到安全的地方,放一個孩子在這亂跑,不是一件安全的事,她不能旁觀。卻全然沒想到,要送孩子回去,便要涉足魔族,對她而言,更加危險。

  鐵木真剛想答話,一陣惱人的喧嘩,伴著幾聲瀕死的慘叫,從後方傳來。

  旗幟倒落,軍容散漫,儼如打輸的敗軍,四處奔竄,毫無紀律可言。鐵木真皺起眉毛。來的是獸人軍,他們本來受命與自己合攻要塞,哪知竟然珊珊來遲,拖到戰爭結束後,才大搖大擺的現身,擺出勝利者的姿態,要求戰利品。

  獸人軍是由半獸人、食人妖之類的魔族組成,靠著強韌無比的肉體,颶風般的破壞力,成為戰場上的健旅。雖然智商不高,但那毀滅性的蠻力,卻已讓許多國家的騎士團,成為黃沙中的余跡了。

  令鐵木真感到厭惡的,是獸人軍殘暴不仁的作風,他們以虐殺生物為樂,所經之處立成廢墟。如果這情形僅限於人類倒也還好,偏生獸人軍全無理性可言,肆虐起來,連自己人都不放過,隨便殺來當作消遣,還曾經有過半路偷襲友軍以取樂的例子。

  艾兒西絲嚇了一大跳,她的武功,得自高人傳授,有相當程度的自保能力,卻從未有過實戰經驗,更罔論獨對一小只部隊,眼前的獸人軍,約莫有數百人,每個身長都在兩公尺半以上,面目猙獰,如果自己立刻掉頭就跑,應該是可以擺脫的,但……

  「小弟,你趕快跑,姊姊替你阻擋一陣,你有多遠跑多遠,不要回頭看。」說完,還不等鐵木真反對,一舉手就把他遠遠推出去,落入草叢。

  草叢的草極長,生長濃密,以這個做掩護,加上自己的阻敵,那孩子應該可以成功脫離吧!艾兒西絲暗忖道。

  魔軍的殘暴,她雖未親見,卻屢有耳聞,而獸人軍又屬其中之最,實在不敢想像,那麼一個天真可愛的孩子,落在他們手裡,會是什麼下場。

  那廂獸人軍,見到生人,個個摩拳舔嘴,興奮難耐,他們本就以虐殺生物為樂,一個人類女性,雖然全身沾滿爛泥,卻仍掩不住婀娜的身段,是個上等的美女,可以好好玩一玩,至於那個小鬼,雖然沒瞧清長相,但看起來細皮嫩肉的,想必非常可口,該是很好的佳餚,為了這兩個上好的獵物,他們狂哮而至。

  「嘿!一群大個子笨蛋,有本公主在這裡,你們一個也別想過去。」

  儘管有點害怕,艾兒西絲忍住發抖的衝動,緊抿嘴唇,抬頭挺胸,強裝出一副無畏架勢,一夫當關,擋住獸人軍的前進。戰鬥隨之爆發,以一種令人詫異的方式進行,艾兒西絲獨鬥獸人軍,她用的是指法,雖然功力尚淺,但招數嚴謹,隱見大家風範,顯是出於明師。

  「是小天星指。」儘管年紀幼小,武學天才的稱號可不是混來的,鐵木真一眼便看出了來歷。

  小天星指,是「星賢者」卡達爾少年時的成名絕技,蛻變自祭禮時的舞蹈,艾兒西絲輕功本高,相輔而用,更顯神妙。

  艾兒西絲展開身形,猶如天女曼舞,四下飄忽,無蹤無定,竟無半刻停留在一處,獸人軍追著她的倩影,好似一群無頭蒼蠅,亂成一團。

  獸人兵原本就沒什麼規律的戰法,為了要打下艾兒西絲,幾百個獸人兵擠做一堆,胡亂揮動能充份發揮其蠻力的狼牙棒,卻被艾兒西絲於間不容髮間避過,全招呼在自己人的身上。艾兒西絲得勢不饒人,進退規避,小天星指化作星芒點點,逼的獸人軍連連後退。

  攻勢雖然凌厲,可偏生她動作輕盈,一下翱翔於半空,忽又猛地貼地掠過,盤旋飛舞間,看的人無不神馳目眩。

  「這小姐是卡達爾的什麼人?三賢者的名氣不小,看來果然有真才實學。」看著奮戰中的艾兒西絲,鐵木真欣賞之餘,也不免讚歎在心。

  三賢者在風之大陸上,是無人不知的人物。這三個無名小卒,在五百年的戰爭中實力漸增,脫穎而出,成為當今反抗勢力中第一流的人物。對大陸上諸種族而言,他們是偉大的救星;對魔族來說,這三人是可恨的強敵。他們領導為數不多的反抗軍,屢屢阻礙魔族的統一大業,並造成嚴重的損傷。

  三賢者的威能強大無匹,若要單打獨鬥,魔族中能穩操勝卷者,著實不多;事實上,便是合攻,想要除去這三人,勢必得付出相當代價,是以,魔族上下恨之入骨,卻也避之唯恐不及。

  鐵木真並未與之謀面,除了沒有機緣以外,認為無刻意需要,也是原因之一,即使三賢者的能力再強,他們所能庇護的地區,不過些許,無關整個大局,在魔族壓倒性的優勢下,個人的強勢,起不了什麼作用。在政治立場來看,保留一定程度的反抗勢力,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但現在,在艾兒西絲這邊儘管她豁出每一分力氣來戰鬥,但是,以獸人兵龐大的身軀來說,艾兒西絲的攻擊,只能造成皮肉傷害,並無法造成多大的效用,再巧妙的武功,缺乏強大的內力作後盾,就成了「花拳繡腿」的最佳寫照了。

  果然一招「繁星點點」,戳中敵人左臂,但敵人沒有如預期中的乖乖倒下,反而立刻揮臂反擊。狼狽地躲過了攻招,艾兒西絲很沮喪地發現,她平素引以為傲的武功,並不如想像中厲害,不該是這樣啊!小天星指明明是很上乘的武術,至少,在原主人的手上是。

  武功,是在不斷徘徊於生死關頭的實戰中創出的。再多的練習,若是偏離了實戰,就不過是種運動,當然,也許這樣反而是好事,所有的武術,不以殺人為目的,是個多美的夢想。只可惜,這個夢想對人類而言,可能太過沈重了,至少對現在的艾兒西絲很不適用。

  不管怎麼善戰,她到底只是個女孩,體力有限,當她的攻擊無法有效減少敵方人數,就淪為虛耗體力的動作,沒有多久,艾兒西絲喘著氣,汗流浹背,動作也不再輕盈,明顯地變遲鈍了。

  若要逃走,還是有機會的,只要展開輕功,獸人兵的動作緩慢,必然追不上,可是,一直顧慮著「孩子成功逃走了嗎」的艾兒西絲,儘管已居於劣勢,仍不放棄為人掩護的任務,死纏著敵人。

  如果這樣下去,等到她體力耗盡,局面就會倒轉,成為她被敵人纏住的結果了,艾兒西絲並非不知,但天生的惻隱之心,卻支持著已感疲憊的身體,繼續奮戰。

  「人類真是種奇怪的生物啊!」

  鐵木真有這樣的想法,在魔界,由於生存環境嚴苛無比,所以實力代表一切,對魔族而言,因為缺乏力量而遭到淘汰,是件再正常也不過的事,令他們崇敬的只有強者。以這為大前提,天生微弱的人類,自然被視為下等種族。這是大多數魔族的想法。

  人類這種生物,力量微弱,卻又無比好戰,在悠久的歷史裡,寫滿了無數的血淚。他們在殘害其他種族的同時,也以令人難以置信的殘酷手段,彼此殘殺,卑劣無比,欺凌弱者;但在遇到強者時卻又卑躬屈膝,奇怪的是,作出這種種惡行的人類,不但沒有半絲的悔悟,反而常常把「邪惡」、「魔鬼」這類名詞,套上與他們為敵的無辜者,再加以屠戮,藉以誇耀。

  雙方長久以來的鬥爭,令魔族反感到了極點,他們雖然喜愛掠奪,強橫霸道,但卻表現的明明白白,從來沒想過要遮掩,在魔族而言,一向認為「敢做就不要怕被講」。

  奇怪的是,人類也有另外的一面,有的時候,有部份的人類,他們會為了旁人,而豁出生命奮鬥。這個旁人,甚至可能與他們非親非故,連面也沒見過,對於徹底信奉弱肉強食的魔族來說,「自我犧牲」的精神,令他們難以理解。

  然而,當這些人為了某種理由,犧牲生命來奮戰,他們的實力,會在燃燒的瞬間,千百倍提昇,成為一種恐怖的力量,也就是因為這種未知的力量,使得掌握壓倒性優勢的魔族,進攻人間界,歷時五百年之久,居然還是無法徹底擊潰人類。

  不是為了什麼三賢者,不是為了什麼種族聯軍,也不是為了什麼「傳說中的勇者」,就只是因為這些怪異的人類。

  這種人類,鐵木真今天見到了。儘管只有一面之緣,這個女孩正豁出一切來守護他,獨自面對強大的敵人。她為什麼要做這樣的犧牲呢?支持她戰鬥的動力是什麼呢?究竟是什麼力量,支持她面對遠較自己強大的敵人而不落敗呢?鐵木真回憶起早先那個為孩子犧牲的母親。在某方面來說,也許,這兩個女子的力量根源是相同的吧!基於未知的理由,很難得地,鐵木真迷惘了。

  「那個呆瓜小子到底在幹什麼啊!」察覺到那孩子沒有走遠,還躲在草叢裡,艾兒西絲焦急得無以復加,這麼一來,她的誘敵不是毫無意義了嗎?

  敵人已經發覺到她的窘狀了,他們圍成了好幾層圈,把艾兒西絲困在圈內,限制住她飛舞的範圍,僅由內側的人員來對付,剩餘的人,就好似看猴戲般地,靜待一旁。

  自己已經沒有突圍的力氣了,艾兒西絲作出了這樣的判斷。

  「可惡,我可沒想要為人犧牲而死啊!」

  因為一時衝動,居然落到這種結果,而那該死的小鬼,居然還被嚇得待在草叢裡,沒有移動半步,今天真是倒楣到家了。

  狼牙棒迎面打下,艾兒西絲縱身避開,飄到半空,剛想轉身變位,左腳驀地一緊,足踝被抓住,跟著一股大力,將她對準地上的尖石擲去。

  「嗚」獸人兵首領出聲阻止,這樣的女孩,應該可以好好拿來當玩物的,一下就摔死,太可惜了。

  「就這樣就死了嗎?」驚覺死亡已在眼前,艾兒西絲心中竄過無數念頭,最後,那人的形象、音容,充塞整個心頭。「哥哥」

  兩道激光飆射而至,震天巨響中,將那獸人兵炸成一灘血漿,艾兒西絲只覺腳上忽鬆,跟著一股柔勁,將她輕輕護至落地。

  獸吼咆嘯如雷,瘋狂湧向艾兒西絲,在下一瞬間,連射的激光化作光網,緊緊護住艾兒西絲,光網外,連珠響起的爆炸聲,瀕死的哀叫,把整個世界變成修羅煉獄。

  置身煉獄中心的艾兒西絲,只覺得被一股極溫暖的力量所包裹,安詳無比,感覺不到半點危險氣息。

  當所有的狂嘯,恢復平靜,艾兒西絲睜開眼睛,只見滿地的斷肢殘臂,鮮血鋪流成河,整隊獸人軍,在剎那給誅滅殆盡,找不到半條活命。地上恍若遭到血鞭重笞,所有的血跡碎肉,以艾兒西絲為中心,向四周爆飛激散,地面上儘是一道道的深痕凹槽,猶如大刀闊斧開鑿的太陽形。

  艾兒西絲輕顫起來,她第一次見到這許多死屍,而且是死的這等恐怖,撲鼻的血腥味,令她震驚的嘔吐不出來,剛才激戰許久所體會的恐懼感,完全比不上這短短的一瞬。

  慢慢地,艾兒西絲轉過頭來,她知道,出手殺盡這許多生命的人,就在她背後。

  背後,一個清秀的小童,嘻嘻傻笑,看來天真無比。

  「你?!你是?」艾兒西絲的聲音在顫抖,在剛才的激光裡,她感受到強大的魔氣。一般的魔族,不管武功有多強、法力多精深,都僅能以妖力催動,想將妖氣轉成魔氣,猶如跨越天生的鴻溝,難如登天。

  是以,能散佈魔力者,絕對是魔族之中超級的高手,通常只限於王族。而在剛剛的感覺裡,她所感受到的,百分之百,是貨真價實的魔氣。這等功力,如此身手,可能連哥哥卡達爾也未能夠,這般的高手,到底會是誰?

  小童昂首望天,龍行虎步,皇者威儀,吞天蝕地而來。

  「朕乃尊貴無比,魔族第三十二代大魔神王,鐵木真。」

  艾兒西絲昏了過去。

  「你是大魔神王,你真的是大魔神王嗎?哇!好棒喔,我居然遇到了大魔神王。」艾兒西絲樂不可抑,高興地蹦蹦跳跳。

  鐵木真非常希望艾兒西絲住嘴,打從她醒來以後,已經重複「大魔神王」這個名詞一百三十七次了。

  就他記憶所及,每當人們曉得自己正面對魔族統治者時,顫慄、魂飛魄散、跪地叩拜,都是正常的反應,就連嚇的屎尿齊飛,也大有人在,更誇張的甚至心膽俱裂,當場暴斃。

  如果說那些表現是正常,那艾兒西絲的表現又該算什麼呢?

  這個女孩能夠不怕他,這是很好啦!可是,她的表現,也未免太異常了吧!看她手舞足蹈的樣子,簡直把他當成了某種珍奇異獸,就差沒有撲上來要簽名了,對於被這樣的看待,鐵木真覺得自己實在糗到家了。

  或許是初生之犢不畏虎,艾兒西絲好像完全不曉得厲害似的。在轉醒之初,她是有點害怕,但是看這小鬼只會呆呆的傻笑,怎麼看也不覺得有害,而他對自己好像也沒什麼惡意,便大著膽子摸了他幾下,發覺其實他與自己也沒什麼不同,都是有血有肉的生物,並不可怕。

  恐懼的心盡去,艾兒西絲無可救藥的樂天精神發作了,在她眼裡,這孩子就和一般的人類小孩沒什麼兩樣嘛!雖然那炯炯有神的目光,流露出了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成熟,但大體上說來,他還是屬於天真無邪的年紀,特別是清秀的臉蛋上,猶掛著一抹稚氣的笑容,這真是太可愛了。

  而且,大魔神王耶,聽說很少有人能活著見到大魔神王的,尤其是人類,那自己豈不是人類史上的第一人!有著這樣的心情,艾兒西絲雀躍不已。

  「呃!如果可以,請你不要那樣稱呼朕,朕的名字是鐵木真。」身為大陸上最有權力的統治者,應該是不允許任何人直呼他的名的,可是對於這個女孩,他給她這個權利,鐵木真希望,她只是他的朋友。

  「鐵木真?這名字好怪啊!」艾兒西絲沈吟道。

  鐵木真傻眼了,這個女孩的神經是不是有煙囪那麼粗,居然敢挑剔他的名字,要是在平時,這已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了。

  「你真的是大魔神王嗎?」艾兒西絲還是有點疑惑。

  「當然!朕的身份,豈有他人膽敢冒充?」

  「可是你看起來一點氣勢也沒有,又不威嚴,又沒有王者氣魄,個頭又那麼小……」艾兒西絲品頭論足一番,最後引經據典,得了個很中肯的答案:「對啦,就是望之不似人君。」

  受到這樣批評,鐵木真沒什麼反應,據他所知,本來魔族眾臣就有這樣的疑慮,艾兒西絲不過是老實過了頭,直接說出來而已。

  「嗯!這要怎麼說呢??」鐵木真想試著向艾兒西絲解釋,自己之所以能坐上這位置的原因。

  「算了,反正你們魔族一向古怪,我是弄不懂的。」艾兒西絲把手一揮,那個人總愛說她頭腦簡單,把很多事都看的太容易,成不了大事。哼!很希罕嗎?自己身邊的這個小鬼,可比誰都要大。

  「我叫艾兒西絲.福斯.怛尼塔。」

  「從姓上面看來,你是帕羅奇王家的人吧!」

  「賓果,答對了。」

  鐵木真一笑,適才見她使用「小天星指」,就猜到她與卡達爾有牽連,卡達爾是帕羅奇公國的王子,艾兒西絲也是,兩個人是什麼關係呢?

  「對了,有一個人,不曉得你知不知道?」艾兒西絲眼裡閃爍著狡獪的光芒,問道:「你聽過卡達爾這個名字嗎?」

  「聽過,星賢者名氣不小,是人類中少見的高手。」鐵木真淡淡地說道。

  「哇!好棒喔,連你也知道他啊!」艾兒西絲喜形於色,那是一種為了親人的榮耀,而余有榮焉的表情。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艾兒西絲這麼為卡達爾而開心,鐵木真的心頭,掠過一絲不快。「他是你什麼人?」

  「是我哥哥,我的武功就是他教的,怎樣,很了不起吧!」艾兒西絲陶醉道。

  照艾兒西絲的解釋,卡達爾是她王族內同系的兄長,王族內連姻頻繁,關係複雜,兩人的血緣關係已然頗遠,不過,卡達爾對這個小妹妹,自幼呵護被至,疼愛到了極點,親自傳授武功,教她文采,只要艾兒西絲開口,沒有不允諾的事。

  「宮裡的生活悶死人了,我想看看哥哥在戰場上的英姿,所以偷溜出來,想要找她。」艾兒西絲可謂「人在福中不知福」,帕羅奇公國,是五百年來,少數沒有遭到戰火波及的地方,而這個事實的背後,是卡達爾為了保衛家鄉,拚命阻擋敵人的血汗。

  「可是,為什麼我剛才那麼沒用呢?小天星指我看他用過,不是這樣的啊!」想起方纔的表現,艾兒西絲有些懊惱,在這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已是絕頂高手,想不到這個美夢,甫一離宮,立刻便被戳破了。

  「這不值得奇怪,你的練法有問題。」

  鐵木真年紀雖小,武功卻比艾兒西絲高出千百倍不止,小天星指,雖然在他眼裡算不上回事,卻也是門人類武學的絕技;只是,這套指法許多精微變化,需要相當深厚的內力,才能發揮得淋漓盡致。

  艾兒西絲平素養尊處優,練功又不勤,雖是得遇名師,卻實在沒有多深的內力,小天星指發揮的威力,連十分之一也不到,徒具形式而已,自然無法克敵制勝。

  卡達爾本身,則抱著極矛盾的想法。他希望妹妹有自保能力,卻又不希望殺戮後的血腥,沾染上艾兒西絲,破壞她天真善良的心地,所以教授武術時,總教個半調子,沒有認真督導。

  聽到鐵木真的評析,艾兒西絲有些懊惱,想不到自己這麼不堪一擊,那麼,到時候一定被哥哥笑死了。抬頭看見鐵木真,憶及他適才所展露的驚人武技,艾兒西絲靈光一動,奸笑道:「我問你,我們是不是朋友啊。」

  「是啊,當然是啊。」鐵木真呆瓜似的猛點頭,說了那麼多,拐彎抹角地,還不就是希望她能成為自己的朋友,一個真心的好朋友。

  「看到好朋友的武功這麼差,你會不會覺得難過。」

  「不會呀!我可以保護你啊。」

  「你真鈍啊!再這樣說一次,我馬上翻臉,再問你,你會不會覺得難過啊。」

  「有,有一點。」可憐的小傻瓜被迫屈服了。

  「有就行了。」艾兒西絲笑道:「以後呢,你教我武功,我就陪你玩,怎麼樣?」

  鐵木真側著頭想了想,雖說魔族武學不能外傳,但揀幾樣中級武學傳授,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與艾兒西絲的重要性相比,根本就無用考慮。

  「既然這樣,我們打勾勾。」

  「打勾勾?!」

  「對。」艾兒西絲正色道,「這樣才保證大家不會反悔。」

  真不是自己愛想,鐵木真心道,以精神上的年紀來看,本應年長的艾兒西絲,絕對是比較「天真無邪」的那一個。

  「我,艾兒西絲.福斯.怛尼塔,發誓願意做鐵木真的好朋友。」

  「朕」

  「等一下。」艾兒西絲喝止道,「我是你的朋友,你對你的朋友用朕這個名詞,不會太過分了嗎?我們說好要做普通好朋友的。」

  鐵木真點頭,反正他原本也就不太在意這些虛名。「我,鐵木真,發誓願意做艾兒西絲的好朋友。」

  為了表示誠懇,非但不說朕,連那一大串冗長的姓氏,都一併省了。

  「以後呢!我就叫你小鐵。」

  「為什麼這麼叫?」

  「我的年紀比你大,這樣叫是很應該的。」

  跟著,兩人相互勾了手指,象徵永恆友誼的開始。







隕星篇 第二章 手足

  
  魔族的王城,大魔神宮,處於魔界深處,九州大戰後,為了統治上的方便,在人間界另建陪都天魔堡,作為另外的首都。

  與艾兒西絲分別後,鐵木真拋開了進行佔領工作的部屬,獨自返回王都。他的天魔功已修至第七層,是世上一流高手,以這等修為,千里縮地,隔空移位,不過等閒事耳,是以行蹤當真是神出鬼沒,難以捉摸。

  回駕宮中,已是夜深,王宮***通明,鐵木真不欲驚擾他人,靜靜地回到御書房,想要處理些宗卷,順便看看兄長在否。

  ***搖映下,一個渾身散發致命吸引力的俊逸男子,神采奕奕,專心批閱著桌上小山般的奏章。

  「四哥!」

  「哦!你回來了。」

  胤禛放下手上的文件,頗為欣喜的看著十四弟的歸來。「你的天魔功,修為又有精進了,我居然是到你推門的那一刻,才發現你的存在,四哥真是不中用了。」

  「四哥是開玩笑的吧!要不是你專心辦公,天魔堡裡的一舉一動,哪能瞞的過你。」

  「說的也是,這些麻煩東西真是累人,真是好想直接去指揮實戰,就可以不用面對這些。對了,既然你回來了,陪我喝一杯吧!我剛拿到了壹千多年份的胭脂紅,要嗎?」

  「喔!那是好東西啊!我要,給我一杯吧!」

  這是他倆兄弟的習慣,每當在私下見面,總喜歡喝上一杯,邊喝邊聊。魔族多半好酒,喜愛歌舞喧鬧,任職於軍旅者,更是酒不離身,鐵木真小小年紀,在週遭的薰陶下,也很自然沾染到這項傳統。

  在玄燁的數十子嗣中,能通過重重考驗,存活下來的並不多,其中,胤禛排行第四,鐵木真排行十四,在諸多兄弟裡,兩人的感情最好。

  環顧眾多皇子,俱是文武雙全的英傑,戰爭爆發後,諸皇子無不各顯身手,以圖謀儲君之位。當時,重臣們皆看好後頭強硬的二皇子胤礽;而軍方則支持天魔功修為直追父親的八皇子胤嗣,但隨著戰爭與激烈的內鬥,這些人先後倒下,而四皇子胤禛,則在群臣一片詫異中,展現了自己隱藏許久的實力。

  之後,胤禛跟在父親身旁,統軍輔政,於戰爭中攻城掠地,建立了無比輝煌的戰績,當他的旗幟飄揚時,敵軍聞名如見鬼。

  可是,怎麼也想不到,玄燁臨終前,卻指定將王位傳給鐵木真,而更讓人為之跌破眼鏡的是,當魔族決策高層,為了這道人事令譁然不已,暗中策劃陰謀時,胤禛獨排眾議,全力擁護鐵木真繼位,自己則甘屈第二位,做輔佐的工作。

  胤禛為何會有這樣的舉動,沒人知曉,總之,在玄燁過世之後,他無疑便是第一號權力者,一呼百諾,靠著他的支持,鐵木真繼位了。

  對於繼承王位,鐵木真本身興趣不高,卻也在四哥一再鼓勵下,出來作番事業,兄弟聯手打天下,奠定江山。是以,鐵木真與胤禛之間的關係,與其說是君臣,不如說是合夥人。對這名兄長,鐵木真崇敬有加,而胤禛亦然,兩人分主內外,合作無間。

  在鐵木真的眼中,自從母親過世後,在諾大的王宮裡,會對自己展露笑顏的,就只有這名兄長了,是以,即使如今身為帝王,面對胤禛,他還是將之當作最親的親人。

  「有什麼麻煩事嗎?」

  「麻煩倒不至於,只是」胤禛苦笑起來,「小蟲們的生命力還是很旺,讓人心煩啊!」

  自大戰爆發以來,已將近五百年了,雖然魔族的實力,占壓倒性的大多數,連戰皆捷;但是,殘餘的人類,總是能固守住最後幾塊地方,而佔領區的各種族,也不甘被統治,三不五時組成反抗聯軍,以游擊戰的方式,做持續的抵抗。

  魔族的軍隊,能輕易地消滅每一處反抗勢力,但各式的叛變、暴動,此起彼落,根本無法安心統治,而且日子一久,魔族的內部也有不滿聲浪,更有野心份子,圖謀不軌,雖然這些人立刻就被胤禛查獲,而且殺雞儆猴,但就遠景看來,這仍然是個麻煩的問題。

  「唔,真的是很麻煩。」鐵木真也頗為傷神,卻也找不出可以治本的好法子就是了。

  「也沒什麼大不了,最多不過是費點力,偶爾除除蟲當作消遣,也不錯。」胤禛淡淡的說著。「不服者,死」這是魔界的鐵則,也是既定政策,胤禛的作法,不過是所有魔族共有的常識而已。

  「對了,看你今天興致不錯,有什麼有意思的事嗎?」話題談開,胤禛與弟弟閒話家常。

  「哪有什麼事,普通而已。」鐵木真平聲道,卻掩不住眼中的笑意。

  「是嗎?我可是過來人,你瞞不過我的。」胤禛哈哈大笑,道:「看你一臉春情蕩漾,就像頭髮了情的基塔公牛,是看上哪家的秀女了嗎?」

  胤禛風流自賞,身邊艷事不斷,加以身處高位,府第中的侍妾逾百,自各方貢來的女奴過千,這等男女之間的隱情,早是個中老手,一眼就看出了弟弟的異狀。

  禁不住兄長百般調笑,鐵木真把今日與艾兒西絲會面的經過,一一回述,想讓四哥分享這份喜悅。

  「唔,不錯,真是不錯,聽起來是個很有意思的女人。」胤禛連連點頭,難得弟弟會對女人動心,這也不是壞事,可是,對方怎麼是個人類啊!

  在魔族的傳統觀念裡,總認為人類差魔族一級,入侵人間界後,領導階層又刻意宣導,已經將人類的地位,看至與家畜等齊,是上不了檯面的低等生物。身為統治階層的胤禛,當然知道真相並非如此。人類雖然在天生的體力、戰力上,比不過魔族,但在精神力的強度上,卻不輸給任何民族,特別是他們有許多難以理解的情緒,總能發揮出許多超乎意料的力量,若非如此,面對這麼一個低等種族,魔族又怎會始終無法完全征服呢?

  可是,弟弟的想法是怎樣呢?若只是想收個婢侍,那倒無妨,高階魔族的府中,常常馴養大批人類奴隸,這毫不足奇,然而,看見鐵木真熾熱的目光,胤禛有些擔心了,這孩子,不會認真了吧!

  「那麼,你打算怎麼做呢?要把她收來當貼身女奴嗎?」裝做若無其事的問道,胤禛想要試探弟弟的真心話。

  果不其然,鐵木真皺起了眉頭,在他想來,只想與艾兒西絲交個普通朋友,連談戀愛都沒有想到。戰場上的常勝勇者,魔族的至高君王,在處理情感層面上,也與尋常人類沒什麼兩樣,只是個遲鈍的男孩。

  他的反應,一絲不漏地,給胤禛瞧進眼底,也讓胤禛擔心起來。

  這個眼神,不會錯的,那是與父王相同的眼神。十四弟雖然還沒發覺,但或許有一天,他會對那名女子動真心的,這可不是好事啊!

  儘管心裡這麼想,胤禛不動聲色,仍是笑道:「還是說,你想要把她納為嬪妃嗎?聽你說,她也算是個公主,要是你喜歡,我明日便發兵把她帶來,給你當妃子,怎樣?」

  「四哥!我、我沒有那樣的意思啦!」鐵木真滿臉通紅,拚命的搖手,慌忙道:「再說,我的年紀也還不到該結婚的年紀吧!」

  「呵呵呵,你是我魔族的大魔神王,有什麼女人娶不得的。」胤禛笑道:「再說,早點娶妻,生個繼承人,也是你身為帝王應盡的義務啊!」

  鐵木真現年八歲,若照人類的年齡來看,雖屬幼齡,卻已具生兒育女的能力了。而魔族的種族甚雜,其中天賦異稟者,大有人在,回顧歷任大魔神王,甚至有在十歲時,便已擁兒成群,是以,只要鐵木真有這個意願,是可以迎娶王妃,誕育下一代的。

  事實上,自鐵木真登基,魔族的王公大臣,就拚命的想把妹妹、女兒,送進後宮,以博主君歡心,而上表奏請早日完婚的要求,也是絡繹不絕,只是因為鐵木真一直不允,這才擱了下來。

  聽得「繼承人」三字,鐵木真正起神色,誠懇道:「我不需要繼承人,這個位置,本就是四哥的,倘若有個什麼意外,下任的大魔神王,就是四哥,不需要什麼繼承人了。」

  聽到兄弟這樣的心聲,胤禛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他本就極重權位,只是因為繼位人是鐵木真,才甘心讓位輔佐,要是換了其他人,早在遺囑發佈的那一刻,就殺人奪位了。

  「這可謝謝啦!不過,就算不是迎娶王妃,你也可以考慮一下後宮的女子,生個……」

  「不要。」鐵木真堅決搖頭,他知道兄長想要說什麼,也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分外難以忍受。

  對魔族王室來說,生下子嗣,除了當作繼承人之外,還有另一層更深的用途。

  放眼浩瀚魔門,無數的奇奧魔法中,有不少門術法,都與血親後代,有著很深的關連,特別是由於血脈相傳,彼此間肉體的差異性最易調適,若是自身得了不治之症,往往可以藉著終止後代的生命,延續本命。

  歷任大魔神王,往往都會在自己的子嗣中,選一潔淨無瑕之胎兒,封印密藏,用以充作副體,若是自己得了重病,受了重傷,便可藉該副肉體重生,十分方便。

  只是,或許基於心理上的潔癖,鐵木真對於這樣的作法,反感至極。

  「是嗎?那就隨便你了!」胤禛攤著手,笑道。「去貫徹你的選擇,四哥會支持你的。」

  「謝謝四哥。」

  「不過,若是你的選擇錯誤,你會下地獄被火烤。」

  「四哥,你又來了。」

  「哈哈哈哈」胤禛仰頭大笑,心裡卻慎重起來。未來,是要多留心兄弟一點了,說到底,這事關魔族全體啊!他可千萬別忘了自己的身份才好,希望,不會有那麼一天,否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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隕星篇 第三章 約會

  
  第一次的約會,鐵木真起了個大早,事實上,從好幾天之前,他便開始坐立不安、輾轉反側,這情形看在胤禛眼底,除了暗自莞爾,心裡也憑空多添了一層憂慮。

  約見的地點,是帕羅奇王國邊境,艾兒西絲常在該處溜躂,熟悉環境,所以約在附近的一個小山丘上見面,以距離來看,離天魔堡極遠,趕路的任務,全由小傻瓜一肩扛了。

  胤禛曾以「預防圈套」的為由,打算遣派護衛暗中隨行,卻被鐵木真一口拒絕。「我相信艾兒西絲的眼睛,有那樣一雙眼睛的人,不會害人。」

  結果,胤禛也只好同意了,好在,以十四弟如今的修為,除非對上三賢者級數的高手,否則便能從任何狀況中全身而退。

  傷腦筋的反而是鐵木真自己。要教艾兒西絲武功,就得準備好相關教材,而光是這點,就足以讓小小的大魔神王想破腦袋。

  首先,倒不用擔心會讓魔族上乘武功外傳,因為看艾兒西絲把小天星指練得一塌糊塗的樣子,就是傳了她天魔功,練成的效果想必也相當有限。

  然而,魔族武學首重實用,大多數都是在戰場廝殺中所創,招招殺性極重,凶殘無比,鐵木真實在不想讓艾兒西絲沾上這種血腥。

  沒可奈何,只得選幾樣鍛煉內力的靜坐功夫,還得由自己慢慢引導,免得艾兒西絲這武學白癡練沒幾下就走火身亡。不過,就後來發生的狀況而言,這名熱心過頭、想得太多的傻小子,也只能悲歎三聲,感慨所遇非人。

  約定時間一到,兩人秘密見面,自有一番歡喜,但是,當鐵木真準備開始授課,先將口訣內容大概說一遍,艾兒西絲的眉頭就微微皺起。

  完全弄不清楚發生何事的鐵木真,只能硬著頭皮把口訣念完,果然,他話才一完,艾兒西絲就跳起來大叫。

  「無聊,無聊死人了啦!」艾兒西絲抱怨道:「還以為換魔族來教會比較有趣,哪知道還是這種無聊的爛東西。」

  爛東西?

  準備多時的上乘心法被說成爛東西,感到委屈的魔族男孩不敢有半點怒氣,只是很納悶,魔族和練武樂趣有什麼關連嗎?為什麼由魔族來教就會比較有趣呢?百思不得其解,最後,他竭誠惶恐地發問。

  「少來這一套,你以為我不知道嗎?」艾兒西絲擺出一副老江湖的樣子,揮手道:「這功夫這麼氣悶,本小姐哪練得下去,你們魔族不是有那種功夫嗎?趕快挑幾套出來展示一下。」

  「哪、哪種功夫?」

  艾兒西絲為之氣結,想不到這小子如此沒有默契,怒道:「你們魔族不是有很多上手超級快的妖法魔功嗎?就練那些啦,不要選那種還要練一百幾十年的東西。」

  「不會啊,用不著一百幾十年,這心法練起來挺快的,像我就才不過花了……」渾若無事地說著自己的練功記錄,魔族男孩一點都沒想到大禍將要臨頭。

  「喂!小子,你很囂張嘛。」斜瞥著眼,艾兒西絲瞬間面若寒霜,翻臉速度之快,令鐵木真為之瞠目結舌,「好、好厲害,就連魔族也沒這種本事!」當然,這句話是說在心底的。

  「你是故意在嘲笑我是不是?」

  「沒、沒有,哪裡敢?」

  「我要的就是這些武功,你到底給不給?」

  「哪、哪些啊!」

  「上乘武功快速入門、成為高手的一百法、開開心心學武功、一夜成為絕頂高手……就是這一類啦。」

  「哪可能有這種武功啊,你腦子壞了嗎?」面對如此荒唐的要求,大魔神王也只有呼天搶地的份了。

  「為什麼沒有?你不是說自己是魔族之王嗎?」一點反省都沒有,少女非常地理直氣壯。

  「這和魔族之王有什麼關係?」腦裡這樣想著,一時間卻想不出話來答辯,艾兒西絲的理不直而氣壯,確實在氣勢上,將這位魔族之王給壓倒了。

  好半晌,鐵木真才囁嚅道:「這樣不行的,練武要腳踏實地打好根基,一昧求快是不行的。」

  帕羅奇公國中,是有著「你比魔族還懶惰」這樣的俗諺,但這句話一旦成了真,自己還成為其中主角,那感覺也是很奇怪的,艾兒西絲不禁為之愣然。

  花了老半天力氣,鐵木真好不容易才讓艾兒西絲明白,即使是魔族,想練成上乘武功,也是得要花費相當代價的。而魔族王室更由於權力鬥爭激烈無比,雖處王族之尊,仍是拼了命的苦練,即使是胤禛,在處理政事之餘,也是每天勤練不輟。而自己之所以身為魔族之主,天魔功的造詣實為主因,現在還是每日勤下苦功,只是……

  「只是怎樣?」

  鐵木真沈吟不語,仔細想來自己在天魔功的修練上,固然是相當用功,但卻沒到當年幾位皇兄、歷代先祖那樣嘔心瀝血的地步,可是,自己的功力,非獨遠超任何大魔神王在這年紀的修為,甚至還在一部份大魔神王畢生功力之上。

  是因為自己天資超凡嗎?鐵木真不這麼覺得,他自己的資質不差,然而,也僅只是不差而已,從不像諸位皇兄一樣,什麼武功稍教就懂,稍學便就舉一反三,聽說已故的八皇兄胤嗣,便是這種天才,對各種武功的掌握,已經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臨陣創招,技驚天下,自己可萬萬沒這份本事。

  只不過,只要遇到有關於天魔功的種種,自己就變了樣,許多地方一看就會,不看也會,上手奇快,諸多旁人修練時的難關,自己輕輕越過,渾沒半絲窒礙,各種技巧更是甫上手便即熟練,看得眾長老瞠目結舌,而自己壓根兒就不覺得這有什麼特別的。

  現在給艾兒西絲問起,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艾兒西絲見問題沒有答覆,當下轉了話題,問另一個她極感興趣的題目。

  「喂!小鐵,你和我哥哥比起來,誰比較強啊!」

  鐵木真小心挑選詞句,想了好一會兒,慢慢道:「彼此的級數應該差不多吧。」

  艾兒西絲喜形於色,顯然很滿意這答案,而沒有聽出弦外之音。

  三賢者,應該已經晉級天位了吧!

  武學修練到顛峰,突破肉體限制,與自然之氣結合,問鼎天人之道,便可晉級天位。天位高手的舉手投足,都具有常人難以想像的大威力,放眼天下,正道之首的二聖──龍騎士、西王母,都是天位級數,剩下的,世間不過寥寥數人。

  三賢者應該已經進入天位了,否則也不能在大戰中支撐上這許多年。

  天位並不好進,其中又分數級,每一級均相差懸殊,如估計無誤,卡達爾應與自己相若,是最初級的小天位;自己比他稍強上一些,只要再加把勁,將天魔功提昇至第八、九重,晉級強天位,將彼此距離拉開,屆時便是三賢者聯手,也無所畏懼了。

  「好,既然這樣,我要和你做個約定。」艾兒西絲笑著伸出手,「認真點,要打勾勾喔。」

  「約定什麼?」

  「以後,不管是什麼情形,你都不能和我哥哥動手喔。」

  「為什麼?」被這樣要求,鐵木真頓時覺得受到傷害。

  「他是我哥哥,你又是我的朋友,不管哪一個人受到傷害,我都會很難過的。」

  鐵木真心下稍安,這樣的話,總算讓他心裡好過一點。不過,這份安心還是來得太早了些,艾兒西絲緊接著說:「反正你穿鎧甲的時候那麼威猛,隨便被打幾下不會受傷的,所以你就乖乖地當一下沙包,不會有事的。之後,你找機會逃之夭夭就行了。」

  「我咧@#!$&*」或許是怯懦吧!他還是無法拒絕少女的要求,最後,鐵木真做出了這樣的承諾,「好吧,我只能答應,我不會主動對付他,可以吧!」

  「不滿意,不過可以接受。」一本著「理不直而氣更壯」的精神,艾兒西絲笑著站起身來。「好,該做的事都做了,今天的成果非常豐碩,我們去娛樂一下吧!」

  「娛樂?你功夫都還沒練呢?」

  「練功是人生最重要的事嗎?就算練到和你一樣,如果人生沒有半點樂趣可言,那活著也是毫無意義的,所以人生就要懂得休閒娛樂。」

  「你,你的人生該不會是只懂得休閒娛樂吧!」

  「少囉唆。」艾兒西絲臉不紅,氣不喘,目光瞥向山下,「山腳那邊有個城鎮,賞臉的話就一起去逛逛,不賞臉的話,就自己一個人滾回去,你有意見嗎?」

  「……」

  所謂的市鎮,其實只是個小村,整體說來,只有幾十戶人家,和一些快速搭建的木屋草房。

  「聽人家說,這裡以前很繁榮,不是這樣的?」

  對於艾兒西絲這一輩,甫出生就要面對一個戰爭的時代,有關和平時候的景象,只能從書本裡,或是長輩的言談中窺見一二,自己卻從來沒有實際見過。

  不過,生長於帕羅奇王國的艾兒西絲,已經算是十分好運了,自始至終,由於帕羅奇王國面積不大,地理位置不甚重要,又有三賢者的守護,並沒有受到多少刀兵之苦,換做是其他地方,好比文明古國雷因斯.蒂倫的王城,雖然魔族沒能攻下,但城內百姓也屢嘗彈盡援絕、啃樹皮、喝污水的經驗,更有許多佔領區的人民,連笑都忘了怎麼笑了。

  鐵木則真沒什麼反應,周圍景物於他而言,可謂十分平常。像這種邊境式的城鎮,想當然爾,是歷經過無數次攻防戰,所以,到處都可以看見斷轅殘壁、烽火遺跡,不過,人們的回復力也十分旺盛,只要軍隊一撤走,就會回來重新搭建起茅草屋,再次建立起家園,繁殖人口,期望有朝一日,能好好地安居樂業,別再受到戰禍之苦。

  「說來說去,都是該死的魔族不好,討厭的魔族!」艾兒西絲一面走著,嘴裡一面唸唸有詞,眼角餘光卻瞥向小小的大魔神王。

  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過錯,不過,鐵木真還是有些沒趣地迴避艾兒西絲的目光。就某些方面而言,少女的話沒有說錯,把這裡弄成這副模樣的,的確是魔族。甚至在魔族內部,還隱隱有這類的聲浪,「對人類怎麼樣都沒有關係,反正他們繁殖得很快,就像家畜一樣」。

  鐵木真當然不至於與這些激進派為伍,只是,從小受到魔族文化的薰陶,自然也就不覺得開疆拓土、戰爭、掠奪這些事有什麼不該,反而還把它當作身為君主應有的責任。當然,他不至於笨到和艾兒西絲爭辯這個。

  入鎮前,艾兒西絲拿出了頂大帽子,給鐵木真戴上,掩飾頭頂的角,算是簡單偽裝。兩人在街上溜躂一陣,便晃進鎮上唯一的一家飯館。

  飯館是用茅草搭成,地方不大,這時又正值早餐時間,店舖裡客人來來去去,兩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張靠門邊的桌子,各自坐定。鐵木真對貼寫在壁上的菜單一樣也不識,全由艾兒西絲作主,結果,點了以蛋為主的幾樣料理。之後,艾兒西絲展露了她出身貴族的證據,她要用自己的茶葉泡茶。

  「嘿!小子,你真有口福,居然能嚐到本小姐親手炮製的香茶。咦!為什麼打不開,暗語是什麼?」

  艾兒西絲取出了放置茶葉的木盒,卻怎麼也打不開。鐵木真一看之下,心裡好笑,輕輕在盒上一點,魔力運轉下,木盒應聲而開。

  木盒上的標示,寫明是雷因斯的魔法產品,使用者可以用專門的魔法秘語上封,比什麼鎖都可靠,只不過,遇著艾兒西絲這種常常忘記咒語的主人,就顯得很危險了。

  「哈哈,哈哈哈,還好我沒有當上魔法師,不然可真是危險啊!」面對窘狀,艾兒西絲常用乾笑來帶過。

  「你這種腦袋,不管是當什麼都很危險。」心裡這樣想著,說出來的卻是別的,「怎麼會把自己的咒語都忘了呢?」

  「那些咒語又臭又長,誰記得起來啊。」艾兒西絲道:「所以呢,小鐵,當你以後為東西設密碼的時候,就記得把咒語設簡單一些,像什麼阿里巴巴、我是你爸爸之類的,淺顯易懂,不是很好嗎?」

  「哪、哪有人用這種東西當咒語的,被人看到,一定會遺臭萬年的。」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身為魔王,居然如此畏首畏尾,一點都沒有嘗試新東西的勇氣,真是全體魔族的悲哀啊!」

  「你的存在,才是全體人類的悲哀!」

  「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茶泡好了,喝茶吧!」

  藉著這個誘因,好不容易才把注意力轉回茶壺。老實說,那玩意兒的樣子實在古怪,鐵木真甚至看不出它哪裡像茶,墨綠色的稠濃液體,咕嚕咕嚕地往上冒氣泡,好像腐爛的沼澤,微一搖晃,水面像給油彩潑到,出現五彩。

  「這東西真的能喝嗎?」

  「嘿!自己少見多怪,少丟人現眼。」艾兒西絲得意笑道:「這是我哥哥的獨門配方,養身益顏,長期飲用,對身體很有好處的。」

  許多魔法師都有飲用草藥汁的習慣,卡達爾是魔法師出身,艾兒西絲會有這種東西毫不稀奇,鐵木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艾兒西絲。」

  「什麼事?」

  「你就是長期喝這種東西,才變得神經不正常的嗎?」

  「我宰了你!」險險避過桌底飛來的一腳,夥計恰於此時送上料理,這才使得一場翻桌子拆店的鬥毆不致發生。

  將茶緩緩送入口,鐵木真有些吃驚,那的確是道地的茶味,只是添加了某些奇異香料,令得風味更增。「味道好棒,是怎麼配出來的?」

  「都告訴你是獨門秘方了,既然是秘方,又怎麼會笨的告訴你呢,傻瓜。」艾兒西絲詭異地一笑,「而且,為了你的食慾著想,你還是別知道的比較好。」

  對這個回答,鐵木真同感慼慼焉,既然是魔法師的獨門配方,說不定就加了些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倘若知道這茶裡面有蜥蜴尾巴、蝙蝠眼睛之類的,不管味道多好,想必也會食不知味吧。

  不過,也許配料出乎意外的正常也說不定,因為依照艾兒西絲的個性,倘若配方中有什麼噁心東西,她一定會等人喝下後,大聲地宣佈配方,觀賞別人驚惶失措的模樣,一定會的。

  茶的味道十分香甜,料理的水準也相當不錯,令從不計較食物口味的鐵木真吃得很盡興。不過,看見艾兒西絲在對面狼吞虎嚥,毫無淑女禮儀可言的吃相,魔族之主不禁覺得很奇怪。「艾兒西絲,你吃這些東西很高興嗎?」

  「怎麼?這些東西入不了陛下的尊口嗎?」

  「不是啊,只是很奇怪,你不是公主嗎?怎麼會吃得下這些民間粗食。」

  「你的話才好笑咧,你自己不也是王族嗎?還是當今天下權力最大的大王呢,還不是一樣吃得很開心。」

  「那不一樣啊。」鐵木真小聲道:「我有很多時間都在外面作戰,有得吃就不錯了,可是你?」

  「這個啊,雖然說是有公主稱號,也只不過是一個沒落小國的虛銜而已。」艾兒西絲拍掉手上的麵餅碎屑,笑道:「而且,本來我就比較適合民間生活。」

  艾兒西絲慢慢地解釋著自己的出身。她是有著帕羅奇王家的血統,不過,卻屬於血裔末枝的那種,從小就在民間生長。表哥卡達爾,則因為傑出的才能而備受矚目,早在艾兒西絲出生之前,就是帕羅奇王國的英雄人物。

  受到表哥的眷顧,她也與三賢者交往甚密,而一心籠絡三賢者以提昇地位的帕羅奇王廷,則愛屋及烏,賜予艾兒西絲公主名銜,准許其回歸王室。只不過,壓根就沒把王家好意放在心上的艾兒西絲,只是輕輕的哼了一聲,雖然移居王宮,卻依舊過著自由、任性,不願受到任何管束,令所有王室成員大皺眉頭的野蠻生活。

  「所以羅,公主的名號,只不過是叫好聽而已。」艾兒西絲大笑道:「要我穿那種煩死人的裙子,用扇子掩住嘴巴小聲說話,這種事我壓根就做不來嘛!真不知道王宮的那群白癡在想什麼。」與其行為相對應,其言詞粗俗,也絕非任何王室淑女可及。

  「這個呢,艾兒西絲啊,我是覺得」連自己也沒想到會說出這樣的話,鐵木真脫口道:「我覺得,比起穿裙子,拿扇子,現在的你好看多了。」

  艾兒西絲先是一愣,跟著,臉上微微一紅,笑道:「小鬼胡說八道,你又沒看過那個樣子,怎麼知道我現在比較好看。」

  「才不是胡說,我是真的這樣覺得的。」

  「好啦,再怎麼說,我也還沒淪落到被你這種小鬼欣賞的地步,什麼話說一遍就夠了。」

  兩人談笑正殷,後頭忽然發出了聲響,卻是有個客人走路跌跤,往這邊撞來,鐵木真正全神貫注,聆聽對話,察覺到有人跌來,毫不在意,只是把身子往旁稍稍一讓。

  「啊!」的一聲,飯館同時響起數聲驚叫,聲音中充滿倉皇、驚恐、憤恨的不同情緒,艾兒西絲的笑容也突然僵住,鐵木真還弄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對不起啊,這位小兄?啊!你!」聽聞身後叫嚷,鐵木真這才發覺,頭上的帽子不慎跌落,露出了自己身為魔族的證據。

  「你,你有角,魔族,是魔族啊。」剎時間,飯館裡一陣大亂,人人爭相衝出門外,比較來不及的,就躲在桌椅後面,全神戒備,有人甚至一頭鑽進了桌子底發抖。外頭隨即響起了警鐘,警告居民,可能有魔族大軍襲來。

  「大家不要怕啊,我們沒有惡意的,只是來吃東西而已,喂!老闆,你別跑那麼快啊,我們還沒付錢啊。」艾兒西絲張口大叫,不過卻沒什麼人相信她。基本上,像「殘暴的大魔神王與一名頑皮少女共進早餐,無危險性」,這種事,別說鎮民們不相信,只怕全體魔族都很難相信。

  「我們真的只是來吃東西的,沒有其他惡意,也就只有我們兩個人,大家不要害怕啊!」但這句話立刻起了效果,不過卻是反效果,當鎮民們得知並非大群魔族入侵,情緒立刻鎮定下來,跟著,全鎮數百人包圍住飯館,鼓噪起來。

  敵人似乎只有一個女孩和小鬼,這讓鎮民們很安心。如果讓他們知道,眼前這名傻呼呼的男孩,就是天底下最危險的魔族,也許鎮民們不敢輕舉妄動,不過,卸下黑魔鎧的鐵木真,除了頭上的角,就與一般人類男孩一樣,看起來沒有任何威脅性。

  「大家總算鎮定下來了,很好。」艾兒西絲的話才說完,外面就丟進來了各種東西,鍋、碗、瓢、盆鎮民們把一切能拿在手裡的東西當作武器,各式器物由四面八方給扔進來。

  「艾兒西絲,要不要讓我……」

  「不行,所有事由我來解決,你乖乖在一邊看就可以了。」顧慮到可能會刺激鎮民情緒,艾兒西絲把鐵木真藏在身後,抄起一張椅子,將砸進來的東西一一打下。

  「大家不要那麼衝動啊,雖然是魔族,可是這小鬼也是個不錯的魔族,你們這麼多人欺負他,丟不丟臉啊。」

  起先,艾兒西絲還算行有餘力,一面申辯,一面格擋東西,但是,當鎮民們將火把丟進來,令飯館開始著火燃燒後,就沒有那麼輕鬆了。

  「艾兒西絲,你還好嗎?」

  「好個頭,咳、咳、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們轉進吧!」

  「轉進?大魔神王只能前進,不允許撤退的。」

  「別那麼死腦筋,打不過就要跑,這也算是用兵者的通權達變啊!」

  「打不過,我們怎麼可能打不過這點人類?」

  「你?」

  說話間,一個磁碗用力砸來,艾兒西絲分心之際沒有接下,給磁碗打中一邊臉頰,「乓」的一聲,臉頰紅腫起來。「唉唷!」

  「啪」的一聲,鐵木真一掌重擊在木桌上,臉色整個沈了下來,他一掌擊桌,兩道夾著陰勁的罡風立刻向左右迫出,所到之處,火焰嗤嗤作響,立刻熄滅。跟著,整間茅屋開始搖動,最外圍的茅草,猶如怒火中燒的刺蝟,根根直立豎起,蓄勁待發。

  艾兒西絲看得傻了眼,這種功力她雖非僅見,但實際再看到,又是在一個比自己小那麼多的小鬼手中使出,還是有些不能接受。

  她知道,鐵木真再有動作,整間茅屋的茅草,就會朝四面八方射出,夾勁之下,更勝尋常利箭,週遭這數百人,一個活口都別想留下。

  鎮民們早已驚得呆了,個個都像被老鷹盯住的青蛙,動彈不得,甚至還有少數弄不清楚狀況的,舉頭張望,不知大禍即將臨頭。

  鐵木真稍覺快意,艾兒西絲在他眼前受傷,令他怒不可抑,這無疑是他保護不周所致,非得殺盡這般人來謝罪不可。

  但勁力將發之際,一隻手掌冷不防地從旁邊伸了過來,揪住他左邊臉頰,用力擰開。

  「哈哈,做鬼臉!」

  鐵木真一驚,忙一頓足,將身上力道卸入地底,以免誤傷。

  蓄滿的勁道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茅屋不堪受力,「嘩」的一聲全癱塌下來。鎮民們如逢大赦,哪還管什麼魔族不魔族,第一時間跑得精光。周圍又回復靜悄悄死寂的一片。

  不久後,茅屋殘骸下,傳來了這樣的對話。

  「為什麼忽然擰我的臉,這樣好痛喔!」

  「哈哈!」艾兒西絲笑得好開心,「第一,我的臉腫起來了,你的卻沒有,一人腫一邊,大家都不吃虧。」

  鐵木真為之氣結,但仍順著她的話問道:「那第二個理由呢?」

  艾兒西絲的聲音小了些,也認真得多。

  「你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我的朋友在我面前殺人。」






隕星篇 第四章 考驗

  
  就這樣,鐵木真、艾兒西絲開始了每週一次的交往,他們約定每隔七天,見一次面。需要跑腿的人,當然是鐵木真,憑他的修為,可在萬里之外,靠氣的移動,鎖定艾兒西絲的位置,再施展類似千里縮地的魔法,趕去赴會。

  見面的時候,沒有什麼其他事好做,都只是玩,艾兒西絲總有辦法,找出些稀奇古怪的遊戲、童話故事,纏著鐵木真去玩,或說故事,或放紙鳶、拋陀螺、跳格子、畫畫過著打鬧嬉笑的日子。

  兩個人每次會面,艾兒西絲便會說個故事,同時贈他一朵鮮花,這是帕羅奇公國的禮節,送鮮花藉以祈求幸運。

  艾兒西絲是少女心性,本就好玩,偏生平日處於王宮,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得抓到一個玩伴,當然要好好玩個過癮,至於當初說要學好武功的弘願,早就在艾兒西絲的休閒娛樂論之下,給拋到九霄雲外了。

  鐵木真也安於這樣的交往,在這樣的交心中,他找到了許多快要失去的東西,對於目前所感受的溫暖,他很珍惜,所以也分外不想改變。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紛爭,兩人曾有協議,玩耍的時候,不提國家大事,也不提種族間的仇恨,他們只是一雙玩樂朋友而已。

  可是雖然艾兒西絲無心干涉,但在有意無意間,卻也影響了鐵木真的一些作為,使得不少人類,因此能逃過一劫,在戰禍中保住一命。若有意、若無意間,鐵木真刻意限制魔族,不得靠近帕羅奇公國,他人不知,三賢者的光榮戰績就此添了一筆。

  只是,快樂的相處,還是有不愉快的時候,每當魔族又有中度規模的戰事,或是鐵木真親征,毀了某處城池,艾兒西絲口中不說,但總會整天怏怏不樂,甚至遷怒到鐵木真的身上,為此,鐵木真總是小心翼翼,不敢在艾兒西絲面前,談到相關話題。

  「哈哈哈,又該你了。」見到艾兒西絲樂不可抑,鐵木真大是懊惱。今天,艾兒西絲帶來了一套組合木塔,可以慢慢拆開,但若是哪一個拆的人手勁稍大,就會讓整套木塔崩毀,那便算輸,這是考驗控制力、平衡感的遊戲。

  玩了半晚,鐵木真心不在焉,已連輸了幾局,理由無他,只因為明日便要出征,討伐一個前日叛變的小國。這雖然只是舉手之勞,但倘若艾兒西絲得知,想必又要發上老大一頓脾氣。

  心裡正煩,手底用力不覺過大,「嘩啦嘩啦」數聲,整座木塔散成了一地的碎積木。

  「啊哈哈,小鐵又輸了。」艾兒西絲拍手笑道。

  鐵木真心情本已不好,再給她這一笑,怒從心中起,隨手一掌,將積木打得灰飛煙滅,連地面上都「碰」出了老大個土坑。

  「哎呀!對不……」驚覺自己的失態,鐵木真剛想要道歉,「啪」一聲,臉上已熱辣辣地挨了一下。

  「唉唷!」叫痛的是艾兒西絲,她給了鐵木真一耳光,整只右手卻給天魔勁反震得發疼。

  「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事,應該努力的去解決,而不是遷怒到這些死物上頭。」艾兒西絲甩了甩手,厲聲道:「如果你再作一次,不管我們有多好,我一樣會這樣打你的。」

  「艾兒西絲」鐵木真撫著臉,講不出話,打他出生,修練天魔功有成後,沒人敢稍有不敬,更遑論給掌嘴,這突然的一耳光,怎不教他為之呆然。

  艾兒西絲站起來,低首踱步,好半晌,幽幽歎道:「為什麼人與人之間,總愛打打殺殺,不能好好的一起生活呢?」

  鐵木真先是驚訝,隨後瞭然,他整個晚上愁眉苦臉,雖然口中不說,艾兒西絲又非蠢人,怎會不知。

  「我也不想這樣啊!如果你們肯投降,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嗎?我也不用整天東奔西跑的作戰了。」鐵木真囁嚅道。

  「說什麼鬼話,發動侵略的人可是你們,有什麼理由要我們投降呢?」艾兒西絲立刻反駁。

  「可是,我們的實力比較強,人間界的土地,本來就該是我們的啊!」鐵木真一板正經的說著。

  這就是兩個種族的思想差異,對人類來說,魔族無疑是邪惡的入侵者,但在魔族看來,他們只是取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魔界的天然環境極度惡劣,數千萬年的困苦求生,所培養出來的,是絕對優勝劣敗,物競天擇的定律,魔族對於本身的實力的重視,遠超一切;他們尊敬強者,蔑視弱者,凡是沒有實力生存的,就應該被淘汰,以免拖累整個族群。

  在他們看來,以人類這麼低等的種族,根本沒有資格,擁有這麼溫暖舒適的土地,所以,人間界的領土,應該是屬於魔族的,他們有權取得這裡的統治權。

  當然,被統治的一方,可不會這麼想,雙方就這樣,開始了五百年之久的大戰,不,不只五百年,早自神話時代開始,雙邊就已經為此紛爭不斷了,九州大戰的來到,只是把這問題表面化而已。

  艾兒西絲對此無言以對,她並不是說不出話,事實上她想說的話,有一座山那麼高;可是,鐵木真的說法,卻代表了魔族數千萬年奠下的鐵則,想駁倒鐵木真,就必須能打破這個生態律,她找不到什麼比較有利的說法,來駁倒這個社會淘汰學。

  驀地,艾兒西絲眼睛一亮,某人曾經說過的話,忽地掠過心頭,既然不能駁倒,不如反其道而行。

  「喂!你們的實力真的比較強嗎?」艾兒西絲輕笑起來,「真是這樣,為什麼始終沒辦法拿下整個人間呢?」

  「這個嘛」鐵木真想來想去,找不到一個好的答案,人間界是有某些強者,他們的修為,放眼魔界也極難一見,可是那也僅是少數,整體上的軍勢來說,魔族是佔絕對上風的。

  事實也是這樣沒錯,魔族在攻佔領地的行動上,幾乎每戰必勝,但是往往大軍離境,該處即便叛變,使得魔王軍東奔西跑,終日騁馳於烽火間,為此,魔族的強硬軍事派,甚至提出了要將其他種族屠戮殆盡,建造一個僅有魔族的理想國。

  鐵木真當然沒有瘋狂到這等地步,只是,始終這樣也不是辦法,整天打打殺殺,不僅浪費資源,也使得許多政事建設無法推行,這很麻煩,魔族要的,並不是一個殘破的人間界。

  「喂!有沒有興趣,我可以告訴你一個讓魔族成功佔領人間,千秋萬代的方法。」艾兒西絲面上浮現狡獪的光彩,嘻嘻笑道:「怎麼樣,要不要聽聽看。」

  鐵木真不太敢答話,多日的相處,他太瞭解這女人的個性,艾兒西絲雖然聰明,但所提出來的主意,往往只有三分正經,七分胡鬧,若是把魔族的統治權交到她手上,保證魔軍大敗虧輸,反抗軍殺到天魔堡來。

  「怎麼,我說話,你敢不聽嗎?小鐵,你很不給面子喔!」艾兒西絲插著細腰,凶巴巴的威脅,鐵木真無奈,只好點頭傾聽,每次都是這樣,只要大小姐發脾氣,他就只有投降的份,

  唉!真沒面子,他可是堂堂的大魔神王啊!怎麼會……

  「很簡單的兩個字,懷柔。」

  「懷柔!」鐵木真一愣,有些似懂非懂。

  「對,就是懷柔政策。」艾兒西絲得意的笑著,揚聲道:「人類這種生物,再賤不過了,不管你怎麼打、怎麼踢,為了保住面子,他們都會裝出一副很偉大、很聖潔的模樣,可是啊!只要你稍稍給一點甜頭,他們就會乖乖的屈服了。」

  「不要亂說啊,真的是這樣嗎?」

  「不要一臉不相信的樣子,你想傷害少女脆弱的心靈嗎?」看著鐵木真半信半疑的樣子,艾兒西絲加重了表情,板起臉來,開始引經據典,從神話時代的星宿排列,到空間膨脹論,說的天花亂墜,讓那可憐的大魔神王,聽的頭昏腦脹,只有點頭的份。

  「總之呢,就是這樣,北風吹的越大,人們反而把衣服拉的越緊,可是太陽只要溫暖的一照,人們就很爽快的脫光了,這就是光子速動脫衣定律。」艾兒西絲搖頭晃腦,得意道:「根據這個定律,我們可以知道,與其光明正大的施暴,不如背後偷偷放冷箭,有道是,小毒可以成家立業,大毒可以統治世界。」

  「艾兒西絲!」

  「閣下有何指教?」

  「看不出你平常呆呆的樣子,背後卻那麼惡毒。」鐵木真無限讚歎道:「你真是魔族中的魔族啊!」

  「哦呵呵呵,你終於發現本小姐的聰明了嗎?咦,好像不太對。」有些搞不懂「魔族中的魔族」算褒還是貶,艾兒西絲怒道:「少說廢話,我講了那麼多,你到底懂是不懂?」

  「大概懂了三四成」

  「懂不懂?」

  「懂!我懂了。」

  「啊!我一定是最沒用的大魔神王了,怎麼落到這種地步?呢?」鐵木真對於自己的處境,有些悲哀,若是讓別人看到,一定會覺得可笑吧!

  可是,艾兒西絲說的也有些道理。強硬的手段,也持續五百年了,並不能收到多少成效。或許,真如她所說,得天下的方法,並不是安天下的辦法。

  就試試看吧!先挑出一小部份人,再找一兩個小地域,用來嘗試柔性的統治法,說不定,能有意外的成效也說不定,就算失敗了,也不過是再來幾場叛亂而已,要剿滅,也不過舉手之勞,沒什麼好顧慮的,不是嗎?

  如此,鐵木真在半信半疑下,開始進行改革計畫;只是所造成的結果,非但他想不到,就連當初提案的艾兒西絲,也是所料不及了。

  回宮之後,鐵木真徵詢了兄長的意見,在取得同意後,他秘密召見了一批大臣。

  在魔族,有激烈的強硬派,當然也有溫和的保守派,保守派反對一昧的戰爭,主張以和平的方法,來達到種族共榮,安居樂業的政治理想,只是,在一向以實力為依歸的魔族思想下,他們的主張,得不到多少迴響。

  鐵木真向他們徵詢了許多意見,在幾經熟慮後,選了幾塊領地,試著以溫和的方法,對領地的人民,進行統治。

  新增的條款,非常簡單。對於願意宣誓效忠魔族的人類,給予公民權,保障其安全;禁止掠奪,改為定時收賦稅;除非有特別舉動,不得任意殺害人類。這都是很簡單的事情,甚至只是起碼的要求,但是,在過往的幾百年裡,魔族向來將人類視作低等民族,任意虐殺,鐵木真的律法,對保護區的人類來說,已是天大的福音。

  而事實上,歷經了五百年的戰爭,許多地方也接受了魔族數百年的統治,反抗只是不得已,為了獲得起碼的生存而發生。很多人類,早已放棄「讓魔族滾回魔界」的奢望,只希望能與統治階層共存,和平的過日子。只要統治的一方,不要需索無度,給他們生存的權利,維持一個基本的法度,他們是願意接受魔族統治的,而鐵木真的改革,正好給了他們所需的東西。

  結果,不出三個月,實驗得到了令人滿意的結果,無論賦稅、治安,幾處地方都有了明顯的改進。人們收拾殘破的家園,滿懷朝氣的準備開始新生活。

  這個結果,令鐵木真頗為欣喜,溫和派更是大喜若狂。跟著,鐵木真起用了數名溫和派的貴族成為閣員,更在幾經醞釀後,引進願意歸降的人類,進入統治階層。保護區的範圍擴大,更多的共榮條款頒布,鐵木真正式制定律法,進行改革。

  而許多的魔族,其實也厭倦了無止境的廝殺。畢竟並不是那麼多人都有自信,自己能成為「物競天擇」的優勝者,終年生活在隨時被淘汰的心情,是件很難過的事,將心比心,處於弱勢的人類,一定也這麼想吧!

  在下階層的魔族裡,有越來越多的「人」,默默響應了鐵木真的政策,以和善的態度,與人類共處,藉著彼此交流,逐漸化?消隔閡。戰禍所造成的血仇,不可能遺忘,但卻可以在相互的交心中,漸漸被原諒,靠著這樣的往來,兩個族群的下階層,建立了值得期待的相處模式。

  這個結果,給了鐵木真不少自信。他在政策推行之初,並沒有期待能造成這樣的效果,可是,照這樣看來,倘若能如此良性發展,或許可以為魔族、人類的共同生存,找到一條出路。

  累積了足夠的幕僚,得到了胤禛的首肯,鐵木真大幅推展了改革政策,然而,在變法的途中,不可免的阻礙出現了,魔族的高階層,多數屬於強硬派,鐵木真的改革,令他們對自己權力的損失,產生危機感,進而排斥新法。天魔堡因此,重新陷入權力鬥爭的漩渦中,鐵木真在面對人類反抗勢力時,還得同時留心背後的暗箭。

  而麻煩猶不只如此,因為鐵木真的革新,許多人類放棄了反抗,努力地建設新國度,這讓原本反抗勢力的中堅,產生恐慌,絲毫不經思索,他們便片面地認定鐵木真的作法非是真心,只是打著「和平共存」的口號,欺騙人類,藉以瓦解反抗勢力。

  為了想要「喚起沈醉在美麗謊言中的人類」,他們大量的發動攻擊,想逼魔族展現其殘暴的真面目,因此而徒增了不少的死傷,改革派的魔族固遭其害,就是有感於鐵木真的改革,願意其效力的人類,也被判以奸細之名,毫不留情的刺殺。

  這類事件,給了魔族強硬派絕佳的藉口,他們強烈主張要追緝,嚴懲兇手,並認為人魔不可能和平共處,人類只是單純的奴隸,這低級的種族,只能被奴役,不該有進一步的地位。

  強硬派的魔族,手上的實力堅強,殊不可小覷,若非當真有此必要,萬萬不能與之破臉,為此,鐵木真不勝其擾,終日游移在兩個派系之間,同時努力增強實力,廣納自己的班底,他自己也知道,今日之所以能穩坐此位,乃是別人敬畏他的武功,是以,不管政事有多繁忙,天魔功的苦修,從未間斷。

  天魔功本屬皇者武學,若能以天子龍氣相輔修持,效果倍增。在鐵木真的幕僚裡,不乏術法高人,於是經眾人研議,終於成功的以萬眾民心,強化天子龍氣,使鐵木真的天魔功,一日千里,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艾兒西絲對這樣的改變,驚訝的合不攏嘴,她原本只是希望人魔之間,能減少戰禍,和平地生活,但自己也知道,這聽起來太像神話,是以說過就算了,怎料鐵木真當真實行,造成了這等變局,這就當真是始料未及了。

  時光匆匆飛逝,轉眼間,兩人相識,已有兩年三個月了。

  就在這時,震動大陸的「席庫利斯事件」爆發。事件的起因是,西方的席庫利斯公國,發生饑荒,鐵木真為此派遣救濟的使節隊前往,卻沒想到進行救濟的使節隊,在抵達時遭到暴民侵襲,全隊盡墨。

  此事憾動了整個魔族,被壓抑多時的強硬派,趁勢大張旗鼓,主張要血洗該域,為死去的魔族高層,復仇雪恨。而這事得到了胤禛的默許。

  已取得相當執政地位的溫和派,固然感到傷痛,卻也萬萬以為不可。使節隊的組成份子,有不少是溫和派的中堅份子,還有許多高層魔族,論武功,俱是一時之選,就算是遇到軍隊突襲,也肯定有一拼之力,豈是區區暴民所能傷。

  而且,整個事件的蔓延速度之快,明顯地有情報操作的痕跡,雖然沒有確切證據,但已足可證明,此事決不單純,根據地下情報網的消息,突襲使節隊的,是以三賢者為首的反抗軍。

  可是,身為王者的鐵木真,卻一反平時的寬容,對此事怒不可抑。由於死去的使節中,有幾名是王族,而且是與他感情甚篤的好兄弟,親人逝去的血仇、哀傷、忿恨、自責,令他失去了平心靜氣的判斷力,看不清整個事態。

  天魔功的特性,本就有殘忍好殺的徵兆,習有魔功之人,衝鋒於戰場上,往往殺意急湧,不能自制,一殺成狂,鐵木真這時也是如此。

  努力的改革,盡心的付出,換來的竟是這等結果,想起了死去親人的面容,鐵木真痛心不已,既然別人把他的退讓,看作懦弱,那唯一能矯正這個事實的,只有血的教訓。

  艾兒西絲、改革派的諸臣,為此憂心忡忡,鐵木真倘若採取了血腥報復,兩年多來改革所奠下的基礎,所歸附過來的人心,都將毀於一旦,影響實在太大。

  為此,他們極力的勸阻,但已經氣昏了頭的鐵木真,關閉在自責的心門內,不理會眾人的勸說,下令「有敢諫者死」,決心依胤禛的建議,以實力血洗該域,杜絕此類事情的再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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