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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傳說 作者:周行文 (全) 2015.3.2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小姨家又換了房子,現在住的是三室兩廳,房間裝修是姨夫一個朋友搞的,典型的布包牆農村型裝修,水晶吊燈看起來中不中洋不洋的有些彆扭。客廳鋪著厚厚的地毯,大得能打滾。我盤腿坐在地毯上,背靠沙發,笑瞇瞇地看著張小桐氣喘吁吁跑進來。


  張小桐看見我坐在地毯上愣了一下,我笑著衝她招手:「別在門口站著啊,冷。」


  女孩很聽話地反手把門帶上,有點忐忑不安的脫了鞋,慢慢朝我走過來。


  張小桐的嬌羞樣讓我很是心動,沒開燈的客廳有一些月光和街上的燈光影影綽綽射進來,照在她如雪的皮膚上,使她整個人看起來像是黑暗中燃起的一簇藍色火焰,美麗誘人,讓人有投身其中的慾望。我伸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來坐,今天就是我們兩個的聖誕。」


  張小桐慢慢走過來,慢慢坐下,慢慢地靠在我身上。


  我不動聲色地摟住張小桐的腰,手指碰到她身體的一瞬間,那種熟悉親切的顫抖又一次再現。


  張小桐被我摟住後有點不知所措,平時我們嘻嘻哈哈在一起毫無顧忌,然而現在這種特定的節日裡每一分親密接觸都滋生了無數新的意義,我估計她和我一樣,心裡忐忑得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我正想說什麼,張小桐猛然想起什麼似的站起來:「我,我去拿點東西,等我一下。」


  我笑著點點頭,看著她走進臥室。


  張小桐到房間裡,客廳又剩我一人了。伸手打開音響,蔡琴的歌聲就慢慢流出來了:「是誰,在敲打我窗?是誰,在撩動琴弦?那一段被遺忘的時光,漸漸回升出我心坎……」貴氣老女人的歌聲悠揚婉轉,在客廳裡迴盪。我仰頭靠在沙發上,想起張小桐剛才進門那一瞬間的美態,磬石般的心中生起無數微動的漣漪。


  第一次有女孩陪著消磨時光是什麼時候來著?好像也是99年吧?跟邵科他們最後一次喝酒之後的事。那一場世紀末狂歡,我曾經牽著一雙手在廣場的角落裡雙雙踱步,無意識狂歡的人群沉寂在巨大的喜悅裡,那時的我,曾經覺得全世界的幸福凝聚起來也不過如此。


  一年後我遠走他鄉,一切煙消雲散,所有快樂痛苦歡笑悲傷終成回憶。人一輩子都在前行,在自己能力未及時嚮往的東西往往抓不住,轉眼幾年後回頭去看,也就只能這樣了。


  很小的時候,我們總以為流浪很酷,很帥,很勁,直到長大之後才明白,對惰性成了習慣的人們來說,流浪實在是一種難以表述的痛苦。


  流浪意味著動盪,意味著要拋棄現在擁有的許多。


  所以一般來說,流浪幾乎全都是被迫無奈的舉動。人都喜歡安逸,只要有一點可能苟且就不會選擇動盪。


  正在感慨,張小桐房間門打開了,我看見一個盛裝的女孩從房間裡走出來,左耳上一隻閃閃發亮的耳環,正是我之前送給她的那一對聖誕禮物。


  丫頭特意換了衣服,房間裡有暖氣,她竟然穿了平時難得一穿的碎花短裙和小上衣。整套衣服從肩膀到裙角都是碎花鑲邊,使她看起來有點像待拆封的禮品盒。


  看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偷偷小聲嘀咕:「這不是明擺著想讓我犯罪麼……」


  張小桐朝我嫣然一笑,霎時間我覺得連黑暗的房間都亮了一亮,經過精細梳理的頭髮襯出精緻的臉,在這種黑暗而曖昧的氣氛中有著絕佳的誘惑力,我想如果我是當年那個年輕氣盛的周行文,說不定已經什麼都考慮就直接撲上去了……


  張小桐看我沒動,在我面前站住,轉了個身:「好看嗎?」


  我用力點頭:「好看,太好看了。」


  張小桐輕笑:「這個時候你總該說點什麼吧?」


  我說:「就能想到一句話。」


  「哪一句?」


  「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我朝她招手,「來,陪我坐會。」


  張小桐再一次在我身邊坐下,這次伸出的兩條長腿不再有牛仔褲包裹,是白白的一雙,當年她曾號稱我喜歡摸就隨便摸的一雙美腿。


  我再一次摟上張小桐的腰,體會她身體那熟悉的顫抖。


  從側面看過去,張小桐的臉是一道非常優美的弧,從額頭到下巴勾出讓人驚心動魄的美,每個少女在自己即將告別青澀的年紀都有一種清冽的美,張小桐臉如幼童,眉宇間又有成熟女子婉然的神采,這種互相矛盾的外在和內在混合起來構成了一種難以言表的風韻。


  理論上來說張小桐和我是一類人,內心和外表極其不符。


  「晚上還沒吃飯吧?」我摟著張小桐柔軟的腰肢,氣定神閒地問,「想吃什麼?」


  「不餓。」


  張小桐先是靠在我身上,覺得不太舒服,又側過身子乾脆躺在我懷裡了,這樣子看起來有些滑稽,一個身高足有165以上的小美女躺在一個十一二歲男孩的懷裡,兩人說著情人之間才有的話。


  也就是我們吧,早就習以為常了。


  「給你準備了吃的,要不要吃?」


  張小桐驚訝:「準備了吃的?」


  我低頭,輕撫她鬢角的秀髮:「我是在你家把飯做好才去接你的,你晚自習有不吃東西的習慣。」


  張小桐無語,我知道她心裡一定開心得不得了,長期以來我在很多方面表現得很大男子主義,習慣了這種對外人的獨斷專行,私下裡對她的細心溫柔就成了難得的對比,對比我平時的行事風格,更容易讓她感動。


  我低頭,放肆地在她鬢角處親親:「餓出胃病了很難養的,以後晚自習還是吃點東西吧。」


  張小桐被我一吻,又想起剛才在樓下被我吻到耳垂的刺激,表情變得忸怩:「唔……我知道了……」


  我輕輕叫道:「小桐。」


  張小桐把紅紅的臉轉過來:「嗯?」


  在她轉過頭的一瞬間,我已經再次低頭吻下去,這一次計算精確,那一對只曾在我的臉頰上輕啄過的唇被捉了個正著。張小桐微微哼了一聲,完全沒有抵抗,雙手抓住我肩膀,跟我進行了第一次正面唇對唇的接吻。


  其實她心裡也早有準備和期待吧?這丫頭特意換衣服,不過是一種明顯的暗示罷了。我們相處這麼多年,對彼此的心意都已經非常瞭解,張小桐在私下裡毫不掩飾對我的好感,即使面對外人,也常常明顯地站在我這一邊。


  我們算得上是另一種青梅竹馬了吧?


  張小桐的嘴唇溫熱柔軟,親上去甚至能有一股帶著清香的錯覺,這種錯覺最容易誘人犯罪,我吻上只一小會就忍不住開始嘗試用舌頭去分她的嘴唇。張小桐完全沒料到我竟然會這麼過分,抓著我肩膀和腰的手不自覺地用上了力。


  不屈不撓地進攻終於讓張小桐放棄了抵抗,手也鬆了,緊閉的牙齒也為我敞開,我慢慢探入,在張小桐口中會合了她的香舌。


  接吻技巧的話……張小桐和我就不是一個級別的了……我一手扶著她的腰,一手托著她美麗的小腦袋,在她口中翻江倒海橫衝直撞盤旋回轉,就差模仿趙子龍了。張小桐哪裡受過這種刺激,雖然理論上可能在某些文字中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也在盡力配合我,卻已經開始呼吸急促,估計也是滿面潮紅了。


  我在吻到張小桐的一瞬間,忘了她是我的表姐,忘了她曾經被我利用,忘了我之前種種的感情經歷。心中湧起的只是我們這八年來朝夕相處的種種片斷和細節,我們一起重新詮釋人生,我們一起歡笑,一起嬉鬧,一起分享每一次成功的喜悅。


  我想起當年她臉紅紅地對我說喜歡就可以隨便摸她的腿。


  我想起她如被凍壞的小蘋果站在冰冷的街頭等我。


  我想起我們每一次相對微笑的瞬間,想起我給她的安慰,她給我的鼓勵。


  我覺得,我是真的喜歡上張小桐了。


  我慢慢收回舌頭,在張小桐嘴唇上輕輕吻了幾下,抬起頭。


  張小桐臉紅得幾乎能滴出水來,就算不借助燈光,我也能看得出她在臉紅,抓著我脖子的一隻手心裡全都是汗,恐怕是緊張的。


  我剛想說什麼,張小桐發現我在盯著她看,有點害羞地把頭扭過去了,整個臉埋在我懷裡,只留一頭柔髮對著我。


  這種小女生的害羞不是心理成熟就能抵消的,張小桐從生活經歷來說還是一個普通的小女孩,表現出害羞也在意料之中。我順著她扭頭的角度低下頭,在她耳畔輕輕地吹了口氣。


  「小桐,我喜歡你。」


  張小桐趴在我身上嗚咽了一聲,身子微微蠕動了一下。


  我繼續趴在她耳邊說:「我以為我自己能忍很久,但是我錯了。我想你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張小桐又蠕動一下,嗚咽一聲。


  我說:「我希望將來一直能有一個人陪我走下去,這個人是你好不好?我知道承諾只在許下的一瞬間有效,可我還是想跟你承諾,將來……嫁給我吧。」


  窗外車水馬龍,房間裡一片寂靜。趴在我懷裡的張小桐這次蠕動之後嗚咽成片,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胸口有一點點涼意慢慢擴散開來,這是長久以來一層窗戶紙被捅破的歡愉,我能理解。


  我抱著張小桐,任她在我懷裡靜靜哭泣,一個男人一生當中應當有女孩為你哭泣,也應當為一兩個喜歡的女孩抹去淚水。


  這是張小桐第二次在我面前哭了,上一次也是聖誕。


  我在心裡感歎,年輕時我們真的是不懂愛情啊……一個人所期望的一旦得到就不再珍惜,這些反反覆覆,難道非要經歷過一次才能明白。


  我知道,張小桐等我這句話已經等了很久了,我的承諾最多就能到此為止,更多的只能看以後了。


  記得去年聖誕的時候我曾經跟她說過,我們需要時間,很多很多時間。我想她能明白。


  張小桐哭完了,坐起來,問我:「現在是不是很難看?」


  我雙手端起她的臉:「沒有啊,梨花帶笑最好看,來,給大爺笑一個……」


  張小桐真笑了:「討厭……」臉上還掛著淚珠,笑起來特別動人。


  「哎,說討厭基本上就是不討厭了。」我笑著捏了她臉一把,「傻丫頭,我心裡怎麼想的你難道不知道嗎?」


  張小桐拉下臉來:「你平時又不說,總是故作神秘……誰知道你心裡想什麼?」


  我順勢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想你呀,傻丫頭……」


  張小桐低頭笑了一下,在我臉上回了一個吻。


  夜色正好,窗外的喧鬧也漸漸平靜了,我又躺在女孩久違的大腿上,手不老實地在張小桐小腿和足踝處摸來摸去:「小桐,我們面前有很多阻力你知道吧?」


  張小桐雙手搭在我身上,一動不動:「嗯,我知道。」


  我說:「你怎麼想的?」


  張小桐把頭低下,她的臉靠在我的臉上:「再過幾年吧,一切都會因為時間被慢慢沖淡,我們在一起也很容易。」


  我笑笑:「我們現在難道不是在一起嗎?親戚們肯定有壓力,外界也會有壓力,給我一些時間,我想想怎麼解決吧。」


  「嗯,我相信你。」張小桐在我額頭輕輕一吻。


  今天一天內我們互相親吻的次數已經超過了以前8年的總和,這就是窗戶紙捅破的效果麼?


  算了……平安夜嘛,我們也只是親親嘴而已,這沒什麼。


  「小桐……」我斟酌著用詞,考慮了一下才說,「其實我是個比較好色的人……」


  張小桐掐了我一把,笑瞇瞇地說:「我知道。」


  靠……現在怎麼不臉紅了?女人的恢復能力就是強。


  「所以……」我繼續說,詞兒在這時候就不夠用,「我覺得……平安夜一般都該做一些比較『那個』的事……」


  張小桐這次沒回答,開始低頭,臉抹胭脂。


  嘿,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我怪笑著道:「但是呢……我覺得這個事還是推後的好……再過兩年再說吧……我覺得你絕對有潛力繼續發展……」


  還沒等張小桐反應過來,我已經跳起來逃進廚房:「吃飯了吃飯了,再不吃就該等夜宵了。」


  張小桐緊跟著我跑進廚房,一時間廚房裡歡聲笑語一片。


  其實有時候兩個人的平安夜也不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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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二章

  12月26日首發的新概念家庭電子寵物軟件《With You》在SCE的強勢宣傳下創下了PS遊戲軟件銷售史上的第一個奇跡,12月底為止PS遊戲機銷量不過區區22萬,軟件銷量竟然有12萬之多,SCE方面信心大振,開始賣力推廣隨身版的《With You》。

  日本國民這才知道,原來中國還有一個叫太陽電子的軟件商。

  日本方面跟劉明耀通電話的時候一直在笑,SCE希望太陽電子考慮所謂的進一步合作,大概意思就是說成為超越第三方軟件商身份的強力盟友,可以和SCE共享許多資源,也可以在資金周轉不靈的時候通過SCE向本社申請資金援助。

  這個條件對排外的日本人來說已經是相當優厚了,當年世界第一軟件大廠EA也沒這個待遇。

  我心裡有數,久多是看好了電子寵物的可發展前景,這個東西做好了的話,錢途不是小好,而是一定大好。當年電子寵物空投歐洲賣得比大麻還好,而Nintendo也曾靠著一款銷量超過兩千六百萬的口袋妖怪把一個馬上要死掉的手掌遊戲機救活,還利用此次機會翻了個身。由此可見,在95年之後,便攜遊戲市場的前景將和手機業一樣呈無限大趨勢。

  SCE當然不想放過這個機會,我們手中的《With You》早在移植之前已經申請了專利,之前在國內也註冊了專利,現在可以說太陽電子是抱著搖錢樹的大爺,SCE無論如何賠笑著也得把太陽電子拉進同盟。

  劉明耀一時間風光無比,業界鉅子SONY找他合作啊,就算日本軟件第一廠SQUARE也沒這麼威風,用某遊戲雜誌的話說就是「這才叫給中國人長臉」,羞得幾個號稱開發國產一流遊戲的公司都不太好意思在雜誌上發槍文吹捧自己產品了。

  劉明耀笑的越得意,我就越頭疼。

  媽的……軟件開發的大活都在我這兒,每天絞盡腦汁給他想下一代的策劃,還要考慮技術進步情況,以便讓遊戲能超越當時技術半年左右,在半年的行銷時間裡慢慢體現遊戲的可延續性。

  我元旦的時候約楊遠哲、葛金秋和郭振出來吃飯,老子一個人受累可不行,得拖下水幾個。

  楊遠哲和葛金秋看我最近忙得恨不得四分五裂或者化身成千手觀音,知道我找他們沒好事。不過大家兄弟一場,就算看出來是鴻門宴,倆人還是一臉坦然地來了。

  郭振遲到了20分鐘,給我解釋:「不好意思,剛送走一個南山市過來以武會友的。」

  我翻白眼:「怎樣?」

  郭振落座,給自己杯子裡添酒:「送了他一付擔架。」

  我們幾個都樂了,我笑的最開心,這個郭振跟以前我認識的那個郭振越來越像了。

  東西上齊了,楊遠哲拿杯子起來,對大家做了一個團輯:「諸位,新一年啊,萬事順心,各得其所。」

  我端起杯子一飲而進:「說得好,就該各得其所。」

  「行了,你小子也別跟我們來這套了。」楊遠哲撂下酒杯說,「說吧,找我們有什麼事?」

  我翹起二郎腿,慢悠悠地說:「考驗你們的時刻到了呀同學……」

  葛金秋看了我一眼:「說吧說吧,別賣關子了。」

  我笑嘻嘻地答非所問道:「你們玩了最近出的那個《With You》了麼?」

  三個人都點頭:「玩了,還不錯。」

  郭振知道真相,笑而不語,楊遠哲看郭振的表情有點疑惑:「我說行文,那個……那個電子寵物不會跟你有什麼關係吧?」

  我笑著點點頭。

  楊葛二人反應倒快,一前一後掐住我的脖子:「你小子藏的倒好,都他媽賣日本去了才告訴我們,弄死你呀!」

  我被這一胖一瘦掐得說不出話,掙扎了半天才緩過神來:「咳,咳……哥哥們別,別介……我,我招還不行嗎……我,我這個人……最,最怕嚴刑逼供了……」

  兩人把我掐到半死才鬆手,郭振三不管地站在一邊抱著手看熱鬧,等我被鬆綁才遞水過來:「說吧,打算給我們找事做?」

  我從隨身的書包裡掏出幾張紙:「說不明白,給你們看這個。」

  三人注意力臉紅脖子粗的我轉移到那幾張紙上,楊遠哲帶頭讀了標題:「新航海紀行開發草案?」

  我點頭:「你們能明白麼?」

  「不明白。」

  「……」

  沒辦法,從頭解釋:「這個,實話說吧,電子寵物那個遊戲算是我想出來的……你們不用表情這麼驚訝吧?這種隨身東西用用腦子就能想出來了,你們也行,只是你們沒有條件把遊戲做出來。現在我有了個新遊戲的構想,也有技術團隊能實現各種想法,你們有興趣參與麼?」

  郭振沒怎麼驚訝,楊遠哲和葛金秋一人給了我一拳:「他媽的,不早說,這種好事怎麼能少了咱們?」

  我捂著胸口做痛不欲生狀:「這不是說了麼……你們倆練過鐵砂掌麼?這麼狠……」

  「對付抓壯丁的地主老財不能輕易放過,」楊遠哲又給我一拳,「說吧,讓我們幹什麼?」

  我說:「我的意思是,做一個能讓人無限投入的遊戲。遊戲的大體框架可以接近大航海時代那種構思,就是現實世界的世界地圖,名勝古跡什麼的都不能少,時代還是1560年左右,和大航海差不多,有貿易和冒險要素。我希望你們盡量把以前玩過的RPG遊戲好的要素提煉出來,加入更多的成長要素。大航海的缺點就是往後打的話沒什麼奔頭,而且資產積累太容易。我希望完善的是道具搜集系統和成長系統,你們能給我一個完整的方案麼?」

  楊遠哲低頭看了半天我寫的草案,抬頭問我:「這,這個算是抄襲麼?」

  「算。」我點頭,「不過我們只要做得比他好就行了,我們做RPG+SLG的東西,用你們的話說,這個遊戲的所有要素都是世界遺產,憑什麼別人用我們就不能用?」

  葛金秋說:「說的好,那就試試吧……」

  楊遠哲無所謂地點頭:「要多詳細?」

  「能多詳細就多詳細,」我說,「所有的細節,所有的要素設定,所有的數值相關,系統應該增加什麼,道具要有什麼,需要什麼資料支援跟我說,只要不是要英國皇家圖書館裡藏著的東西,我都應該能給你們搞到。我要一個詳盡、完整、讓人著迷的世界。你們覺得可以麼?」

  楊遠哲看著我,過了半天歎了口氣:「操。」

  我挑挑眉毛:「怎麼?」

  「沒時間玩遊戲了!」

  我們都笑了。

  臨走前我給楊遠哲時間:「春節前要搞定,我讓太陽電子按高級策劃主管給你們算酬金,月薪8000。」

  留下楊遠哲和葛金秋研究切入點,我跟郭振趕場似的跑往魯薇辦公室。

  元旦前太陽電器城開始在周邊城市尋覓開設分店的地址了,我曾讓魯薇把這個直接算到地產投資裡去。這個千嬌百媚的小美女現在忙得也是七葷八素,不過她一般不會對什麼人抱怨,屬於那種潤物細無聲的強者。

  電器城現在生意非常好,中國人的電器產品消費意識逐漸增加,有錢的也多了,過年添新電器已經成了風尚。我和郭振又一次體會了人潮人海的威力,狼狽不堪地進了魯薇的辦公室。

  辦公室裡,張小桐正在低頭看年度財務報表,魯薇坐在一邊陪著她,兩人看起來依然宛如姐妹一般,只是張小桐看起來又成熟了一點,魯薇卻還是一點沒變。

  「美女們好。」

  看見是我來了,張小桐放下報表,過來跟我拉了拉手表示歡迎:「吃的好?」

  「還行。」我說,「怎麼兩位美女元旦還加班啊?」

  魯薇淡淡一笑:「在家也沒什麼事,高薪高勞,應該的。」

  魯薇就是會說話,我轉頭看看張小桐,真是漂亮啊……

  「帥哥劉和美女蔡今天來電話了麼?」

  「來了。」魯薇打開備忘錄找了一下,說,「日本方面堅持希望我們加入他們的PS計劃中去,劉明耀希望你幫著拿主意;四川和安徽的學校改建基本完成,春節之後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師資如何?」

  「盡量找了一些不錯的退休教師,還有一些新人,蔡青在調整中,從人員上來說倒不成問題。」

  「花了不少錢吧?」

  魯薇翻開另一個文件夾:「兩所學校加起來用了大概2300萬,之後的每月開支預計超過80萬。」

  我撓頭:「就是說如果沒有收入的話,我們一年要虧1000萬?」

  魯薇笑著看我:「好像是這樣。」

  「那就沒問題了。」我說,「一年1000萬我們虧得起,最近日元賺的很爽啊,歐洲市場也要開始銷售了吧?」

  「劉明耀預計在春節前把第一代電子寵物投放到歐洲市場,三個月後投入《With You》。」張小桐在我身邊說,「你們真壞,把過時的東西賣給人家。」

  「他們樂意啊。」我瞅著郭振樂,「咱們買洋破爛也有幾年了,現在這叫風水輪流轉。其實也不只是我們這樣,你看看日本人,他們的遊戲都要自己本國玩膩了才賣給歐美,歐美每年吃進大量冷飯,不還是屁顛屁顛地追著日本遊戲玩麼?」

  仔細想想就是這樣,只要你的東西好,大家才不管你是哪國什麼時候的,對我來說夠實用就行。大部分普通百姓的想法就這麼簡單。

  以前義和團看見誰家用洋火洋蠟就全家殺光,現在時代不同了,用哪國的東西都不犯法,多數時候怨別人把破爛拋給自己之前最好先問問自己的民族產業是不是爭氣。

  當然,這也是惡性循環,既然別人二流貨都比自己的好,自己想通過以戰養戰的方式培養產業也是癡人說夢,沒收入,沒人買賬,錢從哪來?

  能往國外賣就往國外買吧……我尋思著是不是要再成立一個分公司,打合資旗號往外走,這樣可以省下很多環節。

  不過今天帶郭振來還有另外一件事,這個想法先擱後:「魯姐,我帶郭子來找你要飯了?」

  魯薇愕然:「要飯?」

  郭振跟魯薇也算極為熟悉了,自己開頭說道:「魯姐,我們想要一批輕工品和食品,轉手到俄羅斯。」

  魯薇有點糊塗:「輕工品和食品?」

  我重重點頭:「對。」

  「你們打算……」魯薇有點明白了。

  我笑:「我們要換一些軍用品,做做倒爺。」

  郭振也一邊笑,他知道,三哥該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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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三章

  魯薇用筆記下,大量的衣服、食品和手工品,這些統統準備下來大概需要一個星期左右,然後由三哥帶隊,分成十幾批人分別進入俄羅斯再匯合。我以前認識很多來往俄羅斯邊境的人,深知這項工作的危險性。尤其中國人做生意之不老實於全世界都有了名,當年在某島國有人用當地盛產的紅寶石換國產手錶,這種相當於玻璃球換黃金的生意居然也有人作假,用大量做工低劣的手錶去跟人交換,導致那裡的土著後來完全斷絕跟中國人的生意。所以說從貿易的態度上來說,中國人的分數完全是不及格。

  俄羅斯方面的生意也是,到後期很多俄羅斯人盛傳,中國人的皮鞋拿過來在雪地裡走上一公里就會像獨聯體一樣四分五裂。這種笑話的直接結果就是無數中國商人在狂熱的倒爺生涯中突然失了蹤,傻子也知道這些人為何失蹤。以至於很多年後一些人談起這段時期的貿易就會感慨:中國人做生意啊……嘖嘖……

  我讓三哥去冒這個險是出於多種考慮。

  三哥目前手上能叫得出手的火器有限,這些也大多是經過幾手之後轉到我們這種小城市的。中國人對外做生意不老實,對內也容易留一手。只要經過一兩手之後,不管多好的東西都要打個折扣。

  儘管不希望手上有個軍火庫,我還是希望三哥裝備和實力能精良一些,目前手上庫存的儘是些二手的AK47和AK74,量不多質也不怎麼樣,彈藥倒是不少,不過最多成為「流氓團伙私藏槍械」的證據,沒有什麼實際用處。

  所以最先考慮的是希望三哥先跟老毛子方面搞好關係,之前他有兄弟在兩地做生意,渠道和聯繫人都是現成的,俄羅斯那邊的黑幫除了窮點沒別的毛病。既然他們窮,我們就帶錢和值錢的東西過去,對方如果稍微有點腦子肯定會拚命來巴結,不會做殺雞取卵的事。

  這個是當務之急,得趁中國人在俄羅斯還沒那麼臭的時候抓緊進行,三哥就算有本事,在別人家地盤轉悠還是小心點好。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希望三哥能在兩國私貨往來上建立一個標準,通過一些交易讓老毛子心裡有個概念,中國人來做生意也有厚道的。只要有成功的交易,私下裡的風評傳得肯定快,這樣一來二去,我們獨霸渠道的目的就容易達成了。

  這種想法看起來十分狂妄,但我很有信心,據我所知東三省內的大部分所謂「社團」都多多少少跟三哥父親有密不可分的利益關係,當然,大家都比較窮而已……三哥如果出去倒貨,恐怕沒人會說什麼,說不定老爺子還得派人跟著暗中保護。

  我知道,利用三哥的特殊身份來做這種事有些卑鄙且無恥,但歲月不待人,我們不抓緊時間不行。

  在決定這件事之前我私下裡跟三哥談過,他自己反倒沒我看得這麼重,相比之下倒是我顯得多慮了。

  三哥的原話是:「沒事,多少折騰折騰他,下雨天打孩子,他閒著也是閒著。」

  我和郭振聽了很高興,如果三哥能因為這個事跟老爺子恢復一些關係就好了,希望這不是我們的一廂情願。

  在魯薇忙著幫三哥準備東西的同時,三哥把手上這些做走私兄弟們的「上層關係」整理了一下,根據職位和愛好做不同程度的打點。說白了就是沒賺錢先砸錢。這套我也熟,當年有一個朋友曾經想過在北京做博采生意,為了跑關係一個月下來光吃飯吃掉50多萬,所以大家已經算是見怪不怪了。

  這次的事非同小可,魯薇終於忍不住私下裡問我:「從利潤上來說,邊貿和走私目前的利潤都不如我們的實體業,為什麼要冒這個險?」

  這個事兒就怕她不問,既然問了,證明她至少現在認為我們是一家人,應該負起讓各種決策趨利避害的責任。

  我沒解釋,用循循善誘的方式問魯薇:「覺不覺得現在跟有權的人打交道很累?」

  魯薇點點頭:「有點兒。」

  我又問:「希望他們圍著我們轉還是我們圍著他們轉?」

  魯薇想都沒想:「都不想。」

  我笑了:「你覺得可能嗎?」

  美女姐姐搖頭。

  我說:「那麼,假如大家暫時因為利益一致而栓上了同一條繩子,是不是暫時就沒人會圍著你轉了?」

  魯薇道:「那會變成我們圍著他們轉。」

  我說:「如果我們圍著他們轉的過程被記錄下來呢?」

  魯薇失聲道:「你是說……」

  我聳肩:「權宜之計,今後我們的發展方向還是要往海外去,有些體制,有些東西,並不適合發展。我們能夠在短時間內崛起只不過是佔了市場混亂的便宜,等到一定規模之後,大部分原本佔據各種資源優勢的強勢聯合就會針對我們,我們現在還不算官商勾結,可是為求自保,不得不為之啊……」

  魯薇來公司這麼久第一次露出苦笑:「越來越想不明白你的腦袋是怎麼長的了……但是我們目前在這方面做的已經不差了,為什麼一定要做走私生意?」

  我翻白眼:「正當生意怎麼讓這些夠貪的人上鉤?再說……你捨得把目前這些辛辛苦苦建立起來像自己孩子一樣的生意分給別人一杯?他們能用來蓋學校還是給老人贍養費?」

  魯薇靜靜地點頭:「這倒是沒錯,一樣的錢,落在不一樣人手裡有不一樣的用處。」

  「其實也差不多,」我說,「你別看我滿嘴仁義道德,其實骨子裡也壞得要死。誰的錢都不如自己的錢,誰有能力都不如自己有能力。人都自私,大多數人也就是在滿足自己的前提下才願意考慮別人。高尚啊理想啊這一套我相信它肯定存在,不過是在一定條件下才存在。」

  魯薇秀氣的眉微微挑起:「你說得對,所以我佩服你,求實而不好大喜功,現在這樣的人已經很少了。」

  我笑道:「姐姐,你可要想清楚,現在我們做的事絕對不是正當生意,黑白混雜,前景一片混沌啊……」

  「是有點怕。」魯薇說,「不過我更期待你能做出什麼事來,你比我所見過的任何人都要務實,真不明白,你腦子裡都裝的是什麼……」

  我做了個鬼臉:「腦子裡裝的當然是全公司的美女姐姐們……嘖嘖,姐姐你今天這套衣服真不錯。」

  魯薇臉紅了:「少調戲我,公司裡美女姐姐多著呢,夠你裝的。」

  「呃呃……原來女強人魯小姐也會臉紅啊……」

  另一方面,劉明耀最近帶了幾個千嬌百媚的日文女翻譯在跟SCE談籌碼。太陽電子加入的條件是要SCE提供一個技術團隊作為過渡。這個要求可以說是非常強人所難了,我估計SONY方面根本不會考慮。然而SCE竟然真的在認真考慮這個問題,只是把底限壓得很低,只能提供幾個人給我們這邊的開發團隊做短期培訓。

  這其實是情報戰的前哨。我們想要SCE的技術,SCE想藉機摸我們的底,大家各自心懷鬼胎,毫無誠意。

  不過談判還是得談,沒影的事一旦落實到合約上就是事實了,雙方隨便誰一個不小心就要落入對方陷阱。劉明耀在電話裡對我說:「這真他媽爽啊……跟蹦極似的。」

  我嗤笑:「你個有錢人,中國有幾個蹦過極的?少廢話,連小日本都對付不了你別栓繩子去蹦極好了……」

  劉明耀被我損的沒脾氣,繼續投入到不平等條約的和談當中去了,不過這次不平等的對象是日本人而已。

  考試前我拿到了三哥搜集來的資料,其內容之詳盡讓我有信心組織一個商業詐騙基金會專門去搞商業情報工作了。從兩個公司建廠地址到大概的資金分佈、生產力分析,人員資料,具體與當地政府達成的協議……我拿著厚厚的重達一公斤的紙製品發呆了半分鐘,隨後一躍而起給於春榮打電話。

  於春榮傻眼的時間比我長,足有兩分鐘之久,大致瀏覽了一下我送來的東西,已經一副不能行的表情:「哪,哪來的……」

  我帶著佛祖一般不可參的微笑淡淡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不過我建議你還是多在情報上下下功夫吧,先知先覺總是好的。」

  於春榮一臉喜色:「這個東西太有用了啊!雖說我們現在銷售網絡鋪得差不多了,可我心裡總還是覺得沒底。」

  我點頭:「知己知彼,應該的。年末商戰盡量保住現在在商場裡的地位,其他一切問題我們來年再說。」

  於春榮道:「那個三資公司怎麼辦?」

  「無所謂,先嘗試著聯繫一些東南亞的小公司看看,做做樣子。」我說,「外面的渠道找外面的人跑,只要有足夠的利益,大多數人還是願意把事做好的。」

  茶飲料這個事就這麼定下來了,我們且戰且退的策略必然能吸引更多人的目光,到那時候國內一些嗅覺靈敏的企業自然會跟進,大混戰時代就快來了。

  然後,又該考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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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四章

  六年級上學期的考試基本上就是個走形式,最多是參考成績重點培養一下尖子生,再拉一把拖後腿的。我在班上照例是獨來獨往,老實說讓我跟這些孩子們有共同語言難度實在大了點。

  班主任對我放棄實驗中學名額還是有點耿耿於懷,沒事就找找我的小麻煩,好在學習成績是一切的時代這都不是什麼問題。95年年初的冬天漫長而寒冷,考試結束後我無所事事,讓張小桐給我辦一個身份證,張小桐略猶豫了一下,去幫辦了。

  家裡父母炒股賺了不少錢,開始志得意滿地考慮換房子的問題了。張小桐在我家被奉若上賓,要不是她時不時指點一下又幫忙托人找關係,父母賺錢也不會像現在這麼容易。我媽時不時就拿指頭點我:「你呀……哪輩子的福氣,小桐對你比對自己爸媽都好……」我一到這個時候就傻笑,靠,這苗頭連我爸媽都看出來了,也不太妙。

  楊遠哲時不時來找我,給我看他們的完成度,順便要些資料支援。這種工作效率我很滿意,我要的就是這種單向工作的瘋狂速度,像我所知道的那些網游公司策劃部跟程序員打,市場部跟製作團隊打,吵來吵去沒效率也沒意思。目前我希望的就是盡量把想法和細節擠出來,技術團隊什麼話也別費,去給我實現這些想法。這樣比所謂的「磨合」好無數倍。大多數時候,公司內部的民主就是沒效率的同義詞。

  在我不斷給楊遠哲他們指點迷津的同時,父母終於決定了換房子,告別我們住了幾十年的老房子,全家搬到不遠處的一個新建小區裡去。可笑的是,父母買的新房子正是太陽家園賣剩下的的樓盤,用廣告說就是「剩餘少量優質樓盤」,我摸了半天腦袋,這事不太好辦啊,賺錢都賺自己爹媽手上來了。

  趕緊聯繫張小桐,我名義上的表姐實際上的女友適時登門拜訪了我家,陪我媽閒聊起房子的事之後表示能拿到太陽家園更便宜的價格。我媽大喜過望至於私下裡又點了我一次腦袋:「你看看你小桐姐,對你多好……」我沒辦法,只能繼續苦笑……

  換房子搬家一通折騰之後,也快過年了。我這邊簡直是拿時間掰開按秒鐘算著過日子,父母則悠閒得不得了,每天張羅著收拾房子之類,95年裝修之風還不算嚴重,我暗自慶幸自己不用每天捏著鼻子聞混雜各種毒素的怪味。

  張小桐來我家的次數更頻繁了,自從房子問題解決之後父母看她的眼神已經接近看媳婦了……想起來就寒。不過更多時候乾脆是我去找她,我們當著別人的面還人模人樣的,私下裡則親密得不得了。我之所以怕捅破窗戶紙其實也有一份這種顧慮,愛情這個東西,大多數時候像煙花一樣,盛開那一瞬間漂亮得不得了,自己覺得哎呀就算死在其中也沒什麼,等這陣煙花散了,沒了,剩下的恐怕只有習慣。

  愛情在結婚之後慢慢轉化成親情的例子看太多了,心裡有點怕。

  愛情開始得太熱烈,首場太慘淡的例子也看太多了,心裡還是有點怕。

  唉,說起來怪就怪那晚上張小桐太可愛太漂亮了,這夜色果然是一切罪惡的最好借口。

  當然,也不得不說,跟她在一起這麼多年,多少次在身邊的細節太讓我感動了,在我以前的生命歷程中,能給我這種關懷的人往往是一閃而過,堅持8年多如一日的,張小桐是頭一個。

  我也只能希望自己可以不斷給她帶來驚喜,讓我們的感情在淡化之前變成親情吧。

  說實話,我對自己並沒有什麼信心,人生的路太長了,將來前途漫漫,太多誘惑太多變化,都不是可以預計的。

  一切都在改變,能不能自己把握也是很難說的事。

  熬過了酒桌麻將電視瓜子的春節,2月14正好是情人節加元宵節,這次是張小桐主動約我出去,我受寵若驚地答應了。

  元宵節是星期一,但這不妨礙晚上的花燈展和街頭人群的熱鬧。張小桐拉著我的手走到看花燈人群裡,各種老式花燈一樣一樣看過去,讓我覺得人生它就只有那麼唏噓了,小時候玩的看的吃的每一樣都在記憶裡充滿了溫馨,現在實際看起來卻也不過如此。站在人群背後,我抬頭看的更多的是張小桐白玉般的脖子,還有一雙被凍得發紅的小耳朵。

  張小桐雖然已是高中生,還是很喜歡這些東西。時代就在九十年代分化成兩個分水嶺,很多人依然執著於以前的東西,很多人追求更新更快的流行。慢慢這些分化在今後幾年裡表現得更明顯,成為一種明顯的分割線。有的人把這種分離解釋成為70年代生和80年代生之間的隔閡。其實哪有那麼簡單,三年一代人,想把人歸類的通常都是蠢才。

  只不過我覺得E時代的那些東西確實沒現在純粹好玩了,估計是因為我也是個傳統老舊的人的緣故吧?

  「冷麼?」

  我站在嘈雜的人群裡問張小桐。

  「有點。」張小桐捂耳朵,「你呢?」

  「不冷。」我說,「我們還要繼續看下去嗎?」

  「不看了吧。」張小桐低頭用她冰涼的小臉貼了一下我,「我們出去走走。」

  擠出人群,我站在路燈下喘氣:「計劃生育這麼年多年,沒成效啊……」

  張小桐笑笑,摟住我:「成效也要再過幾年看啊,對了,行文,我有事跟你說。」

  我低頭在她手上親了一下,好冰:「什麼事?」

  張小桐先左右看看,確認周圍沒什麼人才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表面看起來粗糙無比的錢包,我用眼睛一掃已經知道那是Gucci95年的流行款,大概這姑娘和我一樣,有錢不知道怎麼花,只會買這種大路貨。

  「你的身份證,銀行卡和密碼,都在裡邊了。」張小桐把錢包遞給我,「錢是你努力賺來的,不能總讓我一個人霸佔著。」

  我愣住了。

  張小桐繼續說道:「卡分兩張,一張普通儲蓄卡,一張金卡。錢是目前我們自己手上可以隨時調用資金的75%,也就是差不多7億美金。」

  我腦袋木了:「我們什麼時候有這麼多錢來著?」

  張小桐笑嘻嘻地看著我,似乎很欣賞我傻掉的樣:「你每天忙著裡裡外外想辦法賺錢,怎麼連自己賺了多少錢都不清楚?」

  我搖頭,看起來像極了一個傻子:「我大概知道,但是怎麼會有這麼多……」

  張小桐輕輕拉我坐在她腿上,摟著我說:「你忘了股票和期貨嗎?」

  我搖頭:「沒忘。」

  張小桐說:「咖啡豆和膠合板兩次之後,他們對你的商業嗅覺極度信任,把當時能找得到的資金都壓在你的決策上了。」

  我嘴巴半天合不上:「你們……」

  張小桐在我臉頰上輕輕一親:「親愛的,這是我給你準備的情人節禮物呀。」

  我心中一暖,從剛才的巨大震驚中驚醒過來。這就是情人的力量麼?張小桐獨吞全部資產的可能我不是沒想過,不過只是因為自己還有更多本錢能從零開始所以不在乎罷了。但從平時種種生活細節來看,張小桐對我是真好,比我對她好多了。所以錢在她那裡我很放心,當時想的不過是如果真有朝一日反目,就當是花幾十億找了一個童年玩伴也好。

  我和張小桐感情能走到情人這一步,是我始料未及的。

  聽張小桐說這是給我準備的情人節禮物,我心裡明鏡似的,這丫頭找就把我當最親的人了,這些期貨生意早在夏天就開始在做,現在才拿出來給我一個驚喜。

  看來我讓她給我辦身份證也是純屬多餘了,估計小丫頭早就有了打算。

  在這獵獵寒風的夜晚,燈光在張小桐臉上染出一片迷人金黃,我接過錢包,心裡只有感動,依稀記得當年我曾對她說過的一句話。

  張小桐如知我心一般,輕輕地對我說:「人,一輩子最重要的是有一個人能懂你。」細聲軟玉,嫣然一笑。

  街頭過往人群也好,繽紛花燈也好,冷冽的空氣也好,在我眼中完全黯淡,當中只有一個張小桐,清晰明瞭,美麗動人。

  張小桐笑著看我:「怎麼了?」

  我歎了口氣:「唉……」

  「嗯?」微笑依然。

  「傻丫頭,」 我拉著她的手說,「我的錢不就是你的錢嗎?分這麼多幹什麼……」

  張小桐抱著我說:「錢都是我通過幾種途徑在境外銀行存的,儲蓄卡才是國內的。我和你一樣,不怎麼用錢,錢在你手上還能多一些用處,我相信你。」

  我抱抱她:「其實我心裡也迷惑,你覺得我們做到現在這個程度,該跟家裡人說麼?」

  張小桐搖頭:「我覺得不應該,像你說的,可以再等兩年。」

  我笑了:「你怎麼現在說話跟我似的?」

  張小桐敲了我頭一下:「我覺得你說得對啊,人有錢了不一定幸福,只有當他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時候,金錢才能成為他們達成目的的工具,在這之前,還是經過一些折磨好一點。」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我看著遠處幾個擺地攤的人說,「有錢了也有煩惱,沒錢了也有煩惱,只有有目的地生活的人,煩惱最少。」

  張小桐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看什麼呢?」

  我看見那幾個擺攤的人,心裡有幾分激動,竟然是他們,竟然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碰到了他們。

  拉著張小桐就往前跑:「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麼?」

  在花燈市外圍,有幾個賣掛墜首飾的,分散著擺開白布鋪了一地閃閃發光的小飾物;也有兩個賣舊書的,從房中術到厚黑大全一本摞一本高高低堆成一個小書山;還有一個支起天文望遠鏡收費看月亮的。這些攤子我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早習慣了,我帶張小桐停在這些人旁邊幾個青年人圍成的攤子前,他們在地上鋪了幾張舊報紙,擺了一溜兒的打口磁帶,還有少數幾張打口CD,其中一個長髮的小帥哥正在低頭擺弄一把民謠吉他,從外觀來看,這把吉他最貴不超過30塊錢。

  那個長頭髮帥哥叫邵科,1999年的冬天我們曾在一起喝酒涮羊肉,後來2000年末他去了北京某跨國教育集團做平面設計,之後做過動畫、平媒和自由撰稿人等工作,2002年8月之後我們失去聯絡。

  旁邊一個短頭髮寸頭的方塊臉戴寬邊眼鏡的就是王易,一個外表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差不多10歲的人,98年底他曾經搞過地下樂團,一直搞到99年上半年樂隊解散,之後他在2001年進入號稱亞洲最大的廣告公司做平面設計,三個月後升到設計總監,然後辭職,回家做獨立製作人。2002年進入杭州某合資企業做設計主管。

  最外邊一個頭髮蓬亂眼球凸的是高康,公認他們這個圈子裡最有才華也最自甘墮落的人,這個人一直到2002年為止還在家裡窩著,平時靠給網吧修機器維持生計,獨立製作了大量音樂、動畫短片和設計類圖片,也寫了很多劇本,但無一例外全部私藏,除了小圈子裡的人誰也不給看。

  在這幾個人中間體型如佛陀一樣招呼生意的是張琛,我們對其外號琛哥的大學生,他父母都是大學教授,平時生活儉樸家教甚嚴,卻不知為何培養出一個典型的生意人性格。這個人在學生時代已經是所有人裡經濟控制能力最強,也最會賺錢的人,後來改行做IT,我兩年多沒聯繫過他,卻不知道有沒有挨踢過。

  乍一看見這幾個人,我立刻就想起那年冬天六個人坐的出租車和龔磊家髒兮兮臉盆裡的熱水,還有晚上的毛片和《寄生前夜》。

  我終於又看見他們了。

  我扭過頭去,問張小桐:「現在我是不是在哭?」

  張小桐看看我,有點慌亂地點點頭:「是……怎麼了?」

  我對張小桐說:「來,抱抱我。」

  張小桐無言,抱住我,我哽咽了一小會,把眼淚壓住,才慢慢鬆開手。

  「沒什麼,被風吹的。」我低頭說,「也想起一些不開心的事。」

  張小桐拍拍我的手:「別想太多,有我在呢。」

  「嗯。」我拉起她的手,「想聽歌了,陪我去看看磁帶吧。」

  張小桐笑著點點頭,眼神中有一點擔憂。

  「我真的沒事,」我說,「想起以前看過的一些書了,覺得人生艱難而已。別打我,這太文青了。」

  張小桐這次含笑點頭,眼中沒有了擔憂。

  我拉著張小桐走到打口帶攤子前,蹲下問:「有沒有曼森的?」

  一句話,幾個人的目光就都在我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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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五章

  瑪麗蓮·曼森在95年的時候還沒淪落成流行搖滾明星,這時他的貝司手還沒加入樂隊,國內也沒多少人知道這個用美國最知名艷星和殺人狂組成名字的搖滾歌手究竟是何許人也有什麼本事。但是我篤定眼前這兄弟幾個一定知道此人。

  多年以後我在網絡浩瀚的資料海洋中搜索時總會想起這樣的問題:當年不過是憑著幾本二手雜誌和一些殘缺的CD歌單,他們怎麼就能知道那麼多自己關心的資訊?

  邵科停止了彈奏,揚起臉來看我:「你說哪個曼森?」

  我齜牙笑:「還有哪個曼森?反基督的那個。」

  幾個人頓時都對我有了興趣,王易上下打量我:「行啊,現在孩子都牛逼了。」

  我沒搭理他,蹲下開始看打口帶,多數都是黑人說唱和舞曲,我就知道這幫鳥人肯定都把好的留下自己聽,手裡錢不夠才出來把剩貨都賣了。

  「有沒有涅磐的?」我問邵科,「貴點沒事,紅辣椒和性手槍也行。」

  我話剛說完,幾個人已經圍著攤子蹲成一圈都在上下看我了,沒一個人瞅張小桐,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愛好,美麗程度超過我的可愛表姐。

  張琛反應最快,從包裡掏了一盤涅磐的磁帶出來:「有,就是貴點,得45塊。」

  我橫了張琛一眼:「你看我像外國人嗎?」

  張琛不樂意了:「你什麼意思?買不買說句痛快話。」

  我把一盤磁帶扔手裡掂了掂:「一桶磁帶才300塊,你賣我一盤45,當我是老外那麼有錢還是像老外那麼傻?按45算,我買六盤就夠你們再上一桶貨了,黑了點吧?」

  張琛被我說的一愣,他哪想到能碰見識貨的人呢?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我又道:「不過我不跟你計較,就算45一盤,你手裡有多少給我多少,我都要了,要是有比約克的也賣我,就當跟你們交個朋友了。」

  估計哥幾個從擺攤到現在還沒生意,張琛一躍而起:「有,有,你等我給你找!」

  其他幾個人沒動,比約克現在難搞得很,這些人很是捨不得拿出來賣。我也不管他們,蹲著對邵科說:「民謠的?」

  邵科愣了一下,把吉他遞過來:「會?」

  我接過吉他,試著彈了兩個音,吉他弦的顫音彈響的一瞬間,我彷彿自己又回到那些個夜晚,那些關於梵高和歐文斯通的生活,那些關於電影、音樂、小說和漫畫的夜晚。邵科曾在當年發出過豪言壯語,誓稱要讓全世界都知道中國民間有無數人才。

  多少年後,他還能記得這些嗎?

  我低頭,雙手撮立,彈起涅磐92年將邁克爾·傑克遜轟下單曲排行榜的《Smells Like Teen Spirit》,儘管邵科的吉他有種種的不如意,當年從王易那裡學來的和弦還是發揮了一定程度的作用,這幾年來的努力鍛煉也讓我有發揮的餘地,我這一舉動讓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手上的吉他上,儘管Kurt Cobin的演奏有著太多的不可模仿因素,我能做到形似已經足以讓這些愛好者們嘴裡塞滿雞蛋了。

  一種共同語言在構成兩個人交流時所起的作用非常巨大,當我把「A denial」哼出來的時候,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再是看一個小屁孩,而是那種找尋到同類的欣喜。

  我摘下吉他,遞給邵科:「吉他不錯,多少錢買的?」

  邵科沒答話,低頭在自己的破黃書包裡掏出兩盤比約克的磁帶,遞給我:「送你吧,第一次看見有聽涅磐的小孩,不簡單。」

  王易在旁邊指手畫腳:「指法還能更好點兒,比我們有前途啊。」

  邵科笑著拍了他一下:「別整天賣你那兩把刷子了,兄弟,怎麼稱呼?」

  「周行文。」

  在旁邊一直不吭聲的高康哦了一聲:「有名,寫過不少東西吧,比如那個……」

  我笑:「歐美流行音樂鑒賞系列。」

  邵科一拍手:「我說呢,怎麼咱們這有這麼牛的人我們就不知道?原來是你啊。」

  我裝出一臉的不好意思:「哪裡哪裡,騙錢的小屁孩而已。」順便介紹張小桐:「這是我姐,張小桐,你們也聽過吧?」

  張琛找完磁帶了,正在一盤一盤看有沒有重複的,他對音樂不是很有興趣,在這幾個人中算是異數:「聾子才沒聽過,你姐可是全國都有名的人物。」

  我聳肩:「我怎麼沒覺得。」

  張小桐站在我身邊笑:「我也沒覺得。」

  這些人的目光現在才落在張小桐身上,他們對美女都沒什麼興趣,從來只承認有才華的人。所以說其實想混進他們這個圈子還是挺有難度的。

  但我現在就很有底氣,老子是從資訊氾濫的年代過來的,我怕什麼?

  我看張琛找磁帶找的差不多了,從兜裡掏錢出來:「多少?」

  其他幾個人現在才覺得張小桐真是很漂亮,目不轉睛看了半天。

  張琛算是比較老成的,輕輕用胳膊碰了碰王易和高康,邵科不用他提醒,幾個人發覺失態有點不好意思。張琛把手裡的磁帶遞給我:「5盤,邵科送你那兩盤不算錢了,這3盤一共收你50你看怎麼樣?」

  我樂了:「喲,這麼便宜了?」

  張琛貌似忠厚地笑:「你都知根知底了,還能怎麼貴?一桶打口帶也沒幾盤能聽的,兄弟你也別嫌貴。」

  我知道,一般批發打口帶每桶裡要有七成黑人說唱加兩成舞曲,還有很多重複的,世界上能在一桶裡找到三五盤不錯的已經是很幸運了。

  我看看張小桐,張小桐笑著蹲在我身邊,從包裡掏出一張百元鈔:「我弟弟都說了,當是交個朋友,錢也別找了,大冷天的出來也不容易。」

  張琛猶豫了一下,邵科在旁邊把煙頭點上,慢悠悠地說:「張琛,收了吧。」張琛這才伸手把錢接過去。

  邵科衝我笑笑:「不跟你客氣,我們也自我介紹一下吧。」

  我又聽了一遍幾個老朋友的介紹,想起和他們在一起的那幾年,總覺得鼻子有點酸。

  為了不讓眼前這些人起疑,我低頭在一張CD歌詞頁上寫了自己的名字和聯繫電話,留給他們:「最近太冷了,等過幾天暖了給我來個電話吧,我手裡也有些碟,你們看看有沒有想要的。」

  邵科接過電話號碼,揣在懷裡。和當年一樣,幾個人碰到什麼事基本上還是他和張琛出頭。

  我深呼吸,冰冷的空氣吸進鼻腔使我能清醒冷靜一些,相隔多年的人終於又碰到幾個,看來新年果然還是有新氣象的。

  拉著張小桐離開,我仰頭看天上的月亮,內心的快活和辛酸膠在一起,不能言語。

  第二天張小桐來找我玩,順便就問起邵科他們的事:「你認識他們?」

  我編瞎話:「聽郭振提起來的,有幾個玩音樂玩得挺好的,沒想到昨天晚上碰見了。」

  張小桐對我的話一向是沒什麼懷疑的,也不好說什麼。

  春節過後,楊遠哲他們給我帶過來光靠重量就能砸死人的打印稿也交給劉明耀了,研發團隊當即就陷入了無盡的折磨中。按照我們的構想,目前這個航海紀行的遊戲要有MMORPG的框架,核心系統又要盡量簡潔。這種看起來有點矛盾的要求給執行者們帶來了巨大的挑戰。

  我的意思是,打死也要在年底前搞出來,否則解散研發團隊。

  劉明耀傳達了我這一指示之後,因為電子寵物熱銷而翹起尾巴的研發團隊只好暫時分成兩組,一組繼續《With You》的後續研發,一組開始研究這個所謂《新航海紀行》的策劃案。看樣子過不了幾天就要擴招。

  為了提高效率,我讓劉明耀在三好街外招了一批能做散活的大學生,先把一些可以提前完成的細節拼出來,設定方面的東西已經有比較詳細的公式和草圖,由策劃部的人統一指導著做效率也很高。

  這種局其實挺尷尬,我們沒有頂尖的遊戲製作人,有的只是一個個能完成我一些想法的工作人員,這種情況持續時間一長就很不妙,剛剛建立的遊戲品牌不知道能不能持續下去。

  我開始考慮,楊遠哲和葛金秋在最近兩個月內的表現顯然好過我的估計,要不要提前讓他們進入遊戲行業呢?兩人也就比我大兩歲,還是有點嫌早了。

  我們得想辦法挖幾個像樣的遊戲製作人,帶著這個想法我聯繫了劉明耀:「劉總……哦不……腫瘤兄,和日本人的談判進行的如何了?」

  「還行,日本人現在一步步軟了,我估計是歐洲電子寵物熱賣鬧的,除了80年代,他們就沒見過什麼遊戲能在歐美市場這麼牛逼。」

  「嘿,母牛生不出小牛——還給你牛逼壞了……」我在電話裡損他,「要不這樣,你帶團去日本考察一下,順便找個願意當漢奸的日本人,跟幾家遊戲公司的製作人聯繫聯繫,挖兩個能做遊戲的過來。」

  「這麼卑鄙的事你怎麼……你怎麼才想到找我啊!」劉明耀在電話那邊大叫,我都能想像出他的吐沫橫飛了,「我等家裡幾個親戚走了就帶人過去,要不讓蔡青過去也行,她外場面比我好,斯坦福那小哥幾個讓她擺得服服貼貼的。」

  「日本人色狼多,你放心的話就讓蔡姐去,我沒意見。」我說,「反正我不去,你看我看起來又小,學習又忙,還得重新辦護照什麼的,麻煩。」

  一提蔡青就是抵著劉明耀的軟肋了:「行了行了,我投降,我去。媽的給不給補助啊……」

  「你去澀谷找援助交際吧,」我嘲笑他,「算公費給你報銷,不過得為國爭光,少於一個小時的話別說自己是中國人。」

  劉明耀自然明白「援助交際」的具體意思,此人也算是個純情派了,和我一樣典型的語言巨人行動矮子,聽我這麼一說,怪叫一聲:「那他媽是援助交際嗎?我怎麼覺著像鐵人三項賽?」

  我笑著說:「聽說日本人旅館裡都有針孔攝像機偷拍,要是萬一不幸你的大作流傳到國內了,我一定拷貝一份給蔡姐。」

  劉明耀徹底敗了:「我我我我錯了……我一定完成任務,不辜負您老人家的期望。」

  「乖啊。」我忍著笑說,「我把名單和大概的資料傳給你,你按這個索引去找吧,能省不少時間。」

  劉明耀灰溜溜地接了傳真跑了。

  2月底,PS遊戲主機銷量過百萬,家用機版《With You》銷量破30萬大關,SCE方面信心大振,終於答應了我們的無理要求,派了當初曾經參與兩個PS計劃的一批人到中國來,協助太陽電子進行軟件開發。而太陽電子則表示,目前在家用機方面,暫時允許PS獨佔其遊戲軟件,但不會因此放棄電腦遊戲市場。SCE考慮到日本本國內電腦遊戲市場實在很有限,同意了。

  這一批有豐富軟件研發經驗且吃透了PS硬件機能的人一來,技術方面的工作相對就輕鬆多了,最少他們會指導這些人,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哪些是多餘的哪些是必要的。我相信只要再磨合一段時間,眼下這個團隊就可以成為國內一流的製作團隊,除了沒有優秀的製作人指導外我們什麼都有。

  我提醒過劉明耀,讓他防著點SONY的商業間諜。不過事實上我們也不怕,從運作上來說太陽電子內部已經接近完善,找不到什麼鑽商業空子的機會,日本人那點小聰明後來在各種商業案例中都寫得清清楚楚,用我的話說就是,玩不過他們乾脆不拴繩子去蹦極算了。

  日本人一到國內,就被《新航海紀行》的策劃給震住了,打死他們也不相信這樣的遊戲是有一個12歲的小孩提出,兩個14歲多一點的中學生完善而成的。看著已經初具規模的世界地圖和各種詳細摘要,日本人驚歎了。95年哪有什麼MMORPG的概念,從來沒有哪個製作公司會考慮做一個這麼巨大的世界出來,在他們看來這完全是一種浪費。然而公司的最高指示是協助我們工作,這些人也只能給他們什麼就幹什麼。

  《新航海紀行》在我的概念裡第一做還是普通的冒險類SLG+RPG的東西,有點類似於光榮公司的太閣系列,不過這只是為了搶市場,更重要的是我希望通過這一作打下一個良好的基礎,為將來的網絡版鋪路。95年96年大多數玩家還是很具有鑽研精神的,這時候他們需要的是一個能無限鑽研和投入的遊戲,等這個時代過去,這些遊戲留給他們的美好回憶就能轉化為對網絡遊戲的消費動力。

  蛋糕要吃第一口,這是我一慣遵循的原則。

  遊戲研發工作發展具體的細節操作之後基本上也沒我什麼事了,要知道我現在是六年級最後一個學期,怎麼混也得每天被學校拖上10個小時才能脫身。我樂得清閒,每天在學校課堂上塗塗寫寫,看看課外書什麼的。許佳佳對我這種懶散態度不以為然,張欣還是一句話不說,偶爾會用關注的目光看看我,看得我直心虛,沒事就目光游離,不敢與之相對。

  往事如煙啊……

  其餘時間都是考試做題做題考試反反覆覆復復反反……(丫不是在騙VIP稿費吧……)

  寫完本以為永遠寫不完的作業,我掐著自己脖子問張小桐:「我現在看起來像不像吊死鬼?」

  張小桐笑得桃花滿面:「像。」

  我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終於明白為什麼古代上吊的特別多了。」

  表姐給我捧哏:「為什麼呀?」

  「讀書人多唄。」我抖包袱,「得把那麼多書都完全背下來,所以吊死鬼特別多。」

  張小桐笑得前仰後合:「該,讓你當年笑話我,現在自己來報應了吧?」

  「我……我……我當年也沒說什麼啊……」我裝一臉委屈,「你看我,在學校裡就不像好學生樣,人家實驗中學來要人又不給老師面子,一意孤行進爛中學,老師看我現在都沒好臉色,這壓力才叫一個大。」

  張小桐眨眨眼:「我記得你似乎跟我說過一件事。」

  「什麼事?」

  「你們有個老師得罪了一些人的事。」

  我想起來了:「哦對……我們那個政治老師是吧?你的意思是……」

  張小桐像小狐狸一樣笑了,眼睛瞇起來的她看起來極嫵媚,難怪招人愛。

  「我可什麼都沒說呀,」她晃晃小腦袋,「我就是隨便想起而已。」

  「呸,難怪古人有雲最毒婦人心,」我哼哼道,「少女心也很毒嘛……」

  張小桐掐了我一把:「說誰吶?不是替你解決煩惱麼?反正你自己也能想到就是了。」

  我摸摸臉:「唉……三哥不在家,找誰好呢……」

  想了半天,其實誰都不認識,還是得給郭振打電話,他現在就是流氓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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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六章

  電話裡聲音不對,我問郭振:「幹嗎呢?怎麼聽著嘩嘩的有金石之聲?」

  「磨刀呢。」郭振回答,「前幾天有人從新疆帶回來一把不錯的刀,能切小匕首又不卷刃,打算再磨一下找個活物試試。」

  我聽著覺得一陣哆嗦,大白天磨刀,還打算找活物試刀?這人天生的流氓料啊……

  不過這把刀我以前聽說過,好像還挺怪。可能因為金屬質地怪異的關係,沾血非常不容易擦乾淨。用老人們的話說就是「邪」。

  不過快則快矣,酒杯粗細的木頭凳腿,一刀過去,如切豆腐一般,這種刀在都市裡也算罕見了。郭振最缺錢的時候為了接濟我曾經把刀當出去過一次,賣給一個熟人,所得5000塊借給我一年,一年後我們又用這筆錢把刀贖回來。

  這麼想回去,郭振大白天磨刀的??聲也不是那麼讓人毛骨悚然了。

  「打算切什麼?」我小心翼翼地問。

  「兔子,或者殺條狗。」郭振電話那邊的磨刀聲不絕於耳,「前兩個多月跟楊遠哲他們搞那個航海遊戲搞得想死,連仙劍都沒時間玩。最近想出去伸伸胳膊腿,你要一起麼?」

  我苦笑:「大哥,我是要面臨小學畢業的可憐孩子,別說仙劍了,連大富翁我都沒時間玩。你要是不幫忙,說不定我就得死在最後這半年裡。」

  「什麼事那麼誇張?」郭振好奇地問,「難不成你們班主任難為你?」

  我聽郭振那邊的磨刀聲停了,心情大好:「大哥您太聰明了……差不多就這個意思,所以得找你幫忙。」

  郭振不解:「你打算堵著她打幾次還是收拾她兒子?這不像你啊……」

  我趕緊解釋:「不不,是我們學校有個老師,因為跟鄰居爭院子大小打起來了,結果鄰居家一個表親是在外面混的,正好遇見這個事了,揚言要收拾她全家。上個學期期末還找我們學校來了,這個老師給嚇得現在不敢來上課了。」

  郭振一下明白我的意思了:「你想和平解決?然後通過這個事嚇嚇你們班主任?」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不累。」我給郭振戴高帽子,「就是這個意思,從你嘴裡轉到我們政治老師那,再從她那轉到我們班主任那。搞個間接恐嚇,而且算是幫老師拍解難,一舉兩得。」

  郭振吸了口能聽得見的冷氣:「這個法子還真他媽婉轉,你覺得有用麼?」

  「我覺得能有用,我們班主任也就是一欺軟怕硬的主,我怕當面恐嚇她立刻就被退學。這種道聽途說的事就好多了,既拿不出證據,又得怕三分,程度適中,效果最好。」我解釋道,「其實說白了我也是好事,反正要畢業了,玩這麼一出也不怕。」

  說到這裡,郭振也沒什麼好說的了:「行,那我給你安排,你們那個政治老師住在哪?」

  「三紡廠西門,」我仔細回憶了一下,「就是平房特別多的那一片。」

  郭振笑了:「我知道了,那一片應該說老王最大,你們老師名字什麼的告訴我吧,不用你出面,保證給你辦好。」

  「哈哈,那我回頭請兄弟們吃飯吧。」我笑著說,「哪次都是麻煩你。」

  「跟我客氣什麼啊。」郭振說,「兩肋插刀不好說,這種小忙你隨便叫。」

  掛了電話,我對張小桐說:「瞧見沒有?還是兄弟可靠啊……」

  張小桐撅嘴:「切,哪有你這麼用兄弟的,今天叫人幫你打人,明天叫人幫你解決糾分,是不是想轉型啊?」

  我笑著糾正:「說對了,是想轉型,不過不是我轉,是讓他們轉。」

  張小桐不解:「他們轉?」

  我點頭:「是,就好像有人喜歡收留乞丐和孤兒一樣,我想幫他們轉型。大多數所謂的混混,不過是這個社會的棄兒。如果能有機會往好了奔,他們一樣也是希望自己好。衣食無憂和心驚膽戰的日子你選哪種?一般人都不會選後一種吧?有的人希望給失業人員機會,但是我卻想給這些從來沒有機會的人機會。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做得比其他人差,你我現在所做的一切,別人都能做。只不過我們有了機會,別人沒有。」

  我說:「辦學校我是希望給一些孩子希望,找三哥則是希望給一些成年人希望。這些混混,大多數人很講義氣但是疑心也很重,你一開始就給他們很好的條件,很好的待遇,他們未必會領情。而如果你曾經欠了他們很多人情,這個時候給他們什麼他們都會坦然接受。中國人就這樣,知恩圖報,無功不受祿。也許下一代人不會有這種想法了,可是目前來說,大多數人還是這樣。」

  張小桐又一次受教狀地點點頭:「有一定道理,不過你不覺得這樣做不可控因素太多了麼?龍蛇混雜,很不好把握的。」

  張小桐一句話說到點子上,不禁讓我對再次她刮目相看,這丫頭越來越精明了,而且毫不外露,只有對著我的時候才張牙舞爪,果真有了賢內助的風範。

  對張小桐的擔憂我覺得其實沒什麼必要,聳聳肩道:「這個就看具體操作了,其實就好像在家躲著也能碰到煤氣爆炸入室搶劫和地震一樣,平時我們招聘的時候不也要提防大量的商業間諜和把企業當跳板的那些所謂人才麼?其實都一樣,只不過一些人看起來外觀比較好,比如那些通過招聘找來的;另外一些人比較像烤地瓜,要剝開看。」

  說著,做了一個脫衣服的動作,把張小桐逗得一口水沒喝下去,嗆得咳嗽連連。

  得,惹禍了,趕緊過去捶背順氣。張小桐緩過氣來按著胸口對我說:「以後跟你說話絕對不喝水了。」

  我瞪著特無辜特無害也特善良的眼睛看她:「姐姐我錯了……」

  張小桐笑著拍我的頭:「別做這種表情,太可愛了。」

  我低頭又做了一個咬衣角的表情:「人家知道了啦……」

  張小桐在我頭上重重敲了一下:「還來?別學台灣電視劇。」

  「胡!我學的香港的……」

  「……」

  找郭振幫忙的事給了我一個提醒,我發現自己其實已經不太適合在普通學校讀書了,然而一直以來又實在捨不得張欣,所以不自覺地繼續賴在學校不動。最近很多事因為等我被耽誤,譬如一些決策和建議,往往大家爭的就是這一兩天的時間,我的學生身份已經逐漸成為遙控目前局勢的阻力。

  也就是說,是該痛下決心的時候了。到底是繼續這種生活,還是給自己一個充沛的空間,我必須做一個抉擇。

  他媽的,我最討厭這種不能兩全其美的選擇了……

  發愁了有一個多星期,魯薇給我送公益學校相關的一些資料的時候我才想到,既然我能自己建學校,幹嗎不去自己的學校裡讀書?那樣的話,我的空間不就是最大了麼?

  郭振辦事很麻利,不出一個星期,我們的政治老師回學校上課了。郭同志在電話裡只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原來也只是想嚇唬她,這幫老師太敏感。」

  班主任通過政治老師的口知道擺平此次問題的人居然是我,看我的眼神開始變了,也不再找我麻煩。我心中冷笑,這人還真是把欺軟怕硬的本性一脈相承到現在啊,看來該早點用這招,早得清靜。

  公益學校為劉明耀和魯薇贏得的美譽已經超過了我的想像範圍,與之相比私立學校的頭一炮效果不是很好,招生數量不足預計的65%,鐵定了心第一年讓我賠到哭爹喊娘。

  我有心理準備,最多在圓桌會議上跟諸位同仁門哭哭窮,不過這幫人都知根知底的,不怎麼理我,讓我好生鬱悶。

  之前在94年期貨生意大好的時候我們曾經大量收購過微硬的股票,今年該開始一路狂飆了吧?想到這個,我哭的也就沒那麼慘了……

  計算了一下手上的閒錢,我痛苦掙扎了很久,終於下定決心,在安徽再開一所公益學校,同時跟東大合作也在北關市開一所私立學校。我決定去自己辦的學校讀中學,去他媽的重點中學,去他媽的的十三中,老子自己玩算了!

  張小桐對我的這個決定倒不是很吃驚,只是問我:「為什麼不去縣級市開?」

  我恍然大悟,幹嗎在市內開呢?花錢多隱蔽效果也不好,不如去縣級市開,地方又廣,又有住讀的理由,順便可以在相對空白的地區搞搞建設發展什麼的。

  事大致這麼定下來了,我左右看了一下北關市和周邊地區的地圖,參考了一下周圍的企業和廠房分佈,決定還是在榆林縣投資。一來這裡已經有我們的資產,跟政府方面比較熟好說話,二來這裡是三哥老爺子的勢力範圍,老爺子恐怕早就知道了三哥的一些事,對太陽集團的產業肯定不會下絆就是了。

  95年依然很多大事發生:中國營銷界因為一些概念品牌的異常熱賣開始流行概念營銷;廣告標王效果顯著,瘋狂廣告時代來臨;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過渡;桑塔納2000出現;中國電信開始架設CHINANET;廣告法實施;品牌時代來臨;感冒藥風行……總而言之還是要積極準備和應對。

  當然,我也不會忘了,1995年8月24日,Windows95發售,DOS開始走下歷史舞台,微硬從此一躍成為世界上最賺錢也是罵名最多的公司。

  嗯……微硬的股票買得夠多了,也沒讓人起疑,我的目標不在微硬的操作系統,跟著等拆股就行。

  把年初第一個季度內的工作安排妥當後,我找張欣和許佳佳吃飯。

  兩人倒也痛快,都答應了。

  我請客之前先告訴了張小桐,張小桐反應倒很平靜:「怎麼?告別飯?」

  我撓頭:「好歹同學一場,學校裡也沒什麼朋友,經常說話的就這兩個。」

  張小桐笑了一下:「我還是不去了,不太好。」

  我有點猶豫:「何必,去看看也好吧。我不是怕你不高興才跟你說的麼?」

  張小桐俏臉一揚:「你不怕跟我說了我會不高興麼?」

  我無恥地笑:「您看您聰明慧質,怎麼會因為我告訴您而不高興呢?要不高興也只會是因為我沒告訴你。我看您的表情,怎麼都像寫著『暗爽』倆字啊……」

  張小桐一隻秀指戳在我額頭上:「你呀,轉行去做心理醫生算了。」

  我轉眼珠:「那您是去還是不去呢?」

  「不去。」張小桐抱抱我,說,「我去覺得挺怪的……既然你已經做了這個決定,還是好好跟要分別的同學們打聲招呼吧,放心,我不吃醋。」

  我笑了:「怕你不吃呢,吃才是在乎我嘛。」

  於是,我單刀赴宴去了,張小桐則去和魯薇一起考慮新學校選址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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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七章

  我帶著戰慄的微笑走在前邊,許佳佳低頭表情陰沉地跟在後邊,最末是步履緩慢但堅定的張欣。我們一行三人走入「萬家夜色」酒店,越過無數在門口等空位的人,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走進預定好的包房。

  落座,茶水,點菜,服務員開了房間裡的電視後離開了,剩下我們幾個人,大家相對無言。

  我悶頭在那喝茶,張欣低頭不語,許佳佳臉色依然不善。我還沒說什麼,只是找兩人出來吃飯,兩人已經能感覺到不對勁,可見女人的直覺確實要高出男人一籌。

  憋了半天,許佳佳忍不住了,猛喝了一口燙茶後問道:「周行文,你到底有什麼想說的沒有?啞巴聚餐啊?」

  我目瞪口呆望著她:「你……你不覺得有點熱麼?」

  許佳佳把茶杯往桌上一頓,一派江湖女俠風範:「我爸是做茶葉生意的,這點熱茶不算什麼。」

  果然各村地道有各村的高招……我一臉豎線地考慮怎麼跟兩位解釋我為什麼要找她們來吃飯。這個事比較不好表達。

  其實這是我的毛病,我經常習慣於做一些沒有意義的事,大多數時候做這些事只是因為我自己覺得有意義而已。

  許佳佳盯著我看:「你到底想說什麼?」口氣表情均咄咄逼人,讓我無從招架。

  我慢慢地說:「可能……中學我可能不去十三中讀了……」

  這句話說出來,張欣原本游離的目光猛然停留在我身上,許佳佳也訝然看著我。

  「你,你……」許佳佳指著我問:「你打算讀哪?」

  既然說出來,我心理負擔也沒來之前那麼大了,我笑著說:「可能是私立學校,在榆林縣。」

  張欣把目光從我身上撤走,看著餐桌中央淡淡說:「榆林縣沒有私立學校。」

  我聳肩:「很快就有了,這個事我只跟你們說了,別人還都不知道。」言外之意就是把她們當成自己人,這倒讓許佳佳臉色好了一點。

  許佳佳趴在桌子上,悶悶地說:「去那個破地方幹什麼?那裡能有什麼好學校?」

  我低頭悶悶地回道:「是沒什麼好學校,是我爸我媽想讓我早點讀住讀的學校,你們也知道,這叫皇命難違背。」

  許佳佳抬頭:「決定了?」

  我攤手:「我也希望沒決定。」

  張欣在旁邊淡淡地說:「沒關係,也不是搬家。」

  許佳佳被張欣一說,有點想開了,畢竟是小姑娘,不是那種為將來幾年後的事擔心的性格,站起來打了我一下:「就是嘛,不過是去榆林縣讀書,又不是不見面了,你怎麼搞的跟生離死別似的。」

  我低頭小聲道:「這個……還不是某人積威甚久,弄的人家小心肝撲通撲通跳,順便連話也說不明白了……」

  許佳佳聽我這麼說,臉立馬紅了,張欣也低頭用手掩住嘴輕笑了一下。我知道,話題這算是被引開了。

  做無辜狀雙手抱頭仰天長歎:「唉,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許佳佳白了我一眼:「有毛病。」

  我微笑:「人以群分。」

  張欣再笑,和記憶中的她一樣動人。

  許佳佳跟我鬥嘴數年,從無建樹,今次依然鎩羽而歸,只能轉而談其他:「哎,這裡好像不便宜,我們可都沒帶錢啊。」

  嘿,就知道你會談這個,山人早有準備。

  「我姐掏錢,」我滿臉的敗家子狀,「我姐比較有錢,花一點我也不心疼。」

  聽了我的話,許佳佳沒什麼感覺,張欣習慣性地皺了一下眉頭。我知道,她就是不喜歡浪費的人。也罷,就是不希望留太好的印象,這幾年來她對我逐漸由好感能感覺得到,現在,讓一切回到原點吧。

  「你姐很有錢?」許佳佳家境也不錯,聽到這個來精神了,「多有錢?」

  「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俗啊?」我嘿嘿奸笑,「一談錢就來精神了,你覺得呢?」

  許佳佳撇嘴:「能有多少?你姐姐是辦雜誌的,幾十萬唄。」

  我聳肩:「幾十萬?沒那麼少,更多一點吧。」

  張欣看了我一眼,還是沒說話,估計這種炫耀讓印象分更少一點了吧?

  我和許佳佳開始海闊天空地吹牛,張欣靜靜坐在那裡看我們說話,偶爾插一句嘴。不一會,菜陸續上來了。我叫走在包房裡服務的小姐,端起裝滿太陽果汁的酒杯麵向兩位12年同窗的老同學:「來,為我們的無限前程乾杯。」

  兩女也舉起酒杯,這個時候大家都是微笑的,但我知道,每個人心中都不是很想微笑。

  我舉起酒杯,飲乾。

  不知道酒店管音響的腦子哪起了水,居然在這個時候放了蘇芮的《牽手》,婉轉的旋律讓人聽得非常不爽。

  我就坐在那裡,看著許佳佳和張欣特別淑女的吃完這頓飯,一直到最後,我只喝了一口果汁。兩人也很聰明地沒問我為什麼不吃東西。

  出了酒店,許佳佳很大方地和我握了握手:「明天學校見。」

  張欣雙手交叉,站在那裡看著我,晚上的微風吹起她的長髮,一種能將我擊倒的柔情洋溢在她的臉上。

  「開心。」

  我朝兩人點點頭,扭頭揮手叫來出租車送兩人回家了。看著兩人上了車,我一個人抬頭看向天空,好像似曾相識的某個夜晚,我也曾經這樣一個人獨自走在街頭,滿街若隱若現的音樂聲帶出一個充滿情意遐想的天空。那時我一個人站在這樣的夜晚,因為跟某個女孩的關係更進一步而興奮的不知如何表達。

  順著酒店往回走,走到一家食雜店門口,我想起當年一個朋友因為家附近冷飲店老闆女兒異常漂亮,在那家冷飲店吃了幾個月冰淇淋。

  我比較懶,那天晚上只是高興得買了一罐可樂,喝了一路,灑了一路。

  那一夜冷風和今天很像。對我而言,這些事即使過去許多年,依然能記得異常清晰。

  我站在食雜店門口又買了一罐我們自己生產的果汁,喝了一口,把果汁放在地上。遙望遠方,一排排路燈整齊地伸向遠方,正如我所選擇的未來,漫長與未知並存。

  我將不在自己已知的範圍內繼續生活,今後三年乃至更久的未來所要面對的一切都開始漸漸成為未知。感情、事業、人生,最終還是都變化了。

  我站在冰冷的街頭給張小桐打電話。

  張小桐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嫵媚:「喂?」

  「小桐,是我。」

  「嗯,我知道。」

  我看了一眼街頭來來往往的車:「吃完了。」

  「怎樣?」

  「告別了。」我深呼吸,「我可愛的小學時代。」

  還有我的回憶,我在心裡對自己說。

  「那就回來吧。」張小桐說,「想你了,學校地址也選好了,等你回來決定吧。」

  「你定也一樣。」我在夜色中貧嘴,「咱倆誰跟誰啊?你定不就是我定麼?」

  「鬼!」張小桐臭我,「趕快回來,一個人好冷。」

  「嗯嗯,這就回去,掛了。」

  這一夜,張小桐擁著我睡的,很暖,我覺得心中清澄,一點雜念也沒有。

  一頓飯之後,張欣和許佳佳在學校給我笑臉明顯更多了一些,我也笑嘻嘻回應,只是大家心中明白,有一些東西總還是被改變了,只是內心的想法不肯表達出來而已。

  選擇學校地址方面,我認可了張小桐的提議,收購了一個已破產的鉛筆廠進行改造,爭取能在我小學畢業之前開始招生工作。這方面難度不小,我們聯繫了之前太陽家園一期工程的那幾個工程隊來搞,除了派人經常去督工之外我們也沒什麼能做的,我基本上安下心來忙活我們的新遊戲。

  關於跟SONY的合作,我暗中給劉明耀面授機宜:不能太親密,保持一定距離,讓他們覺得需要我們,又不是他們的唯一。

  SONY行事風格一貫很「獨」,在產品上能明顯表現出來的就是他們經常製造一些獨特的格式,形成鮮明的技術壁壘打擊其他電子產品。多年來SONY一直希望自己的產品中能有一樣東西類似於當年VHS錄像帶一樣獨霸市場,卻屢屢失敗,導致很多SONY產品用戶只能依靠他們不斷的所謂「服務」繼續跟進其產品。我是很不齒這種做法的,好比蘋果永遠堅持自己的軟硬件自己賣一樣,這種作風成不了大氣。

  目前剛剛涉足電子遊戲業,SONY還算虛心,CD-ROM技術也是大眾化的,產品質量也可以,但是隨後幾年慢慢暴露本性,獨佔業界老大的野心總是太早顯露出來,在不成熟的時機做許多不成熟的事,搞毀了很多東西。就我知道的破產軟件廠基本上都跟SONY的某些暗中策略有關,而且到後期這個公司急功近利的表現實在讓人覺得不太妥當。

  跟SONY攀高枝賺錢才不是我的目的,SONY也只是在軟件緊缺的時候看好了我們的東西,大家互相利用而已,不用太當真。

  我對劉明耀說,SONY給我們的技術支援要盡早吸收,本事學完趕緊送這些有鬼的商業間諜們走人,人還是得去找那種死了心想離開原來公司的,越多越好,以後我們組幾個遊戲卡發部,有海外人士組成的,有國內人士組成的,讓那些總覺得自己本事了不得的人對比一下,說不定進步和努力的速度能加快不少。

  還有就是要盡量精簡開發團隊和高層中間的中轉程序,把那些沒有用的主管什麼的挪到別的地方去,能挪就挪,不能挪攆走,技術人才直接跟高層溝通,別讓這些做雞毛蒜皮事的人限制了發展。我們中國人就愛搞這些人才壓制以權謀私的破事。

  劉明耀謹慎記下,把太陽電子大小事務交待蔡青一番,懷揣大把鈔票,身後一個四人保鏢加兩人翻譯再加兩個業務經理的陣容帶著,遠赴扶桑搜集人才去了。

  劉明耀走的那天,我給他一個電話,只說了兩句話。

  「凡事盡力而為,不能為退而求其次。」

  「你比那些狗屁遊戲製作人金貴多了,小心點別被女學生搾乾。」

  據說聽第一句的時候劉明耀表情嚴肅,等第二句說完,這人差點順著電話線爬過來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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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八章

  4月份,電信開始架Chinanet了,頂新在國內的廠房也初建完畢,他們和統一選了同樣一個日子上市新品綠茶:4月5日,清明節。我就不明白,這兩個企業的營銷部門腦子生蟲了麼?

  統一很愛現,打出的電視廣告廣告是「傳統-傳承」,居然真搞了一群老人和年輕人去清明祭祖,老人們要喝酒,年輕人勸過之後大家不喝酒,滿桌子統一綠茶。統一廣告比別家好的地方就在於很少有對白,這時國內的廣告大多數還停留在一張名人臉幾句介紹詞的程度,相比之下,高下立見。

  頂新現在沒有統一有錢,所有宣傳費用全都投入到電視廣告裡去了,並且根據內地的特點選用了香港藝人來做廣告,連唱帶跳那一種,此時國內港產片正大行其道,他們的選擇算是比較正確的。

  統一則不同,電視廣告使勁打不說,還搞有獎銷售。95年國內搞酒類有獎銷售的品牌漫山遍野,但搞飲料類有獎的就寥寥無幾。健力寶算一個,百事可樂算一個——至於可口可樂,以人家目前的市場佔有率來說,根本不屑於搞。

  無論如何,兩個公司的新品上市,貨源穩定,成本降低,正式的全面戰役終於開打了。

  統一也參與了國內的黃金廣告時段競標,不過沒能比過本土這些搞慣了人際關係的企業,慘敗而歸。頂新和我們一樣,很老實地乾脆沒參加競標,廣告基本上都是非黃金時段的。不過情況略有不同,頂新是沒錢,太陽集團是高層捨不得花錢。

  其實自從公司規模上去之後,來聯繫廣告業務的人比走穴明星還多,對此我的態度只有一個:「全都滾蛋。」幾個圓桌會議的參與者們深得我的真傳,對外包類廣告一律婉言謝絕。

  我們現在不缺廣告,缺的是頂尖的營銷人才。目前這些人管理上沒問題,說到具體營銷就都不太能行。此時國內還是MBA值50萬年薪的時代,過了97年之後MBA貶到20萬,再之後過了2000年很多人連10萬都不到。02年我所在的公司招聘,我正好負責面試,平均來10個人9個是MBA,剩下一個是EMBA,真正是學者多如狗的時代。

  其實我一直看好一個人,但時機未到,現在我們招他不來。

  此人和我同姓,叫周世昌,1971年生人,現年24歲。他19歲參加工作,先是就職於當時一家外貿公司,不滿公司現狀提出改革,不被重視後憤然辭職。20歲進到中國某著名營養品公司任職,在公司工作半年後向總經理提出新的營銷草案,居然被通過了。一年後,他把營養品做成保健品,做大做廣,馳騁大半個中國;兩年後,他成為中國營銷界的奇跡象徵;四年後,也就是今年,他因為功高震主,即將離開那個號稱中國第一保健品品牌的公司。

  他用一年時間把銷售額4000萬的產品做到1。8億,又用三年時間把新產品和戰果擴大到年銷售額近9億。

  他一生只做過三份工作,其中有一份就是那個沒有採納他意見的外貿公司。

  之後幾年裡,他一直隱居,謝絕外界採訪,只兼任幾個公司的顧問,養花弄草混日子。

  很多外界媒體多年後回憶起這件事的時候都說,周世昌的熱血在最初離開那家保健品公司的時候就已經耗盡了。

  我想我能理解他,他在離開那家保健品公司之後所做的兩份工作也都是銷售經理,每一種產品銷售額都超過他來之前數倍,但結果一樣,他都在最輝煌的時候被開掉。

  這就好比戀愛,全情投入後被打擊一次兩次還好,三次過後大概這人再也不會相信愛情了。

  我盤算著,大概5月底周世昌就該跟公司高層不合了。其實總經理看他不爽的原因很簡單,很多人只知道他們公司有一個銷售經理,卻不知道總經理。年度慶功會上也有不少不懂形勢的先給這個銷售經理敬酒,就這種手下,稍微氣量差一點的老闆肯留才怪。

  我清楚記得,5月底高層會議上總經理否定他的新計劃,6月初保健品公司開掉他。以前在公司上班時多讀營銷財經類刊物最大的好處就是這些是是非非都有詳細披露,所以其實八卦也是有好處的。只要有一定程度的真實性。

  周世昌同公司高層不合在此時還屬於未披露事件,沒幾個人知道,大多數人是在6月他辭職後才後知後覺。我們必須先下手為強,為此我特意聯繫了蔡青,我們的公關第一人美女蔡。

  蔡青是個很時髦的女孩,她比魯薇開朗外向,也正因為她和魯薇性格上有較大差異,兩人才能在學校成為好朋友。一般來說性格相似的兩人很難相容相處。

  這個人喜歡時尚,也喜歡挑戰,多數比較有挑戰性的接觸外人的事我都交給她去做。

  不過她和魯薇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她們都很尊敬有才幹的人。不巧區區在下正好有那麼點能讓她們另眼相看的才幹,所以嘿嘿嘿……這兩位美女姐姐對我的態度一向都是好的不得了。

  偶爾我也會想,要是哪天我出了大紕漏,這兩人還會不會這麼看得起我呢?

  其他人呢?

  人不可能永遠不出錯的。

  不過我怕什麼呢?什麼都沒有了,最少還有錢,還有張小桐。

  我記得當年我跟郭振說過一句話:「不過是光屁股出來的,最多還是光屁股回去。」

  說是這麼說,當年我還是把成敗看得很重,為了微不足道的東西頭破血流。現在轉過頭重活一次,很多東西淡了不少,只是還沒達到能完全看開的地步罷了。

  由於我沒時間去蔡青那邊,蔡青抽了一天時間直奔魯薇這裡,兩個老同學在魯薇辦公室裡嘰嘰喳喳討論著新電器城的事,我在門外就聽見了。推開門,看見蔡青一身緊裝,曲線畢露彎腰翹臀地站在魯薇辦公椅旁邊,聚精會神地盯著電腦顯示器。

  我乾咳一聲,兩人目光從顯示器轉到我身上來了,魯薇覺得有點奇怪:「小桐怎麼沒來?」她知道我通常和張小桐該是形影不離的。

  我聳肩:「被漂亮男生約走了吧。」

  蔡青掩嘴笑:「她捨得你?」

  我照例走到沙發前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她知道我能約到兩個絕世美女,就安心地去了……可惜,她怎麼也沒算到,其中一個美女最近殺傷力見長。」說完不懷好意地瞄了蔡青幾眼,從頭到腳,目光如掃瞄儀一樣。

  蔡青咯咯笑了:「你這算是誇人麼?」

  我端起水杯做喝茶狀:「怎麼不算?我要在姐姐們青春年少的時候多誇幾句啊,等你們人老色衰再誇就是言不由衷了。」

  蔡青站直身子,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恰好是一道華麗耀眼的曲線。拉了張椅子坐下,美女蔡搭起一條腿,以典型自信OL的姿態面對我,我不客氣地再掃瞄了她一次:「讓你這麼忙著趕過來,辛苦了。」

  蔡青輕笑:「不只是找我來看看了事吧?」

  「哪能呢,麻煩您幫我辦件事。」

  蔡青聽見我找她辦事眼睛就是一亮,我每次讓她辦事都會緊隨驚喜,除了那次去四川找一個無名的中學生。付曉飛是我02年在網上認識的一個強者,當時他正在某遊戲雜誌做編輯,我們相談甚歡,我發現這人有無比惡搞的創意和鑽研精神,非常適合做遊戲。當時委託蔡青找他的時候沒怎麼說清楚,估計現在蔡青也在心裡疑惑著吧?

  我從皺皺巴巴的書包裡掏出一個破塑料文件夾,裡邊是關於周世昌的一些介紹和他所在保健品公司的簡單介紹。

  「我想你去接觸一下這個人。」

  蔡青看見資料非常驚訝:「他?不太可能吧,這個人現在做得很得意,可以說是全國最風光的打工者了。」

  我說:「不是很得意,他現在跟公司高層不和,估計沒多久就要捲鋪蓋走人了。」

  蔡青臉上掛滿難以置信的表情:「怎麼會?外界完全不知情啊,現在他們的營銷方案還是他的呢。」

  「這就是情報的威力了。」我說,「我得到的這份情報應該非常準確,月中的公司高層會議他跟總經理吵了一架,他們現在打算更換銷售計劃。」

  魯薇在旁邊習慣性地皺了一下眉:「不至於吧?私怨擴展到公司業務,他們老總這麼不理智麼?」

  我反問魯薇:「他們老總你是見過的,你覺得呢?」

  魯薇想了一下,微微歎氣:「是有點太自我,不過我總覺得他不至於跟錢過不去。」

  我笑了:「當前形勢一片大好,就算撤了周世昌,他也夠賺了,你們覺得呢?」

  兩人一起點頭,銷售麼,穩定下來之後就算變差也不會太差,畢竟之前的努力都已經做得夠多了。這也是為何很多公司要找外包團隊協助的主要原因,大多數國內私企都認為,人才和努力,用過之後就不再有價值。

  所以一般國企打不過外企。

  蔡青把資料放到腿上,也學魯薇皺了一下眉:「功高震主,呵呵,居然真有這種事啊。」

  我冷笑:「人家那叫危機意識強,生怕自己辛辛苦苦搞出來的公司被一個搞銷售的給搶走了。中國人的窩裡鬥啊……嘿嘿!」

  蔡青笑笑:「你不怕?」

  這是個比較禁忌的話題,也就她能隨口說出來了。

  我看看她又看看魯薇,微笑道:「我怕?我怕什麼?我覺得如果能讓屬下強過自己,那也是一種本事。三國有個叫劉備的,什麼本事也沒有,天天哭,手下隨便哪個都比他強,不還是一樣建國撈錢娶美女麼?」

  蔡青道:「他那是有手腕,會用人。」

  「對啊,連比自己強的人都容不下不就是不會用人麼?」我說,「連別人超過自己這種事都怕,不如回學校重新修練。人的一生能有進步,不就是因為超越和被超越麼?」

  蔡青笑著看我:「越來越喜歡說大道理了。」

  我自嘲地搖頭:「大而無當,都是空話。咱們還是務實吧,聯絡周世昌,給他留個好印象。」

  蔡青點頭,掏出記事本記下:「有什麼攻略要點嗎?」

  我想了一下,接過蔡青的筆在記事本上寫了兩個字。

  坦誠。

  蔡青點點頭,心領神會。

  正打算結束談話,想起來還有個事得跟她交代清楚。

  「那個……內江的那個付曉飛你還記得嗎?」

  蔡青估計對這個事掛念著呢,點頭:「記得。」

  我信口胡謅:「兩年前在一個什麼智力雜誌上看見過他寫的東西,很有意思,是個適合做遊戲策劃的人才。你現在幫我聯繫聯繫他吧,估計他中學不太想念了,問問能不能招來當小工,月薪開高點沒關係。」

  蔡青心中疑惑算是解開了,她知道我有過目不忘的本事,看見什麼細節總會留意並提醒她們,這樣我能記得付曉飛這個名字也順理成章了。中國當時那麼多智力雜誌,還多半都是半月刊,天知道哪一本才是我說的那本。

  離開電器城的時候,我心中很是激動。如果順利的話,中國營銷界的傳說將為我所用,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統一和頂新的參戰反倒激起我的戰意,我決定不再退避。

  來吧,讓我看看曾經在中國威風八面的兩款茶飲料到底能不能將我轟敗,而其他伺機待起的私營企業們又有沒有信心投入到這個市場裡來。

  蔡青接觸周世昌效果不錯,一個有風度的男性絕不會對年輕美麗女孩的請求直截了當地說NO,蔡青以我一貫推崇的誠懇態度和太陽集團振興民族工業的理念打動了對方。不過周世昌表示,做人要盡心,目前保健品的項目還是他在做,他不能一走了之。蔡青則婉轉地表示,無論何時,太陽集團的大門都是朝著他敞開的,總監的位置虛席以待。

  第一次接觸的效果讓我很滿意,我向蔡青感慨:「這年頭,肯盡心有原則的人已經不多了。」

  蔡青笑呵呵地問:「那我們算不算?」

  我說:「你們不是肯盡心,你們是太盡心了,無以言表的那種。」

  蔡青被我說的很開心:「下次有這種機會還叫我吧,真厲害,只是跟他說了幾句話,已經學到很多東西了。」

  我說:「那我天天和你說話吧。」

  蔡青笑罵:「不要臉的小鬼……」

  周世昌的事全權委託蔡青進行的同時,我解散了操盤工作室,把操盤工作直接交給魯薇負責,電器城轉給有著家電經營經驗的副經理鍾睿管理,魯薇搬到市證券交易所的獨立辦公室裡暫時安身。

  我的打算很簡單,如果去榆林縣發展,北關這邊要留人,留鍾睿我雖然不放心,但畢竟工作不多。榆林縣那邊等周世昌來了可以把周世昌調過去,魯薇是個難得的人才,那種柔中見剛綿裡藏針的性格非常適合我,我需要這麼一個人在身邊幫我忙前忙後。

  魯薇算是個不錯的人選,最少她信任我的決定。不過說白了也是我對女性比較有好感,雖說實際上女人不可靠的成分和男人一樣多……

  95年的股票大盤漲幅依然較大,一直到6月才開始熊市。魯薇生性謹慎細心,居然也狠狠賺了一小筆,到5月初我指示她開始慢慢拋掉股票,仔細算來居然多生出5000多萬人民幣。這筆錢除了給魯薇分紅500萬,剩下的都被我拿去填蓋學校和太陽家園系列工程的洞。其實一個個工程隊分下去,每個工程隊得到的沒幾個錢,不過在開工不久能拿到錢,大家信心又足了一點而已。

  其間劉明耀打電話過來數次,這人已經開始滿嘴噴關西腔的日語了。據說在扶桑吃的很差,一盤青椒肉絲得賣上萬日元,生魚片之類的還吃不慣,有日本姑娘也不敢亂動,心中想著蔡青和性病,垂頭喪氣懊惱不已。不過我們的挖角事業進展倒算順利,劉明耀順利接觸到了Quest公司的核心人物松野和Capcom公司的製作人三上。兩人把SCE的盟友劉明耀先生引為知己,我們的劉總倒也狠務實,一抓就抓了兩個將被很多遊戲愛好者封神的人物。

  劉明耀跟這兩人的接觸讓兩個會社大為恐慌,日本版「狼來了」的傳言不脛而走。

  SONY方面,久多沒事就給劉明耀掛電話:「劉桑,在日本玩的開心嗎?」

  劉明耀知道日本人對商業情報的重視,所以去日本根本沒遮遮掩掩,回答也就大大方方:「還好還好,順便也來看看日本市場嘛哈哈……」

  久多沒脾氣,派SCE的人陪同參觀一些地方,時不時旁敲側擊,劉明耀全都打哈哈過去。

  我聽了劉明耀的描述樂不可支:「那你多呆幾天吧,讓他們繼續鬧心……」

  據說當時劉明耀聽了我的話,連把電話吃了的心都有。

  5月底,我跟父母攤牌了:「我想去讀私立學校。」

  這時父母已經算是響應國家號召的小康一族了,最近這段時間兩口子特別關注股市和投資,已經懶得理我了。反正我再不濟也是全年級第一,就算往下掉也有那麼多名次接著。於是我順理成章白天不露面晚上晚回家,成了有名的三不管。

  其實父母眼睛亮著呢,誰不管,還有張小桐在那管我,他們才不用操心。

  父母交換了一下眼神,我媽是扮好人的,先問我:「怎麼想讀私立了?聽說升學率不高啊。」

  我說:「你們對我成績應該有信心。我就是想早一點學獨立。」

  我爸點了根煙:「想好了?你一時一變的,能堅持下來麼?」

  「你們說過,」我躲開他嗆人的二手煙,「窮人孩子早當家,我也是該學著怎麼照顧自己的時候了。我向你們保證,別的不好說,高中肯定是重點高中。」

  兩人沉默了,這個信心他們倒是有。

  我適當增加了籌碼:「我想學小桐姐,寫東西,賺錢。小桐姐也說我應該先學著照顧自己,她說一個人只有能照顧自己才能有心思去照顧別人。」

  話就是這麼個話,這一天其實沒有什麼結論,過幾天張小桐出面拜訪我父母,帶來股市消息若干,順便談起我的去向問題。女兒家都是溫柔刀的道理被發揮到極限,把我數日沒能搞定的事幾句話說明白了。

  自此之後,我下定決心,一旦有什麼需要跟父母溝通的還是把她祭出來算了,免得浪費時間。

  6月初,劉明耀回到瀋陽,據說身邊跟了幾個相貌各異的日本人。我心中鬆了一口氣,他不回來,誰給我主持《Whit You》歐美正式發行的大局?

  《Whit You》首發國家是英語系國家,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英國等等,這些地方除了美國之外人口都可憐得要死。北關市好歹人口過百萬,想那加拿大號稱地廣人稀,稀少得不過才1000多萬。大城市如溫哥華還儘是華人,外國人都考慮盡早搬家。所謂全世界發行不過是個噱頭,SCE深得此道精髓,吹得神乎其神。弄得太陽電子在國內也受盡吹捧,幾乎成為民族軟件業救星了。

  又有幾個人知道,這個所謂救星,連一個正經一點的完整研發團隊都沒有呢?

  劉明耀剛回國就落了一大堆頭銜,之前我向他許諾的中國遊戲界先驅人物,電子界奇才之類的頭銜紛紛如屎盆一樣扣在他腦袋上。連跟我們合作的東大都開始請他過去講課。

  我估計著,東大今年也要開始打小九九另走捷徑。他們畢竟還是希望自己做,太陽電子跟他們的合作關係估計該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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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九章

  6月初最重要的事當然還是周世昌辭職。這種事之前一點風聲沒有,一旦發生就容易成為響亮到別人被窩裡的話題。整個業界充滿了各種流言,從周世昌試圖勾引總經理老婆到總經理其實是個基佬周世昌不忍重負才萌生退意。當然,這是口頭流傳的。報紙上都是些所謂的理性分析,大多數報紙還是要賣那個保健品公司面子的,畢竟人家也是廣告大戶,所以罵周世昌的話撒了一地。放眼望去,正如學生課本裡的詩一般——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流氓。周世昌就是那個被罵得很慘的流氓。

  辭職後的周世昌謝絕一切採訪,在完全隔絕的家裡呆了差不多一個星期。他倒好,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無所謂,我心裡急啊,統一和頂新已經開始跟我們搶世昌份額了,兩個公司還變本加厲打算買斷暑假期間的所有中央台少兒節目廣告。我心裡對這幫人日了一萬次,媽的有錢了不起啊,老子是不想跟你們拼錢玩,一個小小飲料,能奈我何?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要考試了,雖然我決定了讀私立學校,現在學校老師看見我也像見了黑社會一樣不敢多看一眼,隨隨大流還是必要的。每天做做樣子做做習題,看看美女,聽聽歌,下課偷偷給張小桐打個電話說笑兩句,日子過得倒快。

  6月23日,我們畢業考試,蔡青登門拜訪周世昌。

  進考場之前,蔡青給我打了個電話,稱自己是「整裝待發」。

  我考完第一科,蔡青給我來電話說的是:「我和周先生已經在去北關的車上了。」

  我高興得差點一頭栽倒在考場外的小樹叢裡:「好啊好啊,你們現在打算去哪?」

  蔡青笑得像小狐狸一樣:「周先生想見見你。」

  我張嘴,嘴裡能塞下一整個雞蛋:「不是吧姐姐,你把我賣了?」

  蔡青笑:「周先生一直懷疑我們太陽集團背後有人在暗中支招,他想知道那個人是誰。」

  我從樹叢裡爬起來:「算了算了,我去見他,不過要等考試結束。」

  蔡青說:「沒關係,我們剛出發,現在在高速公路上,4個多小時之後才能到你那裡。」

  我看了一下時間,剛好午飯。

  「先說好,午飯不請。」

  「我請。」蔡青說,「你快去考試吧,4小時後見。」

  掛掉電話,我站在空曠的操場上跳了幾下,小跑著進了考場。旁邊幾個出來上廁所的老師看見我這樣,都投以奇怪的眼神,他們怎麼可能理解我心中的激動和興奮呢?

  考完最後一科自然,我拔腿就跑,叫了車直奔周世昌下榻的洲際酒店而去。

  站在酒店門口,我被攔住了,看起來高大帥氣的男服務員指了指身邊牌子——「涉外酒店,衣冠不整,恕不接待」。我差點忘了,今天穿的是那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的校服,腳上一雙黑膠鞋,加上剛才跑起來一頭汗,看起來整個一個四處踢球撒野的傻小子。

  媽的,沒辦法,把那個破書包打開,掏出手機,給蔡青打電話:「下來接我。」

  「怎麼了?」

  「這酒店比咱們公司牛逼,衣冠不整不讓進,今天形象慘了點。」

  蔡青吃吃笑了兩聲:「這就下來,你稍等。」

  我隱約聽見她對身邊的人說:「失陪一下,下去接一個人。」

  洲際酒店夠高,電梯也夠少,我站在門口曬了差不多四分鐘太陽蔡青才走出來:「等得很不爽吧?」

  我接過她遞的紙巾在額頭上擦了一把:「沒事,周世昌在樓上?」

  「是,劉明耀也在。」

  「喲,劉總最近不是應酬不斷麼?」

  蔡青有點羞澀地笑了一下,我心裡明白,大概是劉明耀怕蔡青一個人來不放心,就因私廢公也一起過來了。這小子肯定還會美其名曰向我請示問題之類,然後說一通廢話,厚著臉皮被我損一通,再樂滋滋陪蔡青回瀋陽。

  蔡青遞給門口剛才攔我的那個服務員一張名片:「太陽集團的客人,有什麼問題給我們公關部去電話。」拉著我的手直接進去了,還故意翻了個白眼給帥哥服務員,這個白眼翻得我心裡大為舒服,不愧是搞公關出身的。

  我跟蔡青搭電器到13樓,據說周世昌不信邪,喜歡這個不吉利的數字。我讓蔡青稍等一下,在公共衛生間洗了把臉,又借美女蔡的手帕胡亂擦了擦臉,蔡青去敲1313的房門。

  我看著門牌走神,中國人還真是牛,這種數字也敢在涉外酒店出現,看來打算挑明了趕外國人走。不過據我所知所謂涉外酒店真正想靠老外賺錢的譬如香港希爾頓之類都關門了,只有那些一心一意賺中國人錢的都活得歡蹦亂跳。

  蔡青敲門之後說:「周先生,來的人是你的本家,希望你不要太驚奇。」

  門開,劉明耀的腦袋露出來,看見我一臉被水打過似的可憐樣,笑了:「考完了?」

  我點點頭,拖著破書包晃晃悠悠走進去。

  周世昌和多年之後我所見過的照片比起來差不多,看來那麼多年的修身養性對他的確有好處。他坐在房間中央的一張椅子上,身穿貼身剪裁的得體西裝,戴一副金絲眼鏡,一雙小眼睛瞇起來,看著我跟在劉明耀和蔡青的身後走進來。

  周世昌原本是坐著的,看見如剛從水裡撈出來的髒雞蛋一樣的我走進來,就站起來了。

  「劉總,蔡總,我敬你們以誠相待,才捨身投誠,沒想到你們竟然也喜歡落井下石戲弄我!」

  劉明耀正想分辯,我打了個噤聲的手勢,蔡青伸手把他拉住了。

  我把破書包打開,拿出在我帶領下,魯薇趕製的關於中國保健品市場評估的報告,遞過去:「周世昌先生是吧?我叫周行文,您可能沒聽說過,但我相信您一定聽過一句話,叫人不可貌相。」

  周世昌本來還打算說什麼,被我一句話堵回去了,看了看我手中的厚厚一摞紙,又坐下了。

  劉明耀坐在我左手邊,蔡青轉身去客房衛生間給我拿了條毛巾。

  我開始擦腦袋的同時,周世昌開始迅速翻閱手中的文字材料,我把腦袋擦完,他也看完了。

  「周先生覺得怎麼樣?」我笑咪咪地問,「我對保健品市場不是很瞭解,所以希望您能指點一二。」

  周世昌把報告書小心翼翼放在身邊的茶案上,有點不能接受地對蔡青說:「剛才……我以為你在跟一個大學生通電話……」

  我笑笑:「周先生不必這麼早下結論,說不定這個東西不是我寫的呢,我們還是隨便聊聊吧。您最少也要確認我說的這些話是不是別人教的。」

  周世昌被我說的不知道說什麼好,這人反應速度倒也快,只猶疑了一下就向我伸出手來:「周世昌少見多怪,讓大家笑話了。」

  我和周世昌握了握手,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不好意思,剛考完試,聽說周先生來,太興奮,跑得一身連灰帶汗,倒顯得怠慢周先生了。」

  周世昌苦笑著搖搖頭:「哪裡哪裡,是我太年輕氣盛。」

  一到這種時候,劉明耀和蔡青基本上就不說話了,兩人坐在另一邊,蔡青過來給我倒茶,給周世昌添茶。

  我笑著看著蔡青:「蔡姐去找周先生的時候,周先生想必有一些驚訝吧?」

  周世昌點頭:「我很驚訝,為何蔡小姐能知道我的處境。」

  我微笑,表情和身上的一套垃圾校服完全不符:「情報是一切決策的基礎,周先生對這種問題總該比我們瞭解更多的。」

  周世昌笑著搖了搖頭:「看我,都糊塗了……那麼換一種問題吧,您什麼時候開始注意我的?」

  他沒問我用什麼方法得到的情報,顯然知道這麼問不太好,就換了一種方式。

  「中國營銷界誰不知道周先生?」我說,「您最近也是不勝煩擾吧?」

  周世昌苦笑了一下:「咳,不過是個打工的而已。」

  「轉戰四年,創下中國保健品銷售最大奇跡,全世界能有幾個這種『打工的』?」我說,「大家眼睛亮著呢,都在等您的一句話。」

  周世昌歎了口氣:「走到哪裡還不都是一樣?人,江湖,人心,都是這些東西。說實話,若不是蔡小姐勾起我的好奇心,我個人也對太陽集團十分好奇,您也未必會見到我。」

  周世昌說完後想了想,似乎為了解釋,又說:「我倒不是妄自尊大,只是人在沉浮裡容易看淡一些東西,我想你們都能理解。」

  劉明耀和蔡青都點點頭,這兩人在歷年的歷練中都多多少少有些滄桑感悟,對周世昌的話只能覺得那麼心有慼慼了。

  我攤攤手:「當然,不過您想必也知道因噎廢食這個老話。追不到女孩子不代表一輩子不結婚,傷過一次心也不至於一生無求。總有些東西還是您想要的,對不對?」

  「知易行難。」周世昌喝了一口茶,又歎氣,「你也知道,勸失戀的人通常沒什麼用。」

  朝我眨眨眼:「除了安慰,有沒有別的辦法?」

  我大笑:「這最簡單,再找一個啊。」

  周世昌也笑了:「這看來是最好的辦法了,所以你給我找了個漂亮的?」

  他這句話是對著蔡青說的,臉上儘是輕鬆笑意。

  劉明耀的表情有點不自在,不過看我在旁邊沒說什麼,他自己也不好說什麼。

  我看著蔡青,笑了笑:「周先生,你覺得怎樣呢?」

  周世昌的表情漸漸認真起來,看著我:「我想知道更多,可以麼?」

  我無所謂地聳肩:「比如?」

  周世昌笑了一下,似乎放棄了:「算了,問了又怎樣?能讓劉先生和蔡小姐這樣的人才為你辦事,我也想知道你有如何吸引人的地方了。」

  我想了一下,說:「這樣吧,周先生可以先在我們公司做三個月顧問,如果覺得適合,咱們就長期合作,我相信在誠信方面我們必然不會讓您失望。周先生可以先考察我們公司是否值得您信任,如果可以,我希望大家一起完成一些夢想。」

  「哦?」周世昌有興趣了,「夢想?我倒很想問問,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說是振興民族工業,您信麼?」

  周世昌搖頭淡淡道:「我不信。」

  我桀桀桀地笑了:「我們也不信。不過如果硬要說有什麼夢想的話,我覺得很簡單,就是能做很多事。人一輩子能得到的樂趣太有限了,從物質享受上,從異性身上,從自己喜歡的娛樂上,這些樂趣被前人們重複了幾千年。只有工作和創造有無限可能,可以避免重複,您覺得呢?」

  周世昌顯然不知道王小波是誰,聽我這麼說,若有所思點點頭:「有些道理,這些問題我以前從未想過。」

  我笑道:「周先生是心無雜念的人,工作的時候只想工作,可比我們這些賣弄想法的人強太多了。」

  周世昌自嘲地道:「哪裡,不過是年輕,總想力爭上游,後來想著既然做都做了,就做下去吧。哪知道盡力而為也有力盡時……」

  我看他慨歎,知道時機成熟,提高聲音問周世昌:「周先生可知道台灣兩家食品公司進入大陸市場的事?」

  周世昌點頭:「知道,不過我很奇怪,台灣味全為何不也來參戰?」

  我說:「味全目前自身難保,您大概也聽到過一些風聲,頂新近年來生意漸好,打算收購味全股份。」

  周世昌呵呵笑了:「難怪最近台商跟我說起生意經總要不經意提一句,得大陸者得天下。我還以為是台獨又復燃了。」

  我道:「生意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和朋友。這次統一和頂新似乎就是攜手而來,所以我希望周先生能幫忙主持大局,讓所有關注中國茶飲料市場的人都看看,中國永遠不缺人才,多少年前外國人燒殺搶掠的本事我們也許不如它,但只要是正當競爭,中國人可以是最好的!」

  周世昌尚有一些疑惑地看了看劉明耀和蔡青,見兩人紛紛點頭,終於確定了我的權威性,再次向我伸手:「好,世昌就重新來過一次,今後還望幾位多多關照。」

  我回頭大聲沖劉明耀喊:「還等什麼啊哥哥,去訂好的包房,開香檳!」

  劉明耀和蔡青爭先恐後跑出房間。

  周世昌從頭到尾沒談錢的問題,我在這方面也不能太小氣,合同上寫明了年薪150萬,是他之前公司的1。5倍,這是跳槽薪金的不成為規矩,當然,還沒算銷售分成。他在太陽集團的頭銜依然是銷售經理,和以前沒區別。第一個目標很簡單,打殺台灣兩款茶飲料,能有多狠打多狠,能有多絕殺多絕。

  既然跟周世昌懇談過了,我也不好意思總呆在幕後,隔一個星期之後,劉明耀把幾個日本方面的製作人帶來跟我見面。

  這幾個製作人都是典型的年輕人,其中有一個赫然是鼎鼎大名的三上。其餘幾個未見得有名,不過我總看那個黃頭髮青年有點面熟,詢問之後才知道他就是著名音樂遊戲製作人水口哲。此人的《太空波道FIVE》和沙錘猴等遊戲在幾年後深入人心,哪想到現在看起來也只像是個不得志的青年小混混。

  劉明耀跟他們介紹,我就是製作著名遊戲《With You》的製作人周行文,幾個人也在日刊的一個訪談上見過我照片,紛紛大呼久仰不已。日本人表面上的禮儀和功夫絕對有一套,所以也正符合中國成語裡所謂衣冠禽獸的定義。我不鹹不淡地跟幾個製作人打了招呼,然後看劉明耀給我的遊戲策劃案。當然,是翻譯稿。

  和我所想的差不多,這幾個人都提出了自己一直希望達成的想法。其中三上提出的自然是恐怖動作冒險類遊戲,水口哲提出的是音樂類遊戲,不過95年SCE已經在著手開發《PARAPARA說唱兔子》,所謂音樂遊戲的概念早就形成了。

  另外幾個人提出的遊戲多半是3D的,格鬥射擊RPG各有一套。

  考慮到目前SCE缺遊戲,這些提案我覺得應該全部同意。技術人員可以通過海外的線找外包,97年之後SQUARE在美國外包了許多項目,效果也很不錯。老美不是不能做適合亞洲口味的東西,只是他們不喜歡且沒有必要做罷了。論這些技術,日本還是要往後退。

  這次跟他們見面劉明耀根本沒帶翻譯,此人去日本前惡補了一番日語,已有小成,如果梳個背頭留點山羊鬍絕對就是一假洋鬼子。我日語比劉明耀好,跟人對話顯然沒問題,這就是所謂的能保密盡量保密。

  我給三上提意見:「三上先生,可以考慮在冒險遊戲裡增加更多的動作要素嗎?」

  三上不解:「更多的?我的計劃裡已經很多了。」

  我解釋道:「不是這個意思,目前您計劃中的動作要素是一種接近於被動的情況,即逃亡,閃避和強制反擊。您可以在適當的場景裡考慮一些主動情況,但不用過多。當玩家們喜歡上這種主動進攻樂趣之後,您的下一作就呼之欲出了。」

  三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顯然是去想像所謂主動進攻大概是什麼樣的場面了。

  我又對水口哲說:「水口先生,您的音樂遊戲想法非常好,但是我覺得其實可以讓人和娛樂設備更互動一些。」

  水口哲迷惑:「互動?」

  我點頭:「不是說玩家只要按鍵就行,要強制讓他們配合音樂做出一定動作。好比這樣……」

  在地上畫了一個大一點方塊,把PS手柄的四個方向鍵用四張紙分佈開,我站在上邊,擺了一個POSE:「水口先生,明白一點了麼?」

  水口眼睛就是一亮:「明白了明白了,周桑真是天才!我明白了!」

  我心說這也是偷來的想法,其中還有你的功勞,實在是慚愧慚愧。

  本來幾個人對我不甚重視,都是看在公司面子上才來見見我的,聽我一圈說過去,這些人都開始表示露骨的欽佩了。這讓我想起日本某君在香港看過利志達的作品後說,香港漫畫家都是地,利志達是天!日本人就喜歡誇張,也喜歡崇拜強者。

  說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之後,水口哲有點疑惑地問我:「周桑,這些創意都非常棒,而且幾乎沒有什麼技術障礙,您為什麼不自己去實行?」

  我笑著說:「遊戲只是載體,小說音樂電影舞台劇都是。遊戲要傳達的是快樂和投入,是一種參與性的閱讀。比起來這些,我更喜歡文字或者電影,所以做遊戲,只要做一個就夠了。一個人要表達的東西有限,不能自己把所有載體全都佔了吧?」

  一番話引來幾個倭奸的陣陣叫好,有點煩這種鬧哄哄的場面。讓劉明耀找了個業務經理把這群只能喝清酒的孩子都灌倒,我倒背著手離開了。

  再過一個星期,三哥回來了。

  三哥回來前托人帶給我的第一個消息是:「有人在調查你們了,要小心。」

  我笑笑,早就知道,調查說不定很久之前就開始了。只是我們繞過幾道彎,不是純心調查根本不可能有結果。更重要的是,劉明耀他爸是一塊很好的擋箭牌,有這個人在,現在有人想調查我確實有點難度吧?

  劉明耀他們家老爺子最近三年內升了兩次,現在都是副省長了,這是我早就知道的。他知道我知道,所以他自己不說,但我也知道他知道我知道,所以我也不說。我們互相知道對方知道,所以大家都不說……

  偶爾利用他爸的關係,也是太陽電子最近兩年來順風順水的關鍵,我不知道劉明耀怎麼想的,一個家世好得不怎麼缺錢的人,竟然肯為我忙來忙去,除了獵奇心理,也有別的原因吧。

  劉明耀其實是很要強的一個人,他在外人面前很少談及他的家庭,我也大概能理解那種「我幹出一番事業給你們看看」的心情。他現在名聲在外,論級別也足以經常跟副省長促膝談心了,民族工業,軟件奇跡,種種口號給他爸添了不少面子,老爺子那裡肯幫忙也是情理之中。畢竟一般企業家如果對政府有貢獻,求到了,也是要幫的。

  這幾年劉明耀根據我的指示沒少撒錢,又捐款又扮學校,估計弄得老爺子真的很開心,一般小事都能替我們說話擋了。

  有劉明耀這顆棋,我心裡有一點點底,當然也不能保證他會不會如很多人那樣反咬一口。劉明耀算是個很性情的人,這些年來我們之間的合作已經很有默契,我在內心深處還是非常相信他的。

  許多年前,有人說我的毛病就是太容易相信人。

  偶爾我會想,這也是優點吧?

  三哥在話傳到我這裡後兩天到了家,無聲無息的。我當時正跟張小桐在街上閒逛,接到電話後,我們就在充滿和煦陽光的街頭看見了三哥。

  三哥皮膚更白了一些,穿了一件當時街頭隨處可見的焦衫,向我們打招呼。

  我走過去,伸出手,三哥的手也伸過來,我們兩人的手緊緊握住。

  暑假的上午陽光燦爛,我們的手分開之時,接到電話趕來的郭振正從車上下來。

  我看著三哥又見清瘦的臉,知道此行的艱難,擺了下手:「走吧,我們邊走邊說。」

  三哥叫過郭振,拍了拍他的頭:「一個人挺沒意思吧?」

  郭振笑了笑:「有點,等你回來帶我們大折騰一番呢。」

  三哥給我們大致講了一下他的成果。

  最近幾個月他並不是沒回國,只是活動範圍限制在黑龍江和吉林兩省,從境內到境外倒貨。期間也走過一次山東威海。不過威海方面想順暢走過去難度很大,多半是軍隊在走私,稍微嘗試了一下就放棄了。海岸警衛隊不是吃素的,小船的話直接就轟,一點也不含糊。

  俄羅斯方面黑幫勢力混亂,不過大家目的還比較一致,就是求財。三哥的朋友跟其中幾個勢力比較大的黑幫有一些聯繫,大家談的也簡單,其他東西可以交換,但是軍火一定要掏錢買。

  貨比三家,三哥挑了最大的一家,在他們庇護下開始出手帶過去的東西,換回來的東西又轉手到國內,換成現金,加上之前我們提供的現金,倒是帶了很多好東西回來。

  槍械方面,郭振狂熱愛好者,算是半個專家,聽他介紹得雲山霧罩,我隨聽隨記也跟著學了不少。雖然沒看見東西,但最少知道了目前庫存可以武裝一個小型軍團了。

  我聽得直冒冷汗啊……這抓到了,死一百次也沒跑。得趕緊想辦法。

  三哥總結,這次去的初衷算是達成了,不過就目前情況來看,邊境走私情況太過嚴重,真想對這方面下功夫,我們目前的實力完全不夠看。之前大家對情況太過樂觀了,絕對是坐井觀天。

  我歎氣,這江湖,真是大風大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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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章

  終於挨到晚上,三哥帶我們去看了他帶回來的貨。

  所有的東西都藏匿在郊區的一座大樓的地下室,樓是三哥父親蓋的,地下室是日戰期間防空洞改造的,不用擔心因為工程問題暴露之類的麻煩,整棟大樓基本上都是工商聯合民主黨派的人在用,完全不會有人來找麻煩。三哥父親把第一層全給了他,三哥把這裡變成運輸公司的分公司。我在一二層走了一圈之後只能大讚三哥好心思,如果這樣也能被查出來,我們只能怪自己用人不當了。

  掀開地下室入口,三哥在前,我們在後,跟進去。

  我操……我長這麼大最多以前跟郭振一起見過幾箱子AK47和54,現在站在這裡就覺得自己真是個小P孩,一排排錚亮的AK74、RPG-7火箭推進器,電影裡專打美國飛機的那種DT重機槍,意大利產伯萊塔15發裝手槍,德制轉輪手槍……這是專業軍火販子麼?

  這次我沒讓張小桐跟我來,女孩子還是少沾這些東西的好。這種事我一個人來擔就夠了。

  三哥站在武器庫中央,對我淡淡地說:「知道這裡的人沒幾個,應該很安全。」

  我點點頭:「說實話,嚇著我了。既然東西到手了,咱們是不是考慮開始大干?」

  三哥笑瞇瞇地看著我:「你說怎樣幹?」

  我拍了拍郭振肩膀:「三哥,你說實話,我這個兄弟你想不想讓他走這條路?」

  三哥朝郭振揚揚下巴:「郭子,你自己說呢?」

  郭振看看我,笑道:「我認識行文之後明白了一件事。」

  「哦?」三哥抱起雙手,等待郭振的下文。

  「是什麼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做什麼事。」郭振說,「行文有句話說得好,一個人能做的有限,只要肯務實的人多了,什麼局面都能改變。」

  三哥放下手,點點頭:「你們能在這個年紀明白這些道理,太難得了。郭子,這條路走下去也許就不能回頭,你能擔得起對朋友、兄弟、親人的責任嗎?對朋友永不出賣,對兄弟不離不棄。親人倒不用考慮,你三哥我就是這種人了。」

  郭振笑了:「三哥,我比你樂觀啊。」

  三哥也樂了:「臭小子說的好。」

  我站在這兩人面前,看著他們微笑,心裡對未來危險的懼怕一點點消失。人生在世就當如此,曾經有過一兩個激昂瞬間,曾經有一些人和自己志氣相投,相濡以沫,不就已經很好了嗎?大多數人一生庸庸碌碌,一生最大的波瀾也就是搞搞婚外戀。如果當年我照那條路走下去,估計也會是在辦公室裡消耗完自己的青春。先失意到三十歲,然後就習慣了。

  這不正是我所沒有過的生活嗎?

  這不正是我想體驗過的生活嗎?

  我平靜了一下心情,對三哥說:「那就開始吧,慢慢動手,悄悄進村,打槍地不要。老爺子最近有跟你見過面嗎?」

  三哥點頭:「見了一次,他老了很多。」畢竟是自己父親,說話間似乎語帶唏噓,有些不忍。

  我陪著他歎了口氣:「怎麼說?」

  三哥看了看周圍烏黑?亮的武器,淡淡道:「想交班,支持我大幹。他這麼多年,一直很不平的一件事就是不能堂堂正正去做好事,連給人捐錢都得偷偷摸摸。聽了我的想法,也有點激動。行文,你真比我們都強,有些事別人不是沒想過,但你就能證明給人看,這些想的其實都能做。」

  我搖頭:「早就有人證明過了,只不過大家都習慣過舒服日子而已。」

  三哥笑:「是啊,欺負欺負小孩崽子,收兩個零錢。其實大家要求都不高,能過日子就行。」

  「能更好一點總是沒錯的。」我一屁股坐在裝槍的箱子上,「三哥,干吧,少傷亡,多玩手腕。我們的目標不止一個北關,一個省,往前看,全世界的機遇挑戰都等著我們。」

  三哥笑著點了點頭,拍拍郭振肩膀:「郭子,你交的朋友有放眼天下的眼光,三哥希望你也能有。人生在世,有兄弟,有朋友,在一起,怎麼走都肯定沒錯。」

  郭振看著我,慢悠悠地道:「我一直覺得,當年認識他的時候沒劫他錢是對的。」

  一句話,大家都笑了。郭振和我都想起當年他站在我身後幽靈一樣的那次見面,還有我們檯球廳的一戰。

  就這樣,三個人隨隨便便在晚上就把一件要折騰幾年的事定下來了。閒話家常一樣,我喜歡這種感覺,畢竟人要務實,每一句漫不經心的話都代表著你要為它負起責任。

  有責任心的人才容易被信任,這在任何時候都是鐵則。

  三哥次日開始著手擴張的相關事宜,由於之前已經跟老爺子面談過,也就是說這個事是老爺子默許的,等於是用另外一種手段傳位,短期內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反對風聲出現。三哥給這些人的承諾無非是豐厚的利益回報,窮慣了的大部分人都比較積極響應,有一些自己有生意在外面的態度比較沉默。用三哥的話說就是需要時間消化。

  三哥一回來,也等於是我情報方面又有所加強。自己重視情報了,也不能不重視對方的情報搜集,為了加強張小桐的安全,我讓蔡青在維爾京群島註冊了兩家離岸公司。眾所周知,大部分離岸公司註冊地的法律都是以英國法律為基礎,其中著名的自然是維爾京群島,那裡簡直就是離岸公司的天堂:一切可保密,不用遞交大多數我們不想遞交的材料,每年不用按期舉行股東大會,甚至連稅收得都少之又少。這種公司一般只要委託別人幫忙代寫會議記錄之類的就行,董事一個人說了算,人也不用去,在當地也不用投資,全世界貨幣貿易通用……我估計國內很多人都該知道張小桐是太陽集團的主人了,只看《緋紅少年》復刊之後很多人乾脆閉嘴就能明白,大家都不想得罪這個大廣告客戶。當然,這些資料應該是在一些商業集團內部流傳,張小桐父母還不至於知道。

  不過也快了,這種不是秘密的秘密,再過一兩年,估計全家都該知道了。

  想想就頭大……能不能每人發點錢當封口費啊?

  頭大歸頭大,圓桌會議得照開,我在跟三哥碰頭之後第四天把人召齊開了碰頭會,這次主要目的是介紹周世昌給大家認識。

  現在在座的諸位都是摸爬滾打的老油條了,對業內那些人物掌故都算熟悉,也省得我廢話。

  孫長祿反應最強烈,看見周世昌的時候幾乎吃了一驚:「你,你……你不是周世昌嗎?」

  我笑:「孫叔最近忙著搞開張,都不見人影。現在正式介紹一下,周先生已經加入我們公司,任銷售經理,目前主推太陽紅茶系列和太陽雞精系列。」

  徐軍和於春榮都是長年跟著供銷走的廠長,看見周世昌出現,那目光彷彿是18、9歲的飢渴少年看見脫光的大美女,就差每人嘴裡伸出一隻小手喊「我要」了。

  這幾個人的激動倒讓劉明耀有點不好意思:「嘿嘿……周先生來了有日子了,那個……我把周先生借過去在太陽集團指點了幾天,現在還給你們。」

  無論如何,周世昌也才24歲,被眾人這樣吹捧也顯得有點不好意思。相比之前在保健品公司最後一段時間的冷言冷語,此人也覺得有些感動了,站起來對大家抱拳:「世昌是個後輩,此次劉總蔡總兩位肯不嫌棄收留世昌,世昌不知說什麼感激的話好。以前有些人說世昌會賣點小東西,這話沒錯,但世昌也只是個會賣東西的孩子,有許多需要諸位指點的,世昌在這裡先有禮了。」

  大家趕緊稀里嘩啦站起來,靠周世昌近的於春榮和徐軍硬是把他按得坐下了。接下來30來分鐘裡變成了大家替周世昌罵他原來的東家,在座的都是性情中人,太陽集團內部又刻意地在一些方面迴避了權力鬥爭這種弊端,大家也就特別隨便。周世昌近來心頭肯定是有些悶氣了,被這些人這麼一說,居然也舒開眉眼笑起來了。

  背後罵人的勾當幹完,大家開始談正事。例行的各個負責人報告損益,以劉明耀所在的太陽電子收益最狠,95年暑假前兩個月光是三好街批發給裝機門市的利潤就有近一個億——三好街當時的日交易量基本上都超過1000萬,是真正全國人人想要電腦的黃金時代,至於全國各地分銷的統計在一起,真正算是日進斗金了。

  這樣也好,再過兩年多,電腦行業利潤開始堪比賣假皮鞋或者秋白菜,只能靠殺熟來賺錢,我們過渡的目的也算是基本完成。給劉明耀的建議是發展自己的核心技術,這個議題從94年就開始提,到現在也沒什麼進展,今年真要上心點兒了。

  軟件方面,最近幾個遊戲投入比較大,程序美工基本上都要外包,《With You》賺的那點錢還不夠新遊戲開發費的,現在算是賠錢的。

  紅茶銷量有下降,利潤不如之前,這沒得說,現在統一和頂新幾乎把40%的利潤用來做宣傳,賣力之狠簡直前無古人,中國也就只有酒業集團才有這個本事跟他們一較長短。太陽紅茶之前的銷售網絡已經鋪得很完善,被略動搖,卻也沒怎麼傷筋動骨。畢竟大家喝慣了一種口味,出現新品會有一定數量的人群獵奇,也有很大一部分人堅持老口味。

  可口可樂換配方的例子大家都記得,所以懷舊的人還是比較多的。

  雞精方面,競爭早就出現,但阻力不大,國內這個東西的市場容量還有上升的餘地。關愛青少年健康這一套全國人民都通用,現在父母寧願自己吃窩頭也要給孩子最好的,短期內還是不籌賣。

  中式快餐連鎖基本上已經可以開始運作了,孫長祿真的很有本事,利用自己關係在省內找了15家加盟店,雪緣的生意一點也沒耽誤。

  四川方面,加工廠已經開始運作,學校繼續虧,不過因為是公益學校,居然也集到了一部分資,還接受了不少外界捐贈。

  對這個我有異議:「從明年開始,不接受任何外界捐贈。」

  蔡青奇怪:「為何?」

  我學她那次在酒店門口翻白眼的表情:「我們有錢,不差這個。白拿別人錢沒那麼簡單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家對我的意見一向不反對,既然我這麼說,也紛紛同意。

  之後是魯薇的報告,她的情況我基本瞭解,聽聽就算了。現在國內股票全部拋手,房地產的幾個計劃在同時進行,馬來西亞人的超市已經在太陽花園一期開業,榆林縣的校舍改造也差不多完成了,正打算在省電視台招生。

  蔡青補充了一下,還有一個事就是我們的風險投資基金,斯坦福那邊的第一對組合已經開始在互聯網上進行搜索引擎服務了,但他們的搜索引擎服務不是很完美,所以更另一個被我們投資的組合討論了一下,打算把搜索部分外包給另外兩個同學。

  我聽著就笑了,將來互聯網的兩大巨鱷居然因為我的緣故提前聯手了,這個事還真是好玩啊。

  最後一個事就是,微硬的新操作系統發售在即,股價正在全面上揚,我們之前吃進了大量微硬股票,說起這個大家都笑得特別燦爛。

  我聽完這些,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多少年來的伏下的撈錢網啊,終於該收網了。

  等大家一個一個說完,我問周世昌:「周先生有什麼要補充的?」

  周世昌看著我,表情完全可以用目瞪口呆來形容了。被我這麼一問,想了一下才回答:「我覺得吧……下次我們可以換個地方開會,湊齊13人就該有姦情出現了……」

  這些人都熟悉亞瑟王老婆偷漢子的傳說典故,周世昌的話一陣爆笑。

  大家笑過之後,周世昌表情也調整好了,他笑著對我說:「聽了諸位的匯報,我剛才就一直在想,我來這裡幹嘛呀?現在總算明白了,我是來學習來了。」

  這麼一說,大家又笑了,本來我們開會氣氛就輕鬆,所有人都在這裡像話家常一樣,大概是我和張小桐看起來特別沒有壓迫感的原因吧?

  周世昌繼續說道:「我來公司,據說第一個任務是要跟台灣人戰一戰。大家也知道,現在國內遍地是台商,台商的政策比我們好,周總以前給大家支過招,用假合資爭取同樣的競爭條件。我覺得這一招不錯,不過前段時間周總跟我初次見面時談到的一個問題,我覺得給了我很大啟發。」

  大家被他的話吸引,聽他侃侃而談:「我問周總到底有什麼夢想,周總反問我,他說如果他是想振興民族工業我信麼。我是不信的,周總自己恐怕也不信。」

  大家又笑了,這個掌故眾人都知道,我是口號喊得最高,行動最卑劣的代表人物。在這方面的種種作為大家都有領教過。

  「周總的想法代表我們大多數人的想法,務實,不說口號。」周世昌說,「但是大家喜歡聽的是什麼呢?口號。我們雖然不能犯分裂台灣同胞的錯誤,但說兩句大家喜歡聽的話總可以吧?民族工業民族茶,我覺得這種思路要好一點。當然,說句題外話,我們也可以立刻根據茶飲料的用戶類型繼續細分,比如保健類和時尚類分開,畢竟現在已經不是之前的賣方市場了。」

  95年以來,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的逐步轉變被眾多經商人士看在眼裡急在心上。規則就是如此,它會逼著你求變。我們的茶飲料開門太好,效益太樂觀,使得大家養成了一種習慣惰性。現在周世昌一句話說出來,於春榮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果汁飲料只能在幾個消費水平比較高的地方賣,出口的各種關係手續還在辦理中,他就忘了考慮把茶飲料的針對層面細分。

  看著於春榮若有所思的表情,周世昌沒繼續說下去。我拍拍手,做總結:「周先生,哦不,現在該稱呼為周經理了,周經理暫時先負責於廠長的茶飲料系列。」眼看徐軍有點失望的表情,又不緊不慢地加一句:「當然,能者多勞,徐廠長那裡也要周經理多費心。」

  周世昌看看左右兩位廠長,笑著點了點頭。這個有一點老派的年輕人臉上就有一種渾然的讓人覺得可以信任的氣度,這就是多年商場拚殺磨礪出來的。

  之後張小桐宣佈到7月份為止在座各位的分紅情況,大家照例找了個地方吃吃喝喝,周世昌直接跟著兩個廠長回榆林縣了,其餘人也各自散去,好像古龍筆下的宴席。

  回家路上,張小桐問我:「暑假打算怎麼過?」

  我靠在她身上,迷迷糊糊地說:「跟你過……」

  小美女高興地拂了拂我的頭髮。

  第二天是週日,我本打算在家睡懶覺,電話響了,接了電話才知道是邵科:「周行文在嗎?」

  「我就是,你邵科吧?」

  「好記性,這都能想起來。」邵科在電話那邊說,「我們在舊貨市場,來看看?」

  「好,」我聽了立刻來精神了,「你們一個都別走,今天我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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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一章

  星期天逛舊貨市場以前是我的一大愛好,原因無它,窮,且喜歡各種古怪玩意。

  舊貨市場顧名思義,就是二手貨集散地,除了二手的女人都在婚姻介紹所之外,你所能想像得到的二手物品在這裡都能找得到。當然二手市場也有新東西,不過價格都是二手的,所以很多人買新東西也會來這裡跑跑。舊貨市場賣的東西很全也很雜,從嬰兒奶嘴到國家二級保護文物均有出售。最常見的是賣舊書、舊電器和舊音像製品的幾種攤子,以當年我渴求各種訊息的眼光來看,這裡就是藏滿了各種寶藏的風水寶地。任何一個城市裡80年代出生的人都應該有淘舊書的經歷,那種自由挑選讀物的感覺實在太棒了。從各種本土或境外雜誌中找到自己喜歡的內容,再討價還價一番,可以說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事之一。許許多多不曾得緣一見的書都是在這裡買到的,也有許多有趣的東西是在這種垃圾堆式的翻撿裡發現的。

  我常逛的攤子也只有舊書和水貨,水貨一般是船員在海外,尤其是在日本,把人家不要的電器自行車什麼的搬到船上帶下來,低價賣給熟人,再由熟人轉手出來買給水貨販子,這些二道販子們再拿到市場上來兜售。水貨品種五花八門,什麼遊戲機錄音機卡座麵包機音響縫紉機甚至簡陋的筆記本電腦什麼都有,據說郭振第一次見到黑白電腦就是通過這種水貨渠道。

  我越過重重人牆衝入舊貨市場內部,在被人擠死之前找到了邵科王易他們幾個,這幾個人好像昨天才從花燈市收了攤子今天就跑過來一樣,一點變化沒有。該誰是什麼姿勢什麼表情完全和我上一次見到他們時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除了地上擺的打口帶和扎眼CD之外,還多了一架電子琴,雅馬哈的。

  看見我來了,邵科把吉他扔給王易:「嘿,倒挺快的。」

  我看表:「再過一會太熱了,早點出來好。」

  張琛照例站在前面招呼生意,也衝我點點頭:「擠進來有點難度吧?」

  我看王易想掏煙,從兜裡拿出一盒軟中華扔給他:「是有點難。哎,這是給你們帶的,嘗嘗。」

  王易接過煙,其他幾個人正打算搶,我又掏了三盒:「來來來,不用搶,見者有份。」

  邵科等其他人都拿完了,最後一個從我手裡接過煙,瞇著眼睛看了看,揣起來沒抽:「最近挺忙?」

  「是有點忙。我姐那個雜誌復刊了,沒事得給她寫點啥。」我說,「你們挺好?」

  「挺好。」邵科想了想,還是把煙從懷裡掏出來,抽出一根點上,「前幾天有人找王易去鞍山演出,這不,湊路費吶。」

  我想起來點了,那次演出我好像聽過:「18個樂隊吧?王易練的怎麼樣了?」

  張琛招呼人看東西的同時嘴也不閒著:「還行還行,我聽了都覺得挺熱血的。」

  幾個人一起笑了:「得,你還是老實賣你東西吧。」

  張琛嘟囔一句,繼續招呼來往行人去了。

  我問邵科:「有沒有什麼我能幫忙的?」

  邵科搖頭:「沒什麼了,東西都齊備,人也夠,就等去了。」

  我抬頭看了一眼天上開始毒起來的太陽:「別,這麼著吧,別的我幫不上,去鞍山的車和住宿我倒是能給你們解決。你們也就去兩天住一天吧?」

  邵科擺了擺手:「不用,這麼麻煩你不太好。」

  我知道他的性格一向是不喜歡受人饋贈,不過看其他幾個人對我的說辭倒顯得很有興趣,就對其他人說:「你們覺得怎麼樣?要不我們把邵科架走吧,你們不覺得這人頭髮再長一點就是個古代人麼?」

  幾個人大笑,如果說邵科是古代人,那世界上可能沒幾個現代人了。邵科也知道我是針對他不原意讓朋友幫忙這個性格說的,有點不好意思。高康拍了邵科肩膀一下:「人家誠心幫忙,你看你……」

  邵科臉色略有猶豫,我看著他的臉色說:「沒關係,反正我也想去聽,咱們一起過去,車不小,這幾個人能坐得下。你們也不用客氣,車是我姐的,反正順路去鞍山,用不著領我情。」

  邵科看我都把話說成這樣了,也不好說什麼,點點頭:「那我就先替王易說聲謝謝了,樂隊一共6個人,能裝下麼?」

  我攤手:「多叫輛車不就完了麼?」

  王易嘖嘖有聲:「你看看人家的口氣。」

  既然路費能省,幾個不是生意料的窮鬼立刻沒心思賣東西了,王易即興彈了一會電子琴,又擺弄了一段SOLO,弄得舊貨市場上不少人側目,甚至有個臉紅紅的小姑娘過來問這是教吉他的還是賣二手樂器的,王易眉飛色舞地開始跟小姑娘攀談起來。

  高康走到賣舊書的地方去挑舊書了,張琛繼續招呼生意——這人好像從來不放過任何做生意的機會。邵科拉著我在旁邊一個水貨攤上看東西,他曾經跟我提起過,95年的時候一直想買一套便宜音響,來聽他那海量收藏的磁帶和CD。事實上我95年並不該認識他,現在這個歷史算是完全不同的,我知道他選擇了哪一台音響,但是我可以改變這個選擇。

  離邵科他們擺打口帶攤子最近的一個水貨販子外號老九,大概是從以前那種「臭老九」的蔑稱中脫生而出。其實此人跟臭老九毫無瓜葛,我也不明白他的外號從何而來,反正行內行外的人都這麼叫。這人髮型很似邵科,長長的中分,不過亂糟糟的看起來像十天沒洗,穿了一件舊夾克衫,一條黑油油的白褲子,一雙黑中露一點白的阿迪達斯旅遊鞋。整個人給人感覺就是倆字——「便宜」,讓人連帶覺得從他這買東西也一定便宜。

  當然,這絕對是錯覺,老九是整個舊貨市場水貨販子裡賣東西最貴的一個。不過他手腕就比別人高,弄到的貨總比其他人多一些,好一些,儘管很多人對這個價格咬牙切齒,還是得過來跟他打商量。

  老九從九十年代初開始做水貨,一做就是十來年,業務熟練,我和邵科過去的時候他正操著明顯不是普通話的普通話向人兜售一套卡座。明白的人都知道,卡座買了就要買功放,他這裡也買日本二手攻放,當然買了這些也需要相應的變壓器來配套。我覺得這人就有世界上最好推銷員的潛質了。

  那個世界上最好的推銷員的故事想必很多人聽過:

  一個鄉下來的小伙子去應聘城裡「世界最大」的「應有盡有」百貨公司的銷售員。老闆問他:「你以前做過銷售員嗎?」他回答說:「我以前是村裡挨家挨戶推銷的小販子。」老闆喜歡他的機靈:「你明天可以來上班了。等下班的時候,我會來看一下。」

  一天的光陰對這個鄉下來的窮小子來說太長了,而且還有些難熬。但是年輕人還是熬到了5點,差不多該下班了。老闆真的來了,問他說:「你今天做了幾單買賣」

  「一單。」年輕人回答說。

  「只有一單?」老闆很吃驚地說:「我們這兒的售貨員一天基本上可以完成20到30單生意呢。你賣了多少錢?」

  「300,000美元,」年輕人回答道。

  「你怎麼賣到那麼多錢的?」目瞪口呆,半晌才回過神來的老闆問道。

  「是這樣的,」鄉下來的年輕人說,「一個男士進來買東西,我先賣給他一個小號的魚鉤,然後中號的魚鉤,最後大號的魚鉤。接著,我賣給他小號的魚線,中號的魚線,最後是大號的魚線。我問他上哪兒釣魚,他說海邊。我建議他買條船,所以我帶他到賣船的專櫃,賣給他長20英尺有兩個發動機的縱帆船。然後他說他的大眾牌汽車可能拖不動這麼大的船。我於是帶他去汽車銷售區,賣給他一輛豐田新款豪華型『巡洋艦』。」

  老闆後退兩步,幾乎難以置信地問道:「一個顧客僅僅來買個魚鉤,你就能賣給他這麼多東西?」

  「不是的,」鄉下來的年輕售貨員回答道,「他是來給他妻子買衛生棉的。我就告訴他『你的週末算是毀了,幹嗎不去釣魚呢?』」

  老九現在就有點這個意思,此人看見邵科過來,向他打招呼:「爺們,又來了?」

  做生意的都這樣,喜歡把年輕人叫老一點,把老人叫年輕一點。我想邵科可能是來問過幾次了,加上相貌打扮比較容易讓人記住,讓老九一眼認出來。

  邵科蹲下,在他攤子前瞅了瞅:「上次你說的那個帶過來了麼?」

  老九從一架二手縫紉機後面拖了一個黑色的東西出來,這就是97年之後我看到的那套音響,據我所知,上面的CD光驅不是很好用,下面放磁帶的倒是一直堅持到邵科離開北關。

  邵科接過來看,表面皮毛一般,黑色怎麼看也看不出什麼來大毛病,按鍵不算特別髒,卡槽裡的皮帶輪也不像松的樣,我在旁邊問:「音箱呢?」

  老九又從那台縫紉機後面變出兩個黑不溜秋的音箱:「原來是帶兩個低音的,讓人給買走了,算你便宜點吧。」

  邵科抬眼看他,既然沒有王易他們路費的負擔,確實可以考慮了。

  「多少?」

  老九歪著腦袋想了半天,說:「1500。」

  我和邵科一起做了個扭頭要走的姿勢:「別扯淡了,這麼貴買新的算了。」

  「等!」老九看我們要走,喊住邵科,「算你便宜點好了。」

  我和邵科站起來,邵科看著他,一副要走不走的樣子:「能便宜多少?」

  老九低頭想了一下,一咬牙一跺腳:「1200,不能低了。」

  邵科有點心動了,沒說話。

  我在旁邊搖頭:「算了,邵科咱倆去電器城看看吧,我有貴賓卡,買打折的新的也不比這個貴多少。」

  邵科看看我,更猶豫了。

  老九在後邊喊:「1100,你們不買我真沒辦法了!」

  我朝他翻個白眼:「聽說你還有個更好的?」

  老九說:「有是有,太貴了你們不能買。」

  「多少錢?」我說,「買不買得起,總得有個價。」

  「有一JVC的,九成新,2900。」老九說,「皮毛一點傷都沒有,你們要嗎?」

  我搖頭:「我沒帶這麼多錢,2500,賣不賣?」

  邵科臉色變了,拽了我一把:「你要買?」

  我朝他眨眨眼:「買了先放你那,我姐知道了肯定得跟我囉嗦。你先聽著,等有更好的再說。」

  老九頭一次看見有人在他這買東西不打梗的,驚奇得不得了,生怕我反悔,趕快從他的破三輪車上拖了一台也是黑色的流線型音響下來:「你先看看。」

  我不用看也知道這是邵科多年後跟我提起當年買音響時甚為遺憾沒能拿到的那台,揮揮手讓邵科接著,自己掏錢付給老九。

  邵科不知道怎麼拂卻我的好意,也就不再多說什麼,我們倆人拿著JVC音響回到幾個人身邊,張琛還在跟人胡說八道樂此不疲,王易在向紅臉姑娘賣弄自己的民謠本事,高康挖了幾本國家地理雜誌,正在津津有味地翻看。我記得當年我最開始學英語就是從國家地理起步,我們幾個人也曾經幻想過做職業攝影記者,只要隨便一張照片能被國家地理用上這輩子就再也無憾。

  說不定誰都有過這種夢想,拍照片來錢,說不定還有大美女脫光了給你拍。當然,也只是想想算了。

  人就是這樣,一生有無窮無盡的夢想。然而窮盡一生能完成一兩個的,已經是非常成功的人生。

  我現在算是有夢想嗎?站在邵科他們中間,我想,我應該算是有的吧?

  我覺得今天浪費的時間夠多了,招呼一聲:「兄弟們,收攤吧,咱們撮飯去!」

  聽見吃飯,張琛也不熱愛經商了,王易眼前的臉紅姑娘也沒之前那麼可愛了,高康也不留戀國家地理各種美麗的照片了……總之我剛把話說完,這些人已經收拾妥當,只等一句開路。

  ——還真他媽是民以食為天!

  吃過飯,我給魯薇去了個電話,讓她幫我準備兩台車,一個星期後去鞍山。魯薇聽了就笑:「一個星期後?我們隨時有車,也不用提前成這樣吧?」

  我說:「車是隨時有,不過我們的時間要先在就開始挪——你也知道,最近忙啊……」

  魯薇說:「那倒是,學校招生正在進行中,幼兒園小學都好說,初中部和高中部效果還不是很明顯。」

  「校園區域分配圖看過了,」我說,「好像有多餘地方,能不能加設一個專業培訓的東西?類似於外國語培訓或者其他什麼涉外酒店服務業培訓之類。」

  魯薇說:「這事小桐已經跟我說過了,我在著手準備,我們辦那種不分學期隨到隨學的,正在等上面的正式批文。」

  張小桐心思越來越縝密,我很高興。我純粹屬於那種思路開闊但絕對粗心的人,有她在真是太好了,這種需要操心的事以後會越來越少。

  我覺得沒什麼事了,忽然想起點什麼,問魯薇:「如果我們現在在中國沿海省份投資,你覺得怎樣?」

  「投資什麼?」魯薇問。

  「房地產。」我說,「短線,全面鋪開,一年內撤,我估計現在房地產熱還能持續一段時間,但很容易出現震盪。」

  魯薇想了一下,說:「給我一點時間,我查一下資料。」

  「好。」我說,「有什麼查不到的方面,告訴我,我給你找。」

  魯薇早就習慣了我的神通廣大:「好,我先看看目前的情況。」

  我剛收線,電話滴溜溜又響起來,不用看也知道,是張小桐,全世界只有她會每天打這個電話。

  張小桐的聲音聽起來甜膩膩像糖水菠蘿一樣:「行文,你在哪呢?」

  我抬頭看了看天上,太陽當中,12點多了,不應該剛起床吧?

  「在外邊呢,剛跟幾個朋友吃了飯。」

  「啊……我今天不知怎麼睡過頭了,頭有點沉。」張小桐在電話那邊病懨懨地說,「你過來一下好不好?」

  我說她聲音怎麼這麼膩得跟小貓似的,原來是病了,我對這電話大喊:「在家躺著別動,我這就過去!」

  飛奔到最近的藥店,買了一兜子治感冒發燒中成藥和西藥,我像被追殺一般打車趕過去。

  一溜煙捲到樓上,掏出張小桐給我配的鑰匙開門,即看見張小桐像一隻小病貓一樣蜷在沙發上,身上圍了一層空調被,正在用大眼睛瞪著衝進來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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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二章

  張小桐臉色不太好,皮膚有些慘白,經過我多年生病並自負其責的經驗,知道此人可能是發低燒。張小桐看見我來,臉上掛起笑容,作勢要站起來。

  我趕緊用手勢讓她的行動凝固:「別起來,別起來,千萬別起來。生病的時候能有什麼重要的事呢?不過是個吃飯喝水而已。讓小的來伺候您吧……」

  張小桐朝甜甜一笑,繼續老實賴在沙發上,看我給她倒熱水拿退燒藥裡外跑。

  我把熱水兌上涼水吹溫,彎腰在沙發旁邊把藥遞給她:「怎麼搞的?著涼了?」

  張小桐搖搖頭:「不知道,一覺醒來就這樣了。」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夏天能發燒,這本事也算逆天了。

  看著她吃了藥喝了水,把水杯接過來:「沒吃東西吧?想吃什麼?」

  張小桐用讓人聽了遐想無限的聲音哼哼:「想吃你做的荷包蛋……」

  我低頭飛快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沒問題,今天讓你見識見識傳說中的大廚Mr·周改良版。」

  張小桐被我親得小臉開始有點紅了,看起來倒比剛才健康一些。我不待她有回應,飛奔進廚房,操起鍋碗瓢盆開戰。

  蔥花爆鍋的香氣很快在廚房裡瀰漫開,我剛吃完飯,對這個香氣有著比較強的免疫力,呆在客廳的張小桐就不同了,剛吃了點藥,副作用還不是很明顯,倒因為吃了藥精神足了一些,正伸長脖子等著我。

  張大小姐從早上開始就沒吃飯,到現在也餓壞了,我不敢耽誤太久,很快把東西端出去。張小桐剛才還窩在被子裡像只小兔子,現在立刻變成了看見草的兔子。

  我坐在旁邊看她吃,推開被子才發現她穿了一套我沒見過的小熊睡衣,鵝黃色的睡衣很合身,甚至可以說有點小,勾出一些讓人眼睛願意多停一會的線條。張小桐吃,我在旁邊上上下下看她,美女總是看不夠的,即使是這麼親密的人。

  張小桐的狼吞虎嚥徹底顛覆了自己之前名聲在外的淑女形象,一番跟盤子的親密接觸之後抬起滿嘴油的小臉才發現我在看她,有點不好意思:「看什麼呢?」

  我的臉皮好歹也是美國戰略導彈防禦系統那個級別,風平浪靜地對她搖搖頭:「沒什麼,看美女發呆而已。」

  張小桐在這方面永遠是一敗塗地的角色,臉紅紅地哼了一聲不知說什麼好。我抽了一張紙巾,給她擦嘴:「瞧瞧,大美女吃成小花貓,讓別人知道了還不成新聞頭條?」

  張小桐翹起嘴笑了一下:「就你能看到。瞎得意。」

  我換了一張紙巾,小心在她臉上又擦了一遍,確認沒什麼問題才說:「是啊,現在不是小花貓了,是小病貓。」

  張小桐皺起鼻子輕笑了一下,非常配合有一點紅潤的蒼白的臉,顯得異常動人。

  我現在肯定抬不動17歲的張小桐,張大小姐在我的細心勸慰下才肯回到自己的房間躺下。生病的人總希望有一些可以依靠的東西,張小桐這樣聰明的女孩也不例外。我記得有段日子看電視訪談節目,說起女強人丈夫們覺得女強人最可愛的時候是什麼時候,這些氣管男眾口一詞地說是生病的時候。由此可見,生病其實乃是增進感情的大好機會。

  張小桐一直跟我四處跑,還經常鍛煉身體,能生一次病也算是上天開恩吧……我對著這上天的恩賜微笑,整個身體被被子蓋住的張小桐看起來就只有那麼引人愛憐了,小姑娘——哦,應該是大姑娘了,瞪著眼睛看著我,臉上有一種吃飽喝足之外的幸福笑容。

  看了一會,張小桐被我看毛了:「你這麼瞪著我,我睡不著。」

  我舉雙手做投降狀:「好好,那我背對著您總可以了吧?」

  「不要,」張小桐伸出手拽了我一把,「你陪我一起睡。」

  我故意裝做為難的樣子:「不太好吧……被你們學校那些追你的知道了,我還不得被五馬分屍?」

  張小桐瞬間變得牙尖嘴利:「沒關係,讓你那些小美女同學來抵擋就夠了。」

  我被一擊即倒:「……我錯了,這就來。」

  躺在張小桐身邊,我覺得比站著還難受,張小桐卻不管這個,側過身摟住我,就那麼膩著我。含糊地跟我說了幾句話,藥效上來,就睡著了。

  我看著張小桐的臉,只見此人長睫毛隨著呼吸一抖一抖,皮膚在透過窗簾的一點陽光裡有一種如玉脂一般的晶瑩,額頭一點亂髮,從睡衣領口延出一段雪白頸子,整個人看起來只有那麼讓人愛憐了。

  睡夢中的張小桐不怎麼老實,這個我是早就領教過的,沒等我看仔細領口開得夠不夠大有沒有走光,她已經一個翻身壓在我身上,摟我的手更緊了一些。

  我也不敢亂動,老實躺著吧,天大地大都沒有病號大,況且我以前也沒少躺人家大腿,這就叫現世報來得快。

  被張小桐壓住的我磨牙、咧嘴、深呼吸、搖頭晃腦……總而言之除了腦袋哪都不敢動,如此堅持了差不多3個小時,張小桐同學終於悠悠轉醒。

  低燒退得倒快,張小桐醒過來之後一點病人樣也沒有,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我身上,一驚一乍地趕快坐起來:「啊……行文,沒壓到你吧?」

  我心說差點就讓你壓死了,當然嘴上不能這麼說,試著動了動肩膀和半邊身子,麻久了之後那種針扎一樣的痛?裡啪啦如多米諾骨牌一樣飛速傳開,這一麻,手是怎麼也舉不起來了,只能躺在那裡乾瞪眼齜牙咧嘴。

  張小桐見狀大為心疼,給我揉肩按腿的忙個不亦樂乎。我咧著嘴安慰她:「沒事,躺你腿躺太多次,這是報恩呢。」

  張小桐被我說得笑了,把我扶到她腿上躺著,我們兩人位置對調了。

  我躺在張小桐身上,仰頭就能看見張小桐一頭秀髮落在我臉上,當中一張精緻的臉:「頭還疼嗎?」

  「好多了。」張小桐低頭,帶著洗髮精香氣的頭髮,「把你壓壞了吧?」

  「沒有。」我試著扭動一下被壓迫過的手腳,開始受控制了,真不容易。

  「您知道麼?」我動手動腳的同時嘴也不閒著,「剛才那種情況只有在小男生意淫的夢裡才比較容易出現。被美女壓住,這得積多少輩子的德啊……」

  「貧嘴。」張小桐繼續非禮小男生的舉動,上下其手,「哪有那麼多小男生都做你一樣的夢?」

  我做了個鬼臉:「對,人家都是把發大財作為第一志願,也就我吧,眼睛裡全是美女。」

  張小桐一把將我拉起來:「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變得嘴這麼油……哎,來,還有哪裡不舒服,我給你捶捶。」

  身體被拉起,刺痛連連,我嘟囔著:「讓我靠在你身上一會就好。」

  張小桐很配合地動作定格,把我擁在懷裡,絲毫不介意我的頭幾乎靠在她胸口。

  我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這種柔情這種關懷,以前真的是一點也沒得到過啊。現在被美人擁入懷,心裡依然是無限感慨,只要有機會,沒有人願意選擇苦難。我真的算是太幸運的一個了。

  張小桐就這樣抱著我,我們一直坐在床上到差點石化。晚上出去吃飯的時候,我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也應該時不時生個病什麼的,其實這也是個挺美好的事兒嘛,雖然有時候我那點小時間可能挺緊的……

  一個星期後,我陪邵科王易他們去鞍山轉了一圈。當時演出很簡陋,但場地上的人情緒高漲,有時候你就會有這種錯覺,足球是因為球迷的熱情才燃燒,搖滾也只是因為有那麼多人熱愛它才得以傳承。站在演出現場,無論是巨大的音響,狂熱的情緒,還有樂隊的投入,都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想起多少年後我轉投流行音樂懷抱,真是覺得有一些慚愧。如果當時堅持,或許我也會在搖滾樂上有一些建樹吧?

  王易他們的樂隊演出非常成功,幾乎有人要跟他們談商業演出的事了,不過這幾個人已經篤定演完這一場就解散樂隊,誰也沒答應。王易本人最後走上的路是美術設計,我大概能理解他的心情。愛好不能當職業,當愛好變成職業,許多不爽接踵而來。就好似自己仰慕的異性不能成為伴侶一樣,保持距離才是保持彈跳的最佳方式。

  所以我絕不會當專業文人,專業IT(挨踢)人士或者遊戲製作人之類,因為那只是我的業餘愛好,在我生活閒極無聊時可以變成一種享受,而當它們成為我生活全部的時候,享受也會變成痛苦。

  很多人在學生時代狂打遊戲,猛看小說,一旦真有了自己的時間,便開始每天喊著「時間不夠用」之類的話什麼都不做,偶爾怨一下生不逢時,無所建樹。我見過太多這種例子,絕不能讓自己重蹈覆轍。

  從商是我最不喜歡的,我在讀檔前卻已經把它當成主要職業,因為我明白,人生的分配應該得當。否則,當一個人失去所有愛好的同時,他自己也就形同死去。沒有一兩個愛好支撐的人生是很難長久的。

  王易他們演出完的第二天,我向家裡告了個假,以張小桐帶我出去旅遊為名雄赳赳殺向太陽集團總部,視察幾個倭奸同學們的工作進度。

  由於這是第一次中國軟件開發商在國外挖人,幾個國內大的相關雜誌都多少有一些報道,其中以某遊戲軟件雜誌最為猛烈,我記著劉明耀沒給他們錢啊……這些人居然不惜大肆吹捧太陽電子這一項所謂「揚眉吐氣」的行為,認為日本遊戲廠商重視中國市場的日子不遠了。當然,也有不少人在旁邊潑冷水,認為太陽電子找來的都是些無名之輩,最多也就是撿日本人的剩飯。我看了這些報道就忍不住冷笑,這些人不就跟諾貝爾經濟學獎似的嗎?你一套我一套大家都只不過是為了騙兩個錢花花,還真有人把你當回事?

  我記得02年底的時候,有個朋友跟我說了一段話,說是假如在北京街頭的一些酒吧裡,你看見一些打扮介乎於記者和藝術家之間,自視甚高的人,他們言談之間似乎什麼都懂一些,深入說又什麼都說不出來,渾身上下還透著一點窮酸,那麼這些人基本上一定是編輯。而且一定是非主流媒體雜誌的編輯。02年我曾去過北京一次,蒙一個中國最著名電腦遊戲雜誌編輯收留,在他家盤桓了數日,其間對他不洗頭和能在臉盆裡積下厚厚一層泥垢的本事終身難忘。

  後來那個編輯曾因一篇解讀小資的若干個關鍵詞名聲大振,我還逢人便說:「這人,我認識!」擊碎了不少花季少女的夢。

  我來到三上的工作室的時候,腦子裡第一個蹦出來的形象就是那位著名的遊戲編輯。

  原本寬敞的工作室裡堆滿了泡麵、一次性飯盒、各種建築類雜誌和槍械雜誌,三上一個人和外聘來的幾個老美眼睛紅紅地接待了我們。

  我用日語問他:「怎麼不去吃青椒肉絲了?」

  三上搖頭:「沒時間,等做完這個遊戲,我要吃麻婆豆腐吃到死!」

  我也跟著搖頭,日本人的所謂對美食的追求也就這種程度了,不好說什麼。

  劉明耀倒背著手在一旁做領導狀:「進度如何?」

  三上把正在測試的場景RESET,指給我們看:「還有大概15%吧,場景差不多都完成了,現在是初步測試中,還有一些要調整的細節,估計再有一個多月就可以做全面測試了。CM方面,SCE的人已經在做了,我給他們寫的草案。」

  我驚訝,沒想到竟然有這麼快,看來這幾年給這個年輕人憋壞了,用日語問他:「三上先生的開發進度真是讓人驚訝,第一次聽說有如此之快的。恐怕經過這一次,日本方面的同行都要對三上先生刮目相看了。」

  三上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這個……美國同行的技術實力確實超乎我們的想像。我難以想像這樣的多變形數量他們竟然可以輕易掌握,畫面比之前我預想的要好很多。」

  我在心裡翻白眼,95年畫面那麼好不就是說不能做PC版了麼?現在顯卡什麼的在國內還是沒幾個人能擺弄得起的東西吧?算了……這個東西反正可以無限延續下去,先把日本市場搞定了再說。

  劉明耀曾經跟研發團隊提出過雙語種的問題,日本方面有些不理解,中文對他們來說完全沒有意義。SCE對盜版也算是深惡痛絕了,絕不可能如中國人這般有感情,久多沒說什麼,更高一層甚至發話威脅要增收軟件權利金。我對這種話嗤之以鼻,就憑他們?這些不唸經的和尚?我還真沒把他們放在眼裡,近年來電子娛樂業的這些所謂商戰總結起來不比小孩玩過家家高明多少——當然,國際政治其實也是,不過那個跟我們沒太大關係。

  雙方磋商的結果是,繁體中文版面對香港台灣地區,日本版對應日本,歐洲語系直接做一個可選語種版。SCE剛在香港設立了分公司,對這個結論沒什麼脾氣。劉明耀私下裡跟我說,這幫日本鬼子也稍微能理解一些關於愛國是怎樣一種情緒,所以牴觸不是很強烈,最後久多出來調停,把問題解決了。

  我在工作室用PS手柄試玩了一下被命名為《生物恐懼》的遊戲,眾人對我熟練的操作表示驚奇,我解釋說老子是從FC開始玩起的,對日本各大遊戲公司掌故熟悉得不得了,引得幾個老美和三上又一次手指蒼天說這是緣分云云……

  轉身到了水口的工作室,發現此人正在手舞足蹈地給一個負責編曲的小姑娘講如何控制音樂的高潮部分,水口學了幾句中國話,用得不甚地道,張嘴左一個高潮右一個高潮弄得編曲的姑娘臉紅紅的,有幾個從香港分公司借來的工作人員在旁邊捂著嘴笑,剩下幾個則在認真地反覆聽著音樂,並計算小小650MB的一張PS光盤能裝下多少東西。

  我再次演示了自己對音樂遊戲的……沒有天賦的特點,只能在中級難度下打出完美的SS評價,最高級勉強能過,評價不過是A-。不過這種程度在他們看來已經很不錯了,音樂遊戲最不好控制的就是難度,要給遊戲者提升水平的空間,不能太簡單也不能太難,水口在這方面也算頗有心得。我們看了一遍,認為整體難度略低,非常適合家用機。同時,我通過劉明耀提出一個大膽的假設,把這種類似於舞蹈的東西變成街機。

  在這之前,水口大概也有過類似的想法,畢竟體感機曾經是日本街機的主流,聽劉明耀這個大財主這麼一說,就差把旁邊正在高潮中的小姑娘摟起來親了。

  我用日語告訴他:「劉總希望您能親自設計舞蹈機的框體。」

  水口聞言又差點撲劉明耀身上,我站在旁邊跟張小桐一起笑著歎氣,這人還真是年輕有熱情有活力啊……

  劉明耀即日傳真SCE總部,在日本可以開始宣傳攻勢了。所謂宣傳,除了廣告之外,無非是花錢買幾個FAMI通編輯說說好話,給他們主編濱村些好處,到時候評分的時候高點給著,吹捧的話多說一些。自然有大把信徒跟進。況且這是日本國內製作人遠赴海外的首次演出,大家早就拭目以待。很多人好奇,在中國這個環境下,到底能做出什麼東西來。

  我其實也好奇,這些東西做出來,在日本到底能造成多大影響?

  大家都伸長脖子等著那幾天了。

  95年要搞遊戲,還有一個事兒不得不考慮。

  那就是著名遊戲公司暴雪。儘管1995年國內還很少有人連線《魔獸II》,大家還都沉寂在《C&C》所帶來的快感中。

  不過我卻知道,這個遊戲公司可以說是世界上出品率最優秀也最認真負責的公司,儘管他們屢次參與了創造跳票歷史新高的偉大工作,所有人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公司的遊戲到後來幾乎個個是精品。除了出品速度慢一點之外,基本上沒什麼毛病。

  2002年末國內曾經有一個遊戲學校打出「暴雪程序員認證」的口號,引無數人上當。由此可見暴雪在國內遊戲愛好者心中的地位,也可見暴雪的程序員在眾人眼中的地位。

  95年,暴雪剛剛推出魔獸2,在四個月內賣了50萬,這個數字在當時已經是很驚人的了。不過這個公司之後波折甚多,多次的收購風波,副總裁和創始人之一的Bill Roper等人的陸續離職等等被業界炒得沸沸揚揚。

  現在還沒多少人覺得這個公司有那麼大潛力,我一直尋思著應不應該提前下手,又一次找人把幾個做遊戲的鬼子灌躺下之後,我跟劉明耀談起這個問題。

  劉明耀因為工作關係惡補了好一陣的世界電子遊戲發展史,尤其近年來的這些掌故,他簡直比我還熟,聽我這麼說,這人腦子有點轉過來了:「你的意思是希望把他們全拿下?」

  「嗯,差不多。」我說,「我們現在要錢有錢要人有人要知名度有知名度,收購他們不在話下。我現在其實很發愁,我們的網絡遊戲製作團隊現在還沒勃起,找現成的要好一些。目前這些人,多給他們一些時間吧。」

  劉明耀有點想不開:「外包也不方便麼?」

  我搖頭:「我想要他們做咱們的遊戲品牌,你考慮一下吧,一個遊戲所能創造的經濟價值就那麼多,但是一個優秀製作團隊的價值就要大太多太多了。現在他們還不算春風得意,剛開始轉戰PC市場,咱們機會大。等人家有錢了,咱們未必能買得起。」

  劉明耀點點頭:「也成,這戰火就要燒到國外去了,我想起來都有點熱學沸騰。」

  我眺望遠方,淡淡地說:「看著吧,燒遍世界是遲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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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三章

  95年中國最好的遊戲是什麼?

  恐怕所有人都會回答,是《仙劍奇俠傳》。

  這個1995年7月上市的遊戲感動了無數華人,在《最終幻想6》紅透日本的年代,在《皇家騎士團2》上市、《勇者鬥惡龍6》登場的年代,中國太多人沒有SFC,沒有日文造詣,也不能完全領會那種日式架空故事的精華。中國人都在玩自己的遊戲,在中國所有的電腦房裡響著同樣的音樂,同樣的情節讓無數人捧腹大笑,扼腕歎息,也感動流淚。

  當年曾經有評論說,仙劍在某種意義上填補了中文遊戲玩家情感上的空白,把一片遐想、一種情懷完美地傳達出來。中國人骨子裡都傳統得很,有些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東西通過當時無比細微的小細節表達出來,讓很多人心生感慨。

  仙劍停在中國遊戲排行榜上5年多,做為商人也許會考慮它的偶然因素,但做為一個遊戲玩家,我相信這絕不是偶然。

  我幾乎是第一時間拿到這個遊戲,拿到的同時,我讓劉明耀送了所有遊戲開發部門人員一套,硬性規定,所有人都要玩一次看看。那些不懂中文的,讓翻譯陪他們玩,目的很簡單,讓他們明白,有些東西該如何表達。亞洲人含蓄,美國人直白,我希望所有人能明白,中間這個平衡的點該如何找。20世紀末,日本人通過大量的吸收美國文化找到了這個平衡點,而中國人卻止步不前。我不想這種情況再發生。

  張小桐玩的時候我是三陪,此人感情比我脆弱很多,果不其然在遊戲中途落淚一次,結尾落淚一次。還讓人給她搞了限定版的CD在家反覆聽,在《緋紅少年》上寫了一個同人小說。我便感慨,誰說玩遊戲的女孩子少?只是當年我們沒機會碰到,或者沒機會培養罷了。

  楊遠哲暑假裡沒怎麼閒著,估計是跟葛金秋討論航海紀行的細節又說得興起,給我補充了近六萬字的文字材料,很多未定細節在補充材料裡得以充分完善,我看了之後覺得這個人將來如果不做遊戲策劃簡直就是業界損失——最難保證的收支系統被他以簡單明瞭的話概括出來,而且針對單機版和網絡版還分別設計了不同的內容。據說劉明耀把這些東西拿給航海紀行研發部那些人看的時候,這幫人的表情變幻莫測。用行話來說就是「冰火九重天」,忽冷忽熱,一會喜一會憂,讓人覺得他們只可能是四川青城山來的民間藝人,懂得瞬間變臉……

  縱觀最近太陽集團的競爭對手,不是台灣茶就是台灣遊戲和台灣藝人,我覺得如果我們涉及影視方面就等於是跟台灣同胞全面開戰了。為了保證我們的前進方向正確而遠大,我又聯繫了三哥,讓他在拉幫結伙的同時別忘了給我們找點資訊。信息時代嘛,多知道一點總沒壞處。

  我們和三哥不太方便經常見面,畢竟見面次數多了那些消息敏感的人都會起疑,張小桐的身份不如前兩年剛崛起時那麼保密,多見面只會增加麻煩。我們之間的信息傳遞基本上是通過專門的電話或者郭振來傳遞,現在郭振甚至搬離原來住的地方,在市中心租了新房子。三哥常年不在家,郭振一個人留在那裡也會很麻煩。

  95年是國外黑客猖獗的年代,我覺得如果算黑客的話,也應該有郭振一個,此人已經換了一台電腦,電腦水平土匪猛進——沒錯,是像土匪一樣勇猛地進步。8月底Windows95就發售了,我估計到那時候我才能開始正八經地使用電腦,畢竟按年代來算,我是一個習慣了傻瓜式操作的人,讓我花費大量時間成為程序員又不太可能,只好等小比直接把圖形OS完善了再說。

  按照市值估計,到96年中,MS的股票市值大約是1000億美元,不過這種洪水一樣的漲勢在我們大肆收購微硬股票的時候並未發生,也就是說我們還是以很低的股價收購了大批微硬股票,記得當時收購之後我對公司內部眾人說:「恭喜大家,以後我們花的就是美國股民的錢了……」眾人哄笑。似乎是因為一些不可見因素導致了微硬股票的沒有如之前歷史那樣飛速增長。

  只是,這樣一個巨人,無論出現什麼樣的阻力也始終是要繼續成長的。我對微硬和小比都很有信心,印象中叫Bill的好像都是牛人,比如那個暴雪的創始人,比如出去打仗回來搞莫妮卡的比爾·克林頓,還有這個圖形操作系統的統治者……英語裡Bill用的最多的地方是賬單,這些人都是典型朝別人派發賬單的強者。我偶爾會考慮一下,是不是我的英文名也要弄成個比爾點什麼什麼才能更發達?

  當然,這個想法轉瞬即逝,我們得接著忙活其他問題。

  七月底,學校招生工作進行得七七八八了,時不時有什麼局長處長的公子小姐來加個塞,弄得魯薇也時常皺起眉頭。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最難的事不是對意中人說俺稀罕你,而是拒絕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你就可能用到他他就可能阻到你的人。我乾脆給魯薇出主意,把這些牛人的孩子都梳一遍,集中放在兩個班上,學生之間出了毛病讓這些家長自己放對,學校篤定中立騎牆看戲就好。其他的問題麼,趕緊找個掛名管事的校長。

  劉明耀的老師,系主任萬博琛絕對是最好人選,這人現在熬得有點辛苦,畢竟東大阿爾派軟件開發責任有限公司成立之後,不少人在學校裡表示了對太陽電子的一些不屑——畢竟不是直系的利益關係,能拿到的好處太少。萬博琛在學校跟人為這個立場問題沒少鬥,劉明耀能提供的畢竟也只是物質上的好處,其他的都愛莫能助。萬博琛年初就有了退意,春節劉明耀去送禮的時候隱約提起過一次。校長一職我們暫時找不到什麼特別值得信任的人,劉明耀跟我提起這事,我覺得比較可行。畢竟是在最初起步時幫過我們不少的人,人年紀也大了,掛個校長的名讓他威風幾年算是對他的一種回報。而且就報酬來說,劉明耀絕對不會虧待萬博琛。

  學校都要開始上課了,校長還沒決定是誰,我和魯薇以後每次想起這事都想笑。不過畢竟魯薇現在可以掛名校長,勻出多的時間就看劉明耀怎麼勸萬博琛了。

  劉明耀這兩年跟我學了不少,嘴開始貧得冒煙富得流油,我是沒能旁聽他怎麼勸萬博琛,只得到一個結果:這廝用了一個星期時間讓萬博琛辦了提前退休。我個人覺得,這當中口才發揮和待遇問題還是其次,萬博琛更深一層想到的估計是劉明耀的父親,我們的副省長。小小一個學校,再怎麼能行,也就給自己一筆退休金,搭上劉明耀這趟便車則不一樣,哪個老人不希望自己晚年走得更順利一些?

  學校按照常規私立學校的模式,大致劃分成四個部分,即小學、初中、高中、專科學校四個部分——幼兒園不是沒有,但我壓根就不承認它是學校的一部分。幼師現在便宜似保姆,那些一個個剛從幼師畢業的大姑娘們幾乎是拿著裸體寫真集出來找工作,整個幼兒園便是私立學校成本最低的部門,而且是師資素質(單論相貌)最高的部門。

  我故意的,就是想看看來接孩子的爹會不會比媽多。

  張小桐對我這種佈置很有一點意見:「何必如此,你不怕麻煩?」

  我赤著腳踏在一本厚厚的辭海上,做出征途是星辰大海狀道:「我的征途是惡趣味的海洋……」

  「切!」

  「人活著就該有一點惡搞精神。」我繼續顧盼生姿,「你到時候不想看看那些老夫老妻們來幼兒園接孩子時的表情嗎?」

  張小桐使勁捏了我一下:「你這叫破壞人家家庭和睦。」

  「嘿,你這話就說錯了。」我說,「俗話說得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他們要是沒有這個心,家庭和睦怎麼就能被這麼簡單破壞了?我不過是把應該發生的問題題前暴露出來。這場痛不如短痛也是對的您說是吧?」

  張小桐無語,她也明白,其實人都是這樣,煩惱多只不過是因為要求太多。

  我抱抱她:「好姐姐,你不打算去讀大學部嗎?」

  說到這個,張小桐笑著點點頭,在我額頭輕輕親了一下:「當然去,陪你這個小鬼。」

  然而我們卻怎麼也想到,張小桐就讀太陽學團二部大學部這個事兒在執行的時候卻遇到了麻煩,8月初剛回到國內的小姨和小姨父這次堅決反對張小桐去讀私立大學,理由很簡單,北大的特招證書下來了。

  打算特招張小桐的學校有三所,天津南開、北京北大、上海交大。

  在現在這個年代,如果說一個學生讀12年書最大的理想是什麼,大概有七成學生會說是想去這幾個學校之一。連我都覺得,如果我是張小桐的父母,聽說自己女兒決定放棄這三個學校不去而去一個剛成立的私立學校,我說不定反應比小姨和小姨父更強烈。

  也就是張小桐吧,這幾年實在做了太多事,讓父母不好說得太過分。畢竟孩子做的很多事已經超過自己父母能力範圍了。

  我們這一代的父母們很喜歡互相比較自己孩子的成績和成就,大概很少有人比過孩子的快樂吧?我的人生就曾經在這種比較中迷失,又因為父母離異而找到方向。想起來也挺可悲的,偏偏要沒有什麼人關心,都靠自己掙扎的時候才能明白很多道理。也許讓人成長的最佳捷徑就是絕境吧?

  我這個人很自私,但是在這個問題上,我依然不太希望張小桐跟她父母出現太大的爭執場面。

  畢竟,親情是我曾經失去的。甚至到現在為止,我才能從因為經濟和觀念改變的父母身上找到一點我曾經失去的親情,這份改變還是我自己努力得到的。小姨對張小桐的理解和支持有時候我都覺得匪夷所思,在這方面,我覺得張小桐不該繼續忤逆父母的意見。

  我找張小桐出來吃冷飲。

  地點依然是我們一切事業的起點「雪緣」,這個分店的店員不知道換過多少茬,現在的分店經理和店員都不認識我們,我們也樂得清靜。

  張小桐臉上明顯有著一些憂慮,我看著覺得還行,最少沒有不高興,證明她也能理解父母的想法。

  叫了兩份樣式極其樸素的冰淇淋,我發現一個小問題,張小桐不知不覺間受了我的影響,在很多方面簡單得讓人難以置信。我一直信奉簡約、簡潔,認為這就是一切變化的最終結果,沒想到不知不覺間張小桐也如此了。

  張小桐低頭用小勺撥弄冰淇淋,看起來有點憂鬱少女的味道。這人平時對誰都笑呵呵的,也就對著我能袒露心事。

  我伸手去捏她的下巴:「妞,來給大爺笑一個。」

  張小桐真笑了,還打了我手一下:「沒正形。我正發愁呢。」

  我看著她的眼睛:「決定不了?」

  「嗯。」張小桐低頭,「想和你在一起,也不想讓他們失望。」

  我無言,伸手拍拍她的手:「還是先別讓他們失望吧,我可以隨時過去看你,我們以後的時間多的是。」

  張小桐抬頭看我:「我知道你說對,但是……」

  我朝她勉強笑了笑:「傻丫頭,一輩子的快樂時光呢,要有波折的。」

  張小桐低頭,點點頭:「我知道。」

  我心裡確實也不怎麼舒服,完全沒胃口吃東西,拉起張小桐的手:「算了,不吃東西了,咱們出去走走吧。」

  張小桐嗯了一聲。

  北關市的街頭充滿了九十年代中期特有的建設味道,很多工地,很多拆遷,也有很多已經變化的地方。譬如之前我們曾經一起來過的公園,現在已經變成開放式的免費公園,中間很多雕飾和植物都經過精心設計,比之前耐看了不少。我和張小桐順著城市的第三條主幹線公路一路走下去,路過太陽家園二期,路過馬來西亞人的百盛超市,路過鮮花禮品店,路過已經逐漸成形的北關市電子市場,路過我們的太陽電器城……這一路充滿回憶,而且許多變遷完全是我們親手完成,看起來就特別有味道。

  這個城市變化太大了,比我讀檔之前的95年要好得多。

  我給張小桐指:「看見那個樓了嗎?咱們一起爬過。」

  張小桐想起當年,臉上也浮出微笑:「嗯,爬梯子的時候你還讓我走在後面,說是怕看到走光流鼻血。」

  我嘿嘿一笑:「沒辦法,您魅力太大嘛。」

  張小桐條件反射一般臉立刻紅了:「小壞蛋……」

  我的手緊緊抓著她的手:「是啊,也就敢對著您壞。」

  近傍晚的夏日,有涼風吹過,撩起我們的發和思緒。很多商舖裡飄出若隱若現的歌聲,路上行人匆匆,正是一個城市漸漸繁榮的印證。我拉著張小桐的手,說:「小桐,說實話,人生雖說一定要經歷很多考驗,可事實上誰也不原意給自己更多考驗。不過這玩意好像確實躲也躲不過,我們還是一切攜手面對比較好。你說是不是?」

  張小桐沒出聲,輕輕點頭。

  我又說:「如果你決定去北京,北京分公司的經理就可以調走了,你直接管。哎……我當然不是說讓你去幹活,我覺得讓三哥幫你物色幾個手腳功夫利落點的姑娘給你做隨身秘書好一點,畢竟那裡太多未知,還是小心點好。我們少賺多少錢,我也不希望姐姐你有任何的危險出現。有個公司做幌子,在你身邊有什麼樣的人也無所謂。能住校盡量住校,越是在外面一個人住問題越多。我會時不時去看你,估計不會分開很久。嘖嘖,你看我,像不像老媽子一樣嘮叨?」

  張小桐被我最後一句說得笑開了:「不,你像老頭子一樣嘮叨。」

  我看著張小桐的笑容,晚風霞光統統落在她身上,顯出說不盡的美,忍不住又讚歎一句:「小桐,你真漂亮。」

  張小桐用手摀住鬢角被風吹動的亂髮,甜甜地嗯了一聲,嗯得心安理得,幸福無比。

  既然已經決定了要分開一段時間,我和張小桐就更珍惜膩在一起的這段日子。其實大多數時候,我們不過是背靠背坐在一起讀書、聽音樂,一起吃飯、聊天,一起解決各種公司的決定和麻煩,一切看電影、散步,甚至連肢體上的親密接觸都很少,但我們很快活。

  我經過這許多年的修身養性,已經變得很簡單了,張小桐年紀還小,想的也不多。我覺得這種在一起的方式也不錯,年輕情侶未必一定要把一切感情都建立在慾望和生理之上。

  至少對之前已經心如死水的我來說,我更喜歡現在這樣。雖然我知道,性是不可避免的一個話題。

  有時候,有些東西,你未必要得到,卻已經擁有,你未必要擁有,卻已經得到。

  我在假期裡盡情享受張小桐的每一個動作,每一次笑容,時間如流水,我恨不得它細水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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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四章

  本來按照年紀,張小桐應該等正式高考,也就是兩年後,無奈這人怎麼也擋不住之前累計的風光和榮譽,成績也優秀得一塌糊塗,終於先走一步……上大學去了。我也沒辦法,這麼長小姨小姨父臉的事實在是不能阻止,兩口子養這個女兒等的就是這麼一天。沒出幾天,估計全國人民都知道張小桐同學要去北大了。天才少女的名聲又一次響起,我聽的那叫一個煩。臨近開學幾天,張小桐笑得面部肌肉都僵硬了,我沒事捏她臉:「耶?好像很硬……」

  張小桐變化不出別的表情,又氣又笑地看著我。不過眼睛有一點不捨,我們知道,這樣笑鬧的日子不多了。

  我們找人打聽了一下,原來並不是幾個學校都這麼著急把張小桐拉過去,但這兩年北大有點萎了,總覺得中國高等學府的牌子掛得不牢。上海復旦最近搞了一些特招名額,找了少年作家青年詩人之流去掛名,在社會上火了一把。幾個因為沒上成大學才莫名其妙當了作家的都對自己的學歷有一些遺憾,便撰文開始吹捧這種「不拘一格」的招人方式。估計是自己也想成為「不拘一格」範圍內人士,更高明的一些則期望能被外聘個教授什麼的多賺兩個聊天講課的錢。

  95年正是文化之爭的二次開局,中國文人相輕的樂子不少,我沒想到居然張小桐也能被捲入學校之間的爭鬥裡,還受了益。不過這種受益在我們看來都覺得有點沒意思罷了,張小桐這幾年被我熏陶得對學歷異常輕蔑,要不是為了好學生在學校犯錯也容易被原諒這一環,估計連考試都不會好好考。

  北大打算炒自己,眼看該招的都被招走了,下手慢了點,只好對看起來比較有潛力學習成績又不差的下手,張小桐雖然年紀不夠,但處處表現好,主編的雜誌名聲在外,早就被看中。其他兩個學校則是得到消息,生怕出手慢了,一起把邀請函寄到了一高中。

  誰也沒想到,老師們也沒想到,一高中內部早就炸鍋了。還好是放假,要是平時上課我估計該有女高材生朝張小桐潑硫酸了。

  不管怎麼說,這是個大事,北關市一高中考上北大的不少,但是被特招的不超過兩個,之前一個似乎是演戲出名,得了亞洲某個大影展的影后之後去了上海大學。現在張小桐是第二個,老師們聽說之後如吃了興奮劑,個個電話互相告知。其中以張小桐的班主任最熱情,在告訴小姨這個消息之後,打了不知道多少次電話過來,最後小姨父給了她一個差不多上萬的紅包,這人才徹底消失在我們的視野中。

  學校歡送,區裡嘉獎,市裡特報表揚……一群人鬧哄哄地跟著你方唱罷我登場,弄得我一直錯覺,到底是誰被特招了?

  張小桐被各種事拖著,在暑假最後兩個星期裡幾乎每天只能見我不超過一個小時,用以前的話說就是幾代袋煙的功夫。老子對這個事兒極其不爽,但就是沒什麼辦法。既然不能兒女情長,只好在發洩在事業上,劉明耀那邊被我日的很慘,魯薇要圍著新學校轉,蔡青照例跑外,我只好主抓遊戲製作,每天要用他傳達無數指示。為此劉總鬱悶地號稱自己是世界上最昂貴的人肉電話。

  我每逢這時便會加上一句,說不定也是最帥的,劉明耀他就洋洋得意了。

  收購暴雪的談判在8月中才展開,暴雪之前拒絕談這個的理由是其人氣遊戲《魔獸爭霸2》還在熱銷中,股票持續上揚,而且這些人習慣性地對中國人有牴觸情緒。美國幾個遊戲雜誌驚呼「中國人來了!」,好像中國人有錢或者投身電子娛樂業有多新鮮似的。幾年後中國大批的留學生徹底證明給老外們看,中國人到底是多有錢,多時髦——不過這事兒怎麼看也是丟人的,還是不提罷。

  暴雪幾個創始人最初態度十分強硬,沒得說,絕對不賣,打死不賣,打不死就賣……通過離岸公司的名義接觸了幾次,副總裁最先心動,劉明耀真敢開價,張口叫出6000萬美金的一口價,要把暴雪和即將成為北方暴雪的Condor一起收購。對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多錢,有點猶豫了。

  幾個總裁副總裁私下裡嘀咕的同時,劉明耀豪氣萬千地再叫出6500萬美金的價。這次喊出來,對方所謂「研究研究」的陣腳立刻亂了。見過財大氣粗的也沒見過這麼鐵了心要人家賣身的,還沒等到答覆就加價。不過暴雪這幾個猴精似的總裁似乎明白了一件事,劉明耀是個有錢的款,繼續拖幾天絕對沒壞處。

  我倒不心疼這幾個錢,收購暴雪這種一次性投資在未來幾年裡將陸陸續續大批量返回來,所以最後的喊價是7000萬美元,這次幾個創始人明白自己攔不住大局,做了微弱的抵抗後放棄了。

  張小桐走的前一天,太陽電子收購暴雪成功,成為電子娛樂界本年度最大的新聞。本來對太陽電子開始若即若離的SCE聞訊後馬上發來了賀電,恭喜劉明耀成功收購暴雪,畢竟日本人還是對當年SFC上著名的幾個暴雪製作的遊戲有很深的印象。儘管日本國內的PC遊戲和LAN GAME不甚發達,但大多數日本人都記得,第一個被移植到SFC上的美國遊戲正是暴雪製造。

  誰又能想到,現在這樣一個堅持以LAN GAME為主要發展方向,95年時RTS遊戲明顯不如Westwood的公司,後來會變成PC遊戲界精品的代名詞。

  一直到2002年為止,《星際爭霸》還為很多人所津津樂道,而《魔獸III》的推出,也證明了在RTS類遊戲中,大概永遠也無法有人能超越這個公司了。

  精練的程序,低端的要求,幾乎完美的平衡性——還有每一次升級帶來的驚喜,暴雪逐漸形成了一種它獨特的品牌理念,讓很多用戶漸漸信賴這個品牌,相信即使他們的遊戲過時了,公司也不會放棄這個遊戲。這種被重視的感覺所能引起的購買慾是極其可怕的,我就是要在這種印象形成之前把它拿下。

  再晚……再晚就不只這個價,也不只這麼點時間就能談下來了。

  然而,收購暴雪的狂喜完全不能替代送張小桐離開的惆悵。家裡所有能來的人都來了。儘管平時大家都有些說不出的無形隔閡,譬如之前因為張小桐小發了一筆的大伯家和小姑家總覺得受一個孩子的恩惠有點抬不起頭,平時很少主動聯絡我們。現在張小桐要走,他們也都是全家出動,一起到火車站送行。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我和張小桐也不能說什麼,我只是對她說了一句「小心」,就有點忍不住想哭。張小桐倒是異常堅強,微笑著拍了拍我的臉,其實我知道,等會上了車她說不定哭得比誰都凶。

  我太瞭解她了。

  趁大人們不注意,我對張小桐做了個電話的手勢,意思是常給我掛電話,張小桐看見這個手勢,臉上的笑容才真的綻開。

  在我們身後,站著周興路,這人現在看見我比看見他爸媽還老實,只是低低地說了聲「一路順風」,張小桐心情很好,回了他一個燦爛無比的笑臉。

  在長輩們不知道是來送張小桐還是來話家常的絮絮叨叨中,火車要開了。我是真不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好,只是默默看著張小桐。

  張小桐拎著行李上了車,在身體閃入車廂前一瞬間,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看見,她的眼淚,很晶瑩。

  我咬了咬嘴唇,沒哭出來,只是衝她點點頭。

  這一霎那,似乎千言萬語,我們相互都能明白。

  這一霎那轉瞬即逝,張小桐的身影沒入車廂,火車響起尖而悠長的汽笛,緩緩開動。

  就這樣暫別。

  好死不死,站台上的喇叭居然在放鄭智化的《麻花辮子》:「你那美麗的麻花辮,纏啊纏住我心田,叫我日夜的想念,那段天真的童年……」。調子哀哀切切聽起來就不舒服。我在心中大罵,他媽的鄭智化這麼偏們的歌居然也有人放?聽得我都想哭了……

  送行的親戚們要忙著繼續賺錢,借口回家各自散了。我謊稱自己要去圖書館看書,跟父母岔開走,一旦脫離父母視線,扶著牆角就忍不住掉了幾滴眼淚。

  少了一個人,大街好空曠,心裡也好空。

  我站在小巷裡的牆角足有近十分鐘,一直到表情和心情都漸漸平靜,剛想給張小桐打電話,電話已經打過來了。

  「小桐?」

  張小桐的聲音聽起來也有哭腔:「嗯。」

  我聽見這個聲音的那一刻,心裡彷彿重新被某些東西填滿一般舒服。

  「我在街上,」我輕輕地說,「今天很空。」

  張小桐哽咽著說:「火車上人也少,一個人好無聊。」

  我猜測:「你在洗手間?」

  「嗯……」

  為了不讓氣氛繼續悲傷下去,我強打起笑容說:「小心外面排隊的扁你喲,在火車上上廁所可是高難度工程。」

  張小桐在電話那邊勉強笑了一聲:「放心,三哥派來的人也在這個車廂,她們能幫我扁別人。」

  「一定要注意安全。」我說,「千金難買一平安。」

  「嗯……」

  「哎,今天你怎麼轉職了?」

  「啊?」張小桐一時間轉不過彎來,不明白我什麼意思。

  我說:「怎麼忽然就從大美女變成應聲蟲了?」

  張小桐撒嬌似的哼哼了一聲,問我:「行文,想我嗎?」

  「廢話,不想你想誰?」

  張小桐似也慢慢恢復了狀態:「想你們學校的小美女呀。」

  我乾咳一聲:「啊……這個……聽說咱們辦的那個私立學校美女也不少……」

  這次,我總算聽到了張小桐小狐狸一般的笑聲:「好啊,我支持你,要泡遍全校哦。」

  儘管張小桐看不見,我還是做了個聳肩的動作:「沒所謂,那個難度太低了,還是轉攻北大才女少年女作家商界女強人張小桐小姐比較有趣。」

  「貧嘴。」

  聽聲音就知道,臉上的表情一定是蜜裡流油。

  我忽然想起點什麼事:「小桐,到了之後,把你們宿舍地址告訴我。」

  「嗯……」

  看來今天這個應聲蟲是不打算改變形象了。

  又跟張小桐聊了一會,我收了線,正打算走到街上,發現巷子口有幾個面色不善的傢伙看著我,看年紀,看打扮,看表情,就三個字。

  劫道的。

  在我們這裡,所謂劫道,就是指學生之間互相搶劫財物的行為,成年人之間的行為那叫搶劫。小孩子之間搶幾塊錢,搶一雙旅遊鞋或者一套名牌衣服的事時有發生,正是所謂校園暴力的最典型體現。

  這四個學生看起來也就是初一初二的樣,雖然看見我胳膊不細,腿也不軟,仗著自己人多還是把巷口堵住了,看樣打算吃定我。

  我他媽最恨搶劫這種事了,一點技術含量沒有,還不給回扣……當年老子連持刀歹徒都對付過,還怕你們了?

  更主要的是,剛心情鬱悶,就來了這麼幾個給我撒氣的,我都開始覺得冥冥之中是不是有一雙睿智的眼睛在慈祥地看著我了。

  為首的一個朝我揚了揚下巴:「小孩,電話不錯啊。」

  我看看他們幾個,眼神像看學校教室裡的板凳:「你們看好了?要不要我一人給你們買一個?」

  這年頭出來劫低年級學生的智商普遍不高,後面一個明顯是跟班的居然說:「好啊,你有那麼多錢不如給我們。」

  我微笑著點點頭,慢慢走到那個為首的面前,恭恭敬敬把電話遞過去:「俠妹……哦不,大哥,這是小弟的一點心意,請留在路上慢慢用……」

  從我開始挪步向前起,那個為首的就有點猶豫了,現在能用得起手機的人不多,他恐怕是想到萬一我是哪個背景牛到死的有錢人家孩子,恐怕就吃不了兜著走了。就在我把手機遞過去的一瞬間,他才下定決心接過來。

  我把手機遞到他手裡前已經計算好了我們之間的身高差距和角度,手機放在他手裡,同時我的右手已經握拳揮出。

  好久沒有這麼痛快的一拳了!

  這近十年來,我一直力求將自己置身在平靜的環境裡,儘管努力加強鍛煉,卻從來沒與人打過架。

  但我以前絕不是什麼好鳥,這種小場面總經歷過,還跟郭振在練習場上放過對。

  這一拳從振起到落下,拳速甚至超過我以往16歲才能達到的速度,一擊即中,打在對方下巴左側。下顎的劇烈衝擊讓為首接過手機的這個人連痛號都來不及發出,整個人恍如癡呆一般。

  太爽了,每個男生少年時代都有釋放野性的慾望,我正好找到了這麼個機會。

  這樣一拳打出,其他三個人反應都是一呆,繼而從三個方向向我衝過來,兩拳一腳。

  我不管他們打不打我,還是照面前這個被我打得有點癡呆的一拳,背後和腰間挨了兩下,我已經撲在面前這人的的身上,其他三個人死活要把我拽下來。

  被我打了兩拳的這個「頭兒」清醒得倒快,伸手就來推我。

  我再他打他一拳,兩隻手都被人拽住,動彈不得。

  被我壓倒的那個頭兒站起來,恨恨地看了被死死壓住的我一眼:「媽的,小逼崽子,今天跟你沒完!」

  我冷冷地看著他:「你要麼打死我,要麼從今天開始以後別想在北關過好日子。」

  那人哼了一聲,在我肚子上猛地來了一拳。劇烈的疼痛讓我有緊縮腹部的衝動,不過我咬牙挺著,要打架,就要付出代價。

  「喲?還挺硬實?」那人揮手在我臉上扇了兩個嘴巴,用力甚猛,抽得我嘴角出血,但我依然笑嘻嘻看著他。

  「打的爽嗎?」我咧嘴朝他大笑,「能打死我嗎?打不死你就等著後悔吧!」

  「還他媽嘴硬!」又給我一拳,倒真不覺得怎麼疼了,回過頭來看,打架原來就是這麼回事。

  我就這樣被一拳一腳地修理開了,這幾年辛苦鍛煉的身體讓我雖然不能掙開三個人,卻對挨的打反應不是很強烈。為首的那個正打得爽,我聽見背後有個聲音說:「哎?看,有人在那掐架!」

  我聽見這個聲音,一別多年,非常熟悉,緊閉的嘴終於喊出來了:「我操你媽的周廣成,來幫我呀!」

  周廣成聽出來是我,帶著王鵠志和另外兩個兄弟風一般奔到我們跟前,一人一拳把架著我的兩個和背後拽著我的一個都打倒在地。

  我被鬆開,陰森森嘴角帶著血朝那個領頭的笑:「嗨,沒想到能讓你提前後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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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五章

  那小子對突然變化的形勢目瞪口呆,被我一拳又打在下巴上,整個人向後仰去。現在單挑只要是三歲以內差距老子便誰也不怕,我在他還沒倒下之前又在肚子上補了一腳,之前他打我的每一下我都要還給他。

  被我一腳踹成蝦米狀的對方幾乎沒有什麼還手的力氣,就那麼任我一拳一腳打下去,周廣成他們幾個都不是什麼好人,打架扁人最在行不過,四個人打三個簡直太綽綽有餘了。這幾個人家世都比較硬,下手狠也有人給他們收場。那手下得我看著都覺得疼,倒是我眼前這個小子,被揍得最輕。

  一拳又一拳的,我看打得差不多了,估計再繼續下去肯定得有麻煩,鬆開手站起直身子:「滾,別他媽的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是二中的,以後小心點,留口活氣讓大爺去逮你。」

  周廣成他們也停了手,另外三個跑得賊快,一點也看不出來剛被人毒打過。

  我們五個人用同樣藐視的目光看著被留下的這個「頭兒」,看著他爬起來,哆哆嗦嗦跑開,消失在我們的視野裡。我對這他跑的方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剛才送別張小桐的那種鬱悶心情才略得緩解。

  周廣成站到我身邊,遞了張紙巾過來:「擦擦吧,挺難看的。你怎麼知道他們是二中的?」

  我接過紙巾,把嘴角的血擦乾淨:「他們有一個穿了校服,不管其他人是不是,總能揪出來。」

  說著把擦完的紙巾又遞給周廣成:「你怎麼跑這邊來了?」

  周廣成接過沾滿血的紙巾,看了看,發現被我疊成奇怪的形狀,表情詭異地笑了。

  「我爸調到市裡了,剛搬家沒幾天。過幾天可能還是得回去上學。」

  我心中一凜:「那個什麼什麼私立的學校?」

  周廣成把紙巾丟了,點頭:「是啊,學費真不便宜,不過聽說可能挺有意思。」

  我笑了:「那咱們是同學了,開學我也要過去報道。」

  周廣成「啊」了一聲:「不是吧?你也去?」

  我拍了他一把:「啊什麼啊?以後是同學了,多關照才是真的。」

  周廣成對於再遇到我顯然非常高興,聽說我要跟他讀同一個學校就更高興了:「當然當然,能碰著你也真不容易,剛才怎麼回事?」

  我朝周廣成身後看過去,對王鵠志點點頭:「好久不見。」

  周廣成被我這個動作提醒過來,趕緊回身介紹他的兩個兄弟。一個一臉精明的叫張毅,是檢察院院長的兒子,一個看起來有點像小姑娘很秀氣的叫金澤,朝鮮族,父親是市電信局管人事的總經理之一。

  張毅我認識,金澤就不知道了,而且周廣成讀我的學校也和原來的歷史不符,看來現在這個世界正漸漸走向一個新的軌跡,成為真正的平行空間。

  王鵠志拍拍我肩膀:「行啊行文,沒想到這麼能打。」

  我曬然一笑:「男人一輩子不打幾次架會抱憾終生呀。」

  其他幾個打架成家常便飯的人紛紛點頭,這話聽起來受用極了,照我這個說法,他們全是「男人」。

  此時這幫紈褲子弟們還處在一天到晚不知玩什麼好的迷茫階段,我的出現無疑是他們人生中一盞閃亮明燈,或者一縷陽光什麼的……總而言之,周廣成把我形容成吃喝玩樂的指路人,還說了大海航行靠舵手吃喝玩樂靠周行文之類的話,其他幾個人對周廣成玩的本事已經很推崇了,聽他這麼一說,紛紛把我引為知己。

  這就是典型的酒肉朋友,我記得以前周廣成身邊永遠圍繞著一些這種人,大家來了又散,散了又來。從情感上來說,周廣成是一個很孤獨的人,儘管他換女朋友的速度比我換襪子還頻,但這個人一直很孤獨。

  我能理解一點,父母離異,家庭環境好卻沒有什麼親情,很多東西我經歷得比他還波折。而且有一個很優秀的父親,本身壓力也很大。

  如果我沒算錯,現在他爸正在搞二婚,這個人為這個事很苦悶。他的環境,他現在的物質享受都是他父親帶來的,但從情感上他又不能接受這種事,所以帶著幾個朋友四處發洩。全市所有的迪吧都認識他,飆車、抽大麻、燙煙疤、打群架都少不了他。

  我也不知道現在他來讀我的學校是福是禍,不過老話有雲,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也惟有對他的精彩表演拭目以待。

  由於是初次和張毅他們見面,加上也有幾年不見周廣成和王鵠志,我做東請他們吃飯。這是最容易打入他們小圈子的方式。

  席間,周廣成跟我提起他開著玩的那個飯店倒掉之後做的一些事,還真是五花八門。這人當年被我鼓動了一番之後真的跑到大連港去找人買水貨摩托車,居然搭上賣摩托的路子,跟著小賺了一筆。嘗到甜頭的周廣成仗著自己父親的面子沒人管他,開始做這個,還拉了王鵠志合夥。這兩人一年搞兩次,賺個幾十萬做零花。

  王鵠志還記得當年我給他們說起的那些奇聞趣事,席間一個勁地誇我說要不是當年給他們指了條明路現在也不能爽成這樣。惹得張毅和金澤頻頻慇勤地向我敬酒,打聽怎樣可以發財。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們,總不能把所有的財路都交給他們吧?這幫人做事是沒有底線,一旦得勢後果將無法想像。

  我一直覺得,人做什麼都要有個底線,交朋友如此,做人也如此。沒有底線的人往往會因為一些自己不覺得錯了的錯誤失敗,儘管我自己已經把做人底線壓得很低,這個底線也還是存在。

  眼前這四個人,周廣成和王鵠志還好,另外兩人看起來絕不像懂得底線為何物的人。

  周廣成看出我有點心不在焉,馬上知機地勸這兩人多喝幾杯,順便把話題扯開:「最近這兩年忙什麼呢?聽說你現在是大作家了,寫東西?」

  我搖搖頭:「小打小鬧的,寫點怎麼吃喝玩樂的東西。」

  張金二人一臉滔滔江水狀:「你可別客氣了,以前總覺得自己會玩,看你寫的那些才知道,我們算是啥也不懂。」

  我裝憨:「都是看外國雜誌學的,自己真沒玩過什麼,一說就洩底。」

  周廣成在旁邊捶了我一拳:「別跟我們裝,現在回頭想起來,當年就能有那種見識,你也太牛逼了點。」王鵠志也在旁邊幫腔:「是啊,說起來這兩年過得好還得感謝你。」

  我聽這話又繞回來,不還是說到生財之道了麼?眼瞅著張毅和金澤都在兩眼冒光地看著我,旁邊周廣成一臉尷尬。這幾個人不過和我年紀相仿,最大的王鵠志和金澤也不過16歲上下年紀,她們都是揮金如土的主,家裡絕對不窮。我這才明白,還真是花的越多的人越想多想賺錢,一點都沒錯。

  看看眼前四個人,兩個一臉期待,王鵠志臉上也頗有些神往的神色,我覺得再什麼也不說等於不給周廣成面子了。想了一下,我問他們:「你們幾個平時誰玩遊戲?」

  這幾個人倒都能理解我所說的「遊戲」就是電子遊戲,都紛紛點頭。周廣成見我肯說話了,也跟著點點頭,一臉熱切的期盼,就等我給他們指點江山激昂鈔票。

  我清了清嗓子,說:「我覺得,你們現在做倒摩托不是長法。廣成,你說,你們家老爺子要是因為你的事被人絆一腳怎麼辦?鵠志,你是不是也覺得總要找人扛著槍押車特不自在?」

  周廣成和王鵠志被我說到點子上,連連點頭,只差在每人下巴處放一碗米就活脫脫是江南四大才子筆下的啄米小雞了。

  我接著說道:「其實我能明白你們的意思,你們幾個說實話誰差這一年幾十萬?不都是希望自己能多少賺點錢,讓那些說你們敗家的親戚朋友和爹媽看看麼?」

  一句話說到幾個人心裡去,礙於面子,這次沒人點頭,不過都很尷尬地沉默了。

  我知道,大家都是好面子的人,不能在這種問題上糾纏太多,點到了就行。於是繼續說下去:「我現在有個好方向,說實話,這個事別人干也許還不能行,但是在座的哥幾個來幹,肯定成。」

  周廣成最聰明,當時眼睛就一亮:「行文你是說開遊戲廳?」

  我點頭:「是遊戲廳,不過是電腦遊戲廳。你們可以開一家最大規模的電腦房,我保證你們賺。」

  王鵠志點點頭:「要是我們四個開,倒不怕別人來查。」

  周廣成仔細想了一下,問:「營業執照什麼的倒好說,但這東西能不能就是現在火,以後就不行了呢?」

  我給周廣成上課:「電腦遊戲現在在國內才剛開始流行,一般家買台電腦都有點苦難。想玩的都要出來玩。現在北關有大概不到10家電腦房,一般電腦數量不超過10台,但是你們想想,北關有多少學生?把這個數字除以二,是男生的數量,再從這個數字裡除以三,就是玩遊戲的人數。這個人數,別說全市,就是一個學校也夠你吃的。」

  現在電腦房數量極少,一般要10—15元一個小時,可以說是開電腦房的黃金時代。很多有超前眼光的人都是在這個時代靠幾台破電腦發的家。否則我們太陽電子的業績也不會那麼誇張了。當年我認識不少有錢人以前都是干電腦房的,也知道三好街上無數DIY的門市後來都搖身一變成了軟件開發商。

  周廣成聽得眼睛放光。張毅想了想,問我:「聽說電腦升級換代比較快,能賺回來麼?」

  我笑了:「你們在干的最好的時候把整個電腦房兌出去不就完了?然後換個地方,開新的,一樣啊。」

  被我這麼一說,大家也就輕鬆了,這種類似於開飯店的方法適用於所有成本小於100萬的生意。這些人都明白這個。

  我看這些人情緒都被調動起來了,索性繼續說下去:「我看了一下新聞,國家去年4月開始架Chinanet,也就是說到明年年初我們就能上網了。你們只要做電腦房,做足一年半,然後改成半電腦房半網吧,給那些家裡上不了網的人上網。等網費便宜一點,再改行做網吧。一條路下來,保證能做到5年後。」

  張毅是這些人裡疑心最重的,又問道:「能保證學生來玩麼?」

  我笑笑:「你們開在那幾個大學旁邊,你看有沒有人來玩?沒人你抽我就行了。」

  幾個人倒是經常在大學路那條街上唱K打檯球,多少知道一點那裡的情況,經我這麼一提醒,也都明白了:「直接開那?」

  「對,就開那。」我說,「最好搞個幾十台或者百來台電腦,搞大一點。你們確信一點,只要沒人來查,就賺定了。電腦越多,你們要承擔的費用比例就越低,利潤也就越多。」

  金澤問:「裝一台電腦得一萬多塊吧?一百台就一百多萬啊。」

  我搖頭:「那是給自己家裝的標準,自己用當然是越貴越好,開電腦房不用那麼好的,8000上下就夠。你想,你電腦速度慢點,他們玩的時間是不是也就長點?嘿嘿……」

  四個紈褲子弟跟我一起嘿嘿笑了,那表情就像真看見錢一樣。無疑,他們已經被我的話勾畫出足夠美好的未來,就看怎麼實施了。

  我趁熱打鐵道:「要不這樣,你們哥幾個先去看看現在這幾個電腦房生意怎麼樣,順便也看看他們玩的遊戲好不好。自己心裡有個譜,咱們再繼續商量。」

  儘管臉上掛滿笑容,我心裡卻在罵娘。想老子已近10億美金的身家,連老美遊戲界的臉皮暴雪都收入囊中,甚而還把日本遊戲界的幾個明日之星都挖了過來,現在卻在和幾個敗家子在這裡打談如何開電腦房和網吧,還真是丟人啊……

  周廣成他們都是各種心機算計下長大的孩子,儘管相信我的話,也一定要親自核對一下事實。聽我這麼說,也就把這個議題放下,大家繼續喝酒。我借口家裡管得嚴,只陪他們喝果汁。一直到最後幾個醉鬼不能行了,我招呼人買單,把這幾個人一個個扶到出租車上,叮囑司機送他們到周廣成在北關新家。

  送完周廣成他們,我給郭振打了個電話:「郭子,在家看毛片呢呢?」

  郭振沒好氣地應了一聲:「哪有?你給我找幾張好不好?正研究你給我的那張Windows95呢,真他媽是好東西啊,操作簡單到死,我估計連傻子都會。」

  「人家那就是著名的傻瓜式操作系統,」我說,「這玩藝可貴了,你老人家小心保存著,全國也沒幾個人拿得到。」

  郭振知道,我說不便宜那就真是不便宜了:「多少錢?」

  「你別管了。」我說,「反正我們拿的沒花錢就是了。」

  開玩笑,美元買來的東西怎麼能跟自己兄弟報價?

  「拿人的手軟,」郭振說,「說吧,找我什麼事?」

  「您就英明神武。」我說,「給我查個人,明天我給你送張速寫,二中的,今天想搶我電話。別動手,我就是想知道是誰。」

  「行。」郭振說,「二中我們還敢橫著走,沒問題。」

  「那就這樣。」我說,「你老能者多勞,記得擺弄明白Windows95之後給遠哲金秋他們講講,現在寫東西效率太慢了,一人一台電腦多好。對了……那個仙劍的限定版你玩夠了沒有,趕緊還我!」

  「哎,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日!」

  第二天是八月最後一天。我晃晃悠悠到了郭振家,把畫好的速寫給他,順便也跟著看了一下Windows95這個革命性的OS,我們玩了一會掃雷,郭振的成績讓人目瞪口呆。我對這種遊戲一向沒有什麼天賦,便只能感慨一番造物弄人,兄弟天份有限。

  二中要等9月1日才開學,想去找人怎麼也要等3號以後,而我去榆林縣報道則可以等到9月中教師節過後,時間大把。我先讓郭振問了幾個對二中各個年級比較熟悉的小混混,其中一個指出這是二中二年七班的王宗胤。我又畫了另外兩人的相貌,也被認出來,原來被我打了的那個頭是二中老大的乾弟弟——這關係複雜得聽了就頭疼。我覺得當時把人打了也就罷了,只要對方不來找我,我也沒必要咄咄逼人。網開一面這種事雖然沒看過幾次,自己偶爾做一次也沒什麼。

  我在市內跟郭振他們幾個廝混了幾天,給楊遠哲和葛金秋都配了台電腦,也就差不多該去榆林縣報道了。跟父母謊稱自己坐小巴去之後不讓他們送,魯薇這個名譽校長開車接我到新學校。

  我在魯薇車上伸了個懶腰,久違的中學時代啊,我他媽這就來了,你可別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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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六章

  榆林縣政府在95年已將升縣級市的問題提到了日程上。這個縣城周邊群山環繞,有大量豐富的稀有金屬和煤礦資源,交通上也比北關要好一些。所以這裡特產就是炸藥、有錢人和各種三教九流的逃犯。榆林縣沒有什麼詳細的分幫結派劃分,就一個老大,一個幫派,一個中心。老大是三哥父親,幫派叫什麼我忘了,中心就是求財人安樂。

  榆林縣最近幾年比以前太平多了,大概就是由於老爺子的那個財來人也要安樂的宗旨。我因為常來,對街頭巷尾也很熟悉。這裡的城區不小,甚至比北關市還要大一些,火車站異常雄偉,奇跡般地成為這裡唯一比縣政府還漂亮的建築。我知道,在這裡最少有100家以上的進出口貿易公司,大多數人的客戶是日商,有少量歐洲客戶。日本人近幾十年來的填海造陸計劃需要大量鎂礦和煤,有很大一部分是從這裡買走的。

  榆林縣政府門前有一個噴水池,知道這個典故的人都清楚,那裡原來是一座雕像,後來似乎有一個什麼人在那座雕像下拉了炸藥包,炸了個粉身碎骨。之後那座雕像沒了,為了照顧形象才修成噴水池狀。我們的車路過這裡的時候,我看見魯薇稍微皺了一下眉頭。

  還真沒想到她也知道這個典故。

  車子繼續行駛,從榆林縣中心的街道駛向偏郊區的學校,我從車窗向外眺望,漸漸的周圍的樓變矮,房子變稀疏,很多雙層別墅和插滿玻璃刺的圍牆連成一片。顯然已經到了所為的富人區。

  再往前一段,學校在望。

  我之前也來學校看過幾次,所以沒什麼新鮮感。大學、高中、初中、小學四個校區是分開管理的,幼兒園跟小學在一起,也算是對這些來接孩子的家長們變相做廣告,讓家長們加深對這裡學校的印象。畢竟小學生比較好管,能起碼地表現出一種讓人信服的整潔。當然,我現在還沒那麼大本事跟傳統教育制度正面對抗,儘管1995年已經是中國教育改革減負的第二個年頭,各大學校依然考試成風補課為樂,家長們也依然信奉高分和高能是掛鉤的。

  師資方面,萬博琛幫了不少忙,以他的資歷和交遊很是打動了一批對現狀不滿的老師們過來任課。這些老師的頭銜都挺不錯,合起來是個不小的廣告。小學部和初中部招生數在開學前一段時間基本上已經招滿了,高中部稍差,沒有達到預計量。我給魯薇支招,在現在這個基礎上開專業培訓學校,英語啊美容美發啊廚師啊服務行業啊統統給我塞上,隨到隨學,不分學期。找兩個名師主講,張嘴就是「Baby,may I help you ?」一口地道的美國華爾街腔,看起來就像能賺錢的樣!跟那些關係企業還有知名酒店都聯繫上,能出口的出口,不能出口的內銷,怎麼著也要消化個70%。你說,就這樣的學校,一年招生量得多少?2000?那是底線,怎麼也得4000起!你還別嫌多,肯定比這個更多。所以我們做學校的口號就是:不求最好,但求最全!

  魯薇聽我繪聲繪色地模仿2001年末的賀歲片《大腕》裡李成儒那段一分多鐘的經典台詞,笑得不得不停住車前仰後合地在那抹眼睛。我等她笑夠了,遞一張紙巾過去。

  「我說著玩呢,不過專業培訓班加大幅的電視廣告還是比較賺,你可以參考一下其它私立學校的模式。」

  「嗯。」魯薇擦笑出來的眼淚,「你說的太逗了,比春節晚會的小品還有意思。」

  我聳肩,做無可奈何狀。

  「這個麼……也只有對著美女才能發揮出來。」

  魯薇被我說得臉一紅。

  我雙手抱頭,吹口哨,看窗外風景。

  魯薇調整情緒倒是很迅速,一張紙巾變成扭曲狀之後車已經回到路上了。

  我以前的中學時代是在全市最差的中學度過的。那裡的老師曾給我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我覺得那些老師幾乎是我一生當中遇到過的最好的老師了,時隔多年之後,我曾經給一些朋友講起過那些老師的事,他們表示不可理解,不能理解那些老師所做的貢獻和犧牲,以及為什麼學校不好他們也要如此努力。我給他們解釋,有一些事,一旦習慣了就不會覺得如何如何,某些在我們看來很偉大甚而脫凡的事,在另外一些人眼裡也只是稀鬆平常。

  我記得92年曾經有一部電影叫《燭光裡的微笑》,大概很多人都知道,反正學校組織去看過……據說當時電影在某個學校拍攝,很多老師聽說是歌頌教師的,就跑來看劇本,看完劇本都呆呆的,覺得不過是身邊發生的一些小事,值得拍成電影麼?

  大概就是這樣了,這個社會的每個角落都散落著這樣的人,這樣的事,只看你是否知道,知道了自然能理解。

  以前一個澳洲移民美國,又從美國移民到中國的外國人在某訪談節目裡曾經說過,他現在回到澳洲跟以前的朋友聊天,他能明白朋友們的想法,而朋友們不瞭解他的想法。這個例子很能說明一些問題。

  就好比現在的我,我能理解很多人的想法,但他們未必能理解我。

  下車,我走進校門,粉刷一新的教學樓在眼前赫然一亮。魯薇站在我身邊笑著說:「你說的沒錯,長的靚就是比較佔便宜。」似是忘了剛才我調笑她的事。

  我放眼看去,校園裡已有不少人走來走去,最讓人欣慰的是大多數人居然甘心穿著校服。要知道,為了這個校服我沒少費事,參考了幾個香港學校和日本學校的校服設計,綜合過數次意見。魯薇當時很不理解,為了一套校服,至於嗎?我差點忍不住跟她說當年我們穿著孕婦裝一般的肥大校服幾乎死的心都有的往事。

  在這裡,住讀學生佔絕大多數,有不少是在《緋紅少年》上看了廣告慕名而來的,也有一部分是電視廣告召來的,用主席的話說就是「我們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走到一起來了」。我以前從未嘗試過寄宿生活,現在也算是補充人生經歷來了。不過想來想去,那個宿舍我到底能去住幾天?

  跟魯薇去了教務處辦手續,這些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萬博琛早就認識我,知道我是張小桐的弟弟,而張小桐正是太陽電子的真正BOSS,言語間對我很是客氣。劉明耀似乎從未跟他說起過我的事,我覺得這樣也很好,如果學校裡真的是我說了就算,我還來讀書幹嗎?

  教務處主任看見名譽校長和校長都對我異常客氣,猜我身份上可能有些學問,自然也和顏悅色。這種連鎖反應看起來還真有趣,但總覺有一絲厭煩,這個學校裡有來頭的學生不少,這種事情天天讓我做,我是絕對做不來的。

  辦過手續後,魯薇悄悄問我:「要不要住校?」

  我點頭,又搖頭:「掛個名吧。聽說過男生寢室的慘狀,這種生活經歷還是少一點好,偶爾去去就行了,天天住估計得給少年自殺率添個分子。」

  魯薇掩口輕笑:「你怎麼對咱們的校舍這麼沒信心?」

  「不是對校舍沒信心,是對當代中學生沒信心。」我說,「也是對自己沒信心。」

  魯薇第一次聽我這麼說,有點奇怪地看著我:「你會對自己沒信心?」

  「偶爾吧。」我看這她的表情變化,說,「信心這個東西很容易變成盲目的自大,留三分餘地永遠是必要的。」

  魯薇點點頭,沒說話。

  接下來我們要會面班主任,班主任是個看起來很和善的中年女人,無論對誰都是笑瞇瞇的,我經過多年實踐得出結論,越是這樣的人越可怕。這乃是和陰謀論齊名的內涵論。正所謂一個人「內涵」達到一定程度,一定會用外表來掩飾。按說我以這樣的小人之心揣測班主任實在不應該,但看到班上見了她臉色全都變成慘白的學生我就明白了,這,這一切絕不是幻覺!

  我被分在一年三班,班上算我共有44人——這數字吉利得讓人發癲。我覺得分班的人腦子裡有屎,22男22女絕對對稱,但班主任腦子裡屎更多,竟然讓男生和男生坐,女生和女生坐,我是最後一個到的,班主任示意我先坐到第四排留給我的空位上,同桌是一個平頭滿臉青春痘的男生。

  那男生看見我坐下,衝我伸手:「我叫李軍。」

  我朝他笑笑:「周行文,以後多關照。」

  接下來是班主任說了一番關於該如何團結友愛的教育辭令,班主任講演水平不錯,不過有待提高。我好久沒聽過這種學校報告了,正聽得意猶未盡再接,班主任已向我招手,這是輪到我這個新同學上去自我介紹了。

  我躊躇了一下,走到講台上,在黑板上寫了周行文三個字,朝大家說:「我叫周行文,從今天開始在這裡學習,請大家以後多關照。」

  說完就下去了,一句廢話沒有。看班主任的臉色,我知道她本來見我粉筆字寫得頗有風采,應該是在期待我的精彩發言,沒想到我只一句話就說完了,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我回到座位上,又聽了她10分鐘即興講演,隨後開始上課。

  一堂語文課聽得我昏昏欲睡,這些課文我不是沒學過,王周生的《這不是一顆流星》我幾乎能背下來,連丁玲的曼哈頓街頭老人那一段描寫也記極其深刻。當年我寫的短文還被老師做過範文朗誦。回頭過來看現在中學生的課本,我只能覺得很可笑,儘管班主任講得頗不錯。我稍微對比一下,這種程度我也能講出來。

  1992年開始選用這篇文章,到2002年這它因為環保問題被撤下來,我當時看到新聞的時候曾經感慨了一番,時代進步,當真是誰也攔不住的。

  不過在課堂上我終於明白,當初沒選擇十三中是一種多麼正確的決定。如果日復一日在這種課堂裡繼續呆下去,只怕不是變成智商低下就是瘋掉,讓我明目張膽跟對我寄予厚望的父母作對我還做不到,只聽了兩節課,我就下定決心:能不來就不來,能不聽課就不聽課。反正只要有人給我保駕,考試過了就行。

  經過數個小時的折磨,終於熬到放學,我夾了東西落荒而逃,連跟李軍打招呼都忘了。心說反正再去宿舍露一面就算完成任務,之後的事交給魯薇她們去忙吧,這種罪倒貼錢我也不幹了。

  我落荒而逃到操場中央,就聽後面有人喊:「嗨,那小子,你給我站住!」

  我停下,轉身看見周廣成一個人氣喘吁吁跑過來:「你他媽可算來了,我等你有一個禮拜了。」

  我站在那笑著看他,等他把氣喘勻了才說話。

  「至於麼?我可沒同性戀傾向。」

  「我他媽也沒有。」周廣成給自己順氣,說,「開電腦房那個事,我們幾個決定干了。但是沒有懂的人,你有沒有什麼好辦法?」

  我索性抱起雙手,一副無所謂的樣:「行啊,勞務費怎麼算?」

  周廣成笑著給我來了一拳:「你說怎麼招就怎麼招,咨詢費,勞務費,顧問費,都行。」

  我立刻露出奸商的笑容:「來,我們邊走邊說,我給你介紹一家全國最大的電腦散件批發商,保證比其他家便宜……」

  周廣成像小兔子一樣被我一句話接一句話套下去,最後決定在太陽電子買150台組裝電腦,平均報價是7000元一台,作為額外服務,太陽電子將附送一些廉價正版遊戲拷貝給他們,並派北關分公司的人協助安裝。

  我拚命壓住奸笑給魯薇打電話,讓她找人過來拿定金。周廣成一臉熱切地看著我,殷切地問:「怎麼樣?」

  我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躊躇道:「難度不大,不過要等三天,總部那邊人手不夠,運輸也很麻煩……」

  周廣成立刻明白了我什麼意思:「沒問題,路費我們來出,能盡快到就行。」

  我一拍巴掌:「行,我跟他們總部的經理聯繫一下。我勸你們現在趕快去找幾個懂電腦的人,到時候既能幫你們看店又能修電腦,有問題也不用你們來解決。對了,你能天天去盯著嗎?」

  周廣成搖頭:「不能。」

  我的奸笑繼續浮現:「聽說太陽電子有一套管理軟件,只要上機在主機上就有記錄,專門用來管理這種大電腦房。你們不如也買一套,然後找一個信得過的人過來管,一台主機分管其所有電腦,什麼人什麼時候上去什麼時候下來都有記錄,到時候你一查賬就行了。對不了的賬就直接找收銀問。」

  周廣成不解:「那要是別人上玩他不寫怎麼辦?」

  「只要上機就得通過一台主機打開其他電腦,主機不開電腦就不能玩,主機開了計時也就同時開始。」我說,「現在為止應該還沒什麼人能破解這個,你最少能用一年,一年時間還不夠你找信得過的人嗎?」

  周廣成想想也是,點點頭:「那就買吧。」

  我笑得眼睛都快飛走了,這150台電腦就是一百多萬啊,還賣了一套管理軟件,雖然我們不窮,小錢也是不能放過的。

  晚上周廣成請我這個賺了他不少錢的人去吃飯,吃過飯我們去看網吧的房子。從榆林縣到北關不過一個多小時車程,我們回到北關市,我在大學路上看了他們準備好的房子。是一套差不多有六百平米的越層門市,外面的燈箱已經被撤走。周廣成給我解釋:「這是我老叔買了開超市的,後來效益不好就關了。本來裡邊不少東西,我最近讓人清乾淨了。你看怎麼樣?」

  我看都沒看:「去電業局把增容辦了,現在的線肯定帶不起來150台電腦。」

  周廣成聽我這麼說,越發覺得是找對人了:「行行,還有什麼其他的?」

  我問他:「營業執照你起的是什麼名?」

  「電腦維修。」

  「改。」我說,「用電腦培訓,到時候出事了讓你們家老爺子也好說話。」

  「嗯,還有麼?」

  「沒了。」我連房間都沒進,扭頭往外走,「150台電腦桌,去太陽電器城訂吧,我能給你拿八折。」

  「好……」

  第二天魯薇給我來電話,讓周廣成自己去瀋陽提貨。車和貨都是準備好的,給錢就發車。周廣成幾個朋友都不在身邊,我只好陪同前往。不過我去瀋陽的目的更重要是想看看劉明耀,還有那幾個遊戲的測試情況。這幾款遊戲現在在日本已經接近宣傳尾聲,期待度十分之高,尤其是三上的《生物恐懼》,之前E3遊戲展上展出的DEMO已經吸引了很多人關注,近來濱村又在訪談上大肆吹捧了一番,無論美日都很期待這部作品。要知道,具有大量動作要素的全3D恐怖冒險遊戲一直是人們心中的夢想,而現在這個夢想很快就能實現了。

  到了瀋陽,我把周廣成扔在太陽電子的門市,自己直奔劉明耀總經理室。劉總正很難得地有機會跟蔡青說笑話,看見我近來,整張臉都紫了。要不是身後的落地玻璃窗是防彈玻璃,我估計他能跳下去。

  「你……你不是開學麼?怎麼來這裡了?」

  我陰陰一笑:「輟學了。」

  蔡青在一旁樂得看熱鬧,也不說話。

  我朝蔡青笑笑,問劉明耀:「能準時發售嗎?」

  劉明耀點頭:「能,但是歐美方面有些麻煩。那個做體育遊戲的……」

  我知道他所說的麻煩是什麼,在歐美地區雖然我們也建立了不錯的行銷網絡,電子寵物和二代《With You》賣得也很好,但是一旦涉及到真開始搞軟件銷售,我們就不得不面對一個強大而穩健的對手。

  EA。全名電子藝界的遊戲軟件商。

  全世界電子遊戲界未來幾年內中小軟件商的最大噩夢,一個精明而邪惡的企業,到2002年末年收益5。8億美元以上,並購了無數小遊戲公司,早在我們之前收購了牛蛙等知名工作室。歐美第一體育遊戲品牌,FIFA系列遊戲冠名權的唯一擁有者。

  劉明耀用善良而無辜的眼神看著我,滿眼就三個字:「怎麼辦?」

  我忍不住摸頭,這種巨大的反差還真讓人頭疼——剛才還在為了賣掉幾台電腦沾沾自喜,現在就要面對世界第一大遊戲軟件商了。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問劉明耀:「找那邊的人談過了嗎?」

  「談過了。」劉明耀說,「我覺得最好的解決辦法是先成立合資公司,我們在亞洲地區建立適合他們的銷售網絡,他們在歐美地區建立適合我們的銷售網絡,合作發行。」

  我皺眉:「吃了他行不行?」

  劉明耀搖頭:「有點難度,我們未必拿得出那麼多錢,而且對方有可能抱著不賣。」

  我想想也是,剛把暴雪吃下,再收購EA,恐怕人家政府都要考慮介入了。

  蔡青看我愁眉不展的樣,轉身去倒了一杯水給我。

  「如果沒有EA,我們在歐美自己建立銷售網絡,大概要多久?」我接過水問。

  「大概要兩年。」蔡青說,「現在不是以前租一個倉庫的時代,我們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跟EA合資吧,找人調查一下,看看能不能通過滲透的方式吃了它,不能讓它繼續發展下去。」

  老實說,我很反感EA這樣一個公司,既吃獨食,又毀了很多著名的製作組合遊戲公司,對員工還不夠好,能有機會打壓他我絕不會跟他同一戰線。現在只能說是一步無奈之棋。

  劉明耀也歎了口氣。我看看他和蔡青,擠出笑臉:「別這樣,怎麼我一來大家都沉默了?往前看吧,暴雪方面的調整怎麼樣了?」

  提到這個,劉明耀倒不含糊:「已經差不多了,現在團隊在繼續執行他們原來的開發計劃。你有什麼想法?」

  「沒沒,絕對沒有。」

  開玩笑,我怎麼能阻止偉大的星際爭霸面試?不過我想到歐美地區網絡遊戲的發展速度,現在似乎可以開始搞一搞了。

  我拿起鋼筆,在劉明耀辦公室的世界地圖上寫了八個字,四個在歐洲,四個在美國領土上。

  「歡迎來搞,搞費從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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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七章

  「解釋一下,」我說,「歡迎來搞就是希望一些服務商加入到我們的計劃中來,搞費從優就是他們可以從其中得到巨大的利潤。以後我們就把這個八個字作為歐美網絡遊戲發展計劃的口號好了。」

  劉明耀和蔡青都表情扭曲地看著我,分明是想笑又拚命忍住了。

  我繼續說道:「你們都知道,1981年稍晚於《巫術》系列誕生的一個系列就是在歐美遊戲界著名的《創世紀》。這個公司在1992年被EA收購了——他媽的,EA動作怎麼這麼快?」

  我說到國人三字經的時候,兩人一起笑了。Origin Systems早在92年就已經被EA收購的事大家都知道,當時我們尚未涉及娛樂軟件業,我這麼罵也無非是發洩,這種歷史發展畢竟已經無法挽回了。Origin Systems在1997年推出世界上最早的真正意義上的網絡遊戲《網絡創世紀》,也就是後來大家俗稱的UO,開網絡遊戲之先河,儘管之前已經有《Meridian 59》也就是國人所說的《子午線59》作為圖形MUD開山鼻祖,但幾乎所有人都得承認,UO才是真正的網絡遊戲。

  1997年用56K貓玩的的網絡遊戲……雖說瞭解這段歷史,我想起來還是忍不住佩服當年的人,同時也對人的娛樂精神更有信心。只要有條件,人人都是喜歡娛樂的。

  我知道,現在提這個計劃稍微早了點,但我目的不是在賺錢,或者說賺錢之外想要的更重要的是怎樣佔領所有人的眼球。如果說到錢,現在我把所做的一切收手也夠活到死了。但這顯然不夠,我想的是給更多人機會,給別人機會的前提就是自己要有機會。我希望自己能佔領未來資訊發展的最高點。不用像Windows捆IE那樣,最少也要做到如Google那樣。

  當然,最大的幸運是兩個世界網絡的最高點我都已經佔領了,所以說起這個事來心裡特別有底。

  EA以後也要靠網絡發展,我就不信他們用不到我。

  接下來,我詳細解釋了一下關於《航海紀行》文字MUD的計劃。我初步計劃是通過免費提供《航海紀行》MUD版的方式先為我們的遊戲造勢。配合個人電腦版,官方發佈的MUD版將成為眾人心目中最時尚的網遊方式。儘管1995年全世界網絡環境也不是很完善,但我們不提供服務器和任何服務,最多是接受反饋意見改善遊戲環境,其他一切全靠玩家自己完成。相信這種方式能讓不少人對DIY這個後來IT界流行的詞有一些初步的概念。我們要的只是一個概念炒作,到時候給自己提供更好的環境和更深入人心的形象。

  劉明耀聽了我的解釋,學蔡青翻翻白眼:「賠本賺吆喝,是這個意思吧?」

  我瞪了他一眼:「怎麼能說是賠本?我們只是把預計的宣傳費用用別的方式花出去而已。你自己想想,文字MUD可以具體成單機的遊戲,單機找不到的樂趣可以在MUD裡補充。兩者互補,最重要的是,這樣做完全不會影響單機版的銷量。」

  「而且,」我壞壞一笑,「我們可以承諾給用戶,將開發擁有完整系統和最好畫面的真正圖形網絡遊戲,你看他們心動不心動?」

  這個倒很好理解,以現在電子遊戲發展的多元化形勢來看,具有多人遊戲功能的電腦遊戲顯然更吸引人。很多人已經見識到了網絡的魅力,在美國,那兩對組合的事業已經開始蒸蒸日上了,什麼也擋不住時代的發展和大多數人的需求。很多人的命運也許改變,但是這個大方向是不會變的。

  我早已明白,我現在所造成的影響就好像在時間長河中的一個小漩渦,儘管有了一部分影響,大多數事還是按照正常的方向和規律平緩向前。

  好比國內其他的電腦工業品牌,儘管在我影響下銷量有所減少,還是活得很好。

  好比聯想,儘管為了競爭個人家庭電腦一塊放棄了香港QDI板減少了不少損失,內存積壓問題一樣還是發生了。

  好比台灣兩個知名飲料品牌,雖然面對天才周世昌如颶風一般的銷售攻勢很是慘淡,依然在國內巨大的市場潛力下活得比以前好。

  這些都是大的客觀規律,我怎麼也阻止不了。

  我所能做的,也僅僅是在自己的舞台上盡力把一切問題都推向理想的發展狀態罷了。

  解釋完這個,我順便問劉明耀:「楊峰那個團隊現在在忙什麼?」

  「一部分人還在給最近新成立的學校做校園網工程,剩下一部分人在搞商務軟件。」劉明耀說,「還有幾個有特長的正在支援研發部,典型的能者多勞。」

  「你也很能行嘛,」我看著他繼續壞笑,「去聯繫歐洲的一些網絡愛好者團隊吧,告訴他們我們要白送遊戲。」

  劉明耀學著漢代的官員低頭應了一句:「諾!」

  我微笑:「那我先走了,不耽誤你們的談話……」

  蔡青被我說得臉就是一紅,劉明耀也低頭乾咳一聲。

  從總經理室出來,我腦子裡構思著該如何跟EA聯手,緊趕慢趕在周廣成收貨的地方找到了他。此人正在從提包裡拿出現金給出納核對。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居然帶現金出門。不過我以前見過最多現金也是跟他去買東西,在長春汽車廠,一個房間裡8個拿現金來買工程用的吊車和推土機,一共是800萬現金,6個出納點了一整天。跟那次比起來,現在這個算是小場面。

  周廣成看見我回來,拉了張椅子給我:「幹嗎去了?」

  「去看看我姐的一個朋友。」我信口胡謅,「帶個口信,好像是要約稿什麼的。我姐不在這邊,現在《緋紅少年》我跟著操點心,沒辦法。」

  周廣成點點頭,坐在那抽煙,遞給我一根:「要不要?」

  我搖頭:「不抽煙。」

  「還是好孩子。」周廣成笑,「也不喝酒,你到底喜歡什麼?」

  我從腰間掏了一本書出來,開始翻94年世界十大品牌大事年記:「我?我喜歡想幹什麼幹什麼,這才是人生至高境界,怎麼想也做不到的。」

  周廣成不是笨人,仔細想了一下想幹什麼幹什麼的那種境界,不吭聲了,叼嘴裡的煙也忘了抽。

  我翻著94年的種種品牌戰略詳解,對周廣成說:「其實也就是說說,我連追求那種境界的想法都沒有。我現在最愛的是錢,別的都邊靠。」

  周廣成奇怪地問:「你姐已經很有錢了,你也不窮吧?最起碼,你要是窮,這種賺錢的機會也不會讓給我們了。」

  我點點頭:「我不算窮,不過更關鍵的是,我沒有那麼多需求。我不像你們那麼愛玩,咱們關注的東西也不一樣。」

  周廣成偏頭:「你關心什麼?」

  「非洲大陸。」我說,「國際民生,貧苦眾生,人情冷暖。隨便怎麼說吧,反正不是蹦迪吃搖頭丸。」

  周廣成臉色不太好看,我這話說得很過分,甚至說有點刻薄,但不能說沒有道理。他也知道自己這種生活不能永遠持續,只是一直以來沒什麼人給他點破罷了。

  我看周廣成不說話,把書合上,向他伸手:「求同存異,大家都是這麼進步的,走走看吧。」

  周廣成點點頭,用力跟我握了下手。

  點完錢,簽字,交款手續完畢,我陪著周廣成回到北關。看工人們裝機、走線,很快一個網吧一樣的電腦房就這樣成型了。

  周廣成幾個朋友接到電話,陸續過來看新買的電腦,都挺滿意,要拉我去喝酒,我借口有事推掉了。臨走前,周廣成給了我一個信封,裡邊是一萬塊錢。話說得很明白:「行文,我知道你有點看不起我們這些敗家子,這一萬塊你也未必看得上眼,但我尊敬你,你是個有本事有想法的人。以後我少不了要你幫忙,你有什麼事,對我們幾個隨便一句話,赴湯蹈火談不上,盡力而為總沒問題。」

  我笑著接過錢揣起來。

  「沒看不起你們。」我說,「只是我覺得有時候專注於某種東西不是很好,我們又不是搞科研,多看些東西總沒壞處。我希望大家都眼界開闊,那時候也不用我說什麼,都該明白自己想幹什麼。你都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怎麼能做到想幹什麼幹什麼呢?你說是不是?」

  周廣成聞言,低頭默默點頭,把手中剩下的半截煙丟在地上用腳碾了碾:「有點明白了,給我點時間想想。」

  我衝他揮揮手,扭頭走了。

  我又一次站在空曠的街頭給張小桐打電話。

  跟隨便什麼人分開之後,只要停止和別人的接觸交流,留下自己一個人,我總會覺得心中空蕩蕩的。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時刻會有思念,有牽掛,有無數的相思。

  我本並不希望跟張小桐分開,但之前考慮了很久,我覺得兩人偶爾不見面也是維持感情彈跳的好方法。

  以前我跟女友最長長達幾個月不見面,感情也一樣好,天天在一起了,倒鬧了分手。

  人很多時候受不了瑣碎蛀蟲的啃噬,曾經有人問過我,如果跟女人結婚五年,你早上起床是先去廁所還是先吻老婆?

  我知道答案,但是不忍回答。

  「小桐?」

  「嗯。」張小桐聽見我的聲音,情緒非常好,「在哪呢?」

  「北關,」我說,「我逃課了,在閒逛。」

  「昨天不是說你們班上有漂亮女生嗎?」張小桐笑嘻嘻地調侃我,想是對這種兩地分居已經習慣了一點,「怎麼沒去搭訕?」

  「哪有那個時間啊。」我看著工地苦笑,「魯薇現在一個人管七八份事,都快忙成千手觀音了。我能不幫著分擔點嗎?」

  「你這個人最懶了。」張小桐小聲說,看來應該是在課堂或者圖書館,「你不覺得最近你把局面鋪得太大嗎?現在正好有時間,收收吧,專心做幾樣事。」

  「我也有這個打算。」我說,「但是我更想你,所以打電話最大,不談工作。」

  「嗯,也想你……」張小桐聲音細得像剛成年的蚊子,「有時間來看看我嗎?」

  我估計了一下:「有,如果你想我去,我週末就過去。」

  不知為何,張小桐竟然沒說好:「這樣吧,等我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完在說,遲幾天沒關係。」

  「呃……」我有點疑惑,但是沒說什麼,「這樣也好。我等到《生化恐懼》發售之後再過去吧,日本首發儀式我想過去看看。」

  「要去麼?」

  「也就想想,」我說,「我對日本沒什麼興趣,過幾年再說吧。但是小桐你想過留學嗎?」

  「沒想過。」張小桐語氣很堅定,「我覺得國內挺好的,中國人就應該在中國人的環境裡生活。」

  我喜歡這種想法,儘管國內很多環境上的因素不如國外,但這裡的文化,這裡幾千年來傳承的東西,都是我極喜歡的。

  「行文,」張小桐語氣有點猶豫,「你可不可以……10月15日之後再過來?」

  我心裡的一根弦猛緊繃了一下,不過語氣上沒顯露出來:「行……我列個日程表,最近這時間真是不夠分的呀。」

  「嘻,你最好了。」

  張小桐在電話那邊輕笑,我的心卻有一點沉,是我想多了麼?

  搖搖頭,我對著電話說:「這樣,小桐,你想要什麼禮物,我給你準備一下。」

  「我什麼都不要。」張小桐說,「我現在很好。」

  我深吸了一口氣,今天天色怎麼這麼黯淡?

  「那好,我去魯薇那裡看看,晚一些再給你掛電話。」

  「好。」

  收了線,我一個人在街頭躑躅了很久,心頭想了很多,又什麼都沒想。最後隨便找了個酒店住下,連自己怎麼睡著的都想不起來了。

  張小桐的那幾句話給我留下了不太好的預感,不過經過許多次歷練之後,我對這些事看得也淡然了一些。我回到班上繼續上課,班主任經過校長和名譽校長的授意之後,對我的缺席不聞不問。這樣過了幾天,除了日常安跟魯薇碰頭談談工作之外,我什麼都沒做。我在班上覺得索然無味之後,又跑到周廣成的電腦房去。

  雖然剛開張,那裡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很多人在熱戰《大航海時代2》和《仙劍奇俠傳》,我很久沒見過這種場面了,以前在電腦房消磨時間的種種回憶被勾起,跟周廣成要了台電腦坐下也開始跟著玩,聽著菅野洋子作曲的熟悉的旋律,看著滿屋子全神貫注的少年,我心中一陣顫抖。這就是我曾經的青春,現在回頭來看,心中已然不知道該想什麼好了。

  我選了最正統的約翰·法雷爾開始大航海遊戲,以最快的速度賣掉所有家當跑去地中海的雅典和伊斯坦布爾兩個港口倒絨毯和藝術品,剛開始還沒什麼人看我,後來看我一個小時之後已經拉了八條威尼斯炮艦,還揣了兩百多個金塊在地中海橫行,圍觀的人多起來了。

  有人不明白:「哎,我也在這兩個港口倒絨毯和藝術品,怎麼沒你這麼快?」

  我心中有疙瘩,有點不想理人,頭也沒回地回答:「物價啊。」

  「物價?」那人奇怪,「物價怎麼了?」

  我正拉了一船的絨毯到雅典,示範對方看:「看見沒有,物價是50%,買一船藝術品,再一次15、20地賣掉絨毯,把物價調回到50%,再買一船。」

  「啊……」那人恍然大悟,「伊斯坦堡的物價是150%對吧?」

  「對。」我覺得這人孺子可教,不像剛開始那麼反感,「只要貨量夠大,這麼撈比來正常倒賣賺的多。」

  一群圍觀的人明白了,轟然都去找電腦實踐,剩下那個問我的人還站在我背後。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竟然是劉仲,這個鳥人,媽的,認識他的時候他都變聲了,現在的聲音我當然聽不出來。

  我整個身子都轉過來:「你不去玩?」

  劉仲搖頭,順手抽了把椅子過來:「看你玩不錯,我不急著玩。」

  「周廣成!」我大喊,「給這個人在旁邊開一台機器,我請客!」

  周廣成站在老闆櫃檯那邊笑著應了一聲。

  劉仲倒也不客氣,坐下之後熟練地?啪敲了快捷鍵,直接進入遊戲。這時很多電腦房還沒有裝Windows,都是批處理快捷進入遊戲,最好的不過是做了幾個中文菜單,可以用鍵盤直關選擇。

  我瞧劉仲這個打字速度,怎麼也比我快了一倍不止,顯然是經常接觸電腦。我現在倒不著急跟他混得多熟,現在很多事已不似從前,既然我已經有了我的規律,就按自己的步驟來辦。

  我只是很客氣地跟劉仲隨便聊了一些關於大航海的話題,並暗示他我能拿到最新的中文航海遊戲《航海紀行》,劉仲看我的目光立刻就不一樣了。要知道現在全國人民都知道太陽電子是個遊戲電腦啥都搞的綜合企業,還在日本人那裡威風了一陣子,很有點國產金字招牌的味道。1995-1996兩年裡中國無數遊戲公司嘗試過三國題材,基本上沒有成功的。那之後很多人對中國遊戲開始失望,而現在,還正處在希望的年代。

  我想起那個著名的《血獅》,自己也忍不住吐血三升,2001年的時候一個論壇曾經放出過下載,我好事下來重玩了一次,發現這個遊戲設計是本著怎麼讓你不能通關怎麼設計搞出來的,我現在也不明白,這些人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中國遊戲玩家可都是國際級大作給喂出來的,怎麼可能接受這種東西?

  跟劉仲心不在焉地聊了兩個多小時,我丟下一百塊錢飄然而去。

  走在街上,不是很想給張小桐打電話,很怕那種一點一滴擊潰自己自信的情況出現。我覺得我這幾年實在過得太過順利了,以前多大的打擊對我都沒有效,現在卻在這裡像一隻流浪貓一樣可笑地蹣跚。

  我想起以前一個女孩送給我的一句話:等我們老了,什麼都沒有了,所幸還有錢。我個人不是很喜歡這種調調,但我知道這種感覺很真實。

  我在街頭,四處環視,怎麼連夏天都這麼蒼涼?

  渾渾噩噩地過日子,轉眼間10月就來了。這個月的26日是《生物恐懼》首發,《舞蹈新世代》首發,下個月26日是《航海紀行》的PC版和PS版首發,同時也是第三代電子寵物,也就是《With You·流行版》首發。所有的日程都安排得滿滿的,劉明耀恨不得找幾個替身幫他擋著。蔡青也因為頻頻曝光累得有些疲憊神色,最近看見她眨眼次數明顯多了。

  其他方面,周世昌是個喜歡把所有問題一手肩挑的人,倒不用我操心,現在他已經把紅茶往台灣島賣了……

  無論如何,10月我也得挺過去,事關重大。

  過了10月就是我的生日,我抽空回了一趟家,給父母證明過自己身體健康良好沒有被拐賣走之後,自己一個人跑到以前跟張小桐常去的酒店住。

  10月9日晚上,我正打算出去自己吃個飯慶祝生日,張小桐打電話過來了。

  「行文,幹嘛呢?」

  「一個人呆著,正想去吃飯。」

  「先別著急吃飯,陪我說會話。」

  「好。」

  張小桐撒嬌的聲音讓我感覺好了很多,我打起精神陪她聊天,張小桐跟我說起北大圖書館的藏書,說起北京板爺的風趣,說起最近的學習生活。我有三分蔫地聽著,張小桐說著說著忽然問我:「行文,你好像不太精神?」

  「想你想的。」我有氣無力地說,「給我個建議吧,去哪吃好?」

  「我們第一次拿到稿費在哪吃的?」

  我想都沒想:「市一小門口的那個朝鮮菜館。」

  「那就去那裡吧。」

  也好,好久沒去了,我其實挺懷念那裡的狗肉和燒烤。

  我一手拿著電話跟張小桐閒聊,一手穿上外套出了門。晚上這條街道很熱鬧,但走上街的那一瞬間,我覺得街頭安靜得能聽到風吹的聲音。

  在酒店門口,一輛火紅的跑車上坐著一個童顏、長髮、高個、白皙的少女,少女懷裡摘下墨鏡,對我展顏一笑。

  「上車吧,我的小壽星。」

  我一個健步衝過去,幾乎是跳進車裡。

  「小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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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八章

  張小桐打開車門讓我坐上去,馬的標誌在火紅色車身上閃閃發光,全世界唯一一個把大俗色做成精品的品牌,所有女性的夢想,價值17—25萬英鎊的著名跑車。全世界只有一種馬,所有人看到馬都只能聯想到這個車的名頭。

  我坐到副駕駛位上,左右扭頭看,貌似找東西,心裡卻高興得要飛起來。

  張小桐把墨鏡別在我衣服上,拉了我一把。

  「找什麼呢?」

  「年輕俊美的男同學啊,」我說,「這個橋段我熟,不是應該有人在車上坐著,你給我介紹『這位,我表弟周行文,這位,我同學,某某某』……?」

  張小桐笑著打了我一下:「哪那麼多男同學?你這麼聰明,說破一點你就全知道了,所以才瞞著你啊。」

  我幾乎半躺著坐在那長出了一口氣:「你害人不淺啊,一個多月,吃飯不香睡覺不穩。說吧,怎麼賠?」

  「三陪。」張小桐聽我說得可憐,雖然臉上笑著,眼中卻有幾絲心疼的神色,「今天你最大,你說什麼都聽你的。」

  「來,久別重逢,先親個嘴兒……」

  張小桐臉色一紅,卻沒猶豫地把唇印在我臉上。用文學青年的話說就是,這一瞬間我蒼白空虛脆弱無助的心靈被填滿了。從天堂到地獄的滋味我不是沒經歷過,地獄到天堂卻頭一次體驗。我在接受香車美女熱吻的同時忍不住嘲笑自己,戀愛還真容易讓人智力下降啊,這麼明顯的事兒我愣是想得灰暗無比。我不是很容易信任別人相信人生的麼?

  親完臉,張小桐摟著我的脖子在我耳邊吹氣,癢癢的,有點那個……

  「知道我為你準備了什麼生日禮物嗎?」

  我被吹得心跳加速,想起來幾年前——其實也就是去年,我在她耳畔吹的那口氣,倒是相信世界上真有一種東西叫因果報應了。

  表面上不動生色,這種問題就算知道謎底也不能說出來:「不,不知道,您明示。」

  張小桐皺起鼻子笑了一下:「你呀,太聰明了。」

  我抓過她的手,狠狠地啃了一下:「說吧,再賣關子就嚴刑拷打。」

  張小桐被我咬得低聲驚呼了一下:「小壞蛋……」伸手就要打我,手碰到我又停住了,從肩膀穿過去,把我緊緊抱住。

  「很想你。」

  我被她抱得極舒服,心裡也很舒服。

  聞著女孩身上的淡淡香氣,我小聲在她耳邊說:「也想你。」

  真的只有她知道我想要什麼,所謂關懷和關心,很多時候只是供其所需,張小桐最能明白我的心情。慢慢鬆開擁抱,我看見張小桐眼裡有著奔波的疲憊。

  這一刻我是真的被打動了,人生只要有幾個這樣瞬間,虛度又何妨?痛苦又何妨?坎坷又何妨?

  我親親張小桐:「香港托人買的?費時費力啊,才兩個月,真難為你了。」指的是這輛車。

  「嗯。」張小桐點頭,「現在你比我需要車,想來想去也只有送你這個。」

  我上下看了一圈:「至於麼,這麼誇張,還紅色,這個可是女性最愛。」

  張小桐笑:「我給你當司機啊。」

  相對於95年國內根本沒幾台的馬標車,這句話給我的驚喜更大:「你的意思是……?!」

  張小桐含笑對我點點頭。

  我這次是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果然是生日禮物,一個驚喜接著一個驚喜,儘管我以前的觀點一直是不要隨便給人驚喜,一旦自己碰上還是覺得非常高興。我估摸著,這和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那意思有點像吧?

  張小桐接著給我拋炸彈:「去吃飯吧,還有驚喜給你呢。」

  生日慶祝的主動已經完全被她掌握了,我想著還能有什麼驚喜,看她發動車子,在夜色中拖出一條火紅的線。

  那家朝鮮菜館已經不同往日,門面大了許多,老闆倒是沒換。我發現我近年來把精力都放在別處,往往忽略了這些細節。印象中這個老闆後來成了全市飲食界最知名的強者,就是從一個小飯店做起的,也算是個不錯的奇跡了。

  飯店已經初具規模,門口有停車位,識貨的人看到有法拉利停在這,都驚了一下。95年中,寶馬才剛進中國,私車熱剛興起,《國家地理》雜誌還在95年做了一期中國私車熱特輯,現在國內的車以黑車居多,大家都捨不得那三百的關稅和各種麻煩手續。我認識的有錢人95年大多是從香港托人買車,轉手一下,花的雖然多,卻容易很多。中國人對於奢侈品的醉心永遠走在世界前列,

  我們停車下來,立刻有門口的保安站過來,北關現在最好的車也就是王鵠志他爸的加長林肯,還有一輛半輛卡迪拉克,都不在市內,開法拉利來吃飯的說不定是什麼來頭,當然得重點保護。張小桐笑瞇瞇拉著我的手走進去,叫了包房。整個過程中我有一種異常欣慰的感覺,張小桐現在已經有著我所沒有的風度了。我說到底依然是一個喜歡自嘲長不大的孩子,而她成熟的速度卻超過我的估計。

  叫了東西做好,我上下打量張小桐:「嘖嘖……真是……」

  張小桐現在才不怕我看,對我擺了個POSE:「怎樣?」

  我搖頭,歎氣。

  「二八年華,天人難當。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我很少正經誇人漂亮,主要是覺得這種舉動會給別人造成一種以貌取人的錯覺,但現在絕對是真心真意想誇她。張小桐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那種和年齡不符的成熟自信越來越強烈,這是一把雙刃劍,既誘人,又拒人於千里之外,無形中加強她和同齡人之間的隔閡。想以現在張小桐的伶牙俐齒,應該能很好應付這種場面吧?

  張小桐對我的誇獎一向很是受用,在臉上升了兩朵小小紅雲,撤了POSE:「想不想知道第二個驚喜?」

  我點頭,伸舌頭裝小狗:「哈哧哈哧,姐姐快告訴我吧……」

  張小桐笑著從身後手提包裡拿出一些我怎麼也想不到的東西,竟然是一個文件夾。

  拿出這個東西的一瞬間,我一切都明白了。

  那是一種強烈的衝擊,對我來說。

  張小桐笑著對我說:「周先生忙了這麼久,終於熬到名義上的成年。我就趁機去各地把一些別人掛名的資產都轉到你名下,現在你是真正意義上太陽集團的擁有者了,這份生日禮物,你覺得怎麼樣?」

  說完,不管我表情已經是呆若木雞,在我臉上輕輕一吻。

  「我在北大只呆了一個星期,之後一直忙著買車和這件事,這一個多月沒怎麼敢告訴你,真是苦了你了。」

  房間裡有似水的情歌迴響,我一瞬間被張小桐溫柔輕和的話語擊潰,眼淚怎麼也止不住流下來。半年前夜裡那次她把古奇錢包交給我時我的感動都未曾這樣強烈。張小桐依然戴著我買給她已經有點過時的耳環,梳著我們聖誕初吻時的髮型,一臉盈盈笑意,像我生命中一路盛開的蓮花。

  張小桐沒想到我反應居然這麼強烈,有點慌張地抓住我的手:「行文……」

  我用力咬咬嘴唇:「傻丫頭,對我這麼好幹嗎?」

  張小桐低頭靠近我的臉,若蘭香氣噴在我的鼻息間:「因為我知道你對我最好呀傻小子。」

  我很早以前就考慮過各種情況,不是我對自己沒信心,是對世界的變化沒信心。我不知道張小桐在思想意識和能力上漸漸成年之後如何面對我們的錢和我們所建立的一切。對此我看得倒很淡,這些東西給我自己幾年時間,我還能再折騰出來,但是真的一但相信了一個人,就必須一路相信下去。我不知道張小桐的真正想法,我卻相信她。因為我明白,如果失去這個信任,我可能什麼都不剩了。現在我所走的路,是一條比以往更為孤獨的路,我不能坦誠心事,不能隨便對著誰說自己心裡的苦悶和壓力 ,不能吐露自己的秘密。一切的一切,要不是因為有一個每天可以盈盈笑對我的張小桐,將難過不知多少倍。

  手裡的錢翻倍地往上滾的同時,我心裡也篤定了一件事,我將信任張小桐到底,一切只看她自己的選擇。如果有一天她希望離開我,獨立去做自己的事,我不會阻攔,我現在所成就的一切都給她也無妨。我還記得世界盃球賽,記得報紙上登過的彩票號碼,記得無數機遇,甚而進一步說,我哪怕憑借自己的記憶力和現在的知識,想活下去活得比別人好都完全沒問題。

  但是只有一點,如果最信任的人不再和我一起,我將失去對所有人的信任,之前曾經有過的信念和想法都將被動搖。

  我很怕這種情況出現。

  我不知道張小桐面對未來將如何抉擇,但是當上一次她在燈市上把錢包遞給我的時候,我的信心被增強了,我覺得去信任別人還是可行的。

  而現在,我在用別人想法所做的一次賭博中,我贏了。

  一點懸念沒有,張小桐告訴我,我贏了。

  我很高興,高興到哭泣。

  張小桐抓著我的手,彎腰用額頭頂著我的額頭,一直靜靜等我哭完,才慢慢把手鬆開。

  調笑的語氣中有一點心疼:「傻小子,哭什麼哭。」

  我揚起一個笑臉給她:「這是喜極而泣。你不知道麼?天下男人皆薄倖,要給自己留好後路呀。」

  張小桐回頭看看覺得服務員可能快送菜上來了,向後坐了一點,和我分開一點距離,俏皮地笑。

  「怕什麼,我卡上有三億美金墊底,用你的話說,吃拔絲金條都夠了,要那麼多錢來幹嘛?」

  我才不管什麼別人看不看見,把自己的椅子挪到她身邊,摟著她的腰。

  「怎麼也得給我家小桐吃拔絲鑽石啊,金條多沒品——最近金價下跌了。」

  張小桐白了我一眼:「去,誰是你家的?」

  說完,又掏出手帕給我擦淚痕:「上次我哭的時候你還笑我,現在遭報應了吧?」

  「報應?我早就相信了有報應……」

  說話間,開始上菜了。我和張小桐也裝模作樣地分開坐,邊吃邊聊最近她全國各地走來走去的一些事。我想起三哥找過去保護她的那幾個姑娘:「人呢?怎麼沒見她們在?」

  張小桐用手指了指樓下:「在下面吃飯呢。」

  「你知道我一定會聽你的來這裡嗎?」

  又是小狐狸一樣的笑:「是呀。」

  我無言,繼續吃東西。

  吃完飯,給樓下幾個看起來文文靜靜但多多少少身上都露出一點刺青痕跡的姑娘們也結了帳,我們一起出了飯店。飯店門口有幾個人在圍觀那輛法拉利,我對張小桐皺眉:「唉,有點招搖。」

  張小桐笑笑:「你怕什麼,掛外商的名,完全合手續的。」

  我想想也是,搖頭上車了。法拉利後面跟了一輛姑娘們開的黑奔,在城市的車流中看起來異常囂張。

  車上,我問張小桐:「真不打算走了?」

  張小桐兩眼直視前方,手握方向盤,表情專註:「嗯,去了北大,看了一下,覺得也沒什麼要學的。我打算過兩年再說,現在先回來幫你。」

  我有意無意地把手放她腿上了,像小時候那樣:「我說最近做事怎麼總沒活力,仔細一想,原來是沒你在身邊。」

  張小桐被我的手一摸,身體條件反射地一抖:「小,小色鬼……沒我在你不是一樣做了不少事麼?劉明耀在電話裡已經跟我哭訴過了。」

  我哈哈一笑:「大老爺們的,多操勞點也正常。讓他和蔡小姐在工作和戰鬥中增進感情,何樂不為?」

  張小桐被我說得也笑了。

  我趁笑問張小桐:「那你父母那裡怎麼辦?」

  張小桐笑道::「女大不中留,我有辦法說法他們就是了。」

  我嗯了一聲,不說什麼了。現在我打心眼裡也不希望她走了,陪在我身邊其實比什麼都好,分開這段時間我每次在鏡子裡看到自己失魂落魄的樣就難受。

  人是自私的,感情也是自私的。

  我以前就無比相信這一點,現在親自再來實踐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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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九章

  「接下來幹嗎?」我問女司機,手比賊還不老實,簡稱賊不老實。

  「去看電影。」張小桐說,「最近北京在上《大話西遊》,你看過沒有?」

  我倒真是很想回答看過的,不過還是忍住了:「沒有,你想看?」

  「想,周星馳的電影都看過了,追一下吧。」

  我笑道:「沒問題,捨命陪女子,我們去看。」

  10月份中國北方影視集團引進的大話西遊是包括了《月光寶盒》和《大聖娶妻》的合集,也就是說,全片長度超過3個小時,我們看的是最晚場,8點40分開播,要看過午夜。這個我倒不在乎,看了一下路上的行人,拍拍張小桐的手:「去換套衣服,把車放好,我們步行去電影院吧。」

  張小桐知道我一向對她的安全特別在乎,也表示同意,跟幾個姑娘談了一下,讓姑娘們在影院附近隨便做什麼都好,反正不用跟著看電影。

  要是不來電影院,我都忘了現在這個全市最大的影院我們也投過資,這幾年撒錢撒的太厲害了,現在真有點成吉思汗四處溜躂看自己成就的意思。

  買了兩張票,我捧了一堆零食跟張小桐坐在一起,電影院裡稀稀落落沒幾個人,我們的情侶位更是隱蔽,可以閒聊。我給張小桐講這部片子的緣起,這是當年周星馳和楊國輝他們成立彩星公司的第一作,也是最後一作。後來周星馳自立門戶,而彩星因為《大話西遊》在文化和社會現象上的反彈整整吃了它六年。整部電影投資六千多萬,在寧夏開拍,差不多是周星馳至今為止拍過的最苦的一部作品。片子非常有看頭,幾乎整部電影都是經典台詞。

  老實說,周星馳最初的想法是用自己風格演繹一個愛情故事。以我從各種媒體邊邊角角得到的訊息和資料來看,此人一直尋求超越自己,甚至因此變成為無數人指責的工作狂,鬧得幾乎是眾叛親離,依然不倦。我很佩服這種精神,不管他要表達的是什麼,或者他表達的東西被人理解成什麼,我認為人只要有這種精神就一定可以做成很多事。就好像我在遊戲開發部看到的三上和水口那樣,他們真的喜歡自己的行業,喜歡自己所進行的創造工作。這就是一切成功的基礎。

  《大話西遊》後來在網絡風行很大程度上受益於96年末97年初很多大學電影資料室購入這個片子,沒別的原因,只因為便宜。當時大學生對於一切顛覆傳統的東西有都一種無法表達的親切感,他們把所有對白奉為經典,他們仔細研究電影的細節,並開始解構片子所表達的後現代主義前列腺思維之類未必存在的要素。連電影導演劉鎮偉自己都沒想到的很多解釋被大量提出,後來97、98兩年內,網絡時代初期,大批的大學生成為網絡的第一批用戶。他們的帖子,有些被留在BBS上數年之久。

  我自己並不是很喜歡《大話西遊》,關鍵是我覺得這個片子很容易讓人陷入得不到的回憶當中不斷輪迴,而人實際上是要朝前看的,不管回憶如何。周星馳後來自己都承認,他拍電影的目的是希望人能多看一些美好的東西,所以有時候曲解作品比作品不好更可怕。

  《大話西遊》是我記憶力增強之前能背下全部台詞的少數作品之一,所以整部片子看得毫無懸念。給張小桐略講了一下片子的拍攝內幕之後就靠在她身上看電影,要知道情人一起看電影是不嫌長的。張小桐笑,我就陪她笑,張小桐看到動情處,我雖然不能陪著流淚,也清清嗓子憂鬱一下表情。

  最後電影放到至尊寶無奈鬆手的時候,張小桐已經是黯然淚下,我坐在她身邊不停地給她擦眼淚。

  我心說看這個就這樣了,等到《泰坦尼克》你還不把電影院淹了?

  最後,孫悟空的背影遠去,電影終於結束了。我一直等到張小桐臉上一點淚痕也看不出來才拉著她的手走出來。

  午夜了,電影散場沒走出來多少人,電影院門口空蕩蕩的,有幾個在那裡推著小吃攤子走來走去希望在晚場再多賺幾個錢的小販,有一些剛從遊戲廳檯球廳鑽出來的少年。秋天的夜晚有一點點冷,張小桐站在原地給她的私人保鏢們打了個電話,我們又在這些保鏢的護送下浩浩蕩蕩往酒店去。

  之前我已經在酒店住了一段時間,倒不用另外開房。現在這個時候回家肯定是暴風驟雨,而且我也不能露面,住酒店是最好選擇。反正也習慣了跟張小桐同床共枕,那些姑娘們一個個不怎麼說話,估計是三哥謹慎交待過。我大大咧咧把張小姐帶到自己房間,活脫脫一個暴發戶誘拐少女。

  就是年紀反差大了點。

  現在就是私人時間了,電影院裡說不得的話可以說,電影院裡做不得的事可以做——不過似乎也沒什麼要做的,我和張小桐都是毫無倦意,雙雙躺在床上聊天。

  枕著張小桐的手臂,還真是舒服,從前只用手給別人當過枕頭,現在終於撈到享受的機會。

  「你就這麼一路開馬回來?」我想到她的疲憊眼神,有點心疼。

  張小桐笑了:「怎麼可能?托北京分公司的人送回來的,見到你的時候開了不足三公里。」

  我換了個姿勢,一條腿壓在她腿上,惹得小桐姐一陣不自在地扭動身子。

  「招吧,什麼時候拿的駕駛照?」

  張小桐對我自然是毫不隱瞞,又扭了幾下,放棄掙扎回答道:「拿了有兩個禮拜吧,托了不少關係,不過我技術還可以哦。」

  我笑著在她臂彎處親了一口:「早說啊,早知道我買份保險也好。」

  「你才懶得去。」張小桐一針見血地指出,「有那個時間,你會用來打遊戲,吃飯,或者給劉明耀他們找事做。」

  我必須承認,最瞭解我的人還是她,這八九年朝夕相處不是白來的。

  「您英明,」我說,「但是真的不走了?」

  「真的真的?」

  「真的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嗎?」

  「小壞蛋,騙稿費嗎?」

  「……被您看出來了。」

  重新見到張小桐真的是很高興,高興得有點不知道怎麼表達好了。我以前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人就一個人好了,畢竟很多年的路都是自己走的,儘管有過一些朋友關心,有過一些兄弟扶持,大多數時候還是自己面對自己。讀檔之後我也曾這麼想過,過了幾年之後我才發現自己錯了,人是不應該一個人的,儘管我們的感情世界都是只有自己明白,我們一樣需要表達、交流和被關懷。

  我這幾年做什麼都毫不在乎其實也有一些理由,就是我知道我身後還有一個張小桐。

  有一個全心全意支持我,喜歡我,對我好的人。

  這是我如今重生得到的最大財富,超過那十幾億美元,超過那些名車和美食,那些金錢帶來的虛榮。

  人啊,始終還是人。

  我向張小桐說起最近碰到的一些人和事,說起周廣成買了我的電腦還要請我吃飯給我錢,說到新的學校和老師,說起那個看起來色迷迷的同桌,說起班上那些眼睛長在頭頂的女同學,說起我們的學校,我們的公司,我們的事業。

  張小桐靜靜聽我說,時不時插上一兩句,顯然是那種最棒的聽眾。只是這個聽眾時常被我的各種引用和包袱逗得大笑不止。我說到劉明耀跟蔡青談情被我撞破的窘樣,張小桐忍不住微笑:「希望他們也能幸福。」

  我伸手摸摸她的下巴:「別找什麼人跟我比幸福,他們差遠了。」

  張小桐瞇起眼睛笑,像極了一隻得意的小狐狸,我覺得這丫頭再大一點絕對是一絕世無雙的狐狸精,連我都被她笑得心動了。

  呃……清心明智,不要多想……

  張小桐發揮過微笑的魅力後學我的樣也用手來撓我的下巴:「月末就要首發了,你打接下來算怎麼辦?」

  我對這一段的歷史頗熟悉,以前也算是半個遊戲愛好者,整個遊戲界的掌故還是熟悉的。

  9月9日PS在北美首發,當時首發的軟件是NAMCO的的《山脊賽車》、《鐵拳》等遊戲,當然也包括PS版的《With You》,由於2代歐美地區首發距10月26日太近,SCE很擔心出現左手打右手的情況。為此我曾經指示過研發部做了資料繼承系統,也就是說把1代和2看成一個整體的遊戲,你擁有任何一部分都不會完美。SCE盛讚這種思路,開始著手研發他們的RPG大作《Arc The Lad 2 》,這是一個SCE自己創立出來的超級名牌系列,雖然到3代之後漸漸沒落,我卻清楚記得2代所引起的話題和轟動。

  當時SCE本身的研發能力並不比我們高到哪去,尤其在有了這批在日本不得志的遊戲製作人加盟之後,太陽電子的實力增強不是一點半點,令日本廠商也刮目相看。不過日本人始終是向著日本人,95年日本RPG頂級大廠SQUARE的《前線任務》製作組由於某些原因組成了一個新的製作組,加入到SCE的研發陣營當中去。他們的第一部作品就是《Arc The Lad》,在95年6月底發售。

  這也是SQUARE離開任天堂的前兆,當時很多人沒怎麼看出來,但是我知道風向。對此我已不必對SCE方面吐露什麼,更不必考慮接觸任天堂提醒之以扭轉業界平衡。我需要SONY的營銷策略來打破目前遊戲界的現狀,那之後,機會當然是我們的。

  到年底,PS銷量應該過兩百萬,隔年1月,SQUARE宣佈加盟PS,次世代戰爭基本上已經可以宣佈結束了。

  現在因為我們的加入,甚至可以說,次世代戰爭基本上要提前結束了。

  我初步估計了一下,以目前的PS銷量來看,《With You 2》和《生物恐懼》銷量破50萬都不成問題,現在不是怕賣了遊戲沒人買,現在是怕沒人賣遊戲。時代不同,概念完全不同。想想2000年後各大公司為了賺兩個軟件錢那叫一個丟人啊,還有那些做網游的,CEO上台打太極拳COSPLAY,想想覺得大家真都挺不容易……

  我現在要做的是盡量先收攏力量,盡量在可能的範圍內把威脅都推開,把有生力量都攏在手裡。

  媒體、網絡、遊戲、文化……這些平台我都要佔領,一個一個來,一個一個吃,一個都不能少。

  我對張小桐說:「你說魯迅這個人怎麼樣?」

  張小桐習慣了我這種扯東扯西的談話方式,回答道:「是大師。」

  這個觀念還是我灌輸的。

  我說:「他棄醫從文為的是什麼你知道吧?」

  張小桐有點明白了:「知道,你也是這個意思?」

  「嗯,是這個意思。」我看著張小桐的眼睛說,「我覺得即使在物質上強大了,也只是那樣,大家有錢花,不知道怎麼花。以前我也跟你說過類似的話,人一定要有思想,有想法,要有一些基本的善惡、是非、道德觀,要有自己的精神。民族工業強大了,最多大家有錢花,有錢之後可能變得開始追求精神生活,也可能變得更需要物質更墮落。」

  「所以我希望我能佔領很多宣傳的領域,一邊賺錢一邊改造現在很多人的精神和觀念。」我對張小桐說,「我不會放棄給所有孩子最好的物質條件這種夢想,同時我也希望,所有的人在得到物質之後,知道該如何使用物質提高精神。」

  張小桐聽眨眨眼,靠過來親了親我:「真好的夢想,我聽了也心動。要我陪你來實現嗎?」

  我笑了:「當然,您是最好的,惟一的人選。」

  張小桐甜甜地笑了,這笑容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早上我醒來。

  第二天我們的任務就有點繁重了。

  張小桐必須回去跟家裡解釋為何回來,城市這麼小,經常出沒很容易被熟人看到。

  我想了很多辦法,覺得最行之有效的辦法就是攤牌。

  有時候,我真的很討厭錢,但它就有著我所不能比擬的說服力。俗話說得好,人是英雄好漢,錢是王八蛋,一分錢急死英雄好漢,一點錯都沒有。

  張小桐內心的想法跟我一樣,不想過早攤牌,一旦攤牌,我們偷偷摸摸的很多樂趣都將少了很多,她一攤牌,勢必也要將我推向幕前。

  我們究竟有沒有承受家庭壓力的能力?沒試過誰也不知道。

  然而上天玩笑開得很大,就在我們下定決心打算去跟小姨和小姨夫挑明的時候,甚至張小桐都考慮好了先以小姨為突破口。郭振給我捎來口信,小姨和小姨夫居然又出門了,這次走時間恐怕會很長,因為要過幾個獨聯體國家,也要在烏克蘭逗留一陣子。

  我和張小桐對視苦笑,看來想坦白都沒機會了。

  家裡其他人倒好說,我現在更愁的是如何跟自己父母說這個事。我總不能到他們面前說啊你兒子現在行了,搞了個集團叫太陽集團,就是你們天天能在電視廣告上看到的那個太陽集團,太陽集團下邊有房地產開發、電器大賣場、飲料、調味品、餐飲、電子零件製造、個人電腦零售、軟件研發等等等等一系列業務,做得全國遍地紅,關係戶和對手一樣多,就差沒讓外國商業間諜來咱們家調查了。

  我覺得老兩口聽見這個的後果十之八九是要我打120。

  而且這種直白方式太不符合我一貫的作風了,一點技巧性沒有,太無趣了。

  不過既然目前來看不用跟家裡人面對面談這個問題,我們還是忙正事的好。

  我先聯繫了魯薇,當我們走進我在榆林縣設置的辦公室時,魯薇看見張小桐在我身邊,驚喜地低呼了一聲。

  我站在旁邊笑:「真好,現在辦公室裡又有兩個大美女了。」

  兩個大美女一起白了我一眼,神態頗為相似,宛如姐妹。

  我捂著眼睛怪叫:「嗚嗚嗚,好白的一道光!」

  大家今天心情都很好,我也就挑好事說。

  首先,地產投資魯薇還是要跟進的,日本那邊軟件即將發售,不能不派人去,魯總要考慮在手下挑一個能說會道不是那麼反日的過去做做秀。

  其次,近日應該召開一些非高層會議了,不能總放任下邊的同志們搞,要盡量減少結構間的損失。

  最重要的一點,現在開始把一些業務量小的部門和人員合流,給我整合出一個人手齊備功能齊全的團隊,我有用。

  魯薇引頸以待,等我說出需要這個團隊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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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章

  在張小桐和魯薇有些熱切的期盼中,我道出用意。

  周世昌這幾個月銷售做得頗有些成效,我希望放手給他一個完全獨立的團隊,我一貫的原則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按照常規歷史來看,周世昌現在應該在給某個女性口服液做上市推廣,既然他到了我手裡,我就要最大限度發揮他的能力。

  我覺得中國歷史上就有著無數不愛惜人才或乾脆埋沒人才的例子,我們在學校所學的歷史滿目皆是這種故事,聽得讓人心寒。聰明人對聰明人永遠最不厚道,歷代皇帝殺萬中無一的人才像切菜,像周世昌這種人也能被公司放棄,而且是每次只要把事做好就被拋棄,只要聽聽就覺得齒冷。

  在我記憶中,周世昌後來淡出營銷界很大的原因就是已經不再信任人心,我覺得我現在是重建他對他人信任的時候了。

  在我看來,雖然人不能完全對他人坦誠,但等價交換原則永遠存在,你得到只能是因為你擁有別人想要的,如果沒有,你就要付出。

  我現在就要對周世昌的努力付出。

  短短幾個月內,周世昌揮軍南下,把茶飲料市場做到了香港和台灣。香港本地涼茶業很多廣東的百年老鋪,深蒂固不容易動搖;台灣有老牌茶飲料品牌抵擋,真想佔領大部分市場份額確實不太容易。周世昌在內地市場又要顧及兩家公司的合力衝擊,一個人實在是有些忙不過來。

  其實我早就知道,所謂忙不過來主要是因為現在周世昌所帶領的人員多半是幾個製造廠裡出來的營銷人員,他只是掛了一個營銷經理的頭銜在拚命做事,真正屬於他自己的團隊並不存在。

  人員內部之間的事啊……我本來也不想管,但周世昌今年才25歲不到,實在太過年輕,就算再有本事,指揮不直屬於自己的這些人也多少有些麻煩。

  我現在倒背手,整個一個甩手掌櫃的,小事都插不上手,這種內部矛盾一旦有一些苗頭,總該出頭解決一下。

  魯薇和張小桐坐在那裡聽我給他們分析公司內部矛盾的各種問題,聽得眼睛都直了,要知道我從來不親自去公司內部看情況——關鍵是現在這個外觀去了也沒什麼說服力。現在說起來頭頭是道,兩人的驚奇自然可以理解。

  我看著她們兩個傻笑:「我這叫理論派,說呢我就頭頭是道天下第一,做起來誰也不如。所以最後實行還是希望魯姐多費心。」

  魯薇搖搖頭:「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我只是說見地,不管年紀如何。」

  我謙虛:「沒什麼不一樣,不過是想的多一些罷了。」

  張小桐笑著在旁邊打了我一下:「說胖你就喘。」

  我呼哧呼哧喘了幾下,笑呵呵看張小桐:「是不是這樣?」

  兩個姑娘都笑了,張小桐拿起茶几上的一打報表打在我頭上。魯薇在旁邊嘖嘖讚歎:「你們姐弟的感情真好……」

  我很少聽魯薇發出這種感慨,有點奇怪:「魯姐也有兄弟姐妹嗎?」

  魯薇微微一笑:「親兄弟沒有,倒有個很倔的堂妹。」

  張小桐正把打得散落的文件一張張撿回來,聞言抬頭對魯薇說:「不如介紹給行文,將來娶了過門,咱們做親戚。」

  我剛拿起一罐紅茶,聽見這話手一哆嗦差點沒把張小桐那件新買的白色小上衣上。我低頭看頓在地上撿文件的張小桐,伸手去摸她額頭:「姐,你別嚇我,最近我可看了不少《飛碟探索》,你不是被外星人抓走過吧?」

  張小桐笑瞇瞇露出狐狸偽裝:「我跟你開玩笑呢,誰要找我弟弟,最少也得跟我打個招呼是吧哈?」

  我趕緊陪笑:「那是那是,怎麼著也要有我姐一半的水平才能考慮考慮……」

  魯薇每到這個時候就不說話,這次表情卻有點不對,看我和張小桐都望著她,沉吟半晌才為難地開口道:「其實……讓小桐一說我倒覺得……行文有機會可以去幫我看看,我也不明白這孩子腦子裡在想什麼……」

  這絕不是什麼好差事,我撓撓頭:「能,能不能擱後?俗話說三代一道溝,魯姐你也不用太擔心,溝通這事本就得找同齡的。過幾天我陪您去看看,不少時候其實孩子沒什麼事,都是當大人的瞎操心。」

  魯薇搖頭:「你也不用找,她就在咱們學校讀書,這孩子很瘋,現在我叔叔怎麼也管不住她。」

  我一個哆嗦,看看手裡那罐又要灑出來的紅茶,乾脆放回去了。

  「魯姐你說她在我們學校?」

  魯薇笑了一下:「就在你們班,和你一樣,很少去上課而已。」

  張小桐奇把文件撿好,坐到我身邊:「魯姐,我還從沒聽你說過家裡的情況,怎麼,你妹妹有什麼問題麼?」

  魯薇歎了口氣:「這種家事不應該說給你們聽的,不過你們都把我當一家人看,我就說了。我堂妹叫魯倩,以前是很聽話的孩子。後來在小學五年級開始不知道為什麼跟很多我也不知道來路的人混在一起。我叔叔說了她幾次也不聽,後來我叔叔查到那群孩子有幾個搶過人,找人把主要的幾個送了勞改。從那以後,魯倩兩年多了沒跟我叔叔說過一句話,乾脆不上學了。今年我叔把她送過來,本希望換一個環境能好一些,可現在開學有一個多月了,我連她人都沒見到。」

  我表面上面無表情,心裡卻苦笑不已:這種事兒怎麼也能讓我碰上,這還真是生活高於小說的最好詮釋了。當年看魯薇的言談舉止就知道她家庭條件不差,這兩年隨著我荷包漸鼓,魯薇也成了身家難以估計的女富婆,鑽石公主。這樣一個人怎麼就會有一個叛逆的妹妹了?難道真是全天下俗套故事都始脫於生活,只是因為看得太多才被稱為俗套?

  眼看旁邊張小桐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我算明白了當年那個流行歌《左右為難》應該用哪種調子來唱。

  張小桐在我大腿下邊捏了一把:「魯姐你知道她住在哪嗎?我讓行文去找找看。」

  魯薇聽了張小桐的話,表情瞬間變得調皮起來:「好啊,小桐你捨得嗎?」

  魯薇不是粗心大意的人,也不是不謹慎的人,她恐怕早就看出來張小桐對我比對其他人要不同一些,也看出我平時面對張小桐時的那種放肆一定有理由,現在拿出來說笑最起碼說明她已經默認了這種狀態,也等於變相承認了我們的感情。

  我在心裡惡狠狠地喘了口氣:還好,她知道我和張小桐不是血親,不然我在這個得力助手的眼中豈不是成了禽獸?

  不過沒所謂,以前儒家也愛說墨家的人禽獸,我卻比較喜歡墨家兼愛無類那一套。

  張小桐沒想到一向沉靜的魯薇居然能說出這種調笑的話,臉猛地一紅:「行文肯定願意認識小妹妹,尤其是魯姐的妹妹,一定也是小美女。」

  張小桐把我踢進去了,我也不好拂魯薇面子,只能順著三流都市小說的路子往下演:「魯姐,先找到人再說吧,我打聽打聽她認識的都是什麼人,小孩的話好說,有背景的就難辦點。」

  覺得這麼說好像要殺人放火一樣,趕緊補充:「當然,最重要是面對面談談,我覺得魯倩應該是心裡有疙瘩,就看旁人能不能解開了。」

  魯薇略帶歉意地點點頭:「先謝謝你了,我不想說就是怕小桐不開心。」說完,又調皮地瞄了紅臉少女一眼。

  我看看張小桐,小心翼翼地說:「小桐同學,您沒事吧?」

  張小桐白我一眼:「沒事,正盤算你能賣上什麼價呢。」

  「我?」我想了想,拔了根頭髮遞過去,「拿去當金條用吧,別客氣。」

  尋找小妹妹的行動可以讓郭振去做,我現在幹的工作有點類似於當年的辛德勒同學,幾個人拿著名單,對照電腦上的資料和各幾個高層經理的評價,綜合對比,挑出一批能幹活又不至於強到調走就要影響正常運作的人。連續三天,我每天早上8點過魯薇辦公室,晚上5點30走,上班一樣絕對準時。工作時就是嘴叼一根棒棒糖,雙眼呆滯望向各種數據和外交辭令一樣的評價,試圖從其中尋出蛛絲馬跡,抓住每個人的特點。推薦這種事我才不放心讓下面的人自己來做,如果沒估計錯,現階段派系傾軋和部門勾心鬥角都已經有一定規模了吧?讓他們自己搞,不搞出人命才怪。

  這幾天張小桐和魯薇每人戴一副保護視力的眼鏡,兩個嬌滴滴OL旁邊是我一個小屁孩,組合看起來頗怪異。

  三天下來,成效顯著,我把最後一個人名圈定之後從椅子上站起來,覺得這腰也酸了腿也疼了腦子也不好使了,這會還真想哈爾濱製藥六廠啊……另外兩位千嬌百媚的大姑娘也沒好哪去,看起來也臉有菜色。

  我這種性格注定很多事得親力親為,但是真讓我全程跟進我又懶得,所以其實就是注定一事無成。

  不過總算熬過去了,剩下的事就看周世昌自己的本事了。未來兩年內,調味品業將大幅度縮水,徐軍如果不肯求變估計我們連雞精也做不下去;而孫長祿現在搞得有聲有色的中餐連鎖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都大有可為。西式快餐在國內雖受歡迎,卻依然不能動搖中餐的地位,只看孫長祿自己怎麼把握了。

  商業這個東西,一通則百通,除了行業知識之外,其他東西都可以反覆沿用。好似SONY懂營銷,即使在自己完全不熟悉的電子遊戲行業一樣可以大有所為。周世昌這樣一個人才,如果只局限在讓他賣賣口服液紅茶和調味品就太委屈他了。

  未來幾年內,我能預測到大的形勢震盪,但對於細節的把握則全無信心。需要有一個像周世昌這樣有信心有其獨敢做敢為的人在前面為我開路。

  我是真不明白,這麼強的一個人,當年那個什麼藥業的老總就因為慶功會上員工先給他敬酒就把他開了,那種企業居然能一年賺10個億,也真夠中國特色的。

  周世昌應該有壓力吧?團隊有了,潛移默化把他的業績和位置一起提上去,現在等於是整個太陽集團副總指揮的位置給了他,他應該能明白我這份苦心。

  我就等著他來找我談話了。

  名單出來兩天內,各部門和分公司接到調整通知。我們的原則以本地員工為主,有一些本就是異地工作的也優先考慮。所以整個調整計劃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房地產投資方面依然以魯薇這邊為主,其他幾個部門都有不同程度的削減,我們甚至放棄了一些效益不是很明顯的項目。人員調整出來,大概有近百人,身上統一標籤就是「工作經驗豐富」。

  周世昌接到人事變動通知當天就順著魯薇的電話找到我,他進來時我正在擺弄一台IBM的筆記本,不得不說,筆記本電腦這玩意,IBM它做得確實比較好。

  周世昌看見我在,表情變得有稍微些拘謹,我裝摸做樣裝抬頭剛發現他來一樣:「啊啊……周總,你看我,光顧注意這玩意去了,來坐,坐……」

  周世昌坐下,試探性地問道:「呃……這次來主要是想問一下關於人事變動的問題。我很想知道公司方面的意思。」

  我把背對著周世昌的筆記本電腦轉過來,上面是我們這次人員名單的電子版。我對周世昌淡淡道:「這些人,我和魯姐她們選了三天,周總……我還是尊稱您為周先生吧,周先生覺得哪個人不滿意,我立刻給您換。」

  周世昌搖搖頭:「不,就是太滿意了,我有點糊塗。」

  我像個小老頭一樣呵呵笑了,周世昌這是上次被人踢走的傷還在,怕來個梅開二度,來探我的口風了。

  這人賣東西手腕一套一套的,和有錢人打交道的本事就差了點。我以前沒少跟有錢人打交道,就明白一個真理。越有錢的人越喜歡跟人玩推心置腹開誠佈公的把戲,他們說的大多數話和放屁差不多。倒不是說我對有錢人有偏見,好歹現在我也算是個有錢人,主要是在這個大環境下,越是背信棄義的人越容易發財,這是時代賦予他們的選擇。

  周世昌估計沒少被人推心置腹,還是很容易相信人,證明所有人都有單純的一面。

  我語重心長地對周世昌撫手道:「唉呀……周先生恐怕是多心了。其實從最開始周先生肯委身在太陽集團,我就已經下定決心要把這付擔子交給您了。」

  周世昌表情有點扭曲,這也是人之常情,最開始被我們以上賓的姿態請過來時他就有點不適應。以前在保健品公司的時候,他是開國功臣之一,一路艱苦熬過來的,從未受過這種重視。當年保健品公司上下雖然很敬重他,卻認為這些成就是理所當然的。現在換了個環境,不僅廠長們全力配合大力推崇,沒幾天連公司高層都要給他專門配置團隊,那感覺有點像張小桐前一天還跟我吞吞吐吐說不能見面後一天就到了面前。

  地獄天堂啊,這人肯定不適應。

  我詳細給周世昌解釋,現在如果直接提拔肯定不少人心裡有嘀咕。儘管這種聲音不會傳到我們耳朵裡,為了長期發展考慮,還是盡量要避免這種情況。所以我給他一個團隊,讓他再做一些實績,這樣再有任何的提拔和陞遷都比較順理成章了。

  周世昌單純歸單純,絕對不笨,聽我一說就明白了,眼下手中這些人才股裡我對他期望最高,也數他的實戰經驗最為豐富。

  這樣的人,我不給他機會還能給誰機會?

  周世昌經過反覆詢問,終於確定我話裡話外沒有一點卸磨殺驢的意思之後,才欣然接受了這次人事變動。

  我囑咐他,一方面要加強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呸,上學政治課上得太多說順嘴了,是加強國內零售便利店網絡的建設,通過一系列改造也好投資也好加盟方式也好建立太陽集團自己的零售渠道,形成全國性質的連鎖,目前我們的茶飲料和調味品做得好,可以先行搶佔這個市場。做得全國都是了,就算是死對頭賣東西也要來找我們。

  周世昌以前是廣告戰的能手,對銷售網絡方面也有兩把刷子,對我的話心領神會。

  現在趁大家都沒反應過來快搞,兩年內成型,形成時尚和實用並存的零售網絡,其他行業很多想賣東西的就要看我們臉色了。

  另外一方面,周世昌以前在做保健品的時候跟政府打交道已經很熟,出口這一塊的事也要麻煩他多擔待,畢竟兩個廠長現在抓生產擴建和改造等已經夠焦頭爛額了。

  周世昌聽我雲山霧罩說了一番之後,露出苦笑:「合著這是抓我當萬能小工了,配個高級頭銜。」

  我說:「怎麼能這麼說呢?周先生這才叫能者多勞,放眼全中國又有幾個能比得上您的?周先生放心,有太陽集團一天,就一定有您在這裡,您就跟我們是一家人。在這裡,只有您想走,沒有人能趕您走。」

  周世昌緊抿嘴唇,沒說話。

  我笑嘻嘻看著他,也不說話。

  周世昌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後衝我點點頭,走了。

  我朝他的背影揮揮手:「開心點,大把事等著您做。」

  周世昌也揮揮手。

  我仰躺在椅子上,雙手抱頭,窗戶上射進來的陽光真舒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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