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新話題
打印

重生傳說 作者:周行文 (全) 2015.3.2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眾人一起出門的時候,魯薇交給我一個小盒子:「小送給你的。」

  我接過來,沒拆:「行,替我謝謝她。」

  魯薇注意到我把東西輕輕放下的小動作,笑笑問道:「用不用叫你那幾個朋友一起?」

  我搖搖頭:「不用了,回頭我單獨請他們吧。你們跟他們也沒什麼共同話題,硬湊在一起吃飯也是不痛快。」

  魯薇和張小桐都贊同我這種說法。

  大家稀里嘩啦地往魯薇早就包好的酒店趕,我和張小桐走在最後。上了車我問她:「其實徐軍他們那個事是你策劃周世昌執行的吧?我怎麼看周世昌也不像會用這種危險有陰險招數的人。」

  張小桐正打算發動汽車,聽我這麼一問,停住了,笑呵呵轉過頭來:「你是說我陰險嗎?」

  「沒有沒有,」我還沉浸在張小桐給我製造的意外驚喜中,所以臉上的笑容看起來也是誠意十足,「讓他們先去吧,咱們在這裡呆一會。」

  張小桐看了一眼前面已經漸漸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的車尾燈,放鬆了身子靠在座椅上:「嗯。」

  抓過她的手,我低頭放肆地聞了聞。

  「累壞了吧?什麼時候到的?」

  張小桐的皮膚是屬於敏感型的那種,被我鼻子裡呼出來的氣噴到的時候,我的絕世美人微微顫抖了一下。

  「下午。」張小桐以仰躺的姿勢靜止在那裡,手任我捉著。「本來想給你打電話,忍住了。」

  「如果是我肯定忍不住。」我輕輕撫摩她的手,一股細膩軟滑的感覺慢慢浮上心頭,「人家都說,女性在忍耐上要強於男性太多,我現在算是相信了。」

  本來半閉著眼睛的張小桐睜開眼,把手機遞給我:「今天下午一直想打給你的,忍得我最後只能關機。」

  我笑笑:「驚喜是好的,不過也不用太過追求驚喜了,有你在,怎樣都是好的。」

  張小桐非常可愛的嗯了一聲。

  「讓我抱抱吧,」我坐直了身子,「他們都走遠了。」

  張小桐低聲哼哼了一下,撲過來緊緊抱住我。

  我聞著她的髮香,心裡對自己說:兩個人,在一起,這就足夠了。

  ****

  我和張小桐比眾人晚了差不多10分鐘才到。當中除去說話擁抱時間外,我的絕世美人還送給我一個生日贈吻,所幸我們沒有把這個吻延長到法國,只邊境走了一圈就算完結。

  等著我們的眾人臉上都有一種奇奇怪怪的表情,張小桐拉著我的手走在前面,臉紅紅的,一直到坐下來也不肯正視諸人八卦的眼神。

  我連皮比較厚,坐下後先伸脖子四處看:「點菜了嗎?」

  「點完了。」蔡青說,「就等你們來了。」

  「喲,耽誤了大家吃飯的大事,先謝罪一杯。」

  我站起來,端起杯倒滿酒,舉杯向在座的這些朋友/同事/下屬們致意:「真的非常感謝大家,我總覺得人一輩子能碰上一兩個像你們這麼好的人就算幸運了,哪想到自己碰上這麼多……不廢話了,我干一個。」

  聽我這麼一說,大家都站起來了,一時間碰杯聲不絕於耳。

  張小桐在旁邊也不攔我,等我把酒喝光才輕輕貼在耳邊問我:「沒問題嗎?」

  我笑笑:「沒問題,一杯還行。」

  不多時,開始上菜了,我忍著胃裡的火燒火燎猛吃了點東西,空腹喝酒的難過才慢慢恢復過來。對於飯局和喝酒,我的表現一向很差,所有細節都被身邊的張小桐看在眼裡,還輕輕捏了我一下。

  「還硬撐,小心身體。」

  我低頭用筷子擋著嘴說:「放心,有分寸。」

  我對吃飯這種事向來是重神不重形的,也就是說,我比較喜歡跟很多人一起吃飯,但絕不在乎吃的是什麼。街頭毛邊拉茬方便筷子加3塊錢一碗的拉麵和眼前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對我來說都差不多。桌子上沒有外人,也不是談生意,大家喝酒自由吃東西也自由,特別符合我的自由主義精神。

  吃到一半,蔡青想起個事,跟劉明耀換了一下位置,放下筷子低頭問我:「最近香港有個有趣的人,你有沒有興趣?」

  我剛擦完嘴,正在心滿意足哼小曲,聽見蔡青這麼說,頓時覺得自己眼睛裡閃過一道光:「姐姐您說實話,以前沒畢業的時候是不是想去獵頭公司工作來著?」

  蔡青嫵媚地一笑:「人才什麼時候都是必要的對不對?」

  「嗯嗯,那是那是。」我哼哼哈兮地點頭,追問道,「蔡姐這次又找到了什麼人呢?一個姜博士,已經夠重寫一個行業的歷史了……您打算讓歷史的齒輪在您這裡卡幾次呀?」

  喝了點酒的蔡青咯咯咯地笑了:「我哪能啊?轉動歷史的不還都是你嗎?」

  「我不行,還不是靠你們麼……」遇到這種事就得擺手推托顯示自己的清白,順便轉移話題,「蔡姐別賣關子了,這個人是誰?」

  說到人才,蔡青就來了精神:「這個人我是在香港挖角的時候認識的,是個作家。」

  「哦……」

  我對作家,尤其是香港作家,還真沒什麼好的印象。一向覺得台灣作家譬如劉墉之流只能算是賣一些似是而非道理的小文人,而香港作家又彷彿是介於華僑文學和本土文學之間的浮牆草。聽蔡青說她所知道的人才是個香港作家,心中略有一點失望。

  「別這麼沒精神呀,」蔡青用筷子敲敲碗,對我說,「這個人不是香港人,是逃到香港的。」

  「逃到香港的?」我樂了,「難不成是李祿(注1)他們一起的同窗?」

  「哪能啊,李祿現在還在加拿大讀書呢。」蔡青說起那個眼鏡男一臉的不屑,「再說李祿那兩下子還能跟這個人比了?這個人可是從北朝鮮逃到香港的……」

  「啊啊啊……」我想起來了,確實有這麼一號人,後來還很出名來著,「是不是姓馬?」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就是馬伯庸(注2),以前是北朝鮮寫社論的,後來受迫害跑到香港,現在靠寫點小稿子賺錢。經常寫鬼故事給倪震的靈異雜誌。」

  我皺了下眉頭:「倪匡的兒子?」

  「是他,他的鬼故事雜誌還是你介紹我看的呢。」蔡青用一種喝了酒之後特有的水汪汪眼神兒看著我,「倪匡這個兒子最厲害,他培養了很多對他很忠心的資源和關係。但是這位從被朝鮮流亡過來的老馬好像不是很喜歡他……」

  「哦?為什麼?」我在某種程度上對老馬的瞭解還算多一點,畢竟這個人在網絡時代很有名,「因為他不喜歡倪震那種老派的做事風格嗎?」

  蔡青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怎麼總是能一下說到要害?這個馬伯庸非常擅長製造輿論,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你要不要見見他?」

  「見,見,一定要見!」我聽說見馬伯庸,立刻來了精神,這個人的《從〈機器貓〉看階級鬥爭本質》我看過,的確是很有趣的社論,而且此人文風變化極多,擅長製造假新聞和真中有三分假的謠言,2002年的時候經常看見很多大網站盲目轉載他寫的假新聞,可以算得上是網絡上製造輿論的強者了。其人所參與創辦的專業笑話網站第五國際也曾讓我很是敬仰了一陣子。能在1996年就提前見到他,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張小桐笑瞇瞇在旁邊插話:「這個人給我用吧,鳳凰衛視需要一個這樣的人。」

  我一聽也確實是這個道理,鳳凰現在還在虧損,儘管張小桐和默多克都不差這個錢,搞一點波瀾的努力還是必要的。但臉上表現出來的表情和心中的認同完全不是一回事。

  「……嗚嗚,能不能先給我用幾天?」

  張小桐大方地道:「你先用,用完了再給我。」

  旁邊劉明耀用奇怪的眼神兒看著我們:「……我怎麼覺得你們在討論的不是人是豬肉或者鹹魚?」

  「赫!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我抓著張小桐的手做驚恐狀態,「姐姐你看這個人好可怕,他居然能看出我們奸商的嘴臉了……」

  魯薇和蔡青笑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紛紛低頭咳嗽。我趁這個當兒站起來,朝於春榮和徐軍一舉杯:「真是委屈兩位了,我敬你們。」

  於春榮也站起來:「沒事沒事,我早就想去阿姆斯特丹看看了,那個地方真不賴啊……」

  徐軍乾咳一聲:「別,別讓我老婆知道了……」

  大家哈哈大笑聲中,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

  接近半夜我們一群人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還挺精神,只有我一個肉體還是十幾歲孩子的頭昏昏沉沉抬不起來。我也沒什麼力氣跟大家揮手告別了。張小桐把我拖上車帶回去,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到家的,怎麼倒下的,怎麼被脫掉衣服的,以及怎麼入睡的。反正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頭昏昏沉沉像被人打過悶棍,舌頭上一層粘糊糊厚厚的東西,口乾舌燥,伸手想去抓東西,卻抓到一個溫熱滑膩的肩膀。

  翻了個身,我看見張小桐正側著身子面朝我躺著,已經醒了,瞪著大眼睛看著我,滿臉的幸福。

  「醒了?」

  我揉揉眼睛:「醒了。」

  「要喝水?」

  「嗯……你簡直就是俺肚子裡的蛔蟲。」

  張小桐輕點了一下我的鼻子:「誰稀罕當蛔蟲,那麼難看。」起身去給我拿水。

  我這才注意到她穿了非常性感的吊帶睡衣,難怪剛才被我一爪摸到裸肩上。從背面看過去,張小桐正跪在床上在把自己的頭髮挽起來,後頸向下一片雪白就這樣露出來,一雙裸著的小腿和雪白的赤足朝著我白晃晃地耀眼。

  我在心裡悲鳴了一聲:「姐姐啊,你對色狼就這麼不設防麼?」好歹也是過了13歲的身體,已經會有生理反應了。

  張小桐似乎感覺到我不懷好意的目光,雙手挽著頭髮回頭看了我一眼。我趕緊用被子蓋住兩腿,眨著無辜的眼睛瞪著她。

  我的絕世美人這才意識到自己先在暴露的春光似乎有點多了,下意識用一隻手虛掩了一下胸,有點羞地白了我一眼:「剛起來就不老實,等我給你倒水。」

  喝過水之後,感覺嘴裡舒服多了,就是頭還一樣的沉,被涼水一澆,心中剛剛有的一點邪念也慢慢退去了。

  朝張小桐伸伸手:「來,抱一個。」

  張小桐這次一點沒猶豫地撲過來,趴在我身上。

  我這才注意到,我們居然在魯薇的家裡,張小桐的房間裡。

  這裡是我定期就要來看看的,雖然有人經常性的來打掃,我還是很不放心。以前曾經有人說過我這個人對過去有著割捨不斷的懷舊情結,否則也不太可能在種種機遇中混得那麼不如意,對於這一點,我自己也承認。

  抱著張小桐,我心裡生出一股恍如隔世的感覺。也就是幾天前,我還曾經在這裡給她掛電話,那會完全沒想到能在短時間內再見到她。

  我們安靜地在一起抱著,誰都沒說話。情人之間偶爾能達到這一步,連話都不用說,或者大家能說不想說。人在表達形式上總有一個極限,突破不了,尤其是單對單的表達,往往豐富而不深刻,開始容易深入難。我在這一點上有一些心得,譬如情人之間的貼心話在外人聽來是過於文藝而沒有營養的,當事人聽起來卻甘之如飴。所以我經常說,心情比較重要,這道理大家也都懂。

  像現在這樣,兩人在一起不說話,只靠眼神兒和小動作互相瞭解對方的意思,既有趣又簡潔。用語言表達不了的東西太多了,我們只能表達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安靜了十幾分鐘之後,電話不開眼地響了。

  我和張小桐無奈地對視一眼,扶她坐起來,我爬過去抓電話,看號碼,是付曉飛。

  「喂?什麼事兒?」

  「……怎麼聽起來好像不太高興?德間書店的人想跟我們談小說引進的事兒,你看怎麼辦?」

  「又問我?蔡姐不是在麼?」

  「蔡姐早上就飛香港去了,好像是去找一個什麼叫馬伯庸的朝鮮作家……」

  「談吧。」我說,「把條件卡死,他們要是想修改內容必須得到我們同意,把版權相關的事兒條條道道都給他們劃清了,一樣不能馬虎。你拍板吧,我信的著你。」

  「你不過來一趟?」

  我看了一眼打算去洗手間換衣服的張小桐:「不了,我還有別的事要忙,德間書店要小說的日文版權就給他們,其他的免談。記住,上趕子不是買賣,姿態擺得稍微高一點,不用給他們面子。」

  「知道了。」付曉飛在那頭悶聲說,「其實還有個事兒……」

  「嚇?什麼事?聽你說得如此扭捏,定然不是什麼好事!」

  「有,有個香港的姑娘要見我……能不能給我放幾天假……」

  「……啊?」我驚得差點從床上掉下去,「你想去香港?」

  「嗯……我,我自己掏錢就行……只要公司給假……」

  我迅速想了一下,看來付曉飛似乎離他當年那淒涼的獨身情況已經很遠了,用老套的話說就是歷史的軌跡已經發生了變化。這種關係到人家終身大事的問題怎麼能因公廢私呢?當然要給假,而且要全力支持。

  「行……不過你不能讓那姑娘過來麼?路費吃住公司幫你報銷就是了,你就說是接待作者……」

  「……哥哥,你這是公司老闆說出來的話麼?」

  「哎,都是爺們,我能不瞭解你嗎?記得小心喲,別在涉外酒店讓人抓住……」

  「媽的,說點好話行不行?」

  「行,我祝你擺脫某種常年困擾自己的童稚狀態。」

  「……」

  張小桐換了套衣服從衛生間裡出來:「說什麼呢?這麼高興。」

  「某人的終身大事。」我毫不顧忌讓付曉飛聽見我和張小桐的對話,「我在勸他擺脫童稚狀態呢。」

  電話那邊的付曉飛完全沒話說了:「……哥哥,那你這算是答應了?」

  「嗯。」我說,「正好蔡姐要帶馬伯庸過來一段時間,你順便讓你那個香港姑娘一起過來吧。我請她吃豬肉燉粉條……」

  「農民……」

  「少廢話,幹活去……」我隨手把電話一丟,跳起來去摟張小桐,「姐姐我們出去逛街吧,陪您逛街,斷腿我也甘心。」

  ****

  我完全沒想到,蔡青居然當天就能回來,看來這是故意要讓我驚喜於她的辦事的速度了。我和張小桐吃過中午飯的時候接到了電話,說是在上飛機。等我們在城市周圍轉了一圈之後,她已經帶著一個卷髮的眼鏡纖麗男子和一個看起來有點明星味道的女孩到了北關。

  這是我初次見到馬伯庸和詹輕兒。之後發生的事,很有一些意思。

  注1:1989年某個運動的副領袖人物之一。

  注2:著名網絡寫手馬伯庸,得其本人授權略做惡搞,僅用其名及一些謠傳事跡,希望馬大師的FANS不要踐踏在下。


TOP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馬伯庸向來是存在於網上的傳說,第一次見到他,我略微有點不習慣。

  2000年或者99年的時候吧,那時候很多人熱衷於見網友,我也跟著玩過幾次,主要是陪劉仲,很是受了一番史前生物的種種驚嚇。後來我到了南方,跟老家的朋友們電話起這些往事的時候,劉仲總要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關於恐龍的回憶雖然是可怕的,卻不是不堪的。

  因為那時候還有朋友,還有笑容。回憶也就是因著這些才顯得美好。

  我見到馬伯庸的時候,他正在吃煎餅果子。

  沒錯,是煎餅果子。這個人最喜歡的食物居然是煎餅果子,這倒讓我驚奇了。據說在香港吃不到特別像樣的煎餅果子是他來內地的主要原因,當時我差點脫口而出說給你準備一個煎餅師傅,天天吃吃死你……

  同行的詹輕兒相比之下就比較靦腆了,雖然眼睛會時不時瞄著熱乎乎的煎餅果子一下,卻依然保持了大致上的目不斜視和端正坐姿。

  我還沒來得及跟馬伯庸打招呼,身後的房間門被大力推開,付曉飛桀桀桀地笑著衝進來了。

  詹輕兒看見我身後忽然冒出來一個怪頭怪腦的乾瘦少年,被嚇了一跳。我趕緊介紹道:「這是著名少年作家付曉飛先生,暢想書系的主編,《紅粉和骷髏》的作者,兩位想必略聽過一些吧?」

  馬伯庸用滿是油膩的手推了一把眼鏡:「聽說過,寫的很不錯,是個人才。」

  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有點不好意思地對付曉飛道:「就不和你握手了……不太方便。」

  付曉飛此刻哪裡還顧得上什麼馬伯庸啊?此人目光和重心都彷彿向日葵熱愛太陽一般朝著詹輕兒,我笑著看看他那股猴急勁兒,對馬伯庸道:「馬老,咱們……換個地方聊聊?」

  馬伯庸瀟灑地嗯了一聲。

  「你等我把這個煎餅吃完。」

  我抹了抹臉上的汗:「行……」

  我們把設施齊全的房間留給付曉飛,臨走前我對此人眨眨眼,小聲說:「主意安全,小心上壘。」

  付曉飛使勁把我往外推:「行,您趕緊忙去吧。」

  我回頭不忘叮囑一句:「記住,就今天有假,明天一早就得去幹活,可以帶家眷去公司。」

  付曉飛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我沖緊閉的房間門比了一下手指:「切,什麼人啊,有異性沒人性。」

  當然,其實我也和他一樣,不過這種事就不好說出來了。

  ****

  吃完煎餅果子幸福得想上吊的馬伯庸正襟危坐在辦公室裡跟我對視。我對這個人的瞭解不是很多,最多知道他中文了得,能想別人所不能想,經常妙手偶得地把一些本來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湊到一起達到吸引眼球的目的,總的來說倒是個非常適合搞宣傳或者適合被包裝拿出去賺人氣的人物。怎奈偏偏此人在某些見解上就有著太放縱的自由主義影子,儘管我覺得那是好的,很多國家地區卻未必覺得好,面對他,得謹慎小心地選擇合適的方式合作。

  還是那句話,所有人都是人才,差多差少,或許差的只是一個機會。

  我還是決定從閒扯開始,畢竟馬伯庸看起來也不似一個適合正經板起臉來說話的人。

  「馬先生的中文造詣很深呢。」我扭頭看看坐在一邊的蔡青和張小桐,堆起笑臉說,「我最喜歡板著臉說笑話的強者,恰好您就是。」

  面前沒有了煎餅果子的馬伯庸顯得很理性——呃不,是很正經,彷彿塗完妝施施然的婦人:「哪裡哪裡,只是小時候機緣巧合認識了一個中國老師而已。還差的很,只能寫一些莫須有的鬼故事。」

  我乾巴巴地道:「鬼故事也好,人故事也好,能讓人掩卷稍有思索、稍有感觸的故事不都是好故事嗎?馬先生許多文章便先佔了『有趣』這個要點,彷彿蛔蟲藥也得包上糖衣,賣女兒也得梳洗打扮一番。倘若文字不讓人覺得吸引,又怎能進一步打動人?」

  馬伯庸正色道:「不不,在下以為,文字只要能創造快感就足夠了。歐·亨利式的結尾或馬克·吐溫式的幽默都可以做到這一點,在下也在朝這一點上努力。」

  「馬先生推崇的這兩位都是國外名家,卻不知國內哪位作者最讓馬先生佩服呢?」

  說到最佩服的作家,馬伯庸登時表情肅然:「當然是王小波。」

  我笑了:「那王小波先生在馬先生心目中地位如何呢?比起來這煎餅果子,卻高還是低了?」

  馬伯庸居然真的認真思索了很久,才慢慢回答道:「煎餅果子雖然美味,卻也還是眾多美食中的一種。一個好的作家比一種美味的美食要難得太多了。」

  我看看坐在一邊的蔡青:「蔡姐,我沒說錯吧?」

  蔡青微笑著點點頭:「馬伯庸先生似乎不知道,王小波先生目前所有作品的簡體中文版都由我們出版。」

  馬伯庸的反應有點像劉明耀當年第一次見張小桐:「啊?他在哪?在哪?」

  蔡青笑道:「如果你願意,我們倒可以讓你去和他住一起。不過聽說他研究過同性戀文化,你不怕吧?」

  「同性戀文化?」馬伯庸面有難色了一會才下決心,「也罷,且讓他隨意吧,我連暗殺恐嚇都不怕,還怕這個了?」

  我等馬伯庸說完話才接道:「不過我們今天找馬先生來還是有另外的事。」

  「嗯,我知道。」馬伯庸從王小波帶來的興奮中迅速走出來,微微點了下頭,「我也不是很想繼續給倪震打工。」

  他的態度我早就知道,不過還是多少有點好奇。

  「能冒昧地問一句,究竟為什麼馬伯庸先生對倪震這麼反感?」

  馬伯庸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還不是因為他那個姓周的女朋友?我,我以前有一點喜歡她,後來那女人嫌我窮,告訴了倪震,倪震號稱要花十萬把我打出香港……所以我現在看這小子就不舒服。」

  我愣了一下:「呃……這個,您說的是不是那個拍過《我愛法拉利》的周姓女明星?您,您跟她有過往事?」

  「這種事就不要反覆問啦……明星都怕緋聞嘛,好像偷渡的怕警察一樣。」

  我不好意思地乾笑一聲:「嘿嘿,是我問多了……馬先生,這樣說吧,您是否願意到鳳凰衛視工作呢?我想您的風格應該很適合電視這個平台,而不是僅僅寫鬼故事。」

  馬伯庸訝然啊了一聲:「電視台呀……我做什麼好呢?」

  我說:「從節目策劃開始做,覺得適合自己做的題材就幫幫忙,不適合的就算了。您說如何?」

  「讓我考慮考慮……」馬伯庸面帶一點難色,「做電視節目啊……我的興趣倒不是很大。」

  我淡淡道:「如果我找王小波先生來和您一起做呢?」

  馬伯庸嚇了一跳:「嚇!難道真的要和那個搞同性戀研究的一起攪嗎?」

  我笑道:「攪吧,攪出一些有趣的東西才是最關鍵的。」

  「但我卻不知在北方有什麼事可以給我做了。」馬伯庸說,「這裡離丹東太近,讓人心裡怕得慌。其實我應該回去看一看的,那裡有我的恩人。」

  我當然還是不建議馬伯庸去實踐他這個想法,努力勸說他取消了這個念頭。在專業技術方面我沒法和姜博士之類的暢談科技發展趨勢並給予一定程度的建議,文化方面要稍好一些。所以我和馬伯庸之間的對話能稍微豐富繁雜一點。

  對於鳳凰衛視開播兩個季度虧損近3000萬港幣的情況我是直言不諱的,大家都知道我們虧得起,儘管在心裡一想我就覺得頭疼,現在賺錢的項目不似過去那麼多了,畢竟1996年總的來說還是一個過渡期。

  馬伯庸看過鳳凰衛視的的節目,對之前的衛星電視中文台也小有研究,更跟黃?等人略有交情,談起來倒也頭頭是道。這人本就是個雜學家,說起來學問研究我便只能自慚形穢了,雖然憑著記憶力好看了許多書,某些東西依然不如他研究得深入徹底。

  香港是個相對自由的地方,在這裡能找到世界上大多數文化的精華和糟粕——用馬伯庸的話來說則是世界上根本沒有糟粕,每一樣觀念每一種想法都是好的,只看接受他的人如何去分辨、怎樣利用。這種說法倒很像是師承魯迅,我也比較認同。

  我讓馬伯庸留在內地一段時間主要是希望他能多教教付曉飛——付曉飛靈氣夠了,但靈則靈矣,找來的那些老師們無一例外都是不太適合他那種調調的。以付曉飛現在的盛名,倒真是可以無視這些老師們的種種教誨。

  其實人往往都只是承認自己認為對的道理,在這一點上付曉飛的態度無可厚非。現在是他掏錢請人來教他,而不是被迫去學校接受教育,自然有選擇主動和餘地。

  馬伯庸對付曉飛也很有興趣——雖然對王小波更有興趣,但王小波目前正在公司的勸說下積極療養,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成了腐敗墮落分子」,恐怕沒什麼時間和精神跟馬伯庸探討關於小說上的一些心得。是以馬伯庸就聽從了我的安排,把付曉飛的事兒放在了頭等第一位。

  我們這邊商定之後,我給付曉飛打電話,電話響了七、八聲才被那邊手忙腳亂地接聽:「誰?幹嗎?」

  我意味深長地看了看蔡青和張小桐臉上詭異的微笑:「喂?付曉飛同學呀,這個這個,愛情事業要兩手抓兩手都要硬啊……不能因為愛情荒廢了工作,也不能姑息工作放棄了愛情,你說是不是呀?」

  「別胡說八道,」付曉飛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急,「什麼事趕快說,老子忙。」

  我知道這人是姑娘在身邊想裝威風,也就不再跟他鬥嘴:「你不是想找老師麼?我給你找了一個合適的,你看讓馬伯庸陪你工作一個月怎麼樣?」

  「沒問題沒問題,都聽你的……」付曉飛似乎急於掛電話,「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哎這話怎麼那麼像我以前對你說的?」

  「……反正我還有事,再見。」

  我放下電話,對旁邊的三人一笑:「愛江山不愛美人,我輩本色。」

  ****

  付曉飛倒也痛快,跟詹輕兒玩了一天之後回到工作上來,依然是一絲不苟的態度。我私下裡偷偷問他:「感覺怎麼樣?」

  付曉飛有點扭捏地道:「這,這是個純情小說……當然什麼都沒發生?」

  「那你急吼吼關電話幹嗎?」

  「廢話,我當時尿急!」

  ****

  就在付曉飛開始跟馬伯庸修行的同時,終於有一個像樣的來應聘魯倩那部電影導演的人了。

  按照我訂下來的規矩,對應聘者不限學歷年齡性別,這樣免不了魚龍混雜一番。應聘分三個階段,從下到上都是比較核心的部門主管在負責,能通過這種應聘模式一路殺到我面前的,不是人才也是鬼才了。在這之前只有一個人曾經通過了大部分的審查到了我這裡,可惜那人的情緒比較反社會,被我PASS了。反社會的東西精品多是沒錯,可我現在搞的是流行文化,還用不到他。

  來應聘的人叫劉寧,身高1米95,得讓人抬頭仰視的那種海拔,帶一副很小的方框黑邊眼鏡,長得文文靜靜如姑娘一般,說話慢聲細氣。與之相反的是此人打扮非常另類,是差不多能把家裡老人氣死的那種,除了沒裝口鼻舌環之外,身上叮噹亂響也不知道佩戴了些什麼暗器。這人往椅子上一坐,宛如一堆金屬零件堆落在地上。

  我這幾天際本山都是在給張小桐當三陪,工作的時候她也陪著我,還經常在辦公室裡給海外的那些高管們開電話會議。我聽她冷靜地處理各種問題,心中不禁又一次生出「姑娘長大了」的感覺。

  這次主審是張小桐,我對自己的商業嗅覺向來沒什麼信心,所以甘心把主動權放給張大小姐。張小桐似乎很高興我讓她來選導演,我仔細想了一層才明白是什麼道理——這丫頭覺得我在一手操辦魯倩的事,有點吃醋了。

  劉寧對之前的幾層審核稍有一些餘悸,剛進來的時候表情很拘謹。看見我和張小桐之後又有點放鬆,估計是認為這最後一層可以相對輕鬆一些。

  張小桐記憶力雖不及我,記一個的簡歷還是綽綽有餘:「劉寧你是牡丹江人?」

  「是。」

  「以前學過系統的理論嗎?」

  「……沒有。」

  「為什麼這麼自信?現在的專業知識哪裡學的?」

  「自己學的。」劉寧答著答著就漸入佳境了,「我對自己也挺沒自信的,就是想試試。」

  我看看張小桐的嚴肅表情,笑著問:「劉寧是吧?您能坐在這裡,證明您已經得到了專業人士的認可,那麼剩下的事已經很簡單了。」

  「簡單?」劉寧不明白。

  「打動我們。」我說,「用你的作品,文字也好,短片也好,打動我們。面對面的交流太簡單了,我需要的是不管我在什麼心情什麼狀態下看到都很容易打動我的東西,一個擁有一流表達意識的人無論做導演還是編劇還是演員都會是一流的,如果你堅信自己是,就來證明給我看。」

  劉寧略揚起頭思索了一下,問道:「多久?」

  我跟張小桐用眼神交換了一下意見,張小桐道:「一個星期,時間就是生命,我們盡量快一些。」

  劉寧點點頭:「沒問題。」

  我補充道:「所有需要的素材和器材公司都可以給你提供,盡快吧。」

  「好。」

  張小桐站起來跟劉寧握手:「希望您成功通過。」

  劉寧咧嘴笑了笑:「我盡力。」

  劉寧告辭之後,張小桐坐在我身邊問我:「你覺得這個人怎麼樣?」

  「還行。」我看著劉寧走出去的門說,「和付曉飛有點像,不在多餘的問題上浪費精力,不在陌生人面前表現自己,典型的悶騷青年。」

  「呵呵,小壞蛋嘴還是那麼毒。」

  「哪裡哪裡,」我看了張小桐一眼,慢慢把臉湊近她的臉,「我也不過是個悶騷少年罷了……」

  張小桐推了我一把:「這裡是辦公室。」

  我不為所動,蜻蜓點水般地吻在她下巴上:「辦公室怎麼了?我們是親人之間純潔的吻……」

  張小桐臉紅得跟什麼似的:「小壞蛋,誰跟你是親人了?」

  「那是什麼?」

  「……」

  「不肯說?」

  吭哧了半天,才有蚊子一樣的聲音吶吶出來:「你……你女朋友……」

  「錯了。」

  我抓起她的手,輕輕托在掌心。那裡,是一枚透明的花在綻放。

  「你,是我私訂終身的未婚妻。」

  堅強勇敢善良的少女張小桐終於被我說得羞澀無比,藉著給魯薇送文件的機會落荒而逃。

  ****

  10月份從太陽電子裡分拆出來的網站和張小桐所在的美國太陽集團合資的中國在線正式面市。儘管晚於搜狐兩個月,經過大量準備的COL還是引起了媒體的一定關注。劉明耀對記者的講話中指出:亞洲地區的幾個國家如中國、印度和日本等都是世界上人口排行榜上赫赫有名的人口大國,有著無限的可能。目前亞洲地區的網絡狀況雖然比較差,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狀況可以得到改善,網絡用戶的數量和商機也將逐漸增加。目前太陽電子已經在和Mirabils進行「友好而充滿善意的磋商」。當然明白太陽集團一貫作風的人都知道,這友好而充滿善意的結果估計就是Mirabils被吃掉。作為一個剛成立幾個月的新公司,只有一項不是很有前途的網絡即時通訊技術,能被太陽集團這麼看得起也算難得了。

  劉明耀講話發表不久,盈科電訊的副主席表示支持內地網絡事業的發展,願意與太陽集團攜手共進。

  當然,大家都明白,這話是說給政府聽的,因為97就要來了。李澤楷玩的也是網絡概念股,跟我們算是對手。

  我對於網絡方面的事基本上是放手讓劉明耀去做了,他現在在很多方面比我更深入,我插手反倒是束縛了他。我不斷向劉明耀強調的就是:「除了一些把權力抓在手裡的管理之外,大多數發展計劃最好還是遵循被收購公司原來的計劃。」對暴雪如此,對eBay如此,對yahoo!和google也都是如此。

  而我,依然全力投身到出版傳媒的事業當中去,畢竟這才是我想做的事,這才是能達到我目的的橋樑。

  10月份最重要的一個事是世界糧食儲備下降百分之四十,而中國內地糧食大豐收達5000億公斤。大約是因為1994年左右連續三年糧食價格偏高,刺激了糧食生產。與這種看起來不錯的情況相對的是,收購糧食白條繼續打,農民繼續窮,人均收入繼續低下。大量的糧食賣出去了看不見錢,而電視台新聞報道也屢次被阻攔,甚至有記者在採訪的途中被打被搶。

  我為這件事把郭振找來了。

  現在我們有錢有平媒甚至有電視台,完全有能力直接報道出來通篇累牘抨擊這種問題。然則我總覺得這樣並不會取得什麼效果,反倒會惹上很多麻煩。

  沒得法子,我只好借助創業基金的名氣和力量了。

  郭振完全沒想到我找他居然是讓他去一些農村地區投資,有點意外。

  我向郭振解釋:「最近幾年出口糧食的波動情況比較大,這關係到很多方面,糧食出口太多部門管、限制太繁瑣肯定會出毛病。不過這些大方向上的問題我們解決不了,暫時我也不想解決。我現在是希望利用你去投資做實業的噱頭把媒體目光引過去。當然錢我們一定要賺,同時也要把一些噁心事兒暴露出來,這方面你沒問題吧?我可敬的郭CEO……」

  郭振微微瞇起雙眼:「行,我知道了。不一定能做得好,不過總得做做。」

  我歎了口氣:「農業,農民——現在好像不少人都忘了自己穩固的生活是以什麼為基礎和代價的了。」

TOP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我和郭振簡單地討論了一下炒作的流程和要點之後就各自散了,倒不是我覺得在這種事上郭振不用多交待,實在是我最近幾天比較無心工作。張小桐在國內出席完新聞發佈會就再無繼續逗留的理由,必須回美國去。

  我得趁著這個機會多跟她在一起膩幾天,這一走,又將是一大段時間不見。

  郭振臨走前似乎臉有猶豫,看起來好似有什麼問題想問又問不出口。

  我看他猶猶豫豫的臉色,乾脆直接說破:「有什麼問題了?直接說呀……」

  郭振遲疑了一下,很誠懇地說道:「我一直很奇怪一件事。」

  「哦?說說。」

  郭振本來人已經快走出去了,又回頭折回來:「我奇怪的是,你為什麼願意把權力放手出去那麼多?其實根本不用放手到這個程度,說不定做事效率更高。」

  我笑笑:「你想聽實話還是空話?」

  「聽你這麼說就是打算說實話了吧?」

  「媽的,以後不跟你繞圈子了。」我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坐下聽我說,「其實,也就是出於兩點。」

  郭振仰頭看著我,等我的下文。

  「第一,我這個人很懶,而且完全不可能專注於某件事兒上太多時間,說白了,我不是成大器的人。這種毛病不是不能改,是不想改,你明白吧?」

  郭振笑著點點頭:「我明白。」

  「第二,」我晃著手指說,「第二點才是比較重要的一點。」

  郭振雙手環抱,聳了一下肩:「你說。」

  「我這個人心眼小,比較容易把別人都想成壞人。」我笑著對郭振說,「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只要我慢慢公開出現,矛盾和焦點都會集中在我和小桐姐身上。我放手,是放開了權力,也放開了注意力,矛盾的焦點被分散了。現在這個結構,雖然從內部來講有弊端,但它一環一環扣著,弄掉一環還能接上。從這種角度來講,大家在人身安全上都能有一些保障。其實也就是說,我希望你們陪我一起擔著風險。」

  郭振若有所思點點頭:「有一點道理,不過未必有用。」

  「那是。」我說,「很多東西是要改進,不過不是現在,一點點來吧,這才開始幾年而已。」

  郭振站起來:「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不過我還是老話,防人之心不可無。」

  我聳肩:「包括你麼?」

  郭振笑了:「當然包括。」

  「那算了,懶得防。」我揮揮手,「趕緊去忙吧,先放小道消息。」

  「好。」

  郭振帶著意味深長的笑走了。

  送走郭振之後,我忙著趕去魯薇的辦公室找張小桐。張小桐回國之後除了跟我在一起之外,應酬無數,她早就是傳奇人物了,現在回國投資,自然少不了地方政府和各地企業家們紛紛出來觀摩甚至膜拜。連南德集團的老總都忍不住抽時間參加了一下關於COL的新聞發佈會,並在其間隱約吐露自己正在研究一秒鐘運算100億次的計算機芯片。當時也參加了新聞發佈會的我聽了這話只能在心中冷笑了,大話英雄還真不是蓋的,說這個話的時候眼皮眨都不眨。當Intel這麼多年的底子是白給的還是覺得科技就是吹牛吹出來的?

  1996年他還在研究俄羅斯的衛星對接技術,對網絡方面的發展尚未有什麼興趣。也幸好沒興趣,我可不想跟這個想一出是一出的老頭扯上什麼關係。張小桐回絕了南德集團關於共同開發滿洲裡和陝北的邀請,把一臉不高興的老牟送走了。

  相比高調的老牟,畢竟人家是中國大多數企業家們都願意把照片掛在經理辦公室的商界奇跡一般人比不得,更多的私人企業家們採用了婉轉的方式表達自己的好感——鋪天蓋地的邀請函,邀請張小桐小姐參加不知道什麼名頭的會議。要說中國人就強,無論什麼玩藝,都要以開會的名頭起出來。張小桐把能推的都推了,依然推不掉一些政府邀請,是以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大打折扣。

  地方政府的邀請無非是那幾種,或者要求投資,或者要錢,或者某些人希望搭一點順風車。張小桐有了劉明耀這一層關係之後,非常高興地推掉了許多殷切的期盼,同時也打敗了無數的垂涎。COL是直接跟中央發展中國內地網絡計劃掛鉤的項目,在不是特別跟誰過不去的前提下,基本上也不用看誰的臉色。

  在私企和政府的示好之外,尚有不少年少多金的公子們對張小桐很有一些興趣。畢竟現在她是頻繁出現在外事場合了,單就相貌上的吸引力也足以使的一些人充分調動起積極性來展開追求,更何況有著驚人的財富。幸好在這一點上張小桐起點比較高,一般同志基本上衝刺一個來回就死心去了,偶爾有一些比較有耐心有心機的,還保持著適當的距離,等待著不管名花有沒有主也要去鬆鬆土的機會。

  96年10月份全國上下正沉寂在《廊橋遺夢》所帶來的婚外戀幻想和好萊塢夢當中,以至於很多人刻意忽略了張小桐平時不離手的那枚戒指。據我所知,不光國內如此,在海外也是這樣——華裔的男子在追求女性的時候往往不去考慮對方的狀況,別說有男朋友,就算是結了婚也一樣往前衝。在這方面我比較佩服周廣成,這個人雖然花,但從來不幹往人家後院倒汽油的事,這也是我為什麼依然把他當朋友的一個原因。

  所有被我當做朋友的人都有一個底限,這個底限是我能夠接受的底限,也是他們做人的底限。儘管現代社會已經沒有特別明顯的道德標準,我還是盡量把自己限制在某一個特定的底限內,控制自己的行為。

  這是我的個人看法,盡量把自己的行為保持在大多數人能接受的底限範圍內,對別人有好處,對自己更有好處。

  推開魯薇辦公室的門,我看見張小桐正在沙發上低頭自顧看著付曉飛修改過的劇本,封面上幾個大字正對著我。

  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張小桐額前一縷秀髮順著秀美的鼻尖落下來,一雙勾魂眼低垂,披散了的長髮掩映著白皙的膚色,自有一番青春而嫵媚的姿態。不容我發呆瞅多久,張小桐已經抬起頭來:「這麼快就談完了?」

  我快步走進去:「都是聰明人,說多了反倒多餘。你們怎麼樣?」

  張小桐合上劇本:「我又看了一遍,這次足夠打動人了。」

  魯薇在旁邊笑道:「其實我一直有點疑問,行文為什麼非要插足傳媒和娛樂業?」

  我坐下來,拉著張小桐的淡淡道:「做傳媒和流行文化是我一直以來的目標,不過最近其實我一直在反省一個事,跟你們說說,你們聽聽是不是這個理兒。」

  魯薇來興趣了,坐到我身邊:「聽你反省?難得哦……」

  我笑著握緊了一點張小桐的手:「其實吧,這個反省是那天張女士給我過生日之後開始的……」

  兩人均現出「瞭解」的表情,彷彿都猜到了我要說什麼一樣。

  我也不管她們是不是猜到了,對她們道:「其實今天郭振也問過我,關於為什麼我能放手權力的事。我覺得這很好理解,我知道自己大概在一個什麼程度——我覺得吧,這是我唯一比其他人強一點的地方。」

  看魯薇和張小桐想笑的表情,我有點尷尬地撓撓頭:「真的……我一直覺得,一個人如果知道自己大概的上限,做起事來才能更游刃有餘。什麼超越自我呀超越極限呀都是狗屁——不好意思,又說粗話了。我一直覺得,一個人所擁有的特長和能力就好像打撲克抓到的牌一樣,有好有壞,好有好的打法,壞有壞的打法,只要牌沒差到生下來斷手斷腳缺腦子的份兒上,都該有一種方法能讓人在牌局中取勝。說到底,我現在一直尋找的是贏牌局的方法,而不是祈求自己抓一手好牌。」

  說到這裡,魯薇和張小桐才默默點頭。

  我繼續道:「關於太陽集團,對我來說,就好像人生當中的一個比較離奇的意外。我承認,自己在某些方面可能有一些比較敏銳的嗅覺,但這不代表我能掌握著這樣一個已經基礎慢慢牢靠的公司往前走得順利或者順暢。這一次你們用比較婉轉的方式讓我反省,我確實反省了。所以我決定放手把更大的權力和更多的利益給你們,我自己很想脫身在太陽集團之外一段時間。」

  魯薇沒想到我居然能說出這種話來,本來生日之前那一次張小桐策劃的事件為的是讓我注意集中權力和利益,我卻反其道而行之,確實會讓人有點接受不了。

  我攤手:「一個人的精力永遠有限,我希望把自己的精力浪費在比較適合的地方,這你們能不能理解?」

  兩人一起點頭。

  還是張小桐比較瞭解我,慢慢地說出了我的目的:「你希望專注娛樂和傳媒方面的發展?」

  我笑了:「真不愧是我的好姐姐,我還沒說完您就知道我要幹什麼了。沒錯,我就是打算親自去操作出版、傳媒和娛樂這方面的工作,現在我給大家鋪的底已經差不多,剩下的事就交給你們了,我除了提供一點意見和想法之外,不會再參與更多。」

  魯薇搖搖頭,似乎希望否定掉我這種想法:「我怎麼覺得和以前沒什麼不同?」

  「有不同。」我說,「現在說起來感覺沒什麼不同,等實際操作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張小桐笑呵呵看了我著我:「恭喜你。」

  「同喜同喜,」我拉著她的手笑道,「我也只是被你們點破而已。」

  魯薇輕輕歎了口氣。

  我探出半個身子盯著她:「魯姐,怎麼歎氣了?會短壽啊。」

  魯薇依然不能理解我的想法:「我還是不明白,你就打算這麼放下?」

  我笑了:「我沒打算放下啊,我想分更多的錢、給更多的空間給你們。當然,其實就算現在這些成就都送給你們,我也無所謂的,您覺得我像是一個還會在乎自己有沒有錢的人嗎?」

  魯薇用奇怪的表情盯著我半天,才吐出一個字:「像。」

  ****

  1996年10月中,張小桐回到美國不久,中國太陽集團宣佈其所有子公司全面上市,其中COL和太陽電子在香港上市。首輪上市目標募集資金40億美元。消息一經發出,全球震動。國內的企業家不明白這個一直誰也不理的公司為何忽然想開了,國外的投資人則預測納斯達克何時能與中國全面接軌。此時距1997年中網絡概念股開始飛昇尚有不足一年,距亞洲金融危機發生尚有不足一年。

  作為太陽集團最大的股東,我不動聲色地漸漸把所有的大事決定權交出去了,轉而接手蔡青的媒體集團,專心做我想做的和能做的事。

  所有人為我的決定而驚異,拿到相當比例公司股票的周世昌曾經私下來找我問我到底在想什麼。

  「沒什麼。」我這麼解釋,「我覺得現在大家已經是能力超過了規則,不如自己去創造規則。一個人想靠自己改變世界是不可能的事兒,我不想重蹈牟其中的覆轍,讓我腳踏實地做一點事吧。」

  周世昌帶著滿心的迷惑去了。

  其實我對這種放開手的事心裡也不是特別有底,這等於是繞來繞去又回到了兩年前的那種各自發展的制衡狀態。只不過目前坐鎮在我身邊的人不是三哥,換成了郭振。

  郭振不太理解我的做法,不過照例支持我,彷彿張小桐無條件支持我一樣。

  我在閒下來的幾天裡沒事就拍郭振的肩膀:「你放心,就算你捲了3億跑路,我還是餓不死。」

  ****

  我接手媒體集團的第一件事就是召人開會。

  到會的一共也就四個人,分別是雜誌平媒、圖書出版、影視和電視媒體四個部門的負責人。其中圖書出版的負責人是付曉飛,他身邊是一個跟著他正在雙修的馬伯庸。

  平媒的負責人是從《緋紅少年》開始一直跟在張小桐身邊做的一個資深副主編,叫鄭穎紅,臉有點胖胖的一個大姐,看起來很和氣,說話也慢聲細氣,談業務卻是一把好手,因為年頭久,我跟她的熟悉程度要超過付曉飛。

  負責影視方面的是從香港請來的專業人士,名片上印的是Tony,和日本某個專門畫色情畫的插畫家同名,快30歲了還梳金色爆炸頭,右耳帶耳環,看起來似乎是個基。

  電視媒體方面是鳳凰直接派來的人,有一個別緻而讓人流口水的名字,叫酸梅……看起來特別嬌滴滴的一個小姑娘,目光很銳利,偶爾掃出來,讓人覺得不能輕視。

  在會議室裡,我往中間一坐,對熟悉和不熟悉我的人輕輕鬆鬆地道:「大家吃驚啊不信啊這些表情就不要給我露出來了,都不是第一天出來工作,時間長了,看到什麼事都別太驚訝是不是?蔡小姐費了很大的心思把諸位集中到一起來,不是為了讓諸位在這裡發呆或者吃驚,希望大家明瞭這一點。我在這裡就一句話,我希望,一年或者兩年之後,諸位的名字能響到自己最希望響徹的地方。」

  幾個人稍微換了一下坐姿,沒有交頭接耳,沒有特別迷惑,只是表情都變得稍微嚴肅了一點。

  我繼續說道:「到現在為止,大部分人都覺得,從一個行業領域進入另外一個行業領域都是很困難的事。但大家也都知道,諾基亞以前是造紙廠,任天堂是賣紙牌的,SONY也不過是一個以搞高科技產品而出名的公司——呃,很高興大家對我的年紀和我的發言沒有任何疑問——我說的這些例子大家都知道,甚至有可能有的人已經分析過它們成敗得失的原因。我無非是想說,這些成功者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它們懂得去適應市場,在得到了市場份額之後才加以適合自己發展的改造。」

  沒有人會在BOSS說話的時候插話,眾人都在默默聽我說下去。

  「對於傳媒,我們不是新丁。」我看了一眼鄭穎紅,繼續說道,「我們的優勢是資金和已經初具規模的網絡資源,以及目前還在虧損的電視台。」

  說到還在虧損的電視台,大家都笑了,連酸梅都笑了。

  我等大家笑得差不多了才繼續說道:「我不知道諸位對中國這個巨大的傳媒市場是怎麼看的,但我相信,在一些方面,我們本來可以取得更好的成績。付曉飛可以匯報一下這次出版的收益。」

  付曉飛打開面前的文件夾,有模有樣地念道:「目前暢想書系總銷量約為210萬冊,正在第三次印刷。除去稿費、版稅等成本計算,純收益超過1200萬人民幣。」

  我笑著看向在座的諸人:「大家,稍微有一點信心了嗎?」

TOP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如果沒記錯,中國人民文學出版社後來引進《哈利·波特》4冊,除去版稅等成本,才賺了不到300萬人民幣。當然,盜版賺了多少我就不知道了。我這麼一說,眾人倒真覺得有一點信心了,畢竟現在靠本本分分賣書賺1000萬的例子不多,除了那本號稱賣了1,000,000,000冊的《學習的革命》。

  當然,更重要的是這次推出的新作者基本上都是沒什麼名氣的,從這一點上可以看出我們在宣傳上已經有了極大的優勢,若換作其他出版社來包裝這些新人,所花費的時間和金錢肯定要大於太陽集團,效果卻未必好。

  強勢的好處就在於是傾銷而不是推銷。都是賣東西,境界完全不同。

  在座的都是明白人,他們知道,現在開頭就能賣到這個數,最起碼的證明了這些新人作者還可以繼續利用下去,可以借題發揮下去——利用這個詞雖然不好聽,但實際上就是這麼回事兒。

  目前我們所做的只是一個引導,引導著出版物向純娛樂方向發展,這是對市場的妥協,也是對傳統的挑戰。

  我接著說道:「小說出版是一個開始,之後的事比這個要複雜很多。說老實話,咱們公司既然能掏錢出來拍3億美元的電影,搞1億的名星包裝,這千八百萬人民幣的收益我們還真未必看得起。之所以我們最開始選擇小說,只是希望大家明白,即使在盜版橫行的中國,想靠賣書賣文化盈利也不是什麼難事。」

  眾人繼續點頭,商量好的一樣整齊。

  「電視、電影、圖書、雜誌、網絡、廣告、周邊產品……」我掰著手指頭給大家數道,「所有的這一切一切,是一個相接緊密的環,把這些東西整合到一起,就是文化,就是社會所接受的東西,就是流行,就是能改變他人的偉大力量。我們的目的不是拍一個賺多少錢的電影,製造一個能帶來多少收益的明星,我們要創造的是一種能改變世界的力量,用這種力量,把諸位想表達的東西和大眾需要的東西結合在一起,你們的名字,很有可能會寫在歷史上。」

  頓了頓,我又笑著說:「大家別以為我是剛來照例說一些打氣的話,其實海外很多傳媒集團都對中國虎視眈眈。我們的合作夥伴新聞集團就不說了,像迪斯尼時代華納和索尼等等這些公司沒有一個不惦記著中國市場。未來5年內,在中國最賺錢最有前途的行業我可以告訴諸位,是手機、金融和房地產。」

  跟我相處時間比較多,關係最隨便的付曉飛接了一句:「原來沒有傳媒啊……」

  這話一說出來,大家都笑了。付曉飛畢竟在這方面腦子轉的稍微慢一點,完全沒領會我的意思。

  我笑著問他:「好,那你告訴我,所有的這些行業的興趣,都要靠什麼的力量?」

  「啊……」付曉飛一下就明白了,「傳媒。」

  我打了個響指:「沒錯,就是傳媒,這些產業越發達,傳媒在其中賺錢的機會也越多,傳媒在其中的份量也越重。」

  「這些大話大家都明白,」我自顧繼續說下去,有時候沒用的話也必須要說,也許說了沒用,但說了一定比沒說強,「但是說和做總還差一個境界,0和1之間有著無限的距離。我想問問大家,今天有什麼流行的東西?」

  付曉飛第一個答應:「暢想書系。」

  「別自滿。」我揮揮手,「賣的還沒有《廊橋遺夢》好,不算流行。」

  「H。O。T!」酸梅在這方面比其他人有優勢,她接觸資訊比較快,搶先說出來一個。

  「韓流是一個。」我點頭,「還有呢?」

  Tony翻了翻眼睛:「光良。」

  王光良和黃品冠的《掌心》此時剛剛拿下了幾乎所有華語音樂大獎,96年的時候在中國大陸比較接近流行的城市裡都能聽見他們的歌聲,要說是流行的一種也勉強合格。

  我笑著點點頭:「諸位要明白,你們要掌握的不僅僅是時尚,還有流行,流行是不限於時尚的。」

  進來之後一直沒吭聲的馬伯庸悶聲道:「其實,今年最流行的是歷史電視劇和壯陽藥。」

  我拍了一巴掌:「說得好!這才是今年我們可以瞄準的東西。」

  我對Tony道:「在中國,想融入這個大環境下,香港和好萊塢的那套成功經驗基本上不管用,學了用處也不大。中國有十多億人口,青少年只佔了其中的3億,流行向的明星包裝能打動這3億,剩下的那些怎麼辦?你們知道中國銷量最高的娛樂刊物是什麼吧?」

  這個鄭穎紅知道,張嘴就來:「《故事會》,1200萬銷量。」

  我問酸梅和Tony:「1200萬本,一個月賣1200萬,聽說過嗎?想像過嗎?」

  Tony略遲疑地搖頭:「絕沒聽過。」

  我揮揮手:「今天佈置個任務,諸位回去都給我看一遍最近正在熱播的《宰相劉羅鍋》,回來跟我談談這玩意怎麼紅的。我不是看不起各位的經驗和見識,我只是希望,在面對一種文化意識形態的時候,各位自己也要學會變形。最起碼現在我們面對的還是中國人,等將來面對印度人的時候,難度就沒這麼低了。」

  公司四個高管老老實實回去看劉羅鍋去了。我知道他們心裡都有點不服,打算在電視劇裡挑些毛病回來諷刺或動搖一下我,只是這一番單方面講演之後他們自己心裡也會有一點點動搖罷。我對搞傳媒的這些人只有一個希望,我希望他們在成為世界主義者之後再化身成民族文化的代表。

  ****

  1996年9月和10月之間有兩件事非常引人注目。

  第一件事是中國足協副主席許放的去世,在媒體大規模報道他生活清貧為人正直的同時,中國足球開始了甲A和假A並行的時代。

  第二件事是香港區事顧問陳毓為抗議日本日本巡邏艦攔截中國船隻跳海遇難,他的死掀起了更大的保釣浪潮。在他過身後,香港保釣行動委員會負責人何俊仁帶領香港人繼續堅持保釣活動。

  從私人角度考慮,我知道這種事是媒體關注的焦點,從一個中國人的角度考慮,我覺得應該為他們盡一份心。

  在安排好傳媒集團高管們去學習本土電視劇文化的同時,我聯繫了一下蔡青和魯薇,劉明耀現在身份是人大代表,更應該起一個表率作用。我們一行人跑了一趟香港,又跑了一趟北京,兩地之間,我們所能做的也不多,除了一些金錢上的援助,也只能是空泛地聲討。在國家利益的大方向面前,個人的一些得失看起來太無力,也太微不足道了……

  為了跑這兩件事,浪費了我們幾個人不少時間。我們所能做的都做了,但從長期角度來看,保釣活動既然要持續下去,中國足球也依然要繼續假下去。

  我們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我只是希望,許多個微乎其微加起來,能有一些變化。即便不能改天換地,也至少指出一條人間正道。

  ****

  我從北京回來之後,再次開會,召見各位看電視劇看到眼眶發黑的負責人們。五個人當中惟有付曉飛和馬伯庸一臉輕鬆,其他人莫不是眼圈發黑,一看不是房事過多就是熬夜太久。

  這就是經驗主義失敗的地方了。在文化市場上,按照某個地區的特定成功經驗去分析另外一個地區是完全可怕的事——就算在中國,還分東南西北多少個區域,口味也不盡相同,更何況拿大陸的電視劇和香港的比較?

  等秘書給大家上完茶,我穩穩當當坐在中間問眾人:「怎麼樣?感覺如何?」

  Tony耷拉著臉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話說:「看完了……」

  酸梅臉上雖有疲憊的神色,精神卻很好:「看完了,很好看。」

  鄭穎紅的表現就比其他人要穩重一些:「這是第二遍看了,還是覺得不錯。」

  我笑道:「我現在說起和珅,大家腦子裡能浮現出什麼來?」

  所有人一起做了一個噁心的表情……

  我差點把喝到嘴裡的茶噴出去:「怎麼?都想到誰了?」

  付曉飛沒好氣地道:「還能有誰?王剛唄……」

  我忍著笑把茶水吞下去,說:「這就是流行的力量,你現在去全國上下問,和珅長什麼樣,最少一半人告訴你小個子胖圓臉小眼睛。這就是內地電視劇市場的特色,自從350多年前清兵入關,我國的電視劇事業就因此而蓬勃不止了。」

  酸梅聽我說得有趣,想笑,但還是忍住了。

  「在中國,」我說,「老百姓愛看的東西不是那些什麼酷的帥的流行的,那個容我們擱後兩年再談。現在想打動普通觀眾,要有平實的東西。電視上爭取中國家庭的主要階層,電影上爭取年輕人——大家覺得這樣發展有沒有問題?」

  Tony舉手:「難道不需要包裝偶像了嗎?」

  「那是第二點。」我伸手指了他一下,「也正是我需要你去努力的方向,但是我們現在在討論的是,更大的機會,更大的市場,還有14個月,香港回歸,我希望大家能在兩地都有所成就,而不是希望靠香港帶領內地。」

  Tony有點不服氣地閉嘴了,他不是沒有話說,是不敢跟我吵。我現在給的薪水是他以前公司的三倍,他才不會跟錢過不去。

  我伸手撩了一下頭髮:「這個月,組織一批藝人跟著創業基金的投資活動去搞義演,Tony哥在這方面你沒問題吧?」

  BOSS問有沒有問題只有一種回答,Tony點點頭:「沒問題,這個人家擅長。」

  我被「人家」兩個字搞得哆嗦了一下,看來此人果然是一個性取向比較冷門的人,不過這種人演藝圈裡也不少見,倒是見怪不怪了。

  我掰手指數:「全國範圍招人吧,這次演出是為了給創業基金的活動造勢,待遇盡量能好就好。演出完了留下一半人,全部帶去香港那邊培訓。」

  Tony嚇得摸摸心口,完全不顧這個動作能給我帶來多大衝擊:「啊?要那麼多嗎?」

  我笑笑:「找一個團隊的名字套上去,一直不斷補充新人,單飛一個就包裝一個,永遠的年輕黃金組合。明白我的意思吧?」

  Tony恍然大悟,其實我這不過是照搬97年才創立的早安少女組的套路,Tony作為圈內人自然一點就通。原本有點不服氣的目光裡多了一些佩服:「好辦法,香港從來沒有人這麼搞過。」

  我輕輕敲了一下桌子:「韓國不是來了一個H。O。T麼,我們便和那群醜男一戰罷。」

  轉頭對酸梅說:「鳳凰那邊虧損就讓它虧去——反正我姐和默多克都是有錢人,你不用關心。現在既然你並入我這裡,咱們就做點事好不好?」

  酸梅眨眨眼睛點頭,一副小姑娘模樣,惟我從來不敢看輕任何人,劉長樂能派她過來,她自然有她的本事。很多時候,人的能力和她本身的見識、水平、境界並無太大關係,我們看不起的很多幼稚的事,其實自己做起來並無分別。

  我說:「我想搞兩部電視劇,一部兒童一部成人。現在咱們公司持續在自己炒自己,也不差這一回了,你就負責公開徵集一次劇本和演員吧。其它上層關係方面我來負責,具體到技術活兒方面的事你來做。」

  「好的。」酸梅答應之後追問了一句,「電視劇尺度方面……」

  「參照引進內地的港劇和外劇啊……」

  「明白。」

  ****

  開完會,我用手機又把付曉飛、馬伯庸和鄭穎紅又叫回來了。

  「知道我為什麼叫你們回來吧?」

  付曉飛搖頭:「不知道。」身邊馬伯庸不說話,高深莫測地笑。

  我搓了搓手:「唉呀……其實這幾天折騰你們主要是想調教這兩個不太適應內地環境的孩子,我知道你們都是不用我說這麼多廢話的人,但為了公平起見只好一勺燴了……今天叫大家回來就是想給大家賠個不是,順便請大家吃頓便飯。」

  馬伯庸聞言瞇起眼睛:「有沒有煎餅果子?」

  ****

  安排完Tony和酸梅的事不出兩天,劉寧帶著作品來找我了。

  我特意安排了全公司的人一起在會議室看片子。

  劉寧選擇的主題是《都市與叢林》,從都市的角落裡表現自己的觀察力和表現力。他一共捕捉了三個角落,分別是街頭每天出來遛彎的老頭,菜市場角落裡落戶的賣菜人和學生。劉寧堅持說第三個片斷是因為劇本主要是以學生為主角的幻想題材才選的,否則他打算去拍下班之後的小姐。我惡狠狠地告訴他,我們現在沒有本錢拍關注生活的片子,要商業商業再商業——啊?我沒在騙稿費,真的……

  劉寧同意我的說法,不過他的解釋是既然希望打動人,還是選擇接近紀錄片的方式比較簡單。等把我打動之後再隨便發揮。

  片子不長,大約30分鐘,10分鐘一段,沒有任何對白,所有的聲音都經過處理被去掉了,連字幕都沒有。

  只看了10分鐘,我就可以肯定劉寧的天分了。第一段關於老頭的白描非常到位,其中一個鏡頭是晚上納涼的老頭們搖著蒲扇往回走,街頭的路燈慢慢一盞一盞亮起來。

  日夜交替,路燈繼續亮起滅下,同樣一條路上人來人往。老頭已經不在了。

  我看到最後天暗下去路燈也暗下去的時候,用力捏了捏眉心。

  劉寧坐在我身邊,輕輕說:「如果有好的配樂,應該可以做得更好。」

  我輕輕點頭。

  在第二段短片裡,劉寧用了比第一段更進一步的悲傷調調,把底層生活的愛與哀描述得淋漓盡致,我都能聽見旁邊幾個人用紙巾擦臉的聲音了。一直到第三段,忽然陽光滿地,把所有人的情緒都拖回來。連我這種自認鐵石心腸的都恨不得趕緊回學校再賴兩年。

  30分鐘靜靜溜走,除了劉寧在我耳邊說了一次話之外,是完全的安靜。

  燈亮起來,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問劉寧:「你到底用了公司多少資源?」

  劉寧靦腆地一笑:「幾台機器兩三個人而已。」

  我放下心來,站起來問其他人:「大家覺得怎麼樣?」

  所有人都用力點頭。

  我環視一圈:「好,那就這麼定了。去宣佈召開新聞發佈會,叫能來到的記者都來,告訴他們,車馬費多給!」


TOP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劉寧的短片在新聞發佈會上唬倒了一批人,面對眾多蜂擁而至的記者,劉寧盡量也最簡捷的回答承諾最近要先為太陽集團的創業基金拍一個關於農村題材的紀錄片之後才開始關於魯倩電影的工作。

  劉寧的發言把記者的目光都轉移到創業基金最近在幾個農業大省的投資項目上去了,這些項目總計投資人民幣4億。一些比較敏感的記者和一些被我們授意過的記者別有用心地炮製了一些當地情況的報道作為這次新聞的補充內容。而這些補充內容直指兩點,當然就是農村問題最核心的攤派和白條。

  創業基金的發言人表示,地方政府的某些問題不能明確解決,他們會隨時考慮放棄投資計劃。

  這個所謂由城市所組成的社會從來都在試圖去瞭解農村,但無一例外地總是被一些外力扭曲了視線。這種事無數人做過,無一例外地功敗垂成,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多少,反正做得一分是一分吧。

  郭振倒是很用心,一邊不斷虛心向周圍的人學習著,一邊小心翼翼地操辦這些事。我交代的很簡單,讓他慢慢組織自己的智囊團。畢竟每個人都要慢慢有自己的班底的,這種金字塔結構是個必然趨勢。

  ****

  張小桐回到美國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去買太陽電子上市的股票,當然,只買了一部分,還是偷偷進行的,用的都是個人的錢。這個是她臨走之前我跟她商量好的,在我的計劃中算是一個比較重要的環節。

  套用錢鍾書的話說就是,我把太陽集團當作魔術師的飛刀,放手而並沒有脫手。這種小把戲在別人眼裡或許真誠無比,認為我是一個喜歡將心比心,喜歡對朋友和部下交心的人。惟獨張小桐幾乎一眼就看穿了我的目的。私下裡張大小姐捏了我數次,說我不是好人。

  我捂著胳膊委屈:「不比壞人更壞怎麼當好人?」

  張小桐被我反問得無話可說。反正當時依依惜別,我們也懶得互相鬥嘴玩了。

  現階段美國地區的很多事剛開始鋪開,張小桐不回去不行,小姨和小姨父維持現狀有餘,在很多開拓經驗上完全不如自己的女兒。1996到1997年甚至一直到1999年初為止都是我們美國幾個分公司上升的重要階段——當然,從本質上來受,對於一個不斷前進的公司來說,沒有任何一天任何一年不是重要的。但對網絡概念股、泡沫經濟和高科技實體產業來說,1997—1999年這一段時間實在是最近20年來進步最快的一段時期。

  我一直尋思著找個什麼人能在北美代替張小桐,畢竟只要有人能在北美維持最高中樞的作用,她本人具體在哪裡倒不是很重要了。不過靠得住的人就那麼幾個,雖然我這人很放得開,對於這個人選也極其頭疼。

  張小桐走之前我曾經對她說起過這件事,從目前情況來看,她也沒有太好的人選。在國內這邊已經算是人手緊缺了,我們在不斷享受勝利果實的同時,也在同樣面臨著要撐起局面的負擔。所得所失,永遠都是那個比例。

  這也是我為何要借這個機會把公司上市的原因之一。

  太陽集團按照我這種自己獨斷專行的路子走下去,走到這個程度基本上已經到頭了。我不是萬能的,一個人能做好一些事,但絕不可能做好所有事。有這些朋友部下們幫著,我才得以迅速前行,短短幾年時間裡已經大大超越來自己預期的目標。

  從長遠發展來看,我一個人的獨斷專行必然影響國內公司的發展。1996年自從周世昌原來的東家蔣緯做出全國總裁自我反省的表率之後,國內掀起了企業家自我反省的浪潮。我也詳細研讀了很多企業關於自我反省的報告。這些報告裡有的真心實意有的虛情假意,配合我對中國某些企業未來幾年內的發展狀況來看,我選擇了一些很有針對性的問題自我檢討了一番。

  檢討歸檢討,檢討之後不改錯的大有人在。我雖然自認自己比較能知錯就該,也頑固得很。還是用了一段時間才說服自己慢慢去接受這些存在的問題,並試圖改變它。

  在所有問題當中,最集中的一個問題就是我現在依然在太陽電子實行傳統的「教父模式」。所有問題都是自己一手抓,有了想法就去做,完全聽一個人指揮,事無鉅細都要過問。

  這對於一個正規公司來說是極不可取的。

  在未來幾年裡,我還能夠預測一些不可逆轉的流行趨勢和一些企業的發展對策。然而目前來說,歷史已經超過我的瞭解,很多事變的面目全非,我不得不考慮著把自己的作用慢慢淡化,憑借我們現在已經取得的成就繼續錦上添花,而不是再像以前一樣無中生有。

  老實說,這個還是比較有難度的。因為我自認不是商才,最多算是一個有一些小聰明的小孩子而已。在某些方面,我不如現在這些踏踏實實做事的部下們,而且目前我這個條件也不太允許我真的什麼都一手抓——最少還得再過兩年左右才比較靠譜,現在我就是把自己再往歲數大了打扮,也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

  最初是一直靠創造奇跡攏住了人心,然後是機緣巧合地碰到三哥,讓他平衡了局面,現在則是靠郭振在身後撐著。這幾年下來,回頭想想,我總有一種走鋼絲的感覺。如果說夠義氣,郭振是沒話說的人,但人往往都有一個上限,一些事所帶來的效應一旦超過這個上限,具體會變成怎樣也不好說。我從來不懷疑自己的朋友,但我的朋友也不是只有我一個朋友,我必須考慮其他因素。

  我現在既要轉移外界的注意力,又要做一些能跟目前太陽集團發展同步的事情。在這種情況下,我選擇了一個類似當時眾人給我準備生日禮物的方式,也就是對眾人來說,我似乎是放棄了一些東西,實際上卻沒什麼變化。

  我放心把創業基金交給郭振打理,當然也只是打理而已,錢還是我名下的。

  我放心把公司的權利放開,同時上市,張小桐私下幫我吃掉少量股票,最大股東依然是我。

  最重要的是,1996年中國剛剛開始傳媒產業化,我專心經營傳媒集團,為的是把目前所有的一切一切都銜接起來,讓太陽集團的一切產業形成一個互相促進的良性循環,再通過傳媒集團的各種手段表現出去。

  惟有這樣,我們才有能和國際大公司們一較高下的實力和本錢。

  SONY有技術,新聞集團有歷史,迪斯尼有營銷,華納有核心產業。我們有什麼?不過是一個全世界最大的市場上有一些低成本的實業而已,況且這個市場還沒成熟。

  其實我還有一點希望在心中,只是放眼世界,一個人的力量是如此渺小,如此艱辛。

  ****

  郭振帶起來的這股農村問題調查風維持了一段時間,這在國內來說簡直是一種奇跡了。我藉著這個機會好好地炒了一把劉寧。基金會的人把劉寧當寶貝一樣接到河南安徽一頓狂拍。還有好事的記者跟蹤採訪了他。

  然而拍完片子我們就開始發愁,這東西境內電視台不放就完全沒用,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各大電視台連關於農村問題的報道都開始銳減,更何況放這種指向性很強的東西?

  我聯繫了一下默多克的小兒子,就是沒事往張小桐那裡湊的那個,詢問了一下能否通過新聞集團在所有能覆蓋的中文電視台播放。他的回到倒很痛快:「沒有中國政府同意,我們是不能夠播放這一類內容的。」

  我本來挺生氣,後來想想也是,連彭定康出書都被拒絕了,默多克向中國政府示好的態度已經很明顯,我拿這種事要求人家無疑是不明智的。

  繞來繞去,還是得問國內電視台的口風。

  劉國良對我們這個舉動不贊成也不反對,從他的角度來看,一次大規模的所謂「揭內幕」跟本不算什麼事,尤其是安徽河南這些地方,跟他們派系的人關係八桿子打不到一起去——地方比較窮,沒政績,沒潛力,自然沒人肯提攜。

  在他聽之任之的前提下,最後片子落在了幾個全國範圍的大電視台裡,我們還倒貼了點錢。劉寧很有煽情的天賦,而且懂得什麼程度的煽情能讓國內大多數人接受,片子播出的效果和反響遠遠超出最初這些地方官們的預計,連劉國良都有點吃驚。不過事已至此,他怎麼還是得向著我們,無形之中替劉明耀和我擋了一些事。

  劉寧的片子讓馬伯庸很有了一些興趣,他建議鳳凰衛視做一個北朝鮮專題,專門派人去北朝鮮拍攝一下那裡的真實情況,畢竟那個三千萬人口的國家對於很多西方世界來說還是一個神秘的存在。考慮了一下當時鳳凰衛視應有的作用,我否定了這個計劃。

  在差不多一個月的熙熙攘攘中,1996年的10月過去了,這一個月裡我們唯一做到的事就是讓很多不瞭解農村問題的人知道了農村問題。以往一些正面報道的假象被粉碎,農村問題慢慢浮出水面。

  中國是農業大國,三農問題一旦被表達得很嚴峻,國家也會重視。與之相比,我們所付出的代價無非是被很多人記恨,這一點我一點都不害怕,反正恨我們的人已經夠多了……

  ****

  就在我讓付曉飛籌備第二批暢想書系的時候,劉國良又一次親自來找我了。

  現在的我不同於當年跟張小桐在一起的悠閒模樣,身後跟的是那個叫馬蘭的高個姑娘。劉國良看見我的時候很慈祥地一笑:「喲,小周有保鏢了?」

  我裝憨:「哪能跟劉叔您比啊,我的四倍,還都是男的。」

  劉國良照舊請我上車,我讓馬蘭在後面開車慢慢跟著。

  「小周,最近你鬧的有點大啊。」一上車,劉國良就跟我直奔主題。大概是之前熟悉了我的談話風格,覺得跟我說得直白一些更好。

  我早料到他找我就是說這個事,笑著應道:「劉叔,我也不跟您說見外的話,那個我確實是故意的,不過我不覺得做得有多過分。現在曝光節目也不少,您隨便一推就是了,跟您沒關係呀。」

  劉國良歎了口氣:「要真是這樣就好了……小周啊,你覺得如果沒什麼事劉叔會來找你嗎?上次方康年去美國也是你一手操辦的吧?那件事我都沒來找你,因為當時我心裡有數,你做得不留痕跡,沒人能抓住把柄。」

  我聽劉國良這麼危言聳聽,心裡有點毛,自從劉明耀去過黨校之後,就算有什麼風吹草動也是他通過劉明耀來通知我。像現在這樣親自過來,多少也得有一些原因。

  「劉叔您直說吧,我心臟好。」我故意作出一個比較隨便的表情,表示自己的輕鬆。

  劉國良乾咳了一聲,說:「其實也沒什麼大事……最近鳳凰衛視搞的很好,劉叔都想誇你幾句……」

  我笑了:「劉叔,您不用繞圈子。」

  「小周……這個這個,我聽說你最近在集資?能不能告訴劉叔你想做什麼?」

  我長出了一口氣,我當是為什麼事呢,原來是圈錢的事。不過國內企業迄今為止還沒有這麼大手筆的,被重視一下倒是正常。

  「劉叔……」我慎重地選擇了一些不是那麼刺激的詞,「根據我們現在在美國得到的一些消息,97年似乎有人準備在亞洲進行大規模的貨幣投機活動……我的目的無非兩個,一個是撈一點錢,另外一個就是希望能保住香港。」

  劉國良半信半疑地看著我:「小周,你的消息準確嗎?」

  我聳肩:「您說我幹嗎把自己姐姐一個人扔美國去?國內的錢還不夠我們花嗎?」

  「哦……」

  這個理由似乎已經足夠充分了,除了更大的利益之外,尚沒有什麼能讓我們改變生活的理由。

  「劉叔,人民幣不貶值造成的損失將不可估計,在這方面我做不了什麼。」我誠懇地對劉國良說,「說到底,我還是一個投機倒把分子。如果果外的貨幣投資分子們行動了,我希望您能保持好心態。」

  「唔……」劉國良點點頭,「你能猜出大概從什麼時候開始嗎?」

  「明年,具體什麼時候要看情報了。」

  劉國良輕輕嗯了一聲:「行,小周啊,你要保持好心態……這次農村問題的風波中央有人幫你擋著,下一次就未必了。」

  「我明白。」

  ****

  跟劉國良會面幾天之後,也就是11月初,國內開始大張旗鼓宣傳起WTO來了。中美貿易戰正式開始。

  1996年,多事之秋。

  ****

  11月太陽電子開始了關於收購Maxis的談判。這一次搶在EA之前收購Maxis不是沒有理由的,10月底UBI的NFL遊戲已經開始了鋪天蓋地的宣傳,EA體育遊戲方面的優勢正在慢慢消失,FIFA足球系列的魅力在亞洲沒能夠完全綻放,被實況足球慣壞了的日本人和中國人紛紛把自己能想到的最慷慨的語言都贈給了FIFA系列。儘管有著大量的球員實名和翔實的資料,惡劣的操作感還是讓亞洲的眾多足球愛好者們大失所望——在北美,FIFA依然很受歡迎。

  和以前沒有任何不同,劉明耀依然習慣性地來問我關於收購Maxis的一些細節問題,他已經漸漸習慣了以我的分析為基礎去考慮得失。我的意思是把Maxis收下來,解散西雅圖工作室,把這一批人挪到北暴雪,參與到現在的網絡遊戲計劃當中去。除了兩個主要製作人給他們開另外的項目,引導著他們往大名鼎鼎的《模擬人生》方向上發展之外,其他的人基本上該幹什麼幹什麼好了。

  劉明耀一點疑問沒有地去執行我的指示了,似乎完全忘記了現在他自己做決定根本不用問我的意見。

  我在跟張小桐電話的時候說起這些事,張小桐笑著說:「還真是魔術師的飛刀呢。」

  我閉上眼睛——跟張小桐通電話的時候我一般都閉著眼睛,方便想像她現在的模樣——歎了口氣說:「其實最麻煩的也正是這一點,有點累。」

  女孩兒在電話那邊輕輕笑:「不用怕累,我很快就會回去陪你了。」

  我嚇了一跳:「你回來?那美國公司怎麼辦?」

  「我已經找到合適人選了。」張小桐的笑聲像牙齒咬在蘋果上,「保證你也會滿意。」

TOP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誰?」我吃了一驚,能讓張小桐說滿意的人可不多,短短時間內天上掉下來一個這樣的人?

  「不告訴你。」

  「姐姐……您幾歲了?」

  「馬上18了!」張小桐把那個「了」字拖得老長,明顯的撒嬌口氣。

  我不得不以乾咳一聲來結束這種沒營養的對話:「咳……姐姐,我們還是說點別的吧……您打算什麼時候回來?」

  「聖誕前吧。」

  「好啊好啊,今年聖誕咱們又能一起過了。」

  張小桐用鼻子輕輕哼出一聲滿足:「哼,我要生日禮物。」

  「沒問題,我把自由女神買下來送您……」

  ****

  回過頭來,魯倩的新片,付曉飛執筆的《似水無痕》開鏡了。

  蔡青最近去歐洲跟運營商們談網絡遊戲的合作問題,之前已經談過三四次,這一次應該是最後一次。按照太陽電子的開發計劃,聖誕節前後三個月內包括Online計劃在內的諸多遊戲項目都輪到檢驗成果的時候了。體育遊戲,RPG遊戲,動作冒險遊戲,音樂遊戲和模擬經營類遊戲均要各自發展出自己的品牌。在已經收購的公司當中,暴雪的成績最好,《Diablo》在宣傳上有著無可比擬的優勢,單畫面一項已經是96年底最期待遊戲的最高峰。

  《Diablo》的遊戲樂趣在於,即使你通了最高難度,這個遊戲對於你來說也才剛剛開始。搜集樂趣在這個遊戲中得到了極強的體現——反正現在連eBay都是張小桐旗下的了,將來虛擬裝備販賣這一塊還不是我們自己的天下?將來老子也學習《UO》創始人一樣穿一套高級裝備去橫晃,然後偷偷賣個幾百美元給自己花花……當然,這個想法也就是隨便想想,說出去就太丟人了……

  為了給歐洲市場鋪路,蔡青很是辛苦了一陣子。歐洲那些糙老爺們對數字的敏感程度不亞於張小桐對俺的手指,反覆估計反覆預測,彷彿歐洲之前因為這種預測逃過很多劫難一樣。事實上我們也都知道,歐洲是一個從鼠疫到戰爭每一次大事件均慘不忍睹的地方,歐洲人的謹慎作風在很多時候沒給他們帶來任何好處,譬如當年的馬奇諾防線。

  好在網絡遊戲計劃比較有新意,而且是一個巨大的利潤點,不少人還是挺願意成為周扒皮家的小工,只是一個公司一個公司跑,苦壞了我們的蔡姐姐。

  蔡青在歐洲,國內的宣傳重任幾乎都是我一力肩挑了。我的日子過得要多苦有多苦,魯倩多次通過她姐傳話,聲稱如果我再不去看她就要罷工,為了照顧員工情緒,我只好忍辱負重去看小美女。

  跑了幾次拍攝現場,我覺得我早早把劉寧提出來幹活是比較正確的選擇。作為一個獨立的製作人,劉寧顯然是有一定水平的,但做為導演,他需要熟悉的事還不少。現在這個團隊基本上是香港人和美國人拼起來的,有著不倫不類的經驗和互相對立的觀念。劉寧在拍片的同時也要學到怎樣去領導團隊,這是我安排他早早就去幹活的另一個原因。

  按照付曉飛的劇本,魯倩這個片子拍三個月就能完,後期製作卻至少要半年。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宣傳。對於電影這種東西,只要核心內容不暴露出來,怎麼宣傳都無所謂。正如女明星只要不露點,露的再多也只是「性感」,都露出來就成AV女星了。

  我一直希望魯倩主演的電影能在《泰坦尼克》之後上映。有詹姆斯·卡麥隆這一部登峰造極的電影墊底,《似水無痕》再怎麼差也一定會大賣。從時間上考慮,如果詹姆斯·卡麥隆能拍得再快一點應該沒問題。想得再好一點,甚至可以考慮角逐一下1997-1998年的奧斯卡最佳外語片。

  這些事情搞到11月底,Tony帶著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們從香港回來了,鳳凰衛視開始在香港猛推「蔚藍少女」組合,一群適合各種年齡人士YY的大姑娘和小姑娘們迅速佔領了大多數人的眼球,內地一些活動也開始頻頻邀請「蔚藍少女」參加。

  就在國內媒體驚訝於太陽集團造星活動之迅速,一切順利的當兒,付曉飛給我打電話,說是要找我喝酒。聽他的口氣,很有一點半死不活的意思。

  他剛說了三個字我就聽出來到底發生什麼了,這他媽不就是失戀麼?每個人一輩子都要痛一回的First Time。我熟,也經歷過。

  我過去看付曉飛的時候,這個平時西裝革履牙齒都閃著光出現在媒體面前的著名主編正窩在床上抱著被子發呆,嘴裡不停地喊著「老婆」之類的字樣。從小到大我也算見過不少失戀後抽瘋的了,我自己也是遭受過此類痛苦的一員,所以特別能理解這種階級友誼。

  我拽了張凳子坐在房門口,掏出《With You》開始玩,這樣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呻吟不斷的付曉飛慢慢抬起頭來。

  「不打算勸勸我?」

  「豬還吃飽了才有力氣叫喚呢,同理可證,你小子還死不了。」我把遊戲存盤,揣懷裡,「現在這種時候,我說什麼不都跟放屁似的麼?起來吧,別抱著被子說胡話了,你這個被捲控!(注1)」

  「起不來。」付曉飛有氣無力地說著國產電視劇裡的台詞,一點也不像能寫出精彩劇本的作者,「讓我死了算了。」

  「也行。」我說,「媽的我還正在愁你這版稅怎麼發呢,乾脆都折現給大家買春去算了,也算能安危你在天之靈了。」

  聽我說到錢,付曉飛稍微來了一點精神,翻了個身:「我才捨不得死,我還有幾十萬FANS……」

  「那就起來。」我一把拽起被子,「你打算一輩子拿這個當自己的絕世美女嗎?」

  被我奪走被子的付曉飛手腳並用地撲騰了幾下,爬起來了。

  「怎麼回事?」我問他,「前段時間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說散就散了?」

  「從來也沒好過。」付曉飛像殭屍一樣游下床,「那次來了之後呆了幾天就走了,去美國了。」

  「我操,你不是說你那天真什麼都沒干吧?」

  「都跟你說這是純情故事了……」付曉飛用我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嘟囔,「其實那天晚上我被打擊了。」

  「嚇?被打擊了?還能有人打擊到你……?」我其實本來想說「你那臉皮」的,看付曉飛這副德行,忍住了。

  「在你這幹了這麼長時間的編輯,我總覺得自己知道的不少了,結果啊……」付曉飛一聲長歎,「媽的,一個徹夜長談,我就敗了。」

  我有點吃驚:「你……你就坐而論道來著?」

  「是啊……結果我就敗了……」付曉飛中了魔障一樣重複著一樣的話,「我就敗了……」

  「媽的,說重點。」我推了他一把,「別丟了魂似的,你還得活下去。」

  「唔……」付曉飛被我一推,似乎清醒了點,「我覺得我配不上她……」

  「什麼意思?」

  「我從來沒見過那麼聰明的姑娘……」付曉飛清醒一點之後說話也順溜多了,「我第二次這麼全面被打擊。」

  「哦?第一次是什麼時候?」

  「第一次是跟你姐聊天的時候……」

  「……」我無言,繼續追問下去,「她的意思呢?都肯來看你了,還對你沒意思?」

  「她說她比較失望……」付曉飛耷拉著腦袋喃喃說,「希望我再磨練幾年……」

  「呵,好大的口氣。」我想起跟詹輕兒的匆匆一面,似乎沒什麼太深刻的印象,「你就這麼放棄了?」

  「我是那種強人所難的人嗎?」付曉飛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那幾天我都是自己睡的,後來她回去了,臨走送了我一個吻……」

  說到一個吻的時候,這個沒精神的少年居然有了一點幸福的德行從臉上飄蕩出來,雖然滿淫蕩,看起來還是很能讓人被感染——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的幸福都是相通的,只要靠得夠近,還是很容易感受得到。

  我忍住了沒去追問是吻嘴還是臉,畢竟這兩種意義不同的吻代表了不同的意義。還是讓付曉飛自己去體會那種幸福吧。

  付曉飛回味了一下幸福之後又從雲端跌落下來,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那衰樣讓人看了就覺得難受。

  我坐在床邊,慢悠悠地對付曉飛說:「付曉飛你聽著……」

  「嗯?」

  「我聽過有句話,可能說得不對,不過我覺得有些道理——男人的成熟不是靠和女人上床來完成的,大多數時候,靠的是失戀。」

  「……唔,你這是安慰人嗎?」

  我低頭歎了口氣。

  「算是吧。」

  看付曉飛不說話,我問他:「要不要聽故事?」

  「什麼故事?」

  「土得掉渣的愛情故事,我朋友的。」

  「嗯,說來聽聽。」

  「我盡量長話短說吧……我一個朋友以前家境不是很好,出來找工作,認識了一個姑娘。」我悵然看著失魂落魄的付曉飛慢慢講一個很熟悉的故事,「……他用了很大的心思去追這個姑娘,當時這個姑娘還在讀書,他為了能跟姑娘一直有話說,自己也開始自學姑娘的課程。」

  付曉飛沒出聲,安靜地聽著。

  我繼續說下去:「那時候他工作已經不錯,不算窮,就是沒有時間,每天加班要加到午夜之後……」

  「回到住處,他總是很想一頭倒下去睡死算了,但是一想姑娘,半大小子身體裡的荷爾蒙高速分泌,他就捧起自己丟下多年的課本努力讀書開始努力了……就這樣,他在兩個月內讀完了初級心理學。」

  「當時我還在想,有這麼追姑娘的嗎?能成嗎?結果後來他就證明給我看了,原來這也能追到姑娘,還追得姑娘死心塌地。」

  「他跟姑娘在一起之後才知道,姑娘原來也喜歡他,讓他看課本是想激起他再次學習的熱情。兩個人的關係慢慢穩定下來,他工作,她上學。」

  「這樣過了大約半年,姑娘的家裡人希望她去香港讀書,為了不讓家裡人失望,她去了。」

  「她在香港半年,平均一個星期回來一次看我那個朋友,兩人的感情沒有因為分開而變淡,反倒更好了。」

  「後來,姑娘終於忍不住了,回來和我那個朋友同居。姑娘家裡很有錢,為了我這個沒什麼錢的朋友,她不惜跟家裡決裂。呵呵,聽起來是不是很像三流言情劇?」

  付曉飛搖搖頭:「沒有,我覺得挺好的。」

  我神飛遠方,繼續說下去:「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兩個人保持了很好的感情。一直到某一年秋天,那個姑娘忽然在我朋友面前消失了,只留下一封信。信上有兩句話。」

  「哪兩句?」

  「忘記我,好好活下去。永不解釋,永不抱怨。」

  「然後呢?」

  「然後我那朋友再也沒見過那個姑娘,他四處打聽,聽說那姑娘已經跟自己的父親搬到加拿大了,我那個朋友找遍了所有的人也沒找到她的聯繫方式。」

  付曉飛看著我,臉上很有一些作為男同胞的感同身受,關切地問道:「後來呢?」

  「後來,我朋友放棄了尋找。」我看著他的眼睛說,「但是他告訴我,他除了曾經難過和失望之外,從來沒有恨過。」

  付曉飛搖頭:「我不信。」

  「不信就對了。」我放慢聲音說下去,「他也確實恨過,不過他清醒的比較快,很快就能明白愛情在性衝動之外還有什麼意義。」

  聽我說到性衝動三個字,付曉飛面色古怪:「聽,聽你說這些總覺得有些奇怪……你繼續說。」

  現在讓我自己去回顧那些事,自己感覺已經很淡然了,然而心中依然會有一點點的揪痛,我不明白自己是在說服付曉飛還是在釋放內心的痛苦,或者兩樣兼而有之。用力吸了一口氣,我說:「所謂愛情,可以說是人在給自己的生理衝動找一個藉口吧——不過有的人能在其中感覺到幸福,有的人卻只記得愛情之後的恨。怎麼想完全是你自己的事,正如性格決定命運。我問你,你曾經覺得幸福嗎?」

  「一點點。」

  「你已經得到一點點了,難道這還不如之前沒得到嗎?」

  付曉飛沒吭聲。

  「付曉飛你聽著,人生的經歷都是財富,幸福是財富之外的贈品。假如有一個人曾經給過你幸福,你為什麼非要把這些幸福轉成恨?對自己,對別人,對一切一切,你覺得你自己是那種希望把所有問題都推到各種原因上就是不肯承認自己幸福過的人嗎?」我斥道,「你告訴我,你這樣對誰好?不是還有希望嗎?不就是學問不如人家姑娘嗎?你這就萎了?以後他媽的你還能不能硬起來了?」

  付曉飛被我說得臉色青了又白,我不管他的反應,自顧說下去,也算是給自己的回憶牆上再抹一把泥了。

  「愛情是個好東西,這東西比抓鬼還有難度,」看付曉飛臉色不好,我又放慢口氣和顏悅色,正是一緊一鬆的談話方式,和九淺一深一個道理,「抓到了,努力了,全力以赴了,剩下的也就不要強求。你要始終記得一句話。」

  付曉飛滿臉迷茫無助地看著我:「什麼?」

  「勉強沒幸福。」我閉上眼睛,怕的是自己的淚水被付曉飛看見「永遠記住,你要留住的是幸福,不是痛苦。你有的是人生,不僅僅是愛情。」

  ****

  跟付曉飛談過那一次之後,他用了差不多一個星期恢復過來,速度也算快的了。要知道我恢復艾琳離開帶給我的痛苦用了超過10年,至今心裡想起還是會有一點睡不著覺。由此可見大家在心靈和肉體上都比我強太多,最廢的人還是我。

  付曉飛出宮開始幹活,太監了一半的出版計劃和其他人死活不敢定奪的一些決定都慢慢落實下去。我頓時覺得輕鬆不少,專心等Tony帶姑娘們四處如妖蛾子一般從這個地方飛到那個地方,宣傳、造勢、演出……不是走馬觀花,是走花觀馬。

  忙了一段時間之後,Tony開始清閒下來,11月中到12月底之前沒有什麼大型活動,聖誕和元旦肯定是要忙的,我趁這個時間把邵科王易他們介紹給Tony,讓他想辦法把這群人也推一推。

  經過在日本的大規模宣傳之後,加上遊戲大賣,王易帶領的樂隊也算有了相當的知名度,Tony一看王易他們幾個叼著煙、人人臉上黑眼圈的扮相,眼睛立刻就亮了:「不錯不錯,有前途。」

  我私下裡拉著邵科叮囑來又叮囑去:「千萬看住他們幾個,不要亂搞女人,不要出去嗑藥,記住,不是不許,是不要出去……媒體永遠是明星面前最大的兩人刃劍,一定要小心,尤其是上升期的明星。」

  邵科表示明白:「放心,我能管得住他。」

  「那我就放心了。」我低頭想了一下,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幾個都對日本有點意見,不過搖滾本身就是這麼個東西——它要是被大多數人接受了,社會也就快完了。所以我建議你們往日本發展,中國搞搖滾的自搞他們的,文化這個東西,還是輸出的好。」

  「我知道。」邵科說,「每次看外國人在中國放電影我就不爽,能往外賣咱們自己的東西總比等別人往咱們這裡賣好。」

  「日本現在還在玩曼森玩剩下的那點東西,努力日翻他們吧。」

  「我們盡力。」邵科說話從來都留三分餘地,適合做事而不適合宣傳的人。

  我放心地讓邵科去了,Tony負責樂隊在東南亞地區的宣傳,日本方面有另外的專業團隊等著他們。出乎我意料的是,王易他們對搖滾商業化沒有任何意見,本來我還以為這幾個小爺都得鬧上一陣來著。我算看出來了,原來大家都不抗拒商業化,只是需要適當手段一樣。好比兩個人出去開房,有了結婚證就光明正大,哪怕是假的也沒關係。

  借口嘛,宛如喝酒擋臉,如此而已。

  ****

  11月底,收購Maxis成功成了我最高興的事——由於要幫忙整改工作室,重新組配人手和交接北美地區的工作,張小桐忙得沒什麼時間跟我電話。我也經常勸她多休息,畢竟在身體健康和多聽聽她的聲音兩者中讓我選擇,我要選擇前者。我不是很久以前的那個我了,現在的我知道,別人的健康快樂才是我能得到更多的基礎。

  不過跟張小桐通話的同時,我也想到了一個問題,Mirabils現在已經上市有一段時間了吧?美國在線由於忙著給隋雲飛投資,暫時沒有閒暇來管這個以色列的小公司。經過我提醒的張小桐就趁機而入,把Mirabils一口吃了個乾淨。

  COL在中國的第一次衝擊,就是大力發展即時通訊軟件。

  1996年底,中國的網絡環境還沒好到能支撐即時通訊軟件發展的地步,我也沒打算以國內為主要發展目標。此時Windwos95才剛剛在國內開始流行,電腦配置都比較低,如果不是為了幾個特別好的遊戲,幾乎沒人會裝這個200多M的操作系統。

  亞洲地區發展的主要目標就是日本和韓國。日本人對網絡不是很熱心,一直到2000年之後才後知後覺地開始重視網絡遊戲和網絡資源,韓國相對來說起步比較早,也比較有錢。

  至於其他國家,依然按照最初ICQ的發展趨勢慢慢推廣,這個東西在歐洲蔓延速度最快,北美稍微差。不過有Yahoo!的推廣和張小桐的努力,想穩住也是很容易的。畢竟網絡發展到今天,太多人希望出現一款能夠代替聊天室的通訊軟件了。

  在沉默與躁動中,我拉開架子等著12月的到來。屬於我們的那個聖誕節,它,又該回來了。

  注1:XX控,泛指對某種事物有特殊偏好的人。


TOP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12月來的很快,大大小小的事彷彿單身了幾十年的壯漢一古腦壓過來,不給人留喘氣的機會。我也宛如被壯漢們追趕的小姑娘一樣撒歡四處沒命地跑著。12月是年底商戰的前哨戰,聖誕商戰的開幕戰,也是上市公司們最有希望獲得股東支持的季度,任何人都不敢小看十二月——當然,什麼都不在乎的人除外。

  我自認還不是什麼都不在乎的人,所以忙得特別勤快。這當中有另外一個原因,自然是被張小桐刺激了。

  這個人在北美藉著高科技股的飛昇,按照我的提示一路吃吞搶並,儼然現在已經是一個在北美有著強勁實力的公司了。當然,我們心裡也清楚,我們目前這些成就跟重工業比起來還是九牛一毛。隨便一個汽車工業集團做導彈賺的錢就夠我們忙活一年了。

  不過既然咱已經把自己定位成文化人,就不要去亂想這些沒影的事。12月內要做的事包括遊戲宣傳、電視劇宣傳和處理持續不斷的演出邀請。遊戲方面,全部核心內容直指《Diablo》。在遊戲銷售網絡比較發達的北美和歐洲,目前訂貨量已經超過30萬套。受連帶影響,暴雪的股票跟著一路飛漲,讓原本打算收購暴雪後來處處被我們搶了先機的EA咬牙切齒。

  張小桐再一次顯示出她的才幹,12月初在她親自去遊說本來打算跟她簽訂有線電視專利協議的時代華納公司,尋求新的合作。華納在專利面前讓步了,同意為COL的門戶站提供其媒體集團相關的娛樂資源作為支持。這給我們在亞洲地區發展網絡事業提供了非常便利的條件——要知道,授權所代表的不僅僅是「官方資訊」,還有一個很至關重要的問題——若我們想打擊其他人,只要拿版權出來說事兒就行了。

  繼時代華納之後,微硬也嗅到了風聲,緊隨而至,由於OEM的合作關係,加上俺們是微硬的股東,這事兒談的也算順利。不過美國人談判習慣了幾個星期地拖下去,和中國人開會有一拼。張小桐很瀟灑地把事扔給美國她指定的代理人,自己在12月中就跑回來了。

  我這邊還在為寒假暢想書系第三批上市的事兒忙得恨不得化身成觸手怪,聽說張小桐回來了,二話不說,抓了從歐洲剛回來的蔡青給我當司機,去機場接她。

  路上,我和蔡青說起歐洲的進展。

  「該簽的都簽了。」蔡青說起來似乎很輕鬆,「如果往歐洲發展,我們是否應該尋找一個合適的人在那邊常駐?」

  我也一直在為這個問題發愁。北美地區最起碼張小桐還能找到她認為合適的人選,我卻不能跟她比。眼下國內也是缺人缺得厲害,我連郭振都扯出來幫忙了,歐洲再找一個熟悉語境、文化又有能力的人,難度實在是大了點。

  「蔡姐你認為呢?」我一想到頭疼的問題,第一個反應是反踢給旁邊的人,看看她們的反應,「現在想找合適的人,有點難度。」

  蔡青一笑:「不是你跟我說的麼,中國什麼都缺就是不缺人才。」

  「話是這麼說。」我撓頭,「老實說,我覺得從明年開始,很多搞網絡的公司大概要開始燒錢了,我們可不能找一個燒錢的人呆在歐洲。最好還是有比較穩重有經驗的人。」

  「找這樣的人不如去問周先生。」蔡青一言點醒我,「他對這方面的熟悉程度要多一些,我更喜歡接觸專業技術人才。」

  我想到姜博士,笑了。

  「VCD的銷售現在怎麼樣?」

  「VCD機的銷量已經很高了,」蔡青說,「咱們的銷量是全國第一,這七個月的總銷量大約是700萬,平均月銷量100萬台。」

  我點點頭:「姜博士的研究要繼續下去啊……只有有了更好的核心技術,我們才算真正的有了自己的優勢。」

  「一定會的。」蔡青笑著說,「你不是一直說要創造奇跡嗎?」

  我無所謂地笑一笑:「奇跡未必,盡心就夠了。」

  蔡青把車開得很快,沒多久,機場到了。

  同樣的一個機場,承載了太多次分別和相聚之後也變得楚楚動人起來。我在停車位下車,站在陽光裡抬頭看了一下天上一塊塊類似好大棉花糖的雲,在12月冷冽的空氣里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蔡青笑著邊拔鑰匙邊看我:「怎麼?感慨了?」

  「沒有,車裡憋的。」我死活不承認。

  蔡青也不繼續追問,只是揮手:「你自己進去接小桐吧,我在這裡歇一會,等會還要當司機。」

  我對蔡姐姐的善解人意只有感激和佩服了,趕緊屁顛屁顛跑進大廳,在國外出口那裡站好等著張小姐的歸來。

  非常非常幸運,飛機居然提前到達了,我只站了不到半個小時就等到了該來的人。戴著墨鏡一身學生打扮的張小桐人還沒出來就在朝我揮手,我也在外面揮手示意。

  10月份之後也有近兩個月沒見了,說短不短說長不長,我心裡其實也想得她要命,雖然經歷了付曉飛失戀的沉澱,我依然看見了她就激動得不能行。

  張小桐好像也很激動,她快步從出口走出來,一把抱住我。

  我剛開始還覺得自己挺冷靜,被她抱住之後立馬崩潰了。

  著一霎那我忽然明白了,以前那些三流電視劇裡兩個人抱在一起就覺得天旋地轉的感覺原來是真的存在的,我在心中一下子就明白了,不管我現在還愛不愛艾琳,記不記得她,我一定已經非常非常愛張小桐了。

  這個女孩在10年的交往中,已經完全打動了我。

  最初她只是我理想的折射,隱約有著艾琳的影子。到後來,經過無數的改變之後,張小桐終於止蛻成一隻誰都無法掌握的美麗蝴蝶。圍著我翩翩而舞。

  我承認,我被吸引了,甚至可以說,我被吸引很久了。

  聞著她身上的味道,我輕輕問:「還回去嗎?」

  「不回去了。」張小桐的聲音溫柔得像要把我殺死一樣,「我要一直陪在你身邊,就算你膩了趕我走,我也不走。」

  儘管知道這是從我這裡學來的甜言蜜語,我也還是被感動得心裡發酸。

  「親愛的,一直留在我身邊吧。」

  以前我年輕,以為一輩子就是永遠,現在說話要相對柔和一些。

  我堅信,世上大多數情人間的誓言,即使不能履行,親口說出的一瞬間也都還是真心的。

  這對我們來說已經足夠。

  ****

  我跟張小桐手牽手走出機場大廳,蔡青正站在車旁邊看著我們出來,一見張小桐的這套打扮,蔡姐姐婉然一笑:「小桐更漂亮了。」

  我在旁邊附和道:「那是那是,人家現在是美國上流社會的人了,跟我這農民自然沒發比。」

  張小桐笑著打了一下我,對蔡青道:「辛苦蔡姐了,回去我來開車吧。」

  蔡青笑著擺擺手:「不用了,你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還是我來吧。小桐這次就你一個人回來?」

  「嗯。」張小桐微笑道,「悄悄地進村,打槍的不要。」

  張小桐複述這句抗戰電影經典台詞的時候,蔡青有意無意地看了我一眼,這一眼在明確表示,其實就是我把張小桐教壞的。

  我心中這個怨啊……我還滿地裝模作樣爬的時候,張小桐已經在研究弗洛伊德了,我能有什麼本事把她教壞?

  ****

  回到北關,我隨便找了個借口把蔡青攆走了。蔡青臨走前拍了拍我肩膀:「過河拆橋,有你小子的。」

  我嬉皮笑臉地伸手做請的姿勢:「蔡姐走好,有空常來……」

  張小桐握著方向盤看著蔡青離開,側過俏臉問我:「接下來我們去哪?」

  我想了想:「乾脆找人來吃飯吧,給您接風?想吃什麼?」

  「吃了飛機餐,不是很餓。」張小桐趴在方向盤上瞇起眼睛,渾身散發出一股青春少女獨有的媚態,「晚上再說吧。」

  「那回去歇會?」我拉過她的一隻手,「跟我回家?兩位領導最近去珠海玩去了,家裡沒人。」

  張小桐的手在我臉上輕輕一劃:「怎麼聽你說得像誘拐少女?」

  我嘿嘿一笑:「有人誘拐自己的未婚妻嗎?」

  「……」

  張小桐一直到進了家門臉還是紅的。

  我想,她也和我一樣,還記得把自己包紮得猶如禮品一般的那個晚上吧?

  ****

  我和張小桐的溫馨沒能持續多久,家裡電話沒心沒肺地響了。

  我和張小桐都是關機狀態,能追打到家裡自然表明問題不小,我看了張小桐一眼,張小桐示意我還是接比較好。

  我拿起電話,聽見的是劉明耀熟悉的聲音,不過聲調裡有一些低沉:「行文,我知道不該給你打電話,不過……」

  我眼皮眨都不眨地故作輕鬆地問「怎麼了?」

  「……萬老師的一些事被捅上去了,他受賄……」

  我心裡當時就是一哆嗦:「你爸知道了?」

  「他主管教育,能不知道嗎?」劉明耀說,「數額很大,夠死好幾回的。」

  「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好拿主意,所以著急聯繫你。」

  「證據確鑿嗎?動手抓人了嗎?」

  「還沒,但是捅到中央了,我們現在搞這個私立學校和公益學校的活動已經遍佈全國,蓋不住。」

  我冷靜了一下:「行,我知道了,你人現在在哪?」

  「車上,半個個小時後到你那。」

  「……你還真快。行,見面再說。」

  「好。」

  放下電話,張小桐在我身後勾住我的肩膀:「怎麼了?誰出事了?」

  我撓撓頭:「當年曾經幫過咱們的大恩人,萬教授……如今出了點毛病?」

  張小桐何等聰明的人,一下就想到了:「他……弄了多少錢?」

  我搖頭:「沒問,不過既然有人給他捅出去,肯定少不了。」

  張小桐頓時無言。我回頭看她低頭無語的樣子,心中一陣憐惜,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頭髮:「真對不起,你剛回來就讓你聽見這樣的消息。」

  張小桐抬頭對我笑了一下:「沒什麼,你不是常說,生活沒起落容易喪失激情嗎?反正見到你就是最好的事了,什麼都影響不了。」

  我聽得大為動心,慢慢湊近張小桐的臉,惡狠狠吻下去。張小桐微微用手捶了我胸口一下,就任由我輕薄了。

  我們這個吻吻得極長,或者這不叫接吻,只能算是一種比擁抱更親密的親熱方式——再親熱一點的方式我也熟,不過現在我總覺得這個事兒應該晚一點再說,倒不是說我現在身體不行或者怎麼著。現在這個孩子一樣的身體裡荷爾蒙分泌量並未達到性衝動的標準,更重要的是,我在以前的生活裡已經放縱得夠嗆,這一次重新面對周圍的人,尤其是女性,哪怕是張小桐,我也謹慎再謹慎。

  性是個好東西,可副作用也很要命。

  我和張小桐熱吻超過10分鐘,就在我天人交戰考慮要不要趁機摸摸她胸脯的時候,電話再次響了。

  我恨恨地在張小桐唇上又滯留了兩三秒才依依不捨地向後退開,伸手去抓電話。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我總喜歡欺負劉明耀了,不止一次打斷我的人就是他,能不恨得牙癢癢麼?

  「我在魯薇辦公室了,你過來吧。」

  我無奈地看了張小桐一眼:「咱們走吧,混飯吃真不容易。」

  ****

  魯薇在,周世昌在,劉明耀在,剛跟我們分開不久的蔡青也在,平時不開董事會的時候,也就我們這幾個人在一起碰。事實上,大部分股份也都是我們持有的,可笑的董事會不過是走個形式,圈錢又抓權才是我的目的……

  ……所以只要我們聚在一起,基本上就是出大事了。

  我進門第一句話就是:「事要捅也得我們自己捅。」

  「啊?」

  「壓不住就往外報吧。」我走在張小桐前面進來,「這種事兒堵嘴堵不住,只能對外作得漂亮一點——劉明耀,你什麼打算?」

  「看看能不能保住命。」劉明耀一臉死相,好歹是自己的恩師,「估計死不了,不過基本上完了……沒得救。」

  我對這種事兒頗為難:「還是我們自己來搞吧,咱們的原則應該是保住他的命和讓集團名譽盡量少受損,這一點上沒有異議吧?」

  顯然誰都沒有。

  我想了一下,朝蔡青招手:「姐姐,你要忙一點了。」

  「嗯?」

  「先開董事會宣佈這個事吧,盡量配合調查什麼的……當然私下怎麼搞,你和劉哥配合著來,詳細就不用我教了。」

  張小桐在我身邊微笑,不知道是諷刺還是誇獎。

  我繼續說下去:「蔡姐,然後,我們這裡能報道這個事兒的途徑——譬如現在的那兩份時事雜誌和一份報紙,還有鳳凰衛視,都盡量炒這個事吧。同時的,趁這個機會,我再給你介紹一個人,你也炒一下這個人的事,分散一下其他媒體的注意力。」

  幾個人聽我說到「一個人」的時候都來了興趣:「什麼人?」

  我說了三個字:「桂西恩。」

  蔡青隱約聽過這個名字,奇道:「他是……?」

  我講起桂西恩這個人,他是中國第一批到美國進修知道「Aids」這個詞的人之一。當時這個人很樂觀,瞭解了病發原因和傳染途徑之後,他覺得這種病在中國完全不可能大規模傳播開。

  十幾年後,他成了中國最著名的抗艾專家之一。

  90年代初,河南省一些地區開始有人宣傳「血漿經濟」,簡而言之就是讓農民靠賣血致富。這種說法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形成的,也不知道怎麼流行的,反正最後政府支持,民間也有人響應。河南境內很多地方開始組織農民大規模賣血,幾年時間內,血站比汽車站都多,而且管理混亂,器材、人手、衛生知識等等都極度不完善的環境導致了艾滋病的蔓延。

  當然,我沒跟這些人說,我知道桂西恩的時候,都是2002年末了,那時這個人才開始艾滋病防控工作不到三年。

  1996年桂西恩顯然還沒有認識到艾滋病問題的嚴重性,但他是全國最好的傳染病防治抓家之一,跑過很多農村。我的意思就是是希望讓人帶著桂西恩去河南一些地方突擊一下,瞭解一下情況。艾滋病大規模傳播這個事兒,早一點讓人瞭解比晚一點好。

  我詳細說了一下希望先由我們資助桂西恩進行個別地方調查的事,說得大家頻頻點頭。艾滋病在1996年對中國人來說已經不是陌生的名字,忽然發現其實這個東西離自己這麼近,大家心裡都忍不住要冷那麼一下。

  我囑咐蔡青,盡量通過一些多樣化的方式把這個問題暴露出來,讓全社會去關注,這樣既可以分開一些視線,也能方便我們在大家關注其他問題的時候救下萬博琛。當然,最多我們也只能做到救下他的命,這還是給劉明耀留了面子。一個居然在學校方面撈錢的人是我所不齒的。

  一個貪污犯和一個已經有泰國等國家前車之鑒的艾滋病問題相比,萬博琛的份量應該比較輕一些吧?

  我不知道這個決定能給我帶來什麼,我拭目以待。

TOP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桂西恩對艾滋病的敏感程度和我預想的差不多,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他就去了河南。在河南,有我們的員工協助,他很容易抽到了Hiv陽性的血液樣本,而且是抽了15個人,有9個是陽性。這已經是不得了的數字,幾天之內他把報告、統計數據和樣本一起遞交給地方政府。

  桂西恩的整個過程都有鳳凰衛視的人全程跟著——地方政府對這種事很敏感,記者們統統都是偷拍,難度很大。其過程讓我想起當2002年底鳳凰衛視採訪北朝鮮的紀錄片,據說當時連住旅館都有人半夜翻查採訪器材。在這方面,我倒不認為記者們都應該有唐師曾(注1)這種勇氣和魄力,那是全國全世界也沒多少人具備的優秀品質。對於大多數新聞記者來說,我只求他們能夠做到他們現在工作應做的一半就足夠了,只要有這一半的功夫,社會上大眾可以知道很多他們應該知道的,也就更容易去分辨和思考。

  在新聞採訪的同時,萬博琛被立案調查,名譽校長魯薇暫代校長。董事會開會宣佈了這個事,由於學校一塊一直只是勉強維持收支平衡,大家也沒有表示強烈的憤慨之類——在問題來到的時候,抱怨是最沒用的,解決問題才是關鍵。

  萬校長被帶走喝茶去了,由於「窮得只剩錢」,在裡邊的待遇倒還不錯,至少有吃有喝且住得舒服。我和劉明耀分別過去看過他,安慰說:「一定能把問題解決。」事實上這兩年萬博琛自己也沒少結交勢力,只是當慣了老師校長的人有些天真,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這一出大事,周圍一些朋友和兄弟該跑的也都跑了。

  我一直覺得,能在大事出現之後留在身邊的人才是真正的朋友。當然交朋友的前提是最好不要給朋友添麻煩。萬博琛當老師比當商人成功,他的一些學生知悉他的事之後紛紛跑來看他,出錢出力的都有,讓我很是感動。中國人在尊師重教上尤其值得被推崇,雖說這也造成很多教師職業上的人有點找不著北不知道自己是誰。

  稍微受過一點教育的學生都會很尊敬老師的另外一個理由是,中國的教師待遇是非常差的,這個只要是稍微瞭解一些國外資訊的人都能知道的事實。

  萬博琛本來被這個事弄得很狼狽,甚至有一些絕望,後來看我和劉明耀並未對他貪錢的事說什麼,反倒安慰一定會盡力保他,稍微有了一些底氣。等到他這些學生們出現的時候,萬博琛才徹底振作起來,開始積極地交代家裡人也四處走動走動。

  萬博琛貪掉的數額實際上並不大,5000萬左右,當然,這是查出來的數字。關鍵這當中很大一部分是公益教育的錢,這就讓不少人很憤慨。

  教育系統的貪污和貪污救災款差不多,都是能迅速引起公憤的事,我們必須在這些言論積蓄到一定程度之前把群眾的目光引到另外一個地方去。

  事情並不像想像中的那麼簡單,桂西恩河南之行後,許多電視台對這一份偷拍的紀錄片表示了猶豫,鳳凰衛視在97年12月回歸之前仍算是境外電視台,可以毫無顧忌地放,內地電視就要有一些顧忌了。

  連續跟十幾家電視台碰過依然無結果之後,我怒了,支持桂西恩直接把紀錄片捅給主管衛生的副總理。桂西恩在抗艾上表現出來的精神就讓人感動,他真的把這份報告遞給了衛生部。

  在這段期間,我找人去泰國買了一部反映當前泰國Aids流行的紀錄片在國內放,這個跟我國國情無關,有些電視台猶豫了一下也就安排著放了。紀錄片放了沒幾天,一些地方報紙開始出現了質問「難道宣傳艾滋病是當前的重要問題嗎?」,這有點像當年《大眾影視》上放接吻劇照被觀眾指責「難道現階段對於我們最重要的事接吻和擁抱嗎?」。我就覺得可笑,難道迴避了這個話題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麼?難道鴕鳥把頭藏進沙子就可以遠離危險了麼?從性忌諱到逃避社會問題,一直以來這些事兒怎麼都被封得嚴嚴實實?

  難怪魯迅要說真的猛士敢是於直面慘淡的人生和淋漓的鮮血,在中國,猛士就少得可憐,鴕鳥成群。

  報紙上有抨擊的,我們自然也能組織槍手反擊——反正文人是比較不值錢的,尤其是為了錢的文人。

  就在這樣拉鋸與心焦中,我們迎來了聖誕節。

  ****

  聖誕節因為萬博琛的事變得有點無趣,不過好歹是張女士生日,我們自然不能悶悶地過。

  小姨本來打算跟張小桐一起回來的,被張小桐攔住了,自然是為了能和我過一個沒人打攪的聖誕。我看著她打電話讓小姨晚幾天動身,在旁邊怪聲怪氣叫喚:「噢噢,女兒大了,留不住咯!」

  張小桐極其嫵媚地瞪了我一眼,放下電話:「今天做什麼?」

  「有你在,做什麼都好。」我從床上爬過去抱住她,「或者……我們做一些大人才做的事?」

  張小桐氣定神閒地扭頭看我:「好啊。」

  「……我就隨便說說。」我頭一次看張小桐在我面前宛如一個成熟女人,有點不習慣,「反正能抱著你就是最好。」

  「甜嘴。」張小桐笑著在我的臉上親了一下。

  我回親了她一下:「生日快樂,我的姐姐……」

  說到姐姐被張小桐用手指按住嘴唇了,我的絕代佳人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有點嬌嗔地責道:「還,還叫我姐姐?」

  「啊……」我呆了一下,趕緊改口,「親愛的老婆……」

  「切,誰是你老婆?」張小桐口不對心地推了我一把,臉上的開心都要掉下來了。

  「我也不知道,說不定是學校某個女同學吧?」

  「小壞蛋。」張小桐又恢復成小女兒狀,緊緊摟著我,「有你陪著,生日怎麼能不開心?」

  我摟著她,有聲勝無聲。

  「你開心就好。」

  ****

  「咱們去哪?」

  精心打扮後的張小桐被我拉出來,瞪著眼睛問我,極其貌似被誘拐的洋娃娃姑娘,讓我想起一些國外犯罪電影裡壞人帶著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們四處逍遙腦子裡卻想著齷齪下流計劃的場面。當然,我怎麼齷齪下流估計身邊這個洋娃娃早就很瞭解了。就在我習慣性用目光掃一遍街頭的時候,身邊的張小桐彎腰湊近我耳邊輕輕問到:「老公——咱們去哪裡?」

  這一彎腰,彷彿變身後的小狐狸又翹起尾巴,迷人到死。我故作冷靜地扭頭看了她一眼,一揮手:「去看我給你買的禮物。」其實心中狂跳不止,這姑娘,怎麼越來越會勾人了?老子可不是真的高僧,讀佛經偶爾也會沒用啊……

  張小桐在我的帶領下來到了很多年前我們經常來散步的公園,這裡經過再一次翻修,多栽了許多樹,人工湖和假山也等等也都擴建翻新,加了許多古色古香的亭台樓閣,看起來很似古代官宦人家的私人庭院。現在冬天,滿眼看過去都是枯樹什麼的自然沒有夏天花紅草綠好看,但有著建築襯映的山和水看起來也略有一些風味。

  我拉著張小桐的手走到一處路邊長椅前,小著問她:「還記得嗎?」

  張小桐看看長椅和周圍的景物,也笑了:「記得。」

  「當年,」我拉著她坐下,感慨地說,「當年在這裡,你問我,一個人知道那麼多到底有什麼用。你還記得吧?」

  張小桐裊裊婷婷地在我身邊坐下,點點頭:「記得。」

  我靠近張小桐,用自己嘴唇在她耳畔輕輕一觸。

  「親愛的,這個問題我到現在也沒法完全回答你,所以我把這裡買下來了,送給你,咱們以後有時間常來思考一下。」

  「啊?」張小桐摀住嘴裡的驚呼,「你……」

  我托著下巴笑笑:「以後這裡的保養費用都要你掏錢了。買什麼東西給你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裡有回憶。」

  「嗯……」張小桐慢慢把手放下來,摟著我,「謝謝你的生日禮物。」

  我無奈地看看她:「不行啊,怎麼也不如您一年一年的震撼……」

  張小桐淡淡一笑:「跟你學的。」

  我長長出了一口氣:「哎……」

  「怎麼了?」

  「沒什麼,」我親親她,「愛情啊,真像個步履蹣跚的孩子,你覺得呢?」

  「我們都是蹣跚學步的孩子呀。」張小桐笑得燦爛,「你曾經對我說過的。」

  我故意歎了口氣:「怎麼我說的話都讓你記住了?看來以後不能總向您承諾什麼了。」

  ****

  跟張小桐過了一個開心聖誕之後,我們又得開始四處為萬博琛的事情走動。不僅是我,張小桐也要幫忙四處跑,幸好這一次她不用回去,我忙得心裡踏實。

  現階段最重要事就是等桂西恩那裡的答覆,這種事急不來。

  就在我們等待的同時,省長上調,劉國良如我所料的任了代省長。這當中有什麼內幕我是不知道了,不過由此可見此人背後的圈子抱得很是緊密。我「熱情」地打了電話祝賀他,還托劉明耀送了點東西過去。

  再有幾天過了元旦,小姨回來了,我和張小桐之間不能像當初那樣肆無忌憚地在一起膩著了。這個時候,桂西恩上報的結果下來了。

  主管衛生的副總理批復是「一查到底」。有這個批示,桂西恩和我們辦事就方便很多了

  桂西恩是個很務實的人,他帶了幾個學生直接就再去了河南。這一次他打算大規模調查一次,弄到更詳細的數據和比較真實的情況。上一次我們匆匆而過,看到的肯定只是表面,實際情況要比這個嚴重的多。這些問題時至今日仍然無人過問,讓人想起來心中就是一股悶氣。

  不是說所有的事民眾都要知道,最簡單的一個道理,有了可以危害一個民族生存的問題總要優先解決吧?中國衛生條件本來就差,一旦大面積擴散開來,這問題誰來負責?就算負責了又能如何,對死亡的和即將死亡的那些人來說,又有什麼意義?

  其實我對萬博琛好感不深,他真要是被判死刑也就判了,現在救他是給劉明耀面子,也是借題發揮去捅艾滋病擴散這件事。從個人角度來說,我非常推崇桂西恩務實的做法,任何行業裡有一些他這樣務實的人,那個行業都能比較讓人滿意了。可惜就算在人口眾多的中國,這樣的人也是鳳毛麟角。

  自從上一次搞農民問題搞得全國一片叫好之後,從鳳凰衛視出來的節目很多人都不太敢要。現在盯著副總理的批示,才有人敢試著放一放。這個時候,前一段時間關於泰國艾滋病的紀錄片就發揮了效果。

  這種東西,只要電視台肯大面積播放就一定有效果。中國人不怕苦不怕窮,就怕出什麼事關係到自己,一聽說這個事就在身邊發生,都人心惶惶起來。

  一方面,我的效果達到了,另一方面,副作用也就出來了。把全國人民弄得人心惶惶可不是什麼好事兒。節目廣泛播出不到一個星期,鳳凰衛視本來談得好好的內地落戶的事兒被擱置了。

  我對這個結果可以所是意料之中,又有點意料之外。意料之中是肯定國內的審查之類會變得突然嚴格,意料之外則是除了這個沒有別的風聲。節目播出之後的效果倒是一如我們所想,大家的目光轉過去了,河南幾個地區的問題也被重點「關懷」起來。萬博琛這個貪污犯的事反倒沒什麼人注意了。果然比起財產來,大家還是更關注人命一些。

  很多電視台雖然看出了艾滋病追蹤報道的潛力,卻不敢妄動。畢竟這種事大家還都很敏感,而萬博琛貪污的調查也在緩慢而堅定地進行著,這樣拖到1月底,主管衛生的副總理親自去了一趟河南,算是徹底表明了國家對這件事的態度。

  幾乎是一夜之間啊,各地電視台紛紛組織記者過去,中央電視台還派了三隊記者,對不同的縣和村進行採訪。儘管當地一些官員極力阻止,事情還是不可避免地暴露出來。

  既然大多數人目光都放在了艾滋病防治問題上,我們救下萬博琛的事也就容易得多。前前後後一共花了差不多三百多萬,萬博琛的命算是保下來了。至於判多少年,那最多是個形式問題,判了之後再減刑,再保外,也就和沒事一樣。經過這一次之後,萬博琛在我們探監的時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直說對不起我們。

  我們能說什麼呢?劉明耀跟我一起出來的時候很是無奈地問我:「你覺得我們做得對不對?」

  我聳肩:「沒什麼對不對的,太絕情讓人心寒,太寬慈沒有警示,你說怎麼辦?」

  劉明耀撓了撓頭:「媽的……」

  我想起來一件事:「對了,今天把周世昌喊過來,你也來,我有事交待你們做一做。」

  「嗯?」

  「來吧。」我朝在車上衝我們微笑的張小桐招手,「兩個事,你和周先生都要忙的。」

  ****

  在辦公室,我先放了一段宣傳片,劉明耀一眼就看出來了:「《最終幻想7》!」

  「沒錯。」我說,「他們公司的股票你估計能收購多少?反正現在咱們在日本也有分公司,多吃一點沒關係。下個月這個遊戲就發售了,股票一定會漲,而且會漲很多。」

  「你的目的不是股票吧?」

  「嗯。」我承認,「這個公司的決策層有一點問題,股票膨脹之後會收縮,我想慢慢滲透把它吃下來。」

  劉明耀笑了:「你知道我們公司的市值預測是多少吧?」

  「我知道,」我看了猶如拈花微笑一般的周世昌一眼,說道,「不過是到1999年900億美元而已,他們預測高一點對自己總沒壞處。」

  「不止。」劉明耀說,「現在太陽集團最不好預測的就是風險投資的收益。按照市場規律,從來沒有一個公司在所有涉及的領域裡全部獲利,而且是占主導地位。所以很多人對太陽集團特別有信心。如果你想要SQUARE,拿一部分資金進行融資,直接吃掉它就是了。」

  「不。」我搖頭,「不能太激進,會激起日本廠商的聯合反抗。這些人排外情緒特別嚴重,別忘了,我們在美國還有一個很有錢的對手叫EA。UBI雖然被我們入了股,也不會老實。你覺得現在你有精力把這些麻煩都對付了麼?」

  劉明耀老老實實地搖頭。

  我說:「其實這也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現在跟這些廠商開戰不是時候。技術啊,朋友,你要知道技術革新在競爭裡才是最核心的問題。我們現在要慢慢從日本和美國廠商那裡積累技術,等待時機。」

  另外一句話我沒說出來,那就是不管什麼市場,都有一個培養的過程。譬如網絡和遊戲,這些市場都是經過無數失敗者燒錢搞到幾年內人盡皆知的。我們走得太快就很有可能也成為燒錢的失敗者之一。

  我又對周世昌道:「周先生,我跟你說的這件事其實也要劉總幫忙。」

  周世昌把微笑撤走,瞇起眼睛:「哦?」

  我笑著對劉明耀說:「劉總啊……能不能考慮一下讓最近上市的這個壯陽藥……在藥檢上不合格呢?」

  周世昌把身子坐直了一點,有保健品情結的他聽出來點兒意思了。

  注1:中國知名戰地記者。

TOP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自從1996年6月1日的《保健食品管理辦法》出台之後,國內保健品行業因有了比較規範的約束,發展反倒快起來。三株口服液就是其中之一,巨人集團也是其中之一,美國專利來到中國賺錢的例子也多起來。我曾經在年初承諾給周世昌回到保健品市場的機會,中間一段時間被一些事耽誤了,現在正是應當把機會重新掌握在手中的時候。

  周世昌聽我說起「壯陽藥」這個詞的時候,表情有一瞬間的尷尬——幾個女士在旁邊,我旁若無人地談起這些,讓他有點不好意思。

  我笑道:「周先生,您不要小看這個東西啊,全世界很多人的幸福得靠它呢。《花花公子》也是傳媒巨頭,這沒什麼吧?」

  張小桐在我身邊輕輕敲了一下我的頭:「人小鬼大。」

  我聳聳肩,對笑得詭異曖昧的劉明耀說:「反正你看看能不能讓國內宣佈它專利無效吧,或者藥檢不合格也行。現在世界複雜了呀,避孕藥,女權運動,家庭痛苦,這些玩意多得不能行。你們知道美國輝瑞藥業在1992到1994年兩年時間都在幹嘛麼?他們放棄了心絞痛藥品的開發,專門研究壯陽藥的市場。現在,他們已經打算上市,而且已經完成了第二階段的臨床試驗……周先生,您明白我想說什麼吧?」

  周世昌有點尷尬地點點頭:「我知道了。」

  「這樣。」我對劉明耀說,「我們可以先讓輝瑞在國內登陸,等到它們把市場開拓得差不多了,讓政府宣佈一個它專利無效,我們就嘿嘿嘿嘿……」

  劉明耀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這也太無恥了吧你?」

  「嘿嘿嘿嘿……」我笑道,「這個世界上有這樣那樣的痛苦,我們難道不是在為別人排憂解難麼?我們難道要讓外國人來給中國男人撐腰麼?嘿嘿嘿嘿……要不要你先試一盒?」

  劉明耀拿起文件夾作勢就要砸我……

  既然有了方向,熟悉保健品市場的周世昌就知道該怎麼做了。這個人對保健品始終有著無法割捨的情結,他靠保健品成名,最初所結識的所有關係都是跟保健品相關的,又在保健品上栽倒。當然,壯陽藥嚴格來說是藥品而非保健品,不過能做這個已經讓周世昌很滿足了,這和我當初找到的那些金融專家們出發點一樣:大家都喜歡重新站在自己曾經跌倒的地方,這樣才比較有成就感。

  人嘛,都難免俗,互相理解就好。

  ****

  跟周世昌和劉明耀碰過之後,我和張小桐回家,路上張小桐扯扯我的衣服:「行文,我最近幾天可能要去北京一趟。」

  「啊?去北京?」我一愣,「怎麼想起去北京了?」

  「在北大,有個對我很好的老師,我想在過年前去看看她。」張小桐說,「幾天就能回來吧。」

  我點點頭:「去吧,這種事我就不陪你去了。早點回來,要過年了。姨父回來嗎?」

  「下個星期吧。」

  「帶兩個人去,自己一切小心。」

  「嗯。」

  看著張小桐的笑容,我心裡總要比一個人的時候踏實一點。

  ****

  我原計劃在最近幾天裡聯繫楊遠哲他們,跟他們好好聚一聚,張小桐一走,這件事就提前了。

  聯繫到楊遠哲和葛金秋的時候,倆人依然在家裡打遊戲,完全沒有身為遊戲製作人的自覺。從電話裡的背景音樂可以聽出來,兩人正在玩的就是他們自己策劃的RPG《浪跡三國》,這個遊戲在日本很受歡迎,12月底隨著一批大作一起上市,取得了非常不俗的成績。當然,從電話裡我也聽出來楊遠哲家裡似乎換了新的音響,這小子有錢了就喜歡往視聽享受上顛兒,比我瘋狂多了。

  我打車過到楊遠哲家,這人正在跟葛金秋倆人用新買的康佳背投電視戰《浪跡三國》。兩人正在雲南方向晃蕩,屢次打敗南蠻大王孟獲。楊遠哲給我開門把我迎進來:「真是稀客,金秋,少東家來了。」

  這幾年楊遠哲跟我混在一起,口氣變得很小圈子,兼有一點油滑。我朝他笑笑:「過年了,來收租子,把喜兒準備好了沒有?」

  葛金秋按了暫停在客廳中央站起來:「還跟我們要喜兒?你不是有了麼?」

  「這玩意從來沒人嫌多。」我邊說邊走過來,「怎麼?又在自戀?感覺如何?」

  「還可以。」葛金秋解除暫停,繼續猛打南蠻兵,「RPG不太好搞呀,設定這些特技我們就參考了不少東西。」

  「《三國評話》都看過了吧?」

  「看了,」楊遠哲答道,「比日本人編那些三國故事有意思多了,我們就是以《三國評話》為基礎設定。嘖嘖……趙雲的蛇盤七探槍,真能想。」

  我笑道:「自然,這高覽在評話裡還是個強者呢,被趙雲一槍挑了。」

  楊遠哲撇撇嘴:「可惜人設用的還是日本人,咱們國內就沒有好人設了麼?」

  「有啊。」我說,「台灣有個鄭問很不錯,香港的利志達也挺好。這一次主要是我們遊戲還是往日本賣,所以人設用的還是日本人。用他們的人才賺他們自己的錢不是很有趣麼?」

  「也是。」楊遠哲坐到沙發上,把茶几上的電話機遞給我,「喊郭振他們一起吃個飯吧,這次我請客。」

  我陰森森地笑:「廢話,你這次拿了不少錢吧?你不請難道我請?」

  可惜人沒找齊,只找得到周廣成和劉仲,邵科他們東渡去日本毒害青少年,郭振在陪桂西恩忙著搞中國第一個艾滋病防治工作人員培訓中心,人在首都。我略唏噓了一下真是沒到各奔東西的年紀大家已經在東奔西走了,這都是我的錯吧?

  感慨猶如沒錢時的內疚一樣很快就過去,我給周廣成和劉仲掛了電話,這兩人對我邀請的飯局斷無拒絕的道理,都在20分鐘之內趕到。

  自從上一次再見周廣成之後,我也有段日子沒看見他了,此人現在比之前要精神不少,以前一看眼窩深陷就知道是縱慾過度的主,現在看起來精神帥氣,整個一有為青年。我見了他的面跟他打趣:「怎麼?最近沒有女高中生給你勾搭了?」

  「別扯淡了!」周廣成扯著脖子喊冤,「我現在可是瀋陽工大掛名學生,不許污蔑社會主義好少年!」

  「黑社會洗白之後都是這個台詞。」我笑著對劉仲說,「你最近怎麼樣?拿到錢了吧?」

  「拿到了。」劉仲面對我的時候顯得比較拘謹,「我覺得自己也沒幹什麼活,有點多。」

  我拍了拍他肩膀:「幹活拿錢,這是應該的。都說哥們之間不能談錢,咱就別說這個了好不好?」

  「好。」劉仲被電視上的畫面吸引過去,坐在楊葛兩人中間問起新遊戲的細節問題了,三個應該是遊戲主策劃的人說著旁人聽不懂的話,倒把我和周廣成晾在一邊了。

  周廣成照例遞給我一支煙,見我搖頭自己叼上了:「我說行文,你最近搞的挺大發啊,聽說河南那邊的事兒是你捅出來的?」

  我死不承認:「絕對不是我,我們也就是給了那個傳染病研究專家點錢,他自己搞出來的事,我們就跟著一起鬧了。」

  周廣成樂了:「你小子還不老實?我告訴你,吳姨可跟我們家有親戚,別人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麼?」

  周廣成口中的這個吳姨,當然就是那個主抓衛生的副總理,我驚詫於周廣成的父親居然能通天至此,難怪最近市內的幾個工程貸款近7個億國家就給解決了5億,剩下來2億也從日本銀行順利貸出。原來之前他父親搭的那條線早就放棄了,換了人跟。

  既然周廣成知道了,我也不抵賴:「嗯……本來不打算跟你們說的,這種麻煩事兒太操心。我一個人瞎忙活就行了,反正死不了。」

  周廣成咧嘴一笑:「行文,我可還記著你以前跟我說過的話。你比我有氣魄,能比我做更大的事,這一次,我真服你了。」

  我擺擺手:「別說這些噁心話。你最近怎麼樣?」

  「還行,」周廣成抽了一口煙,想了想還是按滅了,「正跟王鵠志商量著搞個摩托車愛好者協會。」

  「有錢你就顛吧。」我笑道,「那玩意動不動就缺胳膊斷腿的,少玩一點好。」

  周廣成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我知道一個人的興趣和愛好是勉強不了的,也由他去了。又打了一會遊戲,我們幾個找地方去吃飯。到了飯店我屁股還沒坐熱乎,一個電話打過來,郭振在電話裡告訴我:「行文,小桐姐不見了。」

  「什麼?」我心裡咯?一下,站起來跑出酒店,站在大街上大聲問郭振,「你說什麼?」

  「她到了北京先聯繫的我。」郭振說,「把跟她來的人和帶的東西都安排在我這裡了,今天中午出去了,到現在沒回來,手機也打不通,她說不用找她,我有點擔心,先告訴你一聲。」

  我鬆了一口氣:「交代過了啊,那應該沒問題。我姐不是那種不知深淺的人,她要是願意一個人出去,自有她的道理。」

  「那就沒什麼事了。」郭振說,「你現在在哪?」

  「飯店門口,打算吃飯呢。」我看了一眼隔著玻璃窗看我的幾個人,「這就他媽天各一方了呀郭子,春節前爭取回來吧,還有事兒要你做呢。」

  「嗯,這幾天就要回去了。」

  「遍插茱萸少一人呀……」我舉著電話在那假惺惺,「家裡不能沒有你呀哥們……」

  「去,」郭振在電話裡輕笑一聲,「回去喝死你,我去研究所了,回頭說。」

  我收起電話,心裡卻不死嘴上說的那麼輕鬆。張小桐去哪裡了呢?做什麼呢?如果是去看老師,完全不用這麼神神秘秘,應該還有別的事。

  心裡亂七八糟地想著,我回到酒店裡,跟幾個哥們推杯換盞起來。按照慣例,我是不喝酒的,其他幾個人則完全沒什麼顧忌,因為是放假期間,就算喝高了也無所謂。最後楊遠哲量壓群雄,把所有人都喝倒,我還是喊了幾個人才把這些人都弄走。

  人都散了,依然是以前跟在我身邊的那個叫馬蘭的姑娘陪著我在街頭閒逛。我抬頭看了看午後的陽光,日頭偏西,有一些小小雲朵。

  ****

  張小桐不在的兩天裡,我一邊擔心著她的情況一邊繼續著推廣新書的事。付曉飛此時對圖書的一套活已經完全上手,要不怎麼說失戀讓男人成熟呢,這個人現在紅口白牙說瞎話眼皮都不眨一下,臉上開始常年帶著假惺惺的笑,連我都覺得他有幾十萬Fans其實是挺正常的事了……

  在平媒、圖書發行和多媒體方面逐漸有所建樹之後,基本上形勢就開始穩定了。

  按照這個規模和趨勢走下去,不用半年,肯定會有境外文化出口的接觸。上一次德間書店來談小說版權,談走了大約5本書,正在緊鑼密鼓地翻譯著。小說和音像製品不同,小說即使兩國定價相差很大也會因為文字的翻譯問題杜絕出現返銷現象。如果是CD或者遊戲就很難說了。

  這樣忙了幾天,張小桐終於回來了。

  郭振第一時間給我打了電話,說是張小桐和他一起回去,我聽了很高興。終於有一點精神了。

  這個時候,付曉飛正在開始接觸第一批國內的畫手。1996年是中國原創漫畫起步之後第一個搞了原創漫畫大賽的年頭,一般那個時候成為國內知名漫畫家的人都有一定的偶然性。許多被後來長大的一代人記住的名字在1996年已經開始慢慢發光。不過我的意思不在這裡,我所指向的目標就是諸多隱藏在民間的愛好者們,如同我挖掘作者也盡量考慮民間力量一樣。我始終認為,在中國遼闊的土地上,有著這樣那樣的人才,有的成功了有的默默無聞。我現在完全不需要去幫助那些已經成功的人,我的目的應該是讓更多人走向成功。

  付曉飛對我的這套理論倒是開始贊同了,按照歸類,他也應該是那種默默無聞的人才對。

  ****

  沒幾天,張小桐回來了,跟郭振一起。同時魯倩的新片《似水無痕》也拍完了,進入後期製作。這方面大概要劉寧跟著電腦特效製作團隊跑了,劉寧臨走之前我一直跟他強調「即使搞人文關懷,也要注重大氣」和「煽得稍微通俗一點」,劉寧對我的囑咐我心領神會。

  因為時間進入2月份了,我順便把三哥也喊了回來。

  三哥對我非要喊他回來有點不解,這個事兒我不好當著大家面說,還是找了郭振和三哥先單獨談的。

  我給了三哥一張照片:「這個人,現在跟我們在美國的公司有一些親密接觸,三哥你能不能找一個背景清白的人去認識他?」

  三哥看了一下照片裡戴眼鏡的胖子,失聲到:「他……他?」

  我微微點頭:「沒錯,就是他,所以我才喊您回來。」

  「人是一定能找到的。」三哥說,「而且絕對不會是中國人,不過你想怎麼辦?殺還是留?」

  我看了看三哥和郭振關注的表情,慢慢道:「10月底之前讓他死行不行?」

  三哥笑了:「行文,還真沒看出來,你也挺狠的。」

  我聳肩:「別人的事兒我管不著,但是一旦危害涉及到自己民族身上,我還是挺熱血的。」

  郭振看了一眼照片,發出一聲感慨:「人家也是基金會,跟咱們就不是一個檔次的。」

  我對三哥道:「三哥,記得上一次我說要圈錢的事兒吧?」

  「記得。」

  「根據可靠消息,這個人大概要從5月份開始蓄勢,7月份正式撒網,10月份把手伸到香港。」我說,「日本和印度也就罷了,香港……我們得想想辦法。」

  「你打算直接動手?」三哥問,「這樣找人就得仔細一點了。」

  「最好有簡單一點的方法。」我說,「第一我們要撇清關係,第二要保證能萬無一失。他大概能弄來五百億美元墊底,我是真的沒辦法拼錢拚死他。否則也不能出這個下策了。」

  「我明白,不過我覺得從歐洲找人更方便。」

  「歐洲?」

  三哥向我解釋道:「最近兩年跟俄羅斯黑幫接觸得挺深,他們在歐洲很多名校撒了一堆孩子在那裡讀書,都是身份乾淨的孩子,而且個個是亡命之徒,絕對服從指揮。」

  我聽著怎麼這麼熟悉?

  「怎麼聽起來像中東什麼組織旗下的戰士?」

  「就是,俄羅斯有一些黑幫跟中東聯繫很緊密。」

  「宗教的?」

  「宗教的。」

  「太好了……」我一下子站起來,「媽的……想不到老子最後還是要跟恐怖主義沾邊。」

  三哥顯然比我冷靜一些:「別急,未必都像咱們想的這麼容易。」

  我點頭稱是,慢慢對兩人說出我的想法。

TOP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關於量子基金的問題,從很早之前我就在考慮了。」

  我如是對三哥和郭振說起我的想法。

  自從96年我篤定要跟索羅斯一起撈錢開始,張小桐在北美的公司多多少少跟量子基金有了一些接觸。這些類似兩條觸手怪互相輕拂觸手的接觸等於是給我深入瞭解量子基金的機會。

  事實上,自從97年之後,關於索羅斯的傳記類圖書不下十幾種,我背都能背下來幾種。跟量子基金接觸無非也就是想看看傳說和現實之間的誤差,畢竟文人這種東西我向來是不相信的,自打中國人裡有沒去過赤壁寫出赤壁賦和對著一張畫YY出《岳陽樓記》的這些個強者之後,我就再也不相信文人了。就算是觀公孫大娘舞劍的段子,我也一直認為肯定是丫當時喝多了後來不肯承認。

  接觸多了,我對量子基金的一些情況多少有了底,所以這個事兒才慢慢悠悠到了2月初我才開始著手進行。

  說起這個人的話,傳記裡有云:喬治·索羅斯1930年生於匈牙利布達佩斯。1947年他移居到英國,並在倫敦經濟學院畢業。1956年去美國。1979年索羅斯在紐約建立了第一個基金會……大凡名人傳記,肯定少不了歌功頌德的嫌疑,事實上除了索羅斯是一個標注內地慈善家之外,別的傳記觀點我一概否定。商人就是商人,沒得商量,他的一切業餘愛好譬如哲學之類都是唬人的。比爾·蓋茨寫自傳也只告訴別人自己成功,而不告訴別人自己是如何成功的。世界上一切最好的人才都有隱藏自己的手段,最好的作家一般都不會告訴別人自己怎樣寫作,最會斂財的人自然也沒有露底的習慣。所以我們平時看見談論成功的人有一半是半瓶子水。

  同理可證,索羅斯對外的形象肯定和本人有相當程度的不符,這個能和普通人一樣享用工作餐的老頭子如果真如表面看來那麼簡單,世界金融界也就不會奉他為鬼神了。

  我們在北美跟索羅斯大面積接觸的切合點在他的對沖基金性質上。對沖基金這種基金性質說白了就是投資保險,最初目的只是為了規避投資風險而存在的,後來才慢慢變成惡性經濟的工具。作為北美比較知名的風險投資者,張小桐免不了要跟索羅斯打打交道。在這個途徑上,我們接觸索羅斯倒是很容易。

  索羅斯從本質上來說是一個比較平易近人的傢伙,儘管貴為全世界最成功的基金會主席,他卻絕對不深居簡出或者拒人千里。這一點讓媒體很是讚賞,所以儘管這個人讓不少人跳了樓或者跑了路,依然是一個和藹可親的老頭。鱷魚一詞,也僅是說他的基金。

  索羅斯的人生哲學上一直推崇人性,他認為連股票也是個感性的東西,並且他喜歡跟年輕人接觸。

  這樣的人,我覺得找一個適合他性格的年輕人去接觸,應該很快能博得他的歡心。

  97年風暴一次,索羅斯氣勢洶洶來戰香港,被1000億國家支持香港的美金撐到期權過期,怏怏而歸。總體來說他對中國的經濟體制衝擊力度有限,只是因為低估了中國政府的力度。我現在打算弄個人過去,在亞洲金融危機來臨之前接觸到他,也算是為國內的事兒埋了保險。索羅斯那幾個兒子本事不濟,曾經氣得他兩次復出,由此可見量子基金基本上屬於那種沒龍頭就成蟲的組織,索羅斯在其中的作用相當重要。

  三哥聽我說完這些看法——當然不包括我知道中央會支援香港1000億的事——長長舒出一口氣:「我還以為你真要殺索羅斯,原來是防患於未然。」

  我訕訕道:「咱們都是文明人……動不動打打殺殺的太不成體統了是不是?」

  郭振正在低頭喝茶,差點嗆死。

  三哥哈哈笑道:「好,正經人說說打算怎麼辦?」

  我聳肩:「除了東歐那個著名恐怖分子學校之外,還有別的選擇了麼?索羅斯對歐洲人肯定挺怕的,你看他92-94年都幹什麼去了……」

  歐洲不少國家特恨索羅斯是可以理解的,英鎊和里拉這些貨幣都曾經被這位金融巨鱷燙下恥辱的痕跡,英國意大利這些國家的不少人都恨之入骨。而歐洲的大學之混雜,估計索羅斯聽說有人是從歐洲來的都會躲遠一點。

  「美國高等院校的也有。」三哥說,「這件事我來安排吧,保證小桐的公司不會被牽連進去。」

  我點頭:「量力而行,反正他總是和國家對抗,我們不動手也未必有好下場。」

  沒被嗆死的郭振緩過來了:「咱們什麼時候也搞大點?」

  我衝他嘿嘿一笑:「你把現在燒的這點錢先給我賺回來再說吧,未來三年裡就業問題大得很,我們要幫更多的人排憂解難呀……」

  ****

  西曆1997年2月19日,農曆正月十三日,丁丑年壬寅月壬辰日。真正領導中國改革開放的人走了,鄧小平逝世。

  這位老人到底沒看到97年香港的回歸。

  我記得當年改革之初,一些長輩談起鄧小平的口氣都是非常不滿的,很多制度因他而改變,很多人因他而不得不尋找新的生活方式。

  從1978到1997,改革開放20年,作為一個在這種變化中成長的中國人,我非常尊敬鄧小平,甚至是感激他。沒有改革開放,沒有資訊和財富的流通,沒有逐步完善的競爭環境,沒有這些變化,我絕不可能知道得像今天這麼多。

  身為一個有著草根情結的人,我在這一點上異常佩服他。

  知識和環境的開放才促使我這種不能在高等學府求學的人有了繼續求知的機會,也方便更多人去瞭解更多的事。

  當然,這僅僅是從我個人的角度來評判鄧小平的功績。在中國,更多的人要尊敬他感謝他是因為改革之後所帶來的活力。一個國家不能閉塞,不能封閉著只搞自己的東西,就好比教育孩子的時候最好讓他知道一件事最少也有兩個角度可以去看一樣,有了活力有了文化交流機會的民族才能激發出更大的創造力。

  正如沒有人知道什麼是最正確的,我們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努力把自己的行為慢慢朝正確靠近而已。

  夢想、勇氣、理念、創造、童心、真誠、愛情……人所嚮往的種種目標自古以來就長存在眾人心中,實現這些的唯一一個小小條件也只是一個略廣闊的環境而已。強者能去適應環境,更多的平凡的人則渴求環境。

  鄧公所做之偉業,也只是把這個環境的開端給國人鑿出來而已。

  20日,北京街頭有學生遊行,很多學生真情流露,哭著舉起當年他們曾經舉過的牌子。

  「再道一聲小平您好。」

  我和張小桐也走上街,全國各地自發舉行的遊行比比皆是,在人潮當中,我再一次覺得中國多麼需要一些務實的人和事。

  小平走好。

  ****

  小平去世的一段時間內,國內沒有什麼慶典活動。舉國哀悼的日子裡,我讓付曉飛放慢了圖書出版的速度,在內部慢慢消化招聘來的一批畫手,也在消化我自己要做的事。總的來說,之前我所擔心的艾滋病報道所帶來的副作用遲遲沒有來,被全國各種紀念活動的聲浪掩蓋住了,讓我心安了不少,老老實實調教畫手。

  我現在需要的畫手就兩種,一種是漫畫畫手,一種是插畫畫手。漫畫畫手不用說自然是為了配合國家振興國內漫畫事業的政策,把付曉飛篩選下來的劇本交給他們畫成漫畫。在這方面我絕對不會犯以前改編漫畫的那種低級錯誤,要求漫畫劇本一定要是原創且唯一的。其實我很不理解那些改編著名小說或影視做漫畫的投資人的心態——一個東西已經被看過幾次了,就算它再經典又如何?能激起多少人的購買慾望?建立新的原創品牌和新的目光焦點才是應行之路呀。

  插畫作者比較好安排一點,一部人可以跟著廣告公司走,一部分人則圍著出版轉。大凡畫插畫的,都有一點小野心,希望能搞個畫展或者出個畫集什麼的,對於這些要求,公司都能盡量滿足他們,當然是在水平足夠的前提下。這就能激起不少人的競爭之心,對提高水平有一些幫助。

  其實獎勵制度和競爭都是有惡果的,但它能促人進步,這一點就足夠了。

  3月初,去了美國的三哥給我打電話:「行文,差不多接觸上了。」

  我看著日曆,還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該撒網了。

  晚上我約了張小桐吃「工作餐」,這是一個我們常用的借口。以我們現在這種年紀在長輩們面前明目張膽地約會實在說不過去,總膩在一起也很容易讓人遐想,於是工作成了最好的借口。我雖然很疑惑小姨和姨父都不在美國之後那裡的局面靠她信任的那個人是否能控制得住,不過看她自信滿滿的笑容,我也就不好說什麼。

  張小桐如期赴約,她來的時候我正在四處張望看樓下的美女。枯冷的街頭看起來有一些髒和破敗,順著街道看下去又讓人覺得在長長冷冷的初春有一些希望蠢蠢欲動。或者世界就是在這樣不斷新舊交替中進步的吧?

  穿著紅色大衣的張小桐像一隻火鳥一樣上到餐廳二樓的包間,看見我正在隔著窗戶看樓下,伸手拍了我一下:「看什麼吶?」

  「美女。」我把目光收回來落到她身上,「美女今天同學會玩的開心麼?」

  「還好還好。」張小桐笑道,「今天有帥哥向我搭訕呢。」

  我笑笑:「跟你搭訕?那他的下場可以看到……」

  張小桐輕輕皺起鼻子笑了一下,異常動人:「你今天找我是有正經事吧?口氣不太一樣。」

  我點點頭:「是啊,問您借錢了。」

  「多少?」

  「80億美元。」我說,「我在國內籌40億,你幫我籌40億。」

  張小桐笑呵呵看著我:「只要80億嗎?我可已經籌好了。」

  我嚇了一跳:「姐姐,您,您……」

  「上一次你說起亞洲會發生金融危機的時候我已經在考慮了。」張小桐說,「回國之前我利用網絡概念搞了幾個公司,加上原來的一些股票,投資,現在都抵押出去了,80億不成問題。不過美國政府對我們借這麼多錢很有一點懷疑。」

  我驚住了:「姐姐,您從來沒跟我說過呀。」

  「這種小事。」張小桐脫下外套,「說不說都一樣,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想跟你說。」

  我還在吃驚中,頗為遲鈍地吐出倆字。

  「您說。」

  「前幾天我把鳳凰衛視在國內落地的事談下來了。」

  「啊?」

  張小桐妖嬈嫵媚地靠近我,盯著我看:「你以為我去北京做什麼呢?」

  我學小狗「汪」了一聲:「去會北大情人啊,帥哥教授或者高幹子弟之類的……哎喲喲,咱也說不准啊這種事……」

  張小桐伸手擰了我一把:「好心沒好報,不是怕你擔心麼。」

  伸過來擰我的手被一把抓住了,我歎了口氣:「能不擔心麼?去那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我寧願自己去……」

  張小桐扭了幾下才把手抽回來:「這件事還多虧你提醒我,默多克經常派他的兒子去跟領導人交心,我也學習了一下。」

  我笑了:「從表面上看來,默多克再示好,他是個外國人,嘉誠哥再愛國,也是殖民地奶水養大的,是這個意思吧?」

  張小桐縮回手之後換了位置,在我身邊端端正正坐好:「是啊,周老爺聰明過人,一點就透。」

  我哼哼了一聲:「自然,有其姐必有其弟。」

  又被掐了一下,我趕緊說正事以挽救自己的肉體不在姐姐手上慘遭蹂躪:「唔……其實我是在想,您這次去之前心裡也沒底吧?」

  「沒有。」張小桐說得極瀟灑,「你不是也經常做沒有把握的事嗎?」

  我摸頭:「哎?我怎麼從來沒這麼覺得?我覺得自己做事挺有把握的嘛……」

  「呵呵……」張小桐笑著問道,「包括這次索羅斯狙擊泰銖?」

  「差不多吧……」

  「不管你有沒有把握,我都支持你。」

  我被張小桐常說的這句話震了一下,心中忽然充滿了愧疚。

  張小桐見我低頭默默不語,笑著用筷子輕輕敲了一下碗:「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我抬起頭,微笑了一下:「沒什麼,在想嘉誠哥如何面對我們取得內地主動權的事……這次你費了不少唇舌吧?」

  「也沒有。」張小桐習慣性地撩頭髮,全然不自覺這個動作對我來說有多誘人,「這件事還多虧默多克常年跟政府的溝通,我們不過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罷了。」

  我心中繼續想著關於剛才張小桐那句「支持你」的話,臉上則帶著淡淡的笑容:「用另外一種說法其實就是你把他們踩在腳下了吧?」

  張小桐晃了晃腦袋,露給我一個調皮的表情。

  我看著張小桐面對種種困難和問題舉重若輕的樣,忽然捫心自問:這樣的生活是我給她的,但這樣是好的麼?

  也許,偶爾我也該自省一下了。

  跟張小桐繼續談了一些關於動用大筆資金所帶來的不便問題如何應對之後,我和張小桐在街頭分開各自回家。黑夜裡張小桐紅衣似火,在燈光中別樣耀眼。這一瞬間我甚至覺得自己還是那個很多年前在街頭為了一點星光一個女孩心動的孩子。張小桐走了很久之後,我和馬蘭慢慢踱步回家,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現對自己這幾年變化的反思。

  ****

  一方面,我們撒開所有情報方面的人手密切注意索羅斯的近況,另一方面,被選去接觸索羅斯的那位美籍年輕人跟我們的一切聯繫也同時被斷絕了——為了將來很有可能到來的調查和懷疑,這麼做是十分必要的。三哥在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迅速回國,並組織自己的運輸公司跟太陽集團大肆搶生意。一時間國內及飛狗跳熱鬧無比。

  歐洲方面,由於網絡遊戲開始受到消費能力比較高的階層歡迎,網絡相關的股票也開始上揚。這讓香港李氏一族的某人看著特別眼紅,在他爹那裡融資了5000萬美元也搞上市。憑著李氏在商界一向的信譽,這個公司倒也很受矚目,在亞洲,網絡泡沫經濟漸漸浮出水面。

  說起來,網絡遊戲的推廣確實比我預想的要麻煩一點。儘管這些年來我一直對所有問題都盡量做到謹慎地去估計,還是沒想到在網絡遊戲推廣上能有這麼大難度。

  歐洲人其實比較傳統,對於遊戲的熱衷並不如北美,網絡遊戲比單機遊戲更浪費時間金錢和精力,雖然在遊戲形式上的突破和之前MUD遊戲的市場預熱都給網絡遊戲的推廣提供了一個比較好的開端,但一些民間自由人士和教育人士的阻力好像嫖娼到一半又要加錢讓我們頭大得厲害。最開始預計在7月份之前至少把UO的市場份額搶一部分過來,現在看來——還是很有難度。

  更麻煩的是,EA打算在北美開始起訴太陽電子利用不正當傾銷手段銷售遊戲,目標直指《航海紀行》。作為初代單機版的補充,新的二代網絡版售價僅為9。99美元,當然不含百分之十七的個人消費稅。如果按網絡遊戲的概念來說,這個遊戲賣得太貴了,如果按照1997年的單機遊戲價格來說,這個遊戲基本上就是白送了。

  EA的律師倒也痛快,一紙訴訟把我們告上法庭,其時正是1997年3月15日,著名的消費者維權日。加州地方法院受理了這個案子。

TOP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是:「可笑!」

  美國的法律極其混蛋是個人都知道:在別人家地板上摔倒也能告上法庭,在麥當勞吃出個蒼蠅能索賠幾十萬,就連夏威夷椰子樹掉下個椰子砸死人都能索賠五百萬。而且各個州的法律也不盡相同,有的不讓公路隨便停車有的不讓同性戀當眾亂搞……所以美國人習慣了有問題打官司,小小一張招待券出了問題也能打上十年,這種良好的民眾習慣導致了美國律師氾濫,世界各國在拿美國人開涮的同時總不忘加上一句「中國人多,俄羅斯鋼鐵多,美國律師多」的註解。就連跟我們打交道的任天堂美國大掌櫃之一霍華德·林肯也是律師出身,足以證明這樣一個四處靠法律行走吃飯的國家裡律師是多麼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

  EA告過來的時候,SCEA也就是SCE的美國分公司保持了沉默,EA也是他們的大力支持者之一。EA因為SEGA公司的體育遊戲在北美跟他們競爭而蓄意全力協助SONY,導致SONY的PS在北美幾乎全面勝利。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SCE在亞洲地區很是推崇太陽電子,但在歐美方面,還是比較信任EA。

  官司被受理之後,國內不少媒體都報道了這個事,相比國外雜誌的輿論導向,國內的媒體更傾向於憤慨地質疑是否中國人的東西在哪裡都要受到打擊。這倒好,本來人氣已經很高的太陽電子在國內的知名度和人氣進一步提升,居然導致了許多正版軟件銷量上升。其中包括下屬西山工作室的幾個PC遊戲和一些應用軟件。本來很多人對買正版軟件沒什麼興趣,覺得盜版才是王道,現在看了關於國外官司的報道很憤慨,都開始支持正版。

  出現這種局面倒也不錯,國內軟件的熱銷給我們反擊提供了有力的證據——在中國,《航海紀行online》終於突破審查關卡得以上市,零售價49。9人民幣,比盜版盤零售價貴不超過15塊錢,從價格上來說,這個價格依然大大低於北美的零售價。

  私下裡,霍華德·林肯很會辦事,以私人名義給我找了一個很強的律師,這個律師在84年俄羅斯方塊專利案中曾經作為他的助理幫了很多忙,也算是身經百戰了。據說唯一的遺憾是沒受理那次日本人狀告夏威夷地方政府種植椰子樹導致砸死人的案子,如果接了且贏了,估計已經是全美的大腕級人物了。

  美國的知識產權戰和反壟斷戰乃是法律界的兩大主流,當年霍華德把電影業鉅子打倒之後成就了他十來年裡在電子娛樂業一路的風光無限,他本人在應對這些反壟斷絞殺的問題上也有豐富的臨床經驗,所以這次官司我心裡還是很有底氣的。

  比較麻煩的是,由於官司的原因,公司開始被調查,情報觸覺敏銳的EA也知道了我們目前在北美比較缺錢,開始勒緊褲腰帶大肆燒錢。

  張小桐在北美找的代理人真不是白給的,跟霍華德介紹的律師搭檔著很快就把問題解決了。我一直疑惑這個名為詹妮佛的神秘代理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張小桐告訴我她不太喜歡暴露自己,讓我少打聽。我一向聽話,自然也就不再繼續打探。

  ****

  2月份到3月底,日本SQUARE公司的《最終幻想7》賣得比偉哥還多,SCE笑瘋了,算算一張盤權利金是7美元,一個月內賣了兩百多萬,光權利金就1400萬美元,這還是攻略本音樂CD手辦周邊產品沒上市之前的效益,對於電子娛樂行業來說,這種利潤已經可以對著全世界吹牛了。

  不過與此同時,太陽電子的Gameboy手掌遊戲機上發售的新遊戲《口袋妖怪》正式上市,主要製作人是田尻智和橫井軍平,這兩人的想法幾乎可以說是同時代裡最好最完善的了,一個是原Gameboy之父,一個是真正的搜集類RPG開山強者。兩人挾太陽電子《With You》掌機遊戲之威,把《口袋妖怪》做得盡善盡美,而且目標直指低齡用戶群,遊戲上市一個星期,不聲不響賣了80多萬套,正是悶聲發大財的典範。

  這個時候,日本任天堂才意識到這次合作對他們是一個多大的損失。

  儘管遊戲是給它們開發的,在它們的主機上賺錢,效果也超出任天堂的預計,它們卻不得不面對一個很可怕的事實——實際上田尻智和橫井軍平都是太陽電子從任天堂手中要過去的。雖然之前也有水口和三上這樣的人才流入中國軟件開發商手中,日本人對此還不是太在意。這一次只要走了兩個人,幾個月時間就搞出了一款首周銷量80多萬的遊戲來,日本廠商才開始把注意力集中到太陽電子的人才策略上來。

  不僅如此,作為手掌遊戲機的創始人之一,橫井軍平還徹底改良了《With You》的電源部分和外觀,使其成本下降的同時也更加省電,以至於SONY的手掌遊戲機雖然受歡迎,卻沒能怎麼撼動《With You》原有的市場。

  這個意外使得SONY的人開始反省自己在工業設計上的失誤。4月初,北美的官司還在懸而未決的時候,久多良木健再次來訪中國,名義上是考察建立PS製造工廠,實際上是來看望在中國呆得很愉快的橫井軍平。

  此時太陽電子正面臨著97年痛苦的技術轉型,一方面我們要籌資成立新的科技實驗室研究新技術,一方面則要把大批在各個遊戲製作團隊學成歸來的人才們重新分組,組成合適的團隊,開始軟件產業化的第一步。久多良木健瞅準了這個時候來,就是希望在我們青黃不接的時候弄點自己想要的東西回去。目前電視遊戲機賣得很好,但手掌遊戲機的先天缺陷讓他有了一些壓力,如果這個賣不好,他在總部的位置得不到提升,將來為PS下一代主機鋪路的阻力就要大很多了。

  通常來說,日本人會在第一代產品尚未上市之前就要考慮二代產品的一些細節,但這只是指擁有科技主動權的一些領域,譬如汽車和數碼產品,在CPU還是美國說了算圖形芯片還是少數幾個廠商說了算內存專利都不在自己手上的電子娛樂領域,這種超過五年的預計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摩爾定律是18個月翻倍,現在估計兩年以後的遊戲機規格和發展方式都是扯淡,在這種前提下,PS2的計劃暫時被擱置,目前所有人都在集中考慮PS的行銷問題。

  ——反正是死是活, SONY的產品就這樣了,既然內容已經定下來,怎麼往外賣出去才是關鍵。

  久多良木健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才發現自己的權力完全不夠給自己帶來更大的利益,SONY是一個以民用數碼家電產品為主要盈利點的公司,對於SCE這種子公司,雖然承認「電子遊戲有一定利潤和價值」,卻依然比價排斥電子遊戲這個行業。這一點從1991年SONY才開始組建遊戲研發團隊就能看出來。

  雖然SONY的老闆盛田昭夫對久多良木健青睞有加,但作為一個各種勢力錯綜複雜的老牌公司,小小一個SCE的副職還是不能讓他充分調動公司資源的,從這一點上考慮,久多良木健也要往上爬。

  電子娛樂部門如果不能實現經常性的大幅盈利,他的希望自然會泡湯——為了不讓掌機項目虧損,他也只好來虛心請教了。畢竟在「省電」和「親切」這兩點上,SONY的所有工程師加起來也可以打個零分。

  這一次我依然照例去見久多良木健,自從上一次在廣州跟他談過關於日本戰國史的傳聞之後,久多良木健對我一直很是推崇,認定我是一個喜歡別出心裁的頂尖遊戲製作人或公司決策者。這次他看見我坐在橫井軍平的旁邊,知道事兒不像他想的那麼簡單,一張笑容滿面的小圓臉居然有些拉下來了。

  我也不在乎這個人的態度,反正是他用我不是我用他,不過想從我們這裡借走掌機之父,不付出代價又怎麼可能?

  其實久多良木健也知道我們的想法,他就是在等我們親自提出來而已——如果有SCEA的協助,北美的官司我們能很容易勝出。這就是一個取捨的問題,到底是力挺我們還是力挺EA,完全看SONY的取捨,如果不是UBI的體育遊戲在北美也開始銷售並取得了良好成績,估計SONY會選擇得更為艱難一些。

  現在情況就是這樣,不向太陽電子示好得不到好處,而得罪EA又不至於一下子絕情。權宜之下,如何決定已經不難看出來了。

  具體所要談的,也無非是究竟各自互相割捨多少利益出來給對方而已。

  久多良木健那套我熟,無非是私下裡軟得一塌糊塗,公事上強硬得像抹了神油而已。對於他的為難之處,我自有我的解釋:「其實SCEA也無非就是支持一下低價隨機捆綁銷售軟件的工作而已,具體下來這種事EA又不會怪你們是不是?」

  久多良木健瞇起眼睛做為難狀:「周桑,不行呀,有很多事要考慮的呀……」

  我敲敲身邊板著臉憋笑的劉明耀:「他這個話聽起來怎麼這麼熟?」

  「上個月,董建華被選成特首之後對他老婆說的話。」劉明耀低頭小聲對我說,「當時他老婆就說:『誰說你不行?我不信!』」

  我恍然大悟,抬頭沖久多良木健一個獰笑:「誰說久多良木先生不行?我不信!」

  「很多事要考慮呀……」久多良木健重複著那句話,「不是那麼簡單的……」

  「有久多良木先生,TV遊戲平台才能發展到這麼大。」我給久多良木健戴高帽子,「EA希望在電視遊戲平台上賺錢,還是得支持您。N64媒體限制太大,SEGA是競爭對手,出了SONY別無選擇。目前我們跟EA的衝突只是在PC領域的,不會為SECA帶來什麼不便。」

  久多良木健陷入沉思當中,作為企業的領導人他自然知道我說的都沒錯,如果在這種大家都瞭解的方面打哈哈說有困難,顯然看起來不夠誠意,但是也不能這麼容易就答應我們,只能順著我的話說下去:「周桑,這個……其實我們現在困難也很多,PS walkman的工業設計有一些缺陷導致了推廣的難度……」

  我點點頭:「我明白,這方面我們也有一些不太成熟的經驗,大家可以互相幫助,您說是不是?」

  久多良木健忙不迭地點頭:「是是是,您說的沒錯。」

  這就對了,我說的才是他想要的結果嘛。

  「所以,」我攤開手,學著身邊橫井軍平的微笑對SCE大當家的說,「只要新的掌機隨機附送《航海紀行》口袋版就可以了,這問題總不大吧?當然,這個價格上我們可以再商量。」

  久多良木健看著我們一字排開一行人相當一致的微笑,很自然地打了個冷戰。

  ****

  隨新型PS Walkman附送《航海紀行》掌機版的意思就是太陽電子向SONY強行推銷了等同於新型PS Walkman首批出貨量的《航海紀行》,當然掏錢的是SCE。對於這種事,久多良木健很有一點哭笑不得。太陽電子既把SONY拉下水對抗EA的訴訟,又賺了一筆。而他拿走的,不過是改良後的電源設計和掌機按鍵的修改方案,連橫井軍平的人都沒請回去。橫井軍平對於當年SONY和任天堂互相坑蒙的事記憶猶新,並且對自己在幾個公司鬥爭之中成為人事犧牲品有一點灰心,托辭自己工作忙,怎麼也不肯去SONY幫忙。

  SCE的工程師不是傻子,橫井軍平的東西拿回去一看就明白了,自然也不用他本人再回去指點。經過改良之後的PS Walkman果然把呼聲最高的幾個弊端徹底消除了,彩色液晶畫面居然能像電池永遠也用不完似的,這種省電設計在以貴族家電而聞名的SONY產品中是絕無僅有的,業界好評如潮。這會任天堂更痛心疾首怎麼就隨便把這個人才放走了,不過後悔藥是沒得吃的,只能加大Gameboy的行銷力度,猛推《口袋妖怪》以爭取市場。

  這樣下來一個很可笑的結果就是,掌機市場上最主要的兩台主機用以競爭的主打作品都出自一個公司。《With You》對《口袋妖怪》,《絲路紀行》對《航海紀行》,典型的左手打右手。

  在這種局面下,北美的調查結束,通過種種任天堂和SONY的幫助,所有的證據顯示太陽電子沒有採用不正當傾銷的方式銷售軟件,網絡遊戲的盈利模式被大眾所認同。EA敗訴,除了掏出大筆的訴訟費之外,他們也沒損失什麼,反倒是趁對太陽電子調查的時候繼續開始他們的常規性收購,並成功地與westwood談妥了收購事宜。這個以《命令與征服》和《紅色警報》聞名世界的公司到底還是和歷史一樣,成為EA的囊中物。

  只不過比以前我所知道的歷史稍早了一年而已。

  ****

  等EA在北美攪和起來的渾水完全沉澱下去之後,已經到了4月中,我接到消息,索羅斯已經開始四處走動了。量子基金本身要籌錢也不特別容易,他為了能迅速募集大量資金並保證使用效率,都採用最快也最簡潔的辦法。這正符合對沖基金的特色,當然,只要過了期權他也沒辦法。所以對沖基金的方式風險比較大,不過既然有本事能打擊亞洲自以為是的經濟,索羅斯是不會放棄這種機會的,風險對他來說早就不成問題。

  張小桐對這件事似乎比我還篤定,絲毫不動搖地跟著魯薇跟巴林銀行的金融團隊交流著,討論著,並時不時分析著北美方面的情報。她做的之全面,簡直讓我覺得自己除了策劃這件事之外完全沒有任何用處,每天除了蹲在牆角畫圈圈沒別的可做。張小桐對此美其名曰「讓你休息休息」,把我推到蔡青身邊繼續搞出版和傳媒。

  女性對數字和金融方面的細膩觸感是我不能比的天賦,於是我便只能可憐巴巴地來給被捲控當指導。幸好那個著名的,以拍戲慢花錢多而聞名的大導演詹姆斯·卡麥隆終於宣佈那條沉船的電影徹底完成了後期製作和剪輯。我聽到這個消息在胸口下意識地劃了個十字——去你媽的,奧斯卡終於要到手了。

  1997年4月底,《泰坦尼克》如期在全美4732家影院全面上映,同時登陸全球三十幾個國家。

  至於我?坐等著收錢和名,讓詹姆斯在家抱著兩千萬美元導演費慢慢哭去吧……

TOP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其實這個世界上的事兒總是這樣,不管什麼都會出現兩種相反的聲音來,《泰坦尼克》開映之前已經有人把這部電影跟《冰海沉船》相比,並得出結論說這部電影不太可能成功。

  最大的反對聲音大概是對愛情戲的反對,當然,這種聲音在影片上映一個星期之後基本上可以忽視了。如果說世界電影史上能有什麼電影在票房能被稱之為「奇跡」的話,《侏羅紀公園》算一個,《泰坦尼克》算一個,後一個最終能超越前作,也正是因為有這段爛俗的愛情戲。

  《泰坦尼克》比我預計的要早完成了差不多半年,原本應該在11月東京電影節放映這部電影,現在只能簡單在香港電影節上放了一次。這一放媒體震動,全世界鋪天蓋地都是關於《泰坦尼克》的報道,鳳凰衛視近水樓台,搶了很多比較熱門的東西走,收視率居然也有小幅提高。

  1997年正是中國電影大片引進的高潮時期,在這之前中國電影市場經過無數種方式來測試,最後得出結論是需要進口大片的刺激。於是從1995年《亡命天涯》開始,進口大片一部一部引進,國內電影不斷萎縮,一直到1999年2000年為止,中國電影票房萎縮到頂點,之後才開始慢慢回升。這當中的一些曲折是非我也不過是道聽途說,評論不出來是非。當然一旦說到文化市場的問題,無非也就是兩個矛盾,一個是群眾手裡有沒有錢,另外一個是國內電影設施不夠好。90年代中期為了配合城市改造計劃,很多城市裡原本算作公共設施的影院因此而消失,一時半會又不能重建。這種事在很多城市重複發生,大家見怪不怪,票房低也就容易理解了。

  如果按照內地票房收益標準來看,《泰坦尼克》大概是一個很難超越的高峰了——至少在全民生活水平沒有大幅度提升之前,一部電影在內地3。7億人民幣的票房是沒什麼可能超越的。

  《泰坦尼克》上映兩周之後,詹姆斯·卡麥隆開始有點後悔了。

  2000萬的導演費對他來說已經是一個非常足夠提升身價的標準了,但看著不斷往上翻的票房數字,這個剛剛跟琳達·漢密爾頓攪在一起打算結婚的老男人給我打了個電話。

  「我沒有別的意思。」詹姆斯·卡麥隆在電話裡說,「我希望在下一次合作的時候能拿到票房分紅,其他一切好說。」

  「沒問題。」我說,「這一次既然合同已經這樣了,我們再支付您兩千萬的額外獎勵吧。」

  天知道下一次拍的東西還能不能讓人驚奇了,《泰坦尼克》的成功是不可複製的,分紅就分紅。

  這倒是出於他的意外,卡麥隆略有一點遲疑:「這樣跟合同不符吧?」

  「這是肯定您的價值。」我給他一頂高帽子,「其實我覺得有更好的題材可以給您發揮,如果您有興趣,10月份請來中國,我們詳細談。」

  「10月份?」詹姆斯·卡麥隆疑惑,「5個月之後?」

  「沒錯,我要渡假,為期5個月。」

  「很像喬治·盧卡斯的風格。

  「不一樣。他當時窮的掉渣,我現在窮得只剩錢。」

  「哈哈,那麼祝你假期愉快。」

  「祝您有情人終成眷屬。」

  ****

  5月1日,廣大勞動人民的節日。邵科他們從日本回來了,全日本巡迴演唱會非常成功,現在這些人隨便叫一個都是有著幾十萬Fans的強者了。他們一回國就受到了國內媒體的熱烈追捧。畢竟在韓國流行組合和日本流行組合大肆入侵國內市場的同時,有這麼一批人能反攻日本,在媒體看來還是很有報道的價值。

  因為這個,我不得不等到2號才見到他們。就算這樣也還是有隨行的工作人員在那裡擋駕,否則一點私人時間都沒有。

  我忽然想起張楚那首《孤獨的人是可恥的》,不知道成名之後的他在面對媒體的時候會不會想其實孤獨的人也不算可恥呢?

  邵科作為一群人當中領頭的,現在打扮得最樸素,除了頭髮依然是很醒目的長髮之外,平時身上的打扮一點也看不出是成名樂隊的貝斯手,其他幾個人也都差不多。

  這幾個人打打鬧鬧走進來的時候,我正在搖頭晃腦聽陳美的小提琴。高康進來就嘲笑我:「沒品,聽這個。」

  我正把雙腳搭在桌子上一晃一晃,抬頭白了他一眼:「有錢難買我樂意——你們這些可笑的搖滾明星,還嘲笑我?」

  我把「明星」倆字加重讀出來,高康翻翻眼睛,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從本質上來說,他們現在跟陳美沒什麼區別,不過一個扮相一個賣唱的小區別而已。電子小提琴早就不是什麼新鮮玩意,搖滾也不是新鮮玩意,大家誰也不用看不起誰。

  我招呼他們坐下,邵科現在已經不抽煙了,低頭自顧給自己斟茶,問我:「現在怎麼樣了?聽說拍了部電影,賣的好嗎?」

  我笑笑:「你們在日本沒看首映麼?」

  「看了。」王易插話道,「那個女的真老。」

  「女人濃妝沒有幾個好看的。」我扔給他一個披頭士限定版的ZIPPO,「賣的還行,差不多也就是今年票房冠軍了吧。」

  「國內?」

  我淡淡一笑:「世界。」

  「哇操,你牛逼。」高康伸大拇指,「能有多少錢?」

  「不好說。」我低頭看表,「大概也就是十幾億美元吧。哎?張琛怎麼還不到?」

  「張琛最近挺忙。」邵科聽到我說十幾億美元的時候一點也沒顯出驚奇,「好像在學校家裡兩地兒跑,這個學真不是人上的。」

  我們正說著,門口傳來慢條斯理的敲門聲。有門鈴不用喜歡慢悠悠敲門,這自然是張琛的特點,邵科站起來去開門。

  這所房子是我在太陽花園裡留下的,本來打算送給鍾睿,畢竟目前把電器連鎖搞得有聲有色有他不少功勞,不過在送給他之前我先借用幾天——在我出去度假之前,好歹還是要跟朋友們聚聚的,這套越層正好拿來試用兩天。

  張琛到了沒多久,劉仲和周廣成也到了,這兩人現在看起來西裝革履很像社會精英。一問之下才知道,周廣成現在開始掛名在他爸的單位有工齡了——十幾歲就開始有工齡,這種事兒實在太混蛋了,真是社會主義的高級表現之一。

  周廣成以前也見過邵科他們,不過那時候匆匆一面,沒什麼感想,現在這幫人出名了,大家再見面感覺自然不太一樣。周廣成偶爾也看新聞,知道這幾個看起來歪瓜劣棗的人其實是不小的明星,當下就點頭哈腰抱拳地恭維了一番。大家有說有笑,氣氛倒也融洽。

  再過沒多久,楊遠哲和葛金秋趕到了,現在二人平時出門必手持兩台以上的手掌遊戲機——進門的時候都是一個人敲門,另外一個人在後面打遊戲。大家看見兩人這樣,都不禁莞爾。

  最後一個到的是郭振,這個人現在忙得很,用那句老話說就是真正的「一秒鐘幾十萬上下」,現在也有專門的保鏢跟著了,不過那種內斂的態度依然沒變,進來之後一個一個跟這些朋友們打招呼,態度誠懇而謙虛,看起來很似一個成功的企業家。

  我看著郭振笑:「早熟真他媽不是什麼好事。」

  郭振沒所謂地回了我一句:「晚熟更不是什麼好事。」

  大家都笑了。

  人差不多到齊了,樓上的張小桐伸出半個身子朝我們招手:「大家上來吃飯吧。」

  我帶頭站起來:「大家去嘗嘗我姐的手藝吧,聽說這人在美國修煉了一段時間,小有所成。」

  郭振跟我並肩往前走:「學成以前呢?」

  「學成以前我吃過一次。」我朝張小桐詭異地笑,「一個禮拜沒起來床。」

  「……」

  所有人的腳步似乎都放慢了一點。

  張小桐現在的手藝餵飽我們這些對美食要求不高的人還是足夠的。大家吃的酒足飯飽之後,三三兩兩在飯桌上繼續討論這自己感興趣的東西。這些人有不同的圈子,聊的內容也不一樣,不過總的來說總能一個人說起某個話題另外幾個人總能搭上話,時間就在這麼互相扯淡中度過。

  我看說得差不多了,站起來對眾人宣佈了我的決定:「諸位,我今天找大家來除了聚會之外,還有一件想說的事。」

  這些人沒一個笨的,早就看出來我有事要說,郭振隨便擺擺手:「說吧,我們聽著。」

  我看了眾人一眼:「嗯……我打算出去玩一段時間。」

  大多數人愣住了,郭振的反應倒是很正常,他知道這件事。

  隔了半天,劉仲才小心翼翼地問:「去,去多久?」

  「5個月。」我說,「可能會有一段日子見不到大家了。」

  沉默了半晌,我舉起杯:「也不過是幾個月而已,別搞得跟遺體告別似的……敬大家一杯,你們各自忙你們的,地球沒誰不都一樣轉麼?」

  大家一起舉杯。

  ****

  晚上,人都走光了,我一個躺在沙發上發呆。

  收拾過東西的張小桐從樓上走下來。

  「幹什麼呢?」

  「沒什麼,發呆。」我仰著頭呆呆地說,「小桐,你還是喜歡穿白色的呀……」

  張小桐下意識地用手掩了一下裙子:「小壞蛋……小色鬼……」

  我輕輕一笑,坐直了身子:「今天沒事,我們去看電影吧?」

  「看什麼?」

  「當然是《泰坦尼克》。」

  「好啊,我還沒看過。」

  「……姐姐,你怎麼也算是投資人之一吧?沒剪的毛片(注1)你看過麼?」

  「沒有。」張小桐搖搖頭,「其實本來想看,後來想想,還是跟你一起看比較好。」

  我一躍而起:「那還等什麼?我們這就去看吧。」

  ****

  《泰坦尼克》的國內上映時間稍晚於美國日本等地,不過由於有中方關係在,國內審批也沒有之前那麼坎坷。這是一部國內領導人看了都高度讚揚的電影,其中表達的很多關於社會階層的諷刺也非常適合現在叛逆心理嚴重的年輕人。從5月初開始國內才開始上映《泰坦尼克》,其火爆程度不比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差,現在忽然想去看電影還真有點難度。

  好在還能搞到票,還有一種叫做高價情侶位的東西不會天天爆滿,想一出是一出的時候還可以得到一點小滿足。

  《泰坦尼克》我在之前已經看過兩遍,以我現在這種程度的記憶力,倒背如流倒還真挺容易。看沒有懸念的電影自然只能去看它的細微之處,在這些方面,一向以精密細緻著稱的詹姆斯·卡麥隆發揮了他一貫的功力,從最開始在泰坦尼克沉船中發現的面具到後來老Rose回憶起當年時一個小女孩手中拿著的面具,種種細微,絲絲入扣。我一邊感歎電影工業的偉大,一邊觀察張小桐看電影的感受。

  《泰坦尼克》的節奏很好,卡麥隆另外一個本事就是控制節奏非常得當,什麼時候該放什麼時候該收在他親自剪輯下顯得尤其自然,這是一種近似於人為地去捕捉大多數人心態的創造性工作,對此我很佩服。無論電影還是文學,許多年來總結出來的一些通用的道理總是能讓人迅速把握到左右別人情緒的要訣。而左右別人情緒在我看來是一切社會活動的原點和最終奧義。

  讓別人歡樂或者悲傷最容易也最難,我孜孜以求的所謂關於電影、小說、音樂、圖畫等等表現手法的最終目的,也不過是左右別人情緒罷了。

  張小桐頭一次看電影的時候沒怎麼注意我的表現,全神貫注看著Jack和Rose偶然相遇,看著一個鬱悶的女人和自己心中期望的男人相遇,看著男人勾引女人,看著某人的未婚夫在旁邊嫉妒得發瘋……音樂、畫面、色調,這些東西統統精密得像一條緊密相連的絨毯,順著絨毯上的花紋看下去,一個愛情,一種情懷,一道風景,一片天地。一個電影能包含多少東西?一個電影能承載多少東西?據說曾經是歷史上評價最差的奧斯卡最佳影片給出了最好的詮釋。

  這就是商業,怎樣用糖果包著製作者想灌輸的東西送給別人,讓別人鼻涕眼淚地接過去還不自覺才是王道,其他一切都是扯淡。

  張小桐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小心翼翼地捉著紙巾等待山洪暴發。果不其然,等到兩人在即將沉沒的船上二次重逢的時候,張小桐已經在伸手要紙巾了。

  終於,船要徹底沉了,高貴與卑賤,生存與死亡,愛與恨,尊敬與鄙視,都在這一刻開始重奏。我用近似於冷漠的眼神看著電影上的表演,心中卻依然覺得感動。死亡永遠是最能打動人的主題之一,而我依然是一個很脆弱容易被打動的人。

  其實我挺為自己高興的,一個容易被打動人才有資格去打動別人,這說明我還有那麼一丁點藝術天分,我很滿足了。

  再過一會,Jack趴在木板上跟Rose開始說「Listen, Rose。 You’re going to get out of here。 You’re going to go on。 You’re going to make lots of babies, and you’re going to watch them grow。 You’re going to die and old, an old lady in her warm bed, not here, not this night, not like this。 Do you understand me?」

  這一段號稱全劇最感人的台詞讓張小桐也低頭開始擦眼淚。我仰起頭,開始想像痞子蔡是否也看到這部電影,是否正在構思他和輕舞飛揚的故事,是否也在夢想用文字去找一個夢想中的她?

  最後,Jack沉入冰冷的大海,時過境遷,84年之後滿臉滄桑的老Rose對著眾人說:「女人心中有很多秘密。」這個時候,我忽然覺得這一句才是整部電影裡最精妙的一句話。

  每個人心中不是都有很多秘密麼?

  譬如我。

  我替張小桐擦拭淚水,張小桐淚水迷茫地看著老Rose把海洋之心拋進水中,《My Heart Will Go On》慢慢響起。已經老態龍鍾的Rose在夢中回到了泰坦尼克,回到了Jack身邊。

  我在張小桐耳邊輕輕說:「You jump,I jump。一定的。」

  淚光中的少女用力點了點頭。

  注1:實際上,這個稱呼最初是指沒剪輯的電影膠片,而不是色情電影。

TOP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當我拖著張小桐從哀鴻遍野的電影院走出來的時候,已經近11點了。散場的人群當中不少姑娘扯著自己男朋友的袖子在那問:「是不是我跳你也跳?」面對這種問題男人們總是很猶豫,所以很多情侶之間看起來不是很和諧。我拉著張小桐的手旁觀這種場面,滿面淚痕的小狐狸終於展顏一笑:「還是你聰明。」

  我笑著搖搖頭:「男人的聰明在自己心愛女人面前是完全沒用的,就像耗子跑得再快,在貓面前也要腿軟。」

  張小桐把自己眼角的淚痕完全抹乾淨:「誰是耗子誰是貓呢?」

  「不知道。」我在黑暗中目光炯炯地看著她,「不過誰是什麼沒所謂吧?我的小狐狸姐姐……」

  「嘻。」

  所以說女人的表情變化比翻書還快,剛才還是大西洋海底沉船一樣的悲情萬分,現在有一臉陽光了。

  我對張小桐說:「知道麼?美國有個姑娘看這個,看一場哭一場,連著看了十多場了,電影院現在給她留了一個位置,讓她每天都能來看。」

  「這麼誇張?」

  「宇宙是豐富而奇妙的。」我嘿嘿地笑,「什麼樣的事兒不可能發生?這也是一個宣傳點嘛。」

  說完,我拉著張小桐往家走。

  「這麼著急回去作什麼?」

  「給你寫奧斯卡得獎感言的草稿。」

  「嚇?還有10個月才開評呢……」

  ****

  我和張小桐週末將一切打點妥當,卻在週末臨行前收到了一封信,信是用手寫的,漂亮的英文,內容十分簡單:「非常欣賞周先生,希望有機會能見上一面。」

  信末署名是喬治·索羅斯。

  我把這封信翻來覆去看,確認沒有什麼炭疽熱病毒或者其他不良成分之後遞給張小桐。

  「看來,我們走的路線要稍微繞一繞了。」

  張小桐點點頭。

  為了索羅斯這封信,我們延遲了一天出發,不過不是去紐約見坐鎮華爾街的索羅斯,而是去了位於加州舊金山以南30分鐘車程的聖奧馬特。在那裡,就是出品了世界聞名的《暗黑破壞神》北方暴雪公司所在地。我和張小桐來這裡的目的有兩個,一是看一下新的網絡遊戲開發狀況,二是鼓勵《暗黑破壞神》目前為止的成績。發錢給員工這種事兒我始終覺得還是老闆出面比較好,張小桐作為北美公司的精神領袖,忽然在《泰坦尼克》風光無限的時候來慰問諸位遊戲工作人員,對鼓舞士氣起到很大的幫助。

  北暴雪的創始人之一,著名的大衛·佈雷維克(David Brevik)接待了我們,另外兩位領導人恩裡克?斯卡伊夫(Erich Schaefer)和馬科斯?斯卡伊夫(Max Schaefer)因為要出席一個消費電子產品展都不在家。我們簡單地跟三巨頭之一的大衛吃了一頓工作餐,還當場發了不少獎勵給製作組員工。

  在歐美,大多數從事電子消費業的技術人員沒有特別好的待遇——除了那種頂尖的工程師和已經從技術轉到管理的之外,這種額外獎勵讓大衛很高興,最起碼這證明了他們的賣身比較正確。在開發新遊戲階段,總公司也就問過一兩次進度,其餘的時間只是在提供近似於無窮的資金。這種方式在技術人員看來幾乎是完美的。由於北方暴雪只負責開發,其他一些管理、營銷和服務器架設問題都由暴雪總部完成,這個團隊看起來也特別隨便和輕鬆。

  吃完工作餐,我們和大衛談起了一些關於網絡遊戲開發的問題,目前北暴雪已經分成兩組,一組進行新遊戲的開發,一組在完善《暗黑破壞神》的細節,並開始準備製作資料片。對於單機遊戲我沒什麼可說的,此時暴雪總部正在發行《魔獸爭霸2》的資料片,大家對暴雪的單機遊戲都很好看。從製作路線上來說,北暴雪走的是RPG路線,而暴雪總部走的是RTS路線。現在《星際爭霸》已經在製作當中了,預計1998年內上市。

  大衛對公司的推廣工作很是讚賞,作為純粹搞開發的團隊,他們自然希望在推廣上能更錦上添花一些,而不是因為不利的推廣拖累了銷量。北美太陽集團跟北美許多傳媒信息產業掛鉤,在推廣上有著無可比擬的強勢。從這方面來說,暴雪被收購之後大衛反倒感覺到行銷的重要性了。因為當一個東西的質量已經不成問題的時候,推廣是十分必要的——當然,如果質量不怎麼樣,推廣更重要一些。

  我們談到網絡遊戲的運營模式和盈利模式,大衛對這個很感慨:「按照這種方法,基本上可以忽略盜版帶來的利潤損害了。」

  「沒錯。」我說,「在民用電腦和網絡的技術含量還不是很高的現在,網絡遊戲是最容易賺錢也最能保證長期盈利的遊戲開發模式。」

  大衛很疑惑:「難道以後民用技術提升,個人網絡條件提高之後盈利會變小嗎?」

  「會稍微麻煩一點。」我解釋道,「網絡遊戲是一個比單機遊戲更複雜的體系,單機遊戲包括在封閉環境下開發軟件、賣軟件,中間的宣傳都是有針對性並且比較單一的,很好操作。網絡遊戲不一樣,這和電信賣ISP服務一樣,有很多要一直跟客戶面對面解決的問題。」

  「技術應該不是最大的難點吧?」

  張小桐現在也儼然就是一個網絡遊戲轉家了:「核心技術不是難點,難點在於要發展一批能夠為我們提供優秀運營的服務商,在BN免費的同時把收費遊戲做下去。」

  大衛有點明白了:「我們不親自負責運營?」

  我笑了:「核心的東西,我們自己來做,一些針對特定地域和文化的東西,我們可以交給當地的人來做,好像其他國家代理遊戲一樣。」

  「哦……」大衛顯然立刻就理解了我的意思,「我們出售品牌,等著收錢?」

  「沒錯沒錯。」我笑著說,「對於我們自己的東西,當然還是要精益求精,但現在可以考慮擴招隊伍,進行集中製作,對於非核心類的遊戲可以考慮配合發行地區的環境進行調整,你覺得怎麼樣?」

  大衛點點頭:「我沒有意見。」

  張小桐笑著說:「團隊領導者的意見才是最重要的,我們提的都是商業上的建議,真正完成作品的人是你們。」

  大衛低頭沉思了一會,抬頭對我們說:「我覺得這種做法可行,但是希望不要破壞目前我們的工作進度,這是我唯一的要求。」

  我微笑:「好啊,你們去韓國招聘一個團隊回來吧,專門開發網絡遊戲。」

  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

  做為非常受關注人物,張小桐回北美的消息並非密不通風,很快索羅斯的第二封邀請函就送到我們手上了。這次實在是不能不給人家面子,畢竟我們也在躍躍欲試地等待著東南亞的風暴,索羅斯不可能一點消息不知道。全世界貨幣投資分子都是他的好哥們,他所謂的「股票也有感情」的說法其實就是指的這個。我內心深處對這位撈錢巨牛無比的慈善家和哲學家(自稱)其實非常敬佩,畢竟全世界這麼有本事的人也沒幾個,更何況又有本事又有豪氣。仔細思量之下,我留下張小桐在加州,自己一個人帶著馬蘭去紐約見索羅斯。

  索羅斯私人宅邸就在紐約郊區,現在中國很多有錢人已經開始學著往郊區搬,不過大家差別還是挺大的。索羅斯的房子看起來特別簡潔,從外面看怎麼也不像張嘴伸手就能籌集上百億美金人住的地方。對於見索羅斯,我心裡很有底,這老頭為人還算不錯——除了在經濟上窮凶極惡之外,他一般不會像我這麼卑鄙考慮這怎麼把人弄死的事。

  再說有張小桐在後面壓陣,索羅斯也不敢把我怎麼樣。

  反正……歷史的齒輪又一次磕磕絆絆地轉動起來了,我在索羅斯的書房裡見到了這個臉有橫肉又看起來很和善的老頭。

  他的書房佈置很簡潔,一貫的美國人作風,我四處打量了一下,書書書書(這不是騙稿費-_-),電腦,便箋,鋼筆,一些簡單的小裝飾——桌子上一摞書稿,如果沒猜錯應該是邁克爾給他寫的那個傳記。

  在索羅斯的對面坐下,我看了一眼身後站得筆直的馬蘭,輕聲說:「你也找個地休息一下?」

  馬蘭非常受用地低聲道:「不用,現在不太適合放鬆。」

  我笑笑,不再說話,正視面前的喬治·索羅斯。

  索羅斯看了我半天才慢慢開口。

  「我還是覺得很驚奇。」

  「我理解,」我說,「已經習慣了。」

  索羅斯做了個請的手勢:「要不要喝茶?」

  「不。」我微笑,「我已經喝習慣了茶飲料,真是悲哀。」

  老頭子笑了:「我很久以前就聽說中國有一個創造奇跡的公司,沒想到今天終於能看見創造奇跡的人了。」

  「哪裡哪裡,您才是我的偶像,1992年那一次,全世界都會銘記您。」

  說到索羅斯的驕傲戰績,92年打敗英格蘭銀行那一次幾乎是他目前為止的最高榮譽,這一頂高帽子還是很受用的。索羅斯擺手笑了笑:「沒什麼,金融也是有感情的東西。」

  我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是啊,尤其是亞洲這樣充滿了人情味的金融市場。」

  老狐狸眼睛一瞇:「你說得對,任何金融體制都有巨大的弊端和漏洞,亞洲金融體系尤其嚴重。這不是我的問題,也不是我一個人發現的問題。」

  我點點頭:「我明白,索羅斯先生,正如您當年在英鎊遭受巨大損失之後所說的那樣,任何交易,總有人贏,總有人輸。」

  索羅斯微微點頭,似乎是對於我還能記得他說過的話感到一絲滿意。

  我繼續說下去:「您對泰銖的預謀已經很久了吧?」

  索羅斯沒料到我能這麼快就把事兒說開,有一點驚訝:「雖然我知道你也在調用資金,但你們的情報能力還是超過了我的想像。」

  我淡淡一笑:「您不也是麼?親愛的索羅斯先生,恐怕全世界也不會有人比您更清楚,我其實很想暗殺您吧?」

  索羅斯臉色一沉,不過還是又一次輕輕點了點頭:「沒錯,因為知道你要殺我,我才給你寫了信。」

  我聳肩:「真不知道您是什麼心態,讓一個想著要殺您的人坐在您對面。」

  索羅斯哈哈大笑:「哈哈,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個知道我已經知道他要殺我的人肯坐在我對面。」

  我做出一個調皮的孩子表情給老頭:「因為我們都是不可理喻的人,所以才能坐在一起吧?」

  「說得好。」索羅斯繼續大笑,「人生永遠充滿了各種冒險,我已經習慣了。」

  我攤手:「我也一樣。所以我最終決定放棄這個可笑的想法,來見您。」

  「我知道你會來。」索羅斯停住笑,伸手扶了一下眼鏡,「因為我們有著一樣的目標,一個共同的目標是團結不同理想者的最好方法。」

  「是。」我複述主席那句經典的話,「我們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走到一起來了。」

  想不到索羅斯居然很熟悉這句話:「沒錯,毛澤東是一個優秀的思想家。」

  我笑了笑:「人只有在擁有一定權力或者知名度的時候才會擁有話語權,您覺得呢?想讓世人現在就承認您是一個思想家,您就要做許多他們做不到的事。」

  索羅斯默默點頭,這一次幅度比之前的要大。

  我站起來,朝索羅斯伸手:「索羅斯先生,我們重新來一次吧——很高興認識您,我希望您能證明我最初的想法是錯的。人生沒有贏家,我們都是上帝面前的失敗者。」

  索羅斯一點也沒猶豫地把大手握了上來。

  「周,你讓我知道了,世界是偉大而奇妙的,上帝永遠會給人意外。」

  「哪裡,不過是墳墓之前的一點掙扎罷了。」

  我和索羅斯鬆開手,再次坐下,索羅斯才切入正題:「周,聽說你手中的資金很充裕,要不要跟我合作?」

  我對這個當然求之不得,本來這種事就要獨立出來在美國操作——媽的,如果在亞洲明目張膽地幹,泰國政府不弄死我才怪。

  我跟索羅斯交換了一下意見,索羅斯自己能搞到220多億,加上其他的基金援助和融資,大概有近500億,而我就稍微多一些,80億現金在一個月內能融到差不多8倍左右的資金,也就是600億,加起來是1100億,幾乎是1996年全美境外投資的資金總和了。

  這麼大一筆錢,想一想都要讓人發抖,幸好只是用來做對沖基金,如果做別的,估計美國政府已經派人來找我們喝茶了吧?

  作為能左右一個小國經濟的強者,索羅斯表現出了他無與倫比的魄力,他建議我們分批對泰國市場進行衝擊,從5月下旬開始,一直到7月底或者8月初,一定會迫使泰國調整泰銖匯率。以他自己的資金來做這件事都完全沒問題,如果兩筆一樣龐大的資金同時運作,泰國政府就只有哭泣了。

  實際上我本來不打算跟索羅斯一起走這條賊船的,畢竟如果以為海外游資的零散投機商人身份進行投機,絕對不會招致一個國家政府的仇恨,索羅斯一個人可以把整個東南亞的仇恨都攬過來。

  不過我打算交索羅斯這個朋友了,以他的眼光,自然要衡量一下在這之後面對香港時我的份量,動手自然也就有了顧忌。

  至於東南亞的其他國家?見鬼去吧,我只熱愛自己的民族。

  於是,東南亞的經濟危機就在我和這個灰白頭髮眼袋嚴重的老頭子不斷的奸笑聲中拉開了序幕。

  我幾乎是哼著小曲離開索羅斯宅邸的。問都沒問他為何知道我要找人對付他,我只知道,索羅斯的事再一次教育我,不能低估任何人,包括自己。

  ****

  和索羅斯見過面之後,我匆匆回到張小桐的住處,先給三哥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把人撤走吧,沒用了。

  三哥沒問具體怎麼回事,答應去照辦了。

  張小桐坐在沙發上望著我:「怎麼了?怎麼樣?」

  我放下電話,坐到她身邊:「基本上,算是化敵為友吧。」

  「這麼容易?」

  「當然沒這麼容易。」我說,「等一段時間吧,現在只是大家有一樣的目的,背後算計也要考慮在內。」

  「索羅斯會在背後使手段麼?」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不過可能性不高。」我拉著張小桐的手看她的掌紋,「索羅斯算是個比較有原則的人,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

  「嗯。」張小桐點點頭,「那麼我們接下來去哪?」

  我笑了:「不是說好去歐洲嗎?那可是個風流浪漫的地方。」

  我在「風流浪漫」四個字上加重了語氣,惹得張小桐從臉上一直紅到領口裡。

  呃……再過一兩年到了身體青春期,估計我會忍不住吧?

TOP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從加州出發,我們沒有直飛歐羅巴大陸,而是轉道西雅圖,去吃了便宜的三文魚——這種丟人事可不能讓媒體知道,誰知道我立馬殺了他滅口……在西雅圖那條充滿了電子破爛的街上,我們跟隋雲飛隨便談了談關於網絡計劃的事。

  自從拿了美國在線的錢之後,隋雲飛現在也是個紅人了。美國國內對網絡媒體的追捧不亞於亞洲地區,尤其是eBay的yahoo!的飛速成長,讓所有投資人都瞅準了網絡投資這一新興行業。對此索羅斯的評價是:「很多錢堆起來的泡沫,總有幻滅的一天。」

  我對這種預見性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人家可是沒經過網絡泡沫說出這番話的,這才是真材實料的本事,相比之下我這個類似巫師一樣的預言家真是羞愧。

  所以說,沒有什麼人成功是沒有理由的。

  隋雲飛對我們的意見很是贊同,一方面他依然在搞他的實驗室,開發新技術,另一方面,網站他放慢了宣傳的腳步——燒錢這種事,還是讓別人多做一點比較好。

  現在為止,張小桐手上的資源整合起來已經是一個非常全面的網絡服務體繫了,包括即時通訊、網上交易、門戶站和媒體技術傳播。這些都是互聯網發展的重點和核心,隋雲飛只要在這些我們已經取得優勢的方面稍微發展一樣,成果就非常可觀了。當然,這位港商對張小桐的「遠大目光」非常欽佩,能夠把這些要點都抓在手裡的人才是真正的高瞻遠矚。

  我心裡這個慚愧啊,誰比誰強了?不過是早知天下事而已……

  隋雲飛的崛起對美國在線的發展也無疑是一種刺激,網絡方面的發展總要尋求新的利益突破點,不管怎麼發展,賺錢始終是商業的最終目的之一,AOL在如今網絡投資的黃金時代來臨之前,已經預先嗅到了一點風聲。1999年網絡泡沫經濟達到巔峰,在這之前,所有人都對網絡所產生的巨大轟動效應抱著某種不切實際的幻想,除了少數人之外,真的很多人都認為網絡就是一個無限的金庫了。

  很可惜,那些人都忘了,當時那個時代的繁榮,不是網民用錢燒出來的,是投資者自己燒出來的。那個時代燒錢唯一的好處就是把一個本來需要十幾年時間才能普及的東西在幾年內塞到很多人的眼皮底下。也就是說沒有當時的燒錢,換不來之後互聯網蓬勃而廉價的高速普及。

  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倒是很敬佩那些互聯網的拓荒者,沒有他們,我能方便地瞭解資訊又要晚上幾年。

  跟隋雲飛吃了便宜的三文魚之後,我和張小桐離開了美國。

  ****

  我前腳離開美國,索羅斯後腳就開始了對泰國金融市場的衝擊。

  首先,對沖基金需要一段時間逐步把資金投入到泰國證券市場上,在這一點上,索羅斯和他的眾多追捧者自有他們的辦法。預計在七月份,泰國政府會迫於壓力宣佈泰銖和美元的匯率自由浮動,同時將引爆整個亞洲金融風暴的第一聲巨響。

  5月底,南亞七國首腦還美滋滋地開著他們的金融會議,討論亞洲這些小老虎們如何能插上翅膀一飛沖天,現在我已經能想像一個多月之後他們臉上的表情了。

  反正沒我們什麼事兒……我和張小桐可是四處旅遊去了。

  歐洲之行的第一站訂在荷蘭,就是那個「我會回來的,阿姆斯特丹」的荷蘭,大航海時代裡非常好的大港口阿姆斯特丹,性都阿姆斯特丹。

  荷蘭是個很好的國家——好到可以私人持槍,個人種植少量大麻,同性戀結婚甚至安樂死,估計是世界上最自由的國家之一。我和張小桐在一干保鏢們的陪同下在荷蘭玩了一圈,我除了對荷蘭的美女稍有意見之外,一切都安好。

  此時,《泰坦尼克》的風潮在歐洲大陸吹的正勁,滿大街都是席琳?;迪翁那乾巴巴娘們唱的《我心永恆》,我第一次發現,蘇格蘭風笛聽多了居然也會膩,這實在太可怕了。

  歐洲是藝術土壤沒錯,不過藝術畢竟不是一個全民皆捧的東西,看著荷蘭也有人熱愛愛情電影,我就很欣慰。流行的力量永遠是偉大的,它足以改變一些東西——當然,其中有多少能改變很難說。

  我和張小桐順著荷蘭往東歐開始逛,一個國家一個國家走過去,走到挪威的時候已經是六月了,從亞洲不斷傳來泰銖貶值的消息,我知道我們離成功不太遠了。索羅斯給我們來信,往往只有一個詞。

  「Yeah!」

  我心說這老頭童心不減,乾脆學習雨果和出版社精簡成一個歎號算了。

  就在我們打算結束歐洲之行去埃及買超級貴又難看的法老象的時候,美國公司來電話告訴張小桐,微硬要跟我們簽有線電視專利的長期協議,這個協議打算從1997年9月開始,一直簽到1999年9月,考慮到有線電視技術使用週期比較長,他們也願意簽更長一點的約。為此微硬願意支付每年4500萬美元的專利使用費,而事實上他們所應用的這個領域是完全沒有什麼看得見的收益的,這就是一個希望在媒體標準上也慢慢進行滲透的公司的野心。

  聽到這個消息,我知道,機會慢慢來臨了。

  果然,繼微硬之後,SONY,時代華納和飛利浦都來了,而且專利費給的都不少。這個時候寶石星公司的大部分權力已經從袁子春手上轉到了張小桐手上,袁子春因為協議的關係又不能離開公司或者停止專利研究。在這樣一種情況下,袁子春看著我們把大把的錢裝進荷包,只能乾瞪眼。

  我合計著,留這種有反骨的人在怎麼也不是回事,乾脆也不給他什麼好處,到時候直接開了了事。

  我和張小桐橫豎無事,就乾脆邊玩邊走地把這些個媒體集團們的專利合約逐個簽了。從歐洲到日本一路下來,已經到了6月底。

  6月份,在跟日本SONY數碼集團搞定了數字技術的協議之後,作為SQUARE的股東之一,我們受邀參觀了SQUARE公司的總部。SQUARE的副社長?口博信帶我們參觀了S記的大樓。我以前曾經在台灣雜誌上看過Square的照片,實際到了之後依然覺得——比起現在《最終幻想7》的威名,這個公司總部實在太小了。

  ?口博信是一個很精神的小鬍子,想起來多少年前我也崇拜過這人,認為此人寫劇本胡編亂造的能力世界上沒幾個人能比得上,可惜在2001年《最終幻想?;兩靈魂深處》公映的時候我才明白,一個從美國那裡學了無數東西的國家想用他們學來的東西再去征服美國實在是不理智的,從理智角度上來說,?口依然是個高估了自己的人,估計是這時候還沒怎麼流行「民族即世界」這句話,否則他也不會把所有厚望都寄在一部CG電影上了。

  我當然不會提醒?口博信說啊你可不能在CG製作上越走越遠,把錢都讓MAYA賺了自己什麼都沒撈著,後來還賠了大錢讓人給擠兌出公司。我巴不得他們賠死,這樣我這個股東就能繼續吃進Square的股份,一直到徹底掌握這家公司。

  日本人引以為豪的著名遊戲,也不過是一個不怎麼值錢的牌子而已。

  當然,現在的S記儼然是巔峰期的財大氣粗時段,《最終幻想7》賣得又貴又好,全世界都對這家公司的成就盛讚不已,?口說起來這些事臉上掛得都是自豪,我說起一些關於《最終幻想7》很多年後才披露的製作細節問題,讓?口博信驚奇不已。這些核心內容只有他們製作組才知道,這人開始生疑,是否有人洩露了他的開發計劃和內容。

  儘管我們持有百分之十九的Square股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太陽電子依然是Square的競爭對手,這種虛虛實實的表露當然會讓?口博信風聲鶴唳。我巴不得他對自己周圍的公司和人都生疑,他們越亂越好,等亂夠了我直接來收拾攤子。

  其實在我很小的時候,第一次聽說Square這個公司的時候,我曾經很想來這裡在二樓的測試部門做一個遊戲測試員,現在事隔多年,經過一番磨礪之後,我也只能在面對?口博信的時候隨便歎歎氣了。人的理想變化很快,彷彿人的心境,永遠沒法說清。

  我和張小桐參觀過S記之後在東京逗留到9月的東京電玩展。在9月份的秋季電玩展上,太陽電子展出了我們藏了一年多了幾個遊戲,其中包括Tri-Ace的《星之海洋2》,這一次發表震驚了很多人,忽然有人發現,被太陽電子控股的法國UBI居然已經製作了那麼多體育遊戲,而且在歐洲和北美賣得甚好,忙於收購的EA在體育遊戲份額上已經開始萎縮了。

  同時,9月份也是EA推出的《網絡創世紀》正式收費的日子,其主要目標也是歐洲大陸。當然,因為那個著名的「大不列顛國王被燃燒瓶燒死」的可笑黑客事件,《網絡創世紀》成了不少人嘲笑的對象。

  ****

  6月到9月之間發生了不少事。

  首先就是《泰坦尼克》的衝擊波慢慢度過了高潮,開始趨於平靜,但在一些國家依然保持著熱播的狀態。在這個熱潮下,其他一切電影都成了廢柴,根據電影發展史的資料記載,《泰坦尼克》曾經是美國電影上映時間最長記錄的保持者,一共放了281天,差不多接近10個月。按照現在這種穩定持續上升的速度,票房超過18億應該不成問題。

  全世界都認識到了這部電影的商業價值,默多克聯繫了我們,要在他的國家地理頻道做《重返泰坦尼克》,鳳凰衛視和中央電視台獲得獨家中文電視台轉播權,全世界大氣兒都不敢出地等待10月的直播。我看著新聞樂得肚子疼,我是知道結果的人呀……

  也就是這幾個月,中國的VCD使用迎來了第一個高峰期,姜博士給我們打電話的時候都在發抖:「在SONY呆那麼多年,也沒賣出過這麼多東西呀……」6個月他賣了1100萬台VCD機,而且一分錢專利費不用給。相比6C和3C重重壓迫下的DVD行業,實在是太幸福了。

  姜博士一把眼淚聲音在電話裡跟我們說:「在發展中國家搞概念技術……真是有成就感啊。」

  我笑嘻嘻回他:「是啊,您想想中國多少家庭因為您改編生活習慣,全世界一共才多少人?」

  張小桐就抱了她狐狸一樣的笑在我旁邊用看破一切迷霧的眼神兒看著我。

  當然,更重要一件事已經發生了。

  那就是泰國政府在7月初泰銖大幅貶值之後宣佈允許美元與泰銖之間的自由匯率,並動用中央銀行儲備打算把這一次滅頂之災消於無形。可惜的是,當這一決定宣佈出去之後,在我看來就如歷史重演,一點懸念沒有的,泰銖匯率狂跌至最低對美元1:31,中央銀行的其他方法完全沒了用,亞洲金融危機開始被引爆。

  大量購入貶值的泰銖之後,泰國股市和泰銖紛紛回升,從中漁利的我們開始考慮僱人來給我們數錢了。

  一直到9月份為止,泰國金融市場一直處於陽痿狀態,而且這股風吹到了亞洲其他國家。韓國和日本這兩個美元大國首當其衝受到了大幅影響,匯率紛紛跌至最低。此時俄羅斯政府正在考慮是否通過中央銀行調控把匯率穩定住,全世界的金融炒家們都瘋了一樣崇拜索羅斯,並把自己的大把資金砸到亞洲這股風潮當中。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香港順利回歸中國了。

  索羅斯這個時候給我寫了E-mail,詢問我關於香港的問題。在他看來這不是道義上的提醒,而是對於一個正在合作者的試探。目前我擁有比他更可觀的直接調用資金和更穩固的政府關係,想在一個我充滿了感情的地方做某些事,總要知道我的態度才好。

  我認真地回了索羅斯的信,信中闡述了我對中國政府目前態度的瞭解,以及目前香港如果遭受金融風暴襲擊之後將會出現的種種情況。其中最重要的是,中國政府會調用大批資金讓索羅斯佔不到便宜,這一點讓索羅斯心中有所顧忌。在亞洲,他最怕的兩個國家就是俄羅斯和中國,小國也就算了,這兩個大國所隱藏的實力和表現出來的人情已經不是他能想像的了,雖然索羅斯有不少中國朋友和投資關係,他還是得謹慎一點。

  按照我意思,打擊打擊小國,最多再對日本的經濟進行一下轟炸就算了,這些大國最好還是不要碰,不光我不幹,中國和俄羅斯政府都是宏觀調控的高手,真要是政策下來了,你索羅斯就算再有錢也別想玩下去。

  哲學家喬治?;索羅斯回信說考慮考慮。當然,一邊說考慮他一邊動手開始折騰日元和韓元,這幾個國家的官員們開始了吃不好睡不著的苦難生活。

  我裝作沒事人一樣在日本晃悠到9月底,施施然跟張小桐坐船回中國了。

  ****

  國內還是老樣子,出租車司機越來越多,電影院越來越少,滿大街的學生校服越來越難看。我和張小桐誰也沒告訴,自己偷偷摸摸坐火車從大連回到北關市。一路上我看著山野和民房的交替,心中感慨無限。在國外很多漂亮的城市看過去,歐洲文華名城的積澱,東京高度商業化的繁華,都比不上在這塊土地上看一眼熟悉的綠色,還有那些晾了衣服破舊民房。或許正如某個強者所言,我未必愛我的國家,但我心中一定深愛我的祖國。

  我有點出神地看著窗外的景色,心中竟不自覺飄起郭蘭英唱的那首《我的祖國》了。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我家就在岸上住/聽慣了艄公的號子/看慣了船上白帆/這美麗的祖國/是我生長地方/在這塊遼闊的土地上/到處都有美麗的風光……」

  一個人也許可以沒有家,甚至沒有國家和政府,但他不能沒有祖國。

  快到國慶了,回到國內之後我看到城市裡不少單位紅燈高掛,連一些小店舖門口都掛了國旗,心中感慨不小。走在大街上,想著美國那邊的錢比印鈔機還快地往上漲,我一點兒「榮歸故里」的高興勁兒都沒有。

  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瞎折騰的傻孩子,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看見付曉飛他們一干人才慢慢消失。

  付曉飛看見我第一句話是:「魯倩的電影已經拖很久了,到底還要不要繼續拖下去?」

  我一拍腦門,喲,很久沒見著這妹妹了……該是她發光的時候了呀。


TOP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再次見到魯倩的時候,覺得她更像一個洋娃娃了。

  一個聰明的姑娘總會選擇對自己最有利最方便的方式來打扮自己,張小桐現在已經到了那種隨手扯一條舊窗簾也會穿得風情萬種的地步,魯倩在這方面照她差一點,說白了就是在內在修養上有一點小差距。至於其他方面,魯倩儼然已經是一個一流的明星了,拿捏得當,還把自己打扮得像換了新裝的洋娃娃,正適合她這個年紀這種性格的定位。

  最近忙於新片宣傳的魯倩看見我之後立刻露出笑臉:「哥,你回來了?」臉上一點看不出來為我不告而別生氣,果然幾個月的奔走忙碌讓小姑娘更成熟了一點。

  我乾笑:「當時有點急,沒來得及跟你說,這是一點小小意思,送給你的。」

  遞給魯倩一個埃及買來的護身符,小姑娘滿心歡喜地接過去了。我看著她的表情變化和小動作,在心裡說真他媽強,演的真他媽好,其實很生氣很不爽卻看起來一點也沒有不高興的意思,照這個標準來看,她已經有本事去拿奧斯卡獎了——最少可以做到在別人拿走自己小金人的時候不動聲色。

  小女孩早熟的速度實在是可怕……

  我陪著魯倩吃了一頓飯,順便跟魯薇交換了一下最近一段時間的情況和意見,吃了飯之後逃命似的匆匆走了。魯倩也沒攔我,但我看得出來,她有一點點捨不得。

  我在心裡狂說對不起,我實在沒辦法繼續保持這種曖昧態度下去,決絕一點總好過優柔寡斷。

  魯薇用一種接近於讚賞的眼神目送我離開,估計是玄幻小說裡肯決絕地放棄美女的人實在不多吧……

  ****

  過了10月國慶,簡單慶祝過我的生日之後,在外面跑得甚忙的郭振來了我這裡一趟,跟我說了一下目前創業基金的情況。

  其實這些東西定期都有人匯總之後給我送過來,不過他似乎不太喜歡這些數字化樣板化的東西,還是找我面談。我們像幾年前一樣,坐在還沒被掃蕩乾淨的大排擋邊上邊吃東西邊互相交流一段時間內發生的事。當然,其實無論我們怎樣重現昨日的景象,也只是一種可笑而拙劣的模仿罷了,看看我們身邊跟著的這批神色不善的保鏢就知道,一切都在悄悄改變。

  郭振的感覺和我差不多,我發現他也在用奇怪的眼神兒打量周圍的人。我對他笑笑:「怎麼樣?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像苞米地裡的熊瞎子?掰一棒丟一棒……」

  郭振若有所思點點頭:「有點兒這個意思。」

  我苦笑著搖搖頭:「回不去了,人啊,往前走幾步,停下來看看,就知道回不去了。」

  郭振默默點頭,把酒一飲而盡:「這小半年我覺得自己長進了不少,回頭看看,這點成績總算沒愧對你的信任。」

  「別這麼說。」我看著他,「我也就是想讓你知道,一個人身上有了能力和權力之後,能累到什麼程度。」

  「那倒不至於。」郭振搖搖頭,「就是看的東西更多了,覺得自己以前太幼稚。」

  「現在也是,」我說,「一百年煙消雲散,咱們現在說的東西都挺可笑,不過能做多少做多少吧,總算證明自己有一點本事的時候沒太浪費,日子沒白過。」

  郭振又喝了一杯,放下杯子問我:「行文,有些話我想問問你。」

  我大概能猜到他問什麼,點點頭:「你說。」

  「當初認識我的時候,你是不是已經想過有今天了?」郭振盯著我,「或者說,走到今天,好像都是你算好了一樣,我覺著挺奇怪。」

  我笑笑,到底是聰明人,想的就是比別人多,挑了合適的時間地點場合就問出來了,這種問題其他人就不會太在意,因為我已經造了很多蒙心的豬油給他們,早就忘了該問我這種深入的問題了。

  這種時候我通常是一個反問頂回去:「郭子,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郭振坦言,「我就知道你是值得信的兄弟。」

  「你這樣想,」我拿起筷子,放在酒杯上,「一個人,認識你就是為了給你3億讓你管理?而且幾年前他還沒3億可以給人,他能算得到?」

  郭振笑著點頭:「我也是這麼跟自己說,如果真能算到,你小子太可怕了。」

  「拉你們下水也不是沒有原因。」我看著郭振的眼睛,認真地說,「我這個人向來喜歡把人分離外,自己人和別人,你們都是自己人,我寧願讓自己人多擔一些事,也不希望外人怎麼樣怎麼樣。所以我這麼猴急就把你拖出來了,你能明白?」

  「我明白。」郭振說,「要不我怎麼沒猶豫?不是因為你缺人麼。」

  「有些話說開比較好。」我說,「遠哲啊金秋啊他們都算在內,還有你,你們都是我的朋友,不是旁人,我有錢願意跟你們一起花,有機遇願意跟你們一起嘗試,有了事兒呢……老實說我也不想一個人擔著。這種事勉強不來,看你們,我覺得賺多少錢還是其次,人一輩子有幾個朋友就很好了,我想的就這麼簡單。」

  這些半真半假的話把郭振說得迷迷糊糊,他也就不再說什麼,只是看看我,又仰頭乾一杯酒。

  「你再給我五個月時間,我給你看看更好的成果吧。」

  「嗯,」我點頭,「小心天災人禍,中國這兩年不是乾旱就是洪水,我們多少得盡點心。」

  「知道了。」郭振微微一笑,「就知道你讓我去山區轉是什麼意思。」

  我訕訕一笑:「你們都比我聰明,所以我不用幹什麼事兒,坐等著收錢就是了。」

  郭振笑笑,不再說話,繼續喝酒。

  我們交換意見的結果就是我支持他把創業基金順著國家政策往大了做,在一年到兩年內乾脆完全依托在政府的旗幟下。這樣一來基本上郭振也可以通過一系列的機會成為關係網比較完善的中樞人物,有他和劉明耀兩人並行,我們在勢力上的保障基本上就算完備了。

  我也向他坦言,這所有一切的出發點只有一個,那就是兄弟。因為我們是兄弟,是朋友,我相信這一切都能慢慢好起來。

  我給出去的是信任,希望收回來的也是信任。

  想是這麼想,做起來未必這麼容易,我也就是跟郭振說一說而已,讓他量力而行,千萬別勉強,郭振對此心領神會。他哪裡知道,我也是希望他能夠在1998年洪水來臨之前盡量爭取到一些勢力和實力,能多做一些事。

  天下蒼生我們是顧不過來的,但有得三分力氣,總不會留下兩分。

  ****

  魯倩主演的電影終於要公映了,首映是在第10屆東京電影節上,也就是11月3日這個本來應該是1997年末《泰坦尼克》公映的日子。只不過這次換成了中國不知名的導演的作品——看在和《泰坦尼克》是同一個影視公司出品的份兒上,《似水無痕》成了開幕式首映影片。

  在電影首映之前,我一直擔心這東西到底能不能行,畢竟我對自己堅持的理論還有一些懷疑——一部普通的商業電影可以商業操作變成大片和精品,但在某些特定場合,一部電影的好壞完全要取決於它的觀眾口味和作品本身的品質。在電影院放在電視台山打廣告我都可以大言不慚地聲稱片子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貴,甚至如何如何後現代主義前列腺思維什麼的……但在電影節上想獲得成功和轟動,唯一的標準就是打動那些貌似鐵石心腸的嘉賓和評委們。

  我不知道劉寧能不能做到,但我寧願相信一個這樣無名的年輕人,皆因我堅信,在我的祖國,有著千千萬萬這樣那樣有才華的年輕人們,他們目睹著世界的變化,希望一展身手。和他們相比,我不過是一個投機鑽營佔了許多便宜的鼠輩而已。

  最終劉寧還是沒讓我失望,《似水無痕》轟倒了一干挑剔的影評人,在我的授意下劉寧把裝腔作勢的藝術腔和商業要素之間的比例拿捏得十分恰當,大叔大嬸們看了這個電影之後覺得自己年輕了幾歲,小孩子們看了覺得自己成熟了幾歲,電腦特效不著痕跡,又有一些刻意的讓人回味的細節。對於亞洲電影行業來說,能出現這種巨額製作費砸出來的商業片已經很難得了,拍得不爛更是難得。很多嘉賓不吝讚美之辭地表示:「亞洲商業電影的春天也許就要來了。」

  看了東京電影節開幕式現場報道之後,我趕緊給付曉飛打電話:「喂,那個抱被捲的,趕緊給我去把劇本搞成電影小說,跟德國法國美國日本的出版社聯繫,同時出版。這筆錢要是賺不到,你就可以回家一直抱被捲了。」

  付曉飛在電話那邊倒吸了一口冷氣:「哥哥,你不是真的吧?多久?」

  「一個半月。」我說,「電影放得差不多的同時書要出去,賣不動我從你年終分紅裡扣……」

  「周扒皮……」付曉飛恨恨道,「我盡力吧,做砸了也不許炒我!」

  「你放心,現在抱被捲的生物不多了,我怎麼也得留一個珍惜物種。」

  「……」

  囑咐完付曉飛之後,我開始忙著給張小桐繼續寫那份奧斯卡得獎感言。11月初的時候美國電影學院已經寄來通知,表示《泰坦尼克》成為有史以來入圍奧斯卡獎項最多的一部電影。在眾多的獎項中,除了動畫短片之類的獎項之外,《泰坦尼克》差不多都獲得了提名。這也意味著,今年最大的電影贏家很有可能就是泰坦尼克。

  對這種結果,我不意外,《泰坦尼克》幾乎是世界上票房最高的電影——或者可以去掉「幾乎」二字,就是最高。在這種大前提下,即使這個電影有著這樣那樣的缺點也可以忍受了。

  商業上的巨大成功是萬里長征第一步,這一步走踏實了,很多問題立刻迎刃而解。

  挾《泰坦尼克》票房狂掃之餘勢,《似水無痕》開始在亞洲地區上映,確切一點說,東方人的故事才真正屬於東方人。而且電影這個東西它本身就和大多數藝術手段一樣,越民族的越世界。如果像日本人那樣專門去搞迎合歐美人口味的東西我覺得一定會死的挺慘,堅持工業化本民族特色的東西才是文化滲透的上策。

  原本計劃在10月份跟已經結婚了的詹姆斯·卡麥隆進行一次會晤,可惜此時他正忙著蜜月,這件事一直拖到11月中旬才進行。詹姆斯把它老婆也帶到中國來了,擺明了是讓我出機票過來蹭飯,這個老流氓。

  我們這一次見面和上一次見面相隔了差不多兩年,詹姆斯在這兩年裡很顯老,我覺得要麼是被現在這個老婆搾的,要麼是因為《泰坦尼克》沒有票房分紅傷心的。反正不管怎麼樣,這一次他依然肯踏上中國的土地來見我,說明他還是希望合作成功的。美國人沒有「上趕子不是買賣」的說法,大鬍子導演自己而言,並不覺得主動來找我有什麼不妥。在他看來,導演主動去見投資人是很正常的。

  這一次我們沒有俯瞰上海的街景,在一個接近封閉的會議室裡,我笑著問他:「去電影院看過自己拍的東西麼?」

  「看過了。」詹姆斯說,「在剪片的時候看了很多遍,後來跟朋友一起也看了很多次。」

  「世界電影史上最昂貴的剪片啊,」我開玩笑地感歎,「一刀100多萬美元,夠救助不少失學兒童了。」

  「想拍好電影總要付出代價。」大鬍子說,「剪片是為了讓電影更順暢好看。」

  「我知道,所以想問你有沒有興趣拍特技要求更高的電影。」

  「特技要求更高?」

  「這樣……」我伸手出來給他比劃,「我有一個很好的題材,關於中國古代神話的,你有興趣嗎?」

  「中國……古代神話?」

  「是這樣的,」我解釋,「我們有幾種題材選擇,第一選擇是關於一些仙人的故事,他們用劍做為自己的武器,在天上飛,都過著自律而謹慎的生活;第二選擇是一些關於城市裡會『功夫』的人,『功夫』你懂吧?」

  對我這種類似於循循善誘弱智兒童的談話方式很沒語言的詹姆斯·卡麥隆點點頭:「這個我懂。」那表情好像我在侮辱他的智慧。

  我攤手:「知道您對日本的漫畫很有興趣,您很喜歡木城雪戶的《銃夢》吧?」

  詹姆斯不知道我從哪裡得來的消息,這會他還沒對外承認自己喜歡日本漫畫呢,只能對我的未卜先知再次表示驚訝:「是的,我很喜歡,它的世界觀非常讓人激動。」

  「東方的神秘主義故事都是讓人激動的。」我說,「我向您介紹一部叫做《蜀山劍俠傳》的小說,您可以讀一讀,如果覺得有拍的價值,我們可以繼續深入談下去。」

  頓了頓,我曖昧地笑笑:「您可以把這次中國之行當做蜜月旅行的加長版,您覺得如何?」

  詹姆斯猶豫了一下,估計是衡量了一下立刻回去和在中國呆一段時間之間的差異,最後點點頭:「好,有比較好的英文譯本嗎?」

  「有。我還可以找個人給你講講相關的故事,《蜀山》在中國的地位很高,很有想像力,我覺得你能喜歡。」

  詹姆斯·卡麥隆沒再說話,拿過兩個選題的大綱慢慢看下去,一時間會議室裡陷入沉默。

  我在臉上保持了神秘而穩重的微笑,我知道,他一定會願意的。

  在錢和自己志向沒有大衝突的時候,大多數人會妥協在哪一邊呢?答案在每個人的心裡。

  ****

  眼看著快進入1998年,盜版光盤的生意我打算脫手了。

  《泰坦尼克》是自己盜版自己的最大案例——基本上,盜版的收益比正版高出五成,全國很多人民都托盜版之福看到了這部電影。1997年是失業率如此之高的年份,很多人不可能掏得起幾十塊錢去電影院看一部沉船電影。幾塊錢一張的光盤在收益上能賣過幾十塊錢的電影票,也只能證明中國人口眾多市場潛力巨大了。

  在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之前,毀滅性打擊盜版是幾乎不可能的,很多時候不得不承認,在中國很多地方,文化傳播要靠盜版,連中央電視台都隨便用外國配樂而不給錢,更何況其他人?我們從小到大看的聽的瞭解的有多少比例是盜版?恐怕沒有人統計過,但我覺得如果把這些內容抽離出來,

  97年最大的盜版生意在TV遊戲的光盤上,同時還有一批國內幾乎不可能會出現正版的電影,譬如一個一個被封殺的第五代導演作品,以及絕對不會被引進的一些影片。中國的小眾藝術以及很多東西都需要靠更廉價更方便的方式傳播,沒有一些比較方便的流通手段,這些人出頭的機會就更難。

  當然,現在我們做得差不多了,轉手出去也一樣有人能做。

  委託姜博士把盜版光盤生產線轉手到東南亞其他國家,把廠房用來擴建VCD機生產線的同時,花了一個多星期看完《蜀山》的詹姆斯·卡麥隆告訴我,他決定接拍關於中國仙俠題材的電影,即日起開始改編劇本。

  轉眼又是一年聖誕將至,張小桐的生日快到了。

TOP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今年的聖誕節我們平平淡淡地過了。我知道如果每一年都波瀾起伏的話,結果很可能是任何波瀾都無法讓我們激動。人要懂得調節自己的人生,沒有自律的生活是不可取的生活。一個人得到再多,不懂得調節自己的生活也無法得到幸福。而我每次審視自己以前的生活,尤其是沒有得到重來機會之前的生活,我似乎都是一個不知節制的人。

  其實偶爾我也奇怪,明明每個人隨時都有悔棋的機會,為什麼只有在如此徹底的重來前提下我才懂得反省自己的錯誤呢?

  堅持是一種信念,然而自省何嘗不是一種勇氣呢?

  聖誕之後,也就是歐洲和北美軟件熱賣風潮之後,我喊來劉明耀,給他吩咐下去一個任務。

  這個任務自然就是網絡遊戲推廣。

  劉明耀不懂什麼叫「地推」,我不得不給他解釋,如何以最簡單最直接的方法去推廣網游,尤其是通過Netcafe一類的場所。網吧這種東西在國內還沒開始大規模流行,現在還是《C&C》和《航海紀行》並存的時代,能上的起網的都開始嘗試著玩網絡遊戲了,MUD時代基本消失,直接進入到圖形網游時代。當然現在的網絡條件限制了遊戲的複雜化,同時也導致了遊戲玩家抱怨連天——但條件如此,大家罵歸罵,玩歸玩。

  我對市場推廣這種事一直不是特別看重——在我看來,作品本身的品質才是最核心的東西,所謂推廣和市場部門之類無非就是錦上添花。這種事最好的一個例子就是當年一個正在做某韓國二線網游國內代理的朋友看了一個高品質遊戲的宣傳動畫之後問旁邊的人:「我們乾脆直接跳槽吧……」由此可見,賣吆喝的推廣人員最希望的還是賣好貨,而不是把貨賣好。

  在這之前,從來沒有過網絡遊戲的特例,現在有了兩家,太陽電子和EA。在這之前,網絡遊戲的運營模式從來沒有人接觸過,也沒有什麼可以參照的,現在也有了幾乎統一的標準。

  在這之前,也沒有過推廣網絡遊戲的先例,現在要有了。

  我詳細地向劉明耀解釋了97年中保潔公司曾經在中國很多人口密集的農村所搞的宣傳活動,那時保潔在農村市場上的佔有率很低,主要是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保潔的牌子,也不知道汰漬洗衣粉如何能強過許多國產品牌。保潔的營銷人員以村為宣傳單位,採用面對面的宣傳方式跑了很久,最終取得了極其輝煌的成就。這個經典案例很多人都記得,只是誰也沒想到後來網游運營也發展到這個程度。

  網游所針對的「村子」自然是網吧,地推這種形式雖然相對來說比較沒用,但好歹聊勝於無。我們總要在EA風光無限的歐洲有一些行動,以示我們如此看重這個對手。當然這種尊重只要維持到1998年3月過去,亞洲金融風暴基本結束,EA就不太可能跟我們在一條跑道上繼續比賽了。

  劉明耀在將信將疑中拿了我的地推草案走了,歐洲是小白鼠,試驗著玩兒的地方,反正這個花銷也不大。不過從此以後大概又會多出一種「網絡遊戲從業人員」互相討論著品質跟推廣的兩難局面了吧?

  上帝保佑,任何事業都是要有人犧牲的……

  ****

  舊歷年底,準備著過年的大人們四處奔走。我心裡惦記著一些事,打算南下去跟姜博士碰一次面,然而在這想法付諸實現之前,我心中有一個顧忌——如果去深圳,我免不了會想去看艾琳,這不是好現象。也許一個男人心中有兩個以上的女人是正常的,但總在同一時間段裡抗拒不了兩個人女人的誘惑就不是什麼好事了。對於艾琳,我始終還是不能釋懷。

  我有時候真覺得自己該是個被大嘴巴抽死的傻逼,吃了鍋裡的惦著盆裡的。當初跟張欣擦身而過的瀟灑決絕哪裡去了?當年告別自己少年時代感情的義無反顧哪裡去了?當時用溫情和愛憐充滿自己內心的那個周行文又哪裡去了?

  也許,一個人的痛苦不是他不知道選擇,而是他知道如何選擇卻無法做到。

  這就是另外一種形式的無法選擇了。

  偶爾半夜睡醒,我會望著天花板想著那些無比清晰的細節。

  在回憶的深處轉了幾個輪迴之後,我總會在黑暗中告訴自己,這世上其實沒有那麼多麻煩,只是庸人自擾罷了。

  我朦朧著眼睛看著街頭人來人往的忙碌,看著大家喜氣洋洋的臉,也看鏡子裡自己可笑的迷茫。

  一個人想要堅定,果然還是很難。

  ****

  留在中國的詹姆斯·卡麥隆完全被《蜀山劍俠傳》的想像力吸引了,還為不能看到中文玄幻小說最大的坑「第三次峨嵋鬥劍」扼腕歎息,要知道還珠樓主把這個情節前前後後的故事都說得差不多了,就是沒寫這個,然後這位作者和歷史上無數著名作家的太監理由一樣,駕鶴西遊去了。無論是曹雪芹也好還是還珠樓主也好,或者掉了腦袋的勝利女神和缺了胳膊的維納斯也好,他們統統證明了一件事:凡是最好的東西一定要有一個大大的缺點,讓人每次想起來就撓頭,甚至忘記去挑那些小缺點。所以很多時候我挺理解那些在網絡小說下身留一個缺口的強者們,這實在是讓人銘記的好辦法了……

  這段時間他不僅看了《蜀山》,還順便看了無數香港武俠電影。90年代初到90年代中期是香港武俠電影的黃金時期,這段時間裡武俠片成就了很多香港導演,我讓詹姆斯看這個,目的也是希望他能多瞭解中國武俠片所表達的那種俠與義的境界,雖然他未必能瞭解。

  卡麥隆是個看了雞蛋想吃雞的人,在看完徐克程小東杜琪峰等人的作品之後,乾脆提出要去一趟香港,拜會一下這些名導演名指導。對於這種要求,我自然樂不得地送他過去,去到那邊學習交流一下。

  同時,我也希望這是給香港電影人們發揮的一個機會,倘若媒體上報出來詹姆斯·卡麥隆《泰坦尼克》餘熱未散就跑到香港鑽研功夫電影,好萊塢許多大投資商就會立刻行動,其速度不亞於被色狼追趕的少女或者被我追趕的劉明耀。懂得把握機會的香港人當然明白這種機會應該怎麼利用,這樣搞起來把「功夫電影」的熱潮提前幾年在好萊塢推廣開,所謂的香港電影萎縮這種說法也就可以去見鬼了。

  正好小姨想去香港買些東西過年的時候送人,張小桐順便就陪詹姆斯夫婦過香港去了,目前鳳凰衛視已經達到常規項目收支平衡的情況,她也該在香港露面鼓舞一下士氣的。

  張小桐去香港因為有父母同行,我自然不好死乞白賴地跟著,自己一個人在家沒事跟這些手下們交心玩。由於大家忙碌的方向都很分散,我也樂得一個一個換著跟他們談人生談理想。離開中國這幾個月的全世界遊歷讓我有了更多時間反思自己的人生哲學,一個人的理論無論到什麼時候都不是完善且完美的,以前我瞭解其他民族、其他生活方式的人只是停留在道聽途說和理論的層面,真給自己一個機會在全世界走走,什麼樣的人都見一見,我就能立刻感到自己的不足了。

  一個的想法和理解總是要有偏差的,這個道理我們都懂,就是真肯拿別人的處事哲學來認真衡量自己對錯的人很少,人在群居生活中習慣了封閉自己,順便也無視他人。

  所以我現在很少說那種讓人激動振奮的話,只是一是一二是二這麼說些實在東西,這種變化周圍的人都能感覺得到。這是一個人從少年得志慢慢變得更成熟的表現,我比其他人有更多的時間來反思自己當年生活中每一個小錯誤,所做所說自然也就稍微能讓人覺得稍微滿意一些。

  我知道,我要學的東西還很多,譬如關心別人,譬如在人情世故上更內斂更讓人覺得溫暖,譬如在無限未知的苦難中慢慢適應和笑對。

  這一天和周世昌他們開完會,我覺得日子快到春節了,就喊馬蘭跟我一起出門去買些東西。我對這個沉默少言的大姑娘很有一些好感——當然不是那種好感,只是我個人比較欣賞能沉得住氣內斂的人。看得出來她以前也吃過不少苦,偶爾我能看見她手臂內側和腿上有淡淡的傷痕,聽三哥曾經輕描淡寫說起過馬蘭以前的事,好似是個很叛逆的姑娘,因為受不了家裡後媽的虐待跑出去。在外面晃了幾年,吃了些虧,性格大變,後來三哥幫她平了以前的一些糾紛,生活算是安定下來。如今父母已殮,孤身一人,沒什麼牽掛。

  我大概能理解這種生活狀態,也能理解這種心情,性格決定命運,既不想靠男人,也不太喜歡感情生活,隨便讓日子繼續下去,沒有什麼目的,也比較缺關懷。

  我忽然覺得三哥太狡猾了,他知道我和張小桐都是那種重感情人,把這樣經歷的人往我們身邊,難道不是希望我們多帶來一些暖色給她們麼?

  聽說我要帶她去買東西,馬蘭稍微一愕,不過也沒拒絕。跟在我身邊久了,自然也知道我的脾氣,我對自己人是典型的溫情派,這種好意她自然不好回絕。

  我知道馬蘭是一個人住,想起去年春節她似乎是一個人過的,以前自己一個人過春節的那種酸楚一一浮現。

  我對馬蘭說:「乾脆這樣,春節過來一起過吧,好過一個人。」

  站在人頭攢動的商場裡,馬蘭有一點猶豫一點遲疑地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倒不是什麼感動,而是有一點受寵若驚的不安。

  我跟馬蘭繼續走走停停,我給她建議該買些什麼東西,對於一個人住的經驗我比她還豐富,說起一些自己處理家務的細節都頭頭是道,馬蘭聽得很是驚奇。她哪裡知道,我正是在獨立生活之後才懂得去照顧別人的。

  我們從商場的一層逛到四層,最後停在了三聯書店開在這裡的分店門口。

  「要不要進去看看?」我看馬蘭。

  馬蘭有一點猶豫:「好……」

  我聳肩:「一個人的時候,看書是比較容易打發時間。」

  馬蘭將信將疑地點點頭,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跟馬蘭正在挑著書,忽然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

  「周行文,你好。」

  我回頭,看見亭亭玉立的張欣,還有她淡淡的笑容。

  ****

  時間是造物改變世人最強的手。隔了幾年之後看見張欣,她已經不再是臉上只有淡淡的讓我仰慕的痕跡,如今的她已經完全變成一個漂亮活潑的少女,表情從容,一臉自信而穩重的笑容。

  我幾乎能聽見自己內心深處的一聲呻吟。

  笑一笑,對她點點頭:「好久不見,你更漂亮了。」

  張欣瞪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有一點激動地看著我:「真的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

  我點點頭:「還行,你怎麼樣?」

  身邊的馬蘭聽出我們似乎是老相識,便沒有再用疑惑的目光看著張欣,默默走到一邊隨手翻著三聯的書架,給我和張欣留下空間說話。

  一般來說,三流言情劇如果碰到這個橋段必然是鏡頭後拉,旋轉回放,中間穿插各種回憶片斷反覆浮現,最後定格在男主人公和女人公臉上,音樂響起,大家已經是淚流滿面,情不自禁。

  很不好意思,雖然生活比小說更離奇,但此刻我們似乎還沒有這個趨勢,顯然證明我距純粹的言情劇主角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對面張欣的表情漸漸趨於平靜,看來時間果然能沖淡很多東西。

  「我夏天要去北京了。」張欣此時依然保持了她的淡然,「學英語,我媽讓我出國。」

  我「哦」了一聲:「去哪裡?」

  「加拿大。」張欣看著我的眼睛說,「聽說那裡的中國人很多。」

  「加拿大好,方圓幾里地都看不見人……」我被張欣盯得心裡發慌,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那裡的中國人也不少,比其它地方多帥哥,好過去英國,都是醜八怪……」

  張欣靜靜等我說完,才慢慢開口:「我聽說你現在很厲害,你不讀書了?」

  「不讀了。」我默默低頭,「暫時不讀了,以後有機會,總要讀下去的。」

  張欣笑起來:「你總是這麼自信,真佩服你。」

  張欣笑起來還是很好看,讓我忍不住盯著看,不過今時不同往日,我自覺心中那種曾經會被微笑和溫聲軟語動搖的感覺已經慢慢變淡了,人的成長就是要戰勝不成熟的過去,不管這成長代表失去什麼。

  「沒什麼值得佩服的。」我說這話的時候忽然覺得內心慘淡,「不用上學就得做更多的事,一樣麻煩。」

  「麻煩?」張欣有一點理解不了我的話。

  「不知道怎麼說。」我苦笑著搖頭,「反正麻煩天天有,當不當學生都一樣。去北京的話,好好學著吧,出國……出國也挺好的。」

  張欣低垂眼瞼:「我不想出國。」

  我知道,我在心中對長長睫毛低垂出一抹驚人美麗的她說,我當然知道,可是生活就是這樣,強迫你去接受,去熟悉,等你習慣就會忘記當初的反感。

  習慣的力量可以戰勝一切輝煌和夢想,這多可怕,又多無奈?

  我沉默了一會,才慢慢開口:「如果出國有什麼麻煩,給我打電話吧,我想我能幫到你。加拿大沒有好的中餐館,不太適合定居。」

  張欣接過我的名片,彷彿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地道了聲謝謝。

  我舔了舔不知何時幹起來的嘴唇,對張欣說:「祝你一切順利。」

  張欣遲鈍地又回了一聲謝謝。

  我轉身,去抓馬蘭的手:「姐,我們回家吧。」

  走出三聯書店很遠,我回頭遙望,還能看見張欣站在玻璃門口看著名片發呆。

  我想,我知道了這次深圳之行自己該怎麼做。

  ****

  晚上跟張小桐通電話,我說起白天遇到以前學校裡那個小美女,張小桐聽了咯咯笑:「怎麼還要告訴我?」

  「告訴你你能更開心。」我跟她說老實話,「這種小事瞞著您太沒意思了,我覺得吧……反正我說完了您吃點小醋之後更多的應該是開心。」

  「也不知道你從哪學來的。」張小桐嗔笑道,「聽起來像經驗豐富的花花公子。」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了?」我打哈哈,「我可是遍讀天下情書的強者。」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張小桐用我說過的話回敬我,「一天到晚沒正經樣……喂,說起正經,3月的奧斯卡頒獎典禮你去不去?」

  「去,當然要去。」我笑嘻嘻地道,「我要看著您做獲獎感言報告呀。」

  「說的跟拿到手一樣,哪有那麼大把握……」

  「相信我,沒錯的……」我極其惡劣地模仿劉德華,「不過去的時候記得多穿點兒,3月份洛杉磯挺冷的。」

TOP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張小桐在香港逗留了一個多星期,把諸多事務都處理完才趕回來。這其中包括一次鳳凰衛視的董事會議,兩個回歸後必要的政府活動和跟香港電影協會合作的談判。

  詹姆斯·卡麥隆是典型的視覺派導演,與喜歡玩花哨並擅長沒錢拍大場面的香港導演們一拍即合。97年香港導演會還沒解散,不少人眾志成城地希望把香港電影搞上去,娛樂片的題材和內容層出不窮。詹姆斯·卡麥隆和一些聞風而動的製片人到港研究武俠片可以說是極大地鼓舞了香港電影界的士氣,好萊塢的投資額度對香港來說無疑是金礦級的——香港電影的平均投資額才300美元,聽起來都可憐。

  與此同時,蔡青已經開始著手去洽談《蜀山劍俠傳》的版權問題。

  根據版權法,還珠樓主還沒去世50年,其女兒李觀賢,也就是《蜀山》中李英瓊的原型也於前兩年去世,版權問題我倒不用太操心,有誠意和錢自然能要得到,況且這部書距作者去世也快40年了,離真正共享的日子也不久矣,估計沒人會願意把版權抱在手裡讓它爛掉。

  按照日程安排,我和張小桐幾乎是擦肩而過,我動身往深圳走的同時她也必須要回來,春節前不斷的有各種活動要參加,儘管她可以回絕大部分活動,但是一些必要活動已經讓人覺得時間不夠用。橫豎我們也是天天對著的,暫時分開幾天倒也不錯。

  當然,更重要的是我覺得自己現在這種心態還是別跟張小桐一起去深圳的好。我這人對自己情緒的控制能力不是很好,不希望在她面前露怯,也不希望這件事影響我們的感情。

  我為自己這種可笑的中年人心態而慚愧,卻不得不這麼做。今年春節來得早,1月底已經是春節了,我在家草草過了春節,在年初四就跟馬蘭還有蔡青一起動身往深圳去,而張小桐正好在這一天從香港回來,我們除了通兩個電話互訴衷腸之外也沒什麼可做的。這一次我依然選擇了火車作為交通工具,反正只要過了初一火車票立刻多到不能行。

  還是那條線,從瀋陽出發,直奔廣州,連火車站都不用出,轉車到深圳。這一次我們的行程相對低調得多,我主要是來跟姜博士探討新解碼技術問題,這方面我暫時還不想讓外人知道。

  姜博士在97年中把家人都接到國內來了,國內事業的如火如荼讓他很滿足。這位曾經在美國人和日本人熏陶下很有了一點社會優越感的技術人員看到全中國那麼多人因為他的產品而發生巨大改變,總跟我感慨世界上太多國家需要豐富的資訊。我每逢這時就笑,知識和資訊就是權力啊。當一個人知道的足夠多的時候,他就已經被賦予了足夠的權力,去爭取他想要的東西。

  千百年來,世界總是以金字搭狀組成,保存知識的人總是一小部分。後來知識開放了,訊息卻又被控制。只有當兩者的開放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所謂的人生而平等這種屁話才有一定意義。

  自由的基礎是交流,寬容的前提是睿智,這是出於一個社會個體應當明瞭的最簡單的問題。

  ……

  大年初五的傍晚,我們到了姜博士在寶安區的住處。現在這裡依然很少人,姜博士跟妻女在客廳團團圍坐著吃飯,一起的還有工廠幾個高管,看樣子春節誰都沒歇著。

  由於到訪是突然性的,讓姜博士很有一些意外,我們到的時候也不太對勁,正趕上人家吃飯。蔡青的身份所有人都是知道的,她笑著跟眾人打了招呼,我們把帶來的禮物交給姜博士,順便說了一番新年應該說的話,讓這位美籍華人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由於在場的人太多,蔡青不得不調整戰略,借花獻佛地送給在場的人每人一個紅包,這些紅包本來是打算到開會時候發給勞苦功高者的,但現在場面如此,不能厚此薄彼。

  一圈談笑下來,諸人都很滿意,顯然蔡經理除了姜博士之外,也很器重他們。不管是不是人才,被人重視的感覺肯定是好的,這誰都能明白。

  我坐在旁邊沒什麼事兒似的看電視,鳳凰台正在做關於旅遊的節目,現在很流行新馬泰十五日游的那種春節套餐,主要針對的是內地客戶。香港旅行社從來都沒想過,內地的市場居然這麼大。內地雖然城市人口只有三億多,但這三億多刨除普通工薪階層,刨除青少年兒童,刨除老人,刨除忙得沒法旅遊的,其數字依然可觀。

  要知道,從80年代開始,中國很多流行趨勢幾乎是跟著香港走的,民眾對香港和東南亞生產電視劇集的諸國都有無限的神秘感和嚮往。97回歸之後,政策的落實,大形勢的變化導致了各種合作和業務的開展,香港人這才發現,原來內地也是比較好賺錢的。

  當然,這種所謂發現也只是針對後知後覺的人而言,在這之前無數港商在內地的成功早就證明了這一點,只不過那時沒發展成全民運動而已。

  香港經濟經過亞洲金融風暴之後也受了不少牽連,尤其本地一些投機商跟著趁火打劫,雖然有中央的資金援助,也著實亂了一陣子。這會全民目標都瞄準內地,以為在內地能賺到什麼錢,深圳這邊投資的人陡然多起來了,某個做掌上PDA的集團也已經在國內開始了宣傳。

  當然,我們也都知道,那個集團在國內建立的新公司叫恆基偉業,那種PDA叫商務通。呼機、手機、商務通一個都不能少的廣告後來喊了很多年,國內的PDA熱潮自此掀起。

  我在那裡看了一會電視之後,這些來吃飯的廠裡的各部門頭頭們都知機地告辭了,姜博士送客之後請我和蔡青到書房去說正事。

  姜博士的書房收拾得極其美式,米白色的簡潔風格,除了電腦和旁人不一樣之外,別的都很中規中矩。我站在書架旁隨便看了一眼,多數是關於媒體發展的資料,其中大半是英文的。這就和某些人用名著來軟裝修要高明得多,書麼,自己不看不用買來幹嘛?

  姜博士支開妻女,給我和蔡青泡茶,黃山毛峰的裊裊香氣慢慢升起。我抽了一下鼻子,接過蔡青遞來的茶杯,低頭聞了一下,沒喝。

  姜博士站在我身後,笑著問:「怎麼?有興趣?」

  「嗯。」我說,「我在想,光盤媒體技術出現之前,儲存這些書和資料要多少空間啊……現在好了,幾張盤搞定。如果新的媒體技術出現,大概一張盤就能裝下這個房間裡所有的東西了吧?」

  「媒體技術的革新還沒這麼快。」姜博士歎了口氣,「現在為止,CD和VCD還是主流,我估計要持續到99年或者2000年才能有大規模的更新,民用技術畢竟是要靠經濟和商業運作來推動的。」

  「日本不還是VHS錄像帶麼?他們在電腦硬件革新上好像很不用心。」

  「也不能這麼說……」姜博士抽起一本名為《菊花與刀》的美國人寫的日本文化書,「東芝和夏普這些公司在技術革新的力度上遠大於世界上很多知名企業,你看東芝筆記本電腦和IBM的硬件戰爭就知道了。只能說他們的民用空間比較小,不好發展。」

  「是短期內沒有什麼市場吧?」我說著就想起除了中國很少有國家使用高壓縮率格式存儲電影這件事,足以證明在某些方面,外國佬都很死心眼。

  「嗯,也可以這麼說。」姜博士喝了口茶,我就算不回頭也能聽見聲音,「現在DVD的使用率其實已經在逐步提高了,但價格始終是個大問題,6C不肯考慮降價的事。」

  「他們會降的……」我回頭淡淡一笑,這笑容之邪惡,連在一旁坐著的蔡青都忍不住被嚇著了。

  姜博士一下子明白了我要說什麼,只是皺起眉頭:「傳播途徑有問題呀……」

  我端起茶杯,輕輕喝了一口茶,沖蔡青揚了揚下巴:「蔡姐,你覺得咱們現在最大的優勢是什麼?」

  蔡青想了一下,回答:「媒體吧。」

  我點點頭,回望眼神尚有一些迷茫的姜博士:「您聽明白了嗎?」

  姜博士搖搖頭:「不明白。」

  我摸摸下巴,把茶杯放下:「這麼說吧,姜博士,您覺得破解這個東西需要多久時間?」

  姜博士自然知道我所指的是什麼,自信地笑了笑:「我現在已經破解了,DVD的加密工作有我參與。」

  「不不,」我搖頭,「我是說,做一個程序,有這個東西之後,隨便誰都能破解。」

  「這個也不難。」姜博士快步走到電腦前,打開電腦,「如果專門搞這個,大概一個星期就能搞定。」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蔡青,蔡青被我看得心裡直發毛:「行文,你到底有什麼打算?」

  我笑著搖搖頭:「你們說,如果……如果今年開始,在互聯網上忽然流傳一個很小很小的東西,這個小東西沒有別的用處,只是能讓DVD的加密技術完全沒了用,情況會怎樣?」

  我這麼說蔡青就明白了,美女姐姐掩住嘴笑:「你怎麼這麼壞?」

  我板起臉:「這叫壞麼?這叫加速產業成長……媽的,怎麼我自己說著都不信?」

  剛才我對蔡青說的那句話也解開了姜博士心中的疑惑,他當然很想知道我怎樣去傳播DVD加密破解程序,蔡青說媒體的時候還有點不明白,等到我說起網絡的時候,他才恍然大悟——這麼開放的平台,還不是一撒就撒出來了,而且查無可查,根本不知道是誰幹的,難道不是最好的發佈平台麼?

  我對兩人聳肩:「你們說,如果這樣的話,半年後是不是DVD價格會大幅度下跌?」

  姜博士苦笑了一下:「你要想清楚,現在你也是媒體集團之一,也在拍電影,你要是覺得自己無所謂就行。」

  我聳肩:「以有限的代價換取整個產業的提前成熟和更新換代,我自己覺得是無所謂的……再說,不就是錢麼,錢還不是人賺的?」

  姜博士摸了摸自己已經微禿的腦門,笑道:「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人,有意思。我下個星期把它做出來,很小,大概只有300多KB。」

  我點點頭:「隨便找個地方,放出去,之後在網上自由流傳的事兒我們來操作,保證一個月後滿大街是『原版清晰DVD』……」

  書房裡的兩人都笑了。

  笑過之後,我繼續說道:「其實我這次來最重要的事不是這個。」

  姜博士坐到自己椅子上,聽站在書架旁邊的我說下去。

  「姜博士啊,我們現在收購的技術企業也不少了,能不能整合出一個團隊來,配合您正在搞的新媒體技術,做出一種免費傳播的Windows下比較節省資源的媒體格式?」

  姜博士一愣:「微硬不是在做麼?」

  「我覺得他們的東西始終不太能行。」我說,「其實大多數人只相信Mpeg格式的東西,除非新格式在某一方面有優勢,否則他們不會考慮。微硬做媒體格式更重要的是希望積累媒體兼容的經驗,更方便的讓自己的系統能擁有超越其他操作系統的媒體優越性。我是希望咱們搞一點更簡單的,單方向的東西——比如,如何能在網絡傳輸速度比較低的情況下實現視頻網絡播放之類。」

  姜博士仔細想了想,沉吟道:「有一點難度……」

  我笑笑:「沒關係,我們現在有全世界最好的顯卡品牌之一的技術支持,還有有線電視網絡點播專利,也有最好的視頻加密技術,我就是提一個概念,具體實行還要您親自來做。行與不行,和現在正在開發的技術不衝突。」

  姜博士點點頭,打開電腦,調出自己正在研究的數據,給我們講解目前為止的開發狀況。

  這一講講到晚上十點多,姜博士才發現自己有點興高采烈過了頭。幸好我和蔡青都不是那種聽別人講東西能睡著的人,在姜博士歉意的目送下,我們離開了他的家。

  在姜博士給我們準備的車上,我看了一眼蔡青:「姐姐,說吧,今兒晚上去哪兒睡去?」

  蔡青淡淡一笑:「怎麼?你不想去看看那個小姑娘嗎?」

  「……」我立刻沒語言了,「是不是魯姐跟你說的?」

  「女人之間啊……」蔡青望著車外一片茫茫山野,笑道,「女人之間的談話是不能讓男人知道的。」

  我做了個無奈的表情:「咱別想這些了,先去酒店吧。」

  蔡青看著我,眼神裡也有了和魯薇一樣的讚賞成分。

  ……

  深圳之夜我輾轉反側,有些事就是這樣,能做得出來,說起來也漂亮無比,然而其中的酸楚和辛苦只有自己知道,彷彿這世上的一些秘密一樣,永遠留在某個人的心底。

  ……

  按照計劃,我在深圳逗留了三天,這三天時間裡要做一些決定,開一些會,順便四處轉轉。蔡青比較忙一些,我比較閒一些,我幾乎是全程陪著姜博士把DVD錄製破解軟件做出來了。我第一時間把這份東西快遞給郭振,由他想辦法散播開來,照這樣,三月底估計就會有完美破解的全盜版DVD光盤出現。東南亞的那些盜版商的敏感絕不是一般人能想像的。

  我到底還是帶著一點遺憾離開了深圳,臨走前蔡青又問了我一次。

  「真的不要去見一面嗎?」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算了,相見不如懷念。」

  站在車站,抬起頭仰望,天空湛藍,難得的晴天。有一些曾經在我幼年是被賦予無限幻想的雲飄在空中,卻不知道那裡有沒有美麗的天空之城?少年和少女最後走到一起是否幸福?

  瞇著眼睛向山仰望,我沒有答案。

  也許一輩子都不會有答案,但我們要活下去。

  ……

  2月剩下的時間在組建暴雪韓國分公司和不斷調整歐洲網游推廣方式中慢慢度過。韓國對於外國人來本國投資做網絡遊戲很有一點抵制,不過在政府大力推廣流行文化的政策支持下,總算順利完成了預計目標。對於韓國來說,現階段大力吸收日本和美國的一些東西才是最重要的,他們能在之後幾年內迅速反攻東方流行文化市場,跟這種虛心學習別人文化的態度不無關係。儘管很多人聲討過韓流文化,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這些聲討韓流文化的人沒辦法證明自己國家也能出產一樣受歡迎的東西。這是一種悲哀。

  抵制永遠是沒有用的,要主動創造和反擊。正如韓國沒有抵制日本文化,最終導致了韓國遊戲電影音樂等等在日本的流行一樣,也正如日本接受了美國那一套調調之後又反過來佔領美國一樣,沒有柔韌和包容,沒有坦然面對的態度,自身的進步將極其艱難。

  2月底,受美國電影學院的邀請,我和張小桐動身往洛杉磯參加第七十屆奧斯卡頒獎典禮。臨行前我又一次檢查了張小桐的獲獎感言,我希望這一次講演能成為打動世界的聲音。

  我期待著。

TOP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從1929年2月16日第一屆奧斯卡小金人被300人的晚會送出後,到1998年這屆奧斯卡,這個全世界影響力最大最知名的頒獎典禮已經舉行了70屆,期間經歷了戰爭、經濟危機、恐怖活動和許多國家民族的興衰。就這樣一個頒獎典禮,這麼搞下來,影響力越來越大,排場越來越大,一點衰敗的跡象都沒有,光這點就足以另人佩服。

  電影是光影效果疊加的藝術,經過一百年的反覆錘煉,終於從一門簡單的操作進化成舉世承認的藝術類之一,其中的曲折,稍微瞭解一點電影歷史的人都會知道,彷彿昨天人們還只能拿著攝像機拍工廠大門和火車進站,今天已經用相對成熟的電腦技術虛擬歷史上發生的種種事件了。

  聯想到現在新興的一些行業,才誕生幾年或者十幾年就迫不及待的拿出來和其它傳統行業攀比,便只有哀歎現在急功近利的人實在太多了點。事實上無論是網絡媒體還是電子遊戲,都是探索階段的東西,還沒足以承載太多人的夢想和希望,一撥又一撥的人在這個過程匯總不過是當了鋪路石子而已,任何行業的成熟都要經過反覆磨礪,短期成就很難看出什麼。

  奧斯卡經歷大約三個時期,就是戰前,戰後和新媒體時代。最早的時候這種晚會相當於一個圈內聚會,300到400人,在舞會中宣佈獲獎人的名字。由於當時沒有保密措施,通常是大家都知道獲獎結果之後很久才舉行頒獎典禮,一點懸念沒有,也沒什麼宣傳活動。後來搞得大發了,開始有宣傳,有各種規矩,戰後頒獎典禮進入到劇院和禮堂,慢慢的形成了規模和模式。儘管九十年代和二十一世紀初期很多人批評奧斯卡是一個越來越呆滯的晚會,但她的受歡迎程度一直不減。不管多少人酸溜溜的表示某某電影節才是正宗的藝術聖殿,卻從來沒有人能忽視奧斯卡所帶來的巨大商業效應。

  這麼說吧,就算有人喜歡拍藝術片,有人喜歡追求自己的愛好,錢這個拍電影搞藝術的基礎是沒有什麼人討厭的。除了上個世紀一些藝術家為了保持自己鑽研上進的心要求清貧一些的生活外,目前四處籌錢用來搞個人作品的大多數愛好者們都明白,有錢之後最少能讓一些事變得簡單方便,這是金錢社會的進步,也是悲哀。

  奧斯卡所承認的商業效應和藝術性的比例在不少影評人看來是三流甚至是不入流的,但它主導著世界商業電影的運作方向,這就讓人不得不服。

  ……

  三月的洛杉磯還挺涼,隋雲飛來接的我們。對於長途旅行已經習慣了的我和尚有些輕微暈機的張小桐這次乾脆直接住到好萊塢附近,靜候頒獎典禮的開幕。這一屆奧斯卡是七十屆紀念,從最開始的官方交過來的綵排手冊上可以看得出,這一次奧斯卡的主要調調是懷舊。我還能記得,今年應該是最「奧斯卡」的奧斯卡,得獎影片一個比一個商業,而且都是好萊塢常見的片子,商業片在這一年被推至頂峰,後來的一些三部曲基本上沒有超越這一年的作品。

  由於我們不發獎給別人,自然也不用參加綵排,樂得在洛杉磯諸個旅遊景點閒逛。張小桐和我比起來算是當地土著了,其實也就是半年前我們還來過加州的暴雪分公司,當然那時候我已經在盤算著如何拿這個奧斯卡獎了。

  這不僅是一個獎的問題,還有開門的意義。正如那年某個黑人女星在拿到奧斯卡最佳女主角之後流著鼻涕眼淚說:「今天,我在這裡為全世界有色人種的平凡女性們打開了一道門……」當時我聽著這個特別感動,如果說單純的種族歧視和偏見是隔閡民族之間交流的最大障礙的話,不斷在各個領域突破這些障礙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我的得獎感言也由此而生。

  到了三月十六日下午,奧斯卡頒獎典禮正式開始,我和張小桐在詹姆斯·卡麥隆夫婦和《泰坦尼克》劇組相關人員的陪伴下走上羅斯福酒店的紅地毯。我對這一切既熟悉又陌生,以前在電視裡看過,但現在身臨其境則又是一番滋味。

  尖叫和交談聲從來就沒停過,在涼得要死的風中,我勉勉強強陪著張小桐把這段路走完了,詹姆斯夫妻中途數次被記者和主持人攔下來,侃侃而談他對今年大獎的看法。我左右張望,今年是七十年紀念,還真是巨星雲集,以前只是聽過的一些名字從身邊匆匆飄過,包括曾經讓很多中國人YY了很久的莎朗·斯通,還有手臂比我腰粗的阿諾德·施瓦辛格等等。

  做為好萊塢最有權利的導演之一,詹姆斯受到了每個人熱情而友善的招呼,他帶著《泰坦尼克》劇組的成員,帶著自信的笑容,吸引了眾多媒體記者的關注,順帶著我和張小桐也備受關注。

  以前不是沒有中國人在好萊塢混過,但混到投資人的也就這麼一出,大家都得刮目相看一回。

  由於這次獲獎在我心裡基本上沒有什麼懸念,我也只能隨便看看這位女星的裸背和那位姑娘的低胸打發時間。張小桐看我的眼神直飛,偷偷用手插我:「看什麼呢,小色狼!」

  我們說的是中文,自然沒人聽得懂,不過好歹也要照顧一下四處安插的攝影師們,不能在這些人面前露怯。我微笑如常的用很小的聲音回答:「正看哪個能比得上我美麗姐姐的萬分之一呢……」

  張小桐低頭一笑,我們看著詹姆斯輕車熟路地對付記者和老朋友的問候,低調的跟在後面,希望別有人打擾我們淘氣孩子混跡於大人婚禮一樣地氣氛。

  然而終於還是沒有躲開萬能的媒體。《泰坦尼克》幕後故事被挖的七七八八,張小桐早就暴露在公眾面前,也就是因為國外媒體沒法來中國肆無忌憚的採訪,只能在美國草草抓了幾個代言的猛轟一番了事之後,詹姆斯蜜月就遠走中國,一直到現在才回來,這媒體當然興奮得像流浪貓聞著魚猩,順著就爬了上來。

  張小桐現在玲瓏八面,捏美國腔做中國狀都極盡讓人滿意之態,實在是連挑剔的美國媒體都不能找出什麼毛病來。由於之前美國媒體已經對這個去中國搞COL的少女進行了太多的報道,媒體也問不出什麼新鮮問題來,主持人隨口問了一句關於我的事情,張小桐只是笑著說這是我的表弟,這才有人認出我就是最近頻繁出現在中國太陽集團的某個神秘人物。

  接下來的事情就有點麻煩了,本來都是娛樂記者,忽然搖身一變成了財經記者,問題的方向也變了,圍著我問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問題。我小心翼翼的挑著不傷大雅的問題回答,一直到詹姆斯·卡麥隆過來給我解圍才算結束。

  我邊整衣服邊小聲跟張小桐說:「媽的,怎麼跟吃人一樣……下次絕對不來了。」

  張小桐嫣然一笑:「因為你看起來很好吃啊。」

  我瞄了一眼旁邊走過去的廚師,朝小金人巧克力撇撇嘴:「那個才好吃,不過據說大多數人拿回去都收藏了,想想真可怕。」

  張小桐笑著跟威爾·史密斯夫婦打了個招呼,低聲說:「你來之前喝水了麼?」

  「暫時還不想模仿阿甘,」我帶著可恥的微笑四處看,「最少人家是對著美國總統,對一幫拍電影的就算了。」

  「頒獎典禮的時間越來越長。」張小桐低低抱怨了一句之後,我們終於走過無聊而漫長的紅地毯,到達羅斯福飯店正廳。在那裡,金黃的光線中依然有一條紅地毯延展至二樓,即將開始的第七十屆奧斯卡頒獎典禮順著這道樓梯走上去就到了。我向上仰望了一下,本來很柔和的光線刺得我有點受不了,這是一種心態問題。好萊塢的存在使得洛杉磯平均消費水平高於加州其它地方百分之二十,每年政府還要貼上數額巨大的費用。所謂社會差距和階級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逐漸建立起來的,而在1998年,「關注」這樣的字眼兒還沒成為好萊塢專有的名詞。

  為了配合轉播,進入會場之後落座也有一番折騰。根據詹姆斯·卡麥隆在好萊塢的地位和《泰坦尼克》被提名的次數,我們坐到了第二排。張小桐低聲跟我耳語:「你說這一次能拿多少獎?」

  我笑笑:「超過10項吧。」

  當然,標準答案是11項。

  詹姆斯在中國學了幾句中國話,聽我說起10項居然聽懂了,扭頭過來問我:「周,你看起來很有信心。」

  我淡淡一笑:「任何時候都該有信心,也要有足夠的勇氣自嘲。」

  可惜這句話不應該跟身為美國人的大鬍子叔叔說,我覺得這句話更適合跟國內的許多同胞說。大多數的人,不正是缺了自信或者自嘲麼?

  奧斯卡頒獎典禮正式開始,全場掌聲雷動。我低頭看自己的手,這麼拍一晚上得紅成什麼樣啊?虛拍了幾下意思意思就行……

  首先是美國電影學院主席鮑伯上台祝辭,這奧斯卡就比學校舉行的開學典禮高明不知道哪裡去了,祝辭簡單有力,鮑伯說了沒幾句就被如雷掌聲趕下台去。接下來是主持人比利登場。說起比利中國人都有點疑惑這到底是誰,但這個人在美國卻是大大有名,曾經數次主持奧斯卡頒獎晚會,後來暫離奧斯卡之後還有很多人遺憾過。

  比利·克裡斯多口才算得上是近10年來奧斯卡主持人最好的了,聽他扯淡終於沒讓我昏昏欲睡。1997-1998年度奧斯卡的頒獎片花依然是他進入各個影片中搞笑,現場都是搞演藝工作的,自然明白氣氛地重要性。一陣陣哄笑和掌聲配合得恰到好處,讓人覺得很似《正大綜藝》裡導演舉牌子讓觀眾做出來的。

  我安靜地握著張小桐的手,看臺上的主持人口若懸河自由發揮,然後是從最佳女配角開始一個接一個地頒獎。

  從第二個最佳服裝獎開始,《泰坦尼克》的名字不斷被高聲讀起。詹姆斯·卡麥隆極力控制自己臉上的笑容,他知道這個時候不能笑得太燦爛,只是一個接一個地恭喜著最佳服裝、最佳錄音、最佳音效剪接、最佳視覺特效、最佳配樂、最佳剪輯、最佳電影歌曲、最佳藝術指導、最佳攝影等獎的朋友。在一部以追悼當年死者為主題的電影得獎的時候不能表露出太多的欣喜和興奮,從這方面來說詹姆斯·卡麥隆做得非常好,讓我十分佩服。

  所有領獎的都囉哩囉嗦地拿起一個電話單一樣的感謝名單,把從接生保姆開始的身邊的人一路感謝到電影學院。我心裡說這世界四十多個國家的觀眾也都是軟骨頭,非要浪費大把時間金錢來聽你們念電話本。然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人在江湖混,總要給大家一個面子。拿了獎不能說自己做得好要說別人比自己更適合這個獎,得獎了要把所有能想到的人都感謝一遍免得得罪人。看來所有名利圈子都一個味兒,想想覺得有點煩。

  終於,輪到最佳導演了,基本上從前面的得獎可以看得出來,《泰坦尼克》是一次導演對演員戰爭的勝利。詹姆斯·卡麥隆再一次證明了電影需要好導演,哪怕沒有演技高明的演員,他一樣能拍出賺錢又煽情的電影來。

  最佳導演的得主喊出來的時候,詹姆斯站起來擁抱了凱特·溫斯萊特和自己的妻子。我站起來,輕輕握了詹姆斯的手,朝他點點頭,大鬍子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步履輕鬆地跑上台去。

  詹姆斯·卡麥隆的得獎感言稍微中聽一點:「我在感謝今天沒到場的萊昂納多、感謝凱特·溫斯菜特、感謝美國電影學院,謝謝他們發給我這個獎……當然也要感謝我的妻子琳達,謝謝你一直以來的支持,能遇見你真好。」

  台下大笑,坐在張小桐身邊的琳達稍微表示了一下喜悅和羞澀,被拍了一個特寫。

  「說實話,我今天一直在恭喜別人,終於有人來恭喜我了。我一直相信,電影是一門嚴密到每一禎的藝術,我有一個優秀的團隊,有一些勤奮合作的夥伴,沒有你們,這部電影無法完成。當然我更希望我們今天所有人能為泰坦尼克死去的人們默哀,我把我剩下的發言時間獻給他們。在我們胸口的心跳,是我們所擁有的最好資產!」

  全場起立,沉默了近一分鐘。當所有人坐下之後才有雷鳴般的掌聲響起,這足以證明詹姆斯不僅是一個優秀的導演,也是一個控制現場氣氛的高手。當詹姆斯·卡麥隆揮舞著小金人下來之後,戲肉到了,已經沒有什麼遺憾的大鬍子也有點緊張地坐直了身子。

  我悄悄握了一下張小桐的手:「該你了,美女。」

  張小桐揚起下巴,側過頭給了我一個自信的微笑:「我知道。」

  台上,肖恩·康納利已經讀出最佳影片的名字了:「《泰坦尼克》!」

  我衝她點點頭:「親愛的,我愛你,去吧。」

  張小桐笑著站起來,猶如一隻蝴蝶,翩然飄到台上,詹姆斯和劇組其他人隨後跟上。

  接過小金人之後,張小桐很隨意地甩了一下頭髮,對幾乎伸到她面前的攝像機笑著說:「既然是最後一個獎項了,樂隊可不要太早奏樂。」

  一句話把全場都逗笑了。

  張小桐收回目光,正視台下兩三千雙眼睛慢慢說道:「謝謝大家,真的非常感謝。傳說的沒錯,這個小金人握起來還真有一點沉。」

  全場繼續笑。

  「今天,拜偉大的電影工業進步所賜,我們能站在這裡紀念第七十屆奧斯卡。從世界誕生電影到現在,已經渡過了100多年的時間,無論哪個國家的人都在孜孜不倦地追求著光影魔術的極限。到今天,我們終於能重現一些苦難、重現一些幸福、重現一些辛酸、或者重現一些笑容。在電影工業,或者其他的表達方式上,我們慢慢成熟,成熟到可以通過各種手段去打動人,創造感動,引發思考。」

  一個19歲的中國女孩站在那裡,用漂亮的英語字正腔圓地繼續娓娓道來:「我希望感謝很多人,這些人有一些在場,但他們當中地大部分的人都不在場。我們今天之所以能站在這裡,不是因為我們有可以無窮揮霍的資金,不是因為我們有超越前人的創意,也不是因為我們有以假亂真的技術。正像詹姆斯·卡麥隆先生說的那樣,我們胸口的心跳,是我們最好的資產。我們今天站在這裡,更多的是要感謝全世界所有還在為成功努力的人們。他們沒有獲獎,有的人甚至沒有錢拍電影寫劇本,但他們都在努力,他們的天分不差,他們的作品也很好,有時候我就很想問,為什麼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呢?」

  「當偶然我走進歐洲古老城市的圖書館,翻開那些兩三百年前作品,寫著不為人知的名字,我腦海裡就能浮現出他們拚命佔用自己的休假時間,在劣質麵包和沒有衛生保障的飲食條件下,在沒有明亮燈光和按摩浴室的家裡,用鵝毛筆寫下一個一個字,記錄下我們今天需要的知識。」

  「也許,經過時間的流逝,會證明出有一些記錄下來的東西對我們有用,有一些則沒有用,但是今天站在這裡,我很想感謝一直在做出這一切的人們。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這樣的人,我不能一個一個去瞭解他們,我只能盡我的能力去幫助一些這樣的人。正如今天我們頒發電影學院的獎也要感謝那些在生活中給我們提供素材的人們,我們的生活是全世界的血肉累積而成,不能抽離一分一毫。」

  「在現在世界上的許多國家裡,有很多優秀的創作者為明天累積知識和經驗,我在這裡要感謝他們,也希望更多的人給他們以關注。我覺得奧斯卡上最值得誇獎的獎項就是最佳紀錄片,儘管《泰坦尼克》也可以表達一些生存的意義,但我覺得這還不夠——我知道,也許我們終生都無法窺見真理的極限,但我們也許就該如此不斷嘗試,成為傳承知識的一部分。正因為我們也是這當中的一部分,我更希望所有人多拿出一些關注,去瞭解更多。」

  「今天,我站在這裡,拿走的獎代表了愛情和尊嚴,高貴和卑微,但我並不是感到很高興。因為我對這部電影尚有一點失望,詹姆斯先生沒能在生存與死亡的表達上更加深入,更加震撼人心。當然我承認,這是為了讓更多年輕的孩子也來接受這種關於磨難的經歷,我們不得不作出妥協。然而我始終堅信的是,我們的表達,我們所創造出來的文化和感動,並不僅僅在我們已知的範圍內存在。我們的目光應該跟我們散播的文化一樣寬容而沒有界線,廣闊而沒有禁制。」

  「套用一句很老的小說裡的台詞就是,『你們來看,這裡有很多人。』我覺得這句話真是太好了,如今不就是有很多人在注視著我們嗎?那麼我們是不是應該用同樣的目光去回敬這個世界?我們應該怎樣做?我想我沒有答案,只能說我們依然在追求答案,或者無限趨近於答案的回答。今天我已經浪費了大家太多時間,再次感謝大家能聽我說完這番話。感謝電影學院,感謝全世界所努力傳承知識的人們,你們的偉大,超越了人類已知的定義!」

  經久不息的掌聲在羅斯福飯店裡響起。詹姆斯·卡麥隆扭頭對我說:「聽了她的話,我自己覺得有一點慚愧。」

  我笑了笑:「不過是一個發展中國家九流藝術愛好者發的一點牢騷罷了。」

TOP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在洛杉磯趕場之後,我和張小桐匆匆趕回國內,詹姆斯夫婦經過慎重考慮,依然跟我們回去了。大鬍子叔叔回到國內又一頭紮到香港去,繼續研究香港電影。國內投資商的挽留到底是沒留住他,因為他們就不知道詹姆斯的想法。這個人一直期望能把想像力高明的故事拍成電影,用他自己的精密手法來演繹一些本來只有大概脈絡的奇特世界觀。估計在九十年代末能理解他的人不多,要等幾年之後數碼影院在美國流行開來之後才會有人明白這個人的想法。我提前拋出他想要的胡蘿蔔,還怕這頭聰明而富貴的驢不往前走麼?

  回到國內,張小桐專門用了接近一個星期來應付各種媒體的採訪——最好的採訪當然留給自己的電視台,其他的都照本宣科用一套話打死。所謂的熱點報道就是這麼可笑,所有媒體採訪的內容基本上都差不多,但大家都希望能挖出點不同。

  這樣折騰了幾天,到了3月底,正好是三株事件徹底爆發的時候。媒體的視線終於轉了向,我們才鬆了一口氣。

  所謂三株事件就是96年4月口服液喝死人的官司,現在終於有了結果,這件事從1996年開始到現在,三株居然沒有進行行之有效的企業危機公關,不得不說這是中國企業和世界最不接軌的地方。三株口服液的銷售額從1996年的一個月數億元跌到一個月不到1000萬,也算讓我重新見證了一次中國企業如何從雲霄跌至低谷的盛況。

  此時,周世昌正在國內積極爭取讓威爾剛滾蛋,三株這次保健品風波正好成了他的東風。藥檢方面宣佈藍色小藥丸的專利在中國無效,立刻所有對這個行業蠢蠢欲動的企業家們如瘋狗一樣群起而圍殲之,我們樂得在旁邊看熱鬧。

  3月底也是跟索羅斯徹底結算亞洲金融風暴成績的時候,正好此時韓國第一銀行和漢城銀行宣佈負債被政府接管,政府打算拍賣給外國投資者。索羅斯因為亞洲經濟脆弱的關係沒敢亂動,卻把目標瞄準了互聯網。

  通電話的時候我跟索羅斯交流了一下相互之間的戰果,他到底是沒耐得住寂寞,朝香港出手了,為此跌了個大跟頭。我在電話裡嘿嘿壞笑,香港重振經濟的話就有我的份,這不是給我機會賺錢麼?他老人家倒是很夠朋友了……

  泰國金融機構最近倒閉的數量近百,可以說是整個亞洲金融風暴中最慘的國家了。日本倒閉銀行三家,破產企業無數,韓國相對損失最輕,因為後來經過差不多快一年的調整,亞洲經濟格局已經有了顯著變化。當然,就算是這樣,一樣倒閉了無數企業,一些老牌電子產品廠商也被國外投資人趁機入股。

  索羅斯經過香港一役折了不少錢進去,最終換算了一下,我們的收益明顯要高於他。600億比500億,及時收手和虧損一次,相比之下我們近200億的收益是索羅斯的三倍多,而且對日元的進一步打擊還在繼續,這筆賬還要繼續算下去。

  到4月中,韓國政府拍賣第一銀行和漢城銀行,日元降至最低點,東京外匯市場上日元兌換美元匯率為1美元兌換135。20日元,是1991年至今為止的最低點,受牽連的日本電子行業在媒體上抱怨說「我們的行業都要被外匯拖垮了」。為了配合這種調調,入股Square的太陽電子總裁劉明耀也說:「由於經濟的不景氣,我們要慎重考慮一些製作上的問題。」

  就在此時,Square已經通過了?口博信關於製作《最終幻想》主題CG電影策劃案,這個電影史上最大投資額的CG電影有著最慘痛的失敗,它既證明了真人電影繼續存在的價值也證明了日本人在每一次迎合歐美口味的時候都無一例外的失敗。作為股東之一,劉明耀按照我的意思沒有提出什麼異議。

  S記的野心是無疑的,這家公司現在跟??簽署了亞洲和歐美地區遊戲發行的戰略合作關係,成立了SquareEA和EASquare兩家發行公司,分別對應歐美地區和亞洲地區市場進行發行戰略合作。這份協議和當年??找上太陽電子時的那份幾乎一模一樣,大家心裡都有數,在自己的銷售網絡和業務穩定之後,這種合作會立即破裂。不過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歐美的體育遊戲強者和亞洲的RPG大廠都有著染指世界軟件NO。1的野心了,我們樂得在旁邊看熱鬧。

  另一方面,任天堂自從在《口袋妖怪》上吃了甜頭之後,很有一些希望好馬也能吃到回頭草的想法,私下裡接觸了掌機開發團隊。然而山內家族在挖角方面從來都本事不濟,橫井軍平態度很強硬,堅決不回去;田*智則表示,現在這種多文化交流的工作環境才是他想要的,回到死板的任天堂或者以前雜誌完全不可能,況且更重要的是待遇實在不如現在。

  其實,這當中很重要的一個環節是:在中國可以無限的吃炒飯、青椒肉絲和麻婆豆腐這些「中華料理」……

  祖國形勢一片大好之中,過了愚人節和清明,到四月中了。我想著要進行一件事了。

  ……

  我。

  張小桐。

  沙發。

  以上三件事物按照由上及下的順序疊在一起,張小桐坐在沙發上,我躺在她腿上。4月份已開始暖起來的陽光透過玻璃懶洋洋照進來,有一點舒服,有一點像九十年代初文藝片裡的場景。地板是我最喜歡的那種絨毯鋪在上面,方便隨時可以在地毯上滾來滾去。猶如某個名人所言,其實人生就是滾來滾去……

  張小桐正在玩遊戲,我抬起頭能看見她一雙雪白的藕臂在眼前晃來晃去,赫然明白了那些腦子裡幻想著女人的作家們為什麼都喜歡把半截手臂或者小腿做了意淫的對象,這種近在咫尺的雪白誘惑確實有著無法言表的吸引力。

  張小桐正在玩的不是別的,正是一直風靡Windows操作系統的殺手級遊戲「掃雷」,這個遊戲從80歲老太太到8歲小弟弟都通殺,有著絕佳的用戶群,號稱歷史上除了俄羅斯方塊之外最偉大的遊戲。當然,俄羅斯方塊的偉大在於它是賣錢的,而掃雷是附送的。

  我看著張小桐手腕上下翻飛,那枚戒指她戴著明晃晃地耀眼,心頭思緒飛揚。

  「姐姐。」

  「嗯?」

  「我有事跟您說。」

  張小桐懸空的手停下來了,慢慢放下,扶住我的頭笑問道:「有什麼事?這麼正式。」

  我坐起來,看著張小桐的眼睛:「我有個決定。」

  「什麼決定?」

  我看著張小桐略有期待的小臉,忍著笑低聲說:「我得讓三哥找幾個人去一趟德國。」

  張小桐臉上閃過一絲失望:「啊?去德國?怎麼忽然要跟我說這個?」

  「我的意思是,」我拍著她的手笑道,「剛才那件事不是我的決定,我的決定是……等我到20歲好不好?」

  「啊?」聰明的女孩臉上飛起一朵紅雲。

  我抓起戴著戒指的手:「20歲啊,涉外婚姻的年紀剛好夠。您覺得呢?」

  張小桐沒出聲。

  我笑了笑,用自言自語的口氣說下去:「其實這麼多年了,我自己覺得,形式不形式真的是無所謂,你我之間應該不用說這些。不過我一個人的想法對你來說似乎有點不公平,所以,張小桐同學,再過四年,我們結婚好不好?」

  張小桐紅著小臉推了我一下:「我,我訂婚戒指可不是自己買的。」

  我嘿嘿一笑:「還有四年哦,很多事不好說呀。」

  張小桐正想說什麼,電話響了。

  我拿起來一看,是我媽的號碼。

  「領導什麼事?」

  「行文,最近不怎麼忙了吧?」

  「還行,怎麼?」

  「我和你爸想跟你談點兒事。」

  我歎了口氣:「你們說話怎麼跟我不是你們兒子似的?你們現在要回來麼?」

  「晚上吧。」我媽說,「我現在和你小姨出去一趟。」

  「好。」

  掛了電話,我有點尷尬地看著張小桐:「姐姐,好像……好像不是很好的感覺。」

  張小桐笑瞇瞇看著我:「你怕了?」

  「不怕。」我昂首挺胸,就是有點中氣不足,「小桐樹下死,做鬼也風流……」

  ……

  趁晚上我媽回來之前,我出門去找郭振談了談關於安排人去德國的問題。三哥人在大慶,家裡這邊的事大多數都是郭振來幫忙主持了,他也就是偶爾回來,人總在北京或者上海轉悠。

  郭振回來之後,我們倆去了我們最初相見的地方,這裡的房子已經被拆得差不多了,路口的那個水井還在。幾年前依然有人把家裡的泔水倒在水井口,堆積一堆污物,現在這裡已經整潔無比。

  人都是喜歡懷舊的,我和郭振站在這裡,幾乎都能互相感受到對方的那一點失落了——當這個世界改變的時候,我們明明知道一切都在朝著進化的方向走,卻依然忍不住去懷念那些髒亂而無序的年代,並不為別的,只因為我們曾經經歷過。

  在那裡站了一會,郭振回頭看了我一眼:「以前養狗的日子真不錯。」

  我無奈一笑:「臭水溝旁邊的大排檔也不錯。」

  郭振大笑:「這次還打算請我吃大排檔麼?」

  我笑著拍了拍他肩膀:「沒有沒有,怎麼著也該你請我了。我其實正琢磨著,該不該給你介紹個姑娘。」

  郭振一梗脖:「我可是正經人。」

  「媽的正經人就不找女朋友?」我摟著郭振肩膀,「憑我們郭大少的英俊瀟灑才華橫溢,找個姑娘陪著難道不正常麼?」

  「觀念不一樣。」郭振目光掃過曾經很熟悉的街區,「在咱們國家,十幾歲談戀愛是早戀,二十出頭找女朋友是不務正業,等到年紀夠了,媽的,非得火燒火燎似的相親,到頭來還是跟舊社會一樣。」

  我很少聽見郭振罵人,當時就一愣:「喲,哥們,怎麼?以前受過傷?」

  郭振搖搖頭:「沒有什麼了,都過去了。」

  我說不出來什麼,拍了拍他:「行,我不多廢話了,咱們幹點來精神的正經事兒。」

  郭振笑了:「什麼事?」

  「能不能找幾個身家透明,沒什麼可查的人混到德國漢堡大學去?」我拉著郭振從路口往右轉進尚未改造的平房區,城市一些古老的風貌還存在於這裡,「我總對中東那些人做的事有一點不放心,我們留一點眼線在那邊,為求自保。你覺得如何?」

  郭振點點頭:「這個沒問題。」

  我看著他:「完全保密,除了當事人和你我之外,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可以麼?」

  郭振猶豫了一下,非常堅定地點頭:「沒問題。」

  我再次拍了拍他肩膀:「放心,我就是防患於未然,沒別的想法。」

  郭振咧嘴一笑:「你這不是此地無銀麼?」

  我嘿然道:「胡說,我王二從沒偷過……」

  郭振大笑,拖著我去吃街頭三塊錢一碗的蘭州拉麵去了。

  ……

  吃了東西,晚上回來,我進門發現我爸我媽都在,老兩口表情很古怪地看著我在門口換鞋。

  我被這兩人看得心裡發毛:「呃,兩位領導晚上好……」

  我媽看見我這被嚇著的樣,噗哧一樂:「行了,進屋再說。」

  我進到客廳,我媽開口了:「行文,其實我和你爸以前就想跟你說這個事,那次你有事,後來你忙,就算了。」

  我想起來了,那還是尚方鬧出抄襲事件的時候,那天晚上本來有事打算問我,後來一連串的事一直到現在,我都沒給老兩口機會。現在應該是要麼覺得事態嚴重,要麼覺得終於得出空來了,非要跟我談談否則不能放心。我覺得是前者可能性比較大,因為我這個年紀已經開始顯露出對女性的危險係數來了。

  我在他們對面的沙發上坐下,雙手平放於膝上,目不斜視,表情端正,態度嚴肅,一臉社會主義好少年的樣:「兩位領導說吧,我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虛心接受錯誤誠懇接受批評……」

  「別耍貧嘴。」我爸這個時候做出威風來了,「聽你媽說。」

  我點點頭,不再說話,等著爹娘發招。

  「行文,你和你小桐姐……」

  我翻了翻眼睛,打斷我媽的話:「我和小桐姐怎麼了?現在公司上下大小事還不是我們一起忙?」

  「你少打岔。」我爸一瞪眼,「讓你媽把話說完。」

  我做了個哆嗦的表情:「是是是……」

  我媽沒說我,繼續說下去:「你和你小桐姐……你們是怎麼打算的?」

  我聽出意思了,悶聲沒說話,裝傻地看著兩位領導:「我們最近賺了一筆大錢,正考慮怎麼花。」

  「這孩子,又打岔。」我媽說著就笑起來了,「賺了多少錢?跟我們說說?」

  我一看就笑,心裡最少有了底,腆著臉小聲賠笑道:「也,也沒多少……您二位先別著急喝水,我,我向你們匯報一下。」

  我爸早就被我打擊完了,直截了當地問:「能有多少?」

  我戰戰兢兢說:「把,把錢都還了,還有差不多兩百多億……」

  我終於又一次用金錢問題成功地轉移了父母的注意力,我知道這種事是個人聽了都瘋……好在之前俺們的成就已經給父母打了相對良好的預防針,終於沒釀成兩個因為金錢問題而崩潰的突發精神病例。

  接下去的兩個小時裡,我給父母講起亞洲經濟危機,亞洲失業率大增等等事,講起波瀾詭異的金融投機事件(實際上自己什麼事都沒干……),講起亞洲幾國首腦開峰會時焦頭爛額地承認自己的經濟體制有問題,講起我們欲收購韓國第一銀行……又一次講得老兩口目瞪口呆。

  其實我就是還有一點小孩子做了壞事洋洋得意的心情,這種事不能跟別人說,只好找自己父母來炫耀。張小桐在電視上做講演那一次全家人都看見了,但我們背地裡搞貨幣投機生意就沒幾個知道,現在說起來,就把老兩口驚得夠嗆。

  說到底,這次危機就這麼被我化解過去了,不過我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還是抽時間跟幾個長輩們談談的好。談話這種事對我來說自然是輕車熟路,尤其現在我賺錢,有了經濟地位就等於有了話語權,長輩們自然也不能把我怎麼樣,心裡也就特別有底。

  當然,這件事我還得詳細考慮一下,這麼直接了當地說給他們聽,多半會被轟回來……我還沒活夠。

  我半夜偷偷給張小桐掛電話訴苦:「唉,想把人家養了20年的大姑娘搶走真不容易……」

  張小桐也不說話,就在那裡吃吃地笑。

  ……

  熬過四月底,拍賣韓國第一銀行的日子到了。

TOP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1997年末總結世界各國境外投資總額的時候,美國投資額遠超第二名一大截。美國政府和企業在面對亞洲市場的時候最重視的是韓國和日本,儘管這兩個國家互相不對頭,但都算是山姆大叔在亞洲扶植的好苗子。這一次韓國政府拍賣第一銀行,美國人自然少不了要來湊熱鬧。

  不僅是美國人,日本人的大藏銀行和仙台銀行也對這件事很關注,派了專門的人到韓國。勞動人民節日這一天在韓國無數各種關心此事的人雲集在漢城,期待著一個結果。

  我對於這種一群精英站在一起比誰腰好的事兒特別沒興趣,把決定權扔給周世昌,自己和張小桐躲在旁邊看熱鬧。周世昌雖然苦笑,其實心裡還是高興的,什麼時候有人幹過這麼長臉的事兒啊?前幾年還在為了一個一年幾億人民幣的銷售額苦惱,現在已經搖身一變去收購韓國第一銀行了。很多跟周世昌同時起步的「知名策劃人」看見同行有這種風光,心裡都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國內已經有人開始主動找周世昌研究「寫自傳」,我跟周世昌說,千萬別答應,你還沒到三十歲就寫這個,這簡直是毀自己名聲。況且,要寫也得來找我寫是不是?我收你八折好了……

  周世昌小心翼翼問我:「您的收費標準是多少?」

  我笑呵呵回道:「沒多少,也就是您一年的年終獎……」

  周世昌冒出一臉冷汗,什麼都沒說。

  收購韓國第一銀行我們基本上是志在必得,周世昌4月就到韓國,跟當地官員進行了「廣泛而友好」的接觸。韓國人別的本事不行,就擅長作假,假球假賽假惺惺做人這一套玩得特別油,別的不說,單看88年奧運會和02年世界盃地球人都知道這國家連體育尊嚴都得靠作假來撐,其官員到底有多假也就不太好說了。反正我所見過的韓國人都有人工修飾的痕跡,足以證明這個國家的人也一樣喜歡假東西,不過就是技術差了點,整容出來的人都長一個模樣。

  據說前幾年去韓國旅遊兼整容的人還挺多,後來都改去非洲了,就是因為韓國整容出來的人都一樣,被人一眼就看出來是韓國出品,容易被嘲笑。

  周世昌到了韓國,第一件事是送禮。韓國貪污也很有歷史,總統帶頭貪,往下一路下來基本上沒什麼好人,政府活動不送禮那不是找死麼?美國人對這個不是很熟悉,不如亞洲文化源遠流長有獨特的謹密性,所以從勝面上來看,日本人和中國人的勝面比較大。

  周世昌走後第二天,我把金融風暴裡做了主力的巴林銀行團隊都喊過來,讓魯薇跟他們宣佈一個決定。

  這個決定就是讓他們負責重建韓國第一銀行的工作,當魯薇宣佈這一消息的時候,站在會議室外面的我能聽到高亢而熱烈的歡呼聲。那是一種夢想達成的激動,一種回到過去的快感宣洩。

  人是不能沒有目標和夢想的。

  蔡青在我身邊,看著我臉上的微笑,輕聲感慨道:「好像有點明白了。」

  我笑著看向她:「不是早就明白了麼?」

  「不,」蔡青搖頭:「不一樣的,幫一個人實現夢想,幫很多人實現夢想,幫無數人實現夢想,完全不一樣的。」

  我輕輕點頭:「好像有點道理,我當是恭維好了。」

  身邊的姐姐嫣然一笑。

  ……

  周世昌到韓國之後,我接到索羅斯的電話,自從金融風暴過後,這個老頭越來越喜歡用電話而不是傳統的信件,彷彿是為了證明自己作風其實一點也不老派。

  索羅斯在電話裡提到了他對目前科技概念投資的興趣,1998年是網絡泡沫盛開的一年,在人類近幾十年來,除了阿姆斯特朗登月之外,從來沒有哪一年能像今年這樣讓全世界的人民都對科技有了無限的嚮往和信心。儘管不治之症依然是不治之症,儘管各種領域的科研成果還是不能應用到民用領域,克隆概念的興起和人類基因研究工程的浮誇依然讓人覺得時代真的進步了,不少人恨不得馬上就提前進入到宇宙時代。

  我對索羅斯的提示表示了極大的興趣——是個人都知道,最近兩年裡飛速發展的太陽集團把不少精力放在網絡技術和高科技投資上,我可能對這些東西沒興趣麼?電話裡的索羅斯表示,現在開始懷疑自己以前的看法了,他覺得很多人用很多錢堆起來的泡沫看起來也挺美麗的嘛……

  我心裡偷著笑,老鬼在香港沒佔著便宜,現在又想學李超人兒子搞高科技概念風險投資了。這種事我向來都支持人做,成功了最多我去花錢買你的成果,失敗了對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從這個角度考慮,我當然全力支持他——口頭支持,他就別想讓我掏錢,老子窮,一個子兒也沒有……

  索羅斯用他的所謂哲學理論跟我討論了一個多鐘頭關於投資的問題,我對他坦言,目前為止我們要對付世界上最大的軟件廠商EA,而且要進一步加深跟比爾·蓋茨的合作,要整合北美、歐洲和亞洲地區的網絡資源,要繼續大力推廣即時通訊軟件……反正我們要做的事兒太多,沒什麼時間參與他的新計劃。

  索羅斯略有些失望地跟我說了再見,他也知道我計劃收購韓國第一銀行,1997年開始日本經濟進入零增長階段,韓國卻飛昇得極快,這兩者相比之下我才沒考慮去日本收購那幾個破產的銀行。以韓國第一銀行為基礎,逐漸滲透並控股韓國幾大電子廠商,慢慢在硬件生產力和核心技術上接近世界頂點,這才是我的目的。雖然以前從來沒這麼想過,但現在有錢有能力走到這一步,這也是順其自然的事。索羅斯關心的是金融方面的問題,他和我想要的東西不一樣,我們不衝突,他也不會理解我的想法。

  在他來說,攻擊那些三流小國們的經濟才是最大樂趣。亞洲金融風暴之後果然經濟體系日趨完善,5月11日的15國首腦會議上一個重要議題就是總結關於金融風暴的原因和經驗教訓。此時正好有一些國家給中國政府發賀電,盛讚中國是「在金融風暴中不為所動,做出了傑出貢獻」的國家。我覺得其實這樣也挺好的,否則換一個更狠的人出現,說不定損失就不是這麼一點點了。

  索羅斯掛下電話之後沒怎麼聽我勸,直接找CEO搞投資去了。我看著日曆牌子算了一下,1998年6月25日Win98英文版上市,7月31日中文版正式上市,98出來之後微硬就該一統江湖了,也該到日子被反壟斷法折騰了,讓小比自己慢慢咬被角吧,沒我什麼事。

  ……

  目前在收購韓國第一銀行的問題上,我們最大的對手是日本東京——三菱銀行,這是世界上最大的銀行……該銀行由三菱銀行和東京銀行於1996年合併而成,其總資產額為7200多億美元,反正錢到這個數上尾數到底是多少已經不重要了,當時其合併交易所用的金額為338億美元,估計全世界也沒幾個公司能拿出這麼多錢來。微硬到2002年為止也只能拿出200多億現金,那還已經是世界級的超級大款了。我們這次收購韓國第一銀行的目標花費是包括其債務在內的68億美元,超過這個數也就超過了我心理承受能力。我不知道日本人打算花多少錢,又對韓國經濟振興有多少把握。

  從日本搜集過來的情報說日本人的心理承受價格跟我們差不多,那麼現在就看這個事兒韓國人是吃我們這一套還是吃日本人那一套了。我建議周世昌最好許諾給金某人手下一些官員們好處,也可以直接跟金某人會話兼送錢。反正周世昌現在的身份是太陽集團代表,也就等於是代表了韓國新興的遊戲產業,那些數碼科技公司什麼的可都是我們開的,重視發展網絡和流行娛樂的韓國政府不能不重視。

  自打1996年之後,韓國人很驚詫於中國市場的消化能力,大量韓國商人湧入中國境內,被中國這樣一個不知道底限有多少的市場養的腦滿腸肥,後來乾脆連文化和遊戲一起輸入,順著文化輸入的東風把電子產品也倒賣過來。由此可見傳媒的作用是巨大的,SONY本身就是硬件加傳媒的組合,沒有自己獨立文化概念輸出,只能說你產品做的好,吆喝還是沒到位。

  日本人似乎也意識到了韓國流行文化的可怕——稍微清醒一點的人都明白,大多數民眾是多麼容易被愚弄,當韓國組合開始成批奔赴日本搞宣傳的時候,日本人發現引以為豪的拿來文化已經被別人成功地COPY了。這一點非常可怕,試想一下自己獨特民族文化已經在逐漸沒落,只能表現7頭身或8頭身卡通形象的國家一旦發現自己連包裝別國文化轉手往外賣的能力都被人學去了,該是如何的惶恐?

  1998年,日本媒體已經開始宣傳讓孩子們抵制韓國正在慢慢學習他們而成長起來的流行樂和遊戲漫畫,不過日本孩子對韓國的東西似乎不怎麼抵制,這種呼籲希望自己民族如何如何的屁話一點用也沒有。

  意識到這種情況的日本人很容易就想到的應該是商機,而不是擴大這種牴觸情緒。對他們來說,能用韓國的東西在本國賺錢也是好的,正因為這樣東京——三菱銀行才順著味兒爬過來也想吃韓國第一銀行。

  周世昌跟韓國人打交道不是一天兩天了,對韓國人的脾氣比較瞭解,我們在電話裡交換了一下意見,我們覺得如果想讓日本人往後退,還是利用一下民族矛盾比較好。

  韓國人容易激動,而且政府比較重視民憤,挑起民憤利用一下韓國人對日本人的矛盾最容易達成目的。

  跟周世昌研究了一下具體的方案之後,周世昌表現出他溫文爾雅背後的雷厲風行來。

  我掛掉電話不到8個小時,晚間新聞已經在報韓國有人在漢城的日本大使館門口靜坐示威,反對日本繼續忽略事實的不負責任態度,還有幾個看起來表情風塵的姑娘把幾個在韓國的日本人告到法庭,罪名是非禮和強暴。

  這點事還沒報完,韓國各地又有不少當地民眾跟日本人起衝突的事件發生。這在一個連足球隊看見日本球隊都要拚命的國家裡是完全不能容忍的事,沒多久韓國上下輿論已經一片嘩然了。

  作為亞洲已經比較有影響力的電視台,鳳凰衛視有選擇地報道了一些情況,這些東西再通過默多克的電視台和報紙雜誌等媒體放送出去,轉到世界各地,最要面子的韓國人肯定受不了——都讓人欺負成這樣了,還把銀行賣給日本人?那不跟賣國一樣麼?

  之前由於談判和其他原因一拖再拖的公開拍賣不得不繼續延期,我也樂得看熱鬧。網絡科技股票一翻再翻,這都是錢啊,這麼拖下去我底氣只能越來越足,為什麼不拖?

  98年到99年這段時間真好,這兩年的網絡概念股真像《大腕》裡說的那樣,你投多少錢,等回頭添個零直接賣給下家就行了。咱可得抓緊時間把水都喝走,只留泡沫給下家。

  不知道索羅斯對我已經投資的一些網絡科技股有沒有興趣呢?桀桀桀……

  ……

  韓國政府對待民憤一向謹慎而激昂,謹慎是對自己國民,激昂是對日本政府,經過我們這麼一攪和,新仇舊恨都上心頭,很是熱鬧了一段時間。周世昌趁亂繼續跟高官們套關係,還跟三星等逐漸升值的韓國企業攀合作,弄得彷彿一跨國經濟交流大使,四處逢源八面威風。

  我皺著眉頭問蔡青:「周先生現在怎麼學的跟你似的?」

  蔡青樂呵呵地回答:「難道不是跟你學的麼?」

  我想了一下,好像的確如此……

  ……

  瞅著比較不忙的日子,我做東請張小桐的父母吃飯,目的很簡單,談我們的問題。

  在這次和談之前,我做了幾項工作。

  首先,張小桐核對了一次關於我們終身大事的問題。儘管我認為我們基本上已經可以做到薩特和波伏娃那種境界,但不得不考慮一個事實就是太多人以為自己是薩特和波伏娃,後來都沒能模仿成功。所以我總覺得實在的婚姻是一個比較好的方向。

  在這點上,張小桐比較贊成我的意見。事實上我大概能猜到,幾乎所有女孩心中的夢想都會包括嫁給自己喜歡的那個人這一必要要素,張小桐也不例外,當然,我也夢想過讓自己喜歡的女孩兒穿上新娘裝的一天。

  其次,我偷偷問了我媽的態度。很久以前我記得她在這上面曾經給過我比較模糊的指示,那指示大約就是「你小桐姐是個好姑娘,你小子福氣」之類……我覺得只要把母親大人搞定,她跟小姨內部溝通好了,剩下那倆氣管炎基本上可以忽略掉。

  爭取讓家裡同意我和小桐的事基本上等同於在一個充滿了火龍和財寶的地下室裡搶走一個美女,難度係數不大,但需要一定技巧。我私下裡是這麼跟我媽說的:「媽,我,我想跟您匯報一點情況……」

  我媽早就猜到我想說什麼了,中斷了兩次的談話終於繼續下去:「說吧,什麼事。」

  我撓了半天頭,才期期艾艾地說出來:「媽……您,您覺得……我,我找個女朋友怎麼樣……」

  我媽這會已經不是那個連我出個門都要大驚小怪的母親了,笑呵呵跟我說:「你也大了,還用來問我?」

  「要是我想找的女朋友您也認識呢?」

  「你是說誰呢?」我們家老太太用那種能看透一切的眼神兒看我,「說給媽聽聽?」當時她老人家表情特別安和,彷彿我說什麼名字都不會吃驚似的。

  我長歎一聲,放棄抵抗:「是小桐姐。」

  我媽這算是確認了他們的猜想沒錯,表情逐漸嚴肅:「行文,這不是鬧著玩的,你別瞎說。」

  我抬頭,正視她:「我什麼時候瞎說過了?我和小桐姐這麼多年一直在一起,你們也早就看出來了吧?」

  老媽點點頭:「看出來了,不過覺得你們年紀太小,不太可能。後來你說起你們開公司,我有點擔心,你是我兒子,我也不用說什麼嚇唬你的話,你真喜歡你小桐姐?」

  大概我媽也知道,現在問我「能不能養家」、「能不能考慮未來」之類的台詞已經沒用了,我們最少證明了自己能養活自己,順便養活張小桐。物質是絕大多數問題的基礎,謝天謝地,我第一個解決的問題就是物質基礎。

  我點點頭:「風雨同舟這麼多年,媽您說呢?您跟我爸好像才談了兩年不到的戀愛……」

  我媽敲了我腦袋一下:「又打岔,你小桐姐什麼意思?」

  我腆臉笑:「她?她跟我看法一致。」

  「行文。」

  我被我媽的嚴肅表情弄得一愣:「啊?」

  「你的事我現在真管不了,不過我說一個話你聽著,你這麼做,壓力很大你知不知道?」

  我斂起表情,鄭重其事地點點頭:「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

  我笑了:「我是做傳媒的,方方面面的壓力怎麼可能不考慮?媽你聽我說,我覺得吧,一個人如果一輩子都為了一些壓力做他不想做的事,那真挺可悲的。我總希望自己能由著自己性子做一兩件事,不管壓力如何。以前大風大浪我都挺過來,你覺得現在這個事算事麼?張小桐她又不是我血親,我們的關係就算超出普通朋友又能怎麼樣?我還真在乎別人說什麼了?」

  我媽也不知道怎麼說了,歎了口氣:「你自己的事,自己決定,別讓你小桐姐太為難。一個女孩子,外面人亂說總不太好。」

  我笑笑:「沒事沒事,我們又不是明天就公開關係,這麼慢慢拖下去總能解決。再說了,我覺得現在這些錢啊地位啊什麼的並不是很重要,你們對孩子的要求不也是健康快樂麼?」

  反正我媽跟我傾談了很久,各種問題被我逐一化解,我確定老太太不會在背後給我點火只會舔磚加瓦之後,才放心大膽地約了幾個長輩出來吃飯。

  我和張女士十二年抗戰,就看這個坎能不能過去了。

TOP

發新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