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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天風 作者:緣分0 (已完成)


第六部 第九十三章 刺嚴(上)


    刺殺嚴真平,並不是詭八尺一時的心血來潮又或為了立功導致的頭腦發熱,而是他經過反複思考後得出的結論。

    在向諸將請教的過程中,詭八尺明白了一個道理:沙場之上,只認軍功,年齡大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多大的能耐。輩分與資格固然可以讓人尊重,但重要的是它背後蘊含的意義,空有資曆卻無能力者,終究不會為人所佩服敬仰。

    因此,年齡的不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其實就是威信威嚴的不足。然而威信卻並非只有年齡可以彌補,軍功才是更重要更有效的彌補手段。所以詭八尺迫切需要立一場大功勞來證明自己的能力,提高自己的威信。

    很遺憾的是,他曾經立過的功勞都不可宣揚。

    秋水渡之戰,用得是特別通訊,世均洋到現在都不知道怎麼輸的。他要是知道是詭八尺泄的密,只要想想詭八尺當初天天翻國論,立刻就會明白是怎麼回事。他人是不敢見梁丘旭了,可寫封信總可以吧?所以此事不可泄露,不可以讓世均洋有立功翻身的機會。而且方虎水中棠他們也不會希望泄露此事,真要知道讓士兵們當初都是詭八尺安排的,他們在軍中的威嚴就會受損。至於調換信鴿的功勞和劫持赤風婉的功勞,那就更加不能說了,因此詭八尺想來想去,就只有一個辦法--再立新功。

    刺殺嚴真平的計劃是詭八尺考慮良久後得出的結論,當時的作戰會議上,幾乎每個人都為嚴真平這個人頭疼,但是一時間誰也沒有拿出具體辦法。然而誰也沒想到的解決之道,卻由詭八尺想出來了。

    刺殺,最直接最簡單的解決方法,但卻頗具實效的一種手段。

    很多時候,老於沙場征戰的將軍們,就像是一個個坐慣了棋盤的棋手,已經習慣了的思路是把一切放到棋盤上進行解決,相比之下,由於對軍事道理的認知依然有限,無法在這方面有創意性突破的詭八尺反而可以跳出這個圈子進行思考。

    詭八尺覺得,既然短時間內無法在沙場上解決嚴真平這個麻煩,就乾脆不在沙場上和他爭勝負,改用驅逐對手的手段,將一切隱患消匿於無形中,玩不過你,就乾脆不和你玩。

    這一點,卻是連淺水清都沒有想到的。

    在此不得不承認詭八尺的確是個小天才。

    天才的定義,有時並不一定要是無師自通,只是他們學習和接受事物的能力通常很快,能夠最大限度地學以致用,學到多少用上多少,而非單純的好學不倦。

    自離開天風以來,詭八尺先後跟隨過姬若紫,世均洋,淺水清,並分別從他們身上學到了不同的東西。而在請教過那些將軍們的帶兵之道,用兵之法,明了自己的不足之後,詭八尺的進步可以說日進千。很多人眼中的這個小孩子,其實對人心詭詐已有了相當程度的理解,並且最難得的是膽大包天,卻又思維全面。

    “和飛哥哥,你就不要愁眉苦臉了,放心吧,我保證咱們這次一定能馬到成功!”

    前往火雲城的路上,詭八尺放下了長官的架子,對和飛嬉皮笑臉的說。

    和飛沒好氣地說:“哼,你就吹吧,我知道跟你在一起肯定沒好事。上次把我打昏了交給世均洋,這一次又想拉著我去刺殺嚴真平,你當嚴真平這麼好刺殺的嗎?你知不知道他身邊有多少護衛?”

    詭八尺嘿嘿笑道:“其實,要刺殺一名地方總督未必困難,真正困難的是怎樣才能功成身退。”

    和飛正想反駁,夜鶯卻聽出了味道:“八尺,照你的意思,你是有辦法接近嚴真平了?”

    “要是沒有辦法,我就不會提出刺殺嚴真平的計劃了。”

    “什麼辦法?”

    “暫時保密,你們啊,到時候照我的安排行事就可以了。”詭八尺得意洋洋道。

    “那進了火雲城後,要不要通知風娘子她們配合我們一下?”和飛問。

    詭八尺瞪了他一眼道:“當然不行,要是讓風姐姐水姐姐她們知道我們是來幹什麼的,肯定會把我押送回去。我可告訴你們,誰也不許通知,這件事就我們三個人做,否則軍法從事。”

    夜鶯與和飛相對苦笑,這該死的小東西計劃周詳,心思細密,極是不好騙。

    出了玲瓏山,就算是進入了有人煙的地方,越往北走,居民就越多。

    驚虹中部是富裕之地,商業往來頻繁,人口密度較大,由於嚴真平治理有方,這一帶的動亂比其他各處要小上許多,這其中又以火雲城周邊更為明顯。

    因此一路走來,幾乎看不到什麼紛亂景像,但是官道上時不時可以見到飛馬而過的騎兵,每走過一段路,還會碰上不少臨時關卡,一個一個檢查盤問。不過這難不到早有準備的詭八尺等人。他們如今的身份,是一位闊少爺帶著自己的丫鬟和保鏢到處遊身玩水。

    對於詭八尺的這份身份安排,夜鶯兩人也只能苦笑不已,小家夥就算安排偽裝身份,也務必要凸顯自己的首領身份。然而他們也沒有想到,詭八尺如此作為,其實真正目的卻是為了騙過風娘子她們,他知道自己偷跑出來,淺水清肯定會派人追截,因此做了番喬裝改扮,就是不讓風娘子她們找到自己。

    計劃已經定下,就無論如何都要完成的。

    趕了兩天的路後,火雲城終於到了。

    詭八尺望著那高大的城牆,還有城門樓上無數的森嚴守衛,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火雲城,我來了。”

    ……

    正午的陽光,透過窗紙浸出一圈圈火色熾暈,灑在窗前的中年人身上,照得人光輝奪目。

    中年人年過四十,額下留著三縷長髯,看上去成熟穩重。他此刻手正拿著一本書,看得入神,那書赫然正是如今大陸傳揚的《淺氏兵法》。

    “大人。”外面有人敲門。

    “是追日嗎?”看書人的目光並未離開書,只是沉聲問。

    年青的聲音回答:“是。”

    “進來吧。”

    一名勁裝打扮的年輕人走進書房,站在中年人的身邊立定,恭敬道:“回大人,才得到的消息,風婉公主已經入了霸業城,太子大婚之日已定,就在兩個月後,是司天監選定的黃道吉日,屆時將通告天下。”

    目光終於離開了書本,合上書,中年人歎了口氣。

    這個人,正是自鐵血鎮進入以來,唯一表現卓越的新任四省總督嚴真平。

    追日是他早年收養的孤兒,練得一手好功夫,對嚴真平一直忠心耿耿,如今是嚴真平的貼身護衛。

    “西蚩人終於還是把他們的爪子伸進來了,驅虎吞狼啊。”

    追日低聲道:“聽說風婉公主在剛進我國時,在康州一帶遭遇了匪徒劫持,身上所帶銀貨盡竭一空,連身邊的護衛也被殺了個乾乾淨淨,那風婉公主依仗一身武藝,獨自逃出生天。”

    嚴真平眉頭一皺:“有這種事?當時風婉公主身邊有多少人馬保護?”

    “由於是秘密進入,所帶的人不多,不到四十個,不過都是好手,其中還包括一名近衛統領熊,也死了。”

    “康州……”嚴真平的眼微微眯了起來:“康州一帶有什麼劫匪如此強悍?普通劫匪沒有三百人以上,都很難做到全滅數十名西蚩騎兵。”

    “怕就怕不是劫匪幹的……”猶豫了一下,追日道:“經查實,事發當日,康州城內發生過混亂,當時有人高喊鐵血鎮來了。康州守軍嚇得閉門自保,才導致了郊外之戰,守軍竟然沒有參與其後的事情。事後才發現車隊被擄,而赤風婉則於第二天重新出現在康州城,只是這一次,她終於表明了身份。然後由康州城守派人一路護送。”

    嚴真平點點頭表示明白:“事有蹊蹺,但事關赤帝之女,不要輕易過問的好,就讓朝中的人去頭疼吧,我們的任務是保住中部四省不亂就夠了。”

    “聽大人的口氣,對中部目前的格局似乎有些擔心呢。”

    “不擔心那是假的。”嚴真平斷然道。

    作為一名文官,嚴真平對軍事的理解有限,但正因為如此,他看待問題的角度卻更可以超脫將軍們狹隘的目光,上升到更高層次的角度。

    如今,驚虹內地各部動亂紛爭不休,大量的亂民正在衝擊著這個國家的統治基礎,使國家消耗日益增加,國力迅速衰竭。淺水清和他的鐵血鎮,就像是進入人身體中的某種病毒,它的真正作用不是殺死這個人,而是破壞它們的免疫係統,使得人體各部位功能紊亂,無法自治。倘若說一開始只是一場感冒病毒,那麼平陽大戰就是導致這場感冒病毒迅速升級的催化劑,三次圍剿無功,反而使驚虹自身的抵抗力受到極大破壞,如今感冒病毒升了級,當初埋下的禍根正在被一一引發,已經把一場小感冒引發成了肺炎。

    在這種情況下,驚虹這個龐然巨人正每天都在咳血,身體狀況每日愈下,長此以往,遲早消亡。

    淺水清製造的兩股風暴,如今正在驚虹各地如火如荼地上演,且如野火春風,愈刮愈烈,在這種情況下,亂局與戰局糾合在一起,驚虹人已經很難再集中全力對付鐵血鎮了。

    前些日子,寒風關的孤正帆提出了全面斷草,但是受到了益子謙為首的朝中老臣的堅決反對。做為政客,他們深明全面斷草的後果,驚虹人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太重,大到驚虹人無法承擔這份後果。

    在先治亂還是先對付鐵血鎮這個問題面前,驚虹人再次出現了兩種不同的聲音。以文臣為首的官員們,主張先治理亂局,再對付鐵血鎮,畢竟相比國家根本,鐵血鎮算不上什麼。

    武將們則認為,只要淺水清一天還在驚虹的土地上,就遲早會為驚虹帶來更大的麻煩,所以必須先幹掉它。治病要治根,淺水清這個病根不除掉,驚虹亂局好不了。

    亦正因此,中部時局的相對穩定性表現,在這種情況下就顯得特別紮眼,梁丘旭甚至親自來書,詢問嚴真平對鐵血鎮和治亂的看法,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嚴真平始終未作出回答。

    “屬下不明白大人為何要如此煩憂,盡管淺水清目前連戰連勝,但是鐵血鎮目前也損傷慘重,如今兵力已經只有當初的一半,其中還有許多殘疾和負傷,戰力更是連一半都不到了。在這種情況下,或許第四次圍剿我們就能將對方殺得全軍盡沒。”這刻面對嚴真平的憂慮,追日道。

    嚴真平苦笑:“我只是一個文官,不懂軍事,所以對於能否順利消滅鐵血鎮,不好多做評價,但是我知道鐵血鎮若如此容易被滅,那早就該滅了。追日,你可知當初鐵血鎮受困驚虹之日,我為何一聞此消息,就下令提高火雲城全城警戒,不斷增兵調糧,加強防禦,建造烽火台?”

    “自然是大人高瞻遠矚的原因。”

    嚴真平搖了搖頭:“不,我說過我不懂軍事。但是有時候,政治和軍事的道理是一體相通的。一個龐大的帝國,為什麼需要一位君主?那是因為人天生就是需要領導的。沒有統一而團結的領導層,則這個巨人再大也只是一副空殼罷了……”

    即使再腐朽無能的政府,也比沒有政府要強得多,這是歷史告訴我們的真實。

    而一個高效的指揮核心,肯定比一個龐大臃腫的政府機構要來得更加有優勢。

    當寞子歐從軍事角度出發,看出鐵血鎮雖受困驚虹,但一來擁有速度優勢,二來擁有不在自家國土上作戰,不必顧及破壞戰爭會傷害本國子民,因此可以采用各種手段無所顧忌的兩大優勢時,嚴真平卻從政治角度出發,看到淺水清的又一大優勢--管理優勢。

    在驚虹,做為鐵血鎮督的淺水清,他說的話就是一言九鼎,他的命令頒布下去,不會有人有任何遲疑,在軍隊中擁有崇高威信的他,更可以讓戰士們隨時赴死無怨無悔,因而才能接連創造出諸如一線天,摩雲峰上的輝煌。像這樣的輝煌,哪怕是換一個人來做,都未必能夠成功。

    擁有了絕對的統治權,身處異地不再受到上面人的任何節製,不必再有任何顧忌可以盡情發揮自己的全部能力,這是淺水清的又一大優勢。

    淺水清的部隊因此而變得行動高效,作戰勇敢,遠勝一般軍隊,高效率的指揮換來的是成功的必然,相比之下,驚虹統治階層卻顯示出其大而無當的弊端。龐大的政府官僚體係,臃腫的管理機構,使得許多政治決策要經過天長日久的討論與爭議,蘇南宇之敗其實就是出於這種臃腫的官僚機構和無能的上層隨意插手遠方戰事產生的可怕後果。

    當鐵血鎮剛被困進驚虹時,由於大家都認為鐵血鎮死定了,因此在處理手段上並無太大差異,命令頒布得迅速而及時,但隨著淺水清的日漸逍遙,一場場戰爭的失敗,驚虹內部的思想矛盾開始加劇,內爭不再僅限於民間,同時也出現在了上層。最明顯的兩點就是,先是有人提議放淺水清歸國,高層出現了放棄戰爭的打算,接著是對先治亂還是先治鐵血鎮的看法出現巨大分歧,再就是孤正帆的斷草之議引發的軒然大波和激烈爭議,導致的後果就是在第三次圍剿全面失敗後到現在,驚虹人仍無法拿出有效的第四次圍剿作戰方案。

    對戰事的不耐煩心理,對國內亂局的有心無力,對未來戰爭的不看好,國外形勢的急劇惡化,使得很多人越來越對這場戰爭不抱信心,而嚴真平就是這其中的一個。

    從當初鐵血鎮進入驚虹,嚴真平通過淺水清高效的指揮優勢和其以前的輝煌戰績來確信鐵血鎮不會這麼容易被消滅,到現在淺水清發起的反擊導致的全國亂局,使得這位以謹慎和未雨綢繆獲得高升的總督大人越發確定,未來的日子,鐵血鎮將更加難以對付。在度過了漫長的大半年的被人追殺,被人圍剿,被人堵截,惶惶如喪家之犬的悲慘生涯後,鐵血鎮正在迎來屬於他們自己的光明,而驚虹的前途,則開始變得黯淡無光。

    此時,他甚至可以斷言,就算有一天,驚虹人幹掉了鐵血鎮,但是不久的將來,卻將再無力對抗天風人的大軍入侵。

    想到這,他歎口氣道:“赤風婉嫁進來了,是托淺水清的福,但是淺水清卻還沒有死。可以肯定的是,未來的日子,驚虹將注定不再屬於驚虹人自己,不是成為天風帝國的一部分,就是淪為草原異族的奴隸。陛下托重任於我,但是我卻無力回天。很多時候,你能看到未來,卻未必能改變未來。因為我們之所以能夠看到,是因為我們已經快要走到那一步了。”

    說到這,嚴真平背手道:“如果說還有什麼辦法解決這個難題的話,我傾向於……立刻放鐵血鎮歸國,然後交出赤風婉,全面向天風帝國求和,認天風為宗主國,我驚虹從此只稱王,不稱帝,甘為屬國年年納貢。如此,則可保天下太平,驚虹無憂。”

    追日大驚:“大人!”

    嚴真平微微笑了起來:“我知道,此議不可提,否則,陛下必定會要了我的腦袋,所以,我驚虹亡局已定。”

    這句話,如暮鼓晨鍾,重重敲在追日的頭上,他呆呆地看著嚴真平,然後是外面的僕人叫道:“大人,有個叫詭八尺的小男孩求見!”


第六部 第九十四章 刺嚴(中)


    “什麼?你是寒風關孤大將軍的信使?有重要使命要見我家大人?”兩名守門的士兵難以置信地看著詭八尺,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也不知從哪竄出來的小毛孩,竟然妄想冒充信使去見嚴真平,紅口白牙的就讓自己聽令,口氣到是不小,兩名守衛士兵不耐煩地揮揮手:“滾蛋,滾蛋,少在這羅嗦。”

    詭八尺板起了臉孔:“好大的膽子,竟敢對上使無禮,小心軍法處置。等我秉明了你家大人後,讓你們一個個吃軍棍!”

    “哇哦,哇哦,我好怕啊”

    “就是就是,哪來的小不點,威風可不小啊。”

    “小混蛋,快滾回去,不然可別怪老子們不客氣了。就憑你這小樣也配見我們大人,我呸。”

    詭八尺嘿嘿冷笑一聲,從懷掏出件東西在兩名士兵晃了一下:“看清楚這是什麼,要是看不懂,就讓看得懂的人出來。”

    那東西在陽光下金光一閃,就已被詭八尺收了回去,但是兩名守門士兵卻同時臉色大變。兩人互相對看了一眼,其中一人道:“這位小兄弟,你請稍等一下,我這就找人過來驗個真實。”

    “沒問題。”詭八尺傲然道。

    沒過一會,嚴府走出來一名漢子,看著詭八尺的神情同樣露出不可置信的樣子,問那兩名士兵:“就是這個小東西自稱是寒風關信使?”

    守城的士兵回答:“正是,他手拿著的好像是將軍令。我們不敢趕他走,只好請您來辨別一下真偽。”

    將軍令?那漢子伸手道:“拿來。”

    詭八尺把懷中的令牌拿出來,對方伸手要抓,卻被他輕巧閃過:“就這麼看,不許抓,將軍令也是能拿得嗎?”

    那漢子臉上怒氣一閃而逝,再仔細看那令牌,嚇了一跳。

    是貨真價實的大將軍級別的信物令牌,外人無法仿製。

    原本還倔傲無比的幾個人一下子全都蔫巴了下來,那漢子恭敬而客氣地對詭八尺道:“上使還請面請,不知道孤大將軍有什麼吩咐。”

    “孤大將軍的吩咐,也是你能聽得嗎?嚴真平在哪?本使要見他,有特別軍情要單獨和他說。”

    “是,請上使稍待,小的這就去稟報,還請公子把令牌交給我,我好拿去給我家大人看。”

    “拿去吧。”詭八尺大方道。

    那漢子急急去通知嚴真平,沒注意到詭八尺悄悄對著身後門外擠了下眼,神情得意無比,隱藏在暗處的夜鶯與和飛,同時無奈地苦笑,這小東西天生膽大,如今獨闖龍潭竟還有心情向他二人炫耀。

    ……

    陽光下,嚴真平反複檢查著這塊令牌,眉頭微微皺起:“是真貨。”

    “那大人您……是不是要見他?”

    “他說是什麼軍情了嗎?”

    “沒有,但是他特別強調要單獨見您。大人,為防萬一……”

    嚴真平笑著搖了搖手:“什麼萬一不萬一的,一個十幾歲小毛孩,你不是說還沒你胸口高嗎?這麼一個小孩也要害怕,那才真正要叫人笑掉大牙呢。他既然說要單獨會見,那就帶他進來吧,我在書房等他。你們在外面候著就行了。”

    “是。”那下人領命離去。

    嚴真平看看追日,晃晃手中的令牌道:“一個小毛孩都能成為特別信使,我驚虹難道真得無人了不成?”

    追日歎息著搖頭,終於還是退出了書房。

    詭八尺在下人的帶領下,趾高氣揚地向嚴真平的書房走去。盡管嚴府內守衛森嚴,但對他來說,一切盡是擺設。

    那枚令牌的確是真的,不過卻不是出自寒風關,而是出自世均洋。

    淺水清抓住世均洋後,世均洋可以說已是萬念俱灰,他沒能找到天風人的運輸線不說,還做了淺水清的俘虜,別說他劫殺風婉公主一事梁丘旭饒不了他,就憑他被淺水清放走一事,也不能再信任他,因此世均洋要這令牌沒用,走時也未再向淺水清討回。

    當時誰也沒注意到,詭八尺竟會悄悄地把世均洋的這塊將軍令給收了起來,這刻竟儼然派上了大用,要不是有這枚令牌在手,詭八尺也不會誇口說自己必能接近嚴真平。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也虧了他小孩子的身份,若是換了一個身高體大的陌生人持此令牌求見,必定先會被搜遍全身,見嚴真平時更會有侍衛在側,以保證安全。如今戰時,一切安全防衛工作都要加重,哪是讓陌生人說靠近自己重要首領就可以輕易靠近的,偏偏這一次來得是個未成年的孩子,誰也沒想到,鐵血鎮竟會有這麼一個膽大包天的小子跑來刺殺嚴真平,所有的防範工作在這刻全部變成了無用的擺設,被詭八尺輕輕鬆鬆就近了嚴真平的身。

    書房,見過嚴真平,詭八尺不慌不忙向嚴真平鞠了一躬:“小的詭八尺見過嚴總督嚴大人。”

    “免禮了。”

    “謝大人。”

    書桌背後的嚴真平仔細打量了小家夥一眼,嘖嘖稱讚道:“不錯,見到本官在此,竟然還能不卑不亢,進退有度,表現從容……你是孤將軍的什麼人?竟能得他如此器重?由你來擔任信使,傳遞重大使命?把信呈上來。”

    詭八尺回答道:“小的是寒風關人士,長年以來一直都在寒風關長大。孤將軍每次巡查城防,小的總能看見將軍,對將軍極為仰慕。後來有一次,小的被當地惡霸牛二欺負,還是大將軍發現後救了小的,重重懲戒了那惡霸,後來就收留了小的在身邊,為他做些端茶送水的活計。至於信嘛,由於國內目前情勢混亂,為安全計,因此孤大將軍是托小的帶了口信過來。”

    詭八尺的瞎話可以說是張口就來,他跟隨過姬若紫,深受其教誨,知道編謊話的成功不再於謊言本身有多高明,越複雜的謊言越容易被揭穿,要簡單,卻又不易被證實的謊言才是高質量的謊言,而謊言中尤其要注意細節問題,因此他說自己被惡霸欺負,連那惡霸的名字都編了出來,話語雖少,卻顯得真實可信。再加上這小子撒謊時面不紅氣不喘,就連嚴真平這刻也被他騙了過去。很多時候人們的謊言出問題,不在於謊言本身,而就在於撒謊人本身的表現。在經歷了世均洋那一次的失敗之後,小東西扯謊的能力是更見高明了。

    這刻嚴真平點點頭道:“原來如此,那麼孤將軍有什麼信息要你告訴本官的?”

    “孤將軍托小的告訴嚴大人兩件事。一是:暴風軍團已經在準備攻打寒風關,寒風關為我國天塹,不容有失,為安全起見,因此希望嚴總督為寒風關增派援兵。二是鐵血鎮據說已來到中部,為防止其突然殺回寒風關,希望嚴總督能主動出擊,留住鐵血鎮,不容其回返東部。”

    嚴真平眉頭一皺:“又要本官派援兵,又要本官留住鐵血鎮,孤大將軍的要求也未免太高了吧?”

    “嚴大人是朝中能臣,想必自有辦法的。”

    “哼,一句能臣就想讓本官做那做不到的事嗎?孤將軍太看得起本官,怕不是有心刁難吧?”

    “嚴大人言重了,孤大將軍絕無此意。”

    “絕無此意?集我驚虹一國之力尚未拿下的鐵血鎮,如今竟要本官集四省之力將其拿下,還要為寒風關輸送援兵,到底是我言重,還是孤大將軍大事化小,太過言輕了呢?”

    “但是不管如何,孤大將軍奉命駐守寒風關,有權提調國內諸部兵馬,這一點,總督大人您是知道的。”

    “要不要我把中部所有的兵都給他派過去啊?”嚴真平冷笑道。

    詭八尺嘿嘿一笑:“那到不必,不過孤大將軍說,援兵自是多多益善,最好是不少於五萬精兵。”

    “他胃口不小!”嚴真平氣得拍案而起,渾然沒注意到小家夥眼中的狡黠之色。

    不要小看這刻詭八尺對著嚴真平胡說八道,挑撥嚴真平和孤正帆的關係,要知道此刻在書房之內,雖然只有他們兩人,但是書房外,卻有追日等嚴真平的貼身近衛。對於詭八尺的進入,他們肯定是非常謹慎的。

    因此,要想刺殺嚴真平,不能急於一時,而是先用言語挑動嚴真平的怒火,使其聲音高亢,如此一來,事關軍機大事,像追日這樣的人自然就不得不再退離書房遠一些,避免內情聽入耳中,予人以偷聽之嫌。不過最重要的是可以消除侍衛顧慮,讓他們相信,此刻在書房和自家大人說話的,的確是寒風關的信使,否則不會如此就事論事,弄得嚴真平激動不已。普通來刺殺之人,是絕對幹不出這樣的事的。

    詭八尺年紀雖小,但行事計劃已經學得逐漸周詳起來,這一次他更是處處小心,料敵機先,而下一步,就是如何徹底調離嚴真平的守衛。

    正如他先前所預計的那樣,要靠近嚴真平,刺殺嚴真平,都不是很難,真正難的是如何在刺殺得手後從眾敵環伺中離開。

    這刻嚴真平正大叫道:“你回去告訴孤正帆,本官新任總督,對各地情況尚未全部掌握,需要時日方可鞏固,調兵一事,還是讓他去請示國主之後再作定奪。至於留住鐵血鎮一事,待其出現後,本官自會全力以對,無須他在寒風關對此地指手畫腳。”

    詭八尺立刻回道:“兵家大事,拖延不得,調兵一事也刻不容緩,還請嚴大人立刻執行。有什麼不滿,嚴大人可以向國主請奏,但是延誤戰機卻是大罪。”

    “你小子懂什麼兵家大事?”

    “小子是不懂,但是天風帝國已集合暴風軍團,中央軍團和鷹揚軍團三大軍團主力即將對寒風關發起攻擊,中部四省受民災最輕,有城府精兵十萬之眾,各地民兵鄉兵尚有八萬左右,若說連五萬援兵都拿不出來,實在是說不過去。”

    “正因為各地民亂頻頻,所以才不能輕易調兵,你當我中部沒有民災嗎?全靠本督在此力壓!”

    “那也未必,西海,火浴兩城不是已經和火雲城建立起三角防禦體係了嗎?既如此,當可抽調至少兩萬兵力馳援寒風關。”

    “那也要等寒風關真正守不住的時候,現在民亂方起,一旦出兵只怕要給亂民可趁之機。”

    “戰場軍情瞬息萬變,真等到那時候再增援,只怕就來不及了。反到是民間民亂之行為,當適當采以安撫之策,兵力當用來震懾而非作戰,太多純屬浪費!”

    書房之內,嚴真平與詭八尺激烈爭辯,惟在這刻,嚴真平才愕然發現,眼前的小子,對軍事政治的理解竟遠超他的想像,雖說是奉命而來,但談吐之間卻自見分寸,甚至連如何對付鐵血鎮也頗有心得。當嚴真平說到自己手中乏兵可用時,詭八尺竟對各地駐守兵力如數家珍,指出此地或彼地兵員可調離,嚴真平據理力爭,全忘了自己面前的是個未成年的小男孩,兩個人爭得風起雲落,大叫大嚷,甚至連拍桌子砸鎮紙的聲音都發了出來,聽得外面眾人面面相覷。

    追日捅捅身邊的護衛,幾個人識趣地再度向外退去,看起來,這一場好吵沒有半天時間都很難有結果,沒想到孤正帆派出來的小信使都能和自家大人爭得如此天翻地覆,世事離奇,英雄輩出,這小東西當真不簡單。

    他們沒想到的是,這小東西何止是不簡單,但是在就下一刻,一聲大喊吸引了府內眾侍衛的注意。

    “走水了……西廂走水了……”有人在遠方淒惶大喊。

    書房的嚴真平聞言一驚,對著外面喊道:“出什麼事了?”

    追日在外回答:“好像是西廂那邊失了火,外面有很多吵鬧聲,看起來有點小騷亂。”

    “走,去看看。”嚴真平就要出去。

    詭八尺一把拉住嚴真平的右手叫道:“嚴大人,此時此刻,國家大事比一點小小的失火要重要多吧?”

    嚴真平一滯,怒視詭八尺,詭八尺寸步不讓地回瞪嚴真平,氣得嚴真平渾身發抖,對著門外大叫道:“追日,你帶人去看看怎麼回事,有情況速來稟報,老夫今天可算碰上高人了,一個小家夥也能仗著背後有人就可對本官指手畫腳,我非得好好教訓教訓這個小兔崽子不可!”

    “是!”追日帶著人匆匆離開。

    耳聽著追日等人離開書房外,詭八尺眼中凶意大增,他的聲音突然變得陰森寒冷起來:“嚴大人,其實派不出援兵也沒關係,小的這到有一法,可以為大人排憂解難。”

    “你說什麼?”嚴真平一楞,沒想到這小孩突然口風轉變,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過去。

    詭八尺的手悄悄伸向背後,認真對嚴真平道:“還請大人附耳過來。”

    嚴真平不自覺地靠向詭八尺,那一刻,詭八尺突然叫道:“方法就是你去死吧!”

    手中寒光一現,一道淒厲的刀光猛刺嚴真平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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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東  樓主| 發表於 2014-5-15 22:33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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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九十五章 刺嚴(下)


    刀光乍起,鋒寒直入人心。

    嚴真平大驚之下急急向後退卻,卻發現退後不得,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竟從剛才起一直都被小東西抓著。

    刀光陰冷如水,帶著一聲輕噗聲響,刺入嚴真平的胸膛,刀鋒刺下的一刻,血花綻放出死亡的絢爛。

    “嗷!”嚴真平狂吼一聲,完全是出於本能,刀鋒入體的一刻,左手竟暴起抓住刀身,鋒利的刀刃在嚴真平的手上劃過,直入手骨,鮮血汩汩地從指間流出。

    入肉三分,再無寸進。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嚴真平左手死死捏著刀身,鬚髮賁張質問詭八尺。

    詭八尺嚇了一跳,沒想到這個文弱書生出身的官員在危急時刻竟也有這份狠勁。人在關鍵時刻,往往會爆發出巨大的求生勇氣和生存本能,嚴真平雖是文官,但事涉生死,有多大力氣使多大力氣,哪怕手痛的要死過去,也不敢鬆手,死活不讓詭八尺的刀戳下去。

    脈動的心髒在跳動的一刻甚至能感覺到刀鋒的冰寒,若是這一刀刺實了,嚴真平絕無幸理。

    “去問閻王吧!”詭八尺也回叫道,追日等人注定不可能被引走太長時間,這刻殺不了嚴真平,他休想走脫。幾乎將全身的力氣都貫注在右手上,詭八尺狠力下壓,嚴真平拚死抵住,被割破的左手甚至能聽到刀刃切割骨頭的聲音。詭八尺吃虧在年紀太小,力氣不如對方,要不是嚴真平手握刀刃,平日又缺乏鍛煉,十成力氣發揮不出三成,只怕早把刀子拔出來了。

    此刻嚴真平痛徹心扉,他抬頭大叫:“來……”

    眼看著對方要叫救兵,詭八尺也急了,刺殺大計眼看一切順利,沒想到卻因為執行人的力量有限,竟沒法將致命一刀完成,卡殼在了半道上,他力氣雖小,反應卻不慢,嚴真平第一個來字剛吐出手,他竟突然放棄桎梏嚴真平行動的左手,一拳狠狠砸向嚴真平的嘴。

    嚴真平“人”字尚未出口,竟被詭八尺的小拳頭一下砸了回去,整個小拳頭塞滿在他口中,連帶著還砸掉他一顆槽牙。

    嚴真平這刻再顧不得形像問題,含著八尺的拳頭,他“啊”的一口就死死咬了下去。

    “唔。。。”詭八尺痛哼一聲,伸進嚴真平口中的左手四根手指同時感受到這位總督大人口上的巨力,痛得全身幾乎要抽筋,鮮血同樣流滿了嚴真平一嘴。

    兩個人在一瞬間同時受製於對方,各自的左手同受重創,他們互相瞪著對方,如公牛般互相死命絞力,時間在這一刻凝固成冰。

    嚴真平的形勢雖然更為嚴峻,刀尖離他的心口幾乎不到一公分的距離,左手左胸同受重創,但他卻還有一個優勢,就是他還有一只空餘的右手。

    喉間發出憤怒地低鳴,嚴真平右手得到鬆脫,再不猶豫對著詭八尺的小肚子上就是一拳複一拳的狂毆,他左右手再加上一張嘴同時用力,整個人一那間已滿是鮮血,形像猙獰恐怖,哪還有半點原先的斯文模樣。

    詭八尺畢竟年小體弱,哪承受得住嚴真平如此暴打,就算是個文官,只要是成人總有幾分力氣,暴拳之下,詭八尺狂噴鮮血,持刀的右手漸漸無力。

    嚴真平打到興起,喉嚨咯咯作響,猛然飛出一腳將詭八尺踢了出去,這一下,詭八尺再承受不住如此巨力,持刀的右手終於鬆脫,左手也終於脫離嚴真平的嘴,被其生生踢飛。

    從鬼門關繞了一個來回,僥幸不死的嚴真平捂著胸膛前的小刀,流著滿口的鮮血痛叫道:“來人啊!有人行刺!快來人!!!”

    驚魂未定的嚴真平大踏步地向著趴在地上的詭八尺走去:“好你個小兔崽子,吃了熊心豹子膽,竟妄想刺殺本官,說,到底是誰派你來的?!”

    詭八尺痛得腰都直不起來了,看看自己險些被嚴真平咬掉的左手四根手指,再看看對方的左手同樣是白骨畢現,他竟然還笑得出聲。

    “老頭,你還真行,這麼著都沒能殺了你。”

    嚴真平右臂一伸,抓住詭八尺傷痕累累的左手,試圖扳斷他的手腕,同時大叫道:“混蛋!我要……”

    “你要先管好你自己!”詭八尺放聲狂叫。

    手中鋒芒再現,嚴真平駭然看到,詭八尺的手中不知何時竟然又出現一把精光閃亮的匕首。

    心頭大駭,嚴真平再想退,卻發現情況竟和剛才一模一樣,自己的右手反過來已再次被詭八尺左手抓住,死死不讓他後退。

    嚴真平的眼中閃過絕望的目光,書房外傳來侍衛們急速奔回的腳步聲,詭八尺決絕的眼神如暗夜星光,手中的虎牙則激蕩出一片懾魂驚電……

    電光劃過,書房傳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啊!!!”

    所有的侍衛在那一刻同時停下腳步。

    那是嚴真平的絕望狂嚎。

    ……

    警號初起的時候,夜鶯就知道壞事了,八尺肯定沒把事情幹漂亮。

    按照詭八尺的計劃,和飛在那邊行動製造混亂,引走隨侍在嚴真平身邊護衛後,詭八尺立刻動手,而夜鶯則在府後準備接應詭八尺的離開。

    嚴府的護衛眾多,因此行動必須速戰速決,一刀得手,絕不停留。整個行動計劃以詭八尺為核心可以說是一種無奈,因為只有他才能在嚴真平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接近他。跟隨世均洋的那些日子,他對驚虹各地的情況了解頗多,由於世均洋當初壓根就不認為這小鬼頭還有機會活著離開自己身邊,因此對他也做什麼隱瞞。也只有他,才能和嚴真平做真正意義的戰略布局上的對抗,從而降低眾護衛戒心,從而製造機會。

    但是詭八尺的年紀和力氣不足卻無可避免地成為行動的最大障礙。

    這刻嚴真平的呼喚帶著聲聲淒厲與恐慌,夜鶯幾乎可以肯定他至少受了很嚴重的傷,要命的是詭八尺沒能讓他閉嘴,而是讓他叫出了聲來,嚴府內各地侍衛紛紛回趕,援救主子,詭八尺卻不見從書房中出來,夜鶯心中大急,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身後有人拍了她一下,嚇了她一大跳,回頭卻發現竟是離楚背著弓站在她身後,向她豎起手指:“噓。”

    “八尺在面還沒出來!”夜鶯急叫。

    “我知道,淺將軍已經派人送信給了風娘子她們,正好碧空晴那邊碰上了些麻煩,風娘子急需送一批物資給血風旗,只能委托我來處理。我本來以為這小子至少要先偵察地形,搞清楚守衛狀況再決定行動,沒想到他一進火雲城就立刻動手,奇怪,嚴真平怎麼會肯見他的?”

    “回頭再解釋這事,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怎麼辦?”

    離楚隨手將弓摘下,趴在院牆上:“咱們沒有太多時間保護八尺,城府衛隊很快就會過來,你立刻進去把八尺救出來,我在這邊掩護你。”

    “好!”夜鶯一咬牙,跳進了院牆中。

    急急回趕的侍衛就在這時聽到了嚴真平那聲淒厲不已的叫聲,急得心火竄升。

    追日大叫:“大人!”

    正要衝進書房,只見斜刺突然一劍向他刺來,追日的功夫可比嚴真平好上太多,狂奔中的身軀一個急停,竟任由那一劍擦著臉頰過去,單臂一揚,看都不看行刺的來人,正擊向對方小腹,夜鶯的臉一紅,低罵了一聲“無恥。”側身讓開,追日這才發現對方是個女人,他現在可沒空管這個,接連三記重拳,打得夜鶯步步後退。

    “你們幾個擋住這女人,我去救大人!”追日狂叫,身軀晃動間,急風凜冽,拳重如山,氣吞山河。

    幾名侍衛同時向夜鶯撲去,夜鶯長劍橫掃,幻出重重光影,她自從軍以來,雖少有機會親上戰場,但只要上了戰場,卻必定是血戰連連,因此雖是女人,一動起手來卻氣若猛虎,飆悍無比,一反平常的溫文模樣,看得隱伏的離楚都嘖嘖稱道,只覺得女人變臉當真可怕。

    由於看不見書房內部情況,夜鶯不知道書房到底如何,因此打定主意不讓追日進去,至少要為詭八尺拖延時間完成刺殺大計,就算是逃不出去,也非要殺了嚴真平不可,至少任務不能失敗。

    身為軍人者,人可死,任務不可敗!

    幾名侍衛都沒能攔住這女人,追日心焦嚴真平安危,再不顧自身危險,眼看著夜鶯衝過來,他竟反手握拳欺身而上,一拳正打中劍身,將那長劍打得蕩開,整個人竟如一發炮彈,俯首衝了過去,一把抱住夜鶯,就這樣抓著她一頭撞向書房的大門。

    砰!

    木製房門被兩個急速飛來的身體頃刻間撞碎成煙花漫天,破門而入的夜鶯和追日不顧傷痛同時抬首看向書房,房中的景像在那一瞬間竟看得所有人同時停止了手中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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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九十六章 挾持


    血,一滴一滴從手上留下,留過書案,流淌在地面,匯聚成一條紅色小溪流。

    嚴真平滿面痛苦地盯著詭八尺,詭八尺則狠狠地望著嚴真平,緊抿的嘴唇扭曲成一條同樣痛苦的曲線。

    虎牙軍刀從詭八尺的左手刺入,穿過嚴真平的右手,最後將兩個人的手掌釘在了書案上,這一刻,兩個人的血液交流,融匯在一起,你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你。

    當追日抱著夜鶯跌進書房的那一刻,詭八尺的右拳已經握起,瞄準的方向正是嚴真平胸前插著的那把飛獵刀。

    這一拳要是砸下去,嚴真平死定!

    “誰也不要動!”

    嚴真平大叫道,所有人的身軀在這一刻定了格,就連夜鶯都不敢置信地看著詭八尺。

    很顯然,插過兩個人手掌的那一刀是詭八尺自己捅的,這刻詭八尺回過臉來,吃力地望著夜鶯笑道:“夜鶯姐,對不起,原來孩子的力氣真得是不能和大人比的,我沒法殺死他,只能采用這種方法。”

    “夜鶯?”嚴真平脫口而出這個名字:“你是淺水清的女人?”

    下一刻,追日的重拳捏向夜鶯的咽喉,夜鶯的長劍劍尖則抵上了追日的小腹。

    “誰都不要動!”嚴真平再次大喊,右手被虎牙穿透,痛得他幾乎要昏死過去,詭八尺的身軀也已經搖搖欲晃,那威脅住所有人的一拳到底能不能打下去,卻還是個未知之數。

    詭八尺笑笑:“雖然沒成功,卻也不能算失敗,對嗎?嚴大人?重新介紹一下,在下詭八尺,目前任職鐵血鎮鐵風旗小鷹營營主,家師淺水清,托我代他向嚴大人您問好。”

    嚴真平心的涼氣直望外冒,他怎麼也沒想到,眼前的這個小家夥竟然是個營主,且正是淺水清的徒弟,更沒想到他能凶狠到如斯地步。

    詭八尺再次舉刀的那一刻,他本以為詭八尺的目標還是自己的前胸,因此盡量讓自己的胸膛側移避免中招,沒想到詭八尺凶狠如斯,一聽到嚴真平喊出了聲,就知道壞了,沒能做到無聲無息殺死嚴真平,再想逃跑其實就已千難萬難,因此在那一瞬間竟然選擇了放棄殺死嚴真平,而是對著自己抓住嚴真平右手的左掌狠狠地刺了下去。

    這一刀,其目的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防止嚴真平逃跑,以圖控製局勢。這小東西雖然年紀小,力氣小,但是心思敏捷,反應快速,更難得是心狠手辣,不但對敵人狠,對自己也同樣狠得下心。

    這一刀下去由於嚴真平沒有防備,直接刺穿了兩個人的手掌,牢牢地將二人釘在一起,然後他右掌握拳,威脅嚴真平,使其再不敢輕動,將局面控製在了僵持之中,惟有兩人手上的鮮血始終流個不停。

    “大人,你沒事吧?”追日大叫。

    嚴真平看看自己胸前的飛獵刀苦笑道:“沒插入心髒,死不了,不過再這樣下去,早晚血盡而亡。”他雙手同受重創,論慘相比詭八尺更為可怕。

    夜鶯和追日同時站起來,彼此指著對方要害,眼神中充滿警惕,追日叫道:“先救人!”

    夜鶯看看詭八尺,詭八尺輕輕把頭一搖,這個倔強的少年,在這刻竟然死咬住嚴真平,堅決不放手。

    “八尺,你還能撐住嗎?”夜鶯關切道。

    詭八尺嘿嘿一笑,露出森森白牙,滿頭的汗水滴落:“還行,夜鶯姐,讓他們都退出去,然後你來拔刀,包紮傷口。”

    追日大叫:“不行!”

    詭八尺冷哼:“我沒給你選擇的權力。這是總督府,他嚴真平就是小爺的救命稻草。放了他,我們也是死,與其如此,到不如同歸於盡,你要試試嗎?”

    追日一滯,再看嚴真平,嚴真平幾乎連站的力氣都沒了:“你們……你們都下去,讓他們來治傷,放心吧,他們不敢殺我。。。至少現在不敢。”

    追日無奈帶著幾名侍衛退出房門,大吼道:“立刻派人包圍這,搜索鐵血鎮餘黨,一個都不許放過!”

    嚴府大批趕來的侍衛呼啦一下被撒了出去,夜鶯微微轉頭,看向自己進來的院後,一點鋒芒寒光閃過,卻終於還是消失無形。看起來,離楚也發現了局勢有變,沒有輕易下手,而是選擇了悄然退開,再圖機會,他若要走,到也沒人能攔得住他。

    總督府外,大批大批的總督衛隊迅速趕到,將整個總督府圍成了一片鐵桶江山。

    ……

    傷口的血被止住了,包上了厚厚的布條,小八尺的臉上現出一絲無血色的蒼白,望著夜鶯他卻依然還能笑得出來:“可惜啊,夜鶯姐,到現在我才真正明白,原來計劃和行動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空有計劃,還需要有足夠的執行能力以保證計劃的順利進行,不然計劃得再好也沒用。不過說起來,我的計劃好像也不是太好,不然嚴真平的護衛不會這麼快趕回來。”

    夜鶯苦笑著看詭八尺:“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反思自己的行動錯漏,你師傅沒有看錯你,若你不死,將來必與他一樣,成為威震天下的人物。”

    “腦子多想些東西,手上就不那麼痛了。”

    夜鶯一陣心悸。

    那一刀,委實是超出了一個少年所能做的極限。

    此時的嚴真平,兩把刀也都已被拔出,胸口上的一刀由於並不太深,看上去凶險其實並不要緊,到是手上的一刀和詭八尺一樣,傷得厲害,整條手臂幾乎都要廢掉了,這刻依然疼得瑟瑟發抖。

    詭八尺無力地躺在夜鶯的懷,低聲說:“夜鶯姐,怕是要辛苦你一下了。”

    “你說吧,什麼事夜鶯姐都會為你做好。”

    “讓外面的人送些上好的傷藥進來,但是不要大夫,所有事情可以由大夫交代了由你來做。然後再讓人把書房的門給裝上,用木條把窗戶和房梁也釘上,別給任何人溜進來的機會。”

    夜鶯有些詫異:“八尺你想幹什麼?”

    詭八尺迷糊著雙眼,大量的失血令他的意志有些昏迷:“傷沒好之前都不用急著走,有他在這,短時間內我們是安全的。告訴嚴真平,只要他老實地呆在這,到時候我自然會放他走。從現在起,咱們將在這陪著這位嚴大總督,直到……直到師傅那邊捷報傳來。”

    說到後面,他的聲音已經漸漸低微下去,夜鶯心中焦急:“八尺,八尺!”

    詭八尺微微一笑:“放心吧,夜鶯姐,我死不了的。只是就算殺不了他,至少咱們也能拖住這老小子,讓他無法指揮外面的士兵。由今天起,咱們就靠這位總督大人吃飯,吃喝拉灑,一應盡在此地,就是要委屈夜鶯姐你了,一個月內不能洗澡,還得陪著一老一小兩個人在這房間度過。”

    夜鶯發出顫抖的哭音:“沒關係的,八尺,夜鶯姐已經習慣了。你忘了那些日子夜鶯姐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嗎?”

    “那就好。。。”詭八尺的聲音越發微弱下去:“記住,不要讓任何人靠近這書房,就算是送飯送藥送馬桶,統統都必須用叉竿完成。他們若是敢有異動,你就砍下嚴真平的一只手。記住,關於我軍動向,無論嚴老頭說什麼,你都不要回答,否則難保他有辦法送出消息……”

    說到這,詭八尺徹底暈了過去。

    從刺殺開始到現在,他一直都在堅持,即使面臨最險惡的環境也絕不放棄,他跟隨淺水清的時間並不長,卻已經學會了淺水清身上最重要的品質--永不言敗!這刻眼看著昏迷的詭八尺,夜鶯怒氣重重地怒視嚴真平,嚴真平長歎一聲,悠悠說道:“這小子是個人物,這種情況下竟然還能安排一切,且心思細密,算無遺漏,嚴某佩服。看來鐵血鎮果然已入我中部四省,並將有大行動,而嚴某就是最有可能阻撓鐵血鎮的人,所以才會有刺殺之事發生。只是淺水清竟會將他的徒弟和女人派來主持此事,有些不同尋常。我觀此子行事狠辣而作風謹慎,狡猾多智比其乃師不逞多讓,卻也是個頗有主見的小子,莫非……他是自己偷跑出來的?”

    盡管夜鶯什麼也沒有跟他說,嚴真平還是憑借自己的才智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只是中部地區到底有什麼值得淺水清如此大動幹戈,卻是他想不通的。這刻他看著夜鶯,夜鶯卻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淡淡道:“嚴大人,只要你肯合作,要不了多久,你自然就會知道我們的行動目的。在此期間,還請大人把心思放在養傷上吧。”

    ……

    天風108年6月9日,火雲城嚴真平被刺一事引發嘩然。行刺者詭八尺赫然成為當今大陸年齡最小的刺客,並因此青史留名。刺殺行動雖然失手,但臨時改刺殺行動為挾持行動卻成了一著妙棋,督府侍衛投鼠忌器,終究不得不暫時退卻,行刺者和被刺目標因此共居一堂,相安無事,到也成為天下一景,火雲城於當日起全城戒嚴,再不許任何人輕易出入,總督府內外更是調集了千名甲士團團圍困,不允任何人靠近。

    天風108年6月12日,淺水清率兵趕至牢山,在這,他發動了舉世震驚的牢山鎮之戰,成功救出大批鷹揚戰俘,是役,淺水清領兩旗戰士七千之眾,與戰俘營中的戰俘應外合,大破牢山守軍,殺敵數千,餘者盡皆奔逃。告急示警的信鴿雖被放飛,但是早就被詭八尺調換過的鴿子再不是飛往預先的指定地點,另兩處戰俘的囚押地石崗與金沙灣此刻依然沉浸在夢,對已經發生的大事渾然不覺。

    6月13日,僅僅過了一天,來自牢山一線的烽火敲響了火雲城內的警鍾,聽著書房外追日的緊急報告,終於明白了一切的嚴真平再看看呆在自己身邊呼呼大睡的詭八尺,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發出一聲頹然長歎,然後無奈說道:“此事交由別人處置吧。”

    閉上眼睛,再不理會身邊的一切。

    來自嚴真平的威脅,就這樣被詭八尺用一種另類的方式,消失於無形之中。

    那個時候,沒有人想到這次的挾持到底會是怎樣的結局,而事實卻是此次挾持,最終演變成了觀瀾大陸有史以來時間最長結局也最為離奇的一次挾持行動。其後的歲月,詭八尺和夜鶯,竟一直就待在了這小小的書房中,與嚴真平一起過上了仿佛囚徒一般的鐵窗生涯,直到最後一刻的驚變!


第六部 第九十七章 誓師


    牢山,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匯聚成巨大的聲浪,幾欲震破耳鼓。

    大批大批穿著囚衣的戰俘們將手拿著的鐵鎬,鋤頭扔向天空,那是他們在發泄心中的怒火。近兩年的苦役生涯,讓太多太多人死去,他們中絕大多數人心中本早已絕望,以為自己一生的命運即將到此截止。不是死在看守的皮鞭下,就是倒在沉重的勞役之中。

    一些形容枯槁的上了年紀的戰士甚至直接跪倒在這片土地上,對著天空和鐵血鎮將士們嚎啕大哭起來,他們中很多人兩年來受盡各種苦痛,從未流過一滴眼淚,卻在這刻看到親人,重獲自由的時候,再壓抑不住內心中澎湃的激動,所有的仇恨與憤怒都化為淚水,如滔滔河水盡情奔流。

    許多鐵血鎮士兵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眼中也在默默地流淚,盡管這些日子來,他們出生入死,幾經辛苦,但至少,他們活得像個人,即使倒下時也是一個真正的戰士。而眼前的曾經的鷹揚戰士們,一個個卻如狗一般艱辛生存了將近兩年的時光。他們能活下來,本身就已經是一個奇跡。

    牢山戰俘營的土地上,淚水,血水,交融出一條條河流,無數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有戰俘們的,有鐵血鎮士兵的,更多的則是來自於驚虹守軍。一些受過看守的氣的戰俘看到那些死去的守軍,心中猶不解恨,拿起皮鞭對著屍體就是好一陣鞭打。長期的羈押與勞役生活讓人變成了野獸,以至於許多人的心理都因此失衡。

    “淺將軍呢?淺將軍在哪?”更多的戰俘高聲大叫著,知道是淺水清帶著鐵血鎮來解救了他們,他們現在迫不及待地希望能夠見到這位傳奇將軍。

    幾名被戰俘們團團圍住,激動的抱著又叫又跳的鐵血鎮士兵,用馬鞭一指後方:“將軍在後面,他還有很多事要做,你們先不要著急,跟我們來,要先集合你們,將軍有話要跟你們說。”

    一名軍官在這時候騎著馬趕到戰俘群中,高聲大叫:“戰俘營有沒有軍官?要衛校以上級別的!是軍官的就站出來,報上番號和職銜,淺督要先見你們。”

    一名戰俘舉起手來:“鷹揚軍團獵鷹軍下血戰營衛校呂斌。”

    “血鷹軍前鋒營衛校關海山。”

    “揚威軍鐵字營衛校崇明遠。”

    那軍官點點頭:“還有沒有?有沒有營主以上級別的?”

    有人高叫:“有一個鎮督!”

    那軍官一楞:“有個鎮督?在哪?”

    數十名戰俘一起指向後方:“受了傷在那躺著呢。”

    那軍官立刻下令:“去幾個人把那個鎮督抬過去見淺將軍,另外這個戰俘營,有沒有平時比較有威望的?我是說除了正式軍官外,還有沒有別人在士兵中比較有威望的?給你們三個名額,把他們選出來,一起去將軍。其餘的人立刻集合!”

    ……

    戰場上。

    大戰後的硝煙尚未散去,淺水清站在屍橫遍野的野外,仰望蒼天。

    自進入驚虹以來,殺了有多少敵人了?

    他數不清,二十萬?三十萬?仰或是更多?鐵血鎮以一支孤旅在這大半年的時間縱橫裨闔,行程萬里,經曆大小戰事無數,殺死了數以十倍計於己身的敵人,這份榮耀,就連當年的沙思汗大帝也未曾有過。

    而如今,鐵血鎮卻在戰火的考驗中變得更加強大,也更加成熟了。

    遠方的戰士們正在歡慶勝利,原鷹揚軍團的戰俘和鐵血鎮戰士互相擁抱,眼中流出喜悅的淚水。虎豹營轄下的一名軍官帶著幾個人向他走來,稟報道:“將軍,一個鎮督,三個衛校,兩個旅尉和一個曲長,已經全部帶來。其餘人目前正在集合,清點人數。”

    “知道了,誰是鎮督?。”

    “躺著的。”

    擔架上的那名軍官,此刻看到淺水清,無奈苦笑道:“淺。。。淺將軍是嗎?在下是揚威軍赤翼鎮鎮督龍驤將軍宗卓,早就聽說過淺將軍大名,想不到今生還能有緣得見,慚愧,慚愧之至。”

    “怎麼受的傷?”淺水清淡淡問。

    “開打之前,我們按照計劃好的先去占領器械庫,沒想到運氣不好,正碰上周安國去檢查器械庫,帶來了五百名戰士,一場血戰,我殺了周安國,自己也被他砍了一刀。”

    “周安國是誰?”

    “這的統領。”

    “難怪剛才打得這麼輕鬆。”淺水清笑了起來:“感情開打之前,你們就已經先幹掉了這的頭領。對了,驚虹人怎麼沒有發現你的身份?”

    宗卓道:“兩年前的那場大敗,西副帥領人斷後,我揚威軍是授命第一個撤離戰場的,赤翼鎮絕大部分士兵都保留完全,但我本人當時帶了一個營與西帥一起斷後來著,後來全營戰死,就我一個人活了下來,被驚虹人抓了過去。由於軍團被俘士兵大部分不是我鎮的,所以認識我的不多,少數幾個知道我的,也都是尉級以上軍官,對帝國忠心耿耿,自然不會出賣我。”

    淺水清點點頭表示明白,西嶺野編織的那個謊言,沒想到在真實中卻應驗在了宗卓的身上,而淺水清完全不用擔心宗卓撒謊,因為有太多人可以證明他說的話。他看看宗卓說:“能主動為大軍斷後,又能忍辱負重兩年之久,並在最後時刻殺死敵軍大將,為我鐵血鎮攻破牢山防線立下大功,宗將軍,你是個英雄!”

    “階下之囚,不敢言勇,不及淺將軍多矣。”

    “那可未必,我鐵血鎮在驚虹,又何嚐不是過的等同於囚犯生涯,只不過牢獄大了些,而我們又未放下武器罷了。”

    “那麼是什麼,讓將軍能堅持到現在?”

    “希望。”

    宗卓笑了:“沒錯,是希望,我在戰俘營的這些日子,每日每夜都在盼望著,期待著,希望能看到我天風大軍殺僅寒風關,解救我們。我知道那希望很渺茫,很可能在我們死前都看不到,但是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就不會放棄。看看身邊的這些受盡苦難的兄弟們吧,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因為這份希望而堅持下來的……謝謝你,淺將軍,你讓我們知道了這份希望不是夢。”

    淺水清看著眼前一個個瘦得不成人樣的戰俘,心中亦是微微一酸:“這個戰俘營,最多時有多少人?”

    “鷹揚大敗,我軍有總計三萬餘人被俘,寒風關殺了一批,留了一批,最後送到三處戰俘營總計有兩萬三千人。其中金沙灣九千,負責開采金礦,這和石崗都是七千,但是現在此地已只剩五千人不到了。這兩年來,死了不少人,有很多都曾經是我軍功勳英雄……”說到這,宗卓的聲音有些黯然。

    戰俘營雖曾經關押了兩萬三千名戰俘,但實際數量卻是遠遠小於此數字。保守估計,每個戰俘營在近兩年時光死去的人數都不少於兩千人。因此一說到人數這個問題,很多人淒然淚下。

    那個叫關海山的衛校道:“最近幾個月,明成亦突然大反常態,以前的囚食豬都不吃,可現在卻幾乎頓頓都是肉湯白菜,活計也大大輕了許多,我們就猜到可能有問題。後來離楚大哥派了人在這擔任監管,我們才知道原來將軍已經開始有計劃營救我們,大家有了希望,也就有了生存下來的勇氣。最近這段時間幾乎再未死人。”

    “是啊,淺將軍,我們現在身體比原先壯實多了,將軍,和大家說幾句吧,大家都在等著你。由現在開始,我們就跟著你幹,殺光那幫驚虹人!”又一名衛校呂斌叫道。

    “沒錯,殺光驚虹人!”幾個人同聲呼喝起來。

    這聲音原本只是幾個人發出來的,但是轉眼間,小小的音符竟匯聚成一片巨大的聲浪,如海浪洶湧,驚濤拍案。淺水清抬首四顧,原來不知何時,那些被囚禁的戰俘已經被整合起來,站在了他的面前,數千人的隊伍匯聚成一片龐大的方陣,整整齊齊,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興奮與期待。他們高舉單手,狂喊著“殺光驚虹人!”的口號,眼神中噴薄著如火戰意,盡情地發泄著長期以來飽受壓抑的痛苦。

    “將軍,和他們說幾句吧,他們在等你。”宗卓道。

    淺水清走上前去。

    那一張張飽受摧殘與折磨的臉,那一副副單薄瘦弱的身軀,還有那充滿希望的眼神,震顫了淺水清的靈魂。

    他站在他們的面前,看著他們,然後他大聲喊道:“天風軍的兄弟們,我就是淺水清!我來救你們了!~”

    “吼!”眾起高呼。

    “不過在此,我要先告訴你們一句話,那就是你們並沒有得到真正意義上的自由。因為我們還沒有離開驚虹!所以你們暫時還無法享受到回家的快樂和幸福,但是你們得到了重新拿起武器,自由的去衝殺和死亡的機會!這個機會或許讓你們失去苟延殘喘的生存可能,卻也可以讓你們奪回屬於一個戰士應有的尊嚴與驕傲!那麼,到底是在這卑屈的生存,還是拿起武器驕傲的死亡,告訴我你們的選擇!”

    “英勇戰死!”所有人同聲高呼。

    “好!”淺水清大叫道:“在我來之前,我和我的同伴都曾有過一種擔心,那就是長達近兩年的勞役生涯,是否會消磨你們心中的戰意,是否會讓你們忘記自己曾經是最強大的帝國麾下的最勇敢的戰士。你們身體中流淌的戰士之血是否已經沉睡或者死去?又或者你們是否還有奮勇作戰的勇氣,是否還有無所畏懼的胸懷,是否還有為國家為榮譽獻出一切的覺悟……還好,我想我現在看到的,是一群忍辱負重的勇者,而不是卑微的膽小鬼,是這樣嗎?”

    “是!!!”

    “我們依然是戰士,也永遠是戰士!”

    “就算我們的身體不行了,可我們的心還是戰士,還是天風軍人!所有曾經擁有的,我們都不會忘記!”

    “我們依然有自己的紀律,即使是在苦役生涯中,也從未忘記自己的身份,也從未放棄爭取生存和自由的機會!”

    “我們曾經發動過兩次暴動,有八百名同伴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死去的,但我們從不後悔,因為我們是為了自由而戰!”

    鷹揚戰俘們的呼喊,深深打動了每一個鐵血鎮將士。近兩年的囚禁生涯,並沒有消磨掉他們心中的激情,反而提升了他們的仇恨。怕死的,軟骨頭的,意志薄弱的,早就投降了驚虹人,剩下來的個個都是意志堅定的好漢子。戰俘營就像是一個人心洗練中心,挺不過去的,不是死了就是降了,剩下的個個都是鐵漢,不僅意志堅定,身體素質也極為出色。

    淺水清滿意的點頭:“好樣的,都是一群好樣的。看到你們,我淺水清自愧不如。”

    “我淺水清不是什麼好人。曾經的歲月,我殺過太多太多的無辜,在這片驚虹的土地上,我更是連番挑起戰亂,讓無數人流離失所,無家可歸。我的手上有數十萬驚虹戰士的生命,還有或者說即將有上百萬無辜平民的生命。我一個人所造就的殺戮或許能抵擋上一個國家,可是我不後悔!尤其是今天,在我看到你們之後,我更加的堅信我沒有做錯!”

    “看看你們的樣子吧,驚虹人把你們像狗像牛馬一樣的使喚,根本就不把你們當人看!我淺水清是個劊子手,但至少我淺水清只在戰場上殺人,從未虐待過戰俘!更從未不把人當人看,踐踏他們的尊嚴!觀瀾大陸曾經無數次立過不得虐待戰俘的條約,可是又有幾個國家真正做到了?我鷹揚軍團曾經的三萬兩千餘人,到現在還剩下多少?”

    “所以今天,我不再後悔,不再懷疑我對這個國家做過的一切,因為我知道,我沒有錯!我是一名軍人,我的職責就是保衛我們的家園,保護我們的戰士,而不是他媽的保護敵人!讓所有的和平,人權還有狗屁的仁義都他媽的見鬼去吧!看看這群受到傷害的士兵,看看他們身上被鞭子抽打的傷勢,看看你們連站都站不穩的樣子,我就絕不會對我的敵人有任何姑息之情!”

    “絕不姑息!絕不姑息!絕不姑息!”所有戰士同聲大喊。

    “那麼!”淺水清放聲狂叫:“在石崗和金沙灣還有和你們一樣的戰俘正在等待著我們的解救,等待著我們去釋放他們被束縛的雙手,去幫助他們重新像個人一樣站起來,拿起武器反抗敵人,我們該怎麼做?”

    “去石崗!去金沙灣!救出他們!”

    “好!可是有兩個問題需要解決!第一,就是我沒有時間整合大家。我知道你們曾經都是鷹揚軍團最優秀的戰士,但是很遺憾,我沒法把你們重新按照鷹揚軍團的編製重新安排。我的鐵血鎮已經戰死了很多兄弟,正需要補充兵力,那麼你們願意以新的身份,鐵血鎮戰士的身份加入我淺水清的麾下,接受我的領導,聽我所命,為我去衝鋒陷陣,血戰沙場,慷慨赴死,無怨無悔嗎?”

    “我們願意!!!”

    “那麼還有第二個問題。我鐵血鎮現在戰馬已經不多了,盡管我有把握為你們再搞來一批戰馬,但時間上卻不容許我們拖延。那麼,已經受過無數苦難的你們,還能做到繼續吃苦,跟上我騎兵的腳步嗎?我要你們,用腳跑出和我鐵血鎮將士一樣的速度,因為在這場看不到盡頭的戰爭,速度是我們活下來唯一保證。盡管你們脫離了戰俘營不再是戰俘身份,但你們的生活不會因此變得更好,恰恰相反,你們面臨的是更大更艱難的挑戰!你們不僅有可能會戰死沙場,甚至還可能和在這個鬼地方一樣,活活累死在行軍與逃亡的途中,告訴我,你們能接受這樣的命運嗎?”

    所有的戰俘互相看了看,他們遲疑了一下,然後終於放聲大喊:“我們願意!寧做自由鬼!”

    “寧做自由鬼!”所有戰俘一起最後高呼出胸膛中那熱血沸騰的心聲,激蕩天邊,久久不絕於耳。

    淺水清笑了,他終於放心地笑了。

    那一刻,他微微側過頭,對身邊的沐血說:“先把多餘的戰馬分給原先是騎兵的戰士,其他人只能讓他們先辛苦一下了。拿下其餘兩地後,讓所有人全部練習馬術,告訴他們,他們的時間並不多。”

    “我們沒有那麼多馬。”

    “會有的,相信我……很快!”淺水清非常肯定道。

    ……

    繼6月12日大破牢山鎮之後,淺水清帶著鐵血鎮戰士和被解救出來的原鷹揚軍團戰俘匆匆趕赴石崗,於6月16日趕到石崗後再度對石崗守軍發起攻擊,次日奔赴

    金沙灣。

    6月21日,淺水清趕到金沙灣,這是驚虹最重要的金礦產地,淺水清救下戰俘後,劫走大批黃金,同時大肆毀壞礦坑,搗毀機器,收繳工具,驅逐工人,焚燒房屋,破壞生產,將整片金沙灣於兩天內變成一片荒蕪之地。

    從來是破壞容易建設難,經淺水清這麼一折騰,金沙灣礦區再想重新恢複生產,沒有一年半載都極其困難。此時,淺水清在打下三處戰俘營後,除了取得殲敵總計一萬餘人的驕人戰果,破壞敵人的礦業生產之外,最重要的是他還獲得了一萬七千餘名戰士,鐵血鎮的人數一下上升到三萬餘人,兵員反比剛剛進入驚虹時期來得更多,聲勢也更為駭人。

    此時,霸業城甚至還依然沉浸在夢鄉,對中部發生的變故全然不知。

    軍鴿亂飛固然讓該收到消息的人收不到消息,但卻也讓不該收到消息的人早早得到了消息。

    6月27日,從淺水清攻擊牢山開始,整整過去了半個月,霸業城才真正收到關於戰俘營被劫的消息。此時,此消息已是天下盡知,甚至連遠在西風草原上的赤帝與他的丞相和大將軍,也要比梁丘旭早一天得知此事。

    據說梁丘旭對整整十五天後,牢山戰事的情況才剛剛送抵大發怒火,而又過了近半個月才徹底搞明白是信鴿出了問題。事後梁丘旭譴使問罪仲叔夜,卻發現這位昔日戰神早已飲毒自盡,屍體都僵了。

    而在這寶貴的一個月,整個驚虹都已被淺水清打到翻了天,擁有了新的支援力量的淺水清,對準驚虹人再次展開了一係列的重拳出擊。而這也是鐵血鎮在經曆了大半年的逃亡生涯後真正意義上的軍事大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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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九十七章 誓師


    牢山,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匯聚成巨大的聲浪,幾欲震破耳鼓。

    大批大批穿著囚衣的戰俘們將手拿著的鐵鎬,鋤頭扔向天空,那是他們在發泄心中的怒火。近兩年的苦役生涯,讓太多太多人死去,他們中絕大多數人心中本早已絕望,以為自己一生的命運即將到此截止。不是死在看守的皮鞭下,就是倒在沉重的勞役之中。

    一些形容枯槁的上了年紀的戰士甚至直接跪倒在這片土地上,對著天空和鐵血鎮將士們嚎啕大哭起來,他們中很多人兩年來受盡各種苦痛,從未流過一滴眼淚,卻在這刻看到親人,重獲自由的時候,再壓抑不住內心中澎湃的激動,所有的仇恨與憤怒都化為淚水,如滔滔河水盡情奔流。

    許多鐵血鎮士兵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眼中也在默默地流淚,盡管這些日子來,他們出生入死,幾經辛苦,但至少,他們活得像個人,即使倒下時也是一個真正的戰士。而眼前的曾經的鷹揚戰士們,一個個卻如狗一般艱辛生存了將近兩年的時光。他們能活下來,本身就已經是一個奇跡。

    牢山戰俘營的土地上,淚水,血水,交融出一條條河流,無數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有戰俘們的,有鐵血鎮士兵的,更多的則是來自於驚虹守軍。一些受過看守的氣的戰俘看到那些死去的守軍,心中猶不解恨,拿起皮鞭對著屍體就是好一陣鞭打。長期的羈押與勞役生活讓人變成了野獸,以至於許多人的心理都因此失衡。

    “淺將軍呢?淺將軍在哪?”更多的戰俘高聲大叫著,知道是淺水清帶著鐵血鎮來解救了他們,他們現在迫不及待地希望能夠見到這位傳奇將軍。

    幾名被戰俘們團團圍住,激動的抱著又叫又跳的鐵血鎮士兵,用馬鞭一指後方:“將軍在後面,他還有很多事要做,你們先不要著急,跟我們來,要先集合你們,將軍有話要跟你們說。”

    一名軍官在這時候騎著馬趕到戰俘群中,高聲大叫:“戰俘營有沒有軍官?要衛校以上級別的!是軍官的就站出來,報上番號和職銜,淺督要先見你們。”

    一名戰俘舉起手來:“鷹揚軍團獵鷹軍下血戰營衛校呂斌。”

    “血鷹軍前鋒營衛校關海山。”

    “揚威軍鐵字營衛校崇明遠。”

    那軍官點點頭:“還有沒有?有沒有營主以上級別的?”

    有人高叫:“有一個鎮督!”

    那軍官一楞:“有個鎮督?在哪?”

    數十名戰俘一起指向後方:“受了傷在那躺著呢。”

    那軍官立刻下令:“去幾個人把那個鎮督抬過去見淺將軍,另外這個戰俘營,有沒有平時比較有威望的?我是說除了正式軍官外,還有沒有別人在士兵中比較有威望的?給你們三個名額,把他們選出來,一起去將軍。其餘的人立刻集合!”

    ……

    戰場上。

    大戰後的硝煙尚未散去,淺水清站在屍橫遍野的野外,仰望蒼天。

    自進入驚虹以來,殺了有多少敵人了?

    他數不清,二十萬?三十萬?仰或是更多?鐵血鎮以一支孤旅在這大半年的時間縱橫裨闔,行程萬里,經曆大小戰事無數,殺死了數以十倍計於己身的敵人,這份榮耀,就連當年的沙思汗大帝也未曾有過。

    而如今,鐵血鎮卻在戰火的考驗中變得更加強大,也更加成熟了。

    遠方的戰士們正在歡慶勝利,原鷹揚軍團的戰俘和鐵血鎮戰士互相擁抱,眼中流出喜悅的淚水。虎豹營轄下的一名軍官帶著幾個人向他走來,稟報道:“將軍,一個鎮督,三個衛校,兩個旅尉和一個曲長,已經全部帶來。其餘人目前正在集合,清點人數。”

    “知道了,誰是鎮督?。”

    “躺著的。”

    擔架上的那名軍官,此刻看到淺水清,無奈苦笑道:“淺。。。淺將軍是嗎?在下是揚威軍赤翼鎮鎮督龍驤將軍宗卓,早就聽說過淺將軍大名,想不到今生還能有緣得見,慚愧,慚愧之至。”

    “怎麼受的傷?”淺水清淡淡問。

    “開打之前,我們按照計劃好的先去占領器械庫,沒想到運氣不好,正碰上周安國去檢查器械庫,帶來了五百名戰士,一場血戰,我殺了周安國,自己也被他砍了一刀。”

    “周安國是誰?”

    “這的統領。”

    “難怪剛才打得這麼輕鬆。”淺水清笑了起來:“感情開打之前,你們就已經先幹掉了這的頭領。對了,驚虹人怎麼沒有發現你的身份?”

    宗卓道:“兩年前的那場大敗,西副帥領人斷後,我揚威軍是授命第一個撤離戰場的,赤翼鎮絕大部分士兵都保留完全,但我本人當時帶了一個營與西帥一起斷後來著,後來全營戰死,就我一個人活了下來,被驚虹人抓了過去。由於軍團被俘士兵大部分不是我鎮的,所以認識我的不多,少數幾個知道我的,也都是尉級以上軍官,對帝國忠心耿耿,自然不會出賣我。”

    淺水清點點頭表示明白,西嶺野編織的那個謊言,沒想到在真實中卻應驗在了宗卓的身上,而淺水清完全不用擔心宗卓撒謊,因為有太多人可以證明他說的話。他看看宗卓說:“能主動為大軍斷後,又能忍辱負重兩年之久,並在最後時刻殺死敵軍大將,為我鐵血鎮攻破牢山防線立下大功,宗將軍,你是個英雄!”

    “階下之囚,不敢言勇,不及淺將軍多矣。”

    “那可未必,我鐵血鎮在驚虹,又何嚐不是過的等同於囚犯生涯,只不過牢獄大了些,而我們又未放下武器罷了。”

    “那麼是什麼,讓將軍能堅持到現在?”

    “希望。”

    宗卓笑了:“沒錯,是希望,我在戰俘營的這些日子,每日每夜都在盼望著,期待著,希望能看到我天風大軍殺僅寒風關,解救我們。我知道那希望很渺茫,很可能在我們死前都看不到,但是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就不會放棄。看看身邊的這些受盡苦難的兄弟們吧,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因為這份希望而堅持下來的……謝謝你,淺將軍,你讓我們知道了這份希望不是夢。”

    淺水清看著眼前一個個瘦得不成人樣的戰俘,心中亦是微微一酸:“這個戰俘營,最多時有多少人?”

    “鷹揚大敗,我軍有總計三萬餘人被俘,寒風關殺了一批,留了一批,最後送到三處戰俘營總計有兩萬三千人。其中金沙灣九千,負責開采金礦,這和石崗都是七千,但是現在此地已只剩五千人不到了。這兩年來,死了不少人,有很多都曾經是我軍功勳英雄……”說到這,宗卓的聲音有些黯然。

    戰俘營雖曾經關押了兩萬三千名戰俘,但實際數量卻是遠遠小於此數字。保守估計,每個戰俘營在近兩年時光死去的人數都不少於兩千人。因此一說到人數這個問題,很多人淒然淚下。

    那個叫關海山的衛校道:“最近幾個月,明成亦突然大反常態,以前的囚食豬都不吃,可現在卻幾乎頓頓都是肉湯白菜,活計也大大輕了許多,我們就猜到可能有問題。後來離楚大哥派了人在這擔任監管,我們才知道原來將軍已經開始有計劃營救我們,大家有了希望,也就有了生存下來的勇氣。最近這段時間幾乎再未死人。”

    “是啊,淺將軍,我們現在身體比原先壯實多了,將軍,和大家說幾句吧,大家都在等著你。由現在開始,我們就跟著你幹,殺光那幫驚虹人!”又一名衛校呂斌叫道。

    “沒錯,殺光驚虹人!”幾個人同聲呼喝起來。

    這聲音原本只是幾個人發出來的,但是轉眼間,小小的音符竟匯聚成一片巨大的聲浪,如海浪洶湧,驚濤拍案。淺水清抬首四顧,原來不知何時,那些被囚禁的戰俘已經被整合起來,站在了他的面前,數千人的隊伍匯聚成一片龐大的方陣,整整齊齊,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興奮與期待。他們高舉單手,狂喊著“殺光驚虹人!”的口號,眼神中噴薄著如火戰意,盡情地發泄著長期以來飽受壓抑的痛苦。

    “將軍,和他們說幾句吧,他們在等你。”宗卓道。

    淺水清走上前去。

    那一張張飽受摧殘與折磨的臉,那一副副單薄瘦弱的身軀,還有那充滿希望的眼神,震顫了淺水清的靈魂。

    他站在他們的面前,看著他們,然後他大聲喊道:“天風軍的兄弟們,我就是淺水清!我來救你們了!~”

    “吼!”眾起高呼。

    “不過在此,我要先告訴你們一句話,那就是你們並沒有得到真正意義上的自由。因為我們還沒有離開驚虹!所以你們暫時還無法享受到回家的快樂和幸福,但是你們得到了重新拿起武器,自由的去衝殺和死亡的機會!這個機會或許讓你們失去苟延殘喘的生存可能,卻也可以讓你們奪回屬於一個戰士應有的尊嚴與驕傲!那麼,到底是在這卑屈的生存,還是拿起武器驕傲的死亡,告訴我你們的選擇!”

    “英勇戰死!”所有人同聲高呼。

    “好!”淺水清大叫道:“在我來之前,我和我的同伴都曾有過一種擔心,那就是長達近兩年的勞役生涯,是否會消磨你們心中的戰意,是否會讓你們忘記自己曾經是最強大的帝國麾下的最勇敢的戰士。你們身體中流淌的戰士之血是否已經沉睡或者死去?又或者你們是否還有奮勇作戰的勇氣,是否還有無所畏懼的胸懷,是否還有為國家為榮譽獻出一切的覺悟……還好,我想我現在看到的,是一群忍辱負重的勇者,而不是卑微的膽小鬼,是這樣嗎?”

    “是!!!”

    “我們依然是戰士,也永遠是戰士!”

    “就算我們的身體不行了,可我們的心還是戰士,還是天風軍人!所有曾經擁有的,我們都不會忘記!”

    “我們依然有自己的紀律,即使是在苦役生涯中,也從未忘記自己的身份,也從未放棄爭取生存和自由的機會!”

    “我們曾經發動過兩次暴動,有八百名同伴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死去的,但我們從不後悔,因為我們是為了自由而戰!”

    鷹揚戰俘們的呼喊,深深打動了每一個鐵血鎮將士。近兩年的囚禁生涯,並沒有消磨掉他們心中的激情,反而提升了他們的仇恨。怕死的,軟骨頭的,意志薄弱的,早就投降了驚虹人,剩下來的個個都是意志堅定的好漢子。戰俘營就像是一個人心洗練中心,挺不過去的,不是死了就是降了,剩下的個個都是鐵漢,不僅意志堅定,身體素質也極為出色。

    淺水清滿意的點頭:“好樣的,都是一群好樣的。看到你們,我淺水清自愧不如。”

    “我淺水清不是什麼好人。曾經的歲月,我殺過太多太多的無辜,在這片驚虹的土地上,我更是連番挑起戰亂,讓無數人流離失所,無家可歸。我的手上有數十萬驚虹戰士的生命,還有或者說即將有上百萬無辜平民的生命。我一個人所造就的殺戮或許能抵擋上一個國家,可是我不後悔!尤其是今天,在我看到你們之後,我更加的堅信我沒有做錯!”

    “看看你們的樣子吧,驚虹人把你們像狗像牛馬一樣的使喚,根本就不把你們當人看!我淺水清是個劊子手,但至少我淺水清只在戰場上殺人,從未虐待過戰俘!更從未不把人當人看,踐踏他們的尊嚴!觀瀾大陸曾經無數次立過不得虐待戰俘的條約,可是又有幾個國家真正做到了?我鷹揚軍團曾經的三萬兩千餘人,到現在還剩下多少?”

    “所以今天,我不再後悔,不再懷疑我對這個國家做過的一切,因為我知道,我沒有錯!我是一名軍人,我的職責就是保衛我們的家園,保護我們的戰士,而不是他媽的保護敵人!讓所有的和平,人權還有狗屁的仁義都他媽的見鬼去吧!看看這群受到傷害的士兵,看看他們身上被鞭子抽打的傷勢,看看你們連站都站不穩的樣子,我就絕不會對我的敵人有任何姑息之情!”

    “絕不姑息!絕不姑息!絕不姑息!”所有戰士同聲大喊。

    “那麼!”淺水清放聲狂叫:“在石崗和金沙灣還有和你們一樣的戰俘正在等待著我們的解救,等待著我們去釋放他們被束縛的雙手,去幫助他們重新像個人一樣站起來,拿起武器反抗敵人,我們該怎麼做?”

    “去石崗!去金沙灣!救出他們!”

    “好!可是有兩個問題需要解決!第一,就是我沒有時間整合大家。我知道你們曾經都是鷹揚軍團最優秀的戰士,但是很遺憾,我沒法把你們重新按照鷹揚軍團的編製重新安排。我的鐵血鎮已經戰死了很多兄弟,正需要補充兵力,那麼你們願意以新的身份,鐵血鎮戰士的身份加入我淺水清的麾下,接受我的領導,聽我所命,為我去衝鋒陷陣,血戰沙場,慷慨赴死,無怨無悔嗎?”

    “我們願意!!!”

    “那麼還有第二個問題。我鐵血鎮現在戰馬已經不多了,盡管我有把握為你們再搞來一批戰馬,但時間上卻不容許我們拖延。那麼,已經受過無數苦難的你們,還能做到繼續吃苦,跟上我騎兵的腳步嗎?我要你們,用腳跑出和我鐵血鎮將士一樣的速度,因為在這場看不到盡頭的戰爭,速度是我們活下來唯一保證。盡管你們脫離了戰俘營不再是戰俘身份,但你們的生活不會因此變得更好,恰恰相反,你們面臨的是更大更艱難的挑戰!你們不僅有可能會戰死沙場,甚至還可能和在這個鬼地方一樣,活活累死在行軍與逃亡的途中,告訴我,你們能接受這樣的命運嗎?”

    所有的戰俘互相看了看,他們遲疑了一下,然後終於放聲大喊:“我們願意!寧做自由鬼!”

    “寧做自由鬼!”所有戰俘一起最後高呼出胸膛中那熱血沸騰的心聲,激蕩天邊,久久不絕於耳。

    淺水清笑了,他終於放心地笑了。

    那一刻,他微微側過頭,對身邊的沐血說:“先把多餘的戰馬分給原先是騎兵的戰士,其他人只能讓他們先辛苦一下了。拿下其餘兩地後,讓所有人全部練習馬術,告訴他們,他們的時間並不多。”

    “我們沒有那麼多馬。”

    “會有的,相信我……很快!”淺水清非常肯定道。

    ……

    繼6月12日大破牢山鎮之後,淺水清帶著鐵血鎮戰士和被解救出來的原鷹揚軍團戰俘匆匆趕赴石崗,於6月16日趕到石崗後再度對石崗守軍發起攻擊,次日奔赴

    金沙灣。

    6月21日,淺水清趕到金沙灣,這是驚虹最重要的金礦產地,淺水清救下戰俘後,劫走大批黃金,同時大肆毀壞礦坑,搗毀機器,收繳工具,驅逐工人,焚燒房屋,破壞生產,將整片金沙灣於兩天內變成一片荒蕪之地。

    從來是破壞容易建設難,經淺水清這麼一折騰,金沙灣礦區再想重新恢複生產,沒有一年半載都極其困難。此時,淺水清在打下三處戰俘營後,除了取得殲敵總計一萬餘人的驕人戰果,破壞敵人的礦業生產之外,最重要的是他還獲得了一萬七千餘名戰士,鐵血鎮的人數一下上升到三萬餘人,兵員反比剛剛進入驚虹時期來得更多,聲勢也更為駭人。

    此時,霸業城甚至還依然沉浸在夢鄉,對中部發生的變故全然不知。

    軍鴿亂飛固然讓該收到消息的人收不到消息,但卻也讓不該收到消息的人早早得到了消息。

    6月27日,從淺水清攻擊牢山開始,整整過去了半個月,霸業城才真正收到關於戰俘營被劫的消息。此時,此消息已是天下盡知,甚至連遠在西風草原上的赤帝與他的丞相和大將軍,也要比梁丘旭早一天得知此事。

    據說梁丘旭對整整十五天後,牢山戰事的情況才剛剛送抵大發怒火,而又過了近半個月才徹底搞明白是信鴿出了問題。事後梁丘旭譴使問罪仲叔夜,卻發現這位昔日戰神早已飲毒自盡,屍體都僵了。

    而在這寶貴的一個月,整個驚虹都已被淺水清打到翻了天,擁有了新的支援力量的淺水清,對準驚虹人再次展開了一係列的重拳出擊。而這也是鐵血鎮在經曆了大半年的逃亡生涯後真正意義上的軍事大反攻!


第六部 第九十八章期待


    “殺!”

    伴隨著這一聲激越蒼茫的厲吼,激揚的號角聲吹響了進攻的序曲。

    蒼茫大地上,成千上萬道身影組成的攻擊狂潮卷出一股平地颶風,猛烈地衝擊著搖搖欲墜的城市。無數戰士口銜鋼刀腳踩雲梯奮力地攀登在城門樓上,他們怒張雙目,狂聲大吼,毛髮賁張,張揚出內心中最狂野的血性。

    一架重逾千斤的錘門車在數十名戰士的合力下向著城門推湧,包裹著粗厚鐵皮的大圓木看上去就像一只猙獰龍首,張牙舞爪,凜冽出烈日下的死亡氣息。

    轟!轟!轟!

    接連三聲巨響,沉重的木門擋不住這如山般的撞擊,於一片咿呀聲中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化成了漫天的齏粉碎屑。

    遠方的戰場上,旗幟變換,一飆鐵騎奔騰而出。

    征蹄滾滾,流沙漫天,在鐵騎的周圍不斷升騰湧怒的噬血熱潮,將死亡恐怖卷成鑿響的波浪。

    那一波狂放恢宏的鐵騎瀾流,卷著漫天肅澀淩冽的風塵,向著敵城門呼嘯奔湧而去,他們狂舞戰刀,對著城門守衛大開殺戒,鮮血在這刻激揚出最絢爛的色彩,紅色成為世界的主色調,放眼望去,赤潮天下。

    淺水清坐在馬上,默默地數著時間。

    兩個時辰!

    “報!淺將軍,四平城城門已破,我軍可全面進入!”傳令兵飛馬來報。

    “我看見了。”淺水清冷冷道:“告訴宗卓……好樣的。”

    傳令兵飛馬回奔:“兄弟們!淺督說了,你們是好樣的!”

    “吼!!!”城頭上的士兵,還有城門下的戰士,同時放聲狂吼,如人間惡魔降世,嚇住了所有仍在試圖反抗的驚虹士兵。

    全面進攻的號角終於吹響,大批大批的戰士開始進入四平城,掃蕩殘餘,占領城市。

    淺水清放眼蒼茫,那一片赤霞天空下,希望之光正冉冉升起……

    ……

    6月24日,在從金沙灣離開僅僅一天後,淺水清就對驚虹各地發動了瘋狂的反撲。這一次反撲,與以往所有戰鬥均有所不同。以前的鐵血鎮,對防禦森嚴的堅城要塞從來都是能不打就不打,盡可能從一些偏僻的小村莊,小鄉鎮上經過,同時也從這搜取生存必需的戰略物資。因此鐵血鎮大軍往往一天要跑數處甚至十數處地方來進行搜集工作,對敵人的大部隊,歷來是能躲就躲,盡量不打硬仗,依靠高速優勢大打遊擊戰。

    然而遊擊戰因其特殊的背景,從來都無法成為戰爭的主基調,因此淺水清在自己獲得了大量生力軍,而驚虹人則因連番戰事實力大大受損,實力此消彼長的情況下,改變了原先的作戰態勢。

    他開始有計劃有針對性的對一些防禦嚴密的城市發起攻擊,而不再是選擇繞道而行。將一定程度的強攻硬打作為奪取勝利的一種手段,終於出現在了淺水清的戰略安排上,為了爭取時間,淺水清甚至可以忍受一定程度的人員損失。

    由於信鴿調換事件,如今的驚虹通訊網絡正處在最關鍵的盲點時刻,淺水清就是要利用這難得的機會來完成他一直以來都想完成卻沒法完成的那個階段性戰略任務--通過大規模的作戰殺死殺傷大量敵人的生力軍,為鐵血鎮在驚虹的生存爭取更好的機會。

    在這之前,盡管第二第三次反圍剿淺水清都取得了突破性的勝利,但是對身陷敵國的孤旅來說,消滅龐大數量的敵人遠比消滅敵人的精兵更來得有實質意義。相比第三次圍剿消滅的敵六萬精英,淺水清更願意選擇去消滅十萬雜魚。盡管在戰場上,十萬雜兵絕不可能和蘇南宇世均洋的六萬精兵相提並論,但是對需要建立龐大防禦網的驚虹人來說,其實數量更加龐大的普通部隊,才是國家安全的基石。要想在敵人的國土上縱橫,那麼消滅足夠多的士兵遠比消滅敵人的精兵強兵更加來得有意義!還好,姬若紫在這方面可算是幫了他的大忙。

    在這種考量下,驚虹中南境內四平,青岩,延州還有采桑等驚虹十二個城市被淺水清大手一揮納入了必須攻打的範疇。通過這一連串的攻擊,完成他殲敵大部,掠奪資源,震懾敵軍,揚我軍威的戰略目的。

    十二個城市,必須在七月中旬前全部拿下,取走一切能取走的,殺死一切可以殺死的,尤其是那些鐵血鎮目前急需更換的武器裝備,大規模陣地戰重要器械等等,他要讓鐵血鎮重新成為陣地戰的強旅,而這都需要拿下足夠的城市!

    四平城此刻已經被拿下,但這僅僅是大戰的起點。

    策馬行走在四平城的通街大道上,淺水清一騎領先,身後除了水中棠,方虎,還有就是宗卓,呂斌,關海山等一批鷹揚舊將。一萬七名戰俘,除補充鐵風旗,靈風旗轄下五營總計八千人左右的戰損外,剩餘的九千人,根據地區被分成了三個營,分別由牢山的宗卓,石崗的一個營主韶飛志,以及金沙灣的一個曲長施成負責。其中施成之所以能擔負起如此重任,是因為金沙灣戰俘營,他的威望最高。曾經的苦役生涯中,這個小小的曲長不止一次為了救自己的戰友出生入死,甚至為了自己的戰友而飽受監工的鞭打折磨。這個鋼鐵般鑄就的漢子硬是挺了過來,一次又一次地和命運,和那些看管他們的如狼似虎的惡僕抗爭,最終也贏得了所有人的愛戴與擁護。

    戰俘營與軍營有著明顯的不同,曾經高高在上的軍官在這,未必就能成為大家依然聽令的角色,就好比學校出來的高才生到了社會上未必就能吃得開一樣。戰俘營暗無天日的環境,需要的是那種肯舍身救助難友,有頭腦見識,遇事冷靜,值得大家尊重的人才能為大家擔當起領導的重任,在這種情況下,高層的賞識沒有任何意義,惟有下層的愛戴具備價值。

    因此施成順理成章地成為領導金沙營的營主,而曾經的赤翼鎮督宗卓,也只能從牢山營這個位置上重新開始他的征戰生涯。每換一次新的環境,就是一次新的考驗,無論是曾經的鷹揚戰俘,還是如今的淺水清,對他們而言,都是一樣的。

    對那些曾經的鷹揚軍戰士來說,原來的番號已經不再具有意義,他們現在統統都是鐵血鎮的兵,牢山營,石崗營還有金沙營被淺水清重新組成了一個旗,鷹揚旗,他們便只能以此種方式來悼念曾經的歲月,然後在新的戰場,新的指揮官的領導下,以新的身份奮勇殺敵。至於鷹揚旗的掌旗,則由沐血出任,以確保該旗的歸屬性,佑字營則交給了軍中一名表現出色的戰士謝運。他是早年的富貴兵團子弟,後跟隨淺水清一路轉戰,是豐倉糧草轉運司的謝天寶之子,也是富貴兵團中如林躍一樣,少數仍以軍人身份出現在淺水清身邊的人之一。

    四平的街頭,如今已是一片蒼涼景像,大概怎麼也沒有想到,大半年來被趕得東奔西跑,永無寧日的淺水清竟然還會有反攻的一天,以至於當時的守軍完全是打了一場沒準備的仗,四千戰士一役而歿,好好一座城市就此易主。

    四平的百姓到還有不少有膽量出來探頭探腦地張望,或許是因為淺水清的名氣在驚虹尚算不錯的原因。

    “讓兄弟們立刻準備洗城,打開府庫,賑災放糧,然後將所有錢財全部帶走……”淺水清安排道,方虎撇撇嘴:“淺少,這些活都幹了大半年了,兄弟們都熟門熟路,你就不用再吩咐了。”

    淺水清笑笑:“鷹揚旗的兄弟還沒熟悉,讓他們也練練手吧。”

    沐血回身大叫道:“鷹揚旗的兄弟們,跟我走,今天帶你們開開眼界!”

    “呼!吼!哈!”一大幫戰士呼哨著向前衝去,散發出得意的歡嘯。

    “我還是不明白咱們為什麼非得打這一仗,像以前那樣不是很好嗎?”方虎有些不明白淺水清到底是怎麼想的。通過大量的運動戰同樣可以消滅敵人,雖然時間會長些,卻也可以最大限度保存自己,何樂而不為的事,為什麼非得強攻硬打?

    攻打四平城,犧牲了三百戰士,考慮到偷襲再加絕對的兵力優勢,這樣的損失不能算小,雖然說得到了大量戰爭資源,但是對如今擁有聖威爾運輸線和瓦口寨物資基地的鐵血鎮來說,意義其實已經不大。打下了戰俘營後,鐵血鎮已經沒新的兵員補充可能,局面依然是死一個少一個,所以對這樣的損失,方虎是極肉痛的。

    淺水清笑著拍方虎的肩膀:“虎子啊,帶兵打仗,不能只看眼前的損失或收益,有時候目光要放得長遠一些。事實上,我們現在不光要攻城,還需要一場大戰。”

    “大戰?”方虎嚇了一跳:“你是說……”

    淺水清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就是大戰,正面決戰。鐵血鎮自進入驚虹以來,一直都在避免與敵軍做公平意義上的正面較量,但是這一次,我們要主動挑起和對手的正面決戰。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我們才要連續攻打對方的城市,除了削弱敵人,得到裝備這兩個目的之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逼得驚虹人提前發動第四次圍剿!”

    “讓他們提前發動第四次圍剿?”

    “對!”淺水清斬釘截鐵道:“如今我軍勢力正是最強盛的時候,戰士們士氣正旺,鷹揚戰俘對驚虹人的仇恨也正是最深時,而驚虹人的圍剿卻尚未正式開始,很顯然還沒有做出全盤計劃。有備算無備,我們就是要在這種情況下逼迫他們早一步發動圍剿。提前發動的圍剿,會因為時間不足,導致戰術安排,兵力,物資供應等諸多方面出現嚴重的準備不足。而在這種情況下,兩軍對決,我軍有希望大勝。”

    “只怕死傷也不會少。”

    “虎子,看待問題的著眼點不能僅限於眼下。有些事情,若無把握,我是不會做的!”

    ……

    與敵決戰,這個決定,不可謂不大膽,不可謂不瘋狂,但淺水清偏偏就這麼決定了。

    他需要幫助蒼野望下定決心,哪怕是不盡力救他,至少不能在這個關鍵時候害他!

    這場大戰注定了會敲響驚虹人的喪鍾,會給蒼野望帶來全面擁有驚虹的希望,也會給鐵血鎮帶來光明前景。

    6月26日,淺水清拿下青岩,28日再下延州,一路縱橫,所到之處望風披靡,與此同時,遠在北部逍遙的血風旗在碧空晴的領導下也接連打了幾場小規模的勝仗,在接到了淺水清的指令後,匆匆南下,準備與主力部隊匯合。原本分成四路的部隊,終於在淺水清的回歸之後,一一回流,重新結合成一個整體。

    時間流逝如電,一直到了7月9日,霸業城才全面了解到信鴿事件,此時,淺水清已經趁其不備,占領了大批的驚虹城市和所屬鄉鎮。利用此一契機,淺水清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自己初入驚虹時的那個狀態,殺了對手一個措手不及,人仰馬翻。被逼無奈下,梁丘旭終於決定立刻發動第四次大規模圍剿,而這一次,正如淺水清所料,是一場完全準備不足的圍剿之戰,孤正帆在得知此事之後曾大發雷霆,稱此次行動為驚虹人最失敗最失策的一次圍剿。這一預言不幸命中,梁丘旭犯的這個致命錯誤讓他注定了要蒙受自鐵血鎮進入驚虹以來最大的一次損失,第四次圍剿,也因此成為驚虹人最失敗同時也損失最慘痛的一次圍剿。

    而此時,為鐵血鎮立下汗馬功勞的詭八尺,依然正與夜鶯困在總督府內,與嚴真平一起過著囚徒生涯。

    他過的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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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九十九章 別來救我


    就在驚虹中南部風起雲湧,一場大戰即將上演的時刻,火雲城卻漸漸恢複了平靜。

    那場驚心動魄的刺殺,並沒有影響火雲城內百姓的安居樂業,甚至連總督府最初的劍拔弩張,也漸漸的變了味。長期的蹲守消磨著衛隊士兵的精力,但是面對這種情況,卻又誰都拿不出辦法。

    與以往所有的刺殺均有所不同的是,刺客除了年紀小外,最令人稱道的就是定力出奇的好。

    不是沒有過刺客劫持行刺目標然後試圖離開行凶現場的事情發生,但是這一次,刺客沒有提出任何要離開的要求,反而要求在這住下,不受任何人打擾。這匪夷所思的要求使得緝凶演變成漫長的等待。

    看起來,詭八尺並不介意就在這小小書房過上一輩子。

    “將!”詭八尺得意地拍手大笑,牽動傷處,疼得齜牙咧嘴。

    嚴真平苦笑著搖頭,重新擺棋局。

    “以前的大梁帝國在軍製上采用府兵製,即:大量士兵戰時為兵,閑時為農。這種做法不是很好嗎?為什麼現在都不采用了?”

    “社會是進步的,進步的程度越高,分工也就越細密。歷史告訴我們,一萬職業軍人所能發揮出來的價值遠勝過十萬雜牌軍,而隨著土地製度的改良,秫米品種的優化,土地利用度的增加,以及通商範圍的擴大帶來的國庫收入的增加,都迫使軍人向職業化過度。”

    “可如果職業化軍人存在的意義就是戰爭,那麼職業軍人的存在是否也就意味著戰爭將永不停息,又或者職業化軍人的存在本身就是戰爭發生的推動力?”

    “等你贏過下一盤棋再問吧。”

    “反正你每次都輸,預支答案也沒什麼關係。”

    “好啊,那你讓我一子。”

    “那可不行。”

    一老一小的對答聽得旁觀的夜鶯忍俊不禁。出於無聊,詭八尺把淺水清帶給鐵血鎮的像棋又搬進了總督府,教會了嚴真平,兩個人在一起下棋娛樂,消磨時光,刺殺者與被刺殺者竟然坐在了一起擺起了棋局,盡管看上去不倫不類,卻也不失為謀殺時間的好辦法。為了提高興致,甚至還立下賭約,輸的一方要回答贏的一方任意問題。

    老的自有算盤,打定主意要套些關於鐵血鎮的秘密,小的也不傻,仗著老的新學初會,對規矩不熟,大殺四方。老的想盡辦法要贏棋,小的卻步步謹慎不讓對方有贏的機會,於是兩個人一面在棋局上勾心鬥角,一面在棋局外互相盤算。對詭八尺來說,這是很有趣的一件事,他曾先後跟隨過姬若紫,淺水清等人,但從未跟隨過文官,也不理解他們的工作性質和內容是什麼。如今到是個機會,便大肆請教起來。

    對於詭八尺的提問,嚴真平也是有問必答,反正這兩個人跑是跑不出去了,就算掌握再多的秘密終究還得埋進土。不過詭八尺更感興趣的還是為政之道,這些東西是以前他跟隨的人無法教他的,偏偏正是嚴真平最擅長的。因此棋一盤一盤的下,問題一個一個的問,詭八尺對驚虹國內的政局情況也就漸漸了解了許多。

    比如說:梁丘旭有兩個兒子,太子梁鴻,廉王梁錦。而梁丘旭的煩惱則和蒼野望一樣--次子比長子至少要強上許多。他的煩惱甚至比蒼野望更強一些,因為驚虹百年曆史上,曾有過廢長立幼的先例,他自己就是次子繼位的受益者,因此二子之間的不和早已公開化。

    比如說:那位驚虹丞相益子謙據說老當益壯,前後娶了十三位侍妾,為他生了二十多個子女,在外面的露水姻緣更是數都數不清。聽說他府有一個侍妾和四個丫鬟,是西蚩人送的,這就難怪他要為西蚩人說好話了。

    比如說:嚴真平在朝中其實並不受太多人欣賞,因為他的治國理念與益子謙是背道而弛的。益子謙是典型的寧予外寇,不予家奴式的思想,在他的眼,天風就是家奴,就算不是家奴,也是一個家庭分出來的兄弟,翻了臉,就從此陌路。情願草原上的豺狼虎豹過來打野食,也不情願天風人永久性霸占驚虹。嚴真平則和朝中許多大將的心思一樣,寧可亡於天風人之手,不給草原蠻族任何機會。因此他不受益子謙的喜歡。

    再比如說:當朝太子是益子謙鼎力支持的,但是二皇子梁錦卻是嚴真平的學生,嚴真平在出任火雲城城守之前,是霸業城頗有名氣的講學大師。

    所有的這一切,詭八尺都聽在耳,記在心,笑眯眯地下棋,有一天沒一天的過日子。

    他手上的傷還沒好,每日依然痛得死去活來,就算好了也不知道是否會留下什麼後遺症,一只左手從此廢掉亦不無可能,但小家夥個性倔強,竟始終微笑著度過每一天,仿佛那只手不是長在他的身上,更仿佛此刻的他並不是困守待死。

    起初的日子,追日組織了多次的營救行動,試圖悄悄潛入書房救走嚴真平,但是夜鶯機警小心,與詭八尺輪流值守,根本不給對手一絲機會。追日把營救行動進行到第六次時,詭八尺直接切掉嚴真平的一根手指扔出窗外,冷冰冰地丟下一句:“下次就是一只手。”

    追日徹底放棄行動。

    當時詭八尺拉著痛得幾乎要昏過去的嚴真平說:“來,繼續下棋。”,聽得所有人毛骨悚然,就連夜鶯都不得不歎息這小子心狠手辣,且定力十足。他師傅被困在驚虹,每天想的不是怎麼殺出重圍,而是拉著對手一起死,做徒弟的也不甘示弱,有樣學樣,困在這小小書房竟能自成氣候,切了人手指後拉人下棋。

    日子一天天過去,兩個人傷勢漸漸都有了起色,但是詭八尺卻毫無離開的打算。總督府的侍衛削減了一撥又一撥,看起來是有所放棄,但是詭八尺知道,他們是在暗中布局,等待他們主動離開的那一天。

    這是一場耐心的較量。

    ……

    今天終於贏了一盤,嚴真平喜上眉梢。

    詭八尺大搖大擺地往後一仰,靠在牆上說:“問吧。”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離開?”嚴真平立刻道。

    “什麼時候我能夠確定外面是安全的,就什麼時候走。”

    “本官可以主動撤消外圍所有守衛。”

    “可你沒法讓全城守衛都離開。”

    “本官可以送你們。”

    “謝謝,但不必了。我看現在沒有地方比這總督府更安全,嚴大人的好心我領了,不過暫時我不想走。”

    嚴真平怒火上湧:“老夫從未見過如此無賴的刺客,殺不了對方竟還賴在對方家不走了!”

    詭八尺仰天打了個哈哈:“我殺不死你,我氣死你!”

    “……”嚴真平氣得險些休克,夜鶯則苦笑不得。

    這些日子,由於詭八尺和夜鶯的存在,嚴真平徹底與公事絕緣,天知道現在多少事情等著他處理,他卻被逼得在這書房和詭八尺下棋,世事離奇,事態發展走到這一步,嚴真平都不能不歎息。

    詭八尺突然坐了起來,向嚴真平眨眨眼睛:“我知道你心憂什麼。要不這樣吧,你在這處理公事。”

    “這?”嚴真平嚇了一跳:“在這如何處理?”

    詭八尺伸了個懶腰:“簡單得很了,如果是一般公事,就讓他們在窗外候著,我開個窗口讓你們說話。如果有緊急事務,也可以派人進來,不過必須被綁著才行。交代完公事再離開就可以了。你覺得怎麼樣?”

    “這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師傅常說,過程有時候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令師是在誤人子弟!為人師者,當潔身自好,為人師表……”一說到教育學生,嚴真平立刻滔滔不絕起來,顯露出自己一代講學大宗師的風範。

    詭八尺用咳嗽打斷了對方的教導:“總之呢,小爺我短時間內是不會離開的了。你可以選擇接受,也可以選擇不接受。其他的話就不用多說了。我師傅還說過,對於軍人而言,一切禮儀教化都是多餘的東西,只有生存與血性才具有價值!”

    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嚴真平看著這小兔崽子良久,終於點點頭道:“好,老夫接受!”

    “吼!這下可以看看大官們是怎麼辦公斷案的嘍!”詭八尺一句歡呼暴露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夜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顏如花,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好。

    盡管詭八尺從未說過要如何脫身,但是夜鶯知道,其實這鬼精鬼精的小東西早和外面的離楚和飛取得了聯係。

    他送出的那句話是:“我不說走,就別來救我,保護嚴真平,勿讓他為人所害。”

    沒有人知道詭八尺為什麼會這樣說,但是可以肯定,小家夥心中自有算盤。對於這樣一個胸中自有丘壑的小家夥,夜鶯就算是想替他擔心都難。相比之下,如果說鐵血鎮還有誰可以讓夜鶯擔心憂慮,替他不安的,那麼這個人不是淺水清,而是無雙。

    無雙啊無雙,此時此刻,你應該已經走出驚虹,踏上了前往涯國的回家之路了吧?夜鶯悠悠想到。


第六部 第一百章 離合


    風,吹動南彎河的河面,泛出波光粼粼,水面上映照出一條大河船,正在水手們奮力地搖槳中迅速前進,左右各四十根大船槳,在掌舵的口號下以一種奇特的韻律有節奏地拍打著水面,同起同落,整齊劃一,兩岸的風景不停地從眼前閃過,不一會就晃到了腦後。

    前艙甲板上,幸中源背負雙手,遙看天邊,看上去心情不錯,側首邊站著的正是那為津家大小姐,津津。

    “再有一會就要到渡口了,津津啊,收攏一下你的性子,可不要在雲家大小姐的面前失了禮數,會讓人看你父親的笑話的。”

    津津把嘴一撇:“我津津雖然性子急了些,至少也知道謹守家風,不做那敗壞門風的事情。她和那淺水清的故事,如今是天下皆知,都說此女不但生性不守婦道,且有克夫之相。不然不會有先有南無傷之死,後有淺水清之困。在她面前,想必本姑娘無論做什麼都不能算失了禮數的。”

    幸中源臉色一正:“胡說八道,市井流言豈可輕信。雲霓小姐是世間奇女子,我當初見過她一次,便知此女外表穩文賢淑,內心剛烈堅強,只要看她此番為救鐵血鎮,不惜拋頭露面,出使聖威爾,便可知其人。你不尊重她也就罷了,怎麼可以如此胡亂中傷!作為你出言無撞的懲罰,過會到地方後不許你下船,待本帥辦好正事之後,若你表現不錯,再為你介紹她二人。”

    津津吐了一下舌頭,低著看腳尖:“知道啦……人家也就是聽說嘛。”

    幸中源自己沒有女兒,把津業宏的這個女兒一直當成自己女兒看待,因此也極心疼她。這刻看自己有些言重,只能再好言撫慰她幾句,不過禁令卻是不能撤消。他好歹是軍團主帥,說出來的話豈可輕易收回。

    大船隨波逐流,不日就到風陵渡口,渡口不遠處,一列車隊已停在那多時。

    車隊的中央,那輛墜著啼血鴛花,刻著槍盾紋章的豪華馬車便是雲霓的坐車了。

    大船緩緩靠岸,水手們利落地放下船板,幸中源第一個從船上走下來,馬車此時亦已車簾掀開,露出的是雲霓那張如花玉顏。

    在無雙的攙扶下,雲霓輕輕走下馬車,對著幸中源薄施一禮:“雲霓見過幸帥。”

    “哈哈,賢侄女不必客氣了。”

    抬眼看看車旁的無雙,幸中源道:“這位就是無雙太子了吧?雲小姐已經告訴了我關於你的事。”

    無雙一拱手:“見過幸帥。”

    “恩。”幸中源點點頭:“沒有想到啊,涯國太子竟然會在我天風軍中任職,是我們有眼無珠,委屈太子殿下了。”

    “亡國之人,不敢稱尊,幸帥客氣了。”

    “不客氣,不管怎麼說,太子殿下既然曾在我天風帝國有此一段經曆,那也就算是我國的朋友了。我受野王之命,向太子轉達我天風人的真情厚意,還望太子回國登基之後,能與我天風修好,有前面的交情在,想必這不是什麼難事。哦對了,陛下還托我為太子帶來了禮物……”

    幸中源說著,雙掌互擊,一批下人抬著一箱箱的珠寶走下船來,打開箱蓋,珠光寶氣迷人眼。

    幸中源笑道:“既要復位,以財帛動人心是必不可少的,我天風帝國雖不富裕,拿出些許資助卻也不難,還望太子不要客氣,盡請接受。”

    “那就請幸帥替我多謝陛下吧。”

    幸中源意味深長道:“只要太子喜歡,其實我們還可以給太子更多幫助,無論軍隊,武器,還是其他別的什麼。”

    無雙看著幸中源,盯著他的眼神道:“回報是什麼?”

    幸中源一呆,無雙已經說道:“幸帥請勿動怒,只不過我跟隨淺督這兩年來,多少明白了一些道理,天上不會掉餡餅下來,所以很多事情不妨攤開了說,至於那些政治詞匯……很抱歉,我學會了做軍人,卻還沒學會玩政治,所以我不會說。開出條件吧。”

    幸中源吃驚地看雲霓,雲霓轉過頭去當什麼都沒聽見,他頗感覺有些尷尬,只能笑對無雙:“太子言重了,只是一點小小禮物,為兩國修好之用,沒有什麼太多意義。”

    “如果只是為了兩國修好,我在這可以向陛下和幸帥承諾,若我登基,涯國永不與天風為敵。不過如果是想我涯國和天風聯手,前後夾攻麥加人……幸帥,事關國家大事,我不好輕易做主,總得回去問問我那幫老臣子才行。當然,軍事同盟我不敢保證必定成功,但是至少不會做敵人,這是可以肯定的。只要有淺水清在天風,我無雙永不可能與天風人為敵。”

    “那就好,那就好。”幸中源笑道:“老實說,令叔與麥加人走得實在是太近了些。”

    “這也正常,麥加人就在涯國邊上,我們實力比不上他們,自然只能客客氣氣。”

    “現在有我天風帝國在……”

    “前門趨虎,後門進狼,就在一個月前,我剛剛從驚虹人身上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很抱歉,除非有必要的理由,否則我不會輕易把涯國綁在天風的戰車上。”

    “既如此,本官知道該如何回複陛下了。”

    “還望陛下海涵。”

    “無妨,太子可知其實淺將軍托雲小姐送了信過來,稱只要淺水清一天不死,就不允許天風國內任何人逼迫無雙太子。所以太子盡可放心,財帛大可收下,小小禮物不算什麼。軍隊你不想要,也不會有人逼你,更不會強迫太子去蒼天城做客。總之,無雙太子你是自由的。”

    無雙心中一動,值此淺水清兵困驚虹,正需要帝國在後面鼎力支持的時刻,竟依然委托雲霓傳了這樣強硬的話過來,要說他心沒有感動,是不可能的。他怎麼也沒想到,那個時候,淺水清的信上說的竟是這些,而拿到那封信時,自己卻對他說……自己親吻了夜鶯。

    他心中一陣發冷,那一刻他突然明白,自己當時是真正傷了淺水清的心了。

    此刻幸中源看他面無表情,微笑道:“其實太子會做什麼決定,我們清楚得很,麥加人成不了氣候,終有一日,太子會知如何選擇,若太子舊屬不是無能之輩,想必無論如何不會在行政之道上建議太子走令叔父的老路,哪怕那條路是正確的。”

    幸中源說著,向後退去。

    無雙呆呆地看著幸中源,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天風帝國會如此大方,不需要他做任何承諾都肯放他回去,並主動送財送人,因為他們早就知道,一旦無雙復位成功,為了讓國家有新氣像,無論如何,他的那幫老臣子都會力主無雙對前朝舊製做出一些革新與改變。而一度與麥加人關係良好的其叔一旦下台,麥加人的反應可想而知,要想保住自己,保住涯國百姓,最好的辦法就是立刻巴結住天風帝國這棵大樹。

    幸中源其實就是在提醒他,從他坐著翔龍軍團的帥船回到涯國的那一刻,還有他曾經的荊棘營營主的身份,他就已經注定了要和天風人綁在一起。

    無雙汗顏,他終於發現自己在這方面依然是太幼稚了,加入天風軍兩年的烙印,豈是他說去除就可去除的。

    ……

    清醒過來後,無雙轉回頭對雲霓道:“多謝雲姐姐一路照顧,無雙才能順利走到這一步。此去之後,無雙如果有幸成功,將會與天風帝國締結軍事同盟關係,但我希望到時候能是姐姐來與我簽訂條約。”

    幸中源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雲霓像姐姐照顧弟弟一樣為無雙整理著衣襟,輕聲道:“這些事以後再說吧,你此番回涯國,就看不到軍中的那些兄弟了。做了國主,遇事再不可意氣用事,更不可婦人之仁。你當明白,君主之仁,在於天下,舍小我而取大義,與普通人之仁完全不同。”

    “多謝姐姐教誨。”

    雲霓笑笑,摸摸他臉上那條傷疤:“可惜了,本是個英俊少年郎。”

    “這是戰士的驕傲。”無雙回答。

    “記住,回到涯國,你就不再是戰士。”

    無雙微微沉默了一下,不再說話。

    是啊,回到涯國,自己就不再是戰士了,不管他想不想復位,他終究要給所有拚死保護自己的臣子們一個交代,哪怕他注定了未必是一個合格的君主。

    他正在傷感間,耳中突聽到一聲清脆的詫響:“好賊子,原來是你,本姑奶奶終於認出你來了。你以為留條疤就可以騙過去嗎?還我馬來!”

    話音剛落,一道紫虹驚電已從船上飛射而來,正是津津,怒火衝天地揮著劍從船上跳下來就殺向無雙。無雙急忙閃過,怒吼道:“你這潑婦,你幹什麼你?”

    “敢罵我潑婦?”津津大怒,對著無雙一陣大砍大殺。無雙看她是從翔龍軍團的帥船上下來的,不願和她動手,只能不斷閃躲,但津津卻對他不依不饒窮追猛打,兩個人頃刻間鬧成一團,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也不知道該幫誰才好。

    雲霓詫異問幸中源:“此女是……”

    “副帥津業宏之女,津津。”幸中源本能回答:“跟我來本是想見見這位在我天風軍中任職,人稱箭術無雙的流亡太子的,津津的箭術也是不錯的。可不知怎麼……”

    “原來她就是救了鴻妹妹的津津小姐,看起來無雙和她認識,卻是關係不好,好像還是和什麼馬有關。”

    幸中源立刻想起了什麼:“去年小梁河大戰時,津津被人搶走過一匹棗紅馬,我經常聽她埋怨此事,對鐵血鎮怨憤不已,說是鐵血鎮的人幹的……難道……”

    “啊!”雲霓輕捂嘴唇笑道:“小梁河之戰,無雙為了通知烈帥鬼騎突襲之事,的確幹過搶馬的勾當,如此說來……”

    兩個人對視一眼,再看看場中追著無雙叫罵打殺的津津,不由同時笑出聲道:“這也太巧了一些。”

    那個時候,雲霓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了淺水清在信中告訴她的那件事,或許……這是個解決辦法。

    她立刻對幸中源說道:“幸帥,雲霓可否拜托你一件事?”

    “請說。”

    “可否請津津小姐負責護送無雙回涯國?”

    “為什麼?你看他們倆一見面就打個不可開交。”

    “幸帥,你也是過來人啊,怎麼還不明白?”雲霓語氣悠然道:“水清第一次見到我時,可是把刀駕在了我的脖子上,險些殺死我的。這世間有些事就是如此,不是冤家不碰頭啊。”

    幸中源的眼神立刻亮了:“妙啊,若能成事,則兩國關係必定更加穩妥,於國有利啊。”

    “於公於私,皆當如此。”雲霓意味深長道。

    那一刻,場中打得正歡的兩個人,仿佛兩只翩翩起舞的彩蝶,飛揚出各自的絢麗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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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一百零一章 御駕親征


    第四次圍剿,可以說驚虹人的一次難產型軍事行動,是被淺水清接連下城奪地的威勢逼迫導致。盡管自第三次圍剿失敗以來,驚虹人一直都在策劃如何進行第四次圍剿,但是卻始終拿不出一個具體方案。赤風婉的嫁入為驚虹人的第四次圍剿提供了一線光明,五萬匹戰馬的到來意味著他們可以再一次發動如第三次圍剿般的行動,因此他們也一直在等待。但他們並不知道赤風婉已經轉手把戰馬轉讓給了出價更高的淺水清,而淺水清的救走戰俘之舉,則使驚虹人大為慌亂。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被迫提前發動的第四次圍剿,走上了第一次圍剿的老路,即:廣調大軍,齊頭並進,以鋪網之勢力壓對手。

    當然,這也和淺水清目前的軍事行動有著直接的密切聯係。

    與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淺水清不是打了就走,而是每打下一地後就要在該地停留一段時間,然後再緩緩離開,並始終在中南一帶徘徊,看樣子有長期逗留的打算。

    於是驚虹的一些官員認為:這是因為,淺水清雖然從戰俘營中得到了大量的戰俘補充兵員,但同時由於近一年來的征戰,使鐵血鎮戰馬折損嚴重,已經沒有多餘的戰馬分給鷹揚戰俘,更沒有時間讓他們練習騎術,因此不得不放慢腳步。

    也就是說,鐵血鎮雖然兵力翻了一倍,但是他們賴以生存的速度優勢卻因此失去了。豬永遠比耗子好捉,盡管前者的力氣更大,反抗力量更足,但是卻終究逃不過人手,淺水清自以為實力大漲,其實卻無形中束縛了他自己,反而自取滅亡。且鷹揚戰俘早在長期的苦役生涯中失去了作為一名優秀戰士應有的身體素質,只能成為鐵血鎮的負累而不是助力,因此第四次圍剿大可以直接大兵壓進,以山嶽壓頂勢摧毀之。

    這種在空想基礎上建立起來的說法在朝中的支持者頗多,尤其以文官為首,甚至連一向老成持重的益子謙都認為有些道理,因此促成了第四次圍剿的草率形成。事後孤正帆對此說法暴跳如雷,書信一封快馬傳致霸業城,說:“庸臣誤國,累死三軍。一幫書呆子都能看到的問題,淺水清自己怎會視而不見?其人滯留中南不去,必有陰謀,若不行為謹慎,則為其所趁。若陛下堅持發兵中南,臣願請命對付淺水清,不敢言必勝,至少不會輸得太慘。”

    梁丘旭大怒,怒斥道:“既不敢言必勝,何必領軍。戰前言敗,軍心必喪,如此胡言,罰你閉門省過三十日!寒風關天險不容有失,孤卿謹守此關,餘者不必再過問,朕將親率大軍與其對決,滅淺水清小兒於中南一地!”

    孤正帆看到這份國主的回信時,登時仰天長歎:“完了,完了,這下全完了!”

    就這麼著,原本就匆匆上馬的第四次圍剿,因為孤正帆的勸說,反而變本加厲,演變成了梁丘旭禦駕親征的結局。

    此消息傳出後,有人叫好,說三次圍剿失敗,正當禦駕親征,鼓舞士氣,梁丘旭也算有為之君,但是此消息傳到聖威爾神聖戰錘斯波卡約大公爵耳中時,他呆滯半響,終於說了一句:“驚虹氣數已盡啊,淺水清若不懂得抓住這個機會,只怕就要天打雷劈了。”

    而沙庫而倫格龍特聽到此消息後,想了很久,終於說道:“此戰成敗之決定權,不再取決於淺水清的指揮能力,而是要看梁丘旭的愚蠢程度。”

    至於當時尚在采桑一帶休整兵馬的淺水清,聽到此一消息喃喃說了一句:“老天就是個賤人,不打就不給好處。”

    對於老天爺送下的這份大禮物,淺水清可是毫不含糊地照單全收,他立刻發出一封通告,稱:“梁丘旭既然親來,他淺水清並不介意運用沙場陣戰之道和這位驚虹國主做一次正面較量,期間不做任何戰場回避,不用偷襲手段。如果梁丘旭同意此建議,鐵血鎮就在采桑城下恭候對手,到時候大家沙場上見,看看到底這片土地在未來到底誰主沉浮!”

    這一份通告,立刻掀起了一片泛大陸範圍內的熱議,對於淺水清的大膽,狂妄,囂張,大家算是又一次有了真切的見識。

    要知道這一次的禦駕親征,梁丘旭可是帶足了三十萬大軍,是四次圍剿中兵力最足最強大的一次,不僅兵員充足,其中更包括了八萬精銳禦林軍部隊。這些禦林軍戰士都是百挑一的軍中好手,不僅作戰勇敢,對國主更是忠心耿耿。其餘各地的城府軍雖實力偏弱,但蟻多咬死像,僅憑鐵血鎮三萬兵力就想正面硬憾,他當真以為自己是沙思汗轉世呢?曆史上以一打十,獲得大勝的例子不是沒有,但通常都是以精銳對垃圾的層面,連精銳對平庸,都很難打出如此輝煌戰果。

    但是對於此則通告,固然大部分人表示出憤慨,各地的領軍級人物卻絲毫不感到意外。格龍特是這麼說的:“他梁丘旭就是帶六十萬大軍入我草原,我也敢以三萬遊牧戰士正面硬憾之。”

    斯波卡約則要謙虛一些:“一萬聖堂武士隊足矣。”這其中所謂的一萬聖堂武士,其實就是一萬重騎兵加四萬重步兵。

    至於孤正帆,得知此消息後什麼都沒說。

    他正被國主勒令閉門思過呢。

    不過梁丘旭對於這則通告則是大喜,對他來說,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立刻通告天下,接受淺水清的挑戰,將親領三十萬大軍以鐵血鎮對抗。雙方約定:

    8月15日,采桑城外,淚河水畔,決一死戰!

    ……

    很多人當時並不明白,為什麼梁丘旭愚蠢到要對淺水清禦駕親征,三次圍剿失敗給他的教訓難道還不夠嗎?

    但事實卻是,梁丘旭非常清楚這其中的凶險,作為一國之君的他,其實並不懂軍事,要讓他來親自指揮作戰,當真有多少人命都不夠填給淺水清的。但是對於梁丘旭這位驚虹君主來說,其實他的心中,有一件事一直都耿耿於懷。

    那就是天風帝國的君主,其軍事指揮能力曆來是天下皆知的強悍,從草原王蒼黎到平野王蒼野望,每一位曾經的暴風主帥,不僅是優秀的皇帝,同樣也是優秀的軍事統帥。五位軍事能力卓絕的國家元首造就的是一個強大的軍事帝國,在群敵環伺中竟始終占據著戰略主動態勢,可見其能力。尤其是曾經的二世皇帝,每戰身先士卒,最終戰死沙場,為後人景仰,幾乎成為這片大陸上各個國家國王,皇帝,都認可的霸主級英雄。

    而梁丘旭則由於淺水清在驚虹的縱橫馳騁,聲譽在大陸範圍內每況愈下,因此迫切需要一些行動來證明自己。最好的辦法莫過於禦駕親征,大敗淺水清,則一切盛讚皆會來到。人們做事有時就是如此----根據需要來決定自己該做什麼,而不是根據能力,導致的結果往往就是慘敗。

    其實梁丘旭本身並不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君王,至少比起止水羽文柳要好上太多,但有著十分的本事,卻有著一百分的追求,結局往往比廢物還慘,若這樣的人成為君主,那便成了災難。

    此外梁丘旭之所以會犯這樣的錯誤,很大程度上也是受了益子謙的影響。而這位驚虹丞相這一次之所以會犯下如此大錯,卻是受了明成亦的欺騙。戰俘營被淺水清打下來之後,益子謙曾特別詢問了明成亦有關戰俘營的情況,明成亦按離楚所說,將一切責任推到了西嶺野的頭上,但卻沒有交代自己被離楚脅迫,暗中為戰俘營改善夥食,提高待遇,救治傷患一事,相反,他向益子謙做出保證:戰俘營出來的士兵,三個月內不可能有任何作戰能力,四平諸地戰事,皆是鐵血鎮本部所為,鷹揚戰俘僅是搖旗喊,迷惑我軍,鐵血鎮真正有作戰能力的士兵,其實只有一萬餘眾。其之所以如此大肆張揚攻打我國各地,就是為了遮掩其外強中乾之實,故此正是攻擊其部的好時機。

    對明成亦來說,如今的他,已經是不可能回得了頭了。所以這個家夥幹脆在戰俘營事件之後,正式投靠了鐵血鎮,離楚向其保證,如若鐵血鎮全滅於驚虹,絕不出賣他的所為,作為交換條件,就是他必須幫鐵血鎮傳出他們需要他傳出的信息。倘若有一天,鐵血鎮有幸入主驚虹,那麼明成亦將會作為功臣,不但保留所有家業,且將得到更加豐厚的獎賞。

    就這麼著,明成亦被逼著做了一次政治上的風險投資,繼貝曼,都市聯盟雇傭兵之後,成為了鐵血鎮的第三位盟友。

    7月18日,梁丘旭親率三十萬大軍從霸業城出發前往驚虹中南。不過出城第一天,梁丘旭就碰上了一件極為掃興的事--中樞院參郎將呂正永突然攔住龍駕跪地大哭:“陛下不可啊!禦駕親征,勞師動眾,傷財害民不說,關鍵那淺水清凶狠狡詐,多智近妖,各種手段無所不用其極。陛下此去正是上了他的當,天子不立危簷之下,兵凶戰危刀槍無眼,陛下萬萬不可涉險啊!否則萬一有失,我驚虹江山難保!”

    梁丘旭氣得渾身發抖:“混帳呂正永,出師在即,你卻在這胡說八道,壞我軍威!來人啊,把他給我拉出去砍了!”

    就這樣,呂正永被砍了頭,懸掛在霸業城的城門樓上。

    留下太子監國後,梁丘旭的大軍一路如蝗蟲過境,聲勢浩蕩,王駕所到之處,百姓回避,群官叩拜。

    就像是暗夜的啟明燈,梁丘旭部隊的動靜鬧得如此之大,以至於連遠在千里之外的淺水清都能看到。他的斥候隊甚至閉上眼睛都能聽到關於驚虹軍的動向,各路大軍從哪個方向走,哪支部隊有多少,中央王駕此刻的位置在哪,一一清楚。

    禦駕親征的第一個大問題,在行軍一事上就已經顯現出來----對鐵血鎮來說,三十萬大軍的行程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淺水清甚至可以掐著點知道對方將在什麼時候到達什麼地方。

    7月20日,血風旗在碧空晴的帶領下終於趕到采桑,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聽說你們把鷹揚戰士都給分光了,就沒給我留點?”

    方虎大笑:“分贓不勻,碧空晴這龜兒子不滿意了。”

    宗卓等人苦笑不已,曾經的歲月,他也曾和同級將領爭搶戰士,把優秀的軍人看成是最寶貴的財富,如今剛脫離大難,要從營主從頭做起,這大石壓死蟹的苦算是又回到了自己身上,不過想想也頗有意思。

    7月24日,在經曆了六天行軍後,驚虹三十萬大軍終於趕到風柳一帶,此消息傳到淺水清耳中,淺水清對著地圖做了一下比劃,表情豐富無比:“六天趕了一百二十里路,平均每天二十里,如此行軍速度,當真難得。”

    自鐵血鎮進入驚虹以來,日行二三百里路那是常有的事,大半年來各路軍隊累計行程已破兩萬里,其高速高效的行動效率已可堪比各國軍隊之首,驚虹三十萬大軍的行進拖遝緩慢到不及鐵血鎮十分之一,僅此一項就可以看出雖然對方空有三十萬人數,但是大而無當。

    禦駕親征的又一個大問題亦在行軍途中暴露出來----指揮問題多多,號令不統,導致效率低下。

    對此,還是碧空晴說得好:“來的路上我就已經打聽清楚了,梁丘旭雖然禦駕親征,但是沒有讓自己做主帥,而是任命了國中的一員老將魯青做三十萬大軍的總帥,可見他也不是全無自知之明。但是問題就在於,他此番出征,幾乎將朝中所有武將都帶了出來,四品將軍有八個,三品的四個,還有一個柱國上將軍,今年已八十高齡。在這種情況下,那個魯青到底有多大本事已經不重要了,重要得是他還能發揮出多少。”

    淺水清笑道:“將兵之道,永遠是一加一小於一。軍中只需要一個首領,可梁丘旭的部隊卻至少有三個首領,一是他梁丘旭自己,一是魯青,一是朝中其他未受指派,官銜卻不比魯青低的那些將軍們。哼哼,我怕他魯青哪怕是給軍隊下一個戰前戒備令,都要受到同僚的質疑和國主的苛責啊。”

    沐血也道:“大戰若起,只怕一個下命向前衝,一個下命向後退都說不定。”

    拓拔開山更是冷哼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君將同在外,君命又當如何?”

    宗卓同樣撇撇嘴道:“禦駕親征。。。天下最愚蠢之戰事莫過於禦駕親征,他當人人可學我王,精通兵法,通曉戰術的?且就算是我天風諸王,自二世皇帝殞命沙場之後,也再未有過為帝之後的親征做法,梁丘旭本事不大,心志不小,就憑他也想效法連野王都不願效法的先皇,真正是自尋死路了!”

    淺水清總結道:“不管怎麼說,梁丘旭既已禦駕親征,如約而來,那我們就不應當讓他白來這一趟。兄弟們,此戰就讓我淺水清祝他梁丘旭長命百歲,中秋一戰,其名永垂千古吧!”

    “中秋決戰,名垂千古!”眾將齊聲笑道。


第六部 第一百零二章 誠信價幾何?


    鐵血鎮要與梁丘旭決戰的消息,就像是插了翅膀一樣在大陸範圍內飛啊飛,但是決戰之一的主角,梁丘旭的大軍,卻如背著殼的蝸牛一般在地上爬呀爬。

    7月26日,梁丘旭的部隊終於開始提速了,兩天趕了八十里路,終於來到鳳凰城一帶。

    鳳凰城是驚虹中北部一座比較重要的城鎮,由於防禦措施嚴密,鐵血鎮並未能有機會在這一帶製造混亂。盡管各地的紛亂多如牛毛,但是相比整個社會,整個國家層面,其實還是有許多地方依然能夠保持一定程度的平靜。驚虹這棵老樹,就像是正在一群白蟻啃食著,在其內被完全蛀空之前,外表看不出什麼大問題----至少梁丘旭所到之處是如此。

    “混帳,混帳!後路軍為什麼不按指定的行軍路線前進?”指揮大帳,魯青跳著腳大發脾氣。他帶著部隊剛剛趕到鳳凰城,就聽說後路軍竟然繞道,沒有走計劃中的青州路線,卻繞著青州跑了一圈,害得魯青此刻只能坐在這乾等,因為後軍正是王駕所在。

    他的副將詹遠山無奈道:“青州一帶正在鬧民變,亂得不可開交,幾位大人認為,不適宜讓陛下看到這副局面,而且大軍一旦經過,也難保不受襲擊,因此繞了些遠路。”

    “哼,欲蓋彌彰!還不是為了掩蓋他們治下無能!行軍路線本是早就製訂好的,各地後勤糧草供應,也全部都是按照路線上規定好的來,現在突然變動,各地應變不及,準備不足,萬一此時淺水清繞後偷襲我部,那我們怎麼辦?”

    詹遠山回答:“幾位大人說了,淺水清此人雖凶狠毒辣,但是素來言必守諾,還算是有些誠信的。他既然說要與我軍正面決戰,那就不會搞那些鬼蜮伎倆,因此不用擔心後路問題。再者說這也是驚虹地面,淺水清要想做到無聲無息穿過我軍諸多城市,還是有許多困難的。”

    魯青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淺水清是信守諾言之人?真正是可笑之至!想想藍草坡上石容海是怎麼被他打敗的吧!若能一戰敗我驚虹三十萬大軍,他會肯輕守諾言那才叫愚蠢!戰場之上,兩軍對壘,為求勝利,無所不用其極,相信敵人的說話就等於是自殺!再說就算是我驚虹地界又如何?他淺水清往來縱橫的日子還短了嗎?真正是自欺欺人!”

    “可是。。。據前方哨馬斥候回報,迄今為止,淺水清帶著鐵血鎮的人,的確一直都在采桑城附近,沒有任何出城跡像。城頭上密布旌旗,崗哨,到處都有人巡邏守衛,應該不會有問題。”

    “哼,誰能保證那不是對方示偽形真之術?要知道這可是淺水清的拿手好戲,這大半年來,鐵血鎮靠得可就是這套聲東擊西,偽裝突襲的戰法過日子的。”

    “屬下到覺得應該不會有假,因為魯帥已經大軍分成三路,他若偷襲,也只能對其一路下手,就算得勝,也提前暴露了他言而無信的真面目,他無法畢其功於一役,我們自有機會反盤。反到是他為一場小勝而葬送一生英名,殊為不值。”

    魯青點點頭:“恩,這到還說得有點道理。可這不能掩蓋我軍指揮混亂的問題!現在可以不按既定的行軍路線走,以後就可以不按本帥規定的作戰方略打,到時候真打起來,縱有數十萬大軍又有什麼用?沒有統一指揮的部隊,就是一群蒼蠅!一群沒頭蒼蠅!”

    “這個……”詹遠山歎了口氣:“行軍還是小問題了。”

    “怎麼?還有什麼事?”魯青大眼一瞪。

    “聽說朝有幾位將軍對魯帥製訂的作戰方略頗有不滿,認為太過保守。”

    “如何保守法?”

    “有人說魯帥將中央禦林軍置作後軍預備隊,定位於預設戰場三十里外的地方,是存心……”

    “存心什麼?”

    詹遠山一咬牙道:“大帥,您也知道,此番作戰是陛下親征,雖然任命了您做主帥,但是事事仍需陛下點頭。所以有人說,您這樣做法,就是怕陛下在身邊礙事,所以才故意讓軍中戰力最強大的禦林軍遠離戰場……”

    “放他娘的狗屁!”不出詹遠山的預料,魯青暴跳如雷,抓住詹遠山大喊道:“哪個狗娘養的如此中傷老夫?”

    詹遠山歎息道:“魯帥啊,此次作戰,由於淺水清願意主動站出來和我們對著打,所以很多人認為,淺水清是贏得有些得意忘形,因而自取死路。在這種心態下,您這個主帥位置其實是人人眼紅的。畢竟誰都想把殺死淺水清的功勞放在自己頭上。所以這中傷之人嘛……其實不是一兩個。”

    魯青心一涼:“一群無知之徒!國家都讓這幫沒用的蠢貨給敗壞了,淺水清要是這麼好對付,我驚虹如今又何至如此困難,被逼要向西蚩人低頭,至今不敢聲張太子妃一事?淺水清贏得仗還少了嗎?誰又見過他有得意張狂到自不量力以卵擊石的時候?這個人不好對付!本將身負重命,怎能讓國主輕易涉險?讓王駕遠離戰場,那是為了保護陛下安全,這幫狗娘養的,居心叵測,一群混蛋!”

    “可是我們畢竟有三十萬大軍,淺水清要想對付我們,無疑是螳臂當車,魯帥如此小心,也難怪有人如此看法。”

    魯青苦笑道:“將令不遵,指揮混亂,發生了這種事,遠山你還能認為我軍可輕易戰勝淺水清嗎?唉,只怕淺水清早在事情發生之前,就已經想到了會有這樣的事出來了!若非如此,他怎敢如此大膽,聲稱要正面迎擊我部!”

    “可不管怎麼說,兵力懸殊是不爭之事實。只要魯帥向陛下請命,決戰之日,予魯帥作戰全權,有敢不遵將令者,立斬無赦,相信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希望如此吧。”魯青黯然道。

    希望永遠都是美好的,事實永遠都是慘痛的。歷史告訴我們,禦駕親征帶來的種種弊端遠不是一個臨時授予的作戰全權就能解決的。擁有最高權力卻不懂軍事的君主親征,對軍人而言壓根就是一種災難,對別人來說的全權,對君主來說根本就不存在!

    誰能保證,梁丘旭在戰事吃緊時不會胡亂下達什麼命令,從而導致指揮係統的崩潰?

    盡管梁丘旭本人並不能說是一個十足蠢蛋,但戰爭比的本就不是個人智商的高低,而是其相對的高低,說白了就是看誰比誰更蠢一些,哪怕你自己是個蠢蛋,只要對手比你更蠢,你就更接近勝利一些,因此他的親征,對淺水清而言就有了一種痛毆白癡般的快樂。

    曾經的三次圍剿,讓淺水清吃夠了苦頭,但隨著驚虹國內大將,老將,小將們的紛紛凋零,如今的梁丘旭身邊剩下的已經幾乎都是蠢蛋了。魯青是矮子拔出的高個,普通作戰沒問題,看人看事也沒什麼大差池,但涉及到權力爭奪層面,未雨綢繆層面,及時應變層面,就差得太遠,他能看到問題,卻無法解決問題,所以對於如今的情況,他除了歎氣還是歎氣,縱明知己方大軍問題多多,依然只能抱希望於數字可以彌補一切,抱希望於淺水清果然遵守諾言,一如通告中所說的“珍惜羽毛,重信守諾。”

    盡管他自己都知道淺水清的諾言靠不住,但他卻不得不讓自己相信----淺水清是個好人,這種催眠式的自我欺騙至少能讓他睡個好覺。

    ……

    美美地喝了一口香茶,淺水清閉上眼睛聽方虎的匯報:“繼擅自改變行軍路線之後,梁丘旭又幹了一件蠢事,委任陳鑫,顧名,章鬆柏為左路都軍使,右路都軍使和中路都軍使,他本人則繼續留在後路軍。三位都軍使的主要職責是對各路領兵將領的行為做出監察,平時不負責主理軍中事務,但是擁有軍事否決權。也就是說,如果他們認為該路將領的指揮有問題,他們可以下令部隊拒絕執行該命令。此外就是隨時向國主匯報軍情。”

    “設立都軍使的目的,其實為了防止領軍將領自行其事,甚至有人可能圖謀不軌,有了都軍使的存在,可以保證軍隊的安全可靠性,且對於錯誤的命令擁有糾察否決之權,然而問題就是,出任都軍使的人都是不懂武備的文官,讓他們耍心眼,個個都是好手,讓他們領兵打仗卻就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會了。讓這樣的人出任監察軍機的大任,除了造成指揮官進一步無法有效指揮部隊之外,可以說沒任何好處,梁丘旭這是在送禮物給我們啊,且是一個接一個的送。”說這話的是沐血。

    淺水清的臉上沒有絲毫變化,看起來對這個消息完全不在意,過了一會才淡淡道:“往脖子上套一條繩索是自殺,套兩條繩索,依然是自殺,沒有太大區別,雖是蠢行,但於大局影響不大。還是說說火雲城吧,八尺和夜鶯怎麼樣了?”

    “那小子好得很,如今在火雲城總督府的書房正過得快活呢。梁丘旭跑過來找我們決戰,路上聽說此事後十分惱火,派了個朝中官員去解決,說是要不顧一切強攻總督府,哪怕嚴真平被殺,也不能讓賊人囂張,被明成亦得了消息後通知了離楚,結果走半道上就被幹掉了。”

    “還有呢?”

    “離楚說,八尺不讓他救人,而且還讓他設法保護嚴真平,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淺水清終於笑了:“好小子,果然有一套,派人過去,告訴離楚和明成亦,無論如何,不能讓嚴真平死。哼哼,嚴真平如今依然是中部四省的總督,他一天不死,中部局勢就必定會處於公事癱瘓的狀態中。再者說,嚴真平不倒,八尺他們就不會有事。讓明成亦多花點錢去打點一下,想辦法保住嚴真平的官位,不能讓人趁機擼了嚴真平的頂上烏紗。總之一句話,就是讓他們拖延時間,既不能跑了嚴真平,又不能讓這老小子丟官,就讓總督府繼續維持如今的局面。一切等到中秋決戰之後,再做分曉。”

    “有點意思了。”沐血和方虎對視而笑:“這麼說,八尺他們就還得在那書房關上一段時間了。”

    “關關吧,修身養性,對他有好處。嚴真平也算是個能人,這小子偷師的本領高強,讓他跟著嚴真平,也能多學點東西。”

    “你到是挺放心你這個寶貝徒弟的。”

    淺水清淡淡回答:“我淺水清的徒弟和女人,自然是價值連城的。你當他們為何會守如此之久而不願強攻?僅是為了嚴真平?哼,還是奇貨可居啊,沒把握生擒的情況下,至少不能讓他們死掉。放心吧,只要我活著,他們就死不了。”

    此話充滿了強大自信,卻是自有道理,只要一天淺水清還活著,詭八尺和夜鶯的安全其實就不足為慮。盡管兩人如今都被困在總督府內,但火雲城甲衛實在沒把握能活捉二人,無論是嚴真平的屍體還是詭八尺或者夜鶯的屍體,都不是他們想要看到的,因而此事就只能繼續耗著,卻不知何時才是盡頭。

    說到這,淺水清終於睜開了眼睛:“離中秋決戰還有十七天,時間不多,那邊的事情怎麼樣了?”

    “淺少放心吧,拉爾的消息已經過來了,一切順利!決戰之日,至少能給我們帶來五到十萬的雇傭兵,當然,價碼也不低。”

    “那就好。價錢方面不用擔心,實在不行,不是還有你和空晴埋在那島上的大筆財富的嗎?我淺水清別的沒有,就是錢多得用不完。”

    沐血笑道:“梁丘旭絕不會想到,我們會給他來這一手的。據說很多人都認為,淺水清必定會信守諾言,沙場決戰,絕不搞鬼呢。”

    淺水清懶洋洋道:“我用良心與人命換來的這一字千金之名,豈非就是為了賣個好價錢?我淺水清的聲譽名望,用敵人三十萬大軍來做交換,也算值了!”

    碧空晴道:“話又說回來,我們承諾的可是不采用偷襲手段,不做戰場規避,又沒承諾不使奸耍詐,設套布伏,更沒說過不可以邀請援軍,戰場上的戰術千變萬化,圍點打援,強突中央,中心開花,前後夾擊,聲東擊西,暗伏奇兵,後路強襲諸如此般不一而足,各種陰損招數多如那天上繁星,豈是只有偷襲一詞可掩之,他梁丘旭搞不清偷襲含義,弄不明戰術區別,那就只怪他自己愚蠢。連對方有多少真實兵力都不知道,更是自尋死路,淺督聲譽未必盡失啊。”

    拓拔開山眼中充滿不屑:“本人生平最痛恨那咬文嚼字玩弄字眼之人,沒想到此番竟跟著你們同流合汙,做了那一丘之貉。”

    淺水清意味深長道:“這就叫假處女賣出了公主價。”

    眾人皆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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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一百零三章 成長


    即將發生在驚虹中南部的這場中秋決戰,幾乎牽動了整片大陸的心,除了少數眼光卓越的各國軍事領袖之外,決大多數人的輿論傾向於此戰淺水清必敗,絕對的兵力差距畢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輕易逾越的障礙。

    然而也有一些人雖然不懂軍事,但是對淺水清卻充滿了信心。

    楓國。

    駐足在常青藤上的眼神終於收了回來,回到那雙秋水明眸之中,閃動出動人的亮采,那是屬於姬若紫的目光。

    姬若紫此時已經完成了自己的政治使命,繼聖威爾與黎國之後,與楓人建立起正式的外交合作關係,成為天風歷史上又一個外交史上程碑式的突破。這位女外交大使,運用自己的魅力與手段,完成了天風帝國大多數男人都沒能完成的事情,在這個尚武的國家,以一己之力,為帝國拉攏了數以千萬計的朋友,解決了無數個隱藏的危機和麻煩,成為天風史上最耀眼的那顆明珠,僅以成就而言,甚至連立功無數的軍團主帥們也要自歎一聲不如。

    據說楓國國主曾言:“天風帝國有此女,足擋百萬大軍,若野王許可,本人願以城池五座與天風人交換。”

    可見對姬若紫評價之高。

    盡管沒能讓楓國人對驚虹邊境增兵,但是姬若紫也已經沒什麼遺憾。驚虹人楓國人的歷史淵源差不多是最和平的,基本沒有發生過什麼大摩擦,因此兩國邊境駐軍也是最少。驚虹就是要從驚楓邊境抽兵,也抽不出多少,姬若紫完成與天風人建交的目的,主要是不用擔心楓人出兵幫驚虹。

    “姬特使,馬車已經準備好了,您的人正在外面等候。”房外傳來僕人恭敬的話語。

    “好的,我這就出來。”姬若紫隨口應道。

    即將前往的,是最後一個國家,丘國。只要再完成破壞驚丘兩國關係的重任之後,姬若紫就算是功德圓滿了。一旦淺水清在采桑打敗梁丘旭的第四次圍剿,而姬若紫又順利完成破壞使命,那麼鐵血鎮的回家道路指日可待,或許不久的將來,驚虹會主動打開邊防,請君離開。

    他們會留不起這尊瘟神,想到這,姬若紫有些開懷地笑了。

    站在窗口,仿佛一尊女神雕塑,她的神態儀容是如此令人心眩神迷。櫻唇輕吐,她緩緩道:“水清已經走過了最困難的時光,就要迎來光明了。”

    “姐姐為何可以如此肯定淺將軍必勝?梁丘旭畢竟有三十萬大軍呢。”說話的是鴻雁。

    “我只是個女人,沒法從軍事上的角度去考慮問題,所以也無法給你真正合理的解釋。但是鴻雁妹妹,戰爭也好,政治也罷,說穿了,玩得都是人心詭詐之術。這個世界,比得就是誰比誰更狡猾,誰比誰更凶狠。論能力,梁丘旭差了水清太遠。如果水清認為他不可能是梁丘旭的對手,那麼就算是砍了他的腿,他用手爬,也絕不會留在采桑城等死。反過來,他既然敢決戰,就一定有必勝的把握。凡事有備而無患,你跟了我這些日子,也該明白這些道理了。”

    “是,妹妹明白了。”鴻雁點頭說:“鐵血鎮的命運,只能由鐵血鎮自己決定,而我們則應當做好我們該做的事。對了,我讓狗子青淩搜集了一些展子騫風顏之等人的書畫,聽說丘人好風雅,相信姐姐能用得上。”

    姬若紫滿意地點點頭,擰擰鴻雁的小臉蛋:“算你機靈,我正在考慮此番往丘,要找些什麼樣的禮物才好呢。”

    “姐姐日理萬機,要和那麼多達官貴人打交道,累得心力憔悴,妹妹看得心中著急,又幫不上什麼忙,只能盡力做好這打打下手的工作。”

    “已經幫了很多了,這些日子你在我身邊,有很多人你也一樣要面對,許多事同樣要處理,我曾擔心你做不好,可如今看來你是成熟了許多。”

    鴻雁笑而不語。

    如今的鴻雁,再不是當初的那個什麼都不懂的鴻家大小姐了。環境使人成長,壓力使人進步,在跟隨姬若紫的這些日子,鴻雁大大開闊了自己的視野,走出閨房,她看到的是那個她從未見到過的驚奇世界。鐵血鎮這大半年,她固然是在對林躍牽腸掛肚,但同樣是這大半年時光,使她成為一生中受益最多的時光,她再不是以前那個被幾句蜚語流長說得就想自殺,被身體上的一副春宮畫,就羞得一個月不敢見人的嬌滴滴的大小姐了。

    何況一直在她身邊教導她的,正是那個以智慧,詭詐著稱的女中豪傑姬若紫。

    最後望了一眼窗外,姬若紫收回對遠方的期盼,輕聲道:

    “走吧,鴻妹妹。”

    “恩。”

    打開房門,傳話的僕人一身短裝打扮,拱手肅立一旁,使節館的過道上,清清爽爽竟無一人,那僕人面目陌生,竟從未見過。

    姬若紫的眉頭微微一皺,問:“其他人呢?你又是誰?”

    那僕人卻突然對著姬若紫露齒一笑。

    姬若紫心中頓生警兆,迅速向一側移去,橫空一道寒光閃過,那僕人手中一把鋒利的短刃已閃出青藍色的奪命光輝向著姬若紫疾刺而來:“小人奉格龍特大將軍之命向姬夫人問好!”

    “不!”身後傳來鴻雁淒厲的呼喊,姬若紫的身上,血花炸現,那凶猛的一刺正刺入她的身體,洶湧狂暴的力量借著短刃迸發出無可比擬的推力,將她推飛出去。

    一朵正在盛開的帝女花在這刻盛放出生命的絢爛,紅潮洶湧中,若風中柳絮,隨風飄落。

    撲!

    姬若紫重重摔落在過道上。

    “姐姐!!!”鴻雁聲嘶力竭地狂喊出聲。

    使節館外,大批大批的衛士聞聲衝進館中,那僕人嘎嘎怪笑一聲,擦著鴻雁的身體反衝進房內,從窗口處跳窗而逃,此時,姬若紫的全身都已被鮮血染紅,身下血水流淌成河……

    ……

    天風歷108年,8月4日。

    姬若紫在楓國使節館遇刺。

    此事在楓國上下引發軒然大波,楓國國主甚至親自派人詢問狀況,得到的回答是重傷昏迷,死活難料。

    由於姬若紫是天風使節,此次遇刺與楓人的守衛不力有極大關聯,這便使剛剛建立盟約的兩國關係迅速蒙上了一重陰影。如若一個處理不慎,很有可能會導致兩國關係破裂,不但做不成朋友,反而會變成仇人。楓國國主派來禦醫全力救治,但能否挽回生命,卻只能看天意。緝拿凶手成為第一要事,無論如何總要給天風人一個交代,但是天大地大,凶手既然已經跑掉,再想找到就難比登天了。姬若紫費盡無數心血的努力,在這刻眼看著就要付諸流水,那刺客刺出的一刀,不僅將奪走姬若紫的生命,同時也將奪走她努力為淺水清創造的外部環境。

    使節館,鴻雁呆呆地守在姬若紫的床前。

    她握著昏迷中姬若紫的手:“姐姐,你要堅持住,你一定要堅持住!使節團不能沒有你,鐵血鎮也不沒有你!你要是走了,我們怎麼辦啊……我們所有的心血……都白費了……”

    她聲音嗚咽,聽得人淒然淚下,狗子悲憤無比地跪在姬若紫的床前,以頭搶地:“姬夫人,是小人無能,沒有保護好你的安全。你要是去了,小人將來也沒臉見鎮督大人。不若就在這,先走一步,將來黃泉路上,也好有人為你引路。”

    說著,他猛然將身上的戰刀抽出來,對準自己的胸口就插了下去。

    鴻雁大急,一把抱住那戰刀,纖纖玉手一不留神,被戰刀割裂出一個大口子,鮮血汩汩流出,她卻渾然不覺,大叫道:“狗子!你瘋了!你死了有什麼用?能救姐姐活過來嗎?你這麼死是白死!”

    狗子一愕,身邊立刻有人把刀搶下來,為鴻雁包紮傷口,但是鴻雁卻一把推開身邊人,指著狗子的鼻子大罵道:“無論是姬姐姐,還是淺水清,他們都不是喜歡身邊兄弟為他們殉葬之人。即使是在最困難的時刻,在所有努力都化為流水的一刻,他們想得都是怎樣翻盤。他們最恨的就是自暴自棄,最看不起的就是輕生無能,他們總是愛說:天不助人,人便當自助,即使是在最困難的時候,也不應當放棄希望。”

    “姬姐姐更是說過,只要人還活著,希望就不會消亡!”

    “可是你呢?你在幹什麼?自殺?若你死了能換姐姐立刻活回來,我會第一個宰了你,可現在就算一百個狗子死了,姬姐姐也沒法醒來,她現在傷得那麼重,如果醒來後聽說你死了會怎麼樣?也許本有好轉的傷勢就會因為你的死,一下子就發作惡化!到時若真有個三長兩短,狗子,你就是害死她的真正凶手!”

    房中眾人聽得目瞪口呆,狗子更是沒想到鴻雁會說出這番話來。

    或許是因為一時激動,這一番的漫罵指責,反讓鴻雁的頭腦清醒了許多。手上的血還在流,但心中的傷痛卻反因此消減了許多,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喃喃道:“不能自暴自棄,對,不能自暴自棄……絕對不能!”

    她癡癡地望著遠方窗外,看著那片常青藤,那一刻,這段時間跟隨姬若紫以來,她所有的教導教誨,突然間全部在耳邊回響起來。她低低地說:“姬姐姐說過,冷靜,比智慧更有價值。沒有冷靜的思維,就不可能正確面對一切復雜局勢。姬姐姐還說,所有的恐懼,害怕,擔憂,都來源於我們的內心情感,無論在怎樣復雜艱難的環境下,要想做到冷靜的面對一切,都必須先忘記所有悲痛,哀傷,和牽掛。當我們在盡一切努力挽救大局時,我們唯一不需要想的,正是那被我們所牽掛的人,因為他們的存在,會影響我們的冷靜思考……”

    那一刻,因為狗子的自殺而突然從沉重的哀傷中清醒過來的鴻雁,在一瞬間明白了姬若紫教過她的所有話語,是的,此時此刻,非常時期,最不需要的,恰恰就是哀傷。

    她開始陷入了長長的沉思中,房間,如死一般的靜寂。

    在長久的思考後,她好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臉上現出一股莊嚴,肅穆,還有無畏的決絕,然後她沉聲道:“姬姐姐受傷昏迷,是生是死,皆由天命,我們在這哭泣傷心都是無用,還是把眼淚省下來想想下面該怎麼做吧。”

    房中眾人一楞,鴻雁徑自說下去:“現在的當務之急,有三件事。一是盡全力救姐姐,無論如何不能讓她死,這一點我們無能為力,只能看大夫們的。二是保證我們的使命不會因此受到破壞。所以必須立刻派人向楓國國主表示,姐姐遇刺一事,與楓人無關,無論如何不會破壞兩國關係。”

    狗子忍不住道:“可是楓人這次的防衛做得實在太糟糕。。。”

    鴻雁厲聲道:“閉嘴狗子,敵人有備而來,就算防衛得再嚴密也難保沒有漏洞,目前當務之急是無論如何不能讓使節團任務失敗!”

    還是衛青淩低聲道:“鴻姑娘說得是,理當如此。”

    鴻雁這才繼續道:“還有第三件事,就是凶手的問題。很幸運的是,姬姐姐遇刺時,我就在她旁邊,那刺客說過一句話,正好讓我聽到。楓人譴人問情況時,我當時只顧悲痛,並未想起這句話,但我現在頭腦稍稍有些清醒,就又想起來了。”

    狗子急問:“鴻姑娘,那刺客說了什麼?”

    “他說,他是奉格龍特大將軍之命問候姬姐姐。”

    “哼!又是格龍特這個混蛋!”所有人都憤怒大罵道。

    鴻雁卻突然說:“不過那是栽贓,我敢肯定,此次刺殺與格龍特無關。”

    “什麼?鴻姑娘何以如此肯定?”

    鴻雁冷笑道:“因為那個人說錯了,格龍特是西蚩大帝國的兵馬大元帥,不是大將軍!所以,真正派他來殺害姐姐的,是寒風關孤正帆!也只有他,才會明白姬姐姐對鐵血鎮的幫助有多大,也只有他,才有這個膽量不怕挑起外交風波派人刺殺姐姐,也只有他,會想到陷害格龍特,將我天風人的注意力放到草原人身上去。所以,真正的凶手就是他!”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狗子吃吃道:“鴻姑娘……真沒想到,鴻姑娘竟也有這番智慧,只是此事畢竟只是猜想,萬一我們搞錯了……”

    “搞錯了又如何?”鴻雁一擰脖子:“鐵血鎮就在驚虹,我們目前的主要敵人也是驚虹人。我們現在不需要去平白招惹一個草原大帝國,而應當盡全力先解決驚虹問題。所以,我已經決定了……”她看向衛青淩,沉聲說道:“衛兄弟,還要勞煩你去一趟楓國城防署,告訴他們,我鴻雁親眼看到是驚虹人派人刺殺我姐姐,說得是驚虹口音,自承受孤正帆之命前來刺殺。我不管此事冤枉他孤正帆也好,是錯過真凶也罷,為了姬姐姐的使命,為了鐵血鎮數萬將士的完危,他孤正帆這個黑鍋都是背定了。想要禍水西引。。。他孤正帆那是在做夢!”

    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如金石之音,從沒想到那個原本看上去平凡無奇的鴻雁,在這刻竟會有如此魄力,如此決斷,如此冷靜,那一刻,仿佛姬若紫沒有受傷,沒有昏迷,她的靈魂又脫離身體,借著鴻雁的軀殼重新回到大家的身邊,繼續掌管和主宰著這個使節團,繼續完成使節團未能完成的重任。

    環首四顧,鴻雁道:“使節團主使遇刺,副使仍在聖威爾主持大局,目前團內群龍無首,總需要有人重新挑起大任,完成姐姐未能完成的任務。我鴻雁不才,毛遂自薦,自願接過姐姐的重擔,繼續其未完成的使命,不知各位可願繼續幫我否?”

    眾人再也無言。

    天風歷108年,8月6日,姬若紫遇刺兩日後,楓國向大陸範圍內發出通告,憤怒指責孤正帆派人潛入楓國,暗殺姬若紫,蓄意破壞楓人政治外交事務,居心叵測,動機不良,更視他國主權如無物,驚虹人必須給楓人一個交代,否則將全面斷絕盟友關係,並向驚楓邊境加派邊防駐軍。

    孤正帆不顧後果,刺殺姬若紫的計劃沒想到因為一個鴻雁,而遭遇了重大挫折,刺殺本身雖然成功,但其背後隱藏的政治使命卻徹底完敗,反促使兩國關係進一步惡化,這一點,是孤正帆有所準備,卻終究沒能想到的。

    他沒想到,繼姬若紫雲霓之後,竟又有一個女人站了出來,繼續挑起外交使節團的大梁重任,化一切不利為有利,繼續著她們尚未走完的歷程。

    鴻雁,成了這支使節團的又一個臨時領袖,盡管此時的她,還依然有許多稚嫩,但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開始成熟,成長,並在重重考驗中,慢慢成長為又一位傑出女性。



第六部 第一百零四章 政治同盟


    寒風關。

    孤正帆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年。

    坐在帥椅上,拿著信紙的手微微有些搖擺。

    “鴻雁……鴻雁……真沒想到,將門虎女竟不是只有一個雲霓,這個鴻雁,竟然也能代替姬若紫成為我們的麻煩。天風氣數未盡啊……”他無力地呻吟道。

    孤正帆的左右下手處,孤遠影與寞子歐相對而立,盡皆無言。

    刺殺姬若紫,是孤正帆當初在世均洋打敗仗之前就想過的一記狠招,盡管不知道她暗中還策劃了秘密運輸線一事,但僅憑她說服黎國反目,使得驚黎邊境邊防壓力大增一事,就可以想像她給驚虹人帶來多大麻煩。世均洋未敗時,孤正帆不會這麼做,因為他知道在楓國境內刺殺他國使節,一旦敗露可能遭遇的麻煩。但世均洋敗了,他就沒得選擇了,他必須想辦法立刻幹掉淺水清在國外的最得力臂助,為此不惜冒著開罪楓人的危險。

    但他萬萬沒想到,一場原本表現完美的刺殺,最終就能成為鴻雁上位的舞台表演。

    而現在,他要準備承接國主的震怒了。

    孤遠影舔了一下嘴唇,幹巴著道:“陛下已經知道了此事,聽說盛怒非常,中秋決戰將至,出現這種事實在令人頭疼。國主已經下令各地再調集五萬兵力駐守邊境,同時再派遣使節出使楓國,務必化干戈為玉帛,不可使關係惡化。值此國內亂局正盛時刻,國內兵力捉襟見肘啊。”

    孤正帆閉著眼冷哼:“亂事可以等待,戰局卻無法等,陛下還是多關心一下他自己吧,淺水清沒那麼好對付。”

    寞子歐突然道:“大將軍,中秋決戰之事,屬下這些日子一直在做沙盤推演,總覺得事情有些古怪。”

    “說吧,什麼古怪。”

    寞子歐立刻道:“兩軍對決,兵家爭鋒,戰史上並不缺乏以寡擊眾,大獲全勝之事。但是縱觀歷史,凡是以寡擊眾者,尤其是兵力懸殊達到一比五以上者,所有的取勝條件幾乎都只有一樣東西。”

    孤正帆立刻睜開了眼睛:“士氣。”

    “沒錯,就是士氣!”寞子歐大聲道:“士氣歷來是兵家作戰的首要條件,沒有士氣,不敢爭先者必敗。淺水清一共打過兩場擊潰戰,全都是攻擊在士氣這個點上,但是這一次,情況有所不同,那就是陛下的大軍,無論如何不可能會出現士氣輕易崩壞的現像!”

    孤遠影也叫道:“子歐說得沒錯,凡以寡擊眾者,若不能令敵自亂,則要敗敵難比登天。可是這次是陛下親征,事情就有所不同了。雖然說禦駕親征總是弊大於利,但是親征也的的確確有一個絕對的大好處,就是軍心穩定,士氣不易散亂。凡我輩軍人,忠君愛國,有陛下在後督戰,必定奮死爭先,輕易不退。淺水清手只有三萬人,無論他使出什麼樣的狡計,只要他打不出擊潰戰,他就不可能打敗我軍!畢竟是三十萬人,伸著腦袋讓他砍,也能累死他!”

    孤正帆微微笑了笑,寞子歐和孤遠影說得都沒錯,如今調集的部隊,幾乎是驚虹國內最忠實於梁丘旭的部隊,論戰力,他們或許比不上鐵血鎮,但論為國盡忠,為主效死的勇氣,卻也未必就差了許多。梁丘旭的親征,的確能在某種程度上極大的提高士氣。除非君主無德到一定程度,大失軍心民心,否則稍微有點威望的君主出征,士兵們為了保護君主,在主子面前立功表現,都會奮勇殺敵,因此不會輕易出現潰敗,淺水清要想重鑄平陽輝煌,幾乎是不可能的。在這種情況下,要敗梁丘旭,就不那麼容易了。

    但是孤正帆還是淡淡說道:“淺水清不會不明白這一切的,他既然敢打,就一定有他的把握。”

    不知從何時起,孤正帆其實已經在默默承認,在戰術指揮能力上,淺水清其實更強他一籌了。這種有自知之明的認知其實極為重要,使得他不會再犯輕敵錯誤,也使得他能更加清晰地看到目前的局勢變化。

    他搖了搖頭,無奈道:“戰局已經變得越來越糟糕,問題的嚴重性也越來越大,不過還好,我們不是沒有機會。”

    寞子歐和孤遠影均是一楞,孤正帆已經說道:“刺殺姬若紫一事,弄巧成拙,陛下震怒,無論如何,必須想辦法挽回陛下的心。中秋決戰,陛下輸面居多,所以正是我們立功的好時機。子歐,你準備一下,這一次,怕是需要你出馬了。”

    “我?”寞子歐一楞:“大將軍的意思是?”

    “帶上你的兩萬騎兵,星夜趕赴采桑,準備接應陛下大軍,必要時刻從背後給予淺水清致命一擊!”

    “大將軍,這萬萬使不得啊!”寞子歐大叫起來:“大陸通告,雙方將正面決戰,公平對決,誰也不會在背後下手,陛下早就明令各地不得輕動,以免折我天威,自毀驚虹顏面啊!”

    孤正帆霍然坐起:“哼,公平。。。戰場之上,哪來公平可言?你以為淺水清就會信守諾言不耍奸詐嗎?他手只有三萬士兵,不耍詐他怎麼贏?真憑陣戰之道?就算打贏了,他又能剩下幾個人?陛下和他講公平,他又怎麼可能和陛下去講公平?三十萬打三萬,本就是不公平之事,他淺水清有大把的理由可以使奸耍詐!”

    “可是淺水清可以耍,我們不可以!雖然說戰場之道就是詭詐之道,但是表面文章卻少不得還是要做的。否則此事傳出去,我驚虹威嚴盡喪,從此以後說話都無人肯信啊!”

    “已經是威嚴盡喪了。”孤正帆冷哼:“鐵血鎮一天不滅,我驚虹就抬不起頭來做人!只要能幹掉淺水清,就是付出再多代價也值得。”

    “可如若這般,只怕就算打贏了……陛下也會……”寞子歐沒有說下去,他是在提醒孤正帆,這種情況下,就算贏了鐵血鎮,只怕梁丘旭顧及顏面,也會重懲孤正帆。

    孤正帆淡淡道:“放心吧子歐,此次前去,你是做為預備隊去的。不必急於參加戰事,先伺伏一旁,暗做觀察。如果陛下有幸能勝,你就什麼都不用做,就當是偷偷溜出去遊山玩水了。可如果戰事不利,你就立刻出兵。如我所料不差,淺水清一定會想方設法攻擊王旗所在,只要拿下王旗,生擒我王,就算再高的士氣也會崩潰,而他淺水清就可以憑借我王性命,從容離開驚虹,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子歐,你的任務,就是在關鍵時刻,出現在關鍵地方,不惜代價,救出王駕,打敗淺水清!”

    “此戰,我軍無論成敗,只要淺水清無法得到陛下,那麼他就是個失敗者。而你我,則會因救駕之功,重新得回陛下信任,以抵消楓國失利之影響。至於背信毀諾之事,在這種情況下,只能算小事了。”

    寞子歐恍然大悟:“大將軍英明!屬下這就去準備一切。”

    說著,寞子歐轉身離去。

    孤正帆望著他的背影,微微想了一會,才對兒子說:“派人跟著子歐的部隊,如果他的行動失敗,讓陛下或淺水清提前發現他的存在,立刻通告天下,就說此事是寞子歐一人所為,與我寒風關無關。”

    “兒子明白。”孤遠影點頭。

    在決戰分出勝負之前,無論如何不能讓破壞公平決戰的名頭落到自己的頭上,否則孤正帆也吃不消這份罪名。

    “其實父親如果願意,我也想和子歐一起去和淺水清好好較量一番。”

    對於這難得的有機會打敗淺水清的好事,孤遠影並不想錯過。沒想到孤正帆一聽此話立刻坐了起來:“不行,你不能去!遠影,我警告你,未得我允許,你絕不可帶兵前往采桑。你以為這趟出征有這麼簡單嗎?”

    孤遠影大惑不解:“父親?到底怎麼了?”

    孤正帆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遠影,記住我現在對你說的話。做為一名軍人,你和子歐都很出色,但是做為一名朝中大將,你們有時要面對的不僅僅是戰爭。子歐此番前去,只要出手就是破壞公平決戰,除非他能殺死淺水清,否則無論是勝是敗,他都不會有好結局……”

    孤遠影聞之愕然。

    淺水清料準了梁丘旭絕不會允許各地守軍輕易出兵,破壞決戰,背負毀諾之名,但他終究沒有想到,由於楓國行刺一事導致的壓力,竟會使得孤正帆不顧一切,甘冒大險,犧牲寞子歐在他背後玩出了這樣一手,世事轉換離奇無常,縱是天縱將才,也不可能將每件事都看準,吃準,更多的時候,需要他們的臨場應變決定勝負戰果。

    這一次,那個屢番獻計給淺水清帶來大麻煩的寞子歐,終於要在戰場上和淺水清見個真章了。

    ……

    火雲城。

    “如何治理好一個國家,是一門非常深奧的學問,在這,國家財富的增長,並不能作為國家強盛的唯一標準,政局的穩定,國家支柱產業的發展,官場風氣的好壞,都遠遠重要於經濟發展。黃金的光芒太過耀眼,經常會迷花人們的視線,以至於忽略金錢背後的危機。而作為一個優秀的政治家,就必須擁有看破層層迷霧,捕捉到背後玄機的能力。遺憾的是,這世上大部分人做不到這一點。”

    “此外,世事總有兩面性,天下從無一法,可以好到沒有任何弊處,也從無一法會差到沒有任何好處。因此,事物的利弊兩面的分析,成為政治決策的決定性標準。與商業決策完全相反,商業上的問題考慮,其目的簡單而直接--只要能夠賺到錢,什麼弊處都可以忍受,甚至都可以認為不算弊處。但政治決策,則首先考慮弊端。假如一起政治決策的執行,其帶來的好與壞是相等的,那麼情願不執行。因為政治的穩定性高於一切!”

    “因此,商人從政,會導致政治法案的的功利性,從而使得國家官場風氣敗壞,而軍人干政,同樣會使得政局出現不穩定。做為一個國家管理者,如果不能有效的分清楚其中的利弊關係,就無法將國家帶入正軌。在這,作為國家統治者,一般考慮問題的優先模式都是:如何不讓事態發展得更糟,而不是如何讓事情變得更好……”

    小小書房,詭八尺正在聽嚴真平講課。

    嚴真平所講述的內容,差不多可以算是帝王級培訓教程了,盡管他不是帝師,但是作為國內最有學問最有遠見的政治家,即使是當今帝師和太子太傅,看見他也要客客氣氣地說一聲請教。

    如果不是輸棋給詭八尺,這些內容他是真不願講。不過反正詭八尺也沒什麼做皇帝的機會,說便說了,聽便聽了,權當茶餘飯後的調料吧。

    正說著,外面傳來追日的聲音:“大人!”

    “什麼事?”講完課,嚴真平頭也不抬地擺棋局,他如今棋藝有所長進,已經開始有少量機會贏詭八尺了,因此下棋的興趣也逐漸濃厚起來。

    “十村一帶發生掘墳事件,有人在那發現了大批財寶,如今苦主找上門去,兩家人打了起來。”

    嚴真平悶哼一聲:“鐵血鎮從未在火雲城一帶有過大規模搜掠行為,墳中財物應當是苦主自家殉葬之物。命人警告那幫刁民,立刻歸還財物,然後乖乖投案自首,官府可輕從發落。”

    “是。”

    “對了追日,你去告訴外面的大人們,告訴他們,淺水清藏寶於墳,居心叵測,如今各地挖墳事件大盛,皆與其有關,也是時候給大家一個說法了。立刻張榜通告,無論淺水清所埋藏之財物,以前隸屬何人,如今一切皆歸屬墳主,除墳主本人外,任何外人不得擅挖,違者立斬。此外,有在自家地找到大量金銀者,只需向官府交納百分之二十五的稅收,官府便承認其為合法所得,且可派出府衙官差為其確保安全。”

    “是。”

    追日離開了,詭八尺看看嚴真平:“為什麼要宣布財物歸於埋藏地主人,而不是財寶曾經的擁有者?如此一來,豈不是很多人平白遭難,官府卻不為其做主?對那些被洗劫的人來說豈非很不公平?而且你竟然還要派人保護得到好處的墳主?”

    嚴真平笑了:“我前面不是剛剛教過你嗎?也罷,就當作是下一盤棋的預支答案吧,反正本人輸面居多。政治決議,一切從大局出發,而不考慮誰更公平誰不公平。各地盜墓現像之所以會如此猖獗,除地域爭端外,主要就是因為錢財的歸屬性無法統一。在以前,凡有盜墓者,所獲財物都必須發還墳主,行為屬於盜竊,且性質惡劣,後果嚴重,處罰嚴厲。但是這一次,淺水清將搶來的錢埋藏進他人墳墓,就引發了歸屬權問題。掘墓人不會認為自己是在偷盜他人財物,因為他們拿的是淺水清埋藏的錢,而不是墓主和失主的。有了這個道義上的名分,就使他們的行為可以理直氣壯起來。所以,要想解決盜墓事件以及隨之引發的爭端,首先要做的,不是強行製止挖墳掘墓,而是立刻確定錢財歸屬,在道義和法律上,首先有個明確的說法,哪怕這份道義並不公平。要知道混亂產生的根本,永遠都只有一個源頭,就是缺乏明確的目標和行動指向。此次掘墳事件,就是由於歸屬性問題的不明確而導致的亂局爆發。因此我們必須給百姓一個明確的目標,讓他們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若是將錢財歸屬判定給曾經的失主或盜墓者,無異等於鼓勵挖盜,惟有判給墳主,才能名正言順地製止挖盜。”

    “其次,法不責眾,太多人的掘墳挖墓,迫使律法的執行難度大大增加,在這種情況下,僅僅依靠法律震懾,已經無法解決亂局,必須使得部分人先斷絕希望,不再參與混亂之中。曾經被洗劫的權貴豪富,是這場混亂的主要參與者之一,所以必須先斷了他們的念頭,將他們剔除出亂局之外。因為這些人的財富早被打亂,珠寶尚可辨認,金銀如何分辨物主?既然分辨不出來,就乾脆快刀斬亂麻,讓他們自認倒黴去。盡量減少參與混亂的人,將各類人群分開,分別處置,是削弱混亂的又一個有效做法。”

    “第三,對付混亂局面,一方面要將其脈絡梳理清楚,另一方面則要嚴懲狠戒,不可手軟。人們雖反對重典,但很多時候重典罪犯的確能起到警懾作用。重典之所以會出問題,是因為法律的懲罰目標不清楚,執行法律的人極易擅用手中職權,造成冤假錯案,從而激發民變。此次混亂,目標極為明顯,挖墳之人即為犯罪之人,其餘一概不問。因此,對挖墳掘墓之人要一律重懲,而不必擔心後果嚴重,對曾經的失主則算他倒黴,而原本的墳主則屬於幸運兒。這樣的做法,簡單的說就是打壓一批,拉攏一批,放棄一批。如此一來,亂局便可緩解。”

    “第四,保護墳主,不僅可以明確目標,削弱亂情,此外還有一個大好處。就是墳主之財,由於是天降而來,因此通常不會太做珍惜。官府提出征收百分之二十五的稅收,比率其實是極高的,若換了是原來的失主,或者冒了大風險付出大心力的掘墳者,是肯定不願付出的,但對於墳主來說,付出難度卻大大降低。他們中會有很多受益者願意拿出百分之二十五的財物來換取官府保護他們的生命安全,同時保證其財產的合法化。如此一來,我們就可以從中得到大筆的金銀,補充庫藏,彌補消耗,同時還可以通過提供保護,減弱民亂。要是判給了失主或掘墳者,你說,我們上哪收稅去?”

    詭八尺聽得大感欽佩。

    淺水清的毒招,到了嚴真平的手上,竟然如此不動聲色的就可予以化解,難怪中部四省混亂程度最低,嚴真平此人果然有幾套真本事。如今各地混亂,官府到處派人打壓懲治,卻完全拿不出什麼辦法解決,可嚴真平這麼一做,不但不用出什麼錢,還可以為官府再撈進一筆,此法相信要不了多久就會見效。到時候各地有樣學樣,只怕淺水清製造的這股風暴,很快就能平息下去。

    “早些日子你怎麼不用這個方法?”詭八尺忍不住問。

    嚴真平歎息苦笑:“我說過,天下政事,從來有利有弊,既無一法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也無一法只有壞處沒有好處。這次的決定,算是徹底得罪了失主。要知道,苦主們可都是我驚虹有名有地位的富商大豪,有些人雖失錢財,可只要買賣還在,關係還在,就不會倒台。我若是早些日子出台此法,只怕早被無數人上本參奏,告我處事不公,不能為苦主做主,反而趁機為自己謀私利,到時就是個丟官棄職的下場。有些時候,你可以得罪一萬個老百姓,也得罪不起一個有錢豪商啊。”

    “那你現在……”

    “現在我不是被你這小子給關在這了嗎?我也看出來了,此番挾持,你是不打算短時間內離開了。我嚴真平無能,被你困在小小書房中,無法見外間天日,既如此,到不如立刻把該做的事情做好,反正要不了多久,我的罷免令就會下來。到時候外面的護衛就可以毫無顧忌地衝進來,不顧我的死活,拿下你二人了。所以你也不用擔心中部以外有人效法此舉,淺水清的破壞我充其量也只能控製在中部四省,四省之外,只怕亂局依舊,無人能改,除非有人敢如我般,不顧後果。政治場上由來如此,很多時候,不是你沒有好辦法解決問題,只是有辦法卻用不出來罷了。就算是陛下要下此令,只怕也困難重重呢,牽一髮而動全身哪。”

    這也就是為什麼當初梁丘旭向他求教如何解決當前亂局之時,嚴真平卻不做回答的原因,他不是沒有辦法,而是這個辦法注定會得罪太多人。

    政治決策從來如此,即使再好的辦法,一旦不能保護到現有既得利益者的權益,就必定遭遇阻礙重重。在這種情況下,無視阻礙的人,可以說是有大魄力的,如果是蒼野望在驚虹,他必定會如此做法。但是同樣的,這番魄力的背後,需要他能頂住來自各方各面的壓力,一旦他頂不住,那就不是魄力,而是鹵莽了。所謂的有魄力的行為,意味著風險。沒有風險,何來魄力可言?如今嚴真平被困在這小小書房,長期下去,早晚被上面拋棄,因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放手大幹一番了,也就無所謂風險後果了。

    此刻詭八尺豎起大拇指:“佩服佩服!想不到把你關在這,還真能跟你學到不少好東西。”

    嚴真平很詫異:“你就不擔心?老夫若被罷免,你可便依仗全無,到時候你就危險了。”

    詭八尺拍著嚴真平的肩膀道:“放心吧,嚴大人,有我在,保你丟不了官。你好歹是一地總督,官高位顯,要罷免你,也得你們的國主發話吧?前段時間我兄弟已經幹掉一個來查辦此事的禦使了,短時間內不會再有人過來。中秋決戰之前,你依然會是四省總督。這一次,小爺我做你的靠山,保你今後官途顯赫,飛黃騰達。再者說,你以為僅僅是因為你,外面的人就不敢殺進來嗎?小爺我和夜鶯姐,好歹也還是值點價錢的。”

    嚴真平歎息:“這個老夫也明白,不過以老夫今日之地位,再要飛黃騰達,益相就要沒位置了。”

    “那個沒用的老東西,也是該挪挪屁股了。”詭八尺大言不慚道:“嚴大人,有我在,保你有一天,坐上驚虹丞相之位,來來來,咱們繼續下棋,我還有好多問題要請教您老人家呢。”

    夜鶯莞爾,誰能想到挾持與被挾持的這兩個人在這小小書房,竟無意中結成了政治同盟。而所有的一切,最終都將取決於那場中秋大決戰。

    在萬眾矚目的期待下,這場牽動所有人心的中秋大決戰,終於姍姍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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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一百零五章 戰前(上)



    8月13日,梁丘旭的部隊終於來到采桑一帶,比計劃的時間整整晚了七天。原計劃8月5日到8日左右提前進入戰場,觀察環境,檢視周邊,提防有詐的計劃如今看來是不大能實現了,魯青能把部隊在約戰時間到來前帶到采桑已經算是立了一功。部隊行軍由來如此,人越多,效率就越低,當人數上升到一個極至數字時,其效率同樣下降到一個極限低水平,所謂的大而無當便是這樣。

    不過當魯青領兵來到預定戰場時,看到眼前的這一番景像時,氣得再忍不住破口大罵淺水清。

    盡管他早就知道淺水清不是什麼好鳥,但魯青還是沒想到淺水清能把事情做得無恥到如此地步。

    采桑城外,方圓百里戰場,根據雙方協議劃分,以采桑城為界,戰場分左右兩方,屆時公平一戰。然而,狡猾的淺水清可沒打算讓對方這樣輕輕鬆鬆來了就打,事實上,他充分利用了自己的主場優勢。

    戰場中央一側,是采桑城,如今這的居民已經被全部遷出,不許滯留,成為一座空城,大門洞開,一眼望去,空蕩蕩毫無人氣。兩支部隊就以采桑城為界限,以北是魯青的戰場,以南則屬於淺水清。決戰之日,采桑城將城門緊閉,不許任何人進出。

    作為此次決戰的發起人,淺水清可以說是占盡便宜,決戰的時間,地點,都是他規定的,因此決戰之前,就已經擁有先手之利。為了勝利,淺水清可以說什麼無恥手段都幹得出來,決戰之事定下之後,他立刻命令士兵在采桑以北這一帶大量刨坑動土,地面被挖得凹凸不平,到處都是一片片隆起的土疙瘩。除此之外,淺水清還向這一帶丟棄了大量的生活垃圾,工程廢料,爛菜葉,糞便,碎石木屑在這一片戰場上比比皆是,將整個北面戰場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垃圾場。在這種地方,就是想站出一個完整的陣列來都極為困難。

    而與其相對應的南面,也就是淺水清自己的地盤上,一些戰場臨時防禦設施已早早竣工,拒馬,矮牆,陷馬坑,防禦甲車,翻板陷阱,還有大量的鐵蒺藜,尖刺木柵同樣布滿整個戰場,大量的鐵血鎮士兵已經在這嚴陣以待了,各路兵種齊全,營寨紮設均按兵法有序布置。淺水清打下十二個城市,搜刮盡所有城防設施武器裝備,全部在這刻派上一場,乍一看,對方的陣地就像是一只布滿鋼針的鐵刺蝟,往地上一趴,任何人想要越過這些障礙,都得先掂量掂量有可能付出的代價。

    對於淺水清來說,主場優勢那絕對是不用白不用,反正決戰協議又沒說不可以事先在戰場上做準備工作,所以我想怎麼幹就怎麼幹。

    再說了,你們人那麼多,還不許我占點地利便宜啊?

    面對這種情況,魯青先是氣得破口大罵,但轉頭來還是只能乖乖地下令立刻清掃周邊,打掃戰場,爭取在兩天內解決完這片垃圾場,至少能讓它像個戰場的樣子。

    采桑城頭,淺水清矗立其上。從這居高臨下,可以將戰場兩邊的情況同時盡收眼底。

    此刻他正拿著千里眼仔細觀察著驚虹軍奮力開工的模樣,臉上的微笑越發濃鬱起來:“7月18日出兵,到現在走了25天,累計行程775里,平均每天31里,先頭軍僅比中部大軍早到兩個時辰,且來到後幾乎未做出任何軍事反應。由此可見,除了效率低下,部隊大而無當之外,分部統軍的能力亦不過如此。”

    碧空晴接口道:“已經到達戰場的差不多有十萬大軍,幹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戰場,清理戰場同時,周邊防禦措施不嚴,如果我們在此時突然殺過去,估計能殺他們一個人仰馬翻。可以看出,魯青其人為人死板,墨守成規,缺乏變通能力。此外就是從下達命令到執行命令……”碧空晴扭頭看了一下沙漏:“差不多正好用了一刻度的時間。”

    “這正是我目前最關心的。”淺水清放下千眼:“十萬人,三層次傳令係統,三倍於我的人數,四倍於我的效率,具體時間差為……”

    淺水清閉上眼睛算了算:“接近十分鍾。”

    淺水清還是習慣原來的計時方法。

    戰場之上,細節決定大局,盡管只是一個清理戰場的行為,老於沙場的淺水清和碧空晴還是第一時間找到了他們需要的重要信息。很顯然,魯青並不認為淺水清有明目張膽破壞協定的打算,事實上,盡管淺水清在戰場上動了手腳,這反而讓魯青堅信這個家夥只是在鑽空子,而不可能公然做出違背約戰協定之事。這就為後面的奇襲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表面上看,淺水清在暗地給對手下絆子,找麻煩,不讓對方有休息的機會,同時削弱他們的戰前準備,但更主要的目的,淺水清是在通過這種行為觀察對手的指揮效率,執行能力,及各分級指揮官的能力水準,還有各部隊戰士間的配合能力,通過他們的組織行動,尋找對方的薄弱點。

    而現在,通過如今這一係列軍事反應,淺水清找到了他目前最需要的一樣東西,指揮效率的時間差。

    一般來說,當一支部隊的人數控製在一千人以下時,指揮效率是最強的,幾乎不需要傳令兵,指揮官通過本身的呼喊就能完成自己的指揮。

    一千人到五千人的規模,需要三到五個傳令兵來為其完成作戰指揮意圖的傳達。

    當規模上升到萬人時,傳令兵開始出現建製,指揮官將對成批的傳令兵發出指令,然後由他們將具體作戰命令進行傳達。

    此時傳令機制盡管依然是:指揮官--傳令兵--作戰部隊這一模式,但此時此一機制的基本限額已經達到最大化,再往上攀升,就要進行多級傳令。也就是命令一級接著一級的發布,此時的傳令效果就會出現大大的降低,甚至會出現內容上的理解障礙。

    當規模上升到三萬人左右時,這種傳令體係就演變成了總指揮官--傳令兵--作戰指揮官--傳令兵--作戰部隊。

    當規模上升到十萬人左右時,傳令體係演變成中樞指揮--傳令兵--分級指揮--傳令兵--作戰指揮--傳令兵--作戰部隊。

    當規模上升到三十萬人左右時,這種傳令體係又加了一層甚至可以說是多層。

    隨著人數的增加,戰場範圍的擴大,距離與傳令層次的多級化,使得戰鬥中指揮官指揮意圖的貫徹能力隨之而大大下降。

    那個有趣的擊鼓傳話的遊戲,就是讓數十個人坐在一起,第一個人說一句話,然後傳到第二個人耳中,依次傳下去,傳到最後一人耳中時,內容往往已經變了樣。傳令係統的分級越多,效率也就越低,誤解軍令的機會也會隨之大增。顯示在行軍上還好一些,很多事情就算聽不明白,也可大致猜測出指揮官的意圖。一旦在戰事發生期間,戰場範圍囊括數十上百里地,周圍喊殺震天,血光遍野,各種戰術選擇的幾率大增,猜中指揮官作戰意圖的可能也就大降,反過來聽錯傳令,誤解其意的事情更是會常有發生。

    再考慮到指揮官由於其視野所限,收集到的信息不足,需要不停地有人向其作出匯報,其匯報係統與傳令係統一樣,需要層層遞入,這樣一來,這種綜合信息的處理能力就會越發降低。

    盡管人們在後來發明了旗語,擊鼓,鳴金等多種指揮作戰方式來大大提高指揮效率,但是由於其自身條件的限製,只能表達出有限的含義,主要用於事先約定好的作戰計劃的實現,僅能表達最簡單的指揮意圖,而不適用於戰場突變情況下,內容更加具體的信息傳遞,因此傳令兵依然是冷兵器時代的主要信息傳遞模式,尤其是複雜信息的傳遞。

    後世的軍事學家們曾經做過這樣一次針對性很強的數字模擬演算,即冷兵器時代的大規模會戰,以五萬人為基礎,人數每上升一倍,戰場範圍隨之擴大一倍,其指揮效率就要下降兩倍,人數上升到十五萬人以上,信息的接收與命令的傳達就會形成兩個單獨的時間區域,他們之間的交互作用會進一步加深這種指揮上的效率低級化,而並非簡單的相加。

    如果在這種情況下,再有多一兩個指揮官在後面起著起哄架秧子的熱鬧,指揮官作戰意圖的全面貫徹就徹底成了一句空談,到時就真正是神經反應緩慢的巨人,被一個年輕力壯的小矮子盡情調戲,直至打倒在地的結果。

    因此很多人認為,封建時代的冷兵器作戰,即便是再天才的指揮官,其真正有效的指揮半徑亦只有身邊的五十米範圍,離此距離越遠,指揮官的指揮能力就越是下降,指揮效果就愈是不明顯。在這種情況下,人數較少的精兵戰勝人數較多的雜兵,也就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了。

    對淺水清來說,他現在最關心的就是對方的傳令體係效率到底如何,當兩支部隊的指揮官同時對自己的部隊下達命令時,誰能率先執行指揮官作戰意圖,誰就離勝利更近一些。而對淺水清來說,他關心的已不是自己的部隊執行效率是否比對方更快,而是比對方快多少。

    從中軍大帳的傳令兵飛馬離開開始,到各部隊行動展開,用了差不多一刻度時間,沙漏上的有十二個大刻度,代表十二個時辰,每個大刻度上還有十個小刻度,因此一個小刻度相當於十二分鍾,這相比鐵血鎮不到三分鍾的傳令效率,相差了太多太多。

    十分鍾,將近十分鍾的時間差,也就是說,戰場之上如果雙方同時下達作戰命令,那麼淺水清的部隊將比對方早十分鍾做出反應。考慮到指揮官的信息反饋係統同樣如此,那麼這份時間差還要繼續增加,可達到二十分鍾,而這還是對方十萬人的傳令效率。這其中不僅有兵員數量原因,也有兵員質素原因。

    在得到這份答案後,淺水清立刻轉身走下城牆,對碧空晴道:“傳我命令:左右兩翼部隊立刻向兩側延伸,橫向覆蓋全部戰場,騎兵全部後移至後方,給大家發耳棉,後日決戰,讓鷹揚旗打頭陣。”

    碧空晴有些擔心:“鷹揚旗能行嗎?”

    淺水清想了想,認真回答道:“論戰鬥力,他們或許還無法和我鐵血鎮本部相比,但是空晴,若論意志與對驚虹人的仇恨,他們不輸於我鐵血鎮任何一名將士。後日一戰,我們的防線能否頂住敵方大軍的進攻,是此戰勝敗的關鍵,我需要的不僅是鋼鐵勇士,更要他們有堅強的意志,即使是在最困難的情況下,也要死戰不退。鷹揚旗。。。他們一定能行。”

    ……

    回到自己的營地,淺水清繼續觀察對手動作。

    一名傳令兵急急而來:

    “報!梁丘旭各部大軍已全面到達,戰場清理依然繼續,前方戰場已清理完畢,目前正在安營紮寨!”

    “看見了。”淺水清懶洋洋地回答:“集中全力打掃前方戰場,第一時間建立防禦體係,指揮效率雖然不怎麼樣,指揮官卻還不是笨蛋……不過可惜,就其表現來看,依然有些拘泥於死板套路。”

    “老將的通病。”碧空晴也在用千里眼觀察著笑道。

    隨著梁丘旭大軍的源源開至,清理戰場的速度加快,前方戰士陣形排布的成立,戰場上的緊張氣氛逐漸濃厚起來。

    盡管還沒到約戰日期,但是彼此雙方都已像紅極了眼的公牛,互相死死對視著,看樣子只要指揮官一聲令下,大家就會紛紛衝過去大開殺戒一番。

    一些基層軍官騎著戰馬在軍陣中間跑來跑去,安撫大家的情緒,約束士兵的行動,要大家不要妄動,沒有命令不許出擊。

    無論是淺水清還是梁丘旭,此時此刻,都還沒打算公然撕破臉,給自己安上一個破壞公平決戰的罪名。

    當遠方的那面王旗終於出現在地平線的遠端時,驚虹大軍發出了熱烈的歡呼聲,那是梁丘旭終於來了。

    八萬禦林軍踏著鋼勁雄渾的腳步,在地面上轟出隆隆的聲響,巨大的雕龍車輦在二十頭牛馬,四十名禦林戰士的推動下緩緩前行,就像一個巨大的戰爭標耙,吸引著所有人的注意力。

    淺水清微眯雙眼,看著那盤龍王駕,還有那高大的迎風飄展的王旗,心中熾熱的火焰升騰,昂揚出驚天鬥志。

    在他的身後,四旗掌旗還有各路營主紛聚於一堂。

    那一刻,淺水清緩緩道:“後天一戰,將決定我鐵血鎮命運之存亡,無論成敗,我們都將永留史冊。”

第六部 第一百零六章 戰前(下)


    8月14日。

    決戰前一天,兩方相距不過500米。

    盡管還沒到決戰開始的時間,但是各自的部隊卻是在完全不同的氣氛中度過。

    緊張的戰前準備是必不可少的內容,驚虹軍忙碌於調派兵員,觀察地形,檢查周邊,布置基本防禦體係,鐵血鎮則忙於觀察對方所做的一切。

    後來的總是比先來的要吃虧一些,人家所有該幹的事都幹好了,自己這邊臨時抱佛腳,就只能讓對手盡情查看,然後做出有針對性的安排。

    於是戰場兩頭出現了如此滑稽的一幕:驚虹軍這邊戰旗飄揚,後面的士兵鬼鬼祟祟地打算做些什麼小動作,比如兵力調動,哪邊主攻,哪邊主守,鐵血鎮這邊就不停地派出斥候,這邊溜溜,那邊看看,試圖觀察出其中貓膩。

    驚虹軍內部的部隊一忽兒跑到東,一忽兒又跑到西,鐵血鎮的斥候也跟著一會到東,一會到西。

    驚虹軍在這一刻就像個蒙著面紗的少女,依靠不停地走位,移動,來躲避對手的視線,而鐵血鎮這個身材靈巧的小矮子則上竄下跳,拚了命地要揭開對方的那層面紗,一睹真容,必要時還得在那張臉上親上一口。

    有趣的是驚虹軍到如今還在和清理戰場較勁,前面的人在做戰爭準備,後面的人還得繼續打掃衛生,前方陣列完整,旌旗飄展,後面大軍散亂,塵土飛揚。基本可以肯定,在明日開戰之前,驚虹部隊是得不到完整的休息了。尤其是淺水清竟然還卑鄙到往土疙瘩垃圾藏鐵蒺藜,士兵們一不小心就得破手傷腳,只能小心行事,大大延緩戰場清理。每一看到這種情景,魯青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大罵淺水清卑鄙無恥,下流之極。

    如今兩邊都在利用時間未到,不得開戰的機會,做著各種準備,兩邊的斥候隊就算是碰上了面,也只是遠遠地看上幾眼,彼此不做近距離地接觸,避免提前引發戰火。

    各地方部隊的指揮官,基層軍官更是紛紛親臨前線,一個個站在馬上觀察對方的布置,試圖從中找到勝利的契機,為明日的決戰帶來更多的勝利把握。他們恨不能直接跑進對方大營,一個個握著手走訪一遍才算安心。

    至於高級作戰指揮官們就更忙了,兩方都在根據對面的情況先是觀察,然後是分析,最後開戰前總結會議,布置明日決戰計劃。

    淺水清這邊固然是計劃周詳,未雨綢繆,魯青老頭也同樣現場決斷,雷厲風行。

    碩大的中軍指揮大帳,雙方各數十名戰將濟濟一堂,往外面一站,個個都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

    魯青慷慨激昂道:“自鐵血鎮入我驚虹以來,惶惶如喪家之犬,在我驚虹境內四處流竄,害我黎民,毀我家園。今日淺水清小兒,終於不再行那犬伏鼠匿之道,宵小卑鄙之術,敢站出來與我軍一決勝負。此為我驚虹消滅鐵血鎮之最佳時機,諸位當奮勇力戰,克敵制勝!”

    淺水清的聲音則優雅灑脫:“自我鐵血鎮兵困驚虹之後,一直都遵循著邊走邊打的運動戰策略,這是第一次,我軍將正面迎擊敵人。沙場決戰,從來都是戰爭中最重要的表現形式,歷史上任何一場戰爭,從來沒有不打過正面決戰後就吞疆滅國的。正面決戰是加快戰爭進程的一種有效方法,輸得人固然從此士氣大跌,欲振無力,贏的人則此消彼長,擁有更大的進退空間和戰略主動權。盡管我們是在敵人的土地上作戰,但是為了生存,我們無所畏懼,以向死之心求生,我淺水清不怕與敵人轟轟烈烈地幹上一場。”

    魯青:“如今,我方兵精將廣,又是在自己的土地上作戰,以十倍兵力強壓對手,因此此戰,我軍當速戰速決,爭取在一天之內全滅對手!”

    淺水清:“對方的人比我們多,但是我們占有先天優勢,準備工作做得比他們充足。盡管是在驚虹的土地上作戰,但是采桑一帶,是我們的天下,我們的主場。明日一戰,驚虹人一定會想一戰而成,因此先頭攻勢必然凶猛,我們正好給他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

    魯青:“明日之戰,喻宏,馮夏,你二人各領五萬兵馬在前,分左右兩路進攻鐵血鎮,湯守望,你領五萬大軍居中策應。本帥與其餘各部將作為第三波攻擊批次最後參加戰鬥,希望你們不會有用到本帥出馬的時刻。兩軍作戰勇者勝,淺水清擅玩心計詭詐伎倆,他自以為自己的戰術指揮能力天下無雙,但是這一次,我們就要讓他知道,在絕對的實力面前,縱有再好的指揮能力亦是無用,明日之戰,我會先送淺水清一份大禮,惑其心智,你們再趁機掩殺,則戰必可成!”

    淺水清:“有備算無備,作戰不能僅憑武勇。我之所以選擇在采桑城外和對手決戰,就是因為這一帶地形的開闊度被左邊的采桑城和右邊的淚河給破壞掉了。在此地決戰,部隊的縱向間距遠遠大於橫向間距,因此在這片戰場上,敵人很難發揮其人數優勢,而我們要做的,就是利用地形,將他們包進我們的攻擊圈中,以快刀挖肉之法,將其一舉殲滅。兩軍作戰,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先滅了他的先頭部隊,然後再按計劃吃掉這塊肥肉。敵人想要一戰功成,我們就借此機會先給他一個下馬威!”

    魯青:“此次作戰,陛下禦駕親征,就在後面觀望,能否一舉鏟除淺水清這個妖孽,還我驚虹百年太平,就看諸位同僚了。待勝後陛下定會論功行賞,尚請諸位奮勇殺敵,揚我國威!”

    淺水清:“梁丘旭禦駕親征,有利有弊。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在戰事順利時,驚虹軍不會出現什麼大問題,可一旦不順利,驚虹軍內部矛盾必顯。此番作戰,我軍的勝機不但在自身表現上,同樣也看對方的愚蠢程度。我相信梁丘旭不會讓我失望。”

    魯青:“敵軍異地作戰,將士久困思家。”

    淺水清:“敵軍兵行千里,部隊師老兵疲。”

    魯青:“我軍兵多將廣,將士上下一心。”

    淺水清:“我軍士兵驍勇,戰前準備充足。”

    魯青:“敵軍人數少,我軍人數多。”

    淺水清:“敵軍部隊大而無當,我軍作戰更具效率。”

    魯青:“我軍戰將眾多,良將無數,敵只淺水清一人可算將才。”

    淺水清:“敵軍指揮愚鈍無能,各部統領互不服氣,我淺水清一人就能吃定吃死他們,更別說還有你們這幫好兄弟!”

    魯青:“所以明日一戰,我軍定能旗開得勝!”

    淺水清:“明日一戰,就讓那個魯青見識見識什麼叫真正的沙場決戰!~”

    “此戰我軍必勝!”

    雙方軍營中,同時奔囂出這一高聲呼喊。

    ……

    這一天,驚虹軍終於完成了清掃戰場的工作,疲憊已極的他們早早進入了夢鄉。大戰將至,每一名戰士都需要有充分的休息,如此才能保證第二天的體力。

    而在他們的對面,鐵血鎮的將士則圍著篝火,以劍擊盾,吟唱那古老的戰歌。

    悠揚的歌聲飄蕩著進入敵人的營地,唱響那生命的激情,面對大戰,他們無畏無懼,笑面相迎。

    遠遠地望著這批鐵血將士,老帥魯青也不得不歎服,看遍驚虹全國,恐怕也找不出幾個能像鐵血鎮這般高素質的軍人了。

    今晚明月高掛,月色皎潔,中秋時節,士兵們倍思家鄉親人,鐵血鎮的戰士同樣也在懷念遠在家鄉的親人。不過他們不會因為這份懷念而放棄戰鬥的欲望,因為他們知道,如果想要活著回去,就必須先在這片土地上浴血死戰。

    “我現在開始明白,淺水清為什麼敢以三萬兵力與我軍決一死戰了。遠山啊,看看我們面前的敵人吧,他們已經被困在這片土地上將近一年了,可他們沒有氣餒,沒有畏懼,恰恰相反,他們越戰越勇,越戰越強。。。我驚虹有此敵人,是我們的不幸,明日一戰,我軍縱能得勝,死傷只怕亦不會輕啊。”

    詹遠山笑道:“魯帥所言甚是,不過天風人也不是每支部隊都如此強大。鐵血鎮本來就是暴風軍團的精英力量,在這大半年又連番血戰,就算是新兵,也都打成老兵了。他們難對付也是正常的。不過無論如何,明日都注定了是他們的敗亡之期。”

    “希望如此吧。”魯青淡淡道,想了想,他說:“命令部隊加強夜間守備,淺水清小兒陰險詭詐,小心他夜間襲營。”

    “是,已經加派了三千人手。”

    魯青滿意地點點頭,這才回營睡覺去。他忙了一天,也是累壞了,因此幾乎一粘枕頭就著,呼聲大作。

    迷迷糊糊間,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聽得耳畔喊殺聲大作,鑼鼓齊鳴,鼓號喧天。老將軍打了個激靈,一翻身坐了起來,這下聽得真切,耳旁若炸響的驚雷,奔走的呼號響徹天空:“襲營了,襲營了,鐵血鎮襲營了!!!”

    什麼?淺水清竟真敢不顧決戰通告,自毀承諾,夜間襲營?魯青嚇得渾身一個哆嗦。雖說早先就有了些心理準備,但此刻真正事到臨頭,他又有些不敢相信了。

    他來不及穿衣服,就像一只憤怒的公牛般衝出大帳,眼中所見,周圍的士兵正紛紛奔走呼號,火把統統亮起,火光蔓延成片,綿延到數十里外,到處都在大叫大嚷,也到處都有士兵跑來跑去,周遭鬧烘烘亂成一團。

    看來鐵血鎮的人還沒有衝到這,魯青安了點心,他紅著眼瘋狂大叫:“親衛隊!老夫的親衛隊在哪?”

    數百名士兵急衝衝奔了過來:“魯帥,我們在這!”

    “鐵血鎮呢?他們人呢?”魯青狂喊。

    “不知道,警報一響,我們就起來了,但是沒看到鐵血鎮的人衝過來。”有士兵高聲回答。

    “媽的,混蛋!我需要有人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們幾個,去前邊看看情況!快!”魯青大吼。

    慌亂仍在繼續,但是隨著各級將領一一從帳中衝出,對下屬士兵大聲喝斥,組織人手,紛亂的局面漸漸得到了改觀,士兵們開始重新組織隊伍,排成序列,做好戰鬥準備。

    過了一會,一名士兵飛馬回到魯青的身邊,跌下馬來對著魯青大叫道:“回魯帥,沒有看到鐵血鎮的人衝過來!”

    “那剛才這麼亂是怎麼回事?”

    “回魯帥,睡到半夜的時候,鐵血鎮的人突然鳴響戰鼓,然後前隊士兵向我方發起衝鋒。我方夜間守備隊及時鳴響警報,從而引發變故。”

    “那他們人呢?”

    “回魯帥,那幫戰士衝到半路,看我方警報已響,就……就回去睡覺了。”

    “什麼?你是說……”

    那士兵壯著膽子道:“是的魯帥,對方是假襲營。”

    “啊!”魯青一腳踢翻那士兵,憤怒得揮劍狂吼:“淺水清!你這個混蛋!你這個無恥敗類,下流肮髒的東西!你生個兒子沒屁眼!你他媽的有種站出來,老夫一劍劈死你!!!……”驚虹陣地上,老將的憤怒斥罵聲隨著風漸飄漸遠,終於傳到對面淺水清的耳中。

    放下千里眼,淺水清噗嗤笑了出來:“老東西被我們氣得不輕啊,不過中氣還是挺足的。”

    碧空晴也笑道:“從警報響起到混亂遏止,前後用了三刻度時間,慌亂在最初為甚,但後面變得極微,由此可見,驚虹軍訓練有餘,但應變不足,各將領的反應還算中規中矩,沒什麼大錯。”

    水中棠補充道:“那是因為我們沒真的發動進攻,要刀砍在眼皮前,還能眨都不眨地平息混亂,那才算及格。”

    方虎自傲道:“不是每個人都能如我鐵血鎮般如此的。”

    拓拔開山:“警報一起,士兵慌亂無序,由此可見這批士兵心理素質不夠硬,易緊張,大戰經驗明顯不足,各部隊配合也不夠默契,打順風仗還好,碰上苦戰熬戰就撐不住了。”

    沐血:“統兵大將心理不夠沉穩,暴躁易怒,不過還算有些馭下能力,治軍也算有點本事。”

    方虎:“左右兩路軍各紮了兩千五百頂營帳,卻亮出翻倍的火把,說明有暗軍,看樣子明天是要打兩翼齊飛了,嘿嘿,沒想到我們一個詐營就把他們實底給詐了出來。”

    淺水清:“左路軍混亂最甚,時間最長,應該是最薄弱的一批,明天咱們就打這個點,用左旋戰術。”

    雷火:“但要小心對方中路軍突破。”

    宗卓:“中路軍策應是湯守望負責,這個人我熟悉,謹慎有餘,進取不足,讓他做策應,那是用錯人了,他絕對沒有為了別人而拚命的勇氣的。我鷹揚旗絕對能頂住他們。”

    碧空晴:“警號從三處地方響起,均在前列,已查錄記實,到時候只需搶先拿下此三處,則大事可定。”

    水中棠:“混亂開始後,敵方信息搜集與傳遞工作效率更低,用了整整三刻度的時間才搞清楚狀況,回報主帥。明日之戰,在我們的攻擊下,他們的效率會更低。”

    眾將你一言我一語,基本將觀察到的情況全部掌握。

    “很好,基本上所有需要掌握的都掌握了。”淺水清微笑道,拍拍手道:“大家都回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覺,明日大戰,還要看你們的了。”

    遠方天外還飄蕩著魯青那憤怒的斥罵聲,這一夜,驚虹人被鐵血鎮的假襲營弄得誰也沒能睡個好覺,鐵血鎮將士卻美美地睡足了一晚。驚虹軍到是很想真殺過去,殺對方一個血流成河,可又不想承擔破壞公平決戰的罪名。

    戰爭從來如此,誰都想做婊子,可又誰都想立牌坊。

    淺水清不怕,老子做定婊子,堅決不立牌坊!不但要摸你們底,還要讓你們睡不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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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一百零七章 中秋決戰(1)


    8月15日,期待已久的決戰時刻終於來到。

    這是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決戰,一方是一國之君,手掌雄兵,另一方則是天才統帥,已經打出無數以少勝多的奇跡戰役。

    盡管兵力對比懸殊,但是除去兵力數字之外,雙方在戰前準備,指揮,士氣,軍人素養等方面的差異卻是明顯地以鐵血鎮為優。這是一支經歷了無數戰火考驗的真正精英部隊,在驚虹的地面上他們已經殺死了十倍於己的敵人,用自己的赫赫戰果證實著屬於自己的榮耀。

    相比之下,對方龐大的人數卻免不了兵員良莠不齊的現像,由各地城府軍組織起來的部隊存在著方方面面的嚴重問題。

    戰局因此而變得撲朔迷離。

    如今,兩方將士均已擺好陣型,遠遠望去,驚虹軍方面的聲勢真正是蔚為壯觀,那是真正的旌旗蔽日!大小旗幟,從國王的華蓋和王旗,總指揮官的帥旗,戰將的軍旗,各大小佇列的隊旗,赤橙黃綠藍靛紫等各種顏色;獅熊豹狼鷹鹿蛇牛馬等各種圖案;三角、四方、棱形等各種形狀,你能搭配出來的所有組合,這應有盡有。

    將士如雲,大軍浩浩蕩蕩,鋪天蓋地,重重疊疊的隊伍,綿延數十長。無論是黃色的、綠色的、黑色的土地,軍士們穿著的在燦爛陽光下熠熠生輝的各色盔甲,如同流動著的顏料,流上哪片土地,哪片土地的本原色彩就完全被遮覆住,剩下的都是在陽光下熠熠閃光的鎧甲和武器。

    刀槍如林,劍戟參天!長矛、彎刀、鋌戟、重劍、戰斧、鐵棒,凡是博物館陳列過的武器,在這支大軍都可以找到。時不時有一支或幾支隊伍舉起武器喊,在大地上變戲法般長出一片或數片槍林、劍林、戟林,此起彼伏,無窮無盡。尖銳的殺氣,籠罩了方圓數百里的地面和天空,太陽似乎都被嚇得失去了顏色,張大嘴巴,漲紅著臉,驚訝於人類的如此傑作。

    驚虹人的戰鼓更是擂得山響,號聲、笛聲、喇叭聲,激蕩出天外雷鳴風動,搖山撼海般的聲波如晴空炸雷,直衝九霄,直把人的耳膜震得砰砰作響!

    這種閱兵式的表演,當然不是用來發動進攻的,在決戰開始之前,它除了用來激發本軍的士氣外,更主要是對對手展開一場聲勢浩大的心理衝擊。

    不過這種借助於聲色光影的宏大表現形成的心理衝擊對於打慣了大仗的老兵們來說,實在是沒多大用處。淺水清本身更是心理戰大師級的人物,早早就給自己的部隊發下了耳棉,兩團棉花往耳朵眼一塞,任你對面鑼鼓渲天,也吵不著自己。

    沒有了聲音的配合,眼前的表演就像是一幕幕手舞足蹈的啞劇,戰士們純屬是抱著看熱鬧的心理在看戲。驚虹人的士兵自己被震得耳膜都要裂了,對面的戰士卻打著懶洋洋的哈欠,像是在說打仗憑的是手上的功夫,這麼喊啊叫啊的有個屁用。

    不過相比對方龐大的軍容,鼎盛的氣勢,鐵血鎮的這一頭,盡管三萬人的部隊本身規模也不能算小,可真正是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這一比起來,就好比是站在巨人面前的一個侏儒,有些上不了台面了。然而縱如此,鐵血鎮的軍容依然有著屬於自己的一套看點。

    面對敵軍的壯觀陣容,鐵血鎮在排兵布陣上顯得更加獨具匠心一些,前列中央,是鷹揚旗戰士打頭陣,不久前才從驚虹兵庫中繳械的巨大塔盾和鐵長矛組成一片槍林盾陣。每一列戰士後方,弓箭手,飛斧兵,器械兵交錯密布,防衛甲車,連發弩機,強弩車各種野戰用車紛紛登場。戰場左右側則是新補充兵員的鐵風旗下鐵獅營和靈風旗下的山字營兩個重裝營,這一次,他們下馬作戰,又幹回了自己的老本行。

    中央後路,血風旗巍然不動,右路則是鐵風旗下虎豹營和蘇雲的雲字營。

    就整個戰場形勢來看,淺水清的部隊分布呈現左輕右重之態,乍一看,是打算以右路為主要突擊方向,相對應的,是驚虹軍兩路並重,齊頭並進,顯然是折其兩翼的打法。

    盡管在戰前,布陣雙方各自遮遮掩掩,務使對方無法發現自己的動機與目的,可一旦陣形擺開,所有的一切自然就暴光於光天化日之下,再做隱瞞殊無意義。

    戰場上的臨時變陣,通常都是小範圍小幅度地變化,其目的是完成戰術要求,最大化自身能力,但是不可能做出戰略布局上的大改變,不可能指揮官喊一句變陣,左邊的人就統統跑到右邊去。大戰將起,兩方陣容已定,就算是發現對方有什麼陰謀,也已經來不及做改變,只能在小範圍內做出應手。

    這一刻,魯青一看對方陣容,立刻知道對方的攻擊重心只能是自己的左側,因此立刻頒下命令:“注意左路防禦,淺水清將從那主攻我們。”

    然而知道歸知道,具體到底怎麼打,又該怎樣應付,那還得打了才知道。

    不過在戰鬥開始之前,魯青還要先做一件事。

    ……

    戰事未開,兩軍依然初在對峙之中,彼此一個個瞪著對方,鼻子喘著大氣,像極了紅了眼的公牛。

    這種戰前的等待由於時日的漫長而顯得分外的煎熬人心。

    這種戰前煎熬即使是對軍官們來說,也同樣是一種神經意志上的重大考驗,誰要是先挺不住,只怕大戰未至,人就先垮了下來。

    還好,驚虹軍中很快出現了變化,一名傳令兵突然從陣列間隙中飛馬而出,獨自來到戰場中央,他高聲大喊:“奉魯帥之命,有封信要送給貴鎮淺將軍。”

    交出信件,那傳令兵飛速退了回去。

    查過信上無毒,信件交到淺水清的手中。淺水清只淡淡掃了一眼,臉色已然大變,身軀都晃了幾下。

    信的內容很簡單,只有寥寥數語:姬若紫在楓國遇刺,本帥以悲天憫人之心通知淺將軍此事,望請節哀順變。

    不是不震駭的。

    姬若紫遇刺了,是生是死?使節團接下來怎麼辦?到底是誰幹的?這一切都沒有答案。對方很狡猾,只說姬若紫遇刺了,但不說結果如何,淺水清的心海一下子泛起滔天巨浪,再也無法平靜。

    大戰之前,魯青送來這樣一封信,告訴他這樣一件事,很明顯是存了亂其心智的心思,想讓淺水清無法有效地指揮作戰。這一手心理戰,對淺水清的衝擊不可謂不大,

    “淺督,出什麼事了嗎?”他身邊的林躍問道。

    “沒什麼,勸降罷了,不必理會。”淺水清冷冷回答,持信的手卻已經緊握成拳,將那團信紙揉得稀爛。

    遠遠望著對面龐大的陣列軍容,淺水清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迅速平複著自己激動的心情,此時此刻,就算有天塌了下來,他也必須讓自己冷靜,一切,都得等打完這場決戰後再說。

    “告訴所有戰士,就說魯青已向我送來降書,將在戰局最關鍵的時候向我投降。還有……對方馬上就會發起攻擊。”

    面對魯青的心理攻擊,淺水清轉手玩了一個漂亮的反擊,兩軍尚未開戰,彼此主帥已先過一招。

    料定淺水清得知此消息,必定心神受影響,機不可失,驚虹軍中旗幟搖動,鼓號齊鳴,傳令兵飛奔如電,各路將領紛紛在前頭做著最後的戰前動員,激勵士氣,大軍終於開始動作了。

    左右兩翼的驚虹先鋒軍,每千人一個方陣,手持方盾,大劍,斬馬刀,步兵長矛等諸般武器,邁著轟隆隆的腳步穩步前行,他們的步伐堅定,鬥志昂揚,踏出雷鳴般的節奏,大地亦為之顫栗。

    “弩機部隊準備!”

    “弓箭手準備!”

    “飛斧手準備!”

    眼望著敵軍部隊正在大模大樣地跨軍事緩衝區,向著這邊走來,鐵血鎮的基層軍官們一邊仔細地目測距離,一邊有條不紊地發布著各項指令,久經沙場的老兵們迅速而準確地執行著軍官們的命令,盡管對手勢若萬鈞,一出手就派出四萬部隊,但是早已被戰火鍛煉得神經好比鐵條般堅韌的戰士,無所畏懼,因為在他們的身後,有一個仿佛傳說般的英雄存在。

    他們相信他,只要他在這,鐵血鎮就不會輸!

    這種士兵對將軍的崇拜,是軍人成就一切的基礎,是他們勇往直前的信心源泉,是他們常勝不敗的憑依,仿佛宗教信仰一般,令戰士們狂熱,英勇,充滿獻身精神。

    下一刻,伴隨著基層軍官的號令:“放!”

    無數強弓硬弩射出死亡的喧囂衝向天空,落入敵方人群,血光乍現。

第六部 第一百零八章 中秋決戰(2)


    “兄弟們,衝鋒,殺啊!”

    隨著驚虹軍邁過緩衝區,進入鐵血鎮射程範圍內,鐵血鎮的基層指揮官下達射擊命令的同時,驚虹軍中也乍響了這聲驚雷般的咆哮。

    原本穩步前進的步兵方陣,一下子散了開來,原本有稜有角,間距分明的陣列轉眼間變成一條巨大的延綿數的奇長散兵線,由一個個鐵殼烏龜一下子變成了海浪洶湧的巨潮狂瀾。

    他們高喊著衝殺口號,方盾高舉遮住頭頂,如狂風暴雨般席卷而來,迎接他們的,是火箭、毒箭、弩枝、矢石,等各式各樣的遠程武器,在天空中織出一片密集的人工暴雨,下刀子般劈啪啦砸將下來。

    弓弦聲在這刻絲絲響動,不絕於耳,若雷鳴霹靂,血花在人群中綻放,譜寫出生命中最壯麗的詩歌。

    在戰爭中,在對方有效射程範圍內的衝鋒距離通常被稱為死亡區域,主動進攻方注定了要承受防禦方遠程武器的全方位強力打擊,相比之下,己方部隊卻由於距離原因,無法及時提供足夠的遠程支援。

    衝過死亡區域,注定了是要以付出生命為代價的,一個又一個驚虹戰士就這樣倒在了衝鋒的路上。有經驗的老兵尚可運用嫻熟的腳步和手中的盾牌抵擋那仿佛射不盡的飛雨流矢,新兵們就糟了殃,他們看著那迎面而來流星翠芒,完全不知道該怎樣應對,一個個就這樣哀呼著倒下。然而即便是對有著豐富衝鋒經驗的老兵而言,要衝過這段死亡區域同樣不是那麼容易的,鐵血鎮的遠程打擊手段凶悍而張狂,在鐵血鎮防線的間隙間,一張張巨型弩弓被推出,開合張閉,彈射出巨大的粗如手臂的勁弩,掠地平射,刺穿方盾,紮穿人體,非得連穿數人不會停歇。即使好不容易躲過這要命的弩和箭,衝到敵方陣線前,還要提防對方的飛斧手那凶悍的旋斧切割。

    然而以生命為代價的衝鋒,注定了不會一無所獲。驚虹人組織的這股衝鋒巨浪,在承受著對方巨大的遠程打擊的同時,亦將自己的位置在不斷地向著前方逼進。一個戰士倒下去了,更多的戰士蜂擁而上,填補著前方的空位。

    黑色巨浪以滔天之勢而來,鐵血鎮將兵卻只抱以輕蔑的冷笑。眼看著浪潮離自己越來越近,陣列在最前沿的戰士們同時發一聲喊,塔盾高高豎起,長矛戳天而立,組成一道鐵壁防線,仿佛一道攔江大壩,誓死頂住對手的攻擊。

    轟!

    巨浪迎頭撞向了大壩。

    ……

    戰事一旦打響,淺水清的心態就已經恢複正常。

    經歷了太多的生與死後,對死生之道早已看得很淡。魯青試圖用姬若紫的受傷來影響他的心情,卻不知這份心理考試,對淺水清來說早經歷過太多次,難度不夠。他並不需要漠視姬若紫的安危,但他能做到壓下這份牽掛,然後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眼前。

    在這無數條生命正於虹彩飛揚間涅盤升騰的時刻,一個人的安危已不足道。

    魯青的四萬衝擊大軍兩路分進,不過巨浪撞上了攔江壩後,衝勢立刻受阻。鐵血鎮的士兵無論在戰鬥經驗,組織效率,單兵素質等方面,都遠勝於對手。這刻眼看著對方衝過來,他們不慌不忙,按照既定的方式發起反擊。最前排的戰士是以鐵殼烏龜著稱的重裝步兵,大方塔盾和一身鐵甲正適合用來阻擊對手,手中的戰刀拚命揮動,不需要瞄準對方,反正前面都是敵人。在他們的身後,原本是弓弩手的位置,這刻開始順著軍陣間隙向後退縮,接上的是長矛手編隊。

    長達四米的奇長鐵矛,是專門用來在陣地戰上進行對抗的,鐵矛架在前方士兵的肩頭,或者大盾牌上的凹溝處,然後不斷地吞吐,伸縮,每一次伸縮,都帶回鮮血淋淋,碎肉片片,再往後,就是最適合中距離殺傷的投斧手發威。

    防禦注定了要比攻擊占便宜,多層次攻擊手段讓進攻部隊死傷連連,騰起的血霧立刻將波浪般湧起的慘嘶之聲湮沒,一聲聲驚駭絕倫的淒厲慘呼就這樣此起彼伏。

    在突破了那段血肉鋪成的死亡區域段後,肉搏戰終於恢複戰爭中的主角地位,短兵相接依然是這個時代最無可避免的爭雄方式。而在戰陣的兩方,魯青與淺水清各自坐在馬上,在煙塵彌漫的戰場兩端遙遙相望,冷靜地掃視戰場,暗中估量著成敗得失,琢磨下一步如何行動。

    “梁丘旭沒有到前線觀戰,看來魯青不打算給我們任何擒王的機會。”碧空晴在淺水清耳邊小聲說。

    “但也說明他心中其實沒有自信。”

    “那就得看,淺督你是喜歡自大一些的敵人,還是膽小一些的敵人了。”

    “我喜歡失敗的敵人。”

    碧空晴笑了。

    遠方的戰事依然打得如火如荼,驚虹軍勝在兵力雄渾,鐵血鎮則勝在組織嚴密,雙方各有所仗,彼此間殺得不可開交。淺水清的目光卻不再停留原地,而是默默的等待著什麼。

    當驚虹軍的前鋒部隊與鐵血鎮絞殺在一起之後,魯青終於又了新的行動。

    又一支高達六萬人的隊伍,分左右向前殺來。這一次,有了前面四萬將士的纏戰,六萬士兵的衝鋒將會變得輕鬆許多。與此同時,中央大軍也開始緩步向前移動,看樣子,魯青是存了心要利用自己龐大的兵力優勢一鼓作氣吃掉鐵血鎮了。

    這也難怪,即使是現在,大軍盡出的時刻,魯青手還有十五萬的人馬做為總預備隊,隨時可以上戰場支援。相對淺水清而言,他有著太多太多的優勢。

    然而看到這副局面,淺水清卻微微笑了起來,他說:“這仗,就先吃掉他至少十分之一的人吧。”

    此時,左路兵力相較對手要薄弱許多的靈風旗山字營部隊,已經開始撐不住對方強大如海潮的攻擊,在常嶽的率領下漸漸後退。相對於中路與右路的膠著狀態,敵左翼部隊因此而一路高歌猛。

    “魯帥,馮夏那邊已經突破敵陣防禦線了,看樣子要不了多久就能滅其右翼,然後折衝中央本陣了。”

    “唔。”魯青也在用千里眼觀察著戰場,面對這種局勢,他說不上心中的感覺是喜還是憂。

    五萬士兵組成的衝擊潮,鐵血鎮擋不住照理是正常的,可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敵人的左路就是自己的右路,魯青對自己右翼軍的能耐是很清楚的,新兵居多,老兵太少,馮夏本身也不是什麼才華橫溢的人物,就這麼輕輕鬆鬆扔下幾百具屍體就想破了敵軍防線,說起來如果對手是別人,他還能相信,可對手是淺水清,他就有些不敢相信了。

    不過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的擔憂不是擔憂了。

    眼望著敵左翼部隊的前突不斷逼進,淺水清心中古井不波。他淡淡道:“差不多是時候了,讓開山他們出手吧。”

    隨著這一聲令下,原本位於右路後側的鐵風旗下的虎豹營和雲字營恕然有所動作。右路防線上,一批原本死頂的戰士突然後撤,讓出了一條寬達十米的道路,正在進攻的驚虹軍以為自己攻破了對方的防線,剛剛發出興奮的歡呼聲,只見一飆凶猛強悍的鐵騎已經從敵方後陣殺了出來。

    這一支剽勇怒猛的剛勁鐵騎,以勢不可擋的銳利鋒芒,從側翼處深深地紮入了猝不及防的驚虹軍陣營中,在一片顫栗血光之中,無數個烈焰中涅?的靈魂,紛紛升騰浮躍,驚碎的血火呈現出一個季節最鮮亮的色彩。

    ……

    虎豹營和雲字營剛一出擊,魯青就感覺到苗頭不對了。

    對方騎兵的出擊時刻正是自己的兩支部隊全部進入戰場區域,正在與對手進行絞殺的時刻,而此時,自己的中路策應部隊卻因為行動緩慢而沒有來得及跟上,無法及時保護他們的側翼,淺水清命令部隊出戰的時機精準度就像是掐著秒表在打仗一樣。

    而現在,擁有強大衝擊能力的騎兵一上戰場,驚虹軍立刻被殺了個人仰馬翻,騎兵強大的穿透力在這刻畢現無遺,方虎,拓拔開山,蘇雲等人領著兩營六千名騎兵戰士,直接從敵軍中穿插過去,就像六支巨大的長矛,一路深刺對手,看上去不將對手紮個底掉是絕不甘心的了。

    與此同時。

    “衝鋒!”鐵血鎮上下數百名軍官同時喊起來,中,右兩路鐵壁防線,原本用盾牌和長矛建立起來的鐵殼防禦一下子掀開了身上的鐵殼,猙獰出無數尖牙利刺。

    反衝鋒!

    面對敵十萬大軍的強力攻擊,淺水清不顧自己左翼已經被敵人突破的威脅,毅然決然地命令自己的部隊發動了對敵的反衝鋒行動。

    不,不僅僅是反衝鋒,最先衝出己陣的虎豹營,突然做了一個急速變向的高難度騎兵衝鋒陣形的改變,原本直刺直衝的隊伍,竟然放棄了鑿穿敵軍的做法折向左路,在敵方軍陣中劃出六道詭異的圓弧,在對對手進行撕裂分割的同時,亦從側面衝出了敵右翼軍部隊,然後一路殺向敵左翼部隊。

    鐵血鎮所有的部隊在這刻轟然運作起來,如一架上足了發條的戰爭機器,巨大的軍陣轟然運轉,開始了他們準備已久的變陣旋擊。

    “不好!”魯青大叫一聲,臉上一片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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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一百零九章 中秋決戰(3)


    變陣旋擊,顧名思義就是通過將軍隊的攻擊目標轉向,從敵人的側翼薄弱處打擊對手的一種手段。

    變陣旋擊的戰術核心,就是通過將優勢機動部隊集中於敵軍一側,在迅速粉碎敵一側攻擊力量之後,猛然旋轉,向敵軍中央本陣突破,與其他部隊合擊敵軍中央本陣,一舉擊潰敵軍,取得會戰的勝利。這種戰法對騎兵的要求非常高,也只能由騎兵負責實施。

    還好,鐵血鎮盡管在兵力上弱於對手,但是在騎兵上卻是絕不弱於對方。三萬大軍,有足兩萬精英騎兵,僅憑這兩萬騎兵,淺水清就可傲視驚虹。在以前,他不敢和驚虹人打硬仗,那是因為一來對手都是些沙場老將,輕易不會給自己發揮和冒險的機會,二來,他也實在是死不起人。但是這一次,他不用擔心這些問題。

    驚虹內部如今良將隕落,已經沒有幾個能看穿他戰術,並做出及時應對,那個魯青嘛。。。他實在是不夠資格看破自己經過變化的旋擊戰術。

    變陣旋擊的表現方式多種多樣,但是無論怎樣變,怎樣旋,其核心目的與手段,都在於通過製造在局部戰場上的壓倒性優勢來贏取勝利。而淺水清這一次的變陣旋擊與別人的又有所不同。

    因為他不是命令自己的部隊強攻中央本陣,而是繼續向側翼發起進攻,他的目的,是切割。

    淺水清就是要通過己方騎兵的高速移動與衝擊,在敵軍陣營中橫向撕裂出一道大口子,然後從敵左翼部隊的後方或側翼殺進去,完成戰術上的反包圍。

    而鷹揚旗的戰士則會迅速向前補上騎兵遺留下的空位,重新建立防線。

    虎豹營和雲字營就像是淺水清手的一把快刀,直接從對方手挖下一塊肉,然後放進口中慢慢地嚼。這與碧空晴安府川大戰的情形有些相似,只不過那個時候,碧空晴是用人命建立火線阻擋對方的救援,而淺水清沒那麼變態,還是采用了中規中矩的戰法,即鷹揚旗死守中路,頂住敵方大軍的進攻,鐵血鎮主力全力吞吃敵左翼部隊,吃到吃乾抹淨為止。

    戰場作戰,盡管戰術可以千變萬化,但最基本的戰爭理念都是不會變的,就是通過種種手段為自己製造局部戰場優勢,形成以多打少的攻擊態勢,通過蠶食局部,擴大戰果,到最終完成整場戰役的勝利。

    淺水清這次只蠶食局部,不擴大戰果,面對敵數量龐大的軍隊,他壓根就沒打算一口吃下去。

    魯青是做夢也沒想到淺水清會采用如此打法。

    因為變陣旋擊的核心思想一直以來都是直攻本陣,無論左旋右旋都不會擺脫這個戰術目的,而魯青很明白一件事,就是淺水清為了局限對方大軍人數優勢,特地選擇了這樣一個橫向寬度較窄的區域進行會戰。在這種情況下,驚虹三十萬大軍的寬度不夠,厚度卻高達近百層。在這種情況下強攻本陣,就等於把拳頭塞進鯊魚嘴,只有被對方一口吞吃的份。所以淺水清要玩變陣旋擊,直攻本陣,那麼魯青會樂得合不攏嘴,他會直接下令兩翼部隊向中央靠攏,利用巨大的人數優勢將對手進行反包抄,直接吞吃。

    但是淺水清卻選擇了變陣旋擊後,不攻本陣,改為快刀挖肉,滅其一部,打得不是縱向穿插,而是橫向切割,這一下老爺子就有些反應不過來了。

    老將們雖然經驗豐富,不易犯錯,但思想上拘泥於死板套路的缺點卻是無可避免的,面對淺水清改良後的變陣旋擊,魯青完全沒有思想準備。

    此刻,兩營騎兵不顧傷亡,拚命地在敵方陣營中穿梭,切割敵軍陣形,鷹揚旗戰士則在反衝鋒的號角下開始了迅速補位。魯青再顧不得一切,大叫道:“馮夏有危險,命令右路軍停止前進,中路軍加速衝鋒,一定要攔住敵騎兵側旋攻勢!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把我們的右翼部隊切開!”

    然而,他的命令下得還是有些晚了。

    早在戰爭開始之前,淺水清就已經通過種種方法掌握到了驚虹軍的指揮效率和部隊執行能力。

    戰場之上,很多時候指揮官並不是沒有好的辦法解決問題,但關鍵在於--及時!

    不夠及時的命令,等於沒有。

    戰爭中從沒有一種戰術是無法可破的,即便是如淺水清,格龍特這般人物,要說他們用了什麼招數打敗了敵人,試問大家可有辦法化解此招數,百分之九十九粗通軍事的人都能說出一種甚至數種以上的辦法。唯一的問題是,你必須事先有所準備,並在需要你做出決策的時候及時做出決策,而不是做事後諸葛亮。這恰恰是良將與庸才之間的一點重要差別。

    魯青本身沒能提前看到可能出現的狀況,而在問題已經出現後,盡管他立刻做出了反應,但他的部隊傳令係統卻太過效率低下,而他的部隊執行戰術變化的能力也遠遠不能和鐵血鎮這幫精英戰士相提並論。指揮效率這個問題,已經成了驚虹軍的死穴。

    盡管魯青也曾想盡辦法解決部隊的行動效率問題,但是建立在科技落後的大時代背景下的戰爭,不是一兩個天才就能解決的,至少淺水清面對這樣的問題就曾說過這樣的話:“兵團級別的大戰,真正決定勝負的是戰前的準備與各級將領的臨戰反應能力,而不再是臨場指揮。而總指揮官要想發揮出自己的能力,左右戰局,他就必須有能力看到戰場上半個小時以後發生的事,而不是如以往般只看到幾分鍾以後發生的事。如此,他的作戰命令才能透過傳令與執行上的障礙,在最關鍵的時刻發揮作用。”

    這段話,基本囊括了大兵團作戰時的指揮神髓,即,面對神經反應遲緩的大部隊,所有的命令,都必須根據其遲緩程度提前發出,哪怕你要指揮你的部隊一起向前踏出一步,你可能都得提前半個小時發出這道指令,然後才能在半小時後看到這則指令的成功實行。倘若那個時候需要的是你的部隊後退,而你的部隊卻前進了,那麼很遺憾,你基本死定了。然而這種要求,只有少數能力卓越經驗豐富心理素質良好的指揮官能夠做到,對大部分將軍來說,這太難太難。與其胡亂指揮,還不如讓他們一窩蜂衝上去胡砍亂殺來得實用一些。就連淺水清都無法解決的大部隊行動遲緩的問題,魯青就更做不到了。

    因此,越是大規模級別的集中型會戰,其作戰方式也就越是趨向於簡單化,複雜的戰陣變化變得不再符合實際要求,盡可能的發揮出自己的兵力優勢才是取得勝利的第一要素。

    魯青的標準,是三十萬大軍的戰鬥力,能正常發揮出來,實現一等於一的目的即可,而淺水清的要求,則是各部隊配合作戰,兵種陣形銜接務須巧妙,發揮出一加一大於十的效果,同時限製對方的發揮,讓其一加一小於一。

    在這種情況下,魯青的戰前戰術規劃很簡單也只能簡單--將三十萬大軍分成數支部隊,然後輪番進攻,理想結果就是只用兩支部隊就將對手徹底絞死這片人海風暴中。

    而淺水清則是一開始就采用了冒險至極的變陣旋擊戰術,製造出一個局部戰場上的絕對優勢!

    ……

    此時的戰場上,盡管魯青已下達了右翼部隊停止衝鋒的命令,但事實是,當時戰場上馮夏指揮的部隊,已經在右路戰場突進數公里之遠。當馮夏以為自己已經徹底擊潰敵右翼防線,正準備命令部隊向鐵血鎮本陣發起進攻時,虎豹營和雲字營兩支騎兵部隊卻已經開始橫穿整個戰場,從其後方向他殺來,他們從側翼衝進敵陣,以猛烈突擊之勢將馮夏的部隊從後部分割成兩斷。

    與此同時,原本一直坐視前線部隊死戰,按兵不動的血風旗下的兩個營還有靈風旗下的風字營三營騎兵,突然啟動。

    這一啟動,將整個大陣的重心頃刻間向左方移動而去。三營九千鐵騎,在這刻化成漫天風雷,迎著馮夏軍的部隊狂猛殺去。

    原本被打得節節後退,看上去已擋不住敵進攻鋒芒的山字營常嶽部,在這刻竟重新發威,三支部隊同時向馮夏的突前部隊發動了如狂風暴雨般的猛烈衝擊。

    突然遭遇來自三個方向的猛烈進攻,一下就被對手給打蒙了,馮夏放眼四周數公里戰場上,幾乎到處都能看見敵方的騎兵在向著自己縱橫衝殺,肆意屠戮,蒼血,在猛烈奔湧的人群中不住升騰綻放著,淒厲的慘呼和野性的怒吼,成為整個天空和大地唯一的主題。

    四面皆敵!

    除鷹揚旗和鐵獅營負責死死抵擋住對方的進攻外,鐵血鎮幾乎所有的騎兵和少量的步兵這刻都衝進了敵群中。近兩萬精英騎兵對三萬被分割開的城府軍步兵,這是一場典型的無懸念的屠殺。

    即使如此,淺水清還嫌不夠。大量的弩車,連弩機等重型戰爭器械在這刻被佑字營戰士推上左路戰場,再配合以大批大批的弓箭手,他們的目標不是敵主陣中央,同樣是這支陷入圍困中的敵左前部隊。

    馮夏的軍隊沐浴在一片腥風血雨式的殺戮下,在毫無防備之中,大批的精英騎兵已將洶湧如流的大寫意瀾流,從突破的一線拉廣到整個陣營,瞬息間,蒼茫壯闊的生命大野,馳湧起渾雄粗獷的力流,死亡咆哮和莽蒼的血影,在熾烈的風野之中擎托起磨礪的金鳴。

    一批防禦甲車也被推上了戰場第一線,這些曾經在藍草坡為淺水清立下過汗馬功勞的戰車再一次派上了用場。之前不用它,是因為那個時候需要部隊發起一次反衝鋒,而這一次,成功實現“圈地”計劃的鷹揚旗,他們的任務是牢牢守住這一線,堅決不放敵人過來,這些個大鐵皮烏龜就算徹底發揮起作用來。它們的大屁股一蹲,就算徹底守死在地面上,在重裝步兵和長矛武士的配合作戰下,要想衝破這道防線,注定要付出鮮血和死亡的代價。

    淺水清幾乎集中所有兵力全力打擊被困在己方包圍圈的驚虹士兵,他有絕對的把握,可以在敵人衝過自己的防禦線前,全滅這支部隊。

    魯青借助己方雄厚兵力的衝擊夢想,就這樣在淺水清的巧妙安排下徹底破滅,他的右路軍被圍,左中兩路軍,則遭遇鷹揚旗三營和重建的鐵獅營士兵的凶猛攔截,陷入艱苦的攻堅戰中。

    戰爭中最忌諱跟著對手的節奏去走,盡管魯青已經在其後連續下達了多項指令,但是跟在淺水清的出招後面做應手,絕沒有好果子吃。

    十萬大軍組成的凶猛浪潮,碰上以鐵壁著稱的戰車防線,撞出一片洶湧巨浪,然而任你巨浪滔天,大壩卻巍然不動。被鐵甲包成一個個活動鐵皮大罐頭的重裝士兵們,幹別的不行,幹這種攔路劫道的活卻最是得心應手。

    這批曾經在戰俘營煎熬過漫長的艱苦歲月的戰士們,正在用自己的血肉和武器,盡情發泄著心中的怒火,揮舞著複仇之刃,與敵人血戰沙場,誓死不退一步。淺水清用他們攔截驚虹軍,算是用對人了。相比之下,宗卓對湯守望的評價則十分中肯,中路軍對鷹揚旗的強攻態勢顯然有所不及,僅從場面看上去,明明是負責防守的鷹揚旗看上去到更像是在進攻……

    戰事打到這一步,幾乎已無懸念,外圍的數十萬大軍進不來,好不容易衝進去的部隊卻被人凶狠的蹂躪屠殺……

    魯青的眼皮耷拉了下來,而與其遙遙相對的淺水清則緩緩吐出了一口長氣。

    要說不緊張,那是假的。

    此次的變陣旋擊,其實在執行難度上遠高於普通的旋擊戰術。以往的變陣旋擊,都是建立在已經擊潰一側敵人的基礎上進行的,但是虎豹營和雲字營的衝擊,卻無法在這種情況下完成。

    與歷史上所有的變陣最大不同的一點就是,兩營戰士是在敵人的陣地上完成的此次變陣,是在敵人的刀槍劍斧的招呼下執行自己的旋擊命令。很多時候當需要你向左側旋轉的時候,明明前方的阻擋力度更弱,你卻必須向著更加危險的區域衝擊,這就需要士兵有絕大的勇氣和犧牲精神以及非凡的執行能力。要在狂熱的殺戮中保持清醒的頭腦,一邊奮勇殺敵,一邊還要緊記主帥的吩咐。

    錯非是如虎豹營雲字營這般經歷了無數血戰的戰士才能完成如此高難度的使命,想必就連沙庫而倫格龍特,也不敢輕言自己的部隊能完成如此高難度的旋擊。

    可惜啊,要是自己有足夠的部隊,本可不必采用如此冒險的打法;要是自己有更多的優秀騎兵,他就不必將敵左翼分割後再吃掉,而是可以直接一口氣吞吃;要是自己的部隊再多一些,自己或許就可以真得強攻本陣了……

    戰爭中沒有如果。

    淺水清只能搖頭苦笑。

    盡管淺水清為了這場大戰預先準備了一支誰也沒想到的伏兵,但是在戰爭真正展開之前,淺水清必須先用自己的部隊打出一場讓所有人看了都有信心的戰役,如此才能確保雇傭兵部隊不會臨時反水。要知道,即使是對貪婪的雇傭兵們來說,一場能夠取得勝利而只能得到少量金錢的戰鬥,依然比一場注定失敗而能得到大筆財富的戰鬥有意義。他們可以為錢拚命,卻不會為錢送死。

    看不到勝利希望的戰爭,絕不是雇傭兵們的追求,而這就需要淺水清先給他們些信心,至少讓他們看到,僅有三萬人的鐵血鎮,同樣能和對手打一個持平。

    而現在,淺水清超額完成任務。

    隨著時間的推移,驚虹軍左翼部隊已經處在了敗亡的邊緣。

    今日一戰,淺水清以三萬鐵血鎮士兵迎擊敵三十萬大軍,順利包抄並消滅敵三萬前鋒部隊,注定要給驚虹軍一個難忘的教訓。


第六部 第一百一十章 中秋決戰(4)


    魯大帥伸出去兩個拳頭,縮回來時還剩一個半。

    淺水清銅牙鐵齒,噶蹦一下就咬掉驚虹軍半只手臂,痛得魯青撕心裂肺。

    這場戰爭從上午開打,打到黃昏時,馮夏部三萬大軍便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馮夏本人力戰而亡。

    隔著戰場上的銅牆鐵壁,眼看著欲救無門,魯青也只能無奈地下令鳴金收兵。

    今日一戰,未能一戰滅敵不說,反而被對手消滅己方三萬餘部隊,淺水清局部戰場上的指揮能力天下無雙之名,確實不是拾來的。

    這一天的戰鬥,驚虹軍一下子失去了三萬三千名戰士,其中三萬人是被淺水清包了餃子,還有三千人則是在衝擊鷹揚旗防線中戰死的,相比對方的戰力損失,鐵血鎮的損失就小得多了,戰死一千餘人,受傷兩千眾,基本沒有傷及筋骨,主要損傷差不多都來自負責“抗洪救災”的鷹揚旗。

    戰場上數以萬計的屍體,用成噸成噸的血漿書寫著這場大戰的記錄,淺水清指揮鐵血鎮以一當十,獲得了一次小範圍內的戰術性勝利,刷新了曾經的正面戰場上以少擊眾的兵力懸殊對比記錄。

    在觀瀾歷史上,以弱勝強的記錄,最高記錄是當年的沙思汗大帝創造的一比四十八的勝利記錄,不過那是在夜襲情況下進行的。正面戰場決戰的情況下,以少勝多的最高記錄是一比十二,同樣是這位天才統帥創下的,不過那時他帶的是四萬精英遊牧騎兵,面對的是四十八萬敵雜牌軍組合。

    以一當十的正面決勝勝利記錄,觀瀾歷史上沒有,當年的大梁帝國李飛,到是創造過以兩萬騎兵加六萬步兵打敗敵四十五萬大軍的記錄,問題是他先采用了騎兵繞後突襲,然後步兵衝鋒,最後再變陣旋擊強攻本陣的做法取得的勝利,並不能算完全的戰場正面決戰。

    如今的沙庫而倫格龍特在當年打敗仲叔夜時,到是以二十萬遊牧騎兵直衝敵百萬大軍,但好歹正面還是有四十萬己方部隊牽引和配合自己。他的侄子發動的那場突襲,創造了一比九的以少勝多記錄,但也是在突襲情況下。

    而聖威爾的斯波卡約在平定九國叛亂戰役中,到是打出過一比十一的正面決戰的大勝例子,問題是他當時帶的是聖堂武士隊,一萬重騎兵,四萬重步兵,這五萬士兵的價格比其他同類士兵的價格要貴上數倍,單是他那一萬重騎兵就足以讓所有人眼讒,其戰鬥力足可頂三到五倍的輕騎兵。

    由這一點,我們可以看出,要在正面戰場上打出力量對比懸殊的以少勝多戰役,其實是非常困難的。許多大獲全勝的將軍們,不是手握著一張甚至數張奇襲或突襲的底牌,就是擁有著兵種和士氣上的絕對優勢。

    僅僅依靠陣形上的運作,就想打敗一支正規大軍,難度是異乎尋常的高,不僅要求指揮官對敵軍行動判斷準確,時機拿捏到位,更對士兵素質要求甚大。

    因此淺水清這一次所創造的,可以說是一份新的輝煌記錄,但又不能說是記錄。

    原因很簡單,他固然是消滅了敵三萬部隊,但驚虹軍主力猶存,尚未全敗。戰爭不到最後一刻不見分曉,只要驚虹軍一天未敗,他這一戰就不能算結束。即使他現在幹掉敵三萬部隊,可如果後面他輸了,那麼前面的所有勝利都會變得毫無意義。即使是記錄到史書上,也只會說:天風歷108年,淺水清自不量力,領鐵血鎮三萬迎擊驚虹三十萬大軍,小勝一場後,大敗虧輸,全軍盡沒。

    所謂的奇跡般的勝利,到這刻,就只能變成小勝一場。

    通過戰前的種種布置,巧妙地運用指揮上的時間節點,使自己的每一次出擊,都正擊中敵方的要害處,是這場戰役勝利的基點。但是接下來的戰鬥,能否再發揮出這樣的戰果,就難說了。

    魯青畢竟不是笨蛋,他顯然也已經看出了問題的所在,淺水清之前的種種安排,也漸漸讓他明白了自己的失誤。

    問題是,他還有機會改正嗎?

    ……

    夜已深。

    後軍王帳中,依然燈火通明。

    那是驚虹朝中眾官將仍在商討今日戰事。

    三十萬大軍與敵決戰,結果一上戰場就被人幹掉三萬,說是沒傷筋動骨,這份損失還是讓人心疼得要命。面對這種狀況,梁丘旭終於還是沉不住氣了,召集大家商議戰局,看看後面該怎麼辦。可是人多主意多,大家各有各的看法,一時間誰也不出個道道來。

    魯青則跪倒在梁丘旭身前,沉痛道:

    “陛下,臣無能,臣該死,今日一戰,送葬我驚虹三萬大好男兒,有愧陛下厚托,臣惟有請辭!”

    打了敗仗,就撂挑子,可誰來接這擔子呢?

    坐在龍椅上的梁丘旭輕輕歎了口氣:“請辭一事,暫時先擱置,淺水清的三萬精兵,戰力強悍,勇猛難擋,指揮得法,攻防兼備,我驚虹軍的確是有所不如,朕先不處罰你,只是還要繼續商討下面的仗該怎麼打。”

    “陛下,臣認為,今日之敗固然與鐵血鎮的凶狠和淺水清的狡猾有關,不過關鍵還不在於這些。”

    說話的,是梁丘旭的禦林軍統領甘凱,這個人是世家出身,祖上三代都是王室重臣,對驚虹梁室可以說是忠心耿耿。選拔近衛,首重忠誠,能力反到在其次,此外領兵作戰的機會不多,主要負責的是保護王室安全。不過甘凱本身熟讀兵書,在驚虹勉強也算是個將才,雖然比起寞子歐世均洋等人明顯不如,但和魯青等人相比,到也未必差多少。

    這刻他開了口,梁丘旭自然是要聽下去的。

    “說下去。”梁丘旭道。

    甘凱立刻道:“軍事上,從來都是戰術指揮服從於戰略布置。此番決戰,表面上看,我軍是以三十萬大軍迎擊對方,占了大便宜,但是淺水清早在一開始就為我們先定下了決戰地點。這一帶戰場面積狹長,寬度不到十五,根本不利於我方將士發動全面衝擊。一次衝鋒,就算全部采用密集式攻擊,也只能有最多八千人衝在前列,考慮到需要有足夠的空間供我軍騰挪閃避,事實上衝鋒在前的將士,其每一橫列通常都不超過兩千人,十五萬人的衝鋒陣容,厚度高達五六十層,我軍空有厚度,而無廣度,在先天上就無法發揮大軍優勢,以至於魯帥此番出擊,空有數十萬大軍,卻無力發揮其效用,而鐵血鎮的三萬部隊,在這樣的戰場上卻正好發揮得遊刃有餘,其寬度與廣度比正相適宜。末將認為,這才是我軍失利的主要原因。”

    “是啊是啊,哪怕戰場範圍再擴大只要一倍,我軍的攻擊力也將隨之增加一倍,淺水清都不可能打得如此輕鬆。”

    “廢話,如果是那樣,淺水清就不和我們打了。他之所以肯站出來和我們決戰,還不就是看中了這的地形?你總不能讓他一點好處都沒有,就拿三萬人來和我們死磕吧?”

    “就是就是,地形的確不占優勢,但也不能因此就一戰送葬我如此多的官兵。大家都在一個區域打,淺水清能調動多少兵力,我們也能。哪怕是三萬換他一萬,我們也換得值,可就這樣,竟然還是被對方直接吃掉,還吃得連骨頭都不吐出來,這也輸得太冤枉了。”

    “我看啊,是魯帥的年紀大了,反應有些慢嘍。”

    “的確是慢嘍,我今天在後面可是親眼看到,人家都已經從戰場一頭殺到另一頭了,咱們的部隊才剛剛有所反應啊。照這樣子打下去,想贏淺水清,難啊!”

    王帳之中,十餘位朝中文武此刻紛紛發表自己的看法,且不管他們懂不懂軍事,這刻說著現成的風涼話,那是輕鬆無比。到也有幫魯青說話的,但是絕大多數卻還是站在魯青的對面,諷刺對方年事已高,各方面都已經有所退步。

    魯青沉默不語,此時的他,沒有反駁的權力。梁丘旭微微思索了一會,抬頭問甘凱:“甘愛卿,你看這仗接下來該怎麼打?”

    甘凱立刻道:“我看啊,最好的辦法,就是立刻派出一支部隊,星夜穿過淚河,沿河一路南行,至下遊處折返,從鐵血鎮的後方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咱們大軍給他來個兩面夾攻,這麼一來,鐵血鎮就惟死而已。”

    “誒,誒,誒,這可不行,說好了是正面決戰的,怎麼能用此下作伎倆,就算打贏了,他日傳出去,也要被人戳著脊梁骨罵的啊。人家三萬人跟我們正面對決,我們竟然還要使奸耍詐,此計不可行,會大傷我軍士氣的。”立刻有人跳出來反對。

    “對對對,此計不可行,再說那淺水清也不是好騙的。萬一被他發現我軍從後掩殺,他打馬就跑,滅不掉鐵血鎮,更是白遭罵名啊。”

    “淺水清在這一帶經營了有些日子了,誰知道他有沒有在防著我們這一手呢?他只要在後方安插幾個崗哨,就可以監視住我大軍動靜,我看此法不妥。”

    甘凱這話一出來,立刻引來反對聲片片。

    甘凱冷笑道:“打輸了仗,才會影響士氣,打贏了有什麼好影響的?至於聲譽問題嘛,天下豈有不付出代價就可輕易獲得的勝利。淺水清之所以能一直贏我們,就在於他夠狠,他舍得下本錢!當初為了偷襲寒風關,他可是把自己的嫡係部隊鐵風旗整個都送到了我驚虹軍嘴邊的,摩雲峰上更是讓自己的士兵上去送死。下了本錢,才能有收獲啊!這個人,他就是敢下注,才能贏得這麼大!”

    “問題是淺水清是以小搏大,他的鐵血鎮就算全部完蛋,也不過是三萬人而已,所以他敢搏,也搏得起,可我們不行啊!甘將軍,你的提議,是在用整個國家和君王的信譽做賭注,而且這份賭注是必定付出,無法收回的。而淺水清下注的時候,他的賭注總還有收回的機會呢!”

    “那也總比今天這一仗被人打成這樣要好得多。”

    “今日一戰,只限於今日,過了今天,誰知道又會如何呢?還是在戰場上想想辦法吧。”

    甘凱聽得心頭憤怒:“我擔心到了明天,淺水清沒準又會出什麼餿主意來對付我們了。你們不會以為,他還會像今天這樣和我們打吧?也許淺水清自己的士兵,此刻已經越過淚河在向我後方進逼了!”

    帳中眾文武大嘩,有人高叫道:“淺水清還算是個重諾守信之人。盡管他之前用盡種種手段,但都沒有違反通告所言。今日一戰,他既沒有做戰場規避,也沒有偽裝偷襲,相信他後面不會做出這種自毀承諾之事。”

    “就是就是,此人還算是言出有信,他若要耍詐,今天白天就耍了。現在他贏了一仗,更沒有道理采用如此手段了。”

    甘凱把頭一撇,冷笑道:“相信敵人,就等於是自殺。如果我是淺水清,我就在今夜帶人做夜間襲營。反正淺水清說得是不得偷襲,而不是夜戰。他完全可以打著夜戰的幌子玩夜襲的把戲!”

    此話一出口,魯青心中就是一個咯。

    就字面上解釋,偷襲一詞本意就是攻其不備。但是攻其不備者,通常發生在戰事未開期間。戰事一開,各方皆有防備,怎樣才能算攻其不備,就會產生極大的理解歧義。

    因此很多時候,偷襲一詞更多地用非戰期間對某方發動的突然襲擊,比如偷襲珍珠港就是比較明顯的偷襲行為,然而用在戰事展開期間,對其含義理解就會模糊難辨。倘若在白天打過一場後,晚上淺水清繼續領兵來攻,那到底算夜戰還是算夜襲,只怕誰也說不清楚了。

    魯青這刻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場假襲營。

    “不好!”魯青脫口高叫起來:“淺水清今夜要襲擊我軍營地!”

    話音落下,耳畔已再度響起震天裂地的喊殺聲:“敵襲!有敵來襲!有強敵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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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中秋決戰(5)


    大批大批的鐵血鎮士兵身穿黑盔黑甲,手持鋼刀長矛,瘋狂地湧入驚虹軍營地,他們不發一言,見人便殺,後面的弓箭手則不停地向著天空放出火箭。

    沉默的殺戮在最初並沒有引起對方的注意,在一開始就幹掉了對方的幾個警報點後,鐵血鎮幾乎是一路暢通無阻地衝進了敵方營地,盡管有少數夜間守備士兵發現了他們,並及時發出大聲呼喊,但在綿延數十的大軍營地中,所能起到的作用寥寥,反而給自己引來了殺身之禍。

    許多大戰一天,疲倦欲死的驚虹士兵甚至憤怒地叫罵:“鐵血鎮又想假襲營!”

    然而這一次,淺水清動真格得了。

    驍勇善戰的鐵血鎮士兵,即使是在大戰一天之後,也依然有力氣在晚上繼續發動攻擊,相比之下,昨晚沒睡好,今天又打了一天的驚虹軍,在這場考驗意志,體力,精神等諸多層面的戰鬥,明顯落於了下風,整體狀態大幅度下滑。

    兩萬精銳騎兵在這刻呼嘯著衝進驚虹軍營地大開殺戒,他們縱橫屠戮,在怒潮般洶湧的沸血中張揚出最肆無忌憚的冷咧,戰士們的馬刀揮舞出冷色鐵光,飛揚起迷幻紅彩,撕破長夜,染紅圓月。

    中秋月圓夜,血戰乾坤赤。

    今天晚上的殺戮,才是這場中秋決戰的主角!

    這才是淺水清中秋決戰的真正意義!

    這一夜,注定將是一個瘋狂的屠戮之夜!

    ……

    淺水清組織的突擊嚴密而高效,即使是在夜襲的狀況下,鐵血鎮依然是在高度的有組織的情況下進行。今夜中秋月圓,皎潔的月光使得黑夜並不那麼黑暗,視線半清不清,雖然看不清遠方的敵人,但卻使得自己的士兵可以形成有效的整體作戰單位。

    首撥衝鋒的,是血風旗碧空晴帳下的三個營,分左,中,右三路同時向對方發起衝擊。他們並不戀戰,因為他們的任務不是殺死敵人,而是快速通過敵營地,盡可能的以最快速度殺死驚虹軍營地各角落的夜間守備戰士。

    夜間守備隊的主要作用,一是發動警報,二是通過自身的戰鬥抵擋對方的襲擊,為己方大部隊的出營作戰爭取時間。

    警報點被幹掉後,夜間守備隊就只剩下了力抗鐵血鎮一個重任,但很顯然,在血風旗戰士的強力衝擊下,他們根本無法阻擋太多時間。

    第二批衝鋒的,則是緊隨其後的靈風旗兩營戰士。他們的任務是在戰鬥打響的那一刻,迅速清剿最先出營的驚虹士兵,繼續將營地反擊力量遏製住,保持進攻道路的暢通。

    淺水清並沒打算無聲無息地穿過綿延數十里的驚虹軍營地,直接摸到梁丘旭的床頭,然後將其一舉拿下,那太不現實,但他可以利用己方強大騎兵的速度優勢和衝擊力,做到在敵人真正有所反應之前,先將反抗扼殺在搖籃,將敵人的反擊力度最小化,與此同時,對驚虹王旗發起衝擊,逼迫梁丘旭逃竄,動搖其軍心士氣,從而為全面獲得這場戰爭的勝利打下基礎。

    因此第三波攻擊,繼前兩旗的快速,沉默之後,一反作風,變得囂張,淩厲,雷霆萬鈞。

    一支兩千人組成的隊伍,緊隨在靈風旗後,向各處營地投擲火流星,他們的馬上足足帶了數十支火流星,利用戰馬的高速在營地中奔忽來去,手上則不停地重複著點燃,投擲,點燃,投擲,再點燃,再投擲這樣的動作。

    一處處營地就這樣被迅速點燃,起火,燃燒,許多來不及有所反應的士兵渾身著火,哀號著衝出營帳。

    今夜風速普通,試圖以一把火燒盡全軍的想法不切實際,但淺水清不在乎,既然火勢缺乏風力助燃,我就多放一些起火點。既然對手沒有愚蠢到遍紮連營,不易以點帶面,那我就幹脆衝進去放火。

    有多少劣勢,就有多少優勢,在淺水清的眼,機會永遠是大把可抓,俯手皆是。

    隨著縱火隊的前進,在他們的身後第四撥隊伍的行動就越發囂張起來。

    嗖嗖嗖,千萬支火箭仿佛夜空最璀璨的流星,在天際劃出燦爛的光弧,拖著長長的彗尾落進敵人的營地,營帳,馬廄,輜重器械,凡是可以燃燒的東西,在這一刻統統燃燒,騰卷出熊熊烈焰。前面的縱火隊是以有序排列的方式縱火,後面的騎兵則是以誇張的鋪散方式進行,兩者相輔相成,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驚虹軍營變成一片火海。

    鐵血鎮的前排士兵在黑夜穿行,殺戮,後方的士兵則縱火,焚燒,光與暗的班駁影像將整個天空扭曲出一片迷離色彩,起火點就像是排著隊行進的軍列,若從天空中俯瞰,就好比是一排一排的路燈依次亮起,井然有序地向著驚虹軍的縱深處延伸開去。

    這種詭異莫名的打法,將夜襲原本的混亂本質書寫成秩序,但保持秩序的是進攻方,陷於慌亂的卻是驚虹人。

    措不及防的驚虹士兵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殺得叫苦連天,鮮血在暗夜月色下飛濺,空氣中飛舞起迷亂的血末分子。

    少數尚存鬥志的驚虹士兵在混亂與匆忙中臨時組合成一支小部隊,試圖阻擋這支浩瀚鐵流,卻碰上了擔任第五波攻擊批次的拓拔開山。這個九命戰神虎目賁張,大錘揮舞出一片天地渾流,在反抗軍中砸出一片支離破碎的身體碎塊和迷迷蒙蒙的血腥塵末,頃刻間將其土崩瓦解。

    “吼!”他放聲狂囂:“逃者不殺!”

    “逃者不殺!”如此這般的狂呼此起彼伏,在驚虹軍營地中傳徹四方。

    戰士們的狂呼在這血腥狂舞之夜,轉化成一股股驚悚的心靈風暴,恐懼之門在這刻霍然洞開,頂不住壓力的部分驚虹士兵終於開始轉身奔逃。

    他們被迫向後方逃逸,就像是傾倒的多米諾骨牌,形成一片逃逸的連鎖反應,而在他們的身後,突襲的軍隊在銀色的月光與紅色的火光的映照下,如一道玄色激流狂衝直瀉,兩萬名騎兵在這刻化身成暗夜殺神,將死亡的恐怖帶給驚虹軍每一名士兵。

    衝擊!衝擊!衝擊!

    戰馬在奔騰,戰士在狂囂,戰刀在揮舞,戰魂在激揚!

    “方虎,王旗!”暗夜火光,淺水清的身影突然出現,長刀指天,冷峻面容迸發出火熱戰意。

    “明白!”不遠處的方虎大吼道,獨目猙獰出血色光芒:“殺向王旗,生擒梁丘旭!”他如斯狂吼。

    鐵風旗戰士隨之一起高吼:“殺向王旗,生擒梁丘旭!!!”

    聲若洪鍾巨浪,一浪接一浪,一直傳到第一波攻擊批次,再傳到後方王帳之中,聽得梁丘旭渾身都打了個激靈。

    ……

    甘凱匆匆衝進王帳:“陛下,不好了!淺水清帶著鐵血鎮全面殺進來了!我軍前方士兵正在不停地敗退。”

    “怎麼會這樣?淺水清他說好不偷襲的!”梁丘旭失聲大叫。

    “淺水清卑鄙無恥,這種事竟然都幹得出來!”一大群朝中文武同聲憤慨叫罵起來。

    魯青氣得大罵:“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個時候說這些話?緊急關頭,諸位大人還是趕快跟我一起指揮部隊作戰要緊!”

    “還做什麼戰?他們都已經殺進來了!”有人高叫道。

    魯青怒吼:“怕什麼?!咱們有三十萬大軍在此,就算是站直嘍讓他殺,也夠他殺上一夜的。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軍心不能亂啊!甘將軍,還請你立刻帶領禦林軍頂住對方的進攻,只要你能頂上那麼一會,我就可以重新組織兵力,徹底滅掉他鐵血鎮。”

    甘凱一點頭,正準備出營,有人大叫道:“不行!鐵血鎮的目的是陛下。此時此刻,應該讓禦林軍護著陛下先退開,魯大帥,你的任務應該是領著我軍擋住鐵血鎮,無論如何,不可以讓他們傷了陛下。”

    說話的,是中路都軍使章鬆柏。

    魯青大急:“不可以!陛下是我軍之魂,陛下不能離開啊!陛下你要是走了,我軍必亂。如今我軍雖有些混亂,卻是因為襲擊伊始,各部始料未及所致,但只要給他們時間,他們馬上就能組織起兵力反撲,此時此刻,陛下萬萬不能離開,否則我軍軍心必散。一旦造成潰散,則縱有百萬大軍亦只有敗亡一途啊!而且現在鐵血鎮是從前方殺過來的,後方幾乎未受影響,我正打算從後軍中抽調一批人做督戰隊,攔住逃逸士兵,督促他們死戰,只要前邊的人撐住了,那我大軍就可源源不斷地投入戰鬥!”

    “混帳魯青,天子不立危簷之下,關鍵時刻,應該首先保護陛下安全,你竟然想讓陛下留在險地?竟然還想抽調陛下的禦林軍?”

    “章鬆柏!你這無知小人,貪生怕死之徒,我部三十萬大軍的性命就不是命了嗎?陛下,臣敢擔保,只要王旗不倒,不出半個時辰,我就能重整兵力,打退鐵血鎮!陛下不要看他們現在鬧得歡,其實他們堅持不了多久的。他們的人太少了,如今孤軍深入,正是入我大軍重圍。只要甘將軍能帶著禦林軍頂住他們,我再指揮大軍全面包抄,淺水清他就死定了!”

    “魯青,你想得美!竟然想以陛下作餌!萬一淺水清攻破禦林軍防禦,殺進王帳,砍倒王旗,那我軍才是大敗虧輸呢。只要陛下不倒,我軍士氣就不會跌,你身為大軍統帥,就當領軍死戰。陛下,還是請甘將軍帶著您先撤離險地吧。鐵血鎮雖是孤軍深入,您卻不能以身犯險啊!”

    後軍王帳,一大批朝中文武同時向魯青發難,堅持立刻帶梁丘旭離開此地。

    就連甘凱都說道:“鐵血鎮有備而來,來勢洶洶,我禦林軍能不能擋住對方的騎兵突擊,我也沒有把握。留陛下在此,固然可以穩定軍心,可萬一有個閃失。。。。。。。”

    作為禦林軍統領,盡管甘凱知道魯青是正確的,但他的身份卻使他不能不優先考慮國主安危。

    魯青急得無奈,只能看著梁丘旭:“陛下。。。。。。。”眼神中透出哀求之意,這位老將如今只能將希望放在梁丘旭自己身上了。

    梁丘旭聽著外面喊殺陣陣,心中一陣發涼,想了想終於說道:“魯愛卿,朕給你兩千禦林軍作為督戰隊,你立刻重新組織前軍逃逸士兵進行反撲。朕先走一步,期待你的好消息。”

    梁丘旭這麼一說,魯青的心直墜冰窟。

    兩千禦林軍夠幹什麼用?自己的皇帝都跑了,戰士們還能有信心嗎?縱是兩萬人的督戰隊,在這種情況下也未必能發揮作用了。

    他終於明白了一件事:盡管自己是這支部隊的全權主帥,但是只要有梁丘旭在,他就永遠不可能真正的做主。

    他也終於明白了淺水清為什麼敢如此囂張大膽地夜襲驚虹軍營,因為他看準了梁丘旭絕對不敢在這種情況下還繼續留在大營之中。他就是要逼梁丘旭逃跑,如此才能大勝驚虹軍。

    只要梁丘旭一走,不但軍心會立刻渙散,同時還會帶走三十萬大軍中最為精銳的八萬禦林軍戰士。在這種情況下,淺水清對付剩下的二十萬驚虹軍,要打出擊潰戰就再不是什麼難事了。

    眼望著梁丘旭在眾人的簇擁下向帳外走去,整支後軍開始匆匆向後轉移,魯青呆呆地站在那,耳聽著身後漫天的喊殺聲,終於忍不住跪倒在地痛哭起來:“陛下……我驚虹二十萬大軍,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第六部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中秋決戰(6)


    夜瘋狂,馬嘶人急火猖狂。

    這一夜,觀瀾大陸上演著自人類有戰爭以來的最瘋狂戰事,淺水清效法沙思汗,以三萬精兵突襲敵三十萬大軍,殺得血流成河,殺得日月無光,殺得天昏地暗,殺得河水染赤。

    梁丘旭的後撤,成為這場戰事驚虹軍走向末路的重要轉折點。梁丘旭不僅帶了三十萬大軍中最精銳的八萬禦林軍戰士,最重要的,是他還帶走了戰士們拚死抵抗的心。

    士氣因何而來,士氣因何而去。

    凡事有因才有果,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孤正帆猜漏了一件事----並不是一定要砍倒王旗,拿下梁丘旭,才會讓驚虹軍士氣崩潰,逼使王駕後移,同樣可以做到這一點。在生死猶關的時刻,即使再有本事的人,缺乏戰火的考驗,在亂局乍起的情況下總會有害怕的心理,除非是蒼野望般深知其中厲害關鍵,真正懂得軍事的君主,否則絕大部分君王在關鍵時刻,會選擇成為自己部隊的負累,而不是中堅磐石。

    後路軍八萬大軍向後離開,前線戰場則陷入一片瘋狂殺戮中,老將魯青到還在盡忠職守,他的身邊已經圍攏了數千名戰士,正試圖遏止住鐵血鎮的衝鋒勁頭。

    不過來自前方的呼喊聲就像是驚虹軍的催命符深深刺痛了每一名戰士的心。

    “梁丘旭逃跑了!”

    “你們被拋棄了!”

    “驚虹軍敗局已定,降者不殺!”

    一名傳令兵急急來報:“大帥,前營各路兵馬擋不住鐵血鎮進攻,他們正在向這邊殺來。”

    魯青怒吼:“傳我命令,所有各部,就地死守,不得擅離戰場!我驚虹軍勇士寧死不屈!”

    老軍爺到這刻終於發威,拿出了所有的勇氣和鬥志,然而那傳令兵頹然道:“不可能了,大帥。”

    “你說什麼?”

    “將軍們。。。。。。將軍們都跑了!看到陛下後撤,前營各路的將軍們都帶著親衛隊跑了。現在前面還在死頂的,已經是我驚虹最後的勇士,可是沒有人組織他們,他們根本不可能和天風軍對抗!”

    魯青只覺得腦子一暈,嗡嗡的作響。

    當事態的發展開始走向糟糕一面時,從來都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淺水清曾經經歷的苦痛,如今一股腦兒全轉嫁到這位老軍爺的身上了。

    “完了,完了,這下我軍真得回天乏術了。”魯青呆滯著站著,眼望著周遭無邊的喊殺聲,還有那一排一排像走著整齊的軍列延伸而來的火勢,徹底失去了希望。

    ……

    遠方的喊殺聲傳徹百里,在那漆黑幽暗處,寞子歐終於放下了千里眼。

    大火讓他能夠清楚地看到鐵血鎮的縱橫殺戮如入無人之境,他甚至看到了後路王旗的轉向,使得軍心加速崩潰。作為鐵血鎮第六批次的攻擊部隊鷹揚旗正在邁著整齊的軍列,用緩慢而有力的步伐衝殺進敵軍營地,將前五波己方攻擊部隊遺留下來的少股敵軍一一清剿。

    淺水清布置的攻擊陣容,就像是一台鋤草機,通過一層層的波浪式翻滾,刀片飛旋,將地面所有的青草拔幹除淨。

    然而就是看到了這種情況,寞子歐的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

    他身邊的副手周子春有些著急:“將軍,我們還不出手嗎?”

    寞子歐搖頭:“不,命令部隊稍安勿燥,我們先不出擊?”

    “為什麼?”

    “情況有些不對,淺水清的打法有問題。”

    說著,寞子歐一指遠處喊殺震天的戰場:“以少襲眾,其要旨在於一個亂字。如果受到襲擊的一方亂不起來,那麼突襲的一方所能占到的便宜是極少的。因此,夜間襲營的要旨是快速深入,製造流言,混亂敵軍,惑其心智,如此才能迅速打出擊潰戰,令敵不戰而敗。”

    “但是淺水清現在的做法卻是層層遞進,步步為營。他的前路衝鋒部隊看上去囂張,但是你注意他們的衝擊速度,就會發現其實他們已經有意減慢了速度,每一波攻擊批次之間都保持著適度的距離,這說明淺水清有嚴令,不許批次攻擊部隊前後脫節,務必一路掃蕩。掃蕩式作戰的好處是可以讓部隊一路暢通無阻的通過敵營,大規模的殺傷敵人,但是速度因此會大大減慢,不利於混亂敵軍這個大目標。就整體作戰而言,其實是不利的。淺水清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那他為什麼還要這樣做?”

    周子春有些明白了:“將軍,您的意思是,其實淺水清也沒有把握,混亂起後,王駕一定會後退,所以他必須一路清理周邊,為己方道路的暢通做好必要保證?”

    “沒錯!”寞子歐狠狠點頭:“淺水清雖然囂張大膽,但從來都是謀定而後動,除非萬不得已,絕不孤注一擲,既然有了計劃,也就要為計劃失敗做好準備。他應當很清楚,夜襲不等於勝利,便宜只是一開始能占些,後面的勝負依然是要殺出來的。夜襲雖然可以通過製造混亂,點火焚營等方式大量驅散和殺死我軍,但是同樣有一個大不利之處----夜色昏暗,視線不清,不利於發揮集群作戰優勢,在奔襲過程中容易出現掉隊狀況,一但被軍營駐地的複雜地形分割成小塊部隊,鐵血鎮賴以憑仗的組織優勢立刻全無,會陷入各自為戰的結局,在遭遇優勢兵力的敵人時,其結局就是全軍覆滅。所以淺水清以騎兵打衝鋒,步兵做後路掃蕩,打碾壓戰術,情願犧牲速度,也要保證一路所過,敵皆無存,就是為了保證退路的暢通。一旦王駕不退,禦林軍拚死抵抗,那麼鐵血鎮只怕就會原路返回,逃之夭夭,則此番夜襲就算作罷。”

    周子春聽得連連點頭:“將軍的分析極有道理。”

    “可問題也就在這。”寞子歐憂心忡忡道:“淺水清此番打法的最大好處是可以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就算滅不了敵人,也不會為敵所滅,但同樣的,也使他失去了擒獲陛下的可能。如今王駕已退,中央有我驚虹大軍相阻,淺水清絕無擒王之可能。孤大將軍說過,淺水清之所以願與我軍決戰,衝的就是陛下。他不可能不想辦法捉陛下,在這個大誘餌的面前,一切風險都值得冒,那麼是什麼,讓這個一向敢於冒險的家夥,這次打得這麼謹慎了呢?情願錯失戰機也不敢冒險一拚?”

    寞子歐仰面向天,看著蒼天圓月,喃喃道:“淺水清一定有後招,這後招就是對著王駕去的。王駕若是不退,則一切休提。可王駕既然退了……”

    寞子歐的眼突然亮了起來,他大叫道:“陛下危險了!淺水清的真正目的要逼王駕逃逸。這個混蛋一定在王駕的歸路上布置了一支伏兵!”

    周子春驚道:“淺水清不可能再有伏兵,鐵血鎮三萬大軍盡在此地!”

    寞子歐咬牙切齒道:“對於淺水清這樣的人,還是盡可能的把他想像的厲害一些,這對我們有好處。所以。。。他一定有我們不知道的伏兵,一直就隱藏在後方等待時機。淺水清就是要把我驚虹主力大軍與王駕分開,方便他聚而殲之。我的天啊,他想要的是一口氣將我三十萬大軍全部吃掉,一個不留!他既想要滅我大軍,又想生擒我王……這個混蛋,他的胃口太大了!!!”

    ……

    時間已是刻不容緩。

    淺水清的布置簡單而凶狠,利用夜襲的壓力,逼使梁丘旭後撤,在使驚虹二十萬大軍喪失軍心的同時,也使梁丘旭本人落了單。八萬禦林軍部隊絕對不會想到,在他們撤退的路上,竟有一支人數相等的雇傭兵大軍在等著他們。

    為了擒獲梁丘旭,淺水清的隱忍程度可說是駭人聽聞,他將這支秘密部隊藏著掖著,其目的就是要在最關鍵的時刻,在梁丘旭的心髒位置上狠狠捅上一刀。

    拉爾的雇傭兵大軍,早在前日就已經埋伏在離戰場三十里外的一處山凹凹,他們一直在等待,等待淺水清用盡方法逼走梁丘旭。如果淺水清一開始就啟用他們,戰爭或許會打得更加順利,損傷更小,驚虹三十萬大軍難逃敗局,但是在驚虹軍拚死作戰的情況下,要想活捉梁丘旭卻是極為困難。可是現在,梁丘旭在這血色暗夜匆匆後撤,再想躲避雇傭兵大軍的衝擊就難得多了。

    而對於那幫雇傭兵來說,這份任務也的確是他們所喜歡的。

    用兵打仗,首在順乎軍心,鐵血鎮將士可以無怨無悔地跟隨他打各種艱苦戰鬥,但對那幫雇傭兵,淺水清可不能隨意放手使用,必須讓雇傭兵們相信物有所值,給他們足夠的甜頭。

    淺水清為梁丘旭本人開出了一個天價:有誰能把梁丘旭交到他手上,那麼報酬就是驚虹國內除霸業城,火雲城等大城外的任意一個城市。如果鐵血鎮無法拿下驚虹,那麼鍪海群也會向都市聯盟的雇傭兵全面開放,而參與戰鬥的傭兵將享受終身免稅待遇。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黃金白銀饋贈。

    這份價錢,足以令所有雇傭兵瘋狂,從而可以激發出他們最大的戰鬥力,這比讓他們上戰場和驚虹軍正面對抗要好得多,所可能產生的不利因素會降到最低點。

    火光熊熊,淺水清的目光依然堅定。

    眼望著遠方王旗漸漸消沒於暗夜星火之中,他舉了右手。

    三支閃爍著燦爛的熒火流光的信號箭直刺天空,帶出尖銳的嘶鳴呼嘯,撕裂長天,這是特製的信號箭,專門用來通知遠方的盟友,準備進行既定的作戰計劃。

    淺水清的掃蕩編隊開始不再按照既定的程序行進,而是驟然加速,此時此刻,他們不用再擔心道路暢通問題,而是全力以赴地衝擊驚虹軍大營。當遠方的雇傭軍盟友即將對梁丘旭的禦林軍部隊展開攻擊時,鐵血鎮的殺戮,才剛剛進入高潮期,他們要在腳下的這片地方,將所有的敵人統統殺死。

    與此同時,淚河水畔的另一側,一支兩萬人的部隊一分為二,一支向著淺水清的背後繞去,另一支則向著梁丘旭前進的方向急追。

    看破了淺水清計劃的寞子歐,同樣也做了一個極為大膽且極為好胃口的決定:他不僅要虎口拔牙,從淺水清的手把自己的皇帝救出來,而且還要從他的背後,也給他插上凶狠的一刀,讓鐵血鎮也嚐一下被人打伏擊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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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中秋決戰(7)


    夜色蒼茫,火光衝天,燃燒的空氣散發著烤肉的焦香,到處都是奔跑呼喝的慘號。鐵血鎮的碾壓戰術行進速度雖然緩慢,但是殺傷效果極為明顯,而現在他們轉變打法之後,殺傷力有所下降,隨之而起的卻是混亂局面的增加。

    到處都是驚虹士兵被追殺的身影,在烈焰狂舞中激越,顫栗的血光發出生命的哀號,令人聞而心悸。迷茫慌亂的情緒,像潮水一般波湧到了陣前撕殺的驚虹軍戰士身上,混亂頹敗的戰局,凶狠狂暴的攻擊,使得驚虹軍完全沒有反抗能力,空有龐大的人數,卻只能成為屠夫眼中的羔羊。

    大戰打到現在,戰局基本已定,無論是淺水清,還是正在衝殺中的眾將,都紛紛歇了口氣。

    今日一戰,淺水清以自己的信譽為代價,換來的是敵軍即將全滅,君王將要被擄的戰果,鐵血鎮創造軍史上的一大奇跡基本已成定局。

    然而,世事總有反覆,變化總比計劃快。

    不知為何,淺水清的心中突然有種不安的感覺。

    他皺了皺眉頭,揚聲道:“好像有什麼不對?”

    四周淒厲的喊殺聲模糊了他的聽覺,但是來自腳下的隱隱的震動卻使淺水清的瞳孔不斷放大,視野的邊緣引沸一片青銅的光芒,透過那漫卷烈焰,淺水清的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不安情緒。

    “希律!!!”飛雪突然揚蹄長嘶,聲音中同樣充滿了驚恐與不安。

    淺水清再不猶豫地跳下飛雪,趴在地上,仔細傾聽。

    地面傳來的震動越發清晰起來,馬蹄聲激踏地面,就像是敲響了午夜的喪鍾,震得淺水清耳暈目眩。

    “後面有騎兵正在向我們衝來!”猛一抬頭,淺水清厲聲狂嘯:“鷹揚旗停止向前衝鋒,就地結成防禦陣線,準備抵擋攻擊!”

    ……

    黑夜,讓鐵血鎮的攻擊如入無人之境,卻也使得寞子歐的奇襲得到了極大的便利。火光暴露的是位於陣地上的鐵血鎮位置,但在漆黑暗夜的深處,一萬鐵騎帶來的卻是沉默的殺戮。

    飛雪的預警和淺水清的直覺在這刻發揮出了絕大作用,他們提前小片刻感受到了身後騎兵的衝擊力量,及時下達了部隊改攻為守的命令,但是相比敵鐵騎狂飆突進的速度,依然稍嫌晚了一些。

    死亡的陰影在一瞬間放大,彌漫了淺水清的全身。

    他知道,鐵血鎮碰上大麻煩了。

    ……

    狂飆而起的馬蹄聲已經越來越清晰,帶著複仇的怒火,剽勇怒猛,僅聽馬蹄陣陣,剛勁有力,淺水清就知道來的是一支真正的精英部隊。

    第一波攻擊的騎兵群剛一出現在視野中,平地間就湧起一股巨大的瀾流,以勢不可擋的銳利鋒芒,從後翼處深深地紮入了猝不及防的鐵血鎮陣營中,剛剛結好守衛陣形的鷹揚旗在這刻遭到敵騎強力的衝踏,被殺得血肉飛揚。

    火光映照,遠方騎兵的鬼臉面具猙獰奪目,露出死神的凶光。

    “是寞子歐的鬼騎兵!”沐血厲聲叫道。

    “我看見了!”淺水清也回喊道:“沒想到這個家夥也來湊熱鬧了。”

    “為什麼我們派在後面的人沒有預警?”沐血怒吼道。對於敵人同樣有可能出而反而的狀況,鐵血鎮並不是未做防備。

    “怕是跟我們一樣,事先找到了預警點,然後再做的突襲,不是只有假襲營才能找到預警點的。”

    “淺少,事起突然,我旗戰士來不及組織完整防禦,一旦被敵人突破我後部防線,大軍危險啊。立刻傳令讓前面的人回來,我們殺出去吧。”沐血叫道。

    “不能就這樣放棄!”淺水清厲聲反對。

    戰火喧囂,淺水清死死盯著衝鋒而來的騎兵,他的心神這刻不再停留在背後襲來的敵軍身上,大腦就像是一台高速運轉的機器,在最短的時間內想到了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

    如今鐵血鎮後路遭受攻擊,就等於是被包夾在了驚虹軍營地。這就是說後路已被切斷。如果讓他們衝破鷹揚旗防線,一路殺過來,鐵血鎮面臨的毫無疑問將是一場慘敗。

    可要是在此時召喚三旗騎兵回歸衝擊其部,就意味著放過驚虹二十萬大軍主力,所有計劃全功盡棄。

    最糟糕的是,寞子歐的騎兵絕對是精於沙場的老兵,他們挾奇襲之勢而來,士氣正旺,本身又是生力軍,鐵血鎮大戰一天,早已疲憊不堪,在這種情況下,三萬大軍能不能衝過寞子歐的騎兵軍陣逃出生天,實在是個未知之數。

    一旦衝不過去,反過來讓驚慌失措的驚虹大軍緩過氣來。。。那可畢竟是二十萬人啊!

    他霍然回首叫道:“絕不能把騎兵叫回來,我現在命令你們,鷹揚旗戰士全線死守陣地,不可放一個敵人過來。命令其他三旗,加速驅逐驚虹大軍!”

    “是!”沐血無奈高叫。

    “宗卓!你帶一千敢死隊上去,一定要給我擋住對方的前進腳步,我需要時間重整隊形!”

    “明白!”

    此時此刻,時間就是一切。淺水清已經決定,不惜一切代價,保證計劃的順利進行,寞子歐的奇襲,必須被阻止在他的後防線上。他淺水清可以死,鷹揚旗所有人都可以死,但是驚虹大軍必須被滅,梁丘旭必須被捉,因為那是鐵血鎮走出驚虹的最後希望!

    當鐵血鎮的兩萬大軍像砍瓜切菜一樣的肆意屠戮著前方驚虹大軍,製造不敗聲威,狠狠打擊敵軍心理,為勝利創造條件時,鷹揚旗的戰士們再一次無可避免地挑起了保護己方後翼的重任。

    這是一個很無奈的現實,三支部隊,竟都是人少的一方占盡優勢。人數最多的驚虹軍被鐵血鎮驅趕殺戮的惶惶如喪家之犬,只有逃命的份,沒有還擊的餘地,但是同樣擁有三萬餘眾的鐵血鎮,卻被寞子歐的兩萬騎兵殺得叫苦連天。

    盡管衝擊淺水清後部防線的騎兵只有一萬人,但是鷹揚旗卻只剩下八千不到的士兵,且都是步卒,要想阻止和對抗敵一萬精銳敵騎,注定要付出鮮血和生命的代價。

    兩軍相逢勇者勝,在這,士兵們的作戰意志與勇氣,再次代替一切奇謀妙計,成為決定勝利關鍵的成敗所在。

    ……

    精英部隊,與普通部隊最大的區別,在這刻終於完全展現出來了。

    盡管遭遇了敵人的突擊,但是鐵血鎮的軍人們沒有自亂陣腳,恰恰相反,他們聽從指揮官的訓令,迅速轉移方向,將矛頭對準了身後的敵人。

    鷹揚軍團的士兵本身就是優秀的戰士,在長期的苦役生涯,他們積累的對驚虹軍的仇恨比任何一名鐵血鎮軍人都多,而他們慷慨赴死的勇氣也絕不弱於其他戰士。跟隨淺水清作戰的這段日子時間並不算長,但他們終於嚐到了自由的滋味和勝利的甘甜,並心甘情願地接受其指揮,赴湯蹈火在所不惜。曾經的驚虹鬼騎,是鷹揚軍團戰敗的罪魁禍首,當這刻他們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兩年前恥辱的一幕仿佛又重現眼前。然而這一次,他們沒有驚慌,沒有害怕,而是充滿憤怒,奮勇撕殺!

    對他們而言,這正是鷹揚戰士的複仇之戰!

    宗卓親自帶領一千名牢山營戰士,死死地抵在後方前線上,他們用自己的身體結成一道血肉長城,擋住敵騎前進的腳步。鐵蹄狂踏,征蹄轟鳴出一片天搖地動,鮮血從牢山營戰士的身體不斷地飆揚,他們卻怒睜雙目,卻誓死不退一步。

    一名戴著鬼臉面具的騎兵將手中長長的刺矛戳進一名年輕戰士的身體,那戰士獰然一笑,竟將不退反進,任憑身體被長矛紮穿,同時將自己手中的長刀劃過對方的咽喉。

    十數個騎兵試圖跳過這道阻擋的肉牆,當馬蹄踏破頭顱的那一刻,戰士們的長矛刺穿馬腹,將戰馬與騎士串出一條碩大的肉串。

    更多的士兵甚至直接跳起來,任憑對手的快刀滑過自己的胸膛,然後抱著他們從馬上跌下,滾向不遠處燃燒的火堆。

    然而更多的士兵,卻在遭受著敵騎凶猛的殺戮……

    挨了敵人一槍的宗卓眥睚欲裂,嘶聲厲喊:“死戰不退!!!”

    所有戰士同聲狂吼:“死戰不退!!!”

    擔任阻擊任務的戰士們不惜付出巨大的傷亡,將敵騎的腳步在這一刻凝固成時間的風雕,停滯在這片區域之中,他們為鷹揚旗重整陣形爭取來了難得的時間。

    此時,鷹揚旗最前鋒的重甲武士們已經開始全面回到後列前沿,再次擔當起銅牆鐵壁的重任。長矛手紛紛後撤,將森亮的矛尖對準敵人。

    用生命換取來的時間是寶貴的,淺水清開始指揮部隊向敵騎大量投擲火把,混亂敵軍,同時也使自己可以更進一步看清楚敵軍人數和動向。

    一支支的火把擦亮蒼茫黑夜,投向敵騎兵所在,隨著光亮範圍的增加,淺水清的眼神不住收縮著。

    風送來的喊殺聲,馬蹄聲,還有那隱伏在黑暗中的重重人影,帶給淺水清一個朦朧的信息。

    這支部隊似乎不到兩萬人。

    身與心同時顫栗,淺水清此時反而冷靜了下來。

    他冷漠地看著前方沙場的血戰,默默思索著什麼……

    寞子歐的鬼騎兵終於還是突破了宗卓的防線,這位曾經的赤翼鎮鎮督當場戰死。無數呼嘯厲喝的鬼騎兵踏著一千名牢山營戰士的屍體,繼續向前發動鋒芒淩銳的衝擊,鷹揚旗的將士們同時大吼著迎上,狂飆的鐵騎撞上堅固的鐵壁,平地間生起的血色風浪,化成漫天的風雲,驚魂泣魄……

    沐血渾身浴血地衝了過來:“淺督,敵人的衝擊很厲害很凶猛,我們快要頂不住了!”

    大戰打了一天一夜,體力嚴重不支,已經成為鐵血鎮將士的最大問題。

    僅憑意志,他們到底能拖住對手多久?

    淺水清冷冷道:“頂不住也要頂,沐血,你帶一百個兄弟,立刻在鷹揚旗後方防線上全面點火,建立火線防禦,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對方的騎兵衝過去。”

    沐血大駭:“淺少!你瘋了嗎?這樣一來,我們也沒法後退,而我方的騎兵也沒法過來救我們了!”

    “我們不需要後退,因為我們的任務,就是死戰不退。而鐵風旗他們的任務,則是打敗敵主力部隊,逼其潰散奔逃……照我說的去做,哪怕今天我淺水清和鷹揚旗全員戰死在這,也絕不會後悔!”

    沐血一咬牙,狠狠一跺腳,大叫道:“好!老子這就去辦,媽的,跟這幫龜兒子拚了!”

    ……

    效法碧空晴的陰損毒招,淺水清終於做出了背火一戰的絕狠選擇。

    當後方火起之時,就連負責指揮衝擊的周子春也看得大吃一驚。

    淺水清的選擇固然陰狠毒辣,但的的確確正擊中了鬼騎兵的軟肋--此時此刻,無論在戰鬥力,氣勢,兵種,人數還是人員素質上都大大優於或不弱於對手的驚虹鬼騎,唯一不如對方的,就是時間。

    淺水清在驚虹主戰場的勝勢已成,唯一可以挽回敗局的就是這支一萬人的突襲部隊。但是淺水清破釜沉舟的做法,卻讓驚虹鬼騎的最後希望徹底破滅。即使他們現在能夠殺死所有鷹揚旗守衛士兵,也無法在短時間內衝破火線,襲擊鐵血鎮後翼,而此時此刻,驚虹大軍已經撐不住了。梁丘旭的離去,鐵血鎮的奇襲,使得驚虹軍的士氣降到了最低點,在這種情況下,淺水清期待已久的擊潰戰正在出現萌芽。一旦部隊全線潰敗,則敗勢一成,神仙難返。

    “唉!”周子春終於無奈地歎了口氣,淺水清的陰狠果決,鐵血鎮的剛勇頑強,還有他不顧性命地打法,也確實是讓周子春漲了見識,不過他還是立刻下令:“全軍不必再急於衝擊,準備就地消滅對手阻隔士兵。淺水清一定就在這支部隊,否則他們幹不出這樣的事。就算我驚虹大軍全滅,至少……我也要取了他淺水清的人頭,以告慰因他而死的驚虹百萬生靈!”


第六部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中秋決戰(8)


    寞子歐的出現,險些成為驚虹人翻盤的憑依,然而淺水清硬是憑著自己果決,將對手的衝擊阻擋在火線之外。

    如今整個驚虹主戰場,可以說是鐵血鎮壓著驚虹軍在打,驚虹大軍軍心渙散,毫無鬥志,潰散之局已成,鐵血鎮要做的就是如豺狗追逐獵物一樣將他們趨趕,分割,包圍,殺戮。

    然而在戰場的南側,鷹揚旗戰士卻陷入了苦戰之中。

    寞子歐的鬼騎兵本就是寒風關的精英戰士組成,他們是老於沙場的邊防老兵,更是曾經先後打敗過鷹揚軍團,伏擊過暴風軍團的主要功臣,是驚虹軍中最具備戰鬥力的部隊。他們的衝擊凶猛狂暴,淩厲如霹靂,掃掠如飆風,當眼看著火線已成,無法穿破之後,立刻改變打法,將突破改成清掃,開始大肆殺戮起眼前的防衛戰士。

    假如說,白天的驚虹軍攻擊大潮洶湧若海,那麼晚上的這支騎兵部隊的攻擊,就淩厲如槍。

    海潮雖洶湧,堅固的大壩總可抵擋,但是碰上更加堅硬的矛刺斧劈,就免不了要遭受傷害了。相比之下,久戰成疲的鷹揚戰士,能夠擋得住敵十萬大軍的進攻,卻很難能擋得住這一萬騎兵的衝擊。

    盡管淺水清已經命令部隊就地結成防禦,且是最富韌性與耐久度的圓陣防禦,但是戰爭中的基本要訣就是一點告破,全線失利。

    整個戰局,鷹揚旗的這一點沒告破,但是局部戰場上,鷹揚旗的圓陣卻已經岌岌可危。不僅是一點告破,事實上是已經開始出現了多處大窟窿。

    周子春安排的騎兵絞殺相當狡猾,他不再讓戰士強行衝擊圓陣,而是改用騎射戰術遠距離殺傷。在密集竄射的箭雨中,時不時地還會有數十名騎兵突然加速掠衝而至,向著敵軍防禦圈扔出手中的標槍。

    一些擁有重武器的騎兵更是以平掠的方式狠砸猛敲對方的防禦,往往一狼牙棒下去,持盾堅守的士兵就被砸得筋折骨裂,倒飛跌衝。

    如此循環往複,鷹揚旗外圍防線的守衛強度明顯削弱,周子春這才開始重新組織人馬,準備對其防禦薄弱處進行一次強突。

    三千騎兵的強突陣容一旦突破鷹揚旗的中心防禦圈,勢必就會將其分割成兩個互不連接的部分,一旦讓其成功,則鷹揚旗勢必遭遇全滅結局。

    “淺督!他們要強衝了!”沐血嘶聲狂喊,手中的長矛舞出一片血花燦爛。

    淺水清恍若未聞,他眼望著遠方騎兵的陣容,眼神中露出的光芒卻越來越盛。

    “怎麼辦?”沐血催促問,他是真急了。

    “等一等。”淺水清道。

    “什麼?”沐血一楞。

    淺水清喃喃道:“寞子歐不在這……他肯定不在。”

    “你在說什麼呢?現在鬼騎兵就在我們前面,他怎麼可能不在!”

    “閉嘴!”淺水清沉聲道:“人數不對,對方沒有兩萬人,指揮也有問題,打得太保守,這不該是寞子歐的風格……寞子歐一定不在這。”

    “還保守?”沐血幾乎要哭了:“他們就要強突了,先想想怎麼對付吧。”

    “如果是寞子歐在這,那無論我們怎麼做,此戰我們都必然死定。這個家夥眼光毒得很,如果你翻過他的作戰記錄,你就會發現,這個人最大的長處,就是總能從戰場上的反應變化中找出真正重要的東西,他的臨場決斷能力絕對不在我之下。我之所以說對方打得太保守,是因為對方直到現在,還無法確定我在哪。可要是寞子歐,他應該有能力根據戰場兵力調度第一時間發現指揮中樞,然後指揮強攻。可是你看看,對方的強攻方向是我們的防禦薄弱點,而不是我這個方向。這就說明他們還不知道我的具體方位。想想小梁河之戰吧,他可是在最短的時間衝到我義父的身邊,射出了那致命的一箭……他總是能夠迅速地找到自己的攻擊目標。”

    說到這,淺水清的語氣中甚至帶了幾分激賞:“可他現在不在,我們就還有一線機會。”

    盡管他這是第一次和寞子歐交手,但是因為寞子歐射出去讓烈狂焰殞命的那一箭,使他從未放棄過對寞子歐這個人的了解。

    聽說害得自己流落沼澤雪山,奔波千里的追剿毒計,正是寞子歐所獻,若真如此,此人心計亦頗為了得,而此人征戰沙場的生涯,幾乎百分之八十的戰役是打得奔襲戰。奔襲戰的第一要素,就是在衝擊過程中,立刻尋找有衝擊價值的重點目標。而寞子歐所打過的戰役,成功擒獲或殺死敵首的概率達到了恐怖的百分之五十。也就是說,只要是他指揮的突襲戰,至少有一半戰鬥是在直下敵首後進行的。

    這就意味著寞子歐對戰場的觀察能力和戰機捕捉能力非常強悍,堪為一絕,他在戰場上搜尋敵軍指揮官和中樞指揮係統的能力正是他成為孤正帆手下急風悍將的最大憑依。

    可現在,盡管周子春的指揮進退得法,但淺水清絕對可以肯定,寞子歐不在這,否則敵方騎兵的攻擊重心就應該是自己現在所在的這個方位。

    不在這,他能在哪?

    幾乎想都不用想,淺水清就知道寞子歐肯定是去救梁丘旭了。

    他心中微微一沉,就像寞子歐看穿他的計劃一樣,他自己也立刻知道問題出在了哪,寞子歐肯定早早就伺服於暗處,並從他的指揮行動中看出了伏兵的存在。

    不過這個時候,已經容不得他多想,周子春組織的鐵騎強突已經開始做衝鋒準備了。

    望著那三千騎兵,淺水清的雙目突然放出烈日般的光芒,他回聲大吼道:“沐血!”

    “在!”

    “敵旗指揮一定是寞子歐的助手!他沒有找到我在哪,我可找到了他在哪!準備放棄陣形,帶著兄弟跟我殺出去。這一次,能否讓大家活下來,就看能不能先幹掉他們的指揮官了!”

    “是!”沐血高聲大叫。

    指揮官能力的差距,在這刻成為兩軍對壘誰能生存的重大憑依。當周子春無法在最短時間內找到淺水清的蹤跡時,淺水清搶先一步,毅然決定對其指揮中樞發動反攻。

    急風悍將既然不在,淺水清本人就要玩一次他所最擅長的把戲。即使是在他人擅長的領域,淺水清同樣不甘落後,這一次他要用寞子歐最擅長的打法來擊敗他的部隊!

    ……

    “殺!”淺水清戰刀橫揮,劈斬出千重血浪。

    作為千人斬的唯一傳人,盡管平素難得親上戰場,可一旦真打起來,淺水清依然如一頭猛虎衝在了戰鬥的第一線。

    火光映照,那些色彩斑斕的流影,在強大轟鳴的蹄音中跌宕起伏,拋卷起力量的颶風,鑿刻出一道道激越的鐵流。

    淺水清一騎當先,狂舞的戰刀在團團戰盔組成的恢宏氣勢中,召喚出血性的亢奮。

    緊隨其後的鷹揚旗戰士在這刻受其鼓舞,澎湃出身體所有的力量,轟的對敵人騎兵發起了逆向反衝擊。

    做夢也沒想到對方竟然敢反衝擊,這一刻,血肉撞擊著血肉,刀光映襯著刀光,浪濤般的雷霆之勢化成雄烈的風電,在敵騎陣中掀起一片淒顫驚觫的血雨。

    淺水清的戰刀在這刻狂劈怒斬,揮舞出一片死亡光瀾,碎落的殘肢斷臂仿佛騰卷而起的赤炎浪花,蹈出一汪汪血的波濤,慘烈淒厲程度令所有人望而心悸。不遠處的一名騎兵指揮官驚悚的目光看向這,顯然是震驚於對手暴烈的回應,淺水清不知道他是誰,但他知道這個人,一定就是這支作戰部隊的指揮官。

    戰刀斜指,凜冽的光芒刺破黑暗,迷花了周子春的視線。

    “飛雪,衝鋒!”

    飛雪希律律長叫一聲。

    這一聲嘶蹄,再度揚起了天鬃馬王特有的王者風範,所有的戰馬同時驚蹄揚起,向同連退數步。

    一絲縫隙在騎兵軍陣中無形出現,淺水清再一次向所有人證實,他捕捉戰機的能力同樣不弱於任何一名對手,哪怕是哪個給他帶來一次又一次麻煩的寞子歐。

    橫空的雪色光芒映亮天空,那是飛雪在萬馬奔騰中激揚惟屬於自己的節奏,它躍過敵騎頭頂,直入敵騎身後,淺水清長刀回劈,將一名鬼騎兵的頭顱連著他的鬼臉面具一切削了下來,高高飛起的頭顱,眼神中還帶著不可置信的色彩,然後重重跌落地面。

    大批的鷹揚旗長矛武士瘋湧而來,沐血大喝道:“施成,帶你的人頂住左翼,韶飛志,帶你的人頂住右翼!牢山營的兄弟們,跟我衝鋒,殺了敵指揮官!”

    此時,周子春的身邊只有數十名騎兵,牢山營近兩千戰士瘋狂地向他湧來,盡管左右兩翼騎兵同時回撤營救自己的指揮官,但是這個時候,誰能搶先一步,誰就能獲得勝利。

    飛雪快如閃電,直衝周子春,淺水清的身後只跟上了寥寥十數名戰士,然而淺水清無所畏懼,這一刻他仿佛烈狂焰附體,千人斬大顯神威,所到之處竟無人能擋。

    面對這洶湧如潮的淩冽衝擊,周子春額上的皺紋刻出了深深地凹槽。

    “殺!”周子春仰天怒吼,手中的戰刀在空中劃出一道璀璨光電,此時此刻,勇往直前才是唯一的生機!

    他的身後立刻飆馳出二十餘騎的狂猛力流,翩湧而起的剛猛戰軀,向同樣飆馳而起的剛猛決死隊衝擊而去。

    兩股雄力的猛硬撞擊,在陣前騰怒起一蓬嬌豔灼目的死亡暴潮,如火如荼的激情血肉,在慘烈的風野中淬煉成一片地獄般恐怖的熠熠血光。

    “殺!”淺水清同樣怒吼,狂舞的淒厲快刀,已斬翻一個迎擊而來的鬼騎兵,他的半個身體在空中拋滾了幾番,重重摔落在血色塵影之中。身後十數名戰士同時迎上,與周子春的騎兵混戰成一團。

    下一刻,淺水清衝到了周子春的面前。

    鏗!一聲脆響。

    那是周子春的戰刀與淺水清的戰刀在空中激蕩出金鐵的交鳴,火花迸濺,兩個人同時感受到對方身體中傳來的驚人暴發力。

    周子春的眼神收縮:“你是淺水清!”

    淺水清悶哼一聲:“你卻不是寞子歐。”

    “寞將軍副將,周子春。”

    “無名小輩。”

    “他若來了,你便死定。”

    “他沒來,便從此錯過了機會。”

    “吼!”周子春狂吼起來,這名長年跟隨在急風悍將身邊的副將,竟也有著屬於自己的驕傲和拚命精神。他長吼一聲,手中的戰刀再度揮舞,此時兩邊的戰士竟不約而同地停止了打鬥,看著自己的首領與對方做殊死對決。

    周子春快刀如電,淺水清戰刀如雷,雷與電在這刻相交,淒厲出風雨般的怒嘯。

    然而兩馬交錯的瞬間,淺水清輕拍飛雪,飛雪突然揚起後蹄,重踢中周子春跨下戰馬的小腹,連續十數下急蹬,將將那戰馬踢得狂噴鮮血。周子春始料未及對方竟還有這一手,急速跌落戰馬。然而人尚在空中,飛雪的勁蹄已再次踢中他的胸脯,猶如鐵棍一般的凶猛擊打,周子春的幾根胸骨登時碎裂。

    淺水清策轉馬頭,戰刀飛升起力的狂暴,將兩名急速奔過撲救的鬼騎兵砍翻,飛雪鐵蹄再踏,重重敲擊在周子春的頭部,那張原本強悍堅毅的臉,在這刻露出了無助的絕望。

    撲。

    飛雪的鐵蹄踏破周子春的頸喉,他捂著喉嚨,卻堵不住頸間那飛騰而起的流光血線,在地上翻滾了幾下,他終於停止了動作。

    淺水清厲聲大喊:“周子春已死!!!我們贏了!”

    “吼!!!”所有鷹揚旗將士同時發出歡喜的長呼:“我們贏了!”

    這一聲喊,徹底摧毀了所有鬼面騎兵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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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一百一十五章 勝敗難解


    遠方的天際,漸漸朦朧出一絲曙光。

    在目睹了一場人類大地上最慘烈的戰鬥後,天邊的圓月也顫抖著躲入雲層,不再現身。

    大地上到處都是流淌的血水,淚河水畔形成了一片赤色沼澤,千道血溝流入淚河,將下遊數十河面盡染赤紅。

    仍能站在這片土地上歡慶勝利的,是鐵血鎮將士。

    歷時整整一天一夜的戰鬥,期間幾乎沒有任何休息,艱苦的戰鬥換來的是輝煌的大勝。

    驚虹主力大軍經此一役全面潰敗,大量的士兵被驅逐出主戰場,流落荒野。整片戰場上,除了鐵血鎮依然插著的殘破戰旗,和面帶倦容的鐵血鎮戰士,就只有屍體,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屍體。那一座座高聳的屍山,上頭戳起一支支手臂、腳踝、馬蹄,令人望而心悸。成百上千只老鴰、鷂鷹、禿鷲,在戰場上空盤旋,垂涎欲滴地望著下方地面上堆積如山的可口食物,大量的浮屍送上河灘,使得附近的居民幾個月都不敢吃河的魚蝦。

    活著的士兵沒有休息的資格,鐵血鎮沒有後勤人員,只能自己負責清掃戰場,護理傷員,捉拿俘虜,收集武器,剝下甲胄,拾撿戰利品,搬運敵人遺棄的輜重和財物等一係列繁重工作。

    對大部分人來說,如此眾多的屍體,挖坑掩埋已經是不現實的事,就地焚燒,才是最省力的做法。

    於是戰場上燃起一堆堆的柴堆,一批又一批屍體就這樣被扔進了火海中,化為灰燼。

    遠方的騎士此時戰罷歸來,方虎的長槍上挑著魯青的頭顱高聲大喊:“淺少!我們贏了,我們贏了!”

    淺水清的臉上露出一絲寬慰的笑。

    方虎一馬當先衝到淺水清的身邊大叫道:“淺少!我們打了一場大勝仗!驚虹軍敗了!”

    “為什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計劃是至少要追擊三天的,可是你昨天在後面拚死頂住寞子歐的騎隊,我們又不是沒看見。”方虎興奮的形容收斂了一下:“淺少,我們放心不下你。對不起,我沒那個心情繼續追擊。”

    淺水清點點頭表示明白,碧空晴也冷冷道:“這不是平陽,地形較為複雜,沒有了步兵編隊,戰果不易擴大,深入追擊所能發揮的效果明顯不行,所以不追也罷。”

    “說得也是,寞子歐……是我失算了,沒想到寞子歐會突然橫插一腳。”淺水清苦笑道,放眼身周,鷹揚旗的戰士已經所剩無幾。

    昨夜的這場大戰,淺水清真真正正領教了寒風關精銳戰士的戰鬥能力,即使周子春戰死,驚虹鬼騎也沒有崩潰,事實上,他們在眼看勝利無望的情況,依然以命搏命,用自己的拚命精神告訴所有人,哪怕沒有了勝利的信心,他們至少還有拚死的勇氣,結果就是一萬鬼騎最終全員戰死沙場,一個背朝敵人的都沒有,而鷹揚旗戰士也幾乎死光死絕。九千鷹揚戰士,在經歷一天一夜的苦戰之後,最終剩下來的只有兩千多人。

    牢山營營主宗卓戰死,衛校呂斌戰死,衛校關海山戰死,衛校崇明遠重傷,石崗營營主韶飛志戰死,衛校史靜澤戰死,衛校魏逸昱戰死,金沙營營主施成重傷,衛校薑然光戰死,衛校吳志翔戰死……

    各營軍官死的死傷的傷,三個營主死了兩個,九個衛校重傷兩個,輕傷一個,其餘皆亡,十八個旅尉還剩四個有氣的,鷹揚旗自沐血以下能夠完好無損站起來的楞是沒幾個人,沐血本人也受不了不輕的傷。

    這是淺水清自進入驚虹以來,局部戰場上損失最大的一次戰鬥,被寞子歐的騎兵直接殺死的戰士高達近六千人。盡管他是以步對騎,又是以疲憊之師打生力軍,能夠獲得勝利已殊為不易,但這依然讓淺水清心痛不已。鐵風旗打平陽時面對二十萬大軍也不過戰死五千,昨天白天鷹揚旗頂住敵人十萬大軍進攻,只犧牲了千餘人,可被寞子歐的分騎隊一下子就幹掉自己六千人,連帶整個戰局都險些被他翻了盤。

    是役,驚虹鬼騎用自己的生命和勇氣印證了驚虹勇士的尊嚴。

    而隨著鷹揚旗的就地防禦,淺水清計劃的戰術出現了重大的兵力不足,掃蕩編隊不複存在,僅依靠衝擊編隊完成滅敵重任,同樣給鐵血鎮其他三旗帶來極大壓力。老帥魯青組織起最後的五千人隊伍,與血風旗進行了殊死對抗。為了盡快瓦解對手,避免敵營隊伍以此為中心擴大戰力,碧空晴下令不惜損失也要在最短時間內消滅敵人。

    在付出了一千五百人傷亡的重大代價後,終於以最快速度全滅對手,魯青本人亦當場戰死。

    沒有了這最後的阻礙,驚虹大軍再無鬥志,擊潰戰直到這時才艱難打出。然而對後方變化並不是沒有發現的三旗將士,由於掛念淺水清的安危,同時也缺乏步兵掃蕩編隊的支持,終究不敢再按計劃做全面性追擊。缺乏深入追擊的擊潰戰,因此而戰果有限,無法完成全殲敵軍的大目標,淺水清的全滅計劃因此未能克竟全功。

    還是方虎安慰他道:“算了,別想這些了。就算是再天才橫溢的戰將,也不能將戰場上發生的每一種可能都考慮進去,如果你淺水清能把寞子歐的行動也算進去,你就不是人,是神了。你不是常說,這世上沒有常勝的將軍,只有不敗的將軍嗎?戰爭本無常勝之道,只有不敗之道,要對付驚虹三十萬大軍足以讓你嘔心瀝血了,就算是被敵人算計了一把也沒什麼。寞子歐固然是囂張了一次,可要是正面戰場對上你,我們相信他絕不是你的對手。”

    淺水清苦笑:“你小子到是挺會安慰人。”

    方虎道:“再說他也沒把你怎麼著,你這不是還好好活著的嗎。”

    “可我鷹揚旗……算是廢了。”

    “只要能抓到梁丘旭,鷹揚旗的兄弟就沒有白死。”

    淺水清長長地籲出了一口氣:“活捉梁丘旭怕是難了,寞子歐沒在攻擊我們的隊伍,那麼他很有可能去救梁丘旭了,也不知道拉爾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內心隱隱有一種憂慮,淺水清能感覺到,拉爾他們恐怕沒能完成任務。

    當朝陽完全升離地平線的時候,主戰場的遠方再度出現了一支奇特的部隊。

    這支部隊的服飾模樣與正規軍完全不同,他們的穿著五花八門,武器也各式各樣,有的抗著大斧,有的拿著重劍,有的舉著長矛,有的拎著巨錘。他們的軍列散亂,毫無隊形,以至於漫漫荒野,為數高達八萬之眾的部隊幾乎覆蓋了整片平原。

    這支部隊的旗幟五花八門,旗號雜七雜八,什麼樣的都有,什麼巨浪傭兵團啦,血戰傭兵團啦,還有什麼海鯊傭兵團啦等等等等,

    這就是淺水清委托拉爾為其花重金雇請來的都市聯盟的戰鬥傭兵。如今走在最前頭的一批壯碩魁梧的巨漢,拉爾赫然也在其中,這些人就是那些雇傭兵團的首領。

    這幫為財賣命的家夥,個個手底下都有兩把刷子,單兵功夫都極為硬朗,僅從他們的武器上看,就可以看出這幫家夥絕大多數都是身強體壯的亡命徒。他們擅長使用重型武器,擅長於伏擊,夜襲,小規模組織作戰等非常規戰術。別看他們這刻走過來的時候狀態散漫,可一旦打起仗來,同樣有著屬於自己的紀律和組織方式。也正因此,淺水清才能如此放心地把伏擊梁丘旭和他的八萬禦林軍的重任交給他們。

    八萬雇傭兵偷襲八萬禦林軍,有著豐富作戰經驗的雇傭兵絕對有資格全滅對手。

    然而此刻看著他們一個個沮喪的表情,一張張垂頭喪氣,欲哭無淚的臉,淺水清搖了搖頭:“拉爾失敗了,他們沒能抓到梁丘旭。”

    方虎和碧空晴同時歎了一口氣。

    毫無疑問,這又是寞子歐的傑作。

    淺水清派拉爾帶來的八萬雇傭軍伏擊梁丘旭的計劃,因為寞子歐的出現遭遇重大挫折,當時的情況就是,大量雇傭兵借奇襲之利,本已將梁丘旭的部隊殺得節節潰退,眼看著梁丘旭即將到手,沒成想寞子歐的騎兵卻鬼魅般出現在他們的身後。

    寞子歐指揮作戰果然自有一套,這個人的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這支雇傭兵部隊是由至少十餘個雇傭兵團組合而成,因此存在著嚴重的配合問題和指揮問題。因此他一方面針對其薄弱環節實施猛攻,另一方面則派出精英騎兵直衝雇傭兵指揮核心處,使出了他最拿手的斬首策略。兩名雇傭兵團的首領當場戰死,都市聯盟的雇傭兵乍逢此變,被其殺得叫苦連天,這幫家夥聯起手來發財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可要他們聯起手來舍己為人,扶助盟友,那就有些難度了。雇傭兵們開始結陣自保,寞子歐則趁機領著他的一萬騎兵在都市聯盟的八萬雇傭兵中縱橫來去,硬是生生殺出一條血路,從眾人的口邊將梁丘旭這塊肥肉搶走。不過還好,寞子歐當時為了救梁丘旭,對其他人根本就來不及照顧。梁丘旭這條大魚是跑了,不過跟在他身邊的中魚小魚卻落網不少。滿朝文武官員,跟隨梁丘旭而來的不下上百,除少數人跑掉外,竟有不少高官顯貴因此一戰,而盡落淺水清之手,也算是小小地彌補了一下淺水清心中的遺憾。

    就這麼著,寞子歐的兩路騎兵,一路險些讓淺水清的主戰場局面失衡,另一路則救走王駕,可以說是徹底而完全地破壞了淺水清的全部計劃。

    從戰場上回來的拉爾看見淺水清就憤怒地大吼:“這個混蛋!還有二十米,還有二十米我們就能抓到梁丘旭了!可是我們的後路竟硬是沒能擋住那幫戴著鬼面具的騎兵!那個寞子歐,直衝著王旗殺了過來,我有好幾個兄弟就這麼沒了!沒了!”

    方虎沉聲道:“看來,寞子歐注定是要成為我們新的麻煩了,一天不解決這個人,鐵血鎮都不會有好日子過。”

    淺水清負手沉思,良久,他歎息說道:“不,虎子,寞子歐不可能成為我的麻煩,有時候要解決麻煩,也並不是一定要在戰場上。”

    “你的意思是……”

    “向大陸範圍內發出通告,就說……自我鐵血鎮入驚虹以來,本人淺水清縱橫萬,歷經百戰,未嚐一敗,自以為驚虹再無能人可堪為敵。未曾想中秋一戰,寞子歐將軍卻看破水清詭計,有料敵機先之能,謀而後動之穩,攻我後路之必守,奪我志在之必得,坐擁救駕天功,實為人中豪傑,水清不才,甘拜下風,自愧不如。從此以後,凡寞將軍所至之處,淺水清必躬而退之,不敢與之為敵,以示敬意。”

    “你說什麼?淺少,你瘋了嗎?”方虎大叫。

    “我比任何時候都清醒。”淺水清冷冷回答:“照我說的,把通告發出去。”

    ……

    中秋大戰,成為寞子歐和淺水清兩個人共同的表演舞台,寞子歐因此而名噪大陸。他成為大陸第一個成功偷襲到淺水清,並令其損失重大的將軍,也是第一個從淺水清口中搶食吃的人,同時更是第一個淺水清交口稱讚,聲稱“不敢與之為敵”的將軍。

    相對寞子歐兩萬騎兵的精彩表現,驚虹主力大軍的表現卻是慘不忍睹。他們不僅沒有勝利的信心,更缺乏拚死的勇氣,兩者皆無導致的結果就是潰敗。而這其中主要的原因除了自身質素不夠,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起源於梁丘旭這個好榜樣。梁丘旭的撤退引發的是一群將軍的跟隨逃逸。二十萬大軍在一夜間就這樣化做鳥獸散,所有戰力兵消瓦解,不複存在,鐵血鎮贏得輕輕鬆鬆。

    如果不是寞子歐騎隊的突襲,那麼這場戰鬥本可稱作是淺水清有史以來最完美的一次戰役。

    即便如此,除梁丘旭帶走八萬,白天戰死三萬人之外,剩下的十九萬驚虹軍隊,有超過六成的士兵或死或俘,鐵血鎮一戰功成,取得了進入驚虹以來最輝煌的戰果,但同樣也付出了進入驚虹以來,戰鬥損傷最大的代價。近一萬士兵,就此戰死沙場,鐵血鎮兵力因此而一下折損了三分之一,還剩下兩萬一千士兵。

    最糟糕的是,淺水清計劃中的兩大戰略目標最終只完成了半個。

    戰爭有時候不能僅僅依靠死亡人數來確定勝負,關鍵還是要看預期目標能否完成。能夠完成目標,則損失再大也可稱之為勝利,完不成目標,損失再小也是失敗。

    每一次戰事,除了要計算戰役的明細帳外,更要計算整個戰局的總帳。

    淺水清為這次戰役先後定下兩大戰略目標。

    第一目標是生擒梁丘旭,結果由於寞子歐的介入,導致梁丘旭脫逃,試圖借著挾持對方皇帝的機會大搖大擺離開驚虹的戰略規劃徹底破滅。而第二戰略目標,大量消滅敵軍部隊,為一旦擒王計劃失敗後的鐵血鎮贏得更大的回旋空間,卻也只完成了一半,鐵血鎮付出重大損失,最終取得總計滅敵十六萬人的戰果,但還是有十四萬人逃出了生天,淺水清計劃已久並付出重大的盛宴只吃到一半,就被迫匆匆下席。

    於是戰前還躊躇滿志的淺水清,在這場大戰塵埃落幕之後,臉上已布滿了陰雲……


第六部 第一百一十六章 敲詐


    計劃中的兩大戰略目標沒能實現,自己到損失近萬兵馬,對淺水清來說,這無疑是打了一個大敗仗。

    盡管殲敵極眾,但是面對有著無窮無盡兵源的驚虹人來說,再大的損失,他們也能承受,而淺水清卻承受不起這樣的消耗。鷹揚旗幾乎是一戰打光了,血風旗也遭遇了自進入以來的第一次重大折損,整個鐵血鎮又恢複到了第一次圍剿後的戰力水平,盡管淺水清多了一批雇傭兵部隊可供使用,但是這支部隊畢竟不是他的嫡係,使用起來有著諸多麻煩和摯肘。

    別的不說,僅是這次戰後的撫恤金,就讓淺水清大大放了一把血。盡管西蚩人的物資支援已經送達,但是八萬雇傭兵的貪婪胃口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黑洞,怎麼填都填不滿。照這樣下去,有再多的錢也不夠砸。

    而最重要的是,失去了梁丘旭這個重要的目標後,鐵血鎮今後的路該怎麼走?

    有人堅持繼續照原先的做法走下去,繼續大打遊擊戰,直到驚虹人受不了,主動放棄圍剿,送鐵血鎮離開為止。

    也有人認為目前不宜再戰,盡管驚虹軍大敗而歸,但是鐵血鎮也需要再度進入休養生息的階段。

    還有人認為應該立刻發動反攻,全面攻擊驚虹城鄉各地,讓驚虹人的統治雪上加霜。

    哪種方法都有其道理,也都有其不足,都有支持者,也都有反對者。但無論如何,短時間內輕鬆離開驚虹已經不可指望,長期戰事的泥沼已顯露端倪。而從目前的局勢看,敗亡的絞索依然懸掛在鐵血鎮的頭上不曾遠去。

    而最關鍵的是,淺水清必須立刻做出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走。

    “先去看看我們的戰俘吧,也許從他們身上,能掏出點什麼好貨色來。”

    淺水清如此決定。

    當天下午,被拉爾等雇傭兵抓來的大批驚虹官員被送進了采桑城內議會廳。

    不得不說,雇傭兵們抓肥羊的本領當真個個高明,盡管的寞子歐突襲令雇傭兵們損失慘重,但是這幫家夥對於金錢幾乎有著本能般的直覺,任何一個想要從他們身邊溜過的官員,哪怕他穿的是普通士兵的衣服,他們也能一眼認出該人到底是官是兵。

    淺水清給士兵的懸賞不過是一個人十個聯盟金幣,但是給七品以上官員的懸賞可就高得多了。七品以上,一個人價值二百兩黃金,四品以上,肉價等於黃金價。人有多重,黃金就有多重。至於梁丘旭本人,更是直接體積算了。在前番承諾過的好處基礎上,淺水清會直接命人用黃金打造一個和梁丘旭一樣大小的金人加送給雇傭兵,其價值可想而知。

    可惜的是,他們沒能把握住機會。

    但不管怎麼說,僅是眼前的這批人,就已經是一筆大價錢,四品以上的官員,每一人至少價值千兩黃金以上。數十名大小官員,僅此一項,淺水清就要支付數萬兩黃金。要不是有赤風婉給他的那筆錢,他還真拿不出這麼多錢請這幫家夥賣命。

    此刻堂下站著的皆是嚇得哆哆嗦嗦的驚虹官員,淺水清眉頭都不抬一下,直接道:“有骨氣的繼續站著,沒骨氣的就跪下。”

    一批官員撲通撲通跪下來好幾個,大部分的人卻依然站立。

    淺水清嘴角邊撇出一絲冷笑:“難以相信,竟然這麼多有骨氣的好漢子。對我來說,有骨氣的忠臣是最沒價值的,全拉出去砍了。”

    這話一出,呼啦啦又跪倒一大片,不少人直接哭號起來:“淺將軍饒命啊!”

    一名依然站立堂前紋絲不動的將軍怒目而視:“淺水清!你不要太囂張了。本人禦前指揮使蘇冬,你有本事就一刀宰了我,想要老子給你下跪,門都沒有!”

    淺水清眼皮都不眨一下:“還站著的全拉出去砍了,就從這個蘇冬開始,我成全他為主盡忠的願望。”

    片刻之後,蘇冬等人的腦袋被放在盤子上捧了過來,一雙雙怒目依然大眼圓睜。

    方虎微微歎息了一聲:“死的都是漢子,可惜了。”

    “沙場英雄的最終歸宿,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你我的尊敬,卻不知是值還是不值呢。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人們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了。”沐血也歎息。

    淺水清的目光依然陰冷,此時的堂前,已經沒有面對淺水清還敢站立的官員了。

    ……

    “其實,我對諸位大人也沒什麼惡意,兩軍征戰,各為其主嘛。不過戰事既然已經打完,該坐下來談判的時候還是得談判,死抗對大家都沒什麼好處,大家說對不對?”大堂上,淺水清聲音悠揚。

    “正是正是,淺將軍說得是。”

    “采桑一戰,將軍大顯神威,我等眾人佩服之至。”

    一連串的阿諛之詞在這刻不要錢的送過來,只換來淺水清淡淡淺笑。

    輕抿了一口茶水,淺水清繼續道:“說起來,我鐵血鎮被困在驚虹,也差不多有一年了。這一年來,我淺水清東奔西跑,日子過得很難受啊。其實呢,我是真得很想早點結束戰事,回到家鄉,可是奈何驚虹的諸位大人盛情難卻,大力留客,我淺水清欲走無從,只能一再逗留。但是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這一頓驚虹大宴我也實在是吃得夠多夠飽了。所以本想請貴國君主來我軍中坐坐,彼此談一談,如果沒什麼問題,就勞煩貴主親自送我們一趟。本來打算得挺好的事,結果卻被寞子歐給破壞了,唉,可惜啊。”

    一說到寞子歐這個名字,所有人都火氣都上來了。

    “寞子歐無德無能,破壞將軍和平大計,當真該死。”

    “此人貪生怕死,無視我等生命,竟對我等棄之而去,實實是混帳之極。”

    “就是,就是,這個寞子歐,明明可以救我們,卻偏偏故意置之不理,分明是別有居心!國家有此奸臣,是我國之不幸!”

    方虎和沐血等人互相看看,同時搖頭苦笑。這大半年來,和他們作戰的幾乎都是驚虹朝中最出色的人物,難得一下子看見這麼多無能官員,膽小怕死的在自己面前中傷他人,到是頗為新鮮。寞子歐為了挽回敗局,出生入死,甘冒大險,到了這幫人的嘴,卻成了貪生怕死,國家奸臣了。不過也難怪他們如此痛恨,畢竟拋棄他們的,也正是寞子歐。

    淺水清好整以暇道:“唉,所以說,好好的和平大計,就被寞子歐給破壞了,我也心中不甘啊。不過事已至此,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堂下立刻有人站了起來,高聲叫道:“請淺將軍放心。若淺將軍相信我等,放我等歸朝,我等願向國主請命,打開邊防,放將軍回天風。”

    “對對對,將軍大可以放我等歸朝,我們定會為將軍說項的。”

    一大群人紛紛抓住這難得機會叫道。

    淺水清吃吃笑了起來:“的確是不錯的主意。其實,我就殺了你們,對我也沒什麼好處。如果真放了你們,你們若能在梁丘旭身邊為我鐵血鎮說上幾句好話,到也不錯。不過問題是,如果我就這麼放大家回去……貴國皇帝會不會有什麼想法?會不會認為我淺水清和諸位在私下有了什麼密謀呢?所以要放眾位,也總需有個好借口才行啊。”

    那幫官員一聽淺水清這麼說,一個個都像打了雞血般興奮起來。有人立刻高叫道:“若是如此,請將軍盡可放心。如今戰事剛剛結束,只要將軍及時放走我們,對外不言,陛下決不會知道我等被俘之事。我等在場諸位自會訂立攻守同盟,絕不泄露此間事。”

    淺水清點點頭:“到也是個辦法,只要我不說,你們不說,梁丘旭自然不會知道。不過可惜啊,這麼好的主意,我不喜歡。”

    淺水清一揮手,立刻有兩名士兵衝上去,把那出此主意的官員拉出去砍了腦袋。

    聽著外面那戛然而止的慘呼聲,一眾官員嚇得全變了臉色。淺水清這一手笑藏刀,真正是把所有人都嚇壞了。

    淺水清一如既往的笑咪咪道:“我這個人,一向喜歡有來有往。諸位大人既然來了我這坐客,我本人又為此花了大本錢,那多少就得收回些成本。剛才死掉的家夥紅口白牙,一點好處都不給,就讓本將軍放了他,豈不是視我鐵血鎮死難將士如無物?不能為我鐵血鎮將士考慮者,你們說他回去之後,又怎麼可能為我說好話呢?如此之人,到不如砍了省事。大家說對不對?”

    “對,對, 對,淺將軍所言甚是。此人當真該死之至。”

    言多必失,這刻連迎合聲都小了許多。

    還是水中棠冷冷道:“我看啊,眾位大人也不用費事了。你們要想活著回去,其實也簡單。只要做到兩件事就可以。一:在這份聲明梁丘旭無德的通告上簽字畫押,二:命你們的家人,送來一定的酬金。如此一來,你們就都可以回去了。大家看怎麼樣?”

    眾官員聽得面面相覷,贖金一事到還好說,可這聲明梁丘旭無德的通告。。。。。。淺水清這是把他們往死路上逼啊。如此一來,就算他們活著回去,也要受控於淺水清之手了。難怪這個家夥這麼大方,感情他早有預謀。

    “怎麼?都不情願?”水中棠冷笑著抖了抖手的一疊通告道:“既然都不情願,我鐵血鎮也養不起大家。淺督,我看,就讓他們步前面幾位有骨氣的大人的後塵吧。咱們也好省點米糧。”

    “不,不,不,我們情願!我們情願!”一大批官員嚇得紛紛高叫起來,此時此刻,終歸是保命要緊。

    水中棠冷笑道:“你們放心,其實我們也不會要你們為我們做什麼。說起來,也不過是防個萬一。將來我鐵血鎮或許會有需要用到諸位大人的地方,到時候,只要諸位大人高抬貴手,睜只眼閉只眼也就可以了。比如說,將來貴國再度圍剿我部時,我們想要一些關於貴國軍事動向的信息,這些內容就可以由諸位提供。再比如說,如果某天我們需要經過哪位大人的屬地,就要請大人們高抬貴手,予以放行。再如果某天貴國國主突然起了逐客之念,不再想留我們鐵血鎮在此,卻偏偏朝中阻力重重,諸位大人也可以跟著幫個腔,說句好話,避免節外生枝。我們的要求很簡單,只要不跟我們作對,我們就不會找諸位大人的麻煩,你們看如何?”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一批人盡皆點頭。他們現在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也只能對方說什麼,自己就聽什麼了。

    水中棠隨即把通告發下去,每人一張,各自在上面簽下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這通告上面幾乎搜集了世上所有最惡毒的語言咒罵梁丘旭,指稱其喪行辱德,無能害國。如今眾官員在上面簽了字,按上手印,就算徹底跑不掉了。

    把這件事做完,眾官員互相看看,同聲歎了口氣,知道這次算是徹底被淺水清逼上了賊船,他們如今只能期盼淺水清好好活下去,可別被梁丘旭給抓住,否則這些東西一旦暴光,那就真叫慘透了。

    收回通告後,水中棠低聲問:“淺督,關於贖金一事,你覺得索要多少比較好一些?”

    淺水清站了起來,看都不看堂下眾官一眼,冷冷道:“贖金一事,本著自願原則進行。誰願意拿出來多少,我淺水清都不強求。”

    此話一出,大家都鬆了口氣。

    不過下面淺水清又冒出一句話,險險逼得所有人吐血。淺水清對水中棠道:“把他們全部分開,各自寫下願意交納的贖金。把交得最少的三個拉出去砍了,其餘人立刻放走,至於是怎麼逃離的,謊話讓他們自己編,我鐵血鎮配合即可。”

    “遵命!”水中棠壓著笑回答。一眾官員全嚇得癱軟在地。

    淺水清敲詐有道,有這麼一句話在,誰也不敢少交贖金,真正是有多少家底都得拿出來,惟恐成為最少的三人之一。

    暗地,淺水清卻偷偷對水中棠道:“別真殺,殺一個就少一份贖金,剛剛殺那幾個,都已經心疼死我了。”

    水中棠哭笑不得。

    盡管淺水清為這批官員支付給雇傭兵們大量的報酬,但不得不說,封建時代,利潤永遠是做老板的拿大頭。當那一筆筆贖金數字呈遞到淺水清的面前時,連他都不得不歎息:“我自以為我淺水清當初在東部搜刮已經算夠狠得了,沒想到這幫混蛋,一個個都是貪汙有道啊。在這方面,他們是老師,我淺水清才是學生啊。中棠你看看,一個小小的五品參議,竟然能拿出三萬兩白銀,珠寶玉石四箱,真正是令人歎服啊!”

    “怕是傾家蕩產啦。”水中棠歎息。

    “我管他是傾家蕩產還是九牛一毛。沒了錢更好,他們就得更加發狠地去剝削。對我們來說,驚虹現在是貪官越多越好啊。”

    “那是,老話說的不假,敵人的奸臣佞臣,就是我們的大賢大良。”

    “可敵人的能臣忠臣就是我們的麻煩禍水啊。”

    “比如那個寞子歐……”

    “放心吧中棠,寞子歐已經蹦達不了幾天了。”淺水清淡淡道:“這個人早被我為他種下了生死符,能活著都屬運氣了。”

    是日夜,大批的驚虹官員就這樣被淺水清釋放,盡管名義上,淺水清打了一場一無所獲的戰爭,但暗地,淺水清卻通過他凶狠的敲詐手段,為自己再度聚斂起大批的錢財。自進入驚虹以來,淺水清別的收獲沒有,惟在一個錢字上的收獲,幾乎要夠買下一個國家了。

    而這,也正是淺水清能在這片土地上縱橫的最大憑依。

    ……

    這一天,遙遠的楓國,姬若紫終於睜開沉睡了整整12天的雙眼,重新煥發出動人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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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一百一十七章 良心價幾何


    發生在淚河水畔的這場中秋大決戰,在後世被人們稱之為“無恥之戰”。

    因為戰後雙方共同指責對方卑鄙無恥,不講信義,說好了是公平決戰,卻暗藏伏兵,說好了不做偷襲,卻暗施奇襲。

    盡管就卑鄙程度而言,淺水清更勝一籌,不過就聲譽上來說,驚虹人受損更重。戰後的各國國主,將軍,軍事評論家們紛紛指責驚虹人,稱其背信棄義,出爾反爾,小人行徑,不足與之為謀,對淺水清的批評之聲到是小了很多。

    這或許是因為,淺水清當時畢竟是以少數兵力迎戰多數兵力,先天就處於不利的一方,同情弱者的心理使得大家都默認了淺水清的做法。再者說,淺水清咬文嚼字的能力非同一般,其就夜戰與夜襲的解釋也說得過去。淺水清當天晚上到底是怎麼打得這一仗,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誰也說不清楚,而經歷過的一方則各有各的說辭。梁丘旭認為淺水清不打招呼就發動攻擊,是為夜襲,淺水清則聲稱,白天的大戰沒有結果,晚上自然要接著打,這是很正常的事,你自己準備不足能怪誰?至於他事先幹掉對方警報點和在衝進對方軍營十數層後才發動突然襲擊這個問題,他老人家就很自然地做出了選擇性遺忘。

    至於雇傭兵們的突襲,那就更好解釋了。淺水清本身就沒在通告說不找援兵,只說要用沙場陣戰之道和對手在采桑城外較量。既然梁丘旭自動離開淚河水畔,那麼發生在約定戰場之外的戰鬥,他淺水清自然想怎麼打就怎麼打。

    這樣的解釋到是說得過去,反到是寞子歐的後路強攻,再沒有任何理由,因而引來了非議無數。許多國外戰爭評論家,君主還有將軍們一致譴責梁丘旭,認為其卑鄙無恥,領十倍大軍與人決戰,竟還暗藏伏兵,行為卑劣之極。梁丘旭禦駕親征遭此大敗,已經被國內百姓痛罵不已,再被國外這麼一罵,氣得在回霸業城的路上就病倒了。

    8月24日,戰敗回歸的軍隊終於回到了霸業城,此時,梁丘旭戰敗的消息已經插上翅膀,飛遍了大陸各地。這位驚虹君主戰前一路磨磨蹭蹭,逃命回來卻只用了不到來時三分之一的時間,一路狂奔,又累又氣,再遭人痛罵,回到霸業城後不久病情既告加重,看樣子再能撐個一年半載就算不錯,霸業城內暗流湧動,各路將軍,朝中官員開始紛紛關心起下一任驚虹國主。

    據說,梁丘旭頗有意將王位傳給二王子,而並非現在的太子。

    至於鐵血鎮,在經歷這一番大戰後,也被迫休養生息,治療傷患,暫時不願再主動出擊。

    驚虹人現在是惹不起鐵血鎮,淺水清也暫時沒打算繼續對驚虹發動下一波軍事攻擊,於是乎,第四次圍剿戰役之後,驚虹破天荒地出現了一段難得的和平時期。

    不過誰要是以為,淺水清會太太平平地安度這休養生息的時刻,那就大錯特錯了,或許對他來說,這才是他的反擊真正走到最猖獗時刻的機會。

    作為寞子歐破壞他歸國大計的獻禮,淺水清終於祭出了他的第三道殺手,繼起義與民亂之後,他將在驚虹大地上製造出第三場大風暴,徹底將驚虹推入了黑暗深淵。他要讓所有人知道,想要留住他淺水清,就必須要付出鮮血與死亡的代價!

    ……

    采桑城頭,淺水清負手而立,白衣飄飄,盡顯瀟灑風姿。

    在他的身後,站著的是拉爾帶來的幾大傭兵團首腦。

    血戰傭兵團的勞克林,戰狼傭兵團的巴羅曼,雙劍傭兵團的德雷克與黑姆。

    這三家傭兵團,都是都市聯盟中規模較大的傭兵團,每一傭兵團人數都在上萬,其中血戰傭兵團人數最多,是一個高達兩萬五千人的戰爭組織,長年從事地區防禦事務,為聖威爾以西的一些自治城市提供防衛保護工作。勞克林本人更是在聯盟中掛得上號的高手,組織能力極強。

    這一次拉爾帶著淺水清的委托回到都市聯盟,勞克林是第一個看好淺水清並主動表示願意向淺水清出售他們的武力的人,當然,他提出了一個條件,如果有一天,傭兵團幫助淺水清拿下驚虹,淺水清必須用書面協議的方式向都市聯盟作出承諾,他絕不會帶兵攻打都市聯盟,保持都市聯盟的相對獨立性。

    淺水清同意了這個條件,並表示在未來的日子,將會進一步推動天風與都市聯盟兩地的商貿合作,可以勸說蒼野望同意與都市聯盟建立永久盟國關係,當然,前提是都市聯盟必須向天風帝國提供一定程度的貿易優惠,尤其是海路運輸方面,進行一定程度的通關開放。

    勞克林則表示可以與都市聯盟大議會提出這項要求,盡管勞克林並不是都市聯盟大議會中簽訂城防協定的十萬傭兵中的一分子,但是他是都市聯盟第二戰鬥序列的第一主力構成,也就是說,如果都市聯盟要進行國家保衛戰,他們的第一批城防協議的擴大對像,就是血戰傭兵團,因此勞克林在聯盟大議會還是說得上話的。

    事實上,對於很多都市聯盟的雇傭兵來說,淺水清能夠在驚虹走到今天,是一個奇跡。

    很多人都已經意識到,如今的驚虹,在淺水清的折騰下,注定將命不久矣。即使某天淺水清戰死沙場,天風帝國也必定會打進寒風關,趁機消滅虛弱不堪的驚虹。淺水清在驚虹的縱橫馳騁,正在將驚虹的國力變得與當年的止水一樣不堪一擊。

    也正是因此,許多雇傭兵不僅僅是衝著錢來的,他們如同淺水清所說的那樣,在淺水清的身上發現了一份寶藏----這是一個可預期收獲的投資目標,有著極大的投資意義。

    因此,拉爾才會很輕鬆地完成淺水清交給他的任務。而隨著淺水清在驚虹時日的延長,中秋大決戰的勝利,將會有越來越多的雇傭兵進入這一帶,為淺水清所驅使,為其所服務,並最終形成一股龐大的力量,直至推翻驚虹梁家的統治。

    在三家大傭兵團首腦的身後,是十多家小傭兵團的首腦,他們和勞克林等人一起,在大戰後的第五天,被淺水清叫到了這。除了他,再沒有聯盟雇傭兵以外的任何一名鐵血鎮軍人加入。

    老於世故的一幫雇傭兵頭頭立刻明白,淺水清這是有大生意要跟他們談了。

    遠望天邊白雲蒼狗變幻,淺水清悠揚著說道:“梁丘旭回霸業城的路上,發表了一則措辭嚴厲的譴責通告,聲稱都市聯盟的雇傭兵擅自參與天風驚虹戰事,是為挑起戰端,圖謀驚虹。如今他們正式要求都市聯盟就此次軍事行動做出解釋,你們怎麼看?”

    戰狼傭兵團的巴羅曼立刻道:“都市聯盟的傭兵向來都是自由的。傭兵為錢財賣命,沒有固定的主子,誰給我們錢,我們就幫誰打,這一點全大陸的人都知道。聯盟議會對此無權幹涉,梁丘旭的憤怒不會有效果。聯盟議會指揮不了我們。”

    勞克林立刻搖頭:“不能這麼說,如果能夠抓到梁丘旭,淺將軍的威名將天下皆知,聯盟議會絕對不敢得罪您和您背後的天風帝國。可現在梁丘旭跑掉了,事情就變得有些麻煩。聯盟的宗旨向來是不輕易幹涉他國政治,雇傭兵的存在,其主要用途是保護而非侵略,整個都市聯盟的軍事基礎都是建立在‘專署防衛’級別上,不具備主動進攻性,但是這一次,我們踏過了行為邊線。議會肯定不會高興的,他們或許會有所行動。”

    雙劍傭兵團的德雷克也說道:“沒錯,至少到目前為止,我們和驚虹有陸地接壤,和天風帝國卻沒有。驚虹的軍事實力仍然比都市聯盟強上太多。作為在夾縫中生存的我們,不輕易參與任何國家戰爭是基本生存之道。這一次,我們幫淺將軍打這一仗,是因為我們相信將軍能贏。但是未來的事畢竟太飄渺,很多時候還得關注眼下。眼下的問題就是梁丘旭還活著,將軍你還在驚虹,問題依然沒有解決,聯盟不會接受這樣的情況。”

    淺水清點點頭:“也就是說,在這種情況下,都市聯盟無論如何不會公開站在我天風帝國這一邊了,對嗎?”

    “是的。”幾位大傭兵團團長同時點頭:“肯定不會,他們會繼續保持中立,直到結果出現的那天!”

    淺水清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原本按照大家的想法,只要能抓住梁丘旭,則都市聯盟必定會公開站在鐵血鎮的一方,一切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但是沒能抓住梁丘旭後,雇傭兵們的參戰,就使問題複雜化了。

    都市聯盟大議會如果不站在淺水清這一邊,那就意味著天風帝國依然無法通過海峽向驚虹輸送兵力,淺水清固然將聯盟雇傭兵卷入了國家戰局,卻無法借此機會打開國際通道,為自己開辟新的後方兵力運輸線,戰略劣勢依然無法改變。

    而雇傭兵本身是否還能繼續為淺水清服務,也變得殊難預料起來。

    這刻勞克林道:“不過淺將軍可以放心,聯盟議會的處事手法歷來是雷聲大雨點小,這一點我們最清楚不過。只要給他們足夠的好處,我們又不做得太過分,很多時候他們是睜只眼閉只眼的。所以只要淺將軍明確表示,未來的日子,淺將軍您無論如何不會為難我聯盟,我們相信聯盟議會自然知道該怎麼選擇。”

    淺水清眉頭一揚:“我以為我現在說話,應該沒人會相信了呢。”

    勞克林哈哈大笑:“淺將軍太自謙了。對付敵人,淺將軍的信譽或許不算好,但是對自己人,我們還沒聽說將軍有食言背信的事。這一次我們師出無功,可是將軍沒少我們一分好處,大家都很感激。能和淺將軍這樣的爽快人做生意,是我們聯盟傭兵的幸運。”

    “也是我淺水清的幸運。”

    “人在高位,說出來的話就是分量,哪怕有過背信之事,也不會影響大局,除非你每時每刻都在不守信。人們願意相信有名望有地位之人,這是人類通病,所以淺將軍的承諾,到目前為止,依然很有效力。”

    “謝謝,既然這樣,未來日子,還要依靠諸位了。”

    “那就要看淺將軍打算怎麼做了。由於沒能拿下梁丘旭,聯盟大議會至少表面依然不會允許我們站在將軍這一邊,所以我們還是不可能成為您攻打驚虹的正式軍隊,不可能和驚虹軍隊做面對面的沙場對決,只能繼續在暗地為你提供部分特殊服務,這一次的襲擊梁丘旭,只能是第一次,也必須是最後一次,這一點希望您能明白。”

    “我明白,我手正好有一份特別任務要委托各位,這份任務不需要你們公開站在我這邊作為我攻打驚虹的先鋒軍,所以不會讓聯盟大議會為難,同樣對你們來說,也基本沒有操作上的難度,只是需要你們小小地付出一點代價。”

    幾名傭兵團首腦互相看了看,齊聲問道:“什麼代價?”

    淺水清冷冰冰地吐出兩個大字:“良心。”



第六部 第一百一十八章 陷害忠良


    “大人,采桑戰報。”追日在書房稟報。

    “拿進來。”嚴真平淡淡道。

    戰報遞了進來,由夜鶯接過交到嚴真平的手中,嚴真平只是淡淡掃了幾眼,就長歎了一口氣:“果然如此,陛下戰敗了。”

    “哦?讓我看看。”詭八尺興奮地拿過戰報,同樣只是看了幾眼,詭八尺的小臉卻沉了下來:“師傅夜襲了驚虹大營,寞子歐卻奇襲了師傅?我的天啊!夜鶯姐,師傅被寞子歐打了個背後突襲,鷹揚旗戰到只剩一千多人了,還差點讓他把整個戰局都翻了過來。”

    夜鶯的臉色微微一變:“寞子歐!他怎麼會在采桑?”

    夜鶯匆匆拿過戰報迅速看了一遍,看到最終還是鐵血鎮大勝驚虹,心中才終於鬆了一口氣:“還好,水清他們都沒事。”

    詭八尺兩臂往小腦袋後一放,躺在床上晃著腿說:“師傅在通告上還說,從此以後,凡寞將軍所至之處,淺水清必躬而退之,不敢與之為敵,以示敬意。能讓師傅這麼說的,肯定是有本事的人了。世均洋我是見識過了,不知道寞子歐又是怎樣的人物。驚虹四傑果然個個傑出,師傅到也大氣量,竟然這種情況下還能說出這樣的話。看來夜鶯姐你說得對,有大成就者必須有大胸懷,能容納一切可容納之人與可容納之事。”

    沒想到對面傳來一聲不屑的悶哼,正來自嚴真平:“小孩子懂個屁,子歐這次麻煩大了。孤正帆這個混蛋,讓寞子歐去突擊淺水清,是要生生把子歐害死啊。淺水清。。。你當他真那麼好心說這話?他是在害子歐!”

    詭八尺一楞:“嚴老頭,你在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啊?寞子歐立了這麼大的功,怎麼聽你的口氣,到像是要倒黴一樣?”

    “何止是倒黴,是要倒大黴啊。淺水清竟還在一旁煽風點火,你也不想想,他以前怎麼不如此評價世均洋,蘇南宇等人的?唉,你不懂這其中的道理。”嚴真平長長歎了口氣:“子歐打仗是有一手,可惜,他也不會明白這其中的厲害,不過要不了多久,他就會發現問題了。並不是每一種功臣,都會有好報的,有些功臣可以做,有些功臣。。。做起來卻是要千萬謹慎的。”

    詭八尺興趣大盛:“來來來,下棋下棋,我要知道這到底是為什麼。”

    嚴真平苦笑道:“罷了罷了,我直接回答你吧,省了這下棋的過程也好。”

    ……

    當寞子歐在淚河水畔通過對淺水清的打擊,書寫著屬於他自己的重要一頁輝煌記錄時,沒有人想到,無論是寒風關的孤正帆,還是采桑城的淺水清,又或是火雲城的嚴真平,甚至遠在天外的沙庫而倫格龍特等人,都早早就看到了一件事----寞子歐絕不可能因為此次救駕有功而獲得封賞,恰恰相反,他已經在無意中開罪了一大批他開罪不起的人。

    首先就是,當世人皆罵梁丘旭言而無信時,梁丘旭想到的,卻是這是寞子歐自做主張的行動,完全與他本人無關。如此一來,寞子歐便成為了第一個讓君主為其背黑鍋擔罵名的臣子。孤正帆老奸巨滑,自己不出面,為的就是不想背負這個罪名。因為他知道,這種事只要一出來,就輕易抹消不掉。

    君臣相處之道,不管怎樣的政治軍事決策,從來都是榮耀君王承受,罪名臣子擔當,要君主替臣子背黑鍋,那是千百年來難得一見的事。

    采桑城外的中秋一戰,梁丘旭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了魯青的頭上,聲稱是其指揮無能所致。但他可以把打敗仗的過錯往臣子身上退,背信棄義的罪名卻推不了。寞子歐打破公平決戰,救出梁丘旭,本人得了好名聲,梁丘旭卻遭了罵名,心中如何不憤怒難受?寞子歐固然救駕有功,但是卻是在違抗君命的基礎上進行的,如果沒有天下痛罵,梁丘旭或可視而不見,但此事帶來的後果惡劣,他想睜只眼閉只眼都難,感情上更是不舒服之極。

    寞子歐空立奇功,未必能得到梁丘旭多少感激,孤正帆卻因此抵消了楓國失利一事之影響。同一件事的利害兩面,好處皆讓孤正帆得了,那委屈和苦力卻讓寞子歐一人受盡。孤正帆太了解自己的國主的品性為人了,早在他派寞子歐去采桑之前,他就知道寞子歐一旦功成,麻煩就將遠大於功勞。

    此外寞子歐救梁丘旭時只帶了一萬騎兵,雖是突襲,卻沒把握能夠打敗八萬凶狠強悍的雇傭兵戰士,他心掛梁丘旭安全,只能帶著梁丘旭一人急急離開。為了搶速度,更是直接將梁丘旭從龍輦上拎起放在自己的戰馬上亡命奔逃。一幫子朝中文武官員根本不在寞子歐的考慮範圍之內,直接扔給了那批雇傭兵。這些官員在禦林軍們的死戰下,有相當部分人還是逃出了生天,可是對寞子歐對自己不管不顧的行為卻恨之入骨。

    最後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太子。

    救駕固然可以得天功,卻勢必總會引來一些人的不滿。蒼瀾為什麼如此恨淺水清?未始不和淺水清在龍風殿上救了蒼野望有關。從來是老子不死,兒子難上位,古今帝皇之家,又有幾位太子會希望自己的老子長命百歲,安享天年的呢?那實在等不及了而主動弒父的到比比皆是。

    寞子歐立了救駕天功,沒能換來梁丘旭的喜歡,卻肯定招來了太子梁鴻的暗中不滿,對梁鴻來說,或許他提前十數年甚至數十年登上大寶的機會就此讓寞子歐給生生破壞了。他此番的風頭,竟是建立在無意中得罪了滿朝文武的基礎上的。孤正帆早就知道,寞子歐此去一旦功成,必定引來禍患無數,嚴真平更是深刻地了解自己的國主,太子,都是什麼樣的稟性為人,又有著怎樣的氣度,因此對寞子歐的未來表示了極度的擔憂。

    淺水清的那番欣賞,注定要成為寞子歐頭上懸掛的絞索,在寞子歐從背後捅了他一刀後,淺水清的報複隨之而來,且更加陰險,更加毒辣。他那篇通告更是直接將寞子歐推到了全國官員的對立面上去,仿佛此時此刻,只有寞子歐可堪做他淺水清的對手。

    敵人的讚譽,有時就是最好的傷害,這一次,淺水清可是真真正正坑了寞子歐一把。

    所謂政治即人事,人情練達者方可官運亨通。連淺水清都知道天水一戰,要讓功給季狂龍,寞子歐卻一個人大包大攬把中秋大戰所有的功勞都搶走,拋棄滿朝官員任其落難不管,又讓自己的國主替他承擔了背信棄義的罵名,事後更未做任何應有的低姿態表示,他打仗雖然厲害,但在做人這方面,終究比不上淺水清,孤正帆這類處事圓滑的老狐狸。

    當然,嚴真平並不知道,淺水清還偷偷放走了一批人。這批被淺水清放走的人,對寞子歐更是恨不得食其骨,啖其肉,在他們想法,如果不是寞子歐拋棄他們,他們又怎會被淺水清如此狠宰一刀,今後還要受制於淺水清。他們不會想自己無能,累得大軍慘敗,只會覺得這一切都是寞子歐的錯。

    如果不是為此,淺水清也不能就這麼輕易把所有驚虹官員放走。

    這番解釋,聽得詭八尺和夜鶯均是目瞪口呆,嚴真平卻悠悠說道:“軍事上無法解決的敵人,就從政治上下手對付,古今名將,歷來如此。不懂政治者,終究成不了優秀的大將。子歐在這方面還是欠缺太多了,他注定了不可能是淺水清的對手。他所犯的最大錯誤就是立了功,卻未能挽回敗局,僅此一項,就足以毀掉他了。別忘了如今陛下病倒,太子監國,不用到太子上位之時,子歐就已難逃被遺棄之命運。若我所料不差,此時的孤正帆,當已經派人前往霸業城向太子表示效忠了,而子歐他……或許還正守在陛下的病榻前憂國憂民呢……”

    ……

    聖泉宮,玉煙殿。

    從殿出來的時候,寞子歐依舊是一身戎裝,陪在他身邊的是,禦林軍統領甘凱。

    驚虹朝中文武,甘凱或許是唯一不嫉恨寞子歐陽的人了,原因無他,他是最忠心於梁丘旭的人,誰能保障他皇帝的安危,誰就是值得讓他感激的人。

    “禦醫們說了,陛下的病是鬱結攻心所致,心結不解,病情難愈啊。”

    寞子歐立刻道:“要解心結,除非解決淺水清。”

    “沒有那麼簡單。中秋一戰,雙方共同出爾反爾,誰都沒有信守戰前承諾。陛下其實是很在意名望的,畢竟身為一國之主,權勢已至顛峰,除名以外,也沒什麼更可追求得了。但是這一次,陛下親征大敗,威名盡喪,還落了個背信棄義之名……陛下出不了這口氣。。。。要好起來難啊。”

    “我可以向外界宣布,此番行為,是我寞子歐一人所為,與陛下無關。”

    “那只能更糟糕。一個人打了敗仗,無論做出怎樣的行為,傳言都只會往糟的方向走。如今外界認為是陛下暗中命令你寞子歐暗藏於外,伺機伏擊,固然罵名無數。如果你再向外界聲稱是你自己所為,只怕原來的罵名尚未去除,陛下又多一項罪名……禦下不力,將軍們自行其事。更有甚者,說不定還會說是陛下委過於人,讓功臣代受其過。總之……有些事是不能解釋的,越解釋,就越糟糕。”

    “唉。”寞子歐也只能無奈歎氣。

    “子歐兄,你這次立了救駕大功是沒錯,可當時你為了救陛下,放棄了不少朝中官員不救,如今這些人,有活著回來的,會恨你,找你的麻煩,有那沒能回來的,也有家屬親朋在朝中任職的,同樣會恨你。當時人人都在勸陛下撤退,結果中了淺水清的奸計,如今唯一沒上淺水清當的兩個人,魯青已經死了,就只剩下你。你現在成了大家的眼中釘,肉中刺,你不死,他們心中不安啊。你的存在,竟成為體現他們無能的最好證明。”

    寞子歐微微一滯,半響才說道:“本人做事,但求無愧於心。”

    “那陷害忠良的,也未必就會心中不安啊。”

    “陷害忠良?哼,本人救駕有功,想不通他們拿什麼來陷害。”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寞子歐吃驚地看著甘凱,甘凱也同樣看著寞子歐,良久,才拍拍寞子歐的肩頭道:“兩個時辰前,中樞院十二位大人聯名上書,歷數你寞子歐所犯罪狀。一違反君令,擅自參與沙場決戰,無視國主禁令,雖救駕有功,卻也破壞國主一世英名。二淺水清偷襲當晚,你隱伏在側,明知有詐,卻不預先提醒。三明知後路有伏兵,卻不率眾阻擊,明明可以挽回我軍敗局,卻為貪圖救駕之功,坐視大軍為淺水清所滅。四周子春從後路襲擊淺水清,勞而無功,累得一萬士兵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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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一百一十九章 破釜沉舟(上)


    米特列城。

    雲霓和樂清音二人漫步在米特列的街頭,這的商業街繁華熱鬧,堪稱大陸之最。擁有世上最便利大陸交通主幹線的米特列城,幾乎是天下商家的聚集地,來自大陸各地的商品琳琅滿目,應有盡有。在這你可以找到來自西風大草原的羊皮,虎骨,極北之地的熊皮,鹿茸,止水的大珍珠,一粒粒竟有龍眼那麼大,驚虹的玉石,潔白無暇,還有楓,黎等國的特產。隨著天風帝國和聖威爾人的貿易開通,來自天風的特產明顯多了起來,有許多天風本土的商人為了求得更好的利潤,甚至直接在米特列城租下了店鋪。

    商業是外交永遠的急先鋒,無論哪個領域,都不會比金錢的腳步邁得更大更快,如今眼望著這一帶的興隆,雲霓也不由得歎服姬若紫的本領。

    “也不知道姬姐姐現在情況怎樣了。”雲霓這刻憂心忡忡道。

    樂清音道:“鴻妹妹來了信,說姐姐醒過來一次,已經度過了最危險的時候。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細心護理。如今姐姐傷重無法成行,鴻妹妹只能獨自一人去丘國,唉,也真難為了她,只能自己一個人接過姐姐的重擔。”

    “能保住性命就好,丘國之行,無論成敗都已不再重要。水清能不能走出驚虹,終究還是要看采桑一戰了。”

    “姐姐說得是。”樂清音笑道。

    走到一處店鋪前,有商人在那吆喝,卻是賣玉的。樂清音隨手拿起一塊玉雕,問那生意人:“老板,你這白玉獅子怎麼賣的?”

    那商人笑道:“承惠,紋銀二十兩。”

    樂清音一吐舌頭:“怎麼那麼貴?”

    商人苦著臉回答:“姑娘有所不知,這是石崗玉。前些日子,那淺水清打下牢山,石崗等地,把所有的礦都給毀了。驚虹人現在沒一兩年時間,都沒法恢複生產,如今物以稀為貴,這石崗玉斷了出處,自然價格就水漲船高了。”

    雲霓和樂清音對看了一眼,同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樂清音放下手中的玉雕,附到雲霓的耳邊道:“早知如此,下次水清要打什麼地方,就讓他提前通知我們一聲,咱們也好囤積居奇,大大地賺上一筆。你看看那一塊小小玉雕,如今都能賣二十兩銀子了,囤它個幾千幾萬件豈非大利。”

    雲霓用手指輕戳了一下樂清音的腦門:“你啊,心思都鑽錢眼去了。”

    樂清音得意嬌笑。

    步行來到一家花店前,花店是聖威爾本地商人威開的。

    “啊,原來是米特列最美麗動人的兩位姑娘來到了小人的店鋪,小人可真是不勝榮幸。”年輕的商人向二女獻上無盡殷勤。

    “威你的嘴還是那麼會說話。”

    “女人的美麗就像是那天邊的雲彩,是應該用全身心去歌頌的。”

    “我們想要的不是歌頌,而是來自天邊的祝福。”

    “啊!”威輕輕拍拍腦袋,向二女眨了眨眼睛:“請稍等片刻。”

    他跑到店後轉了一圈,捧出一束香氣溢人的桂花來:“高貴而典雅的花卉,帶著來自遠方的問候,希望二位能喜歡。”

    “謝謝。”雲霓接過那束花,樂清音隨手將一個大金錠放進威的手中道:“禮尚往來,算是買花錢吧。”

    威也不拒絕,收著那金錠入了店,看來美人固然養眼,金子才更為可貴。

    ……

    回到使節館,雲霓隨手將那束桂花扔到一邊看也不看,手上卻多了一張小小字條。

    略略掃了幾眼,雲霓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怎麼樣了,雲姐姐?”

    “中秋決戰,水清贏了。”

    “喔!那可太好了!咦?姐姐你怎麼不高興啊?”

    “仗是打贏了,可是戰損不小,最糟糕的是,水清試圖擒王的計劃受到了破壞。沒能抓到梁丘旭,他依然出不了驚虹。”

    “啊!”樂清音也遺憾地跺腳:“怎麼會這樣?”

    “只知道是寞子歐插了一腳,具體情況不清楚,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鐵血鎮失去了最好的離開機會,水清也已經知道了若紫姐姐重傷的消息。他很憤怒,決定對驚虹人展開全面報複,所以……他決定啟用沉舟計劃。”

    一聽到沉舟計劃這個名字,樂清音好看的臉上也終於變了顏色:“此法過於歹毒,真要這麼做嗎?”

    “若紫受傷,是孤正帆幹的。寞子歐的出擊,可能也是出自他的授意。水清不惜自毀城牆也要活捉梁丘旭,卻被這兩人給肆意破壞,他若不報複,也就不是他了。唉,若是中秋一戰能夠成功,又何必如此。”

    樂清音無奈地點頭:“這樣一來,驚虹真得是要徹底完蛋了,想必會有很多無辜者死掉吧?”

    “那是一定的,可非如此,鐵血鎮無法生存。”

    樂清音銀牙一咬:“既然如此,也只能拚個你死我活了。我這就打點行裝,準備出發。”

    雲霓看了樂清音一眼,猶豫著說道:“此去驚虹,一路艱險,沉舟計劃一起,各地驚變,必然驟起風暴。你自己……要一路小心了。”

    樂清音微微一笑:“雖是去了龍潭,身邊卻總有許多人照應,也許還能有機會見到水清,縱死亦無憾。到是姐姐,此後就徹底孤身一人了。你坐鎮後方,什麼事都要你出馬,千萬小心在意。聖威爾人重財輕義,為人反複,許多事,都要姐姐一人獨撐,卻不要太過勉強,累壞了自己。”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二女對視一眼,同時流出苦澀而無奈的淚水,此時此刻,她們也只能向天歎息。

    現在想想,不久的將來,如果寞子歐知道自己救出梁丘旭引發的是淺水清怎樣的瘋狂報復時,只怕也會後悔不已吧?

    要想暗算淺水清,又怎能不付出些血的代價?

    淺水清正在用自己的行動告訴所有人,想要他死的人,注定要付出百萬倍的生命殉葬!

    ……

    天風108年,8月20日,由於受國際法限製,無法公開和正式為淺水清效命的雇傭兵化整為零,進入驚虹各個角落,準備展開淺水清交給他們的破釜行動。六天後,收到淺水清行動通知的雲霓等人,也開始做好準備,樂清音帶著淺水清和雲霓交給她的特殊使命匆匆踏上了前往驚虹的道路。

    破釜,沉舟,這兩大行動成為淺水清計劃中最後的也是最惡毒的針對驚虹人的絕地反擊,注定將把驚虹人全面拖入黑暗的旋渦之中。

    8月26日,聖威爾聯合公國,大公爵斯波卡約發表了大陸通告,通告用最尖刻的口氣,最惡毒的語言,狠狠嘲諷了驚虹國主一番,末了告訴梁丘旭,曼德教已經再度向兩國邊境增派一萬聖堂武士隊,驚虹和聖威爾曾經就邊境五千平方公里的土地有過主權糾紛,如今聖威爾人要借此機會重新和驚虹人探討一下此地之歸屬問題。

    8月27日,黎國公然聲稱將正式接管在巴斯拉協議中,姬若紫正式送給黎人的西北邊境的泛河區兩千五百平方公里土地,所有驚虹駐軍必須在兩個月內全部撤離,否則黎人將展開軍事進攻。

    8月28日,楓國也表示,對原先的驚楓兩地的邊境線準確程度存在疑慮,因此要派出勘測人員重新勘測土地,毫無疑問,楓國人是要借此機會把他們的邊境線向驚虹內部挪一挪了。

    曾經的盟國在這刻紛紛表示出要趁火打劫的態度,梁丘旭得知此消息時,氣得當場吐血。

    9月2日,姬若紫的身體進一步好轉,性命已然無憂,只是身體依然虛弱。多日後,消息傳到淺水清耳中,淺水清終於長長地吐出了一口大氣。此時,他越發關心與想念自己的女人們。

    9月4日,梁丘旭為了應對大陸周邊的虎視與威脅,決然公布驚虹與西蚩人的締結姻親一事,原本由於戰事而推遲的的大婚將於兩個月後重新開始。

    此消息一經傳出,再度引發世人震驚。108年已注定要讓人們在無數個震世駭俗的新聞中度過,而這一則消息則徹底引發周邊諸國大地震。來自楓,丘,黎等國的譴責紛至踏來,聲稱驚虹人是在引狼入室,自取滅亡。斯波卡約更是怒不可遏,宣稱將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阻止這樁婚事。原本野心勃勃的搶劫計劃,這下可有了大義上的名分----他是在為大陸和平而戰!如果驚虹人不交出那五千平方公里土地,他就領兵攻打,自己來拿。

    9月6日,樂清音來到火雲城,與風娘子離楚等人見面,同時也見到了已經在暗中為鐵血鎮效力的明成亦。

    當明成亦看到淺水清的又一個女人突然出現在火雲城時,他心中一動,知道淺水清一定又有了新的手段來對付驚虹了。但是他沒有想到,這一次,淺水清的手段比前番他所有使用過的手段都要狠辣惡毒上百倍!


第六部 第一百二十章 破釜沉舟(下)


    9月2日。

    火雲城。

    追日站在書房前,恭敬道:“大人,霸業城來的消息。”

    “何事?”嚴真平的聲音沉穩依舊,右手執子落下:“將!”

    詭八尺托著下巴苦苦思索。

    隨著時間的流逝,嚴真平對這種像棋的理解漸漸加深,詭八尺要贏他可是越來越不容易了。

    “是關於寞子歐的,霸業城對他的決議出來了。”追日道。

    嚴真平頭也不抬:“你先不要說結果,讓本官猜上一猜……如果本官猜得沒錯的話,應該是先廣發通告,聲稱寞子歐違背君令,擅自出兵,破壞公平決戰,要予以嚴懲吧?”

    “大人英明,霸業城正欲借此澄清名譽。”

    嚴真平敲敲詭八尺的小腦瓜:“你來猜一下,接下來該如何處治。”

    詭八尺隨口道:“處治有功之將,需以道義搏人心,當以先懲其罪,再獎其功,以顯其大功無私。然,懲其罪者,可重之,獎其功者,可輕之。獎懲並用,看上去大公無私,內則包藏禍心。所以,嚴大人後面沒說出來的部分,應當是,念其救駕有功,賞罰並用。賞者,賜府第金銀,加俸祿銀餉;罰者,當削其職,貶其官。至於具體如何削貶,我就猜不出來了。”

    房外的追日眼睛一亮:“佩服,佩服,小哥兒想不到對官場政治竟了解得如此深刻了。沒錯,正是如此。寞將軍雖立天功,但所獲封賞不過宅田府第,所受懲罰,卻是削官去職,賞罰不公,罰大於賞。”

    夜鶯忍不住問:“好歹也是立了救駕之功的,怎能如此對待?就不怕天下英雄心寒?”

    詭八尺立刻道:“官場之上從來如此。至於所謂心寒,本就不必擔心。還怕沒人搶著立功升官嗎?誰不知道寞子歐會有今天,完全是因為他當初拋棄百官所致。”

    “那也總該有個合理交代。”

    “應當是有的。”詭八尺點點頭,問追日:“該還有個什麼障眼法掩人耳目的吧?”

    追日立刻道:“將軍是做不成了,只能做領兵小校,念其才華,讓他回寒風關繼續聽用了,名義上給他個機會,再想起來怕是困難。”

    嚴真平恥笑:“八成還是看在孤正帆的面子上,能如此已經是很不錯了。唉,孤正帆啊孤正帆,你還算沒完全拋棄你這個心腹愛將。”

    詭八尺撇撇嘴:“王城那邊借著處罰寞子歐,順便又把我師傅罵了一頓吧?”

    追日笑笑:“那是自然的,這些日子,霸業城和采桑光打嘴仗了。”不知不覺間,追日對這個刺殺他家大人的小家夥也有些喜歡起來,有事沒事在書房外也能和他開幾句玩笑。

    詭八尺不屑道:“手底下不硬的人,通常都是嘴上硬。”

    嚴真平眉頭一挑:“說得好。”

    詭八尺嘻嘻一笑:“我師傅教的。所以他常跟我說,對於那些嘴皮子耍得厲害的人,你若是說不過他,就不必多費唇舌,直接給他來上一拳,世界就清淨了。”

    嚴真平有些憤怒:“哼,匹夫邏輯!強盜邏輯!真正是有什麼樣的師傅就有什麼樣的徒弟。”他是文官,全仗一張嘴吃飯,對淺水清的如此教導自然是憤怒不已。

    追日噗嗤一笑,退了出去。既然這一老一少都猜出了寞子歐是個怎樣的結局,他也沒必要在這匯報了。

    詭八尺也不和嚴真平爭辯,繼續埋頭苦思,眼下這盤棋,嚴真平勝勢已定,看樣子是贏不了了。想了半天,他一推棋盤道:“我輸了,你問吧。”

    嚴真平笑笑:“贏你一局當真不易。這一次,本官要問你個比較重要的問題,希望你能認真回答。”

    “你說。”

    “中秋一戰,淺水清無功而返,雖獲勝利,卻沒能得到他想要得到的。在這種情況下,本官相信他一定還有什麼後備計劃。”

    “後備計劃是肯定有的,不過也不能說是後備,其實是早就準備好的,只不過梁丘旭突然冒出來個禦駕親征,使我師傅以為可以一戰功成,也省了後邊的計劃。但是現在看來他還得繼續他原來的計劃。”

    “這麼說來,你是知道你師傅的後備計劃得了?”

    “如果這也算問題的話,那就是吧。”

    “小子,不要取巧,本官的正式問題還沒有問呢。你師傅雖然教過你很多本官並不欣賞的教條,但本官相信,他至少該不會教你如何耍無賴吧?”

    詭八尺嘿嘿一笑:“老頭你真難對付,你不就是想知道我師傅後邊還打算幹些什麼嗎?兜那麼多圈子做什麼?”

    嚴真平無奈道:“你這小鬼,滑頭得很,不多兜幾個圈,怕繞不出你真正的回答啊。”

    詭八尺立刻歎氣:“其實,真不是我不想告訴你。只是我也知道你為什麼如此關心這件事。可是嚴大人你想想,你要真知道了我師傅的計劃,還不得想著辦法把消息送出去?萬一被我發現……唉,老實說,這麼些日子處下來,跟你也學了不少東西,大家都快做成朋友了,我是真不舍得殺你啊。”

    “本官可以保證,絕不外傳此事。”

    “就算你不傳,我怕你從此以後也睡不安枕啊。”

    嚴真平心中一顫:“你的意思是,你師傅的後備計劃很可怕?”

    詭八尺看著嚴真平,良久才說道:“早在平陽大戰後,我師傅就製定了一連串的計劃,民亂與掘墳其實都只是冰山一角。這一直沒有動用的計劃,才是真正的,足以毀滅驚虹的計劃。如果寞子歐不救梁丘旭,驚虹至少可以少死數百萬人。”

    這話聽得嚴真平渾身劇顫,他一把抓住詭八尺:“你快說,到底是什麼計劃?”

    詭八尺看看夜鶯,夜鶯點了點頭,詭八尺這才開口:“告訴你也沒什麼,反正你也已經來不及阻止了。師傅的這個計劃,叫破釜沉舟,意思就是……我鐵血鎮和你驚虹一起完蛋,同歸於盡!”

    夜鶯冷冷接口:“所謂破釜沉舟,其實是由破釜計劃和沉舟計劃兩個部分組成。破釜計劃就是在事先製造好驚虹混亂的基礎上,派出大量戰士冒充平民,流寇,強匪,四處襲擊,焚燒,摧毀驚虹各地農田,破壞道路,毀壞堤壩,製造災難。我們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就是要讓驚虹人的土地,顆粒無收,度過一個歷史上最大的大災年!”

    詭八尺接口道:“而沉舟計劃,就是通過對驚虹各地錢莊商號的打擊,徹底癱瘓貴國的經濟命脈,使其出現金融崩潰現像,導致物價飛漲,經濟癱瘓。如此一來,缺銀的驚虹,將因為無錢從國外購買糧食,坐看國內糧荒卻束手無策!”

    嚴真平聽得瞠目結舌,整個人已僵直成一具木偶。

    ……

    淺水清的破釜沉舟計劃,就是針對驚虹帝國的農業與經濟這兩條重要命脈而來。與他前面所製造的種種混亂有所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瞄準的是對方的基礎產業鏈下手,相同的是,他使用的手段,依舊是金錢這根大棒。

    中秋大決戰之後,淺水清很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想要離開驚虹又得再過上一段時間。他的耐心終於被逼到了極限,原先一直猶豫的計劃也終於被提上了日程表。

    與計劃中有所改變的是,他沒有再派出自己的戰士來執行這次的任務,而是轉而委托更適合執行此任務的雇傭兵軍團來進行。

    8月20日起,淺水清就秘密派遣大量雇傭兵前往驚虹各地。此時,在經歷過最初那段混亂的春耕季節後,已經進入收獲季節,田大片大片的青稞,水稻,玉米,高粱,棉花,小麥等各式農作物,均已紛紛長成,結出果實。

    然而沒有天災,不代表就沒有人禍。

    淺水清的毒辣,就在於他要一把火燒掉所有驚虹地的莊稼,讓這一年的秋天,人們再也無糧可食!

    淺水清以高額懸賞,邀請所有的雇傭兵,進行對驚虹本地農田的破壞。他們將向蝗蟲一樣從各個地方焚燒農田,讓整個驚虹的農業生產根基被一把火燒個精光。而他早先散播在驚虹各地的四百名戰士領導的民亂,則將成為他的替罪羔羊,主動為淺水清承擔一切罪責,將驚虹焚糧事件演變成一場內部動亂的結果,使淺水清逍遙於民憤之外,而沒有及時處理好這一切的驚虹官府,將成為此次行動的最大受害者。

    可以想像,已經處於一片混亂中的驚虹,對這種針對國內農產業的攻擊,根本不可能有自保之力。在這個盛夏時節,只要幾把野火,就可以輕鬆地將一整片莊稼地燒成灰燼!

    為了保證行動的突然性與傷害的最大性,淺水清甚至規定好了動手的時間,具體的行動計劃。

    與此同時,樂清音則將負責另一件大事--大力打壓驚虹商家,造成驚虹內部的金融混亂趨勢,使得驚虹官府無法迅速籌集資金從國外購買糧食,平息禍亂。而要想做到這一步,最好的辦法,就是通過擠提錢莊來進行。早在樂清音來到驚虹之前,雲霓就已經通過貝曼等人將大量的銀錢存入驚虹各地的錢莊。這筆銀財數額巨大,有了聖威爾商人自己的,也有天下雲家,鴻家,水家的,更不乏淺水清後來放進去的一筆劫掠之財。而赤風婉支援的那筆銀財,也被淺水清先後托水中蓮等人存進了驚虹錢莊。

    樂清音的到來,就是執行擠提任務,務必通過對錢莊的打壓,造成對驚虹國內金融經濟的根本性破壞,為三個月後驚虹國內的顆粒無存進一步奠定基礎。到時,無糧可食的老百姓,將會奮而揭竿,驚虹國內面臨的就不再是混亂局面,而是徹頭徹尾的全民反叛的大風暴了。

    利用高額懸賞雇請大量雇傭兵為其四處焚燒糧田,引發饑荒,同時命樂清音擠提錢莊,製造金融混亂,正是淺水清為驚虹人準備的第三股風暴。

    運用金錢這根大棒,淺水清一口氣製造出三股完全不同的風暴,玩了個一魚三吃的做法,可謂將金錢的價值利用到了極至,也將驚虹人推向黑暗的深淵。

    其實淺水清早就可以這樣做,但他一直拖到現在,一方面是為了讓準備工作更加完善,另一方面也是在尋找不必用這最後的方法而可以走出驚虹的機會。

    然而寞子歐救走梁丘旭,將淺水清最有希望的逃出驚虹的計劃破壞,同時還殺死大量的鷹揚旗戰士,孤正帆更是將姬若紫刺成重傷,這一係列事情終於將淺水清徹底激怒,他的報複也隨之展開,在這場看不見光明的鬥爭中,他不再祈求能活著離開驚虹,而是發誓要把所有驚虹人一起拉入地獄。

    聽著詭八尺和夜鶯兩人娓娓道來,嚴總督嚴大人怔立當場,半響無言。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暗中經營許久的淺水清,在私底下竟還藏了這麼一手凶狠毒辣的招數。

    他終於意識到一直以來,驚虹人就忽略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與歷史上所有的入侵者最大的不同就是,別的入侵者都是在想盡辦法要打進去,他們想要的是土地與財富,而不是動亂與毀滅。因此他們不會采用愚蠢的消滅農業生產,毀壞金融秩序的方法去打擊敵人,因為那意味著就算拿下一個國家,也只是一片千焦土,毫無意義可言。可是淺水清卻不同,他人已經在驚虹了,他想要得不是如何打下這個國家,而是如何離開這個國家。這個完全相反的戰爭需要,注定了他的做法會和許多人有所不同。如果他出不去,那他就不惜與這個國家共同完蛋。

    完全不同的政治需要,導致出完全不同的戰略思考,從一開始,淺水清就在用與別人完全不同的思維方式,來解決屬於他自己的難題。驚虹人沒有看到淺水清與敵偕亡的決心,也就不可能意識到淺水清的所有布置與準備。

    而現在,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在聽過這一切後,嚴真平幹啞著嗓子道:“他準備什麼時候動手?”

    夜鶯回答:“9月12日到9月28日,到那一天,我鐵血鎮進入驚虹就整整一年了。這是他為自己被困在驚虹,給驚虹人的周年獻禮。”

    嚴真平長長地籲出了一口氣:“我驚虹地大物博,他不可能在十六天燒光我驚虹所有田地。”

    “水清對這個計劃準備了許久,他早就將所有情況皆考慮完備。嚴大人,你當明白,其實他並不需要燒掉所有的糧田。除非是像麥加那樣的產糧大國,否則一個正常情況下正好可以自給自足的國家只要有百分之二十的糧食供應不足,就會引發饑荒,並產生動蕩,糧價甚至會因此暴漲二十倍以上。如果這百分之二十的糧田焚毀全部是發生在一個地區,那麼整片地區都會因此陷入狂亂之中。這可比之前的混亂與暴動,要大得多。如果糧田被焚超過百分之三十甚至四十以上,那麼整個國家就能餓死一半以上的人!以前的混亂,只如蟻蛀大樹,而這一次的混亂,卻是海嘯決堤了。而為了他這個計劃,他大概會派出所有他能找到的幫手,不僅有那些雇傭兵,或許還有一些為錢賣命的地痞,流氓,山匪,土霸,馬賊,水盜等等。。。他準備了已太久太久。他不缺人,也不缺時間。”

    嚴真平聽得目瞪口呆,頹然坐下。

    他終於明白了。

    再沒有誰會比他這樣的老牌政客更明白物資供應上的需求不平衡導致的物價變化了。盡管農業社會尚未走到高度發達的金融體係可以影響一切的地步,但是日趨完善的貨幣係統同樣對封建社會有著巨大的影響力。而這種影響力的基本表現,就在於它通過最原始的手段來完成經濟作用的一大功能----通過物價調整來調節供應。

    當物品短缺時,就漲價,當物品供應充足時,就降價,以此來調節進出,平衡供需。在商品經濟的原始階段,這是它最典型的一大基礎作用。

    然而經濟不是物理,不會遵循能量守定律,不是物資的供應減少了百分之一,價格就上漲百分之一。恰恰相反,在貪婪的商人眼,有很多商品哪怕供應出現百分之一的減少,都能使物價提升百分之十,甚至是百分之百。

    糧食就是這一類最典型的代表性商品。

    農業社會,商品被劃分為最基本的兩個層面----必需品和非必需品。

    而糧食就是必需品中的重中之重。

    人們對糧食的需求不會因價格的漲跌而增加或減少,因為人總要吃飯,不吃就得餓死。所以通過物價調整來控製糧食供應,不是在通過降低對方的購買欲望來限製銷售,而是通過價格飛升到超過對方的購買力來限製銷售。只有在老百姓的購買力達不到糧價標定的基礎上,才會出現供與需的短暫平衡,而這份平衡的代價,則是大批的老百姓因為無力購買糧食而活活餓死。

    時代的限製,使封建社會缺乏完整而高效的糧食控製體係,國庫存糧完全不足以彌補高達百分之二十的糧食缺口,物價成為唯一的控製杠杆,大量缺糧的情況下,糧價的飆升成為顯而易見的現實。

    樂清音對各地錢莊商號的打壓,不但使驚虹官府無錢從國外買糧,同時也進一步迫使民間經濟混亂,使得糧價以滾雪球的形式急劇擴大,從而引起全國各地的物價飛漲。人們會發現,曾經的那個繁榮強大的國家,在面對這樣一場大災難面前,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

    大量的糧商會囤積糧食,待價而沽,大批的百姓將無糧可食,混亂將如瘟疫,在全國各地蔓延,無錢可用的驚虹官府,則將面臨有史以來最可怕的統治危機。地處南方,水土滋潤,長年以來自給自足的驚虹人,不虞天災的同時,從未想過人禍更甚於天災。而這一次,淺水清要帶給他們的,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滅頂之災。

    缺乏有效應急機製的封建年代,對類似這樣的災難完全無法避免,再加上鐵血鎮伺機而動,驚虹人的這個冬天,將注定難熬。

    一想到這,嚴真平再也坐不住了。

    他站了起來:“我要給廉王寫封信,請他無論如何,立刻說通陛下和太子殿下,放鐵血鎮歸國,我希望你們也能寫封信給淺水清,請他暫緩行動。可好?”

    夜鶯和詭八尺對看了一眼,詭八尺點點頭道:“你可以勸廉王出面遊說梁丘旭,但在我軍行動之前,你不可泄露此事內情,若驚虹人依然不同意放鐵血鎮歸國,那就只有與敵偕亡一條路可以走了。”

    嚴真平無奈點頭:“盡人事,聽天命,若天要亡我驚虹,我嚴真平無話可說。”

    詭八尺冷冷道:“若天不亡我鐵血鎮,也不亡你驚虹,那麼嚴大人,我希望你能歸順我天風帝國,就當作是我同意你寫這封信的報酬吧,你看如何?”

    嚴真平長歎一聲:“若淺水清能手下留情,讓我驚虹少死一些無辜,我可以考慮。”

    “嚴大人,只要梁丘旭肯放我鐵血鎮回國,我們是願意為驚虹人補充這些糧食,重新穩定驚虹亂局的。這一點,我詭八尺可以向你保證!”

    “若如此,我嚴真平代驚虹百姓感謝詭公子,從今以後,嚴真平願為公子鞍前馬後,聽憑趨策!”

    嚴真平一躬到底。

    詭八尺開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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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一百二十一章 黎明前的黑暗(1)



    火雲城。

    夜。

    總督府的侍衛,已經全部撤了下去。

    嚴真平在看書,詭八尺在練字,夜鶯則開始學起了女紅,盡管大家都還沒有走出書房,但是有些事情已經在不知不覺見起了變化。

    現在嚴真平已經在正式教導詭八尺一些書本上的知識,而不再需要他用贏棋的方式討教了。

    “霸業城還沒有來消息嗎?”詭八尺一邊臨摹字帖,一邊問道。

    “做事要認真,不可輕易分心。好好練字。”嚴真平道。

    詭八尺吐吐舌頭:“做軍人和練字有什麼關聯嗎?”

    “修身養性,陶冶性情。沙場征戰,氣血激揚,若想在百萬軍中從容鎮定,指揮有度,就先要有一顆能夠隨時保持冷靜的心。你現在年紀還小,自以為自己最大的問題是經驗不足,威望不足,其實你真正的大問題是心浮氣燥,缺乏耐性。這是小孩子的通病,做一些水磨功夫,慢慢磨礪一下自己,對你有好處。”

    “哦。”

    嚴真平笑了,這小家夥最大的優點就是虛心好學,只要人說這麼做對他有好處,他就一定乖乖接受。

    曾經的刺殺者,儼然成了被刺殺者的學生,也算是蔚為奇觀了。

    一則“商文序”臨摹完畢,詭八尺把字交到嚴真平手上,恭敬地聽其點評,嚴真平看都不看,就把字帖擱在一旁:“把你剛才臨摹過的內容背一遍。”

    “啊?”詭八尺傻了眼:“你剛才讓我練字,又沒讓我背書。”

    嚴真平一笑:“商文序是驚虹丞相益子謙早年之作,這個人雖說有些迂腐好色,但為人還是有些見識能力的。我讓你臨摹他的字,不僅是讓你學習他的書法,更重要的是讓你理解他的一些政治思想。雖然我二人觀念不同,但是很多時候,正因為觀點不同,為避免個人狹隘之見影響個人,所以你才更要博采眾家之長,補自身之短。你師傅雖然不算是一個好師傅,但有一句話他說得很對,我很喜歡。那就是徒弟若不能超過師傅,那是師傅的恥辱。因此,我才要把益子謙的這篇商文序交你臨摹。你只臨摹其字,卻忽略你文章本意,那就是說,你只注意了其表,而忽略了其裡,是為大忌。我沒說讓你注意內容,你便不看,如何能行?學生者,首在好學不倦,抓住每一次時機,孜孜以求學問。老師教一,學生反三,如此才能有所作為啊!”

    “是,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再臨摹一遍。”

    繼續臨摹的過程中,嚴真平也為他講解這篇商文序本意真要,這篇商文序是益子謙早年論朝廷重農抑商之必要性寫給當時的驚虹皇帝的。當時的驚虹深受聖威爾人日益擴大的財富刺激,因此想進一步擴大國內商業生產水平的發展,所以有人從制度上提出平衡農商從業者的地位,刺激國內經濟。

    益子謙對此提出了激烈反對,認為此舉弊大於利,並寫出了這篇商文序,盡管文章有其巨大的時代局限性,但是我們依然可以看出,為什麼當時的古代政治家,都極力反對農商平等,做出重農抑商的政治決策。

    舉凡一個國家的發展,無論怎樣變化,大體都是從基礎農業社會向混合型政治經濟體製過度。這其中,越是發達的國家,農業在國民經濟中所占的比例就越小,大量的人員從事工商業發展,可以有效推動國家經濟收入,充實國庫。即使是在遙遠的封建社會體製下,這種認知依然存在。然而有所不同的是,封建體製下的官僚們,之所以不提倡商業,主要是由於趨利性行為,會導致大量農業生產的荒廢。而農業是國家存在的基礎產業,是萬萬動搖不得的,因此在後世的許多改革中,當人們發現工商業體係過度的蓬勃發展,會導致農業生產者的積極性下滑,大量的農業人口轉而從事其他產業,大量農田因此荒蕪,國家農業生產面臨巨大的考驗,在無法解決這個問題前,他們只能采用重農抑商的製度,來保證自身農業的穩定性。

    無法在金錢上使兩者平等時,他們只能在地位上,使農業生產者的地位高於商賈,從而避免農業人口從事者的急劇凋零。

    因此很多人以為,重農抑商是當時的政治決策者一個愚蠢的缺乏遠見的行為,但事實卻是,在當時不夠發達的生產力條件下,足夠的人力,是唯一保證農業基礎穩定的條件,無論如何不可輕忽。

    也因此,在封建大帝國時代,通常有這樣一個怪現像:即,明明是重農抑商的社會製度,但是隨著商業生產的多樣化,人們財富的增加,大商賈們完全有資格跳出這個地位怪圈,通過手中龐大的財富操縱當時的國家政治,並為自己謀取利益,然而事實卻是,花了大價錢買來官位的商賈們卻又都不會反對重農抑商的基本理念,以避免國家根本的動搖。

    在這,農業是根本支柱,經濟是運轉農業的鏈條,假如說經濟出現問題,那麼這根鏈條就等於生了鏽。農業出現問題,那麼根本支柱就會倒塌。一旦這兩個產業共同出現重大問題,整個帝國都會為之傾斜,傾覆,並最終走向滅亡。

    益子謙的這篇商文序就是從這個角度加強詮釋了此一理念,盡管後世的人有太多太多理由可以對此表示不屑,但在當時,此理念確實在官僚中確實相當盛行,由此可見,當時的驚虹官府風氣,依然是以保守為主。而保守派並非一個貶義詞,在某種程度上,它也代表了穩定。

    對政治而言,穩定大於一切。

    此刻嚴真平認真講述著驚虹國內的一些政治風向和基本理念,詭八尺一邊聽,一邊認真書寫著商文序,一老一少相得益彰,直到離楚靈巧如猿猴的身影突然出現,輕叩書房小窗,露出一張笑咪咪的臉道:“你們到是在這過得自在啊,又是講課又是教書。”

    詭八尺一激動,正要棄筆大叫,嚴真平已冷冷道:“事情沒做好,不可隨意停下。”

    詭八尺立刻低頭繼續寫字。

    淺水清對他的教導是放任自流式的,很不負責任的甩重擔到他身上,讓壓力伴隨他成長,其餘不管不問,嚴真平對他的教育則是嚴格督促,循循善誘,一步一個腳印的來,兩種教育方法各有其好處,放在詭八尺的身上,其進步可說日進千里。

    這刻嚴真平頭也不抬道:“既然有貴客到了,就請進來一坐吧。”

    離楚把頭一搖,笑道:“我受樂夫人之命,來帶八尺走。”

    嚴真平心中一顫:“樂夫人?是樂清音吧?如此說來,她已經來了。既然帶八尺走,那是不是霸業城有消息了?”

    離楚佩服道:“嚴大人果然是聰明人,聞弦歌而知雅意,我們的消息比嚴大人您稍微早一些,知道了一些事情,事起匆忙,怕是不得不立刻離開火雲城了。”

    詭八尺頭也不抬,一邊練字一邊道:“離楚大哥,你說吧,發生了什麼事。嚴大人已經答應幫我們了。”

    “哦?”離楚頗感驚訝:“這到是有趣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離楚免費奉送嚴大人一個消息,也算是幫嚴大人堅定一下信念。”

    嚴真平苦笑:“看來,陛下對我那封信十分生氣。”

    “雷霆震怒,聲稱嚴真平位居四省總督之位,不想著如何精忠報國,竟然要驚虹放棄帝尊,甘為屬國,還要放走籠中困獸淺水清,此舉等若背叛。已經命人來將你削職問罪了。這一次,我們也幫不了你了。”

    “派來抓我的人什麼時候會到?”

    “最多三天就到,嚴大人,和我們一起走吧,這一次你是不可能提前收到消息得了。”

    嚴真平閉上眼,一句話都沒說。

    詭八尺則輕輕道:“不急,等我練完這副字帖再說。”

    嚴真平笑了,沒能在自己國主身上得到的欣慰,卻從眼前的小男孩身上得到了,不說別的,僅此一份定力,已足以讓他滿足。

    他點點頭道:“追日,出來吧,你當已經聽到離楚先生所言。”

    追日的聲音渾厚如山:“追日一生跟隨大人,大人去哪,追日也去哪。”

    “去告訴夫人他們,立刻打點行裝,準備上路。 ”

    “是!”

    過了一會,外面的人匆匆將行裝打點完畢,詭八尺大筆勁揮,終於在最後下筆寫道:

    “兔子搏鷹者,絕死一撲,以小搏大。鷹雖矯健,奈何折翼失空,一蹶不振。

    農商二者,為驚虹雙翼,鐵血鎮雖為弱兔,卻可擊其兩翼,使空有利爪堅牙,惟望兔興歎。

    天下茫茫,此後任矯兔來去,天下蒼蒼,無雄鷹容身之地。

    淺水清之徒詭八尺向驚虹梁丘旭致敬,望陛下今後好自為之!”

    寫完這句話,將書紙鄭重放在案上,詭八尺道:“我好了,可以走了嗎?”

    嚴真平長歎一聲道:“走吧,此地於老夫再無可留戀之處。”

    “最好帶走官印,讓你的繼任名不正言不順些。”詭八尺道。

    嚴真平笑了起來:“就你小子鬼機靈,也罷,帶就帶吧,把能帶的都帶走,如今我還是這四省總督呢,咱們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城,諒也無人敢查本官!”

    夜鶯輕輕一笑,同樣留在那書案上的,正是自己學繡的蒼鷹搏兔圖,只是沒想到到了詭八尺手中,卻變成了兔擊雄鷹,以此來影射鐵血鎮和驚虹之間的關係。

    當嚴真平跟隨離楚,詭八尺等人走出總督府的那一刻,只見府外樂清音笑意盈盈走下馬車,向嚴真平施了一禮:“清音見過總督大人,能得總督大人追隨,我鐵血鎮上下人等,均感欣慰。清音在此代夫君謝過嚴大人了。”

    ……

    天風108年,9月16日夜,被挾持了整整九十八天的嚴真平,突然放棄官職,跟隨那個挾持他的小家夥詭八尺一起落跑,最終轉投天風,加入鐵血鎮,此舉震驚大陸。誰也沒想到,在經歷了漫長的劫持生涯後,被挾持者與挾持者在身份關係上竟會產生如此巨大的轉變,實在是天下一奇。

    然而震驚世人的消息總是一個接著一個的傳來。

    由於霸業城拒絕了放鐵血鎮歸國,淺水清毅然決定全面發動破釜沉舟計劃,在農業和經濟上對驚虹人予以狠狠打擊。

    9月19日,已經延遲了七天的破釜行動終於全面展開。淺水清下令的全面發動,終於在驚虹各地引起一片焚天大火。

    為數高達八萬的雇傭兵戰士,還有淺水清其後又先後派出的五千戰士,以及其早先秘密派出的四百戰士在各地組織起的力量,紛紛在這刻露出猙獰獠牙。

    他們分散各地,於暗夜中悄悄出動,在那田間壟上,肆無忌憚地焚燒一切可以焚燒的農作物,將驚虹人一年來的生產均皆化為灰燼。與此同時,樂清樂的行動也正式展開。位於驚虹中部的幾大商業重鎮,均未能逃脫天風人蓄謀已久的大力打壓,散播的謠言使得一批又一批百姓加入擠提錢莊的隊伍中,驚虹國內的生產,經濟在數天之內,受到暴風雨狂襲般的重創,到處都是一片淒風嚦雨……

    作為鐵血鎮進入驚虹的周年獻禮,災難向洪水一樣淹沒了整個驚虹。

    驚虹人的亂局,就像是一場蝴蝶效應。淺水清在這邊揮了揮翅膀,引發的是一場全國範圍內的大動亂。混亂像滾雪球般迅速增大,不僅囊括了整個驚虹,甚至連其周邊國家都深受影響。這場動亂,在起初屬於積聚力量的時刻,所以不顯山不露水,但到後來,卻是一下子爆發,令所有人都驚頭爛額。因為這場混亂而死去的人可以說不計其數,淺水清在止水的殺戮,甚至還沒有這死去人的十分之一多。盡管在止水,他血香祭大旗,戰必屠城,但那時是以震懾為目的,並不阻止百姓逃跑,很多時候,參與屠城的官兵,當他們以整齊的列隊姿態進行橫掃時,明明就有百姓在他們前面幾十米處,他們卻不加理會,並不追擊,只是一路走過去。只有一些頑固的,準備不及時的,又或被嚇的手腳癱軟之人才會被殺.因此真正被他殺死的人,其實少之又少,反到是惡名引來一大串.這也是為什麼易星寒的護民軍如此急速壯大的一個原因----難民遠比死人多太多。

    而在驚虹,盡管淺水清的做法破壞性更大,死的人也更多,國家因此產生的動亂也極具頻繁,但由於其手法更陰險,隱蔽性也更高,其在驚虹國內的形像卻要比在止水高大的多。

    用各種手段,諸般手法,積極挑起各方矛盾,讓驚虹這個國家徹底混亂起來,正是淺水清想要看到的。惟有如此,他在驚虹才有生存下去的資格,惟有如此,他才能渾水摸魚,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這種手法,比他在止水的縱橫屠戮要高明一百倍。整個人的指揮水準,計謀策劃能力都再獲突破,思考問題也更加清晰,完整。

    如此行為,這般手法,真正是已經陰損到家。假如說他在止水縱情殺戮,還是為了雲霓這個終極目的的話,那麼現在在驚虹,離開這,就是他全部的意義。

    目標雖不同,但理想與生命,卻同樣重要,同樣值得為其不擇手段。

    讓淺水清飛黃騰達,以少擊眾的這兩場滅國大戰,注定了要背負無數血腥負累,這在其他將領也是極為少見的。對於淺水清來說,他只能希望,從今以後都不要再有這種以少打多的機會了。

    畢竟他從未將這種殺戮視作樂趣,這是他與以往所有的殘暴將領最大的區別。

    人若不能拍著良心做事,便只有抹著良心做事了。淺水清對此,也只能悠然長歎。


第六部 第一百二十二章 黎明前的黑暗(2)


    得得的馬蹄聲敲破了黎明的寧靜,馬車搖搖晃晃地在崎嶇不平的泥濘路上行走,幾乎將嚴真平顛得骨頭都要散了架。詭八尺和夜鶯卻仿佛沒事人般睡得安穩。

    走過那段難行的山路,眼前是一片豁然開朗的世界。

    鐵血鎮的軍營紮出一片雄渾與剛強的軍人世界,嚴真平的眼前為之一亮。

    當馬車出現在軍營前時,一飆精悍鐵騎洶湧奔出,為首的是一員白袍戰將,天鬃馬神駿高大,卻掩不去馬上將軍的自信風采。

    馬車停了下來,離楚跳下馬車道:“嚴大人,淺將軍親自來接你了。”

    馬車的嚴真平咳嗽了兩聲:“聽這個名字聽了有一年,沒想到彼此竟還有見面的時候。”

    淺水清此時已策馬向馬車踱來,正好聽到這句話,大笑道:“相見只是開始,以後還要共事呢,嚴大人肯屈尊入我鐵血鎮,是我鐵血鎮上下人等的大幸。鐵血鎮縱橫驚虹一年來,早就對嚴大人之能力欽佩之極,如今有機會合作,那是老天開了一回眼啊。”

    嚴真平終於從馬車中走了出來,面對淺水清,捋須笑道:“將軍過譽了,那段時間,想必鐵血鎮上下人等,個個都巴不得我早點死吧。”

    淺水清也回笑道:“彼此彼此,刺殺對方,正是對對手能力的一種肯定。他梁丘旭就是想讓我刺殺他,我都不願意呢。誰知道他的兒子是個什麼貨色?若是換了個有能耐的君主上來,我還得為此頭疼呢。當然,也幸好八尺未能成功,否則我淺水清哭都沒地方哭去。嚴大人這樣的人物,可是我鐵血鎮的寶貝啊。”

    兩人一見面就說笑,先衝淡了彼此之間的隔閡,以為後面的相處製造方便。這兩個人都是心思玲瓏之人,相當懂得說話的技巧,但同時又都想試探一下對手,看看對方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因此嚴真平故意婉轉提起刺殺之事,看淺水清如何反應,淺水清則回以光明磊落的回答,既捧了嚴真平,又變相地道了歉,比一見面就喊著請恕罪的話要高明許多了。

    “嚴大人一路辛苦,路上還算太平吧?”接嚴真平回去的路上,淺水清有意無意問嚴真平。為了說話方便,嚴真平也要了匹馬騎,別看是個文弱書生,騎術到還不錯。

    “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麼總督大人了,以後淺將軍可以直呼名諱,不必客套。”

    “那我還是叫先生吧,正好水清關於驚虹還有許多事要請教嚴先生。”

    “也好,想當初我在霸業城講學時,人人都是如此稱呼本人。想不到時過經年,如今又做回了老本行。至於說請教嘛,不敢當,我看淺將軍處事,對人心人性掌握得甚是透徹,我這一路前來……淺將軍,烽煙四起啊。”

    說到最後四個字,嚴真平有意無意看了淺水清一眼,淺水清怔怔望著遠方,良久才歎息一聲道:“先生是對我的作為有所不滿吧。”

    “站在鐵血鎮的立場來看,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但是站在驚虹的立場來看,淺將軍造孽深重。”

    “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淺水清苦笑道:“嚴先生,最可笑的就是,直到現在,鐵血鎮還在以正義的形像出現在世人面前。”

    嚴真平點點頭:“止水一地,你血香祭旗,以一萬人平定一國,所造成的殺戮卻是最少,但止水民眾皆罵你是屠夫,恨你入骨。驚虹一地,你打著正義之師的名義,幾乎毀掉了整個國家,但是很多老百姓卻至今都懷念著你的好,他們甚至渴望鐵血鎮能再度過來行俠仗義一番,哪怕是飲鳩止渴,至少毒死也比渴死好。善惡之間,孰能預料,天下百姓不明白,但淺將軍對是非善惡卻看得明白,雖屠戮止水,而問心無愧,雖行俠驚虹,卻自愧難當。將軍,你可以騙得了天下人,卻騙不過你自己啊。”

    “我沒想過騙任何人,更沒想過騙自己。”淺水清淡淡回答:“無論在止水,在驚虹,對我來說都是一樣。我的信條就是:做為一名軍人,我只對我的士兵負責。”

    嚴真平同樣意味深長地回答:“這就已經是很多人做不到的了。”

    接嚴真平進了軍營,為他引見了鐵血鎮諸將之後,淺水清道:“很慚愧,到目前為止,我鐵血鎮依然無法有一個固定居所。雖然驚虹暫時對我們無力發動大規模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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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一百二十三章 黎明前的黑暗(3)


    9月29日,米特列城,達達尼爾馬場。

    達達尼爾馬場是奧爾德溫·哈勒姆大公爵的私人馬場。哈勒姆家族是聖威爾赫赫有名的大家族,以富有,奢華,揮霍無度和盛產浪蕩子出名。奧爾德溫·哈勒姆大公爵本人年輕時就是米特列城最出名的浪蕩子,他今年已經四十二歲,比他的妻子塞西莉亞·奧康納利女王陛下大十三歲,依然每天不倦於流連花叢。他的妻子並不介意丈夫的浪蕩,反而趁機大肆勾搭身邊英俊的近衛。這對貌合神離的聖威爾頂級夫妻成為聖威爾人放蕩生活的最好寫照,也成為臣民們學習和膜拜的對像。

    作為一名職業紈褲,奧爾德溫·哈勒姆大公爵的確已經將其表現到登峰造極的地步。他的達達尼爾馬場,可以說是全聯合公國最大,也最奢華的私人馬場,這養有整整五十匹來自大陸各地的優良駿馬。

    不要小看五十匹這個數字,作為一個非商業性的私人馬場,這五十匹馬的作用並非是用來投資,而是用來消費的。聖威爾聯合公國本身並不是一個草原國家,他們本國良馬極少,整個聖威爾聯合公國,戰馬總數不超過五萬五千匹,其中有五萬匹就屬於聖堂武士隊,歸斯波卡約領導。

    由於戰馬的稀缺,馬在聖威爾是一種奢侈品的存在,因此他們無法擁有大量的輕騎兵種,為了彌補在騎兵方面的差距,聖威爾聯合公國被迫大力發展重騎兵,這也是為什麼聖堂武士隊全員重裝,戰力飆悍的原因,他們要將戰馬和士兵的價值發揮到最大化。

    聖威爾聯合公國是重裝力量最為強盛的國家,依靠手海量的財富,他們將自己的士兵武裝到牙齒,擁有大陸最好的武備力量,如果不是他們的政治體製太過缺乏效率,他們本有資格成為大陸的霸主之一。

    相比他們,西蚩大帝國擁有大陸最豐盛廣袤的草原地帶,因此發展出劫掠如風的大量輕騎兵,他們的騎兵數量幾近百萬,占大陸之冠,而天風人則是步騎同步發展,在重裝兵上或許比不過聖威爾,輕騎兵上或許比不過西蚩人,卻也沒有對方的不足之處,而他們統一有效的組織能力,良好的作戰素養,則奠定了大陸強旅的基礎。

    因此,馬會通常也成為聖威爾人炫耀財富的一種手段,馬會與舞會一樣,成為聖威爾人的一種交際手腕,貴族們在這品馬,論馬,偶爾也賽馬。

    “我從沒想到在聖威爾的土地上竟然還能夠看到西風草原的汗血馬,北方凍土的踏雪,還有驚虹的青蹄獸,哈,竟然還有我天風的斑紋豹,大公爵閣下,您的收藏真是令人羨慕啊。”雲霓的聲音清脆爽朗,隨著風飄來。

    應邀參加的大公爵馬會的雲霓,一身騎裝,英姿颯爽,手還拿著一根小馬鞭,看上去氣度從容已極。她的出現,實在是為達達尼爾的馬場添上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在得知聖威爾人突然終止走廊租借之後,雲霓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此時的她,再不是當年的那個閨中小姐,而是有著豐富的政治頭腦,可以將一身聰慧發揮到極至的犀利女人。她知道找聖威爾人興師問罪顯然是行不通的,秘密運輸線本就是違背走廊租借協議的,聖威爾人的做法合情合理。盡管雲霓從未指望過自己能瞞過奧布賴特二世和女王陛下的眼睛,但她也從不認為,聖威爾人會公開阻撓計劃。

    天風人對曼德教開放了傳教權,想要的不是自由貿易,而是輸送物資,他們很明白這一點,沒有道理不睜只眼閉只眼的。

    因此通告一出,雲霓就知道高層必有變故,她必須想辦法挽回這一切,然而教皇和女王卻在這個時候拒絕了見她,迫於無奈,她只能先從女王的丈夫奧爾德溫·哈勒姆大公爵處下手了。

    來到這馬場,她表面從容的背後,內心中其實已充滿焦灼。

    對於雲霓的來意,大公爵不可能不明白,所以這刻,他慨然說道:

    “達達尼爾馬場是我家族的驕傲,也是我家族地位的像征。這些收藏並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而是我的父輩一代代傳下來的,可惜的是,無論是我,還是我的長輩,我們一直都想得到一匹天鬃馬,卻始終不能如願。天鬃馬對人有著一種天生的警覺,速度又快,它甚至可以在你想抓它之前,就先發覺你的意圖,任何陷阱對它們來說都是無效。當我聽說淺水清擁有一匹天鬃馬時,你可知道,我有多麼妒忌?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擁有最好的馬,最美麗的女人,可他卻不懂珍惜,就這樣拋下你們去到沙場,將自己陷在那危險的處境中。”

    大公爵的聲音透著無盡遺憾,看得出來,對飛雪,他有一種莫名的情懷。

    他看著雲霓,用飽含癡情的眼神看著她,然後意味深長的說:“對哈勒姆家族來說,誰要是能把一匹天鬃馬收到手,那麼誰就是家族的功臣。”

    雲霓忍不住到吸了一口涼氣。

    飛雪就是淺水清的命,就連蒼野望想要,淺水清都未必會答應,他又怎麼可能奢望得到飛雪?

    她只能無奈地笑笑:“想不到,大公爵閣下竟是愛馬成癡之人。”

    “美女同樣是我所愛。”

    雲霓心中再是一驚,這個家夥竟然對她自己也動了心思。不過她只是淡淡道:“想不到大公爵閣下竟也是貪心之人,只是這樣的要求,如果讓……我怕女王陛下會不高興呢。”

    她不動聲色地抬出女王名義,奧爾德溫·哈勒姆卻笑道:“她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

    真是一對奸夫淫婦,雲霓咬牙切齒,卻最終只能無奈道:“大公爵不覺得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了嗎?”

    奧爾德溫·哈勒姆搖了搖頭,遺憾道:“看來雲小姐是拒絕我的好意,不想和我做這筆交易了。”

    “是交易的代價太不平等。大公爵閣下,我只是想請您幫我約見教皇與女王陛下,但你的胃口卻比教皇和女王都大得多。”

    “那真是太遺憾了,舍此之外,其他的我都不想要。”

    雲霓氣得混身發抖,卻還是只能壓著氣道:“我的家人前些日子從惡浪河帶來一匹麥加的清風驄,也是一匹難得的良馬,若大公爵不嫌,我願將它送給達達尼爾馬場,另外我還帶來了幾個姿色不輸於我的婢女,大公爵不妨先看看,或許能看得上眼。”

    奧爾德溫·哈勒姆尚未說話,遠方一聲爽朗的大笑卻已經傳了過來:“清風驄,達達尼爾馬場已經有了,只差天鬃馬,婢女雖嬌,怎及得上雲小姐身份高貴。淺水清敢在驚虹做下這等天怒人怨,人神共憤之事,依仗得無非就是你們為他暗中輸送物資罷了。可是如今運輸線被斷,我看他還能撐到什麼時候!?”

    雲霓眼中精光一閃:“大公爵閣下?這位是……”

    奧爾德溫·哈勒姆微微一笑:“這位是來自麥加的特卡先生,雲小姐想必是聽過這個名字的。”

    “天風王?”雲霓失聲叫了起來。

    ……

    政治是一種極具奧妙的東西,根據不同的內容與性質,可以劃分為公共政治,地緣政治,文化政治,種族政治等多種政治方式。這其中,地緣政治在封建時代擁有舉足輕重的意義。在這個落後的時代,最初是由於交通的不便利,導致的各國之間密切度直接與地域掛鉤。距離越近的國家,走得往往也就越親密,聯合程度也就越高。

    如聖威爾聯合公國,就是由最初的四分五裂走到後來的政體聯合。

    但是隨著歷史的變遷,遠攻近交的戰略到後來演變成遠交近攻,事情就開始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最鄰近的國家,可能會變成首先需要打擊的國家。畢竟勞師遠征總比不上順手出拳。

    因此地緣政治並不能確定彼此間的關係親密度,只確定彼此間的交往的頻繁度。在這種頻繁交往中,可以成為關係極好的朋友,也可以成為苦大仇深的死敵,而在這,如何施展外交手段,盡量多交朋友少交敵人,就會變得異常重要。

    可惜,天風人在政治,軍事上的成就,並沒有因此延展到他們的外交能力上去,事實上天風人憑借其強大的軍力,導致的結果是四面皆敵。在這種到處是敵人的環境中,不是毀滅,就是強大,天風人越強大,周邊鄰國也就越害怕。

    而在這其中,與天風人的關係最為特殊,最難以為外人道的,恰恰就是麥加。

    因為在天風百年戰爭中,麥加人才是天風帝國一直以來最大的威脅,他們是唯一能對天風人擁有適度進攻能力的國家,惡浪河天險是一道雙方性保險,對麥加人有用,同樣對天風人有用。

    在天風百年歷史上,麥加人甚至主動發起過三次針對天風的戰事。

    盡管天風人一直將吞並止水,統一大梁做為戰略重心,但是在他們所有經歷的戰爭,和麥加人打得戰爭卻是最多也最慘烈的。

    蒼天城之所以在帝國最北端,就是因為天風蒼家秉承了天子守國門的古訓,說是一個雪風軍團扼守惡浪河,其實還得再加一個中央軍團,總計二十萬主戰軍團再加大量的當地城府軍,建立的北方守護線。

    與所有人不同的是,麥加人與天風人的恩怨,來自於歷史遺留問題,從大梁帝國開始,兩國戰事就接連不斷。為了奪取富饒的瀾滄江三角洲的控製權,大梁人曾多次對麥加人發動軍事進攻。

    打聖威爾,是因為這是觀瀾大陸的經濟主幹線,打麥加,是因為這是大陸糧倉。用大梁帝國的話來說就是:“帝國面積呈人字形,若能拿下聖威爾,則人的中間加一橫,為一大字,若能拿下麥加,則大字頭上再加一橫,為一天字。大梁人若得此二地,就意味著天下我有。”

    不要小看這句話,古人對迷信的崇拜程度是相當高的。

    就這樣,當年的大梁帝國對麥加和聖威爾人的攻打可以說孜孜不倦。這其中,聖威爾由於其特殊的政治軍事體製關係,三度攻打均遭失敗,麥加人卻慘遭大梁人的瘋狂進攻,曾有過大半國土淪陷歸屬大梁的結果,經歷了大梁人長達二十年的統治,並最終失去惡浪河以南的全部土地。

    大梁三分後,天風人和麥加呈鼎立之勢,但是當時為了統一大梁全境,暫時只能向麥加與聖威爾求和。聖威爾人是給錢就撒手的主,麥加人卻要收複失地,因此展開了對天風人的瘋狂反撲。

    在這種情況下,天風人連續和麥加人打了幾場惡仗大仗。

    對麥加人來說,他們是收複失地,對天風人來說,這種行為則是入侵,當時的天風人只想要止水和驚虹,對麥加抱的是求和心態,但麥加人不依不饒,這份梁子就算是徹底結下了。當時的天風二世皇帝就是在與麥加人的戰鬥中戰死沙場,天風歷代皇帝直到蒼野望都秉承遺志,就是先統一大梁,然後第一個要對付要教訓的就是麥加人,為二世皇帝複仇。

    天風人攻打止水,麥加人是最有可能出兵的,如果不是當時淺水清只領一萬兵就平定了止水,誰也不能保證麥加人會做出什麼事來。那段時間,淺水清固然是在止水縱橫馳騁,惡浪河邊境的雲風舞和雪風軍團同樣是枕戈待旦,隨時準備和麥加人大幹一場,蒼野望甚至將當時剩餘的中央軍團與北方城府軍都做好了戰爭準備,對麥加人進行一次戰略防禦。

    而如暴風軍團這樣的部隊,之所以威名遠揚,其實不是打止水打出來的,而是打麥加人打出來的。烈狂焰領暴風軍團後,除了初上戰場時和止水狠幹一場,收孤星城一帶大量土地外,絕大多數戰爭都是和麥加人打。

    也就是說,在戰爭發展到最大規模時,天風帝國曾整整動用過三個軍團的實力,有過四十萬主力作戰部隊與麥加人大戰的記錄。而當時的麥加人幾乎動員了所有可動用兵員參戰,總計有七十萬大軍,雙方殺得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麥加人最大的優勢,其實就是天風人最大的劣勢。就是麥加人的周邊,除了一個北方獨立領,幾乎再沒有一個像樣的成氣候的國家存在,這可以使他們傾盡全力對付天風人,而天風人卻不得不保留至少兩個軍團用來監視聖威爾和驚虹,對止水則只需要一個鐵血鎮。

    如今,止水被下,鐵血鎮進入驚虹,天風實力暴漲,不計算其原五大軍團的戰力,僅是從止水一地,就可以拉出數十萬軍隊,麥加人是不能不慌了。

    如果有一天,淺水清真得拿下了驚虹,蒼野望的下一個攻擊目標,一定就是麥加人,甚至他會親自掛帥出征,學淺水清對麥加人血香屠城,以報百年牽製大辱,皇帝被殺之仇。假如說對止水驚虹的戰鬥,是天風人的統一之戰,那麼對麥加人的戰鬥,就是複仇之戰,同樣的名正言順。

    與天風聖威爾不同的是。

    天風軍製是官本位,在什麼位置上就有什麼權力,如淺水清,在勇昌侯,羽林將軍和鐵血鎮督這幾個位置中,真正擁有權力的,是鐵血鎮督這個位置,其他不過是品銜而已,卻無實權。

    聖威爾則是爵位稱尊,同樣的名號放在聖威爾,爵位最有價值。

    麥加人卻是王侯製,幾乎國內所有有權有勢的人都是王號,王侯將相比比皆是,弄得王位極不值錢。這其中,最出名的,就是麥加南下王塔蘭。

    由於麥加在北,天風在南,南下一詞就意味著打下天風,因此南下王這個稱號,就只有國內最英勇的將軍才能擁有,如今的南下王,就是塔蘭,也是麥加國內少有的能和雲風舞這類對手打得平分秋色的對手。

    而今天出現在這的這位特卡,是少有的為天風人所熟悉的一人,因為他也有一個王號,就是天風王。

    這個充滿了汙蔑性詞匯的王號,幾乎本身就足以挑起一場國家大戰了。天風未滅,麥加人已為此地封王,並宣稱為其國土,可見兩國之間仇恨之深。

    姬若紫當初之所以借道失敗,除了太子反水,倒戈一擊之外,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麥加人的阻撓,使得聯合公國北方聯盟只有半數人通過借道計劃。只是當時姬若紫對此已有心理準備,因此到也不奇怪,但是今天,麥加人再次公然出現在達達尼爾馬場,雲霓終於明白,到底是為什麼聖威爾突然改變主意了。

    毫無疑問,是麥加人搞的鬼。在麥加人的眼裡,天風人拿下驚虹,受威脅最大的不是都市聯盟,不是聖威爾,而恰恰就是他們自己。與西蚩大帝國的謀定而後動,背後暗算相比,麥加人則是明目張膽地出現在聖威爾的土地上。

    事實的確如此,自從姬若紫完成第二次走廊租借案後,麥加人一直在千方百計地尋找姬若紫行動背後的目的。當他們終於發現,原來姬若紫是在利用這條秘密運輸線為鐵血鎮輸送戰略物資後,他們其實一天都沒停止過破壞工作。

    只是那個時候,麥加人願意付出的代價,和天風人願意付出的,依然不能相提並論,因此破壞並未成功。

    然而隨著第四次圍剿,淺水清在驚虹的大勝,麥加人和聖威爾人都慌了起來。對聖威爾人來說,盡管他們暗中幫助天風人運送物資,但他們從來也不能接受驚虹人完蛋。以前幫助淺水清,是因為他那時在為生存而努力,但是隨著局勢的發展,一個淺水清就有可能要了驚虹人的老命,聖威爾人立刻不願意起來。

    他們絕不接受這樣的結果,哪怕天風人開出更高的價錢。

    對於麥加人來說,這更是了不得的大事,無論如何不能讓淺水清再囂張下去。

    因此,一方面主動降低了價錢,另一方面則主動抬高了價碼,兩方的秘密合作立刻在短時間內達成共議。此時,淺水清的破釜沉舟行動剛剛傳到聖威爾,聖威爾人立刻意識到,這正是一舉消滅淺水清,同時也是大幅度削弱驚虹的最佳時機。如果時機把握得好,那麼聖威爾人很有可能借此良機從驚虹人手中的搶奪到大量實地,而又不給天風人任何機會。

    在國家利益面前,再出色的外交大使也不可能改變一切,因此切斷運輸線一事,立刻變得順理成章起來。

    此刻,奧爾德溫·哈勒姆大公爵張開歡迎的雙臂,熱情地擁抱特卡,然後再看著雲霓道:“我希望雲小姐能認真考慮我的提議。我的胃口不大,飛雪,再加上你,我可以向雲小姐保證,我將盡力幫你向女王陛下和教皇陛下說項。盡管我無法保證運輸線全面重開,但是有我的幫助,少量的支援或許依然可以。”

    雲霓無奈苦笑,將卑鄙化成一門藝術,奧爾德溫·哈勒姆大公爵的胃口之貪婪已經令人咋舌,其付出之少,要求之大,更是令人切齒,最難得的是,他竟然可以如此公然地在麥加人面前向自己提出這樣的條件。

    鷸蚌相爭,永遠的漁翁得利,哈勒姆將特卡帶到馬場的目的,已經不言而喻。他就是要給雲霓足夠的壓力,以令其臣服。

    那一刻,特卡嘿嘿道:“淺水清在驚虹玩得很漂亮,但是沒有了這條秘密運輸線,我看他還用什麼來求存。雲小姐,既然早晚要做寡婦,不如現在就出牆。我特卡對男女之道也頗有獨道之處,如果大公爵閣下不介意我吃您的殘羹冷飯,希望到時候還能讓我特卡分享潤澤,承其雨露。”

    哈勒姆很認真的回答:“對於女人,我們要愛!”

    特卡囂張狂笑。

    雲霓憤怒道:“不知自量者,我見得多了,像閣下這樣厚顏無恥的,卻也算世間少有。閣下既自稱天風王,那麼天風帝國等著你,看你如何在我國稱王稱霸。哈勒姆大公爵,天下總有人喜歡不吃敬酒吃罰酒,問題是吃得太多,我怕你消化不良啊。大公爵要是以為憑此就可以要挾我以身相許,怕是想得太輕鬆了。我夫淺水清既上沙場,就做好了為國捐軀的準備,我雲霓雖然為救夫拋頭露面,卻也不至於下作到如此地步,既然大公爵早有打算,那你們想做什麼就做吧,卻不妨先掂量一下後事,驚虹已然亡定,麥加人成不了你們的後台,咱們……後會有期。”

    “一路走好。”背後傳來特卡肆意的譏笑。


第六部 第一百二十四章 黎明前的黑暗(4)


    哀傷,在無數次的重複後,已變得麻木。

    仿佛又回到了淺水灣,淺水清站在那片空曠荒野上,看不到前方可還有一絲出路。

    一切的努力,到最終還是化為了流水,無數次的戰勝,依然無法改變鐵血鎮的困局。淺水清與他所渴望的目標,一次又一次擦肩而過,曾經的諾言聲猶在耳,可何時他才能兌現呢?

    他有些迷惘,萬丈豪情也因此變得有幾許低落。

    累了,太累了。

    一年來縱橫沙場,奔波萬里,一次次豎起希望,又一次次被粉碎希望。

    如果可以,他真想指天痛罵,罵老天不公,但最終,他卻只能搖頭苦笑。

    詭八尺輕輕走到他身邊:“師傅,你傷心了?”

    淺水清摟過小家夥:“只是有些疲倦了。”

    “師傅要是累了,不妨好好休息一下,但是萬萬不可以就此放棄希望。師傅你說過,希望是鐵血鎮存在這的全部動力,是你們能繼續戰鬥下去的源泉,所以,你不能放棄。”

    “放心吧,八尺。師傅沒有放棄。”

    “可是你的臉上卻寫滿了憂愁。我知道,運輸線被毀了,咱們賴以求存的糧草供應就算斷了,不過師傅,再大的困難,都難不過心無鬥志。。。師傅,你在我心裡,一直都是那個堅強的,永不言敗的戰神,即使是再困難的情況,你也從不放棄。一年前,我們遭遇的是比這更大的打擊,師傅你不也一樣挺過來了嗎?我相信這次你也同樣能行。師傅,只要你不倒,鐵血鎮就不會倒。你不是還說過,我鐵血鎮走不出,那固然是鐵血鎮的不幸,但同樣更是驚虹人的不幸嗎?”

    淺水清微微一楞,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小子,到會來開解你師傅了。”

    詭八尺嘿嘿笑:“反正我是不怕,大不了一死而已。”

    淺水清怔怔看著詭八尺,突然大笑起來:“哈哈,說得好,大不了一死而已。我鐵血鎮將士,又有哪個是怕死的了?沒了運輸線,那便沒了吧,我鐵血鎮自己去打,自己去搶!以前怎麼幹的,現在還怎麼幹,就算各地沒有餘糧,咱們也可以搶城市,搶糧商!大不了打得再艱苦一些罷了,大不了死人更多一些!我淺水清何懼他賊老天!”

    因為詭八尺的簡單幾句話,淺水清頃刻間重拾自信。

    重拾信心的淺水清,拍拍八尺的肩膀道:“來,跟我回軍營,師傅要教你些東西。”

    “是,師傅!”詭八尺興奮大叫。

    這是詭八尺第一次正式跟隨淺水清視察軍營,淺水清一邊走來,一邊跟詭八尺解釋各種軍營設施的意義,講述軍規軍紀的必要性,這些內容他一一道來,巨細無遺,詭八尺聽得大感欽佩:“細節決定大局,師傅,我明白你這話的意思了。”

    “前面不遠處,就是鷹揚旗了。除了補充我三旗戰損外,從三地戰俘營救出來的戰士都在那。本來是打算讓你從那招些士兵的,結果你卻跑去了火雲城,這份承諾現在算是無法兌現了。”

    “沒什麼的,師傅,我若不去火雲城,而是跟在師傅身邊,只怕就算打下戰俘營,也沒多少人願意跟我。現在的我,還不適合領兵,就讓這個小鷹營的編製先放著吧。”

    淺水清欣慰的摸摸詭八尺的小腦袋:“你又成長了。”

    詭八尺嘿嘿一笑。

    “讓我看看你的手。”淺水清抓住詭八尺的左手。他的傷勢在經過這段時間的調養後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只是手心手背的那個穿透傷如今看來依然猙獰嚇人。

    詭八尺說:“有兩根手指不聽使喚,其他三根勉強能動,但是只能拎東西,做不了什麼細活了。還好,我不是左撇子。嚴真平就難了,他是右手受傷,以後都沒法寫字了,我還切斷了他一根手指。一只右手基本廢掉了。”

    小家夥說這些,仿佛只是平常小事,全然沒有身為殘疾的痛苦,或許在他看來,要當兵就必須學會付出代價,沒有人能不勞而獲。他能活著,已經是運氣不錯,所以也不再指望其他。

    淺水清歎了口氣:“好小子,對人夠狠,對自己也狠,不愧是我淺水清的徒弟啊!不過八尺,師傅今天要跟你說幾句話,你要記住了。”

    “恩。”

    “曾經,我認為戰爭的本質就是醜惡的。勝利者永遠不會告訴你,他們曾經害死過多少無辜。所謂的正義永遠只是可笑的幌子,政客們永遠都是打著正義的旗號,幹著卑鄙的勾當。我相信水至清則無魚,相信政客們講仁義,那是國家的不幸。相信優秀的政客都是黑心的,只不過一部分是對外黑心,一部分則是對內黑心。”

    “所以,我曾堅持認為,無論是做為君主也好,做將軍也罷,只要對自己的國家負責,對自己的人民負責,那你就是個好人。反之,以仁義之心懷抱天下,結果卻白白葬送自家兄弟的性命,那就是邪惡。”

    “但是漸漸地,我開始明白了。人心其實就是一個染缸,最怕的不是你做錯了什麼,而是你為這件錯事披上了一件華麗的外衣,然後堅持認為它是正確的。”

    “所以我要你明白,作為軍人,殺戮是我們的職責,但是在職責之外,我們不能忘記自己同時還是人。我們要記住,殺戮永遠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屠夫手段尚需菩薩心腸,如果可以,仁德愛民,依然應當是我們追求的目標。所以,我希望你今後做事,當面臨一些艱難選擇時,你即使選擇了激進的,可能會導致許多人無辜死去的做法,最好也能多想一想後路,在全力以赴追求勝利的同時,不要拋棄人身上一些最重要的品德。我們可以不擇手段去打敗敵人,但永遠不要以此為榮,更不能鼓勵效仿。如若可以,當在采取一些做法之後,盡量留些後路。”

    “師傅,你這麼說是因為這次的運輸線被切斷的事嗎?”

    “是,但也不全是。在這之前,我就已經有所覺悟,這個世界終究還是有報應存在的。只不過這一次的報應來的特別快一些罷了。”

    “來了也好,心反而塌實。現在驚虹舉國動亂,民皆無糧,我們就和驚虹人耗一次,看看到底誰能撐到最後。人們都說驚虹肯定比我們能撐,我就不這麼想。我相信,師傅,我們鐵血鎮一定會是最後的贏家!”

    望著詭八尺自信滿滿的小臉,淺水清突然有種感觸,他很認真地對詭八尺道:“八尺,你是個聰明孩子,膽子也很大。但是你跟了我,卻不能只學我身上那些急進的東西。其實我不是一個好老師,我的遭遇,別的將軍也很少有。你在這種情況下跟隨我,學到的幾乎都是怎樣用最殘忍的手段對付敵人……這樣不好。所以我剛才才要告訴你那些。我要你明白,今天你師傅所做的一切,都不值得學習和效仿,真正的戰爭,不該是如此打法。我淺水清是被逼急了的狼,沒有辦法,只能這麼幹。可如果有機會,我絕不希望再發生第二次這樣的事情。”

    說著,他舉起詭八尺的雙手:“人心就如我們的左右手,代表著愛與恨,美與醜兩種極端。其中右手代表缺點,五根手指分別代表貪婪,自私,狹隘,憤怒和妒忌,左手代表了優點,五根手指分別代表包容,仁慈,溫和,理解與謙虛。”

    “絕大部分的人都是右撇子,因此他們很擅於把所有不良的東西捏成拳頭,然後重拳出擊,既打傷別人,也打傷自己。人們無法消除這種天性具有的缺點,因此右拳總是被經常揮舞,但是人們可以培養左手,用它來包容自己的右手。”

    “因此右手為拳,出則害人害己,左手為掌,保護自己,包容他人。”

    “而這一次的驚虹之戰,我就是徹底放開了自己的左手。”

    “八尺,你的左手受到了傷害,從此以後很難運用自如,但我希望你左手上所代表的那些品德不會因此而失去,因為沒了這些東西,只剩下一只右手的你,將同樣陷於殺戮與極端之中。”

    詭八尺點頭道:“我明白了,師傅,以後做事,我會盡量選擇不那麼極端的做法。”

    淺水清長歎:“世人說明白,又有幾人會真正明白呢。八尺,聽我一句話,立刻離開這,從哪來,就回哪去吧。”

    詭八尺一呆:“師傅,你說什麼?”

    淺水清淡淡道:“接下來的日子,注定將是我鐵血鎮進入驚虹以來最難熬的日子,盡管我不介意戰死沙場,但如果可以,還是能救一個就救一個吧。我會把你送回火雲城,你樂姐姐在那等你。她會帶你離開聖威爾,從今天起,你就不要再參與這的事情了。”

    “不,師傅,我不離開你!”

    “在鐵血鎮,沒有任何人能違抗我的命令,包括你。”淺水清說著,大步離開。

    無論如何,至少要讓鐵血鎮有一名戰士能夠活著走出驚虹,這個人選,落在了年紀最小的詭八尺的頭上。

    ……

    當天夜,淺水清不由分說,強行命人送走詭八尺和嚴真平。離楚從哪來又回哪去,樂清音,水中蓮還有風娘子,紛紛收到淺水清嚴令,勒令他們立刻跟隨貝爾曼離開驚虹,再不要回來。

    10月12日,淺水清帶著鐵血鎮再次踏上漫漫征途,在經歷了一年的艱苦戰鬥後,他們兜兜轉轉又回到了起點。唯一和以前有所不同的就是,如今的驚虹和鐵血鎮都在遭遇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糧災,他們面臨的,不再是喋血苦戰,而是饑餓。

    孤正帆計劃的斷草之計未能成功,淺水清卻用加倍的方式重現了他的兩傷戰術,未來的日子,無論驚虹還是鐵血鎮都將在這場重大考驗面前遭受巨大的犧牲和損失。

    黎明前的黑暗,黑得遮天蔽日,但是何時才能看到那破曉旭日,淺水清心中亦是無底。

    這是他第一次,在使盡了所有手段後,依然無法擺脫這場兵困異國的夢魘,一次次的失敗,幾乎要徹底摧垮他的鬥志與信心。

    此時,人們唯一能期待的,或許就是上天可以降臨一絲好運。

    盡管淺水清從沒再奢求老天,但是他自己也沒有想到,鐵血鎮兵困驚虹後最終的結局竟是由上帝擲骰子的方式來決定一切。

    在這場漫長的看不到盡頭的戰爭,那最後的決勝利器,是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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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一百二十五章 破曉(上)


    當鐵血鎮遭遇到他們自進入驚虹以來繼烈狂焰之死後,又一次突如起來的重大打擊時,驚虹人也同樣在遭受著這場由淺水清策劃的破釜沉舟行動帶來的沉痛打擊。

    當初淺水清給傭兵團的待遇可是計件制,每焚燒一畝糧田,就有一份相應的高額報酬。為了最大化自己的利益,雇傭兵們可以說是絞盡腦汁。他們先是化整為零,前往驚虹各處糧食高產區,對集中型農田進行大面積突襲式焚燒。待到大批的農田被燒後,部分當地民眾開始組織起來保護自己的田地,雇傭兵們又開始聚零為整,進行集團式的運作。他們的行動高效,組織嚴密,分散的鄉村守衛力量根本不可能與其相抗衡,因此帶給驚虹人的打擊是沉痛而巨大的。

    從9月19日到10月3日,短短十五天時間,人數多達十萬以上的淺水清外派部隊,在驚虹各地總計焚燒了近百萬畝計的良田,整個天空都是一片焚燒的煙雲,到處都是火光熊熊,同時伴隨著人們絕望的呼號,哭天搶地的痛哭,仿佛一片人間地獄。

    在這種瘋狂的行為下,當地官府不得不下令立刻提前收割,僅此一項,就導致驚虹畝產糧食大幅度減產。

    在這種情況下,一切開始如淺水清預料的方向走。糧價大幅度飛升,各地錢莊的跨塌導致的經濟惡性甭壞更使得流通流域遭受巨大打擊,驚虹一國仿佛在一夜之間回到了最原始的蒙昧時代,生活變得充滿噩夢。

    然而同樣是在這種情況下,鐵血鎮的日子並不能過得更好,恰恰相反,他們也遭遇了有史以來最大的麻煩。

    10月14日,淺水清帶領鐵血鎮一路進發,此時的他們,已經成為一匹沒有目的的狼,走到哪,打到哪。

    破釜沉舟的實施,為驚虹帶來的是鋪天蓋地的混亂景像,各地城鄉到處都是一片淒惶,他們徹底失去了糧食來源。再多的錢也買不來老百姓手中的救命糧,就是搶,也根本無糧可搶。

    打下一個個城縣鄉村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但是打開糧庫看到的卻是一片空空如也。

    破釜沉舟,就是一把雙刃劍,使驚虹人走向覆滅的同時,也使鐵血鎮踏上了一條不歸之路。

    10月18日,淺水清開始攻城,這一次,他再度走上了被迫攻打大型城市的道路,因為只有大城才有糧食。

    然而驚虹人也早料到這種情況,對各地城市的防衛狀況明顯加強。這一次,他們可不是只為了防禦鐵血鎮,更多的要防衛各地的大量難民。

    與此同時,寒風關的孤正帆在得知此狀況之後,也發了狠,聲稱就算驚虹完蛋,也一定要把淺水清一起拉下水,絕不會給他創造奇跡的任何機會。

    10月19日,孤正帆向全國發出通告,聲稱所有的災難皆為淺水清一手所策劃,其目的就是害死驚虹全國百姓。因此他號召全國人民動員起來,無論男女老幼,舉國之人,傾巢出動,誓死一戰!

    此外大批的城府軍也接到指示,凡有遇到鐵血鎮者,無論人多人少,一律迎戰之,哪怕用一百個人換對方一個人,也要打!

    為了對付鐵血鎮,驚虹終於拿出了戰爭中最後的法寶--全民皆兵!

    10月24日,淺水清回以義正詞嚴之通告,通告聲稱,焚糧一事與他無關,皆為當地民亂分子自行所為。他老人家自進入驚虹以來,行俠義之道,廣施錢財,體貼愛民,從未殺過一個無辜,即使是在第三次圍剿中最困難之階段,也未有過搶糧之行,絕不會做此人神共憤之事。對於此次焚糧之事,他予以最痛恨的譴責和最深沉的哀悼。

    10月28日,孤正帆痛罵淺水清狡猾無恥,卑鄙下流,試圖栽贓陷害他人。

    沒想到只過了幾天,各地早期的民亂起義軍首領或重要人物竟紛紛主動承認,此次焚糧,為自己率部所為。這批人,正是當初淺水清撒出去的那四百顆種子,他們最後的,也是最大的作用,就是替淺水清背下這個大黑鍋。

    消息傳出後,天下大嘩,誰也沒想到此事竟是驚虹人自己所為,連孤正帆都被此消息衝擊得暈頭轉向。全民皆兵素來都是建立在對入侵者的敵對與仇恨情緒上的,如今這麼一來,驚虹老百姓的仇恨目標不再是鐵血鎮,反而是驚虹官府自己了。

    11月1日,惟恐天下不亂的淺水清再發通告。通告聲稱:此次事件之所以會擴大至此,完全是驚虹官府治下無能所致。暴徒焚燒農田雖眾,但所燒糧食並未影響國家根本,本不應有如此多之難民。糧價飛漲,才是百姓饑荒之罪魁禍首。由此可見,責任在於驚虹皇帝之無能。驚虹各地大城內,糧商眾多,囤積居奇,坐看糧價飛漲,坐收暴利而見死不動,為真正抹殺良心之人。

    他淺水清悲天憫人,願傾盡所有,從國外買糧入驚虹,幫助驚虹人度過難關,但驚虹梁家對其死追不放,是為頑固不化。既如此,他淺水清號召大家一起反攻倒算,打下堅城,取出糧食。

    孤正帆想借民憤打全民皆兵,但結果卻未能成功,反到是淺水清這一番話,真真正正起到了效果。

    這一下,民憤是真正被點燃成了一團熊熊火焰。

    大量的無糧百姓開始圍攻各地官府,混亂暴漲如潮,升級成了一場席卷全國的大範圍面積的瘋狂暴動。大暴動像海水,一浪接著一浪地瘋狂衝擊驚虹,這個曾經穩定百年的國家,終於開始黑雲壓城城欲摧了。

    在這種情況下,淺水清糾集少部分餓急了的當地土匪,流寇,難民,開始輪番進攻驚虹各地多處城市,以彌補必需之糧食。

    這已經成為淺水清最後獲得糧食的辦法了。

    只是淺水清也沒想到,盡管此時,驚虹國內朝局已經開始就是否放淺水清回國一事爭執得天翻地覆,並且開始有大批人傾向於立刻放淺水清歸國,也許他真能履行諾言,買糧回來救濟難民,畢竟他手是真有錢。但是面對這種局勢,孤正帆卻發了狠,聲稱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消滅淺水清,凡有敢提議放淺水清歸國之人,一律視為其同黨,他孤正帆絕對衝過去一劍一個,立斬不饒。

    一批原本被淺水清放回來,呼叫得最起勁的官員也被嚇得沒了聲息,然而暗地,向梁丘旭和太子梁鴻遊說之人,依然是絡繹不絕。孤正帆雖說霸氣十足,奈何天高皇帝遠,他想插手朝局,依然力有未逮。

    然而在這段時間,鐵血鎮的遭遇,處在每況愈下之中,他們到底能不能堅持到那個時候,卻是孰難預料。

    11月8日,鐵血鎮犧牲八百戰士打下龍台,得糧一萬石,面對大批的驚虹老百姓,淺水清被迫拿出大半分給他們,自己只留少部分。

    11月15日,鐵血鎮再度拿下東部兩大重鎮,失去近兩千戰士才獲糧三萬石,面對的是大批的難民百姓圍著鐵血鎮請他們放糧。

    災民如蝗蟻,瘋狂吸食淺水清的戰鬥成果,為了保住自己正義之師的形像,淺水清不得不一再慷慨放糧,否則身處異境,全民皆兵的下場,就是不出三天,鐵血鎮就得完蛋。

    從十一月中旬起,鐵血鎮的日子越發艱難,仗,一場比一場難打,獲得的糧食卻一次比一次少,跟隨他們的難民,卻一批比一批多。

    淺水清沒能一下子把這國家拖垮,卻為自己背上了沉重的包袱,他如今正義之師的形像,成為他最好的護身符的同時,也成為懸掛在他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時能要了他的命。

    在這種情況下,淺水清帶著鐵血鎮輾轉奔波,然而無論走到哪,都無可避免地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鐵血鎮的糧食被迫開始減量,由最初的每人一天一斤半口糧,縮減到一斤,再縮短到七兩,最後只有半斤都不到。

    估計再這樣下去,不出一個月,鐵血鎮的口糧恐怕只有每天二兩了。

    軍隊中已經發出了抱怨聲,甚至有人說:“就算是在戰俘營的時候,吃得也比現在多。”

    盡管說此話的人被嚴厲喝止,防止動搖軍心,但是淺水清知道,再這樣下去,鐵血鎮能生存的時間,不會超過兩個月了。

    或許,真得快要到人吃人的時候了。

    淺水清苦笑著想,而這一切,還都是自己親自策劃和導演的。

    還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11月22日,鐵血鎮諸將商議,計劃攻打中部糧食重鎮豐穀,那估計有不少於二十萬石的糧食,但是同樣的,也有高達三萬的守軍,且各地駐軍相距不遠,隨時可援。

    這是一個十分大膽與冒險的計劃,成功了,未必能解決糧食需要,可要是失敗了,卻只有全軍覆沒,然而淺水清也沒有更多的選擇餘地了。

    為了保證軍事進攻的可靠性,淺水清決定再施故技,親率部隊秘密進兵豐穀,水中棠則打起公開旗號,帶少量人冒充鐵血鎮大軍進攻離豐穀一百二十里外的一處城市全州。一旦豐穀守軍出動救援,淺水清就將對豐穀展開突然襲擊,務必將其一舉拿下。

    憑心而論,這份戰鬥計劃的把握並不是很大,但淺水清卻不得不冒這個險,他可以忍受戰士們戰死,卻不能看著他們一個個餓得站都站不起來。

    當日夜,水中棠領著靈風旗出發全州,淺水清再度蟄伏,走偏僻小路,向著豐穀迂回前進。

    ……

    “將軍,再往前就是落馬坡了,離豐穀還有一天的路程。”

    “吩咐下去,到了落馬坡後休息一夜,然後繼續行軍。”

    “是!”

    淺水清回身看了一眼身後的士兵,他們如今一路風塵仆仆,跟隨自己走過了一年多的時光,經歷了無數場戰事,但他們的眼神依然堅定,目光依然沉著,他們相信自己,相信自己能帶他們走出這最終的黑暗。

    然而就是這樣一群勇敢的戰士,自己卻不能讓他們吃上一頓飽飯。大部分的戰士如今已經餓得面如菜色,一些戰士甚至餓得走不動路,只能互相攙扶著行進,他們看人的眼神都是綠油油的。

    很多人都處都在挖野菜吃。可在這個處處鬧饑荒的地方,就連野菜也早被人挖光了。山裡的動物更是被人獵捕一空,連老鼠都不放過,估計再這樣持續下去,易子而食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淺水清道:“把所有糧食都發下去,讓兄弟們敞開了吃吧。”

    方虎一楞:“淺少,你這是什麼意思?”

    淺水清淡淡道:“豐穀城有糧食,我們要麼戰死,要麼就打下它,取到糧食。我不想讓我的兄弟們餓著肚子打仗,所以……下令吧。”

    方虎呆了一下,終於默默地點頭:“也好,走了一年多的路,終於還是要到盡頭了。也許……後天就是我們最後一戰了。”

    淺水清和方虎相對一笑,盡皆無言。

    是啊,一路艱苦走來,打了一年多的仗,原來終究還是不能逃離覆亡的命運,人力不可勝天,難道他淺水清真得沒那個能力逆天改命嗎?

    不!絕不!

    他突然對著天空瘋狂大吼道:“老天爺,你想我死,就衝著我一個人來!不要害我的兄弟!這一年多來,我用盡了種種手段,就是想讓我的兄弟們能夠或下去。我拋棄了名譽,良心,拋棄了自己的一千一百名好兄弟,就是為了讓大家都能夠活下來。可是你卻這樣對我!不,我淺水清不服!”

    “明天!明天我一定要打下豐谷城!從現在起,老子再不顧一切。什麼他媽的正義之師!什麼他媽的全民皆兵!有本事就衝著我鐵血鎮來吧!我鐵血鎮的兄弟,只有戰死,沒有餓死!”

    “戰死沙場!我淺水清永不放棄!!!”他瘋狂喊!

    “戰死沙場!”所有士兵都同聲喊。

    仿佛是這支孤旅的最後宣言,無助地回蕩飄搖在這片驚虹的土地上。


第六部 第一百二十六章 破曉(中)


    落馬坡上。

    淺水清躺在地上,四周是一片荒涼。

    一年多來的艱苦征戰,一場本就看不到希望的戰爭被他打的風生水起,說實在的,他已經可以雖敗猶榮了。

    說起來,鐵血鎮各部在這片土地上,縱橫了已有三萬里行程,踏遍了這個國家的山山水水,幾乎每一處地方都已去過。雖說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逃亡中度過,但是也親眼見證了一個龐大帝國由興盛到衰落的全部過程。在這一年多時間,被鐵血鎮殺死的官兵超過四十萬人,每一名鐵血鎮戰士都換來了十倍於己的生命,用士兵們最愛說的話來說,那就是“值了”。

    是啊,值了,還有什麼可抱怨的呢?一支孤旅,殺死敵國四十萬以上的士兵,害得數百萬百姓流離失所,整個國家陷入動蕩,失去海量財富,勞民傷財,離心離德。如今的驚虹,真得已經沒可能擋得住天風大軍的鐵蹄了。

    如果不是當今的暴風主帥是太子,沒準他們都已經打過寒風關,進入驚虹了吧?

    想到這,淺水清也只能無言地歎氣。

    方虎就躺在他的身邊,抱著腦袋看天說:

    “剛剛點了一下人數,算上中棠那邊,鐵血鎮還剩一萬五千人……從中秋決戰到現在,又沒了五千兄弟。”

    自進入驚虹以後,鐵血鎮累計兵力大約四萬四千人,到現在還剩一萬五千,戰死人員三萬九千人,未來的日子,持續的兵員消耗將進一步擴大這個數字,直到鐵血鎮的組織規模再掀不起風浪,最終走向覆滅。

    “原來,我們已經失去了這多優秀的戰士啊。”淺水清悠悠說道:“虎子,這一路……我們打了多少仗了?”

    “大仗三百六,小仗數不清啊。”

    “是啊,原來咱們這一年的戰爭,就頂得上別人一輩子得了。要算百人斬的話,咱們現在有多少百人斬了?”

    方虎睜大眼睛使勁地想,然後有些迷惑道:“軍中記錄員差不多死光了,現在基本都不記殺敵軍功了。要是讓他們自己報,我估計怎麼也不能少於三四百個吧?”

    “當年我剛進鐵血鎮的時候,不超過十個。”

    “是啊。”方虎抓抓頭皮,他忽然笑了起來:“這轉眼就是一年多過去了,逃了一年,也打殺了一年,我想就算是暴風軍團的幾個狗日的畜牲大概也想不到我們還能活到現在吧?”

    他指的是劫傲和舞殘陽。

    “唔,我猜他們一直都在等著我們死光後再攻打寒風關呢。但是我們不死,他們就動不了。猜猜我怎麼想的?”

    “說。”方虎懶洋洋道。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們真能活著離開驚虹,甚至打下驚虹,我一定要好好和他們一起坐下來喝一杯,敘敘舊,然後看看他們的臉色。”

    “不用看也能想像,八成能被你嚇死。信不信淺少?你要是真能做到,整個暴風軍團都從此聽你所命,你讓他們到哪,他們就到哪,你讓他們殺誰,他們就殺誰,哪怕你不是總帥。”

    “士兵永遠只聽能帶領自己打勝仗的將軍的話。”

    “沒錯。”方虎笑。

    “可惜啊,我終究是做不到這點了。”淺水清苦笑,他用胳膊肘捅捅身邊的方虎:“喂,老實說,有沒有後悔認識我?”

    方虎坐了起來:“你放什麼屁呢?不認識你,老子沒準現在已經躺在哪個黃土堆喝西北風了。咱們當兵的,過得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你能帶我們打勝仗,大家都很樂意。一樣是死,要死就死個轟轟烈烈。咱們鐵血第一鎮的兵,現在哪一個走到街面上拍拍胸部,不得把人嚇得聞風喪膽啊?大家說是不是啊?”

    “是!”身邊不遠處的幾名事情一起大笑著回答。

    “可惜啊,天意要我們死,誰也沒辦法。”沐血跑過來插了一嘴。

    “別提天意了。下面好像有隊人馬過來。去打個秋風吧,看看能搶到點什麼,給大家填填肚子。”淺水清眼睛尖,坡下不遠處,一隊人馬正在向著這邊走來,看人數不多,不過一個個高頭大馬,長矛利刃,盔甲鮮明,看上去到也不凡,只是在淺水清方虎這樣的老兵眼,這樣的部隊和儀仗隊一樣,華而不實,走在山坡地上,連個斥候都不放一個,顯然是沒經歷過什麼戰事。

    打秋風可是鐵血鎮慣用的伎倆了,尤其是在早期,靠著打家劫舍的手段,鐵血鎮也不知為自己搜刮了多少財富錢糧,只是現在暴亂起後,各地風雨飄搖,商旅的行蹤幾乎絕跡,連聖威爾人和都市聯盟的商人們也都跑回自己國家避難去了,因此再想打秋風變得艱難無比。沒想到今天,到有一支隊伍主動送到了他們的門前。

    淺水清沒打算放過這送上門來的買賣,一萬多名戰士對潛蹤匿伏,四下包抄等行為早熟悉無比,指揮官一聲令下,便悄無聲息地全面包圍了這支隊伍,呼啦啦一下,刀出鞘,箭上弦,全體衝出去,將那支隊伍包了個水泄不通。

    淺水清站在山坡上遠遠望著,只見那支隊伍幾乎未做任何反抗,就乖乖放下了武器投降。隊伍有一輛豪華馬車,面走出來一位嚇得顫顫驚驚的華服公子,似是在和鐵血鎮領頭的士兵說些什麼,顯然是在求情討饒。

    一名軍官顯然有些不耐煩了,大手一揮,不管那公子說些什麼,直接粗暴地把人推開,然後開始搜刮車中財物。不過僅過了一小會,搜車的士兵就急急帶著那公子上坡來了,看樣子有什麼發現。

    “報將軍,我們在車隊發現了這個。”

    交給淺水清的是一枚小小的紋章,但是上面的刻字,卻令淺水清心中一驚。

    “他們自稱是什麼人?”

    “過路的商隊。”

    “哼,過路商隊怎麼會有皇室紋章,虎子,你來看看這上面刻的什麼。”

    方虎接過來一看,驚呼出聲:“廉王?”

    那華服公子一聽到這句呼喊,嚇得整個人都軟了下來。

    誰也沒有想到,在鐵血鎮已經打到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堂堂驚虹二王子梁錦,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自投羅網,一頭撞進了鐵血鎮的懷抱中去!

    ……

    自淺水清從軍以來,他就從未停止過接受上天給他的一次又一次意外,而所有這些以外,幾乎無一例外是糟糕的。

    在淺水清的所有的回憶中,意外是一個令人痛恨的字眼,因為它總是為自己帶來諸如犧牲,失敗,逃亡等一係列厄運。盡管自己用盡種種手段,卻總逃不過上天的安排,老天爺就像個頑皮的孩子,擺弄著手中小貓小狗一樣的玩物,任由其努力一番後,隨意出手,將其所有努力盡皆破壞。

    直到某天,他玩累了,不想再玩了,於是隨手丟下一件小禮品,這才揚長而去。

    這是淺水清有生以來第一次碰到的意外驚喜,堂堂驚虹二王子,在一個恰當的時間出現在了恰當的地點上,他不知道這是老天對他歉意的表示還是自己真得時來運轉,但他知道,隨著這個人的出現,鐵血鎮終於有了一線光明。

    此刻的落馬坡上,梁錦已經恢複了鎮定。

    他也沒想到,天下之大,他的車隊好死不死竟然會鬼使神差地一頭撞進鐵血鎮的懷。

    這在起初把他嚇得夠戧,尤其是他此刻面前站著的正是如今將整個驚虹絞得天翻地覆的那個天風煞神淺水清。

    他老爸三十萬大軍沒能搞定淺水清,他在淺水清的眼中只怕卑微得就如一只螞蟻,隨手都可捏死,堂堂高貴的皇室子弟,在這幫天風強人手中,當真屁都不是。

    其實淺水清本人到是神態從容,未現什麼殺機,但是他身邊的將軍一個個看自己,就像是餓極了的狼看到了肉味鮮美的小羊羔,一個個眼神中噴吐出凶狠,貪婪,和嗜血的光芒。

    方虎舔著嘴罵:“這事真他媽的邪了,費盡心思都沒能轉到他老子,兒子卻自動送上門來。”

    沐血則笑道:“看來老天爺並沒有完全拋棄我們。”

    碧空晴卻陰測測地說:“我看沒必要高興太早,兒子不等於是老子,在驚虹人眼價值是完全不一樣的。想用他來要挾驚虹人,我看困難。”

    “就算走不出去,多少也能換到點什麼。好歹他也是驚虹王爺,總該值些價錢。”

    “那就先送只手過去試試?咱們不正好要打豐穀嗎?”

    “萬一不成,反而打草驚蛇了。”

    “到也是,真麻煩。”

    “如此雞肋之物,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啊。”

    眾將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他們說這些話時完全不考慮對方的感受,就好像人們討論這條魚是紅燒還吃還是清蒸好吃一般,聽得梁錦當時魂不附體。

    還是淺水清以最快的速度恢複冷靜,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話:“即使是雞肋,使用得好,也同樣可以發揮出自己的價值,很多時候雞肋之所以是雞肋,是因為廚子的手藝不夠罷了。在我們確信這位王子殿下到底有多大價值前,不如先給他個機會證明一下自己。”

    那個時候,梁錦立刻明白了。

    面對鐵血鎮這樣的人,求饒沒有用,指望對手大發慈悲也是不可能,唯一能夠保住自己性命的,不是別人,只能是他自己。

    要想讓鐵血鎮的人看重自己,首先就得讓對方看得起自己。所以他接下來,立刻整整衣冠,收斂心神,對著淺水清長鞠一躬道:“梁錦見過淺水清淺將軍,今日有幸得見將軍,實在是小人之福。我師嚴真平曾言,天下事,禍福轉換不定,今日之禍,未始不是明日之福。原本梁錦不明此理,但是今日見到將軍之後,聽貴屬一番言語,反而頭腦清明起來。或許,今日你我相會,正是老天注定之機!”

    淺水清眉頭一揚,他當然看得出梁錦表面自如的背後,早已汗浸後背,雖是強做鎮定,卻終究還是有幾分膽色財氣,尤其是這麼短短幾句話,就先後表達了多重意思,先是努力向淺水清證明自己有利用價值,又是抬出嚴真平,暗示對方多少看一下嚴大人的面子,顯然還是有些水準的。他興趣大起,淡淡道:“看來本人和廉王之間,的確可以交流一番。來人,為廉王看座。”

    ……

    落馬坡上,淺水清和梁錦之間擺放了一張小幾,上面已經擺滿了酒菜。

    這些酒菜都是梁錦自己隨車之物,廉王出行,自然排場極大,光宮廷禦廚就有三個,整支車隊總計一千餘人,除了衛護車隊的三百戰士外,其他全是用來伺候這位廉王的下人。

    鐵血鎮沒能打劫到多少糧草,上等珍饈美食卻是不缺,整個車隊所有的糧食也就夠鐵血鎮吃兩頓飯的,但是這兩頓飯若論價值,卻可換普通糧食吃一年。

    鐵血鎮吃是沒吃飽,好是絕對夠好,弄得一個個士兵一邊享受美食一邊大罵驚虹皇室腐敗,外面的人都在餓肚子,他們卻還盡吃些山珍海味。

    淺水清隨手拿起驚虹的龍首白玉瓶,將一瓶宮廷禦液酒緩緩倒進兩人身前的玉環飛翼杯中,然後向梁錦拱拱手道:“廉王請。”

    或許是淺水清溫文爾雅的姿態感染了對方,梁錦此刻已是心情大定。

    端起飛翼杯,梁錦向淺水清還了一禮,一飲而盡,然後才道:“在霸業城這一年多,天天都在聽到將軍的名字。世間傳言,將軍生得身高八尺,腰圓膀闊,目若銅鈴,口能噴火,相貌猙獰恐怖。雖不敢盡信人言,卻也總以為將軍當是如拓拔將軍一般的人物,未曾想今日見到的,竟是一位翩翩儒將。”

    “怕是還要加上殺人如麻,滿手血腥,窮凶極惡之類的評價吧?”

    梁錦一笑:“將軍所言甚是,只是黎庶無知,不必計較。將軍在其位謀其事,努力自救,戰功彪炳,本王對此只有欽佩之情,不敢有絲毫不恭之意。”

    他看淺水清言語從容,態度謙和,又開始了那本王的自稱,淺水清到也不已為意。

    這刻淺水清看似隨意道:“今天能和廉王相會,也算是老天安排的一場機緣吧。只是不知道廉王怎麼會突然出現在落馬坡一帶呢?以王爺之尊,只帶區區三百護衛,可說是錦衣夜行,如此低調形勢莫不成有什麼大事要做?”

    以廉王的身份,只帶一千多人行走在山野鄉間,且沿途竟然沒有地方官派兵保護,聲勢上實在是過於小了些。很顯然,梁錦其實是屬於秘密行軍的了,只是以他王爺之尊,再秘密的行事,也如那極夜熒火,亮到數外都能被人發現動向。

    這刻淺水清一發問,梁錦的臉立刻漲得通紅,竟是半響沒說話,顯然是在思考什麼。

    令人感到有趣的是,淺水清發現,這位梁錦王爺看自己的眼神,突然在一那間變得怪異起來。

    他心中頓有所感,有些意識到了什麼。

    果然,梁錦突然長身而起,再度向淺水清鞠躬道:“唉,事到如今,本王也不瞞將軍了。其實,我這趟出來,就是來找將軍你的。我是奉我父皇和兄長之命,親自來找將軍,我們將秘密打開邊防,放鐵血鎮離開驚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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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一百二十七章 破曉(下)


    驚虹是真得撐不住了。

    自從淺水清帶兵進入驚虹以後,在短短一年多時間,先後發動四次大規模圍剿,損兵折將慘重,勞民傷財無數。僅為了對付鐵血鎮消耗的錢糧數字,就已經將當時本就不富裕的國庫耗費得七七八八,幾乎全空。而折損的四十萬將士,數萬戰馬,更是令驚虹戰力大大受損。

    只是這些損失雖大,卻都比不上淺水清在驚虹國內折騰製造的那三場風暴要來得強烈。

    戰爭雖會死人,但每天也都在有數不盡的人口誕生,雖耗費極重,但至少國內還有生產。可是隨著淺水清民亂,掘墳,以及焚糧等行動的一一策劃,大梁的商號被打壓擠垮,三大戰俘營礦產被紛紛摧毀,經濟命脈受到嚴重打擊,糧食生產遭遇巨大人禍,這樣的折騰,可就沒有哪個國家能受得了了。

    如今驚虹舉國上下,都在想辦法解決淺水清製造的這些麻煩,但是問題出來容易解決難,再加上淺水清陰魂不散地在那煽風點火,到處挑撥暴動,事情就顯得更加棘手。

    如今剿,剿不滅,打,打不敗,殺,殺不死,鐵血鎮成為驚虹身體中那顆巨大的毒蟲,已經越來越難解決對付。

    驚虹十六省幾乎被鐵血鎮的鐵蹄轉了個遍,沒有被他蹂躪過的地區屈指可數。這一年,驚虹商路斷絕,糧食無收,錢像無底洞般花了出去,卻沒個能收帳的地方。

    說白了,已經到了快要破產的境地了。

    偏偏這個時候,周邊鄰國還紛紛顯示出其趁火打劫的態度,要說不害怕,那更加不可能。

    既然殺不死對手,就只能請對手出門離開,此時,嚴真平的意見終於被提上了日程表。

    毫無疑問,這其實是最好的解決方案,哪怕是益子謙那種抱著深深的寧予外寇,不予家奴思想的人,也是不情願亡國滅種的。如果天風帝國能夠接受讓驚虹成其屬國的想法,或許,這就是保護驚虹的最好辦法。

    可惜的是嚴真平提出此議的時候,礙於詭八尺等人,不敢說出淺水清的計劃,以至於當時梁丘旭大怒,要將其撤職查辦,逼得嚴真平投降鐵血鎮不說,沒過多少時日,驚虹當朝卻要自己重拾此議了。

    盡管當時孤正帆等人堅決反對這個計劃,認為縱虎歸山,早晚餓虎將挾勢反撲,如今鐵血鎮已經撐不了多久,絕不能放他們歸國,但是對驚虹來說,這樣的日子每拖一天,病情也就加重一分。真要滅了鐵血鎮,只怕將來和天風帝國談判的本錢都沒有,還不如現在立刻向淺水清示好,將來他或許還能在蒼野望面前進獻美言。宗屬之議一旦達成,那麼蒼野望就絕不會輕開戰端,敢像淺水清那樣為了消滅敵軍自食其言的,畢竟不多。戰場上的承諾可以當放屁,政治上的承諾卻還是要認真遵守的,至少短時間內不可以輕易撕毀。

    而且這樣一來,赤風婉雖然嫁入驚虹,卻可以說完全派不上任何用處,既然成了別人的屬國,那麼驚虹土地,就只能和西蚩人說拜拜。而天風帝國若真想撕下臉皮來攻打驚虹,西蚩人卻又有理由再度進兵,這是典型的利用了草原人的兵力威懾,又不給其任何進入的機會,也算是解決西部問題的一個絕佳舉措。

    只是事關國家顏面,要說被淺水清被困驚虹一年多,到頭來驚虹人沒能把他怎麼樣,反而要送對手大搖大擺地離開驚虹,說出去還是要讓人笑掉大牙的。因此梁丘旭還有太子梁鴻及治下信任的幾位重要官員經商議之後,最終決定,委派一位特使,立刻前往尋找鐵血鎮,與其談判,將其秘密送出驚虹,讓這場持續了一年多的戰爭,在無聲無息中自動消失。

    當然,派去的這位特使本身也將成為人質,不但要和對方達成協議,更要讓淺水清相信他們的誠意。這樣的人,顯然是非皇室中人不行了,因此,也再沒有比廉王梁錦本身更適合的人選了。

    根據驚虹方的意思,他們希望淺水清能夠代表蒼野望和驚虹人簽訂一份宗屬協議,這份協議向天風帝國保證,從今以後,驚虹將向天風稱臣納貢,梁室稱王而不稱帝,而天風人必須保證不得攻打驚虹,當然,作為回報,驚虹人將放鐵血鎮歸國。

    這大概是有史以來最便宜的一份宗屬協議了,因為驚虹一不割地,二不裁軍,三還要天風人做出不挑起戰爭的保證。這主要是因為淺水清目前仍然滯留在驚虹,因此也就成為談判的一份重要籌碼。

    對於這份協議要求,淺水清是不屑一顧的。他自然知道,如果自己真代蒼野望答應了這份協議,只怕蒼野望就真有殺自己的借口了。自己一死,天風帝國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攻打驚虹,因為這份協議本就不是淺水清在蒼野望的授權下簽訂的,完全可以拒絕。而對驚虹人來說,他們則是既達到了殺死淺水清的目的,又使天風帝國在攻打自己的同時,多少也帶些顧忌。畢竟不管怎麼說,只要和議一成,天風人要打驚虹,就多少會有些底氣不足,周邊各國的聲援力量也會加強,對其言而無信的憤怒會明顯加劇。

    由此可見,這縱虎歸山的計劃,多少也暗含了害人之意。

    只是淺水清現在在乎的不是這個,因為當梁錦說過這一切後,淺水清很是想不明白一件事。

    所以,他先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酒,然後才慢悠悠地問道:“既然如此,那我鐵血鎮明挑大旗是準備攻打全州一帶,你怎麼會跑到這來?”

    此話一出,梁錦的臉立刻紅了。

    一看他的臉色,淺水清也頓時明白了。

    ……

    詭八尺曾經告訴過他,關於梁室內部太子與廉王爭奪皇位一事。朝中大部分官員是支持太子繼位的,但是也有很多人認為廉王的才華遠勝太子,應當由廉王本人繼承大統。

    假如說,整個驚虹的大敵是鐵血鎮,那麼對太子梁鴻來說,他最大的敵人不是淺水清,而正是他的那個弟弟廉王梁錦。

    廉王梁錦自幼聰穎,少讀詩書,且在做人方面長袖善舞,左右逢源,頗得宮中一些娘娘們的喜愛,沒少給梁丘旭吹枕邊風,因此使得梁丘旭對梁錦一直頗為喜歡。

    因此梁鴻一天沒坐上皇帝這個位置,有他弟弟在一旁覬覦窺伺,他都沒法安心。

    此次和議,其實就是益子謙為太子獻出的一個消滅他弟弟的方法。由於驚虹人如今提出的宗屬之議付出太少,肯定不會讓蒼野望高興。他要得是驚虹全部領土,如今連做屬國他不一定願意,何況還是個付出如此之少的屬國?因此必須有個人質過去供蒼野望平消怒火,也讓淺水清有所交代。

    所以,廉王作為特使,不但要負責秘密幫助淺水清離開驚虹,在今後背負賣國投降之罵名,更要承擔為人做質的痛苦。以淺水清的為人,要說他走出驚虹就放梁錦回國,顯然是沒那麼傻的,八成是直接將其帶到蒼天城向蒼野望交差。而到了蒼天城之後,梁錦的命運將再不由己,到時他是生是死再不重要,重要的是梁丘旭立刻沒了第二個繼承人,從此太子的寶座可安穩無憂。

    梁丘旭不是想不到這其中的情況,但是要想讓淺水清相信他們的誠意,並讓其能接受這份協議,就必須有所付出。既然不想割地,不想裁撤軍隊,那就至少要付出一位王子的代價。這樣的犧牲,顯然是有所值的,如今太子監國,是不可能出使的,就只能由廉王來接這個倒黴的差使了。

    可梁錦也不是傻子,他比他哥哥更精明許多。既然這份特使的活計這麼不好幹,他又怎麼會肯去做呢?所以一路只帶了一千多人秘密行路後,他滿腦想得就是怎麼盡量不碰上淺水清。

    當淺水清在驚虹中部一帶轉悠的時候,他奉命不得不去中部,可當得知水中棠的部隊偽裝成鐵血鎮主力後正往全州一帶進發時,他立刻命令部隊轉道豐穀城。總之,你淺水清到哪,我就堅決不去。我就在你附近打轉轉。你禍害天下也好,殺盡黎民也罷,反正禍害我不行。什麼狗屁特使任務,統統與本王無關,本王就當遊山玩水了,待轉個一年半載後再說。

    他就這麼想著,朝著豐穀就奔了過去。但他做夢也沒想到,兵法上有聲東擊西之說,他想遠離淺水清,沒想到最終的結果卻是一頭紮進了淺水清的懷抱中,連抵抗都沒有,就做了俘虜。

    淺水清一想到這,就全明白了。

    難怪這位廉王的車駕這麼好對付,一亮出鐵血鎮的旗號,連打都不打就放下武器----感情他們就是奉命來找自己的。

    此刻看著廉王梁錦,看著他不好意思的哭喪著的臉,淺水清也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世事離奇,當真令人好笑。沒想到王爺用盡心思,卻終於還是沒能躲過我淺水清啊。”

    梁錦低頭數螞蟻。

    淺水清拍拍梁錦的肩膀道:“你兄長借刀殺人的伎倆我很明白,先借我的刀來害你,再借野王的刀來對付我,不過可惜,這份協議我不能接受。”

    梁錦點點頭表示明白,出兵在外的將領,雖說有一定權力與敵國簽訂休戰協議,但是若不把不準自家君王的脈,簽訂了一份會讓自家君主勃然大怒的協議,那麼只怕立再大的功勞也免不了要掉腦袋。淺水清在驚虹可以縱橫殺戮,在天風可不行。他的兵都是天風軍人,忠於他,也忠於國家。讓他領著鐵血鎮對天風人揮舞屠刀,他淺水清沒這麼大的人格魅力,更別說天風帝國無論人力財力物力都遠遠強於驚虹。

    淺水清這刻道:“其實,宗屬之盟不是不可以簽立,只是梁丘旭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以為我為了能出驚虹,什麼條件都能答應。但是如果現在也是死,回去也是死,那麼我情願死在敵人的國土上,至少死的時候,我能多殺幾個敵人撈回本錢。所以呢,他算是白送了一個兒子到我手,但是卻達不到自己想要的目的。至於王爺你的命運嘛。。。唉,既然已經到了我鐵血鎮手中,不如就先跟我去一趟豐穀吧。這段時間,你可以好好想想,要怎樣做才能讓我淺水清心甘情願地放你回去。盡管我本人並不認為你能找出什麼好的理由來。我想,你最後的價值,或許就是用來為我軍換來些米糧,詐取些城市了,不過考慮到令兄想要你死的迫切心理,我怕是你連這點東西都未必能換到呢。”

    說到這,淺水清也感到唏噓無比。

    可惜啊,老天給他送來了一件禮物,但這件禮物,卻並沒有太大的意義。

    一個被自己的父兄拋棄的王爺,能有多大價值?

    然而就在那時,誰也沒想到,廉王梁錦的眼中突然凶光一閃,他對著淺水清說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正是這句話,改變了鐵血鎮在驚虹最後的命運,也改變了整個大陸格局,創造了一個戰爭史上的奇跡!



第六部 第一百二十八章 落馬坡協議


    落馬坡上,無論是淺水清還是鐵血鎮諸將,就在每個人都以為自己終究無法利用廉王的存在向驚虹人要挾離開驚虹而感到失望無比時,梁錦突然一頭跪倒在地,大聲叫道:“如果將軍能幫我登上驚虹王位,我梁錦願與將軍簽訂宗屬之盟。梁錦願從此年年向天風帝國納貢。只要將軍向梁錦保證,在梁錦有生之日,絕不正式攻打驚虹,不取消我梁錦王位,那麼……”

    他看著淺水清,一字一頓說道:“我願割讓寒風關及其周邊三省土地。至於每年貢獻多少錢糧,裁撤多少軍隊,委任什麼樣的官員……統統由將軍您說了算!”

    “嗡!”的一下,淺水清的腦子當時就炸了。

    鐵血鎮諸將一起盯向梁錦,方虎更是直接衝過來,一把揪住梁錦的脖子大吼道:“你說什麼?!”

    梁錦毫不害怕地看向方虎:“方將軍,您已經聽見梁錦所言之事了。只要鐵血鎮肯助我登上大寶,則從此以後,驚虹的死生,將由鐵血鎮裁定。”

    這句話,就像是一道擎天霹靂,重重地劈在每一個人的頭上,劈得他們暈頭轉向不知所已。

    方虎呆呆地看著梁錦,轉過頭來又看看淺水清,淺水清此刻也是聽得呆若木雞。

    良久,淺水清才喃喃道:“廉王殿下,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所說的,其實與賣國無異。”

    沒想到梁錦卻傲然回答:“是又如何?我父兄賣了我,我還得幫他們數錢,既然如此,我又何妨賣他們一次。”

    “可是他們至少還在為國家著想,所做所為,都未出賣過這個國家。”

    “愚蠢的估量形勢,做出錯誤的戰略決定,比有價值的出賣更可怕。淺將軍,再這樣下去,驚虹早晚亡國,既如此,還不如由我梁錦做那最後一個享福之人。”

    所有人都聽得嘬舌不已。

    天下無恥之人,他們見過許多,每逢國破家亡之際,總會有許多賣國賊出現。然而無論是怎樣的賣國奸臣,從沒有一個,是皇室之家出來的。然而今天,他們總算見識到了一位。不僅是身為王爺親自賣國,且賣得是如此大手筆,如此豪爽乾脆。

    割讓寒風關一帶三省土地,基本上就等於把驚虹大半個東部地區都劃歸了天風帝國治下,年年納貢多少,由淺水清說了算,也就是說,驚虹人是不用指望家有餘糧了。至於裁撤軍隊也由淺水清說了算,那就是說,驚虹人將徹底放棄邊防能力,今後天風帝國什麼時候想打驚虹,都可以長趨直入。唯一的要求,就是在梁錦有生之年,不得打驚虹,換句話說,梁錦死後,他們隨時可以來拿這個國家,且擁有名正言順地借口。

    如此大手筆地賣國,別說觀瀾歷史上從未有過,淺水清就是回憶自己來時的那個時代,也從未曾有過。如今這位廉王殿下,當真是什麼都拿得出手,什麼都可以用來出賣了。

    他忍不住讚歎道:“好家夥,你可真行啊。為了自己成為驚虹之主,你根本不顧一切了。如果是這樣,你可知從此以後,你都將受製於天風人,做個傀儡君主,而在不久的將來,驚虹再無可能不被我天風吞並,你覺得這樣的亡國傀儡做得有意思嗎?”

    “怎麼沒有意思?所謂的傀儡固然痛苦,但那是因為他們總想做中興之主。可我不想,我只想從此以後花天酒地的過日子,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我是天風人的傀儡,可天風人卻也可以成為我的依靠。我是天風人的奴才,可驚虹人卻是我的奴才。天風人要什麼,也不過是借我的手從驚虹人手去取罷了。你們將來早晚要拿下此地,相信也不會過於苛責貪婪。而我只想在我活著的時候盡情享受,至於我死之後。。。。。。”

    梁錦眼中凶光一閃:“我死之後,驚虹是存是亡,與我何干?!”

    好一句與我何干,徹底道盡了小人心腸。

    那一刻,淺水清想起了那句世人皆知的名言“我死之後,哪管他洪水滔天。”

    是啊,只要自己有生之年盡享榮華,予取予求,哪還顧得上死後如何?梁錦拋棄一生名望,拋棄家國大業,害盡家人,為的就是生時享福。

    這個人很聰明,也很惡毒,淺水清從未想到,梁丘旭竟然會生出這樣的一個兒子來,而對梁錦來說,這或許的確是他能挽回自己糟糕命運的最佳時機了。

    英雄人物總是很難理解卑劣小人的心態到底是怎樣形成的,但是說白了,就是所有英雄人物的心,總還有一份屬於自己的家國榮耀,一份對家鄉子民的牽掛,一份除了自身利益外其他人利益的考慮,一些做事的最基本的底線與原則。

    而小人,他們的原則就是一切只有利於自己,為此不惜犧牲任何人。

    很顯然,廉王就是這樣一個人物。

    微微想了一會,淺水清道:“你就不怕為了早些正式擁有驚虹,我們想辦法扶你上位後刺殺你?”

    “所以我要將軍向我保證,我梁錦如果在三十年內死掉,那天風帝國就五十年內不可攻驚虹。”

    淺水清哈哈一笑:“到是有趣的想法,好,我可以保證,並且可以寫到協議通告天下,說起來,就算不正式拿下驚虹,也差不多等於是全面得到了。對帝國來說,這份協議應該是可以滿足得了,畢竟……天風帝國不缺敵人。”

    他看看梁錦:“只是你覺得自己活到六十歲就可以滿足了嗎?”

    梁錦把頭一點:“到了那一天,能享受的也都享受過了。要是惜命,我就自動退位,相信將軍也不會逼人太甚。做為驚虹曾經之主,好歹總有些利用價值。”

    “好,說得好。”

    “其實,此計對天風帝國也有好處。如今的驚虹可說是千創百孔,天風就是要了它,還得先想辦法養活那幫饑民。與其如此,到不如將國土暫時由我保管,我年年納貢,天風也省心省事。饑民受苦受難,那是我梁錦治國無能,與天風無關。沒準將來我盤苛過甚,饑民憤而造反,天風帝國甚至不需要自己動手,就可以全面拿下驚虹,且師出有名,是為吊民伐罪之正義之師。”

    這個人,當真是清醒到可怕了,連這種後果都能想到。一個人做錯事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早在做之前就明白一切後果,並為此做好所有準備,因為這樣一來,當真是什麼也無法改變他的決心了。

    淺水清倒吸一口涼氣:“為了活著的時候窮奢極欲,不惜以後萬民造反,你就不怕你死後被後人辱罵,不怕被人挖墳刨屍?”

    梁錦嘿嘿一笑:“淺將軍可曾怕過?”

    淺水清一滯,這才意識到自己如今在這世上的名聲只怕也不是很好,恨他的人同樣如河沙數,數都數不過來。終於忍不住哈哈長笑道:“好好好,想不到今天竟碰上這樣一位高人。我曾經以為我淺水清已經夠卑鄙,夠無恥,但是多少還有些底線,今天我碰上的這位,卻是徹底放棄一切底線,只為自己而活。好,梁錦,我答應你,我可以和你簽訂此份協議。那麼你告訴我,要我怎樣幫你推翻你父兄之位,扶你坐上驚虹王座?!”

    梁錦大聲回答:“甚為簡單。本王也有忠心於自己的嫡係部隊,只是戰力不夠,被人看得太緊,但我可以把你們帶進霸業城中,以將軍的威名,指揮能力和鐵血鎮的戰鬥力,再配合我的部下,施以奇襲,內外夾攻,霸業城可說是唾手可得。至於剩下的事,不用本王說,你們也知道當如何做了。”

    淺水清冷冷道:“衝進聖泉宮,殺盡所有王室。”

    “然後扶我上位,我將以王室正統之名,繼續號令天下,宣布兩國盟約,驚虹上下有敢不從者,視為叛逆……誅之。”

    淺水清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正是如此。”

    眼望著梁錦,淺水清緩緩說道:“虎子,立刻通知中棠,命他停止行動,轉道西北。告訴他,我們要……去霸業城。”

    “是!”方虎大聲回喝。

    守得雲開見月明,所有鐵血鎮將士均皆興奮起來。

    淺水清看著他麾下的一眾將士,那一張張充滿期望與興奮的臉,還有那激動的眼神,他再遏製不住自己心中澎湃的激動,狂聲大吼道:“兄弟們!準備進攻霸業城,拿下聖泉宮!”

    “進攻霸業城,拿下聖泉宮!”

    所有鐵血鎮將士同聲發出這一聲興奮的狂喊。

    ……

    觀瀾大陸歷史上號稱最肮髒最無恥最令人切齒最為臭名昭著的天字第一號賣國協議----落馬坡協議,注定了要給世人帶來一份驚喜,也為淺水清的驚虹之戰畫上一個圓滿句號。

    天風歷108年12月21日,梁錦回到霸業城,宣稱已找到淺水清並與其達成協議,鐵血鎮將於一個月後離開驚虹。淺水清本人極為大度,放了梁錦歸來,太子梁鴻為此鬱悶不已,想不通為什麼淺水清突然變得如此仁慈慷慨。梁丘旭則為此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

    與此同時,鐵血鎮大部官兵則在一批絕對忠於梁錦的手下的幫助下,冒充廉王部隊一路向霸業城進發。有廉王親發的手諭,又有其屬下大將做證實,鐵血鎮一路順利過關,於四日後抵達霸業城外。

    梁錦於當夜帶領一批心腹先後打開霸業城西側主城門,及其後數道內城門,最後打開聖泉宮宮門,鐵血鎮將士與梁錦部嫡係應外合,趁機殺入霸業城,於當夜血洗聖泉宮。

    霸業城守軍措手不及,被鐵血鎮殺得大敗,禦林軍總領甘凱率部死守聖泉宮苦戰不退,最終戰死當場,血濺宮廷。

    是役,梁家皇室滿門數千餘人盡皆被殺,梁丘旭,梁鴻等人盡皆被當場梟首,皇室中人,梁錦一係存活外,只有赤風婉一人獨活,此時的她,已經成為了驚虹的太子妃。

    次日,梁錦在鐵血鎮無數刀劍的拱衛下正式開始了一係列的政壇清洗活動。

    原驚虹丞相益子謙是第一個倒黴的,他被指為與西蚩人密謀,犯叛國罪,立刻處死,即將接任的是嚴真平,早在落馬坡,淺水清就已經命人將其快馬請回,如今正在赴任路上。詭八尺一語成箴,嚴真平只經歷了短暫的起落,立刻飛黃騰達,位極人臣。

    大批的太子親信舊屬在此其間紛紛遭殃,一批朝中重臣集體落馬,梁錦的心腹手下和鐵血鎮諸將憑借手中武力第一時間抓住軍權政權,派駐心腹把住朝廷各個要害部門,全面掌控了霸業城。

    霸業城的駐軍首領不是被替換,就是立刻宣誓向梁錦效忠,繼續忠誠於梁家王朝,凡有不從梁錦者,一律滿門抄斬。

    驚虹朝廷上下數以千計大小官員,被梁錦親口下令殺掉的幾有大半,拖家帶口,足有數萬人被拉出去砍了腦袋。整個霸業城因此而陷入一片血雨腥風之中。

    改朝換代歷來如此,大範圍的殺戮是一種有必要的安全保障。一方面是為了清洗掉一批有可能將來對自己造成麻煩的人,另一方面也是警懾其餘。梁錦以私通敵國,謀朝篡位,出賣國家主權的方式謀奪國主之位,自知肯定會有一批人對自己不服,是必要施展雷霆手段,以示其威。

    叛亂者們的權力遊戲充分體現了其誘人而殘酷的本性,勝利者大權在握,黃袍加身,自然是風光無限;失敗者或倉皇逃竄,或人頭落地,等待他們的是無情地搜捕和高聳的絞刑架。

    在完成這一切後,梁錦準備加冕登基,此時,他才終於向世人拋出了落馬坡協議:

    協議內容主要有三條:

    一:驚虹由即日起向天風帝國全面稱臣,年年納貢,永不稱帝。

    二:立即割讓包括寒風關在內的驚虹東部三省土地,所有駐軍全部撤回。

    三:鐵血鎮成為驚虹護國軍,淺水清本人被梁錦請為護國大將軍,可統領節製驚虹天下兵馬。

    這份協議就如一顆重磅炸彈,炸出的聲浪迅速傳遍大陸各地,一時間舉世嘩然,誰也沒想到,被困驚虹長達十五個月之久的鐵血鎮到頭來竟突然起死回生,在這樣的情況下翻了盤。如此變化大大超出所有人的預料。

    這場戰爭,前後歷時近十五個月,鐵血鎮縱橫疆場三萬餘里路程,鐵蹄所踏之處,敵皆望風披靡,真正坐實了天風人第一強兵的稱號,也使淺水清真正成為大陸東戰神,徹底與西蚩大帝國的沙庫而倫格龍特齊名。

    而在這場戰爭,淺水清一路的遭遇可說是坎坷起伏,跌宕不定,老天直到最後才伸出一把援手,送來了一份改變一切的禮物過來。

    無論是淺水清還是方虎,他們最後都終於明白了一件事----原來人只要努力,那麼就終究是能夠看到黎明的。盡管那之前的黑暗,曾經讓他們如此淒慘落魄,但也正因為如此,才顯出成功的可貴。

    這場戰爭,可以說是鍛煉了每一個人,有太多太多的人因此而成長,成熟,並變得可獨當一面。

    也有太多的人從此失去了未來,長埋黃土。

    而現在,他們終於可以笑著走到最後了。

    不會再有意外,不會再有令人悲憤的犧牲與痛苦,一切都將變得美好起來。

    在經歷了煉獄般的艱苦生涯後,鐵血鎮將士已經有勇氣面對一切困難,他們相信,只要跟在淺水清的身邊,那麼他們也就一定能成為笑到最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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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典


    12月24日。

    聖泉宮,地面的血跡已經被清晨的雨水衝洗幹淨,但空氣中依然停留著少許刺鼻的腥味。

    朱闌玉瓦下的長長宮牆,被鮮血染成了紅色,寬敞的皇宮廣場上,曾經倒下過數千具屍體。空氣中依然漂浮著三天前那個血腥之夜的哀號與嘶呼,仿佛有無數冤魂在其中縈繞徘徊。

    淺水清扶著玉雕欄杆,看著遠外的雄偉大殿,雕梁畫棟,玉宇瓊閣,在那無數美好的背後,卻充滿了血腥滋味。

    聖泉宮也是觀瀾的十大名宮之一,王宮與後宮同樣是三殿主局分布,無論是風雪宮,還是觀瀾宮,同是大梁後人的他們,在整體布局上繼承了大梁人的基本思路,只是聖泉宮雖比不上觀瀾宮那般奢華鼎盛,卻也有屬於自己的獨特布景。聖泉宮最大的的一個特點,就是彩虹橋。

    在王宮與後宮之間,那一道天邊彩虹直接由地面延展向空中,橫跨兩宮,成為宮中最高的建築物,彩虹橋的頂部是觀日閣,一座小小樓台就建在橋上。相傳當年陽泉公建宮時,在霸業城一帶見到有天邊彩虹奇幻瑰麗,虹上有仙女踏虹而過,飄然遠去。陽泉公認為這是仙人指路的預示,意指在此地建國立業,可保萬年不衰,因此起國名驚虹,定都霸業,建聖泉宮,造彩虹橋,搭觀日閣。

    這座陸地飛橋從此成為驚虹最有名的一道風景,也成為聖泉宮最標志性的建築物,充分體現了當代工匠高超的工藝水準,遠望如霓虹飛跨,踏虹觀日因而成為霸業八景中最著名的一景,可惜只有君主和少數能臣重將有資格欣賞。

    它是一座純石製的無基座的拱橋,橋首刻龍,橋尾雕鳳,兩側欄杆左右各一百八十段扶手欄杆,刻有數百種飛禽走獸,工藝細膩,橋上的觀日閣是八角飛簷,琉璃瓦遮頂,玉石台面,中心涼廳處環境寬敞,可納十人而不覺擁擠。

    淺水清如今就是站在這觀望整片瓊樓宮宇,高大的水晶柱,華麗的飾壁,雄偉的宮牆,還有那不遠處芳香四溢,燦爛盛開的玫瑰園,紫嫣紅間,仿佛人間仙境。然而他的心中泛起的,卻是那一個個死去的戰士的身影。

    他們仿佛就活在這,在這彩虹橋上,和他一起俯視這芸芸眾生。

    意氣風發,睥睨天下,這是對淺水清此刻心情的最好寫照,對他來說,這場差點被書寫成悲劇的戰爭,最終能夠有如此結局,他已經再滿意不過。

    身後矯健的腳步聲響起,那是夜鶯在向他走來。

    “梁錦的登基大典即將開始,就等你去領著大家祭拜天地了。”

    “告訴他們,驚虹家事外人不宜參與,讓梁錦帶他的那幫狗黨自己做吧,我另有要事要辦。”

    夜鶯微微猶豫了一下:“這樣做不太好吧?”

    淺水清斬釘截鐵道:“沒什麼不好,梁錦的登基就在前宮廣場進行,我鐵血鎮將士要在後宮祭祀戰友兄弟。大家各幹各的,誰也不礙著誰。”

    “是!”夜鶯抱拳退下。

    她知道淺水清拿定了主意要做的事,誰勸都沒有用。

    ……

    聖泉宮前宮廣場上,百官雲聚,著華袍,抱玉芴雲板,雲跪於地。梁錦站在光明殿前,披龍袍,戴王冠,雙手舉天。

    後宮安靈殿,鐵血鎮眾將士披盔帶甲,手持戳天刺矛,目光炯炯,殺氣騰騰,雲集成一個大方陣。淺水清身穿孝服帶頭,手持血香,面前擺放的是數以萬計的靈位。

    光明殿前,宣禮官手持黃布宣讀:“自驚虹有建以來,歷百年,經四世,國家繁榮昌盛……”

    安靈殿上,沐血代表所有人舉酒杯對靈位,朗聲高叫:“自我鐵血鎮進驚虹以來,歷百戰,經四剿,將士血浴沙場……”

    “今有五世子孫梁錦,謙恭好德,愛民如子,禮賢下士,具先祖遺風,仁德兼備……”

    “我鐵血鎮四旗勇士,瀕臨困境,不棄不餒,絕死反撲,無數英雄壯烈犧牲,屍骨無存……”

    “為天下黎庶故,廉王秉民意,接法統,承天命繼皇位,是為上應天意,下得民心,中得百官擁戴……”

    “然天可棄我,我絕不自棄,惟置之於死地而後生。我們上登摩雲峰頂,下赴深淵地獄,激戰秋水渡口,淚河水畔,平陽城頭……”

    “天下百姓,盡皆歡喜呼告,交相拱讚。”

    “所到之處,敵皆奔走呼號,狼突鼠匿。”

    “惜聖泉宮驚變,先王與太子駕崩,不得目睹此番盛況,然在天有眼當可告懷無憾……”

    “今我鐵血鎮將士終於打下霸業城,占領聖泉宮,死難將士在天英靈終可告以慰籍……”

    “經計數,今日到賀百官總計有一千二百四十六人……”

    “經計數,我鐵血鎮死難將士總計三萬九千七百一十二人……”

    “下宣讀其名,因名數過長,僅列其要……”

    “下宣讀其名,因名數過長,僅列其要……”

    光明殿前,黃袍加身,梁錦喜氣洋洋,得意無比,他終於如願以償做上了驚虹王座之位,耳邊響起的是一個個阿諛奉承者的名字。

    安靈殿上,白麻裹體,淺水清淚眼婆娑,心頭沉重,他終於帶著鐵血鎮打下了這個國家,空氣中回蕩的卻是這場大戰中一個個英勇犧牲的將士之名。

    前宮廣場上響起的悠揚的編鍾和長號的合鳴,莊嚴肅穆,隆重威武。

    後宮廣場上低沉的天風軍歌則在將士們的口中緩緩吟唱,如九天玄音,魂歸來兮。

    小半個時辰後,閱讀名單已畢。

    宣禮官繼續大聲宣讀:“天風驚虹兩國,百年征戰,民不聊生,國主因此殞命,百姓生靈塗炭……”

    沐血繼續高聲叫道:“天風驚虹兩國,百年征戰,只為一統,國家勞民傷財,將士因此殞命……”

    “如今我主梁錦胸懷若穀,為天下黎民計,不予兩國再起戰端,建議修好……”

    “如今我鐵血鎮百戰百勝,陷困境而不餒,奇襲霸業完敗驚虹,終結戰事……”

    “為天下計,不惜自降尊貴,甘為屬國,認天風帝國為宗主國,與其永結同盟,休戈息戰,罷卻刀兵,成就傳世佳話……”

    “雖為勢所迫,未能克竟全功,然敵已敗降,認天風帝國為宗主國,此後臣服於我,年年納貢,歲歲稱臣,也算不辱使命……”

    “天風驚虹兩國,本是一奶同胞,分離百年,如今重歸於好,從此以後永為兄弟,不離不棄,榮辱與共!”

    “天風驚虹兩國,本是一國分裂,分離百年,如今重歸治下,百年夢想一朝完成,大梁一統,我威長存!”

    兩處地方同時響起的那一段段宣讀之聲,一個充滿了虛偽卑劣的阿諛之詞,一個則充滿了將士們沉重心情的深刻悼念,卻又相映成趣,此時此地,此情此景,終將成為聖泉宮百年歷史上,從未有過的一場盛況。

    ……

    淺水清站在安靈殿前,轉身回望自己身後的那一個個鐵血鎮官兵,手中捧著一碗酒。

    他高聲大叫道:“兩年前!差不多也是在這個時候,我帶著鐵風旗一萬戰士打下止水,兵進大梁城。那個時候,我就知道總有一天,我會帶著更多的兄弟站在這聖泉宮的土地上,今天,我們做到了!”

    “吼!我們做到了!”所有將士一起高呼,聲若巨浪滔天,直傳到宮前廣場上,眾官嚇得渾身顫抖,卻終不敢抬頭看上一眼。

    “三年了!”淺水清屈起三根手指頭:“自我淺水清從軍以來,差不多已有三年歷程。在這三年,有很多兄弟和我一起經歷了數不清的戰事,流過的鮮血足以充湖填河。當年第三衛一千兄弟隨我打南北兩關,到現在還活著的,請站出來。”

    隊伍中稀稀落落站出來近百名戰士。

    淺水清點數了一下,點點頭道:“還有九十八個。”

    然後他高叫:“跟我殺過馬匪,擄過權貴的,佑字營的老兵還有多少人?”

    又站出來一批。

    “還有二百多個。”淺水清的聲音帶著嗚咽。

    “那麼一直跟著我打到大梁城,拿下觀瀾宮的鐵風旗還剩多少人?”

    不到兩千人,幾乎都在虎豹營了。

    淺水清近乎麻木地點著頭:“大部分都死了,都死在了這場戰爭。是我淺水清無能,沒能保住大家。”

    “將軍,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沒有人會責備你。你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你無愧鐵血鎮,無愧所有跟隨你的兄弟!”有第三衛的老兵高聲叫道。

    “沒錯,戰士的宿命,就是戰死沙場。將軍,您是我們最敬佩的人,跟著你,就算是戰死也是一種光榮!”又有士兵高聲喊道。

    “沒錯!誓死追隨將軍!”

    “誓死追隨將軍!!”

    “誓死追隨將軍!!!”

    一聲比一聲更高的狂呼喊澎湃在聖泉宮的上空,激蕩回響,震得人耳暈目眩,徹底淹沒了前宮廣場上“陛下萬歲!”的宣誦。

    淺水清將手中的酒向著天空灑去,高呼:“魂歸來兮!”

    眾將士一起高呼:“魂歸來兮!”

    “安心上路!”

    “安心上路!”

    風停了,雲散了,陽光在那一刻刺破蒼穹,鋪撒大地,淺水清仰望蒼天,終於發出了他壓抑已久的那聲大喊:

    “我們勝利了!!!”

    “我們勝利了!!!”所有人都如此興奮狂呼。

    隨著這一聲喊,驚虹戰局終於在這最後一刻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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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東  樓主| 發表於 2014-5-19 00:57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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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一百三十章 在夾縫中生存(上)


    來自霸業城的驚變,如一道平地卷起的風暴,迅速波及整片大陸,各地各國因此產生的反應各不相同。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最終成為觀瀾歷史上最為奇跡的一場偉大戰爭,淺水清率領一支身陷困境的孤旅奮勇作戰,最終全面翻盤取得了有史以來最大的輝煌成就,其功勳可名垂史冊,千秋彪炳,同樣的,對梁錦的無恥罵名也紛至而來,史稱“史上最大的賣國賊。”

    12月27日,消息傳到聖威爾聯合公國,當時正在和部下將領商議著如何可以兵不血刃從驚虹拿下那五千公里土地的大公爵斯波卡約,原本雄心勃勃的計劃在聽到此消息後,滿腔的熱血一下子涼了下來。

    在思考良久後,他才終於說道:“進攻計劃暫時停止,立刻將此事稟報教皇和女王陛下。”

    數日之後,來自教皇與女王的邀請同時送到雲霓的手中,但是這一次,輪到雲霓不想見了。

    12月29日,消息傳到楓國,楓人聽聞淺水清全面掌控霸業城,並扶植了梁錦為傀儡君主之後,立刻命人放棄邊界勘測,確認邊界無礙,並發出通告,聲稱此舉甚好。同時向淺水清送來姬若紫身體正在全面康複,目前仍逗留楓國,做最後治療,暫時不宜離開。

    109年1月3日,丘國那邊也傳來了消息,聲稱已與天風人建立全面盟交事宜,並支持廉王繼位。

    不過也有例外,首先就是黎國,再度提出要求淺水清兌現諾言,交付曾經承諾的泛河區大量土地。對此,梁錦到是無所謂,但不知為何,淺水清卻堅持拒絕,聲稱驚虹剛剛易主,內部暫時不穩,現在還未到交割之時,還請稍做等待。

    而最後一個例外,就是天風人自己了。

    當淺水清打下霸業城的消息傳到天風境內時,天風帝國幾乎是舉國歡騰,誰也沒想到,困守待死的鐵血鎮最終創造了一個歷史上從未有過的奇跡。

    當蒼野望還在龍風殿聽百官匯報,處理政事之時,驛傳司柳易完全是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一頭叩倒在龍風殿前,摔得額頭都出了血,仍是興奮不已地大喊道:“陛下!我們贏了!淺水清打贏了!”

    蒼野望當時就站了起來。

    當柳易把情況一五一十地說出來時,蒼野望本人固然是驚得目瞪口呆,就連公孫石也嚇得面如土色。

    他做夢也沒想到,淺水清竟然能在這種情形下一下逆轉局勢,而如此協議,等於是將整個驚虹一起送給了天風帝國!!!

    那個時候,蒼野望聽到這驚天喜訊,臉上沒有現出一絲一毫的動容,反而變得凝重無比。他想了好久,最終只說了一句話:“內情如何,暫時不知,一切等來了更具體的消息後再說。退朝。”

    至於格龍特和旺讚,聽到此訊息後同時面色大變,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此時尚身在驚虹的赤風婉到底如何?淺水清又到底打算怎樣處理他們曾經的秘密協議和赤風婉?曾經的盟約條件,是建立在淺水清逃離驚虹而非占領驚虹的基礎上進行的,如今時移事易,淺水清是否還打算一如既往的遵守諾言?

    在新的消息傳到之前,他們不敢有絲毫妄動,於是遙遠的西蚩大帝國,在面對此事的態度上,破天荒地第一次表示了沉默。

    他們什麼也不說,但不代表什麼也不會做,只是靜靜的等待,等待驚虹的這場賭局最後揭牌的那刻。

    在很多人眼,這場戰爭已經結束了,但在有識之人的眼中,盡管梁錦登基,協約已成,天風帝國擁有驚虹一事已無可避免,但是對淺水清來說,他的面前還是有著數道難關,需要他邁過去。

    ……

    當攜帶著霸業城驚變的消息還在天空中飛翔的時候,一輛馬車正急速奔往霸業城。

    追日駕著車,馬鞭抽動空氣,不時地發出劈啪的響聲。饒是如此,嚴真平依然在不停地催促:“再快些。”

    “大人,已經沒法再快了,最多再有半個時辰,咱們就能到霸業城了,就算趕不上登基大典,您這丞相之位也是跑不掉的。”追日笑道。

    “糊塗!你以為我急著去坐這個相位嗎?我是怕淺水清做傻事啊!”

    追日回頭問:“淺水清會做什麼傻事?”

    “唉,跟你說你也不明白,總之你趕快趕車就是。”

    “噢!”追日忙加速衝動馬鞭。

    馬車一路風馳電掣,向著霸業城急衝而去,眼看著城門已至,追日大叫道:“車上坐的是丞相大人,閑雜人等一律散開,速速避讓!”

    待到進入聖泉宮,嚴真平急急從馬車上下來,幾名守衛士兵連忙迎上道:“嚴大人,陛下正在拙政殿等你呢。”

    “我要先見淺水清,他現在在哪?”

    “和陛下在一起。”

    “快帶我去!”嚴真平急促大叫。

    ……

    拙政殿,淺水清,方虎等人正和梁錦一起在商議接下來該怎麼辦。

    霸業城的勝利,是軍事上的終結,卻是政治上的開始。

    新的朝代,新的氣像,需要新的做法。

    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有太多太多的官員需要安撫,該打壓的固然已經打壓,該拉攏的還是需要拉攏,而在所有這些中,最令人頭痛,最難處理的還是東部三省,尤其是寒風關。

    驚虹人的第一戰將孤正帆還在,驚虹四傑還有兩個。驚虹的城府軍雖然被打得支離破碎,但是邊防主力戰力猶存。內部的動亂需要安撫平息,曾經惟恐天下不亂的淺水清如今第一要做的就是立刻平息他所曾經掀起的火焰。

    如今孤正帆那邊可能還沒得到消息,但是可以想像,一旦知道此事後,其反應恐怕不會是友善。淺水清等人未雨綢繆,雖有梁錦這個大義名號,還是要做好最壞打算。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嚴真平衝了進來。阻攔的士兵擋他不住,到是淺水清看見嚴真平來了,開心笑道:“哈,正說到你你就來了。”

    嚴真平氣喘籲籲地停下道:“是在等著老夫來接你們搞下來的這個爛攤子吧?”

    淺水清眉頭一挑:“攤子是破了點,不過還不至於嚴大人你如此氣急敗壞吧?”

    嚴真平一屁股坐在地上,先喘了幾口大氣,然後看都不看梁錦一眼,指著淺水清問:“我問你,你是不是已經把落馬坡協議通告天下了?”

    “沒錯。”

    “包括割讓寒風關?”

    “沒錯。”

    “誒,糊塗!”嚴真平氣得大罵起來:“淺水清啊淺水清,你這是在給自己找麻煩啊!落馬坡協議不該在這個時候全盤公布啊!”

    這個世上,大概也只有嚴真平能這樣指著淺水清罵他糊塗了,但是淺水清卻微微一笑:“嚴大人的意思,是指梁王公然割讓寒風關及東部三省,會引發驚虹百姓的憤怒,諸官不滿,從而造成新王威信下降,各地叛亂劇增,鐵血鎮空有霸業城,也未必能挾天子以令諸侯,反而使得自己困守孤城,難逃敗亡吧?”

    “你知道?”嚴真平氣咻咻地看他:“你知道你還這麼做?寒風關不是不可以割讓,但是現在不是時候啊。鐵血鎮到現在為止,依然是一支孤旅,雖有新王為你撐腰,但是首先要做的就是拉攏民心及各地百官。可是你們現在這麼一幹,驚虹內部必然不穩,周邊各國坐觀好戲,如果孤正帆堅決不投降怎麼辦?東部三省既被割讓,必有大量百姓不服,孤正帆只要登高一呼,說不定就能拉出數以百萬的大軍,驚虹城府軍雖然已經被你徹底打殘,可是各地邊防主力實力猶存,西蚩人對此地蠢蠢欲動,你公然讓梁錦割讓領土,那是觸犯大忌諱的啊!!”

    說到這,嚴真平擦了一把汗:“還有,以你天風軍人的身份,竟然做了驚虹的護國大將軍,你讓驚虹百姓怎麼想,怎麼看?你是天風人,這是不是就意味著驚虹已經變相地歸屬於天風了?這會引起很多人不滿的。只要孤正帆守住寒風關,不使天風大軍入關一步,其餘各地紛紛打著勤王救駕的旗號反攻霸業城,你說你怎麼辦?你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淺水清看著急躁不安的嚴真平,心中突然有一陣感動。

    嚴真平這樣指著他的鼻子罵他,其實正是因為不想他做錯事,但是有些事,他淺水清卻不得不做,不能不做。

    這一刻,鐵血鎮諸將也一起看著淺水清,老實說,這樣的顧忌,他們也曾有過,但淺水清既然堅持如此,他們卻也沒有辦法。對梁錦來說,出賣寒風關是鐵板釘釘的事,但是對鐵血鎮來說,如何拿寒風關,卻是個大問題。

    至少現在這個時候,的確不太適合進一步激怒驚虹人。曾經的鐵血鎮,可以不擇一切手段去傷害這個國家,但是當他們轉換了身份之後,考慮問題的模式立刻改變,而是要想盡辦法去保護和保存這個國家了。

    淺水清微微點了一下頭,然後他緩緩對嚴真平說:“嚴大人,很抱歉我的確這麼做了。而我之所以這麼做,不是因為我沒有考慮到這一切後果,而是因為恰恰是考慮到了,我才要這麼做。”

    “為什麼?”嚴真平大叫。

    “因為我要得,就是天風軍進不來。鐵血鎮要想活下去,那麼從現在起,就不能讓一個天風軍進入驚虹。”淺水清冷冷說道:“方虎,沐血,中棠,空晴,開山,還有嚴大人你,請給我來一下,有件事,我一直都沒說,但是現在或許是到了該說的時候了。。。夜鶯,你也來。”

    說著淺水清帶著眾人離開了拙政殿,只留下梁錦一人。不過這位驚虹新主,絲毫不在意被人輕視的感覺。對他來說,有所得必定要有所付出,要做驚虹人的主子,就得做天風人的奴才。所有煩心的事,自然有天風人處理,享受的事則由他代勞,有了這個心理準備的他,懶洋洋的說道:“來人啊,擺駕後宮。”

    他要去好好享受他的新生活了。


第六部 第一百三十一章 在夾縫中生存(中)


    彩虹橋上,淺水清撫欄獨立,身後是眾將雲集,靜靜地等著他要說的話語。

    然而思索良久,淺水清卻終究什麼都沒說,只是歎了口氣。

    他突然發現,自己縱有再好的口才,卻也不知該怎樣將這一樁樁一件件牽連著無數陰謀的複雜事件用最簡單的話語來說出,以至於他突然不知道該怎樣組織自己的詞匯了。但最終,他還是說道:“你們不是一直都奇怪,我是從哪得來的五萬匹戰馬和大批的金銀珠寶嗎?”

    眾將面面相覷。

    淺水清抬手一指遠方宮殿:“就是從那。”

    順著他的手指望去,曾經的太子寢宮如今還有一絲燈火微亮,仿佛居家的婦人在等待丈夫的歸來。

    曾經的繁華之地,如今已成了一片死寂,整個太子寢宮,除了一個女人,已再無別的主人。

    “赤風婉?”嚴真平驚呼出聲:“淺將軍,你和赤風婉合作了?”

    淺水清苦笑著點頭,他回轉頭,身後的眾將看自己的眼神充滿了驚詫。

    “夜鶯,還是你來把康州郊外發生的事情告訴大家吧。”

    “是。”夜鶯微一點頭。

    一樁樁秘辛在這刻再度揭開,重見天日,換來的是鐵血鎮眾將的目瞪口呆。誰也沒想到,原來曾經最可依賴的天風帝國,其實早已經不再可靠,他們所以為擁有的後盾,其實早就成為了隨時可能刺向他們腹背的利刃,將士英勇作戰流盡的鮮血,最終換來的只有殘忍的拋棄,而這一切,淺水清卻將它深深地埋在了心。

    直到今天,嚴真平匆匆趕來,指出他的處事有問題時,他才終於說出這一切。

    這一刻每個人的心頭都可說是備受打擊。

    方虎完全是嘶啞著嗓子道:“淺少,這一切都是你的猜測不是嗎?你並不能確定陛下已經知道了是太子做的。”

    “官場和沙場有時候並沒有太多區別,有些事,我們並不需要證據,不需要親眼看到。如果真要等到對方承認的那刻,恐怕也就是我們人頭落地的那刻了。”

    沐血大叫:“就算如此,我也不相信野王會殺我們。”

    嚴真平卻苦笑道:“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天下君王,莫不如是。沐將軍,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如果不發生這件事,野王當不會如此作為,可既然發生了,就一定會這樣做,否則他就不是英主明君了。而且他不僅會殺淺水清,更要殺你們。因為誰也不能肯定,淺將軍一死,你們會不會悲憤造反,鐵血鎮的戰力如何,驚虹已經為天風做出了最好的證明,如果鐵血鎮反了,對天風帝國的軍心士氣,會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所以,到不如他先下手為強。淺將軍和西蚩人合作,所圖無非自保罷了,不過請庶真平愚鈍,還是看不明白將軍既要自保,此番作為又有何意義所在?”

    淺水清苦笑道:“你當然看不明白,我想……就是很多人,包括皇帝陛下都不一定會明白。而我……我只不過是占了一個比你們擁有更多的歷史經驗的便宜罷了。”

    ……

    歷史就像是一面鏡子,以史為鏡,可知興替,是這句話的最好寫照。

    淺水清對政治官場的理解,除了得益於自身的領悟與聰明才智外,很大程度上就是受益於他從小接受過的中國五千年歷史教育。

    淺水清少年學歷史的時候,就一直奇怪這樣一件事--為何歷史上號稱殘暴不仁的秦始皇,自始至終沒有幹過害死忠良,殘殺功臣的事,而先後建立起大漢王朝的劉邦和大明王朝的朱元璋,卻都是誅殺功臣的好手。他最初的理解是:

    君王們所有的功勳,都是建立在將軍的身上,即便再多的功勞都歸於君王,但在軍中的威信,卻永不如手掌兵權的大將。這些人打天下時是君王的助手,但在得了天下後,就成了麻煩。將軍們立了功,就得封賞,這就無形中創造了一大批的特權貴族,為國家財富和權力的平衡與製約製造麻煩。為什麼驚虹止水土地兼並屢禁不止?就是因為當年的功臣太多。若是不封賞,或是封得太少,這些功臣們只怕又要心有不滿,起兵做亂。

    在這種情況下,誅殺功臣就是最好的做法。於是乎,秦始皇沒有幹過一件害死功臣之事,但國家形勢的最終發展是暴政使得皇朝兩世而亡。劉邦朱元璋等人,在一時心狠後,卻迅速地解決了一批大問題。沒有了功臣們的牽絆,君王們可以放開手腳大幹,而新人們為了上位,對君主只有更加忠心,執行命令更加到位。曾經的功臣不再成為開創盛世的羈絆,盛世皇朝的重建自然就要相對輕鬆許多。而天風帝國五代君王本身都是優秀的軍事指揮家,很多時候他們自己就享受了主帥的功勞,其帶頭作用首先就抹殺掉一批功臣的分封。再加上其後的英明統治,方能使得天風帝國在群敵環伺中脫穎而出,傲視群倫。

    但是漸漸地,隨著他來到這個世界,他意識到問題不是那麼簡單。

    君王們的心胸氣度,是隨其權勢地位而變化的。很多曾經的寬仁君主,在起初禮賢下士,在得了天下後就態度大變。這其中不僅僅有家國思想的考慮,更多的是一份胸懷。而人類的可悲就在於:往往權勢越大,氣量越小。

    過分的權力總給人膨脹的欲望,並使人在這份無盡欲望中迷失。秦始皇曾經有過求仙丹的經歷,某大陸的宗教領袖曾有過下令一座山向自己走來的荒謬。這種高漲的權勢,底下人每日阿諛奉承的話語,使得最英明的人往往也會在狂漲的自信中迷失方向,自以為自己無所不能,最終犯下一個個愚蠢的錯誤。如何能在高度集中的生殺大權中保持一份清醒的頭腦,是太多君王的課題。然而絕大部分的君主,在這份考驗面前是不及格。

    如今的蒼野望,有求於自己,因此禮賢下士,很多時候都能忍耐,容讓,包括他對當朝丞相的肆無忌憚的作為。但是他朝有日,自己幫蒼野望平定了天下,統一了大陸,他是否還能容忍自己呢?

    答案不問可知。

    淺水清曾經認為這份答案太過遙遠,不需要考慮,因為天風帝國在觀瀾大陸上還有太多的強敵存在,只要戰爭一天不結束,蒼野望就勢必要倚重自己。可是當太子幹了那件蠢事後,他就知道這一天要提前到來了。

    蒼野望是英主明君,所以世界上每一個英主明君都會幹的卸磨殺驢,鳥盡弓藏的行為,他也一定幹起來得心應手。

    對淺水清來說,他現在唯一的機會就是,由於蒼野望並不知道此事由於太子的無能,從一開始就被暴露,所以他並知道淺水清和姬若紫等人早知是誰在暗算他們。與格龍特拿捏舞劫二人一樣,斯波卡約也同樣密令九位元老不得宣揚此事,留一份把柄在手,總是好的。

    也因此,蒼野望就算想殺淺水清,但其在心理上卻未必迫切。而淺水清要做的,就是始終裝成不知道。

    僅僅是裝糊塗顯然是不夠的,淺水清勢必要為蒼野望製造一些更加迫切需要他解決的麻煩,同時也使蒼野望不得不更加依賴他,依重他,而不敢輕易殺他。

    在這種情況下再以驚虹為誘餌恐怕是滿足不了這位皇帝的胃口了,所以淺水清這次為蒼野望準備的不是一份甜美誘餌,而是一根凶狠大棒。

    對於主子,僅僅獻媚討好有時是不夠的,必要時也要給他點顏色,為他製造些強大的敵人,讓他來不及殺狗吃肉,更不敢隨意自毀長城。

    飛鳥盡,方可良弓藏。可飛鳥要是未盡呢?

    因此要想讓他不那麼急於對付自己,最好的辦法,不是向蒼野望表示自己的忠心,而是立刻讓他有一份急切感,要讓他感覺到,沒有淺水清,帝國就不那麼安全。

    蒼野望做夢也不會想到,這一次,為了保住鐵血鎮,為了讓天風帝國繼續成為他背後可依賴的靠山,淺水清再使毒計,不惜與西蚩人聯合密謀,為天風人帶來一樁大麻煩----淺水清當初答應赤風婉的,其實就是一句話:“驚虹之戰結束後,我將不惜一切手段,破壞諸國關係,為各方出兵製造借口!逼使眾國聯合攻打天風。屆時,你們可以坐山觀虎鬥,可以擁有更多也更好的出兵理由!”

    就是這句話,讓赤風婉還有整個西蚩大帝國都暫停了行動。

    他們拭目以待,等著淺水清以一國之力觸怒和挑戰整片大陸的戰爭行為。因為那一天的到來,必定將會真正驗證旺讚說的話:“讓天風帝國,成為大陸的公敵,而我們,將坐收漁翁之利。”

    同一件事,對西蚩人來說,這是個坐山觀虎鬥的好時機,而天風的蒼野望在這份龐大的軍事壓力的脅迫下,絕不敢對他輕易下手。

    這是典型的在夾縫中求生存。

    ……

    然而那個時候的淺水清,所做的這份承諾是建立在逃離驚虹的基礎上的。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有一日竟會打下驚虹,將整個驚虹編入天風帝國的龐大軍事體製中。這個變化,不僅西蚩人沒有想到,就連淺水清自己當時也有些應對不及。

    在這種情況下,所有的形勢都會發生急劇的變化。

    首先,讓我們從地理角度上分析一下問題。

    觀瀾大陸十三國,若以國土面積論,那麼天風,止水,驚虹三地組成的前梁帝國的國土面積和西部蠻族建立起來的西蚩大帝國,可以說是最大的兩國,其中大梁帝國的國土面積占大陸面積有近三分之一,西蚩大帝國則約四分之一。其他十一國得其剩下部分,最大的當屬聖威爾,麥加和北方獨立領,其國土總和與西蚩人相若,然後才是楓丘黎等地,至於涯國山國等這些地方,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些地方加起來都沒有前梁帝國的版圖大,當然這些計算並不包括極北的冰雪之地,西南的炎炎大漠。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可以看出,西蚩人為什麼要這麼重視天風帝國,前梁三國一旦一統,那麼不但在國土面積上正式成為大陸第一強國,除了擁有大規模戰略縱深外,他們還將在人口,財富,資源,建設等多個方面迅速膨脹強大起來。

    尤其是驚虹的被下,徹底為天風人通向中部大陸打開了一扇重要的大門,從此之後,天風與止水大軍可以源源不斷的從驚虹出發,進入世界的各個角落,其觸角伸張之塊,將遠超眾人想像,再不用如以前般成為一個四面封堵的內陸強國。三國聯合動員,兵力甚至可超過三百萬之眾,數字更是駭人聽聞。

    這也是為什麼格龍特無法容忍天風人拿下驚虹的一個重要原因,驚虹的地理位置和資源供應太重要了。

    驚虹的被下,使整個世界格局都因此而發生了極大變化,天風人一下子囊括了整個大陸東南帶最富饒繁華的地段,且擁有天下強兵,不懼各國。這個結果,西蚩人無法接受,淺水清也無法接受。因為那意味著即使沒有淺水清,天風帝國也完全擁有向周邊各國正面叫板的實力。而西蚩人要想坐收漁人之利,在這種情況下會變得異常艱難,尤其是這種事再一次發生在天風帝國幾乎沒有付出任何代價就輕易拿下一個國家之後,其周邊已經沒有哪個國家能和天風人分庭抗禮,而西蚩人又是如此的不受歡迎,難以和大陸各國和平相處,以至於無法輕易參戰。

    天風帝國的實力暴漲,會使得淺水清的地位急劇下跌,蒼野望對他的依賴性大大下降,也使得西蚩人的對手更加難纏,這一點是無論他又或者西蚩人都不能容忍的。

    在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解決之道不是放棄驚虹,而是讓驚虹處在一個除他之外,無人可以再利用的條件之下。

    也就是說,淺水清要在天風人的支持下徹底而完全的獨自掌控住這個國家,從而才有和蒼野望,西蚩人分庭抗禮的實力。在這種情況下,蒼野望對淺水清永遠只有拉攏,而非過河拆橋。

    要想達到這個政治上的大目的,淺水清就不能讓天風人順利地接手驚虹,最好的做法就是:適度保持驚虹的混亂局面,使淺水清有更多的理由滯留此地不去。逼使孤正帆不降,繼續利用寒風關擋住天風軍進入的腳步,如此天風人才能一以貫之地支持他,淺水清背靠這棵大樹,卻通過暗中經營將驚虹變成自己的勢力網,再加上止水有楚鑫林一手遮天,鐵血鎮安全才能有所保障。

    那一刻,嚴真平聽得目瞪口呆,良久,他深鞠一躬道:“嚴真平自詡老謀深算,深得政壇廝混之奧妙,未曾想將軍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是老夫無謂多憂了。”

    淺水清笑道:“你是不必憂慮,因為該憂慮的是我。”

    “為何?”

    “因為我並不知道,到底會有多少鐵血鎮的將士支持我這樣做?我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更加忠於帝國,還是忠於我。因為我的做法,其實是將天風帝國,置於一個非常危險的境地……在解決寒風關問題之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令麥加人與聖威爾人聯合起來,向我發難!”

    說到這,淺水清的眼神已經有意無意地瞄向兩個人。

    水中棠和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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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一百三十二章 在夾縫中生存(下)


    如果說,鐵血鎮中誰是最傳統最忠心於帝國的軍人,那麼首當其衝的應當就是水中棠和沐血了。

    碧空晴和拓拔開山是止水叛將,只忠於於淺水清,不會忠於天風帝國。方虎雷火是淺水清一起從士兵中成長出來的生死夥伴,天風帝國固然要忠,但若要選擇,這幫義氣大於國家的兄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淺水清。

    但是水中棠是身份使然,家族顯赫,世代為帝國服務,沐血則是性格使然,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以一個天風軍人為榮。因此淺水清和蒼野望之間一旦產生問題,第一個擔心的就是這兩人。

    這刻當他的眼神掃過水中棠和沐血時,兩人同時長歎一聲,他們自然也知道淺水清目光中的含義。

    水中棠看看方虎等人:“你們怎麼說?”

    方虎沉聲道:“不管野王是不是要殺淺少,只要是淺少決定的事,我方虎不會皺一下眉頭。”

    雷火甕聲甕氣到:“我也是。”

    碧空晴和拓拔開山對望一眼,然後同時抱拳:“誓死追隨將軍!”

    水中棠點點頭,他看向淺水清:“如果野王真得有意要害我鐵血鎮,我也會追隨將軍,但是將軍……我希望你是錯的。”

    沐血道:“我也希望你是錯的。目前所有的一切都是猜測,也許陛下不會那樣做呢?畢竟太子任主帥,是帝國法令,不能算是借刀殺人。”

    “可是仗打到現在,暴風軍團自始至終也只是在寒風關前搖旗喊,沒有發起過一次正式進攻,這又能說明什麼?”方虎反問。

    水中棠立刻道:“那也只是太子的個人行為,不能算是陛下的意思。”

    “可他早晚也是皇帝。”此話一出,眾皆無言。

    是啊,就算淺水清看人錯誤,蒼野望並不會因此想害他們,可那又如何?太子既然已經做了初一,就會做十五。先是破壞借道計劃,然後是遲遲不發兵攻打寒風關,如此作為,顯然已是非置淺水清於死地了。他早晚會是皇帝,早晚會害死所有人,淺水清若想活下去,就勢必要反擊。蒼野望只要能想明白這點,就無論如何不可能不采取手段。

    “淺少,你會對天風帝國動刀兵嗎?”沐血問他。

    淺水清笑了笑:“我現在所做的一切,不正是為了免除這種可能嗎?如果我要叛降,那麼我早就去了西蚩大帝國,何必到現在如此作為?”

    水中棠和沐血對望一眼,同時長長舒了一口氣,然後抱拳大叫:“屬下誓死追隨將軍!將軍既已為帝國盡忠職守,則無論將來結果如何,我等也絕不棄將軍而去!”

    一份兄弟的承諾,帶給人無盡的信心,這已經讓淺水清非常知足了。

    ……

    與嚴真平一起漫步在彩虹橋上,如今這已經只有他們二人。

    淺水清恭敬對嚴真平道:“說起來,雖然我有意借刺激周邊諸國,並將驚虹納入自己的掌控之下,但是如何才能做到既不觸怒天風帝國,又可以安穩平息混亂,心中還是沒有底。這次的驚虹之戰,仗是打完了,但很多事情才剛剛開始。如今驚虹亂局正盛,各地軍心民心不穩,應當采取何種手段治國平亂抓穩軍權,我還不缺乏具體的計劃。此外,寒風關那邊我已經給明成亦下了命令,只要孤正帆不降,立刻為其暗中輸送糧草,使其可保持目前的局勢,以為我擋住天風軍,但此事日後如何解決,依然缺乏頭緒,這一切還都要請先生有以教我。”

    政治上的卑鄙由來如此,為了達到個人目的,暗中資敵助敵,利用敵人,與敵勾結的事屢見不鮮,只是敵人終歸是敵人,不可能一直幫助下去,卻也要等到淺水清能夠騰出手來以後再說。

    淺水清在政治上,其實是嚴重的偏科。他所有擅長玩弄的把戲,其實都多多少少和戰爭本身有關,和他在曾經的歷史上讀到的一些相關內容有關。說白了,權謀政治他擅長,但是真要涉及到治理國家的層面,他還是有很大不足的。要他用政治手腕去坑人害人他能玩得像一個老牌政客,但要他拿出一套讓國家真正興旺發展的計劃來,他其實所知有限。

    此刻說到如何才能夠不給天風帝國機會,讓自己巧妙掌控驚虹,又能不觸怒蒼野望這個大問題,他心其實也沒有底,所以就只能求教於嚴真平。尤其是現在驚虹亂局如麻,既要平亂,又不能平得太乾淨,怎麼做才能算手法巧妙,還得看嚴真平的。

    在明白了淺水清的全部意圖後,嚴真平道:“首先將軍要明白一件事,亂局只是你拖延時間不打寒風關的借口,卻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因此如果可以平亂,還是盡早平亂的為好。畢竟驚虹之戰,將軍雖可說大功告成,但是其中隱憂依然多多,不得不防。想想止水的易星寒吧,就算你擁有了霸業城和新王,也不代表就不會有人反對。”

    “這一點我也有心理準備,只是如果可以,我情願對抗驚虹軍,也不情願對抗天風軍。”

    “那是自然的,畢竟鐵血鎮本身都是天風將士嘛。”

    “那麼大人可還有什麼辦法解決問題?”

    “驚虹的護國大將軍一職,我看你是不能擔任了。盡管實質上驚虹如今等於完全受到了天風人的控製,但名義上驚虹依然是主權獨立之國。你以天風人的身份出任驚虹將軍,就算驚虹為屬國,也是於理不合,對野王那,你也未必說得過去。不過你不必急於辭去此位,大可用此和一些人做談判的本錢。割讓寒風關一事,孤正帆必定不會接受。不過有天風帝國這龐然大物伺伏於後,他想離開寒風關獨自成事那是千難萬難,在這一點上,你的算計沒錯,但我覺得你大可以就此和孤正帆進行談判。”

    “談判?”

    “對,談判。孤正帆絕不會接受寒風關的割讓,而你同樣不希望就此把東部三省與寒風關全部交給天風帝國,讓整個驚虹完全臣服於天風人腳下。既然如此,何不做一次談判呢?”

    “可談判的症結在於寒風關的歸屬性問題上,無論野王還是孤正帆,都不會對此問題讓步。”

    “所以要談出一個好結果來,這個結果,既可以讓天風帝國接受,也可以讓孤正帆接受。”

    “說說看。”淺水清立刻來了興致。

    “首先,孤正帆也算是驚虹國中的愛國志士,為人雖有些驕橫跋扈,但總算也是明大義之人。他也應當知道,在如今這種情況下,驚虹想要自保已是不可能,做人屬國,聽人所命算是最好的結局。你可以利用減少裁軍數量,平息國內動亂,不割讓寒風關及東部三省為條件,逼迫孤正帆臣服。”

    “減少裁軍數量,我可以做主,平息國內民亂,平穩糧價,更是我一定要做的,這些我也都能做到,但是不割讓寒風關,野王絕不能接受。寒風關可是驚虹對天風最大的屏障。只有割讓了此地,天風人對驚虹才有完全的戰略主動權。這正是為什麼我要早早宣布此事的結果,按我原來的想法,孤正帆會拒絕接受,然後帶兵死抗。我再假裝軍事上對其無可奈何,由得他和暴風軍團打生打死,將日子拖下去。”

    “但只是拖延時日,卻無法完成你利用天風軍威,獨自控製驚虹的大目的。”

    “是啊。”淺水清也無奈歎息。

    “所以才要談判。外交上有這樣一句老話經久不衰:如果你不想讓對方擁有,卻又無法保住它,那麼就讓他自立吧。”

    淺水清的眼睛立刻亮了:“你的意思是?”

    “把寒風關及東部三省劃分為半軍事自由貿易區,除常駐兵員外,兩國軍隊皆不可進入,但可開通商路,鼓勵貿易,稅收由兩國和地方共同分享,實行地方自治政策。”

    “妙啊!”淺水清一拳擊在掌心:“嚴大人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如此一來,寒風關和東部三省就成為了區別於天風驚虹之外的一處特殊的獨立區域。”

    “在這片區域,天風人和驚虹人都可以來去自如,等同於割讓,卻又能保住驚虹人一定的尊嚴及安全感。”

    “孤正帆應該可以接受這個結果,寒風關名義上雖是自治,但管理寒風關的依然是以驚虹人自己為主,心理上肯定更向著驚虹人一些。天風軍不經允許依然不得輕過此地,國家大局總算得保,這顯然比喪國辱家要好得多。”

    “最妙的是,按國際慣例,對這樣一處臨時采用自治政策的地區,需要一位地方總督進行一段過渡時期的軍政大權的總攬。而這個人,再沒有比將軍你更適合得了。你可以名正言順地掌控寒風關,只要把持住了這處地方,天風人要過寒風關,就得看你的臉色行事。”

    “我來做總督?”

    “正是。”

    “孤正帆不會接受這個結果。”

    “他會接受,只要你向他承諾,原有寒風關駐軍一個不減,繼續留守,他就不用擔心由你掌管寒風關。說白了,這所謂的地方自治,其實就是天風驚虹的聯合治理。”

    淺水清笑了起來:“原來如此,這樣一來外有寒風關在手,內有霸業城為我控製,則整個驚虹將勢必聽我所命。”

    嚴真平則繼續道:“作為談判條件,孤正帆則可接替你正式成為全國兵馬總領,有他在,其餘各地邊防將領只有拜服,不敢興兵。對於已經冒出頭的,我們固然要鏟除,但對於未冒出頭的,利用孤正帆進行震懾即可。”

    “天風帝國的商人們從此以後可自由進出寒風關,免去了走聖潔走廊為聖威爾人盤剝之苦,帝國又可坐收大量的三省稅入,也當知足了。”

    “你在名義上,依然是天風將領,也依然是向著他們的,天風帝國若不做你的後盾,寒風關就依然不屬於他蒼野望。”

    “沒錯,就是這樣。”淺水清讚歎道:“依然是在夾縫中求生存,利用兩國之微妙局勢,選擇最有利於自己的結果。”

    “孤正帆不會知道你和天風皇帝之間已有矛盾,所以在他的想法,你這般作為定會引發君臣不和,更沒有不接受的道理。”

    “就像我對驚虹民眾的利用一樣,既然無法為我所用,就讓他成為第三股獨立勢力。相信孤正帆無論是否看出我的心思,都會很樂意讓我獨立於天風軍製之外,卻正好是我目前的情況下所需要的。”

    “同樣的,無論蒼野望是否看出你的心思,他也都沒得選擇。寒風關在你手,你說什麼,他就只能聽。且在明面上,天風國內民眾將無不對你膺服於地。最難得的是,你在驚虹殺戮雖盛,卻並無在止水那樣的赫赫凶名,這便使你有了群眾基礎,為你將來統治此地,實行地方自治,帶來莫大便利。”

    淺水清對著嚴真平一躬到底:“多謝嚴大人指點,想不到如此麻煩的一件事,到了嚴大人手中竟變得這般輕而易舉,水清拜服。”

    嚴真平搖頭苦笑:“你啊,你還是先想辦法把民亂平息吧。孤正帆要造反,要獨立,就得先打正旗號,保家衛國,護衛黎民。老百姓是很現實的,誰能為他們帶來好生活,他們就聽誰的。你若能平息民亂,孤正帆就會反得民不正言不順,到時候這場談判就將徹底由你掌握主動,你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淺水清也不由苦笑起來:“真正是誰拉的屎就由誰來擦屁股,我惹的麻煩,原來最終還是要我去收拾殘局。。。虧得我當初還惟恐對驚虹禍害得不夠深,真正是咎由自取啊。”

    “沒有那時候的禍害,也不會有今天的勝利。”

    “那到是。。。。。。嚴大人你就放心吧,孤正帆成不了第二個易星寒,這一次,我會把所有事情處理妥當。”

    “那麼現在就剩下最後一個問題了。”嚴真平一字一頓地說道。

    淺水清微微一楞,立刻明白了過來:“怎樣才能讓寒風關諸將聽我所命?”

    “將軍怕是要冒一次大風險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看來,這一次我要準備一個人和整個寒風關打一仗了。”淺水清語氣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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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情場搏命


    曾經的太子寢宮,已由一片盛世繁華變得淒清冷漠。

    閃爍著昏暗燈火的宮燈跳動著孤單的火苗,映照出失意者的淒涼。

    翔雲殿前的那片空地上,依然是一身紅裝的赤風婉對月當空,發出遙遙的歎息,直到身後的腳步聲在不遠處停下,她頭也不回地道:“蒼龍宮大概是這世上最簡陋的皇宮了,盡管我從小就在皇宮長大,可是初到霸業城時,依然為這的繁華美麗所震懾。草原人習慣睡氈帳,即使是草原大汗,也不過是氈帳大些,顏色漂亮些而已。如果不是旺讚堅持,西蚩人要想雄立於草原諸族之間,必須要有一座可以代表大汗權威的皇宮,那麼我們草原人到現在連石頭房子都未必住過,更不用說這雕金鏤玉的華府豪宅了。”

    她回轉頭來,看著淺水清:“真難以想像,一家人住的地方,竟可以需要上萬人服侍,而像這樣的皇宮,觀瀾大陸竟還比比皆是。但是擁有如此豪華之地的人,卻最終連自己的性命都無法保住。”

    淺水清也笑了起來:“比富攀貴是人之心理,皇帝貴為天子,若不能擁有一座代表性的建築,的確有些不符合身份。很多時候,不是你以勤儉為榮就一定能讓國家繁榮昌盛的,恰恰相反,帝王之儉,會迫使百官跟著受苦,這會使得很多官員心中不甘。因此豪宮本身並不說明一定就是窮奢極欲,國家興亡也不能因此一概而論。”

    “可那也要有奢華的資本才行。我草原地廣人稀,物資貧乏,要想建這樣一座皇宮,也不知要徒耗幾多人力物力,與其如此,還不如將那些錢用來裝備軍隊。”

    “然後縱容劫掠,以得到更豐富的回報?”

    “這是草原人必須的生存方式。”

    “我並沒有指責的意思,就像狼群的存在可以控製食草動物的過度泛濫一樣,草原人的生存方式是幾千來衍變出來的符合草原生存之道的基本體製。”

    “你能理解就好。”

    “但不能支持,強盜就是強盜,能理解你們為什麼是強盜,卻不能說這樣做就是對的。”

    赤風婉的眼睛瞪了起來:“淺水清,你也比我們好不到哪去。”

    淺水清笑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知道為什麼大陸上的人對草原民族如此反感,哪怕自家人殺個不停,可只要草原人來攻,就必定又抱成團來對付你們?同樣是侵略者,為和天風人的待遇和西蚩人的待遇會有如此大的反差?”

    “為什麼?”這也正是赤風婉一直不理解的。

    “因為你們不懂建設。你們只懂破壞,你們只會搶掠。如果讓你們占領了一個國家,你們所做的一切就是將這個國家所有值錢的物品,好看的女人統統搶回去,讓男人做奴隸,讓女人為自己生孩子。這就是你們全部能做的,一群狼,一群真正的狼。可是天風人不同。農耕民族最擅長的不是破壞,而是建設,破壞僅僅是了破而後立。看看止水吧,打下它後只用了兩年時間,如今的止水,已經比當初羽文柳治下的止水強大了太多。老百姓的要求其實是很簡單的,他們只要能吃飽,穿暖,不餓肚子,就會聽從君主的意志。所以我們天風人無論打到哪,都至少還是文明種族,因為我們會破壞,也會建設,會將各個地方統合成一個統一的整體。而你們……據我所知,西蚩大帝國建國之初,有人曾提議不取此名,而改叫西風帝國。可惜,被你們的先輩給拒絕了。為了西蚩人的尊嚴與驕傲,他們放棄了這個名字,換來的是西蚩本族人的榮譽感的提升,卻使得其他草原諸族心懷不滿。你們連取名字這種事都做不好,還提什麼建設國家,發展經濟?讓你們做了觀瀾的主人,除了壓榨與掠奪之外,你們還會什麼?”

    赤風婉咬著嘴唇狠狠瞪他,半響後,才吐氣道:“你到我這來,就是為了嘲諷譏笑我一個寡婦的嗎?”

    “寡婦?”淺水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無論是在天風,驚虹還是在止水,寡婦是不著紅裝的,守孝者一律素服白衣。”

    赤風婉突然大笑起來,雙手高張,原地轉了一圈,一團火色紅雲就此翩翩而起,刺目驚人。

    然後她大聲道:“我雖嫁給梁鴻,對這個人卻是徹頭徹尾的鄙視。他和他弟弟一樣,都不是有骨氣的主,為了自家利益,同樣可以出賣一切。他弟弟能出賣父兄,亡國敗家,他這個做哥哥的也未必就好到哪去。他死了,我開心都來不及,雖是未亡人,卻也重獲自由,要我為他守孝,我情願受天下唾罵。”

    “既如此,何必要嫁。”

    赤風婉微微一滯。

    是啊,既然不愛,何必要嫁?

    曾經以為,這世界不會有一個讓自己動心的男人,與其如此,不如將精力專注於權力。聖威爾人可以有女王,草原帝國也同樣可以培養出自己的女王,哪怕不是在自己的家鄉。

    可惜,她第二次成為了淺水清的階下囚,做夢也沒有想到,淺水清竟然會和梁錦聯手,一下子將局勢逆轉過來。

    如今,她想要的權力不複存在,反到是那個康郊一別後便令她時時思念的男人,再度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歎世事離奇!

    然後她苦笑著回答:“這就叫作繭自縛吧,是我自己一頭紮進了這門政治婚姻之中,再怨不得誰來。”

    ……

    淺水清望著赤風婉那苦笑的臉,心中亦突然有所感。

    作繭自縛,是啊,誰人不在作繭自縛呢?

    為了不讓蒼野望對鐵血鎮起殺機,他不擇一切手段,甚至不惜為天風帝國吸引強敵,削弱國家實力,使帝國面臨嚴重威脅。

    他是不是也在作繭自縛呢?

    他不知道,也許某天,他沒能再創奇跡,敗在了斯波卡約與塔南之手也說不定,又或者是打得精疲力盡的天風軍,再抗不住西風草原滾滾而來的浩瀚鐵騎,讓沙庫而倫格龍特笑到最後也說不定。

    未來的戰場,一場接著一場,面對的敵人,也一個比一個強大,到底是誰在作繭自縛,他也說不清楚了。

    所以他只能悠悠道:“既然做了選擇,就不要後悔,惟全力以赴,則雖死無憾。”

    赤風婉立刻道:“那是對你而言,但是對我來說,卻不再如此。結局已是如此,驚虹雖名為屬國,卻早成天風附庸,而我嫁入此地也再無意義可言。或許,我唯一能寄予希望的就是你的承諾了。”

    說到這,她只能眼望淺水清:“告訴我淺水清,你曾經的承諾,還能算數嗎?”

    “那是當然,這正是我為什麼要找你的原由。”

    “你想要我做什麼?”

    “計顯宗。”

    赤風婉微微沉默了一下:“上次的事情,我已派人通知了計顯宗,他已經做好了隨時離開的準備。”

    “我要你做的不是命他離開天風帝國,而是讓他繼續留在那。”

    “什麼?”赤風婉一驚,震駭看他。

    淺水清自若回答:“計顯宗之事,除了我身邊最親近之人,就只有你知道。我在暴風軍團依然缺乏根基,正需要一個可以為我所用的人。計顯宗可以為西蚩帝國賣命,當然也可以為我賣命。”

    “你想用我們西蚩帝國的內應?”赤風婉嚇了一跳。

    “有何不可?”淺水清瀟灑反問:“我已經派人通知了雲霓。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去做一件大事,此事一出,你們西蚩人等待已久的機會就會來到。我幫了你們這麼大的忙,借一個內應給我使用,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赤風婉倒吸一口梁氣,淺水清真正是無人不可利用,就連害得他兵困驚虹的計顯宗,這刻都能被他拿過來當作棋子使。

    “你要他為你做什麼?”

    “計顯宗新任龍牙軍軍帥,如今在暴風軍團的地位可說是一人之下,他能為我做的事有很多。過段時間我要去一趟寒風關,正需要有人為我搖旗喊,就讓計顯宗先幫我把這件事處理了吧。我要你把和計顯宗的聯係方式告訴我,然後命令他接受我的指揮。你能做到嗎?”

    “去寒風關?”赤風婉嚇了一跳:“去做什麼?你不要命了?”

    “這個不要你擔心,你只要告訴我,你願意幫我嗎?”

    赤風婉呆呆地看著他,良久,她嘶啞著嗓子道:“你是不是需要暴風軍團給孤正帆施加壓力?你擔心蒼瀾會暗中拆你的台?”

    淺水清點點頭:“既然要去寒風關,就總要做些準備工作。孤正帆不是傻子,不是幾句好聽的話就可以擺平的,不給他點顏色看看,他不會那麼輕易低頭,我需要暴風軍團能一如既往地做我的後盾,繼續為我牽製住孤正帆。”

    “好,我答應你,我可以把聯絡計顯宗的秘密方式告訴你,並令他聽你所命。”

    “謝謝。”

    “那麼事成之後,你準備怎麼處理我?”

    一說到如何處置,淺水清立刻頭痛起來。

    是啊,如何處置赤風婉,實在是個外交上的大麻煩。

    這種人物的處理其實事關國家大局,稍有不慎,亡國滅家都有可能。畢竟周邊各國也都在看著這,看鐵血鎮如何處理赤風婉,同時也分析他們和西蚩人的關係。為了遮掩天下人的眼睛,淺水清必須要有所姿態,有所表示。

    “我暫時還沒想好。”淺水清老實地回答:“留,留不得,走,走不得,殺,殺不得。無論怎樣做,都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殺了赤風婉,無法對西蚩人交代;送她走,她名義上依然是驚虹太子妃,此舉有驅逐之嫌,於禮不合,對驚虹國內無法交代,西蚩人也同樣不會滿意;留她在此,等於是默認和西蚩人的姻親關係,周邊各國和天風國內只怕都不會接受,這顯然也不合適。

    這個女人就像是一塊燙手山芋,無論你作出怎樣的選擇,都勢必要引起一些麻煩。

    “如果能殺,你會殺嗎?”赤風婉卻反問他。

    淺水清愕然,這個問題,卻是他從未想過的。

    憑心而論,他對此女並無好感。這女人雖然長得漂亮,但是心腸手段狠毒之處更甚姬若紫,此外最重要的是,他並不喜歡權力欲望過盛的女人。凡是有著強烈的權力欲望的女人,通常都極看輕感情,眼前的這個赤風婉就是明顯一例。

    所以他想了想,終究只是道:“我沒興趣回答假設性的問題。”

    赤風婉微咬嘴唇:“如果是這樣,那我可以教你一招。你大可以殺了我,然後對外宣稱我是死於意外。這或許騙不了天下人,卻無疑是最好的解決之道。我最了解我父親,他雖疼愛我,但為大局著想,絕不會輕易發兵,至於將來……反正將來早晚一戰,你更不必擔心。”

    淺水清沒想到對方竟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勸我殺你?為什麼?”

    “答案。你不是說你不知道答案嗎?那麼現在我給了你一個選擇的機會。”

    “就為了一個答案,不惜以命犯險?”

    “對!”赤風婉斬釘截鐵道:“我知道你討厭我,因為我曾經下令要殺死你的徒弟,一個才十三歲的小男孩。在你們這些梁人的眼,殺孩子是大罪。可是在我們看來,這種虛偽的仁慈不要也罷。淺水清,想想你在驚虹幹得那些事吧,你害得多少人無家可歸,你可知道那面屈死了多少孩子?不要以為不是你親手殺得,你就沒有罪了!可是在我們看來,這種罪就是軍人的職責,我是草原公主,但我同樣是草原軍人,所以我不會掩飾罪惡!淺水清,我曾經告訴過你,我喜歡你,我欣賞你。你是我來到這世界後第一個欣賞並願意放棄權力的男人,可惜你卻不喜歡我。不過沒關係,我現在就想知道,如果你有殺我的選擇,你會不會殺我。我至少要知道,我所喜歡的男人,是否已經對我痛恨討厭到殺我時毫不手軟的地步!”

    這番話說出來,竟是如此的義憤激昂,淺水清怔怔地看著赤風婉,終於苦笑道:“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我真得一點都不了解女人,除了知道她們是怎樣的構造外,我完全難以理解她們腦子都是怎麼想的。如果我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你就一命不保,而你在死時,也只能落個傷心殞命的下場,這值得嗎?”

    “那是我心甘情願。”

    淺水清沉默了,良久,他沉聲道:“你贏了,我不會殺你。”

    “為什麼?”赤風婉聲音剛勁有力,充滿了不依不饒。

    淺水清道:“今晚之前,我的確對你沒有半點好感,因為我不喜歡權力欲過盛的女人。不過你既然敢用生命做賭注,肯為之付出一切,那麼你有什麼樣的興趣,是否曾下令殺死我的徒弟,都已經不再重要。。。因為我尊重沙場上敢於搏命之人,哪怕那不是沙場是情場。”

    燦爛紅顏立刻盛放出嬌豔如花,赤風婉開心地笑了。

    她突然緩緩舉起雙手,輕解羅衫。

    淺水清一呆,轉眼間赤風婉已渾身赤裸地站在他面前。

    “你這是幹什麼?”

    “淺水清,是個男人,你就過來。”

    草原女子,敢愛敢恨,但大膽到赤風婉這種地步的,當真少見。

    長期的馬上生涯,風吹日曬,讓赤風婉的皮膚缺了一些細膩,但銀色月光下,略帶古銅色的皮膚,卻充滿了婀娜的剛健。淺水清的目光在她的裸體上微微駐足了一下,卻終於搖搖頭道:“風婉公主,請自重。我對你的感覺,尚未到那種地步。”

    說著,他轉頭離去。

    赤風婉怔立風中,她突然歇斯底地喊:“淺水清,你是個懦夫!”

第六部 第一百三十四章 獨闖寒風關(1)


    一切如預料中的那樣,驚虹各地擁有實力的將領並不是個個都買梁錦的帳,願意歸屬天風治下。

    從1月8日起,以孤正帆為首的寒風關將士首先表示不服,憤而宣布自立,驚虹各地開始陸續出現大規模的叛亂,一些死忠於梁丘旭或者梁鴻的將軍紛紛揭竿而起,聲稱“奸王賣國,昏君無道,誓與天風人死戰到底”,以“吊民伐罪”之名,興“王者之師”以攻霸業城。

    按照嚴真平的意思,就算要和孤正帆談判,該打的時候也還得打,要先給他施加足夠的壓力,讓他看不到前路的希望,才能使談判進入自己的軌道----大棒加胡蘿卜政策是永遠的解決之道。於是淺水清開始調集軍隊反撲各地。

    局面一下子翻轉了過來,曾經被人圍剿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淺水清,成了圍剿別人的主,利用手中的大量資源開始調兵遣將。各地將領凡有不從者,一律視為叛臣,將就地剿滅。

    1月12日,方虎碧空晴領部分鐵血鎮士兵加驚虹降卒,總計十萬大軍開始了對各地反抗軍的鎮壓,與此同時,雲霓與樂清音開始積極奔走各地,買糧入驚虹,準備平息民亂。作為混亂的發起人,自然也有一套消弭混亂的方法。民亂是由淺水清的人暗中挑唆發起的,自然也是由他的人主動停息。掘墓一事更加簡單,直接按嚴真平的處置方法去做是最好的,反正一批官員倒台之後,諒也沒什麼人敢於忤逆此法令。借新王登基之勢,施以雷霆之威,采用強力手段強逼迫糧商降價,手握槍稈子的淺水清抓牢驚虹軍政大權,揮舞起威脅的大棒毫不手軟。他可不用像梁丘旭那樣顧忌重重,更沒他那般受下層阻礙,凡有執行不力者,一律殺無赦!

    嚴真平新相上位,更是雷厲風行,行動果決,解決民亂的政策一條接著一條出台。天下沒有不能解決的問題,只看解決的人是否有足夠的魄力與擔當,有淺水清的兵力保駕護航,有梁錦在後的鼎力支持,再加丞相職權在手,大權在握,嚴真平的處事手法剛猛果斷。

    面對如麻亂局,優秀的政治家們要做的不是慢慢梳理,而是直接快刀斬亂麻。

    在嚴懲了一批辦事不力的地方官後,嚴真平的政策得到順利實施,糧食開始降價,從國外買來的糧食也陸續進入驚虹。

    從1月份起,淺水清與嚴真平就開始聯合著手解決驚虹國內政局與民間不穩這兩大難題,這是他第一次涉足國家層面的管理與救治工作,考驗重大。利用孤正帆的不降,天風軍依然無法順利進入的機會,淺水清大刀闊斧地改革著驚虹朝政,收攏人心,安插官員,遍植心腹,以完成自己暗中操控驚虹的目的。

    有嚴真平這個好老師在,淺水清的第一次政治表演出乎預料外的成功,遠比他在戰場上的第一次個人秀少了許多波折,雖充滿詭詐之道,卻也無驚無險。

    從1月份到3月份,短短三個月時間,被淺水清一手掀起的驚虹亂潮開始出現明顯的緩解之勢,糧食問題得到了解決,民亂問題也開始大大減輕,各地壓力驟然舒減,驚虹朝局與民間終於重新出現穩定之勢。

    這段時間,淺水清和嚴真平固然忙得是昏天黑地,方虎與碧空晴也在大殺四方,連連擊敗各地叛亂軍,就連新王梁錦也是忙得不亦樂乎--他忙著享受人生,享受美好繁華,每日留戀後宮。他父親的妃子,他兄長的妃子,凡是姿色出眾的,他一個也不放過,生活過的奢侈荒淫之極,仿佛明日便要天塌地陷,他今天要先把一切能享受的都盡情享受。

    然而就是這樣,梁錦卻被百姓們就交口稱讚“賢王有德,治國平亂。”

    在這,我們不得不承認,人們對利益的追求有時會發展到一種極度短視的結果,從而完全難辨是非。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天風統一大梁舊土之戰中,原本的止水地區可以說是最貧弱的,驚虹相對要好上許多。但是兩地收複之後,卻出現了止水昌盛,驚虹急劇衰敗的景像,這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淺水清的種種作為所導致。

    作為叛國臣子的楚鑫林,因為忠實地執行淺水清為他製訂的一套休生養民的政策,使得鍪海群地區的老百姓迅速恢複生產力,生活得以安康,對楚鑫林更是敬若神明,對淺水清卻恨之入骨,他們永遠忘不掉血香祭大旗帶給他們的慘痛。哪怕止水平民的傷亡還不到驚虹平民的二十分之一。

    但是在驚虹,由於淺水清一連串的舉措,迅速地在一年之內將這個國勢本還算富強的國家給弄得七零八亂,土地荒蕪,國民暴動,自相殘殺,舉國皆亂,導致將整個驚虹變成一片人間地獄。梁錦本人生活更是窮奢極欲,貪婪無度,賣國求榮。然而淺水清和梁錦卻成了驚虹人的萬家生佛,人人鼎禮膜拜,對其崇拜景仰無比。

    在這,仁義成了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屠刀,將所有人都拉進無間地獄之中。淺水清幕後推動災難,台前解決災難,終為不知事實真相的驚虹人所敬重仰慕。盡管他害死了數十倍於止水的驚虹民眾,但僅僅因為他從未親手揮舞屠刀殺向平民,反而對民眾賑糧濟災,他就成為所有人心目中的好人。

    至於梁錦,他雖賣國又如何?重要的是在他的治下,國家正在恢複元氣,百姓正在減少死難。那麼一個“任人有功”的功勞便總是免不去的。

    待到3月中旬,驚虹格局基本已定,各地雖有少量叛亂,卻已難成大患,惟有寒風關及東部三省,卻依然穩若金湯。

    孤正帆自從宣稱堅持不降,絕不割讓之後,就一直在努力糾合東部三省的地方勢力,使其服從自己的領導。令所有人感到驚訝的是,對於孤正帆的軍事行為,淺水清竟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態度。整整四個月以來,孤正帆努力整合東部三省,淺水清則整合驚虹大部地區。他對除東部三省以外的所有地方的叛亂,都采以毫不留情的鎮壓手段,惟獨對即將被割讓的地區袖手旁觀。

    在此期間,暴風軍團不止一次通告孤正帆立刻投降,蒼野望更是連番催促淺水清糾合驚虹戰力,準備內外夾攻寒風關,但孤正帆死不低頭,淺水清則推脫以驚虹內部局勢不穩,暫時不宜對寒風關動手,當全力平定亂局為上。

    待到3月末,在經歷了近百日的整合行動後,驚虹亂像有所復蘇,淺水清也已經基本將整個朝局控製在手中,對寒風關的軍事行動終於到了拖無可拖的時候。

    於是4月1日,觀瀾大陸上第一個愚人節出現。

    這一天,淺水清再度給了所有人一個大大的驚歎號。

    在平定了西部宋元,龐水林兩路最後的叛亂軍後,碧空晴與方虎率領轉戰沙場,準備進攻東部三省,平定叛亂。

    沒想到剛進入東部,就遭遇了孤遠影的迎頭痛擊,碧空晴率十萬大軍與其相抗,力戰不敵,在丟下數千具屍體後一路倉皇逃竄。孤遠影奮勇追殺,將碧空晴一路殺得逃出數百里之遠,所幸方虎從側翼趕上,孤遠影惟恐有詐,不敢再追,只能收兵回返。

    其後不久,碧空晴卷土重來,再戰孤遠影,卻再度戰敗。

    整整一個4月,戰無不勝的淺水清竟遭遇了他有生以來最多的敗仗。孤遠影以少擊眾,三戰三捷,先後兩次擊敗碧空晴,一次擊敗方虎,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想不通發生了什麼事。

    臨近四月末,淺水清再派水中棠領三萬大軍支援碧,方二人,孤遠影以五萬城府軍之眾,竟生生擋住了敵人十五萬大軍的進攻,且其中更包括了進入驚虹以來號稱戰無不勝的鐵血鎮一萬精英。面對這樣輝煌的戰果,大陸周邊全看傻了眼,想不通為何一向作戰犀利的鐵血鎮竟變得如此無用。難道是孤遠影太厲害?又或者是鐵血鎮除淺水清外,根本無一能人?

    又或者真得如淺水清所宣稱的那樣“鐵血鎮久戰成疲,驚虹新軍暫時缺乏戰鬥力,孤遠影家學淵源,不愧驚虹四傑之名”等一連串理由?

    不管怎麼說,孤遠影的輝煌,使得天風軍迅速接管寒風關的希望成夢幻泡影,當淺水清表示出自己在軍事上對孤正帆無能為力時,寒風關再度成為所有人聚集的中心,而孤遠影也成為繼寞子歐之後,又一位令淺水清大吃苦頭的驚虹名將。

    只是這一次的苦頭,卻是淺水清自找的,苦心安排的。

    5月6日,在等待淺水清出兵無果的情況下,蒼瀾終於正式發兵攻打寒風關,攻城大戰打了三天,彼此間各自損傷慘重,然而寒風關天下第一雄關的名頭畢竟不是白來的,十萬寒風關守軍將一座鐵壁雄關守得固若金湯,蒼瀾被逼無奈,只能下令後撤。

    於是,催促淺水清加快對付寒風關的信件是一封接著一封向霸業城飛來,但是淺水清始終不為所動。

    他知道,孤正帆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而暴風軍團,卻必須承認沒有淺水清就無法拿下寒風關。因此他回複蒼野望:寒風關一事,事關重大,當謹慎對待,若無陛下給予全權處理之權力,水清不敢擅動。

    從這一天開始,蒼瀾再度攻打寒風關,發誓不惜傷亡也要將寒風關一舉拿下,他希望能證明,沒有淺水清,自己也能創立功業。奈何寒風關有明成亦提供糧草資助,東部三省為其提供兵員,戰鬥打了二十多天,卻始終其無可奈何,暴風軍團被迫再度退卻。

    在這種情況下,蒼野望全權處理的決定終於送到了淺水清的手上。

    6月17日,淺水清下令明成亦----斷糧。

    ……

    同日。

    寒風關。

    面對地圖負手而立的孤正帆,這位驚虹第一大將軍如今已無複當初的意氣風發了。

    眼前的地圖上,曾經的萬里疆場,如今已等同於屬於天風帝國。如果不是寒風關如一顆釘子緊緊地鍥在兩國之間,使天風軍難做寸進,只怕這片土地上已遍插了天風軍的旗幟。

    半年前,他還滿懷激憤地準備著消滅淺水清。那個時候,他已經抱定了打算,不惜一切代價剿滅敵人,沒想到淺水清翻手為雲,竟然一下子占領了霸業城,殺死梁丘旭梁鴻,扶了梁錦上位。這個消息令他當場吐血。

    梁錦是正統梁室後人,僅是這份正統之名,就可以讓許多驚虹人為其效命。有了梁錦這塊招牌,淺水清一下就等於擁有了整個帝國,盡管孤正帆無法接受割讓寒風關一事,領兵抗拒聖旨,但是旁有暴風軍團虎視耽耽,他卻不能抽身離開,只能就這麼耗著。

    這半年來,他一直在等待暴風軍團又或者是淺水清領兵攻打寒風關。他孤正帆也好領兵與其決一死戰,效死沙場。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是淺水清再加天風帝國聯合起來的對手,可是他卻沒得選擇。那個時候,他唯一想得就是為國捐軀,寧死不受辱。

    然而那個曾經只帶兩萬多人就可以絞得驚虹雞犬不寧的淺水清,如今在坐擁強兵之後,竟似乎失去了所有的雄心,惟有苟安心態,反到是暴風軍團來攻了兩次,但終究無法下城。

    “淺水清……你到底在想什麼呢?”孤正帆迷惑不明所以。

    “父親是在奇怪為什麼淺水清不親自來拿寒風關嗎?”

    “不僅僅是這個,還有碧空晴和方虎他們的失敗,你不覺得奇怪嗎?影兒。”

    “是很奇怪,此番作戰,碧空晴領兵時錯漏百出,簡直就像一個大白癡。我打他幾乎不用動腦子。方虎和水中棠也好不到哪去,我真懷疑那個一年來在我驚虹縱橫來去,視我若無物的鐵血鎮將領到底是怎樣打出來的勝利,難道鐵血鎮除了淺水清,就沒有一個會打仗的嗎?”

    “這正是問題所在。在經歷了那樣的無數場戰事後,就算是白癡也該學會打仗了,為什麼和你交手卻成了新手?”

    “兒子也懷疑對方是在故意戰敗,但我不明白這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如今論實力,他們在我們之上,淺水清根本就不需要施展任何詭計,只需親領大軍來攻,和暴風軍團前後夾攻我部,父親,寒風關難保啊。可偏偏淺水清自己不來,卻派了他的得意手下過來連吃敗仗,這很有問題。”

    “最大的問題是,他們的敗仗打得太明顯,擺明了是故意讓我們看出他們在送給我們勝利。”孤正帆很肯定道:“如果要詐敗以求勝,那麼他們至少應該敗得有水準些,至少要讓你經歷一些苦戰,贏得不會有所懷疑。可現在到好,一方面在短短三個月時間就橫掃我驚虹各地,以最快的速度穩定亂局,手段雷厲風行,剛猛有效,盡顯奇謀手段,另一方面對上我軍卻敗得一塌糊塗,打得簡直慘不忍睹。就算是作假,這也做得實在是太假了一些,白癡都能看出問題來。他淺水清到底想幹什麼?”

    “是啊,先是拿下霸業城後匆匆宣布落馬坡協議,然後對我寒風關拒不割讓一事置之不理,再就是如今連戰連敗,任由暴風軍團孤軍攻城,不做配合……”孤遠影苦苦思索著,猛然間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盯住孤正帆道:“父親,淺水清好像另有打算,難道他其實也不想讓我們割讓寒風關?”

    “你說什麼?”孤正帆霍然轉身,盯視孤遠影,孤遠影自顧自道:“淺水清不是白癡,沒道理一而再再而三地連打敗仗,錯過針對我們的軍事行動。而且……”

    “而且什麼?”

    孤遠影道:“父親,寒風關僅靠關內出產的糧食,根本養不活十萬戰士。東部三省民亂起後,各地缺糧。淺水清消弭民亂,平抑物價,憑的是他雄厚的財力支持。可是我們卻沒有帝國財政支持來平抑物價。這段時間,東部三省亂局依舊,很多百姓已經開始向中部地區逃難,而我寒風關將士和三省諸地守軍的糧草,幾乎都靠了明成亦一個人來供應。父親,你當知道明成亦是什麼人,他是怎麼起家的?”

    “益子謙。”孤正帆冷冷道。

    “益子謙死了,他卻沒事,竟然還能暗地為我軍送來數量如此龐大的糧草。”

    孤正帆心中一寒:“你的意思是說……”

    “當初陛下禦駕親征,受的是益子謙驅使,而益子謙之所以會上當,是因為他相信淺水清雖然得到大量戰俘,可這些人短時間內無法成為鐵血鎮戰力。事實呢?八千鷹揚戰士,全滅寞子歐一萬鐵騎,要說是淺水清指揮有功,我不否認,可要是給他一萬個戰都戰不起來的士兵去擋寞子歐的鐵騎進攻,只怕是神仙都做不到啊。那些戰俘,當初不正是明成亦負責監管使用的嗎?”

    孤正帆愕然木立。

    良久,他才歎息道:“我不知道淺水清為什麼要做這一切,但我知道,淺水清是一個絕不會做無用功的人,方虎碧空晴等人更沒理由無能到被你打到如此窩囊的地步!驚虹一國,如今雀巢鳩占,雖名為屬國,卻為敵國將軍把持朝政,等同於消亡,我輩愛國志士,當敢死爭先,為國捐軀。然,淺水清卻不願給我們這個機會,我很擔心,未來的日子,無論你我,都要走上被他人掌控利用的道路。”

    “淺水清休想控製我們!”孤遠影咬牙切齒道。

    “想想易星寒,拓拔開山,還有嚴真平他們吧,淺水清玩弄人心詭詐的能力,遠超你我想像。他若認為他能控製我們,自然就有一套自己的法寶。。。也許他現在就在利用我們,否則他不會暗命明成亦為我軍輸送糧草。”孤正帆無奈道:“遠影啊,我孤正帆一生從戎,為國捐軀,死不足惜。可是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我舍不得你去死。將來無論淺水清做什麼,我寒風關都難逃一劫,我孤正帆理當去死,你卻不能。如果有機會,你可以選擇投降或者離開。”

    孤遠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兒子誓死追隨父親。”

    “混帳!”孤正帆給了孤遠影一巴掌:“父死子隨,是為不肖!你當盡量保存自己,傳承家業,使我孤家後繼有人。羽清的肚子剛剛大起來,你要是死了,你讓她一個人怎麼活?孩子怎麼辦?”

    “父親!”孤遠影跪於地面,悲戚哭喊。

    外面的傳令兵很不識時務地打算了屋內痛哭的父子:“稟大將軍,有淺水清的信使求見。”

    “什麼人?”

    “一個叫詭八尺的小男孩,自稱是淺水清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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