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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仙神]紫陽 作者:風御九秋 (已完本)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寧庵
               
    自正堂走來的周貴人並沒有聽到莫問的自言自語,但她卻聽到了內侍宣讀聖旨,這道聖旨無疑是皇上在皇后的攛掇下發出的,目的自然是要害莫問。

    「連累先生了。」周貴人移步莫問近前。

    「天氣如此炎熱,當真是可憐了那些轎伕。」莫問搖頭笑道,皇后上午巳時方才離去,中午聖旨就下到王府,這傢伙回宮路上估計是一道催著轎伕跑回去的,由此可見她有多麼氣惱。

    「而今如何應對?」周貴人抬手指著莫問抓在手中的聖旨。

    「貴人可知道那天寧庵是何所在?」莫問轉身向東廂走去。

    「不知其詳。」周貴人轉身跟隨。

    「稟貴人,奴婢倒是聽得一些道聽途說,只是不知道是否作準?」那名為紅玉的侍女輕聲插嘴。

    「但說無妨。」莫問回身看了紅玉一眼。

    「那天寧庵位於城北天寧山,佔地頗廣,房舍眾多,是一座皇家寺院,每當有皇帝駕崩,那些被皇帝寵幸過卻沒有誕下子嗣的宮女便會被送到那裡出家,那天寧庵之前是道姑主事,不知何時換成了尼姑,早些年那裡開始鬧鬼,居住在那裡的宮女多有被魘者,甚至有人懷了鬼胎,腹脹如鼓。初時司徒府不明所以,誤以為那些宮女貞潔有虧與外人有染,便嚴刑逼問姦夫是何人,那些宮女只說為鬼所魘,並無姦夫,待得臨盆時候亦不能產,皆腹脹而死,仵作剖腹查之,腹中只有黑水一灘,鬼胎已經化掉了。」紅玉說到恐怖處,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可有人見過那妖物?」莫問回到屋中抬手請周貴人先坐,隨後落座端茶。

    「奴婢聽說那鬼魂多於夜間出現,來無影去無蹤,無人見過它的樣貌。」紅玉搖頭說道。

    「你這丫頭自何處聽來這些亂神怪語?」周貴人皺眉看向紅玉。

    「宮女皆知,只是貴人不知。」紅玉低聲說道。

    「那天寧庵此時可還有人居住?」莫問抬手示意周貴人無需訓斥侍女。

    「有的,先前被送到那裡的宮女多在,先皇和皇上多仁政,並不曾斷了那裡的供養。」紅玉看了周貴人一眼,低聲回答。

    「既知那裡有妖物作祟,為何不派人前往降服?」莫問問道,雖然紅玉一直說那妖物是鬼,但他卻知道天寧庵作祟的並不是鬼魂,因為鬼魂無法令婦人懷胎,應該是某種異類。

    「奴婢不知。」紅玉搖頭回答。

    莫問聞言沒有再問,紅玉所說多為聽來,做不得準,要想知道詳情必須親身前往。

    「聖旨既然下了,便不能耽擱,貧道這就前往天寧庵一查究竟。」莫問放下茶杯沖周貴人說道。

    「將危險轉嫁于先生,我心不安,先生可多率府兵前往,以作驅使。」周人說道,而今她和兩位小王爺已經沒有危險,危險全部轉嫁到了莫問身上,對方在害掉莫問之前,絕不敢衝她們母子動手。

    「謝貴人關心,暫不需要調動兵丁,貧道先前看上一看。」莫問離座站起,沖周貴人抬了抬手,轉而邁步出屋,出院,出府。

    出得王府,莫問並沒有立刻北行,而是前往了振威將軍府,報上名號,門丁前往通報,沒過多久張洞之便歡喜的跑了出來。

    「兄弟,今**怎麼有空到我府上,快快請進。」張洞之打了個哈欠,此時正是午後小憩的時候。

    「貧道今日有事在身,便不進府與二老見禮了,你可隨我出去一趟,我帶你開開眼界。」莫問笑道。

    「去往何處?」張洞之陡然來了興致。

    「天寧庵降妖,你可有興趣?」莫問笑問。

    「再好不過,我早就想去那天寧庵一觀,你稍等片刻。」張洞之聞言面露興奮,轉身向內院跑去,片刻過後攜帶兵器回返,由於不是沙場征戰,他只帶了刀,未曾提矛。

    「張將軍前行帶路。」莫問請張洞之先行。

    「你沒去過天寧山怎麼知道那裡有妖物?」張洞之行走之際轉頭回問。

    「一言難盡,昨夜城中巨響乃是我與謀害兩位小王爺的妖人鬥法所致,今日上午皇后便去了王府,與我百般刁難,我未曾退讓自然得罪了她,中午時分聖旨便到了王府,命我前往天寧庵降妖。」莫問苦笑解釋。

    「那天寧庵鬧鬼由來已久,你不明底細,怎麼能冒昧前往?」張洞之搖頭說道。

    「我倒不願多生是非,可是聖旨已下,由不得我,你若害怕可調頭回去。」莫問笑道。

    張洞之聞言橫了莫問一眼,大步前行。

    張洞之是本鄉人氏,對於天寧山很是熟悉,他所說的情況與紅玉所說大致相同,天寧庵鬧鬼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多年之前就已經開始了,說什麼的都有,明詳情的卻不多,那裡住的都是死去皇帝的未亡人,說是寺院,實則是囚禁婦人的牢獄,皇上碰過的女子外人是不能碰的,此時又並無殉葬惡習,故此便將她們送到那裡等死,既是等死自然無人在乎她們的死活,鬧妖鬧鬼亦無人在意,久而久之那裡便成了眾人心中的不祥之地,少有人去。

    「既然那裡有妖物作祟,朝廷為何不派僧人前往降服或是乾脆遷往別處?」莫問接過張洞之自路旁買來的果子。

    「你這般聰明,可猜上一猜。」張洞之吃著果子笑道。

    「當是那些僧人有自知之明,知道無力降服那妖物。」莫問猜道。

    「就知道你會這麼猜測,錯啦,實話說與你吧,那處天寧庵牽扯到後宮爭鬥。」張洞之壓低了聲音。

    「何解?」莫問追問。

    「後宮之中只有皇上一人為男子,卻多有宮女,那些宮女要想出頭只有攀龍一途,宮女引誘皇上,那些有名分的侍妾自然心中不快,卻又無可奈何,皇上若想寵幸誰哪個敢阻攔。可是自從那天寧庵鬧鬼之後,宮女引誘皇上之事大有減少,若是遠離皇上,來日或許還有機會被放出宮去,一旦與皇上有了肌膚之親,誕下皇子公主自然是一步登天,若是不留子嗣便要被送到那鬧鬼的天寧庵,她們焉能不怕?」張洞之說道。

    「如此說來我定要將天寧庵妖物降服,將那鬼域變成仙境,讓後宮宮女見到皇上便賣弄風姿,讓那皇后防不勝防。」莫問面露壞笑。

    「哈哈哈,使得。」張洞之大笑附和。

    天寧山位於城北,離此著實不近,二人行的很快,未時剛過已然出了城門,再行十餘里,張洞之手指東北方向的一座山峰沖莫問說道,「那便是天寧山,山腰那處寺院便是天寧庵。」

    在此之前莫問已然注意到了那座山峰以及那片位於山腰的寺院,天寧山有一處主峰和多處子峰,都不算很高,山上雖然綠意盎然卻並無高大的樹木,一座較王府還要大上三分的寺院就坐落在主峰山腰正中,周圍皆有綠意拱繞,遠遠望去很是清幽。

    「這處寺院貌似修建時日不長。」莫問打量著天寧山的地勢,自堪輿角度來看,此處風水並不算很差,不是那種能夠滋生陰物的地勢。

    「我記事之初沒這麼大,只有很小的一處道觀,後來多次擴建,才有了今日的規模。」張洞之拐上了前往天寧山的小路。

    「裡面住了多少女子?」莫問隨後跟上,此處距離天寧庵已然不足十里,他能夠感知到天寧庵有著強烈的陰氣,這種陰氣是由女子發出的,在這種強烈陰氣的干擾之下,他無法辨別出天寧庵是否有妖物盤踞。

    「南國定都此處不到三十年,卻更迭了三代君主,此時是第四代,每一代君主少說也與百十名宮女有染,如此算來這天寧庵裡當有數百宮女。」張洞之大致估算。

    「如此說來,這天寧庵的女子年歲皆不很大?」莫問隨口問道。

    「大的不過四十出頭,還有不久之前剛剛遣送到這裡來的,可能還不到二十,這裡歸司徒府管轄,平日裡男子是不准進入的,不然便是欺君之罪。」張洞之越走越快。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晉國皇帝皆有血親關聯,當朝皇帝自然不會允許外人碰觸他父親或者兄長的女人。

    到得山腳下,道路變窄,不過兩尺,道路左右皆有荊棘探出,行走其中多有刮扯。時至此刻莫問仍未察覺到有妖物潛伏,不由得懷疑此間鬧鬼是否是後宮有名分的女子為了恐嚇那些宮女而編造出來的謊言。

    寺院的圍牆並不高,與尋常人家的院落差不了許多,牆外密佈荊棘,有些甚至攀至牆頭探入院內,寺門為木門,外包銅皮,與官府大門有幾分相似,門上左右各一的獸鼻銅環表明了這處寺院與官府有所關聯。

    還未走到門口,莫問便聽到院內傳來了女子的慘叫聲,聲音很是悽慘,當是負痛而發。慘叫過後便是諸多女子的尖笑。隨即又是一聲慘叫,慘叫過後又是眾人哄笑。

    莫問聞聲皺眉,快步走到門前抬手就要叩門,張洞之急忙擺手阻止,轉而抬手指向門樓,莫問會意,二人先後躍上門樓俯視院中,院內的情形瞬時令得二人面面相覷,驚駭不已……

第一百二十二章 被囚禁的宮女
               
    這處尼姑庵與尋常寺院大為不同,並無可供舉行法事的場院,到處都是房舍,只在靠南的這片區域有一處空地,空地上放著一盤石磨,此時這石磨上正捆著一個身無寸縷的年輕女子,此人年紀當在二十歲左右,個子不高,很是干瘦,頭髮已經被人剪的斑禿不全,在她四周圍繞著十幾個身穿宮裝的中年婦人,每人手中都持有一根棗枝,樹枝上皆有一隻綠色的刺蟲,此時她們正在以手中的刺蟲蜇那年輕女子的胸乳和下腹,棗樹上這種綠色的刺蟲較尋常毛蟲毒性要大,若被其蜇中會極為痛苦,便是蜇中手背已然難以耐受,更何況蜇的是敏感的所在,故此那年輕女子每次被蜇到都會發出慘叫,吃痛之下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而那些中年婦人不但不停手反而大感興奮,那年輕女子叫的越慘她們蜇的越勤。

    那年輕女子貌似已經被蜇刺了很久,雙乳泛紅腫脹,劇痛之下已然失禁滴瀝,慘象令人不忍直視。這十餘人周圍亦有不少衣著暴露的宮女,那些人似乎對此已經見怪不怪,或搖扇乘涼,或扎堆兒私語,皆未上前阻止。

    就在莫問斟酌如何處置此事之時,張洞之已然躍入了院中,左右開弓將那些虐人的中年婦人打趴在地,張洞之氣怒之下下手頗重,被打婦人無不嘴角掛血,但這些婦人挨打之後並未跑走,而是歡喜的看著張洞之,更有膽大者竟然探手拉他。

    莫問從未見過女子有這種眼神,這些婦人的眼神之中除了歡喜還是狂熱,短暫的停頓之後,幾名婦人竟然同時拽開了衣服,或敞懷高喊或坦胸低囈「看我,快看我。」「來,來呀。」「別走,求你別走。」

    別說未經人事的莫問了,便是年過而立的張洞之又何曾見過這種架勢,驚慌之下伸手去推那些婦人,由於速度不快,被一婦人抓到了手掌,那婦人抓住張洞之的手掌之後立刻拉向自己的前胸,張洞之皺眉抽手,就在此時另外一婦人已然自下方抱住了他,探手摸向他的胯下,張洞之有感,勃然大怒,起腳將那婦人踹飛,這一腳用力更重,那婦人撞上了門房的北牆跌落在地,口中吐血,卻捧著右手狂喜高喊,「我摸到了,是真的,是它。」

    其他幾位婦人雖無那麼大的膽子,卻紛紛褪下本就不多的衣裳捧胸彎腰示於張洞之面前,竭力想讓張洞之多看她幾眼。

    「放肆!」張洞之挑眉怒喝。

    可惜他的怒喝並沒有令得這些婦人收斂,反而有人上前撕扯他的衣服,張洞之起手將其摑倒,那婦人抓的甚緊,倒地的同時私下了張洞之的一綹衣擺,那婦人抓著那片布條視若珍寶,緊緊握在手裡自身上尋覓藏掖之處。

    「再敢無禮,休怪本將軍刀下無情。」張洞之無奈之下自背後抽出一把鋼刀反握在手。

    直待張洞之抽出刀來,那些婦人方才有所收斂,但他們接下來的舉動卻更加瘋狂,袒胸露乳,彎腰顯股做出種種誘人姿態,這些姿態若放於床幃之中確是誘人,但作於光天化日之下則大為醜陋,其口中所說言語亦放肆失態,「我體膚白滑,無人可比,帶我走。」「我還可以生養,要我。」「你要怎樣,奴婢都答應。」

    此時周圍的那些婦人已然聞聲而至,張洞之眼見情勢不好,反手割斷了身後女子手上的繩索,還刀歸鞘躍回了門樓。

    「好你個莫問,見我受窘,竟然袖手旁觀?」張洞之面紅耳赤。

    「這些婦人如此大膽,我便是下去又能如何?」莫問的臉皮比張洞之還紅,他何曾見過此等瘋癲舉止,此時心如撞鹿,氣息難平。

    「這些中年宮女當有二十多年未曾見過男子,看似正常,實則早已憋的瘋癲了。」張洞之皺眉打量著院內那些衣不蔽體的婦人。

    「陰陽交合乃是天道,將她們囚禁在此,不瘋才怪。」莫問扭頭別處不願看那院中白肉。他並未被囚禁二十年,不知曉二十年中不見女子會是何種情形,但他很清楚男女皆有欲求,年紀輕輕禁慾二十多年絕不是常人能夠耐受的。

    就在二人說話之際,自門房走出了一個肥胖的灰衣尼姑,手中持有一根皮鞭,出得門房也不開口,猶如驅趕牲畜一般的鞭打那些女子,此人下手頗重,被打的那些婦人吃痛不過四處散去,不過她們並未走遠,亦沒有穿上衣服。

    「好大的膽子,這天寧庵可是禁地,男人到這裡來是要被砍腦袋的。」那尼姑衝門樓上的二人喊道。此人膀大腰圓,當在兩百斤以上,偌大的腦袋如同面瓜。

    由於此人說話極為無禮,莫問便沒有答話,而是自懷中取出聖旨向她扔去,那尼姑見狀急忙探手去抓,卻沒有接住,聖旨落於地上,她只得彎腰拾起。

    單看那尼姑抓接聖旨的速度,便可以看出此人修為平平,甚至連平平都算不上,可能學過幾天武藝,懂些三腳貓的功夫。

    那肥尼姑看罷聖旨,頓時變臉,滿面笑容沖二人合十行禮,「原來是兩位上差到來,小的有眼無珠,冒犯了兩位,還請莫要怪罪。」

    「不知者無罪,你這天寧庵有宮女多少人?」張洞之出言問道。

    「回上差,司徒府在冊有三百一十二人,近些時日病死了一人,已上報司徒府,眼下還有三百一十一人。」尼姑抬頭回答。

    「有多少尼姑?」張洞之再問。

    「七人。」尼姑回答,她們這些尼姑實則就是此間看守。

    「讓所有宮女穿戴整齊,前來此處等候問訊。」張洞之下令。

    那肥尼姑聞言立刻拿起掛在脖頸上的竹哨鼓氣吹響,散於庵中的宮女聞聲自各處向此處趕來。

    「莫老弟,你到此處是觀賞這山中景色的嗎?」張洞之沖一直扭頭旁觀的莫問說道。

    莫問聞聲無奈回頭,此時先前那些褪去衣裳的中年宮女正在穿回衣物,動作之下白肉更加刺眼,炎熱夏日本就容易滋生慾念,見了這白花一片而無慾念者恐怕只有那些內侍閹人了。

    片刻過後,庵內宮女盡數來到,自東到西站了三群,站於東面的皆是年紀較大的宮女,衣著褪色嚴重,面上已有皺紋,神情最為放肆,目中帶火直視二人,且手下多有無恥動作。中間那簇年紀略輕,三十歲上下的佔了多數,這群人雖然亦是直盯著二人,雙手卻多是自然下垂。最為年輕的那群宮女站在最西,這群人站立時仍然保持了宮女禮儀,低頭站立,雙手疊於胸腹之間,這群人雖然最為年輕,情況卻最為悽慘,衣裳多不整齊,頭髮多有斑禿,身上多有傷痕,且大多面帶飢色,不問可知她們到此時日較短,經常遭受那些早來的宮女欺凌虐待。

    雖然這些宮女年紀相差較大,卻無一例外的婀娜體態,傾城容貌。女子不曾生育體內元陰便不流失,元陰若在,不管多大年紀身形都不會臃腫走形。另外這些人的容貌亦是驚人的美豔,較之周貴人和皇后有過之而無不及,較那兩位周貴人賞賜的宮女更是美上很多,這一情形是莫問之前未曾料到的,不過微微轉念便明了了,後宮那些有名分的妻妾多有家庭背景,娘家不是高官就是將帥,被冊封並不是因為她們貌美而是因為皇上需要籠絡她們的娘家,而這些宮女不得名分並非因為她們貌相不好,而是她們出身平民,無有籠絡價值。

    這裡聚集了三代帝王臨幸過的宮女,這些宮女才是晉國容貌最為美麗的女子,但此時她們卻被送到這裡永久囚禁,多年的囚禁不但蹉跎了她們的年華,亦扭曲了她們的性情。

    這三群女子隊前皆站有一手持皮鞭的尼姑,這幾個尼姑無一不是肥頭大耳,其中一人貌似未曾醒酒,站於隊前搖搖晃晃。

    「下去吧。」張洞之低聲提醒莫問。

    莫問回過神來沖張洞之點了點頭,二人自門樓躍入了院中。

    莫問落地之後並沒有沖那些宮女發問,而是走到那醉酒的尼姑面前挑眉開口,「身為出家人,竟然醉成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那尼姑聽得訓斥,嚇出了一個激靈,低頭不敢接話。

    莫問見她害怕亦沒有難為她,轉身沖那些女子說道,「曾被妖物寐身者留下,其他眾人各自回房。」

    此語一出,立刻有人轉身離去,不過離去者甚少,只有十餘人,莫問和張洞之見狀面面相覷,這妖物當真了得,竟然凌辱了這麼多宮女。

    那醉酒的尼姑先前受到了訓斥,此番急於立功表現,皮鞭一抖,高聲喊道,「誰敢撒謊欺瞞上差,抽鞭一百,禁食三天。」

    尼姑的這聲喊叫起了作用,場中的宮女紛紛離去,片刻過後只剩下了五人留在場中,這五人有三人為中年宮女,兩人在三十歲上下,無年輕宮女在內。

    莫問皺眉打量這五人,這五人高矮各異,面龐有長有圓,看不出有何共同之處,此外這些人的氣息亦無明顯異常。

    「報上各自生辰八字。」莫問開口說道。

    留在場中的五位宮女爭先回答,莫問聽罷眉頭再緊,這些人的生辰八字亦有很大差別,並無相似關聯,可見那妖物找上她們只是隨心而為,並非刻意。

    沉吟片刻之後,莫問探手指著東首第一人,「由你開始,細數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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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邪物
               
    那中年宮女聞言抬頭看了莫問一眼,此人為瓜子臉龐,雖然年華老去卻風韻猶存,年輕時當是美女一流,不過此人貌似很是膽小,看過莫問之後便沒了下文。

    莫問見她不開口,猜到了她是多有羞愧之心,便轉頭看向那肥胖尼姑,借你門房一用,可否?

    那尼姑自是滿口應是,轉身自前方帶路,張洞之冷眼阻止,在外面候著,說罷抬手指向那中年宮女,你隨我們進來。

    門房不大,只有內外兩間,毫無出家人房舍的清雅,反倒多有酒食,二人落座之後莫問抬手示意那中年宮女坐下,對方猶豫片刻側身入座,坐下之下仍無言語。並非所有被囚禁的宮女都舉止放肆,亦有沉默寡言者,此人屬於後者。

    你是何時被那妖物欺辱的?對方既然不主動開口,莫問只能發問。

    上差問的是哪一次?中年宮女膽怯的反問。

    莫問聽出了對方的言下之意是不止一次,便問道,共幾次?

    五次。中年宮女猶豫片刻開口回答。

    可記得是何年何月何日?莫問發問之時面皮發熱,這類涉及女子私密的問題本不該問,但若不問清便不得真相。

    奴婢今年四十有二,來到這裡的時候是十九歲,三年之後的夏日首次受辱,那中年宮女數指計算,得出了結果,第一次是二十年前,後來幾次記不得了。

    另外幾次是何季節?莫問問道。

    皆是夏日,衣物單薄的時候。中年宮女答道。

    這中年宮女話不多,每次只答所問不說其他,莫問無奈之下只好多問,那妖物是何樣貌,體態如何,何時到來,何時離去,如何欺辱於你,盡數說來。

    皆是夜晚,看不到容貌體態,每次片刻就走,也不多待。中年宮女垂頭答道。

    莫問聞言無奈嘆氣,他最需要知道的是細節,而這中年宮女多有羞澀,就是不說。

    你看不到就沒有感覺,那妖物是何形狀?張洞之急了,插嘴問道。

    它每次前來我皆體麻難動,它似乎是男子形體,只是與男子有些差異。中年宮女說道。

    差在哪裡?莫問追問,妖物修為不足而強行幻化人形便會保留一些本體特徵,似阿九千歲那種道行深的,便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由此可見那妖物不難對付。

    它,它……中年宮女欲言又止。

    張洞之乃領兵將軍,脾氣偏暴,氣急之下高聲訓斥,當真是不怕潑婦就怕蔫種,你受都受了,還有何難以啟齒的?

    它來那幾次奴婢皆有月事在身,它每次都會先行tin舐奴婢下身,然後行那惡事,它與尋常男子不太一樣,它,它……那宮女說到此處又想住口,再見到張洞之怒目相向方才說出了下半句,它有兩條男根。

    莫問聞言陡然皺眉,快速自心中將那些容易成精的妖物捋了一遍,喜歡吞食鮮血的倒有不少,但不記得有什麼妖物是生有兩條男根的。

    張洞之疑惑的看向莫問,莫問此時自己都是一頭霧水,焉能給他答案,只能搖頭。

    張洞之很不喜歡此女,便抬手打發她去了,外面候著,換另外一人。

    那宮女聞言起身告退,轉身出屋。

    都多大年紀了,搞的如此嬌羞,還當自己是二八佳人?張洞之厭惡的看著走出屋外的中年宮女。

    不能怪她,這都是不見外人的弊端。莫問搖頭說道。

    那妖怪到底是什麼東西,竟然會有兩條陽物?張洞之笑問。

    不得知曉。莫問搖頭說道。

    是否為變化所致?張洞之問道。

    男根乃元陽外探,變化不得,不論種屬皆是只有一根,便是禽獸亦不見兩根者。莫問搖頭說道。

    這話不對,蛐蛐就有兩根。張洞之說道。

    促織可不喜血。莫問無奈搖頭,張洞之出身富貴,閒暇時間可能沒少斗促織,但自古至今沒聽說過有促織成精,況且促織股後那兩根乃是尾毛,也並非男根。

    二人說話之間,又進來一中年宮女,此人與先前那唯諾的宮女不同,進門之後立刻沖二人跪倒,磕頭不已,求二位上差搭救。

    起來說話,先將那妖物之事道完再說其他。張洞之代替莫問發問。

    那宮女聞言直身站起,直涉正題,此人性情潑辣,說的毫無遮攔,連那妖物是否抽送,時間長短,留精多寡皆有詳述,張洞之聽得大感有趣,莫問聽得面紅耳赤,匆忙問完,打發她走。

    此人經歷與先前那宮女的經歷大致相同,受辱之時皆是夏日夜晚,且都有月事在身,亦未看到那妖物的樣貌,此外她們當時都是清醒的,只是周身麻木無法移動,這一情形與世人所傳鬼壓床有幾分相似,故此她們才會將那妖物當成鬼魅。

    將另外三人問完,情況大致明了,這妖物只在天氣炎熱之時出現,每年只會出現一次,且只會禍害一人。

    還無法確定那妖物為何?張洞之自房中木架上拿起一瓷瓶裝載的白酒抓在手中,這裡的這些宮女是由朝廷撥款供養的,所得財物她們自己未曾用去多少,卻將幾個尼姑養的腦滿腸肥。

    此物於夏日出現,當是冷血蟲類。每次到來那些女子皆動彈不得,當是被其毒氣熏染所致。莫問皺眉說道,到得此時他仍不能確定那妖物是什麼。

    可是毒蛇?張洞之猜道。

    想必不是,若是成形的毒蛇噴吐毒氣,她們不會得活,這妖物毒性應當較毒蛇為弱。莫問再度搖頭。

    月事行房不會懷子,先前那些受辱女子有懷胎者,何解?張洞之拔開瓶塞小嘗了一口,可惡的尼姑,好會享受。

    妖物與人行房本已亂了綱常,既是不能產子自不會遵循常理。莫問站起身來。

    天色不早了,你有何打算?張洞之問道。

    先在這庵中四處看看,這幾日恐怕要留在這裡了。莫問邁步出屋,那些宮女有兩人記得具體的日子,那妖物前年和去年分別出現在八月十四和八月十五晚上,今日是八月十三,今年那妖物尚未出現,二人來的正好。

    這些女子身份特殊,你孤身留在此處怕會遭到皇后的誣陷,再尋那些宮女違心指認,你就百口莫辯難得清白了,這幾日我留下陪你,改日她若真要害你,我可為你作證。張洞之跟隨莫問出屋。

    你不需上朝?莫問很是感動,張洞之所說正是他的擔心,若是被人誣陷與先皇寵幸過的女子有染,那就死罪難逃了。

    我倒想上,奈何品級不夠。張洞之笑道。

    多有煩勞。莫問點頭道謝,轉身沖那五個站立院中的女子擺了擺手,帶我們去你們的住所。

    宮女聞言轉身帶路,一尼姑後隨,這七個尼姑有四人看守四門,有三人日夜看守。

    你那房中酒水,本將軍取了一瓶。張洞之抬手沖那回返門房的肥胖尼姑說道。

    上差但有所需,儘管開口。那肥胖尼姑聞言面露喜色,她們最怕的就是莫問和張洞之兩袖清風回去告狀,此番喝了酒,自然不會再檢舉她們。

    做些飯菜,這幾日我們二人住在這裡。張洞之隨口說道。

    那肥胖尼姑聞言更加歡喜,連那些院中的宮女亦為之歡喜,多年不見男子,今日終於見到了,哪怕不做什麼,看看也是好的。

    這些宮女住的房間皆位於寺院中間偏東區域,這處寺院本為道觀,後來加以擴建並改為寺院,由於位於山腰不能南北拓寬,故此只能東西擴建,三番擴建成了今日南北窄東西寬的格局。

    這些宮女雖然每人住有一間房舍,卻很是簡陋,房門並無內閂,觸手即開。

    莫問要她們帶路並不為看她們的房舍,亦未想過自房間裡找到遺留的線索,只為了確定那妖物活動的路線,而五人所住的房間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位於先前的道觀大殿附近。

    這處道觀之前經過改建,外牆和東西廂房都被拆除,只剩下了一座孤零零的大殿,由於這些尼姑壓根兒就不做佛事,故此大殿裡放置的仍然是之前的道家神像,除此之外還堆放了大量的木柴以及冬日取暖所用的火盆,破舊的馬桶亦在其中,偌大的正殿被當做了雜物間使用,玉清神像湮沒其中只能看到頭部。

    無量天尊。莫問雖為上清座下,見到玉清和太清也是拜的。

    可有古怪?張洞之手指玉清大殿。

    那妖物先前確是藏身於此,不過此時並不在此處。莫問搖頭說道,到得此處,他能察覺到細微的妖氣殘留。

    聞風而逃了?張洞之問道。

    那妖物離開此處有些時日了,非今日才走。莫問閉目搖頭,道人敏銳的感知有時無法用言語明述。

    這些東西你們何時放置其中的?張洞之沖隨於身後的尼姑問道。

    回上差,這些雜物一直放置在這裡,好些日子沒動過了。尼姑回答。

    殿裡如此滿當,那妖物是如何出入的?張洞之疑惑的看向莫問。

    莫問此時正在思考這個問題,殿內雜物的空隙之中多有蛛網,不似有妖物出入過,而那些雜物的上方落有很多灰塵,表明妖物也沒有自上方出入。

    彎腰低頭看那地面,終於發現了端倪,雜物的下方有一道寬達三尺的擦痕,緊貼地面,擦痕周圍有雜亂的印跡。

    莫問打量片刻直起身來示意張洞之低頭觀看,張洞之看過之後直身發問,是蛇?

    縫隙高度不夠,毒蛇無法進出,且毒蛇只有一身,不會有足,當是一隻日久成精的蜈蚣……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夜宿尼姑庵
               
    「蜈蚣有兩條陽物嗎?」張洞之笑問。

    「我如何知道?」莫問搖頭說道,之前他並未往這種毒蟲身上想,因為蜈蚣雖然是毒蟲,其本身的壽命卻不長,受自身壽數所限,蜈蚣極少有成精者。

    「你之前遇見過成精的蜈蚣沒有?」張洞之好奇的問道。

    莫問聞言轉頭髮笑,「實話也不瞞你,我學道一年,修行一年,入世一年,總共不過三年時間,你當我能降服多少妖物?」

    「三年便有這等成就,當真了不起。」張洞之真心讚歎。

    「先前於黃縣你想必也聽到了那雷神言語,我乃上清准徒之一,所學技藝集上清諸多秘法之精妙,我得了先天之利所以才能三年見功,換做尋常道人修道十年亦不見得有此修為。」莫問隨口說道,凡事皆有利弊,速成的弊端在此時再度體現了出來,由於沒有師長的言傳身教,他對於各種妖物瞭解的並不齊全。

    「上清准徒一共幾位?」張洞之好奇之心大起,所問已然偏離了眼下主題。

    「算我在內,共有七位。」莫問自不會有所隱瞞。

    「若是你們七人聚在一起,豈不是所向披靡,橫行無忌?」張洞之感嘆。

    莫問聞言微笑搖頭,世人都有一個特點,無能之輩通常喜歡聚集成群,若是能力超群則往往樂於獨行,七人皆有絕技在身,志向亦不相同,自然不會聚集一處。

    張洞之見莫問搖頭便沒有再問,手指大殿話歸正題,「你可有把握降服這妖物?」

    「想必不難。」莫問點頭說道,雖然他沒見過這條蜈蚣,但根據它有兩條男根這一情形來看,這條蜈蚣應該沒有太深的道行,況且根據地上痕跡來看,此物個頭亦不是很大。

    「眼下該如何為之,可要搬開這殿中雜物?」張洞之問道,降妖之事莫問為主他為輔,所以凡事皆要莫問做主。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做計較。」莫問搖頭說道。

    「那好,我先回城一趟,與他們說上一聲。」張洞之轉身要走。

    「你若走了我如何能夠說得清楚?王府見我久出不歸,定會前來尋我,屆時可由他們告知令尊令慈。」莫問急忙留住張洞之,此時這周圍有不少宮女在盯著他們二人,不知為何,莫問始終感覺這些女子的眼神與當年所見餓狼有些相似。

    「那是最好,我也不願跑這些路。」張洞之止步。

    夜色逐漸降臨,二人回返南門門房,此時那肥胖尼姑已然為二人準備好了飯食,這些尼姑行動是自由的,採買的食物很是齊全,不過莫問心中有事,只吃了少許便出了門房躍上門樓。沒過多久張洞之亦走了出來,手持瓷瓶跳了上來,坐於莫問身旁。

    「不知那妖物去了哪裡?」張洞之說道,此時已經過了酉時,夜空之中出現了扁月,雖然光線不很明亮,卻已足夠習武之人看清周圍的事物。

    「當是外出覓食去了。」莫問隨口說道,在張洞之上來之前他已然凝神感知了一遍周圍的環境,那妖物並不在這方圓十里之內,想必已經去的遠了。

    「你所思為何?」張洞之見莫問眉頭微皺,猜到他在思考問題。

    「若要修成人形,獸類最為容易,其次是飛禽,最後方才是蟲類,似那蛇鱉之屬天生命長,活的久了幻化人身亦不出奇,可這蜈蚣乃短命之蟲,尋常不過五六年的壽命,最長也不過百年,我不解的是此處的這條蜈蚣怎能活的這麼久?」莫問皺眉說道。

    「這天寧庵本是道觀,那條蜈蚣是否是之前住在這裡的道姑馴養的?」張洞之猜測道。

    「大有可能,若無人為助力,蜈蚣極難長壽,這正殿下方想必會有地道密室。」莫問點頭說道,道人馴養異類並不少見,只是馴養多為坐騎,先前住在這裡的道姑為什麼要養條蜈蚣。

    「待得明日搬開就知分曉,對了,軍部有消息傳出,周將軍已經擊潰了敵軍主力,眼下正在掃蕩餘部,用不了多久就會班師回朝。」張洞之將酒瓶遞向莫問。

    莫問擺手沒接,道佛鬥法之期不遠,補氣內丹還無下落,若是老五路上耽擱太久,即便帶回了內丹,他亦沒有足夠的時間煉化了。

    就在二人說話之時,山下出現了十餘隻火把,莫問認得那些人,正是王府中人。到得近前,莫問告知他們將要在此滯留幾天,讓他們回去告知周貴人,順便通知張府。

    「皇后此舉會不會是支開你,趁機加害貴人和兩位王爺?」張洞之不無擔心。

    「不會,我曾明白說與她,若是她再敢暗中作祟我便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眼下的當務之急是除掉我,只要我健在,她們便不會沖貴人和兩個孩子下手。」莫問擺手說道。

    張洞之剛要接話,卻聽得寺院之中有琴聲傳來,二人皆感好奇,便側耳細聽,琴聲是自東南方向傳出的,起調便悲,彈的是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

    這是一曲表達思鄉之情的曲子,本為胡笳演奏,亦可為琴奏,一經彈奏,悲氣瀰漫。

    莫問初聞之時並無悲切之心,反倒有鄙夷之意,這些宮女落得今日這般下場,無辜者自然是有,但絕大多數是咎由自取,若是遠離皇帝便不會有此下場,既然當年心存爭權奪利之心,落得這般田地便不能怨天尤人。

    到得中期,鄙夷之心消除,但此時仍無憐憫之意,因為他的身世比這些宮女更悲苦,認識的人盡數死絕,父母慘死,唯一的寄託還變成了如鯁在喉的夢魘,除了一個僕人跟隨,已無親人在世,誰更可憐?

    直到到了曲子後期,莫問心中方才升起了慈悲之心,因為他自琴聲之中聽到了他所敬佩的怒意,撫琴之人若只是自哀自憐,他會瞧之不起,但對方琴聲之中含有怒意,這是一種不屈的堅定,表明撫琴之人想要抗爭卻沒有能力,由此可見此人並非只是盼望他人搭救,而是想自救,遇到困難,身處困境首先想到自救的人,值得尊重。

    「我要救下這名女子。」莫問沖張洞之說道。

    「便是與她們有染就已經是殺頭大辟的重罪了,咱們幫不了她們。」張洞之連連搖頭。

    「別人我不管,此人我必須救走。」莫問正色說道。

    「為什麼?」張洞之自莫問臉上看到了衝動,之前他從未在莫問臉上見到這種表情,莫問的神情表明他無論如何都要救下這個女人,他很是不解一首悲曲為何會令莫問如此衝動。

    「她未曾低頭,她沒有屈服。」莫問說完縱身向東掠去。

    張洞之大惑不解,急忙直身東望,只見莫問並未掠進院子,而是自牆上看清了傳出琴聲的房間便縱身掠了回來。

    「這些宮女大多通曉音律,你能救得了那麼多?」張洞之壓低聲音沖莫問說道,此時那琴聲已然停止,又有新的琴聲自別處傳出。

    「若是個個皆有骨氣,我盡數救走又有何妨,那宮女被囚禁此處已然二十多年都沒有屈服,一年不到她就屈服了。」莫問咬牙閉目答非所問。

    「你小點聲兒。」張洞之緊張的環視左右。

    「別彈了,真假老子分的出來,再有彈琴者,按妖物論處。」莫問沖西側傳出琴聲的房舍高喊。

    高喊過後,偌大的寺院瞬時安靜了下來,燈燭隨之熄滅,片刻之後陷入一片死寂。

    張洞之無奈的看了莫問一眼,轉而將手中酒瓶遞了過去,莫問先前於黃縣縣衙大開殺戒他是看到了的,故此他並未將莫問當成愚善之輩,通過莫問先前所說,他隱約猜到莫問之前可能因為女子受過很大的刺激,由此令得他的情緒非常不穩,波動很大。

    「讓將軍見笑了。」莫問仍然沒接酒瓶,而是深深呼吸平息情緒

    「要救人得從長計議,這些女人可都是司徒府在冊的,不能隨便帶走。」張洞之比莫問大十幾歲,自然不會愚蠢到去追問莫問的往事。

    「不妨事,假死並不難。」莫問再度嘆氣。

    「你有計較就好,似你先前那聲喊叫,便有妖物也讓你嚇跑了,下去睡。」張洞之笑道。

    「那尼姑在門房之中,如何睡得?」莫問搖頭說道,那妖物若是回返,他能敏銳的感覺到,的確不需要在門樓坐著。

    「她住在裡屋,不打緊,這山中多有蚊蟲,夜晚著實叮人。」張洞之說道。

    「我一道人,怎能與尼姑共處一室?」莫問很是厭惡那肥尼。

    「那好,我下去與尼姑同住,你與那些宮女促膝談心去。」張洞之笑過之後縱身掠下。

    莫問無奈,只能隨之回了門房,這處門房有一床一炕,二人各取其一,那尼姑則縮在裡屋席地放鋪。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二人再度來到正殿之前,莫問沖那跟隨聽命的尼姑抬了抬手,「召集人來,將這殿中雜物盡數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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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藏身何處
               
    尼姑得令立刻召集宮女自殿中搬拿雜物,殿中放的多是木柴,銅盆,馬桶等物,並無大件,宮女們搬的並不吃力。

    昨日到來的時候這些女子皆為素面朝天,今日則無一例外的施了粉黛,這些宮女本就秀美,一經打扮更是出色。

    馬桶多沾穢物,銅盆多有黑灰,木柴多有毛刺,讓一群秀美柔弱的女子幹這粗活而自己袖手旁觀本不符合莫問心性,但此時他無法出手,這並非其份內之事,若是幫忙便是失度。

    眾人搬移殿中雜物之際,南門傳來了竹哨聲響,莫問聞聲回頭,管事的尼姑急忙上前解釋,稟上差,門口來人尋你。

    莫問聞言先是一愣,隨即想到這些尼姑是利用哨音來傳遞消息。

    你留守此處,我去看看。張洞之轉身離去。

    沒過多久,張洞之回返,手裡提著一個食籃,王府給你送來的飯食,以後一日三餐他們都會送來,還留有快馬一匹栓在庵外。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心中大暖。

    張洞之提著食盒走到南側屋後,取出籃子裡的飯菜喊莫問過去,由於此時那妖物並不在這殿內,莫問便移步過去與張洞之同食。

    菜蔬四樣,很是精美,酒水一壇,湯一罐。富貴人家吃飯之前都有喝湯潤喉的習慣,張洞之盛湯一碗,入口即吐,面露痛苦。

    莫問見狀急忙接過杯碗抿湯少許,無毒,只是鹹的發苦。

    這廚子該拖出去鞭打二十。張洞之大皺眉頭。

    莫問沒有接話,他熟悉王府膳房的口味,這湯不是廚子做的。

    張洞之說完之後眼珠轉動,轉而一臉壞笑的看著莫問,莫問心中發虛,神情亦不自然,他猜到這湯出自何人之手,觀張洞之的神情,想必他也猜到了。

    此人想必是打不得的。張洞之壞笑。

    你莫要胡亂猜疑。莫問將那杯碗遞還張洞之。

    張洞之聞言點了點頭,收斂笑容正色提醒,你當小心,前些時日貴人上書請辭兩位王爺皇子稱謂,已然有人猜測她是在為改嫁鋪路,據我所知周老將軍不是無志之人,當不會允許有人斷了他兩位外孫的通天道路。

    請辭皇子稱謂乃是自保之策,與我何干?莫問皺眉說道。皇家爭鬥遠比他之前想得還要複雜,行的再端正,亦受不住世人歪曲。

    我只是將消息偷說與你,你若無心那是最好,你保全他們母子立了大功,周老將軍班師之後必然給予重酬,此乃他的行事風格。不過若你與她有私,周老將軍勢必饒你不得,這亦是他的行事風格。張洞之鄭重告誡。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轉而將那罐湯水倒掉,這東西有毒,還是要命的劇毒。

    如此一來,食慾全無,莫問移步回到大殿之前站立監工,此時大殿裡的雜物已經搬出大半,宮女進進出出,殿內塵土飛揚。

    女人做事總是精細,搬出的雜物堆放於殿外東側,疊摞整齊,待得上午辰時,大殿內的雜物搬移殆盡,宮女們意欲灑水清掃,被莫問出言阻止,待得塵埃落定,與張洞之一同進入大殿。

    原本屬於這處玉清大殿的事物並沒有被移走,殿內東側有一張木桌,木桌上遺落有斷裂的香燭,木桌旁放有一黑色木箱,上有開口,此時木箱已經被打開,裡面空空如也。

    在大殿偏東,有一木台,木台上放有一大磬,這是一種與缽盂相似的法器,只不過比缽盂要大,為道士平時敲擊所用。

    大殿正北為一法台,法台上坐有玉清神像,法台前擺有供桌,上有香爐七尊,供桌前有三隻黃布**,皆已損毀。

    大殿西側靠窗處砌有一小炕,當是道姑閒暇休憩之處。

    道觀裡的佈置與寺院很是相似。張洞之環視左右之後出言說道。

    莫問轉頭看了張洞之一眼,張洞之說的確是實情,只不過說錯了先後順序,不是道觀的佈置跟寺院相似,而是寺院的佈置與道觀相似,寺院的大部分佈置都是自道家抄襲過去的。但身為道人,他無法名言實情,不然在外人看來就是給佛家抹黑。

    這處房屋不算很大,想必不難尋蹤覓跡。張洞之再道。

    莫問聞言仍未答話,亦沒有急於上前,而是皺眉打量著殿內的佈置。

    有何不妥?張洞之問道。

    這處道觀立有功德箱,其先前是接受百姓香火的,功德箱如此之大,說明當年香火鼎盛,莫問說到此處抬手指著供桌上的香爐,香爐有七尊之多,亦可見香客眾多。

    這處道觀並不大,為何會有如此多的香客?張洞之疑惑的問道。

    世人皆為無利不起早,若無所求不會上香,這處道觀當年必有神異之處,莫問言罷轉身沖那尼姑問道,這殿中的功德簿而今何在?

    來時便沒有。尼姑愣了一愣出言回答。

    殺盜yin妄酒乃你佛門五戒,出家人不得妄語欺人。莫問挑眉訓斥,這裡其他事物都在,說明當初的那些道姑走的甚急,不可能唯獨拿走功德薄。

    可能被這些宮娥取走做了廁紙。尼姑抬手指著那些粉面蒙塵的宮女。

    此語一出,那些宮女皆有蒙屈神色,只是敢怒不敢言,想必取走功德薄做廁紙的不是她們,而是這幾個尼姑。

    且不管是誰取走了功德薄,功德薄總是沒有了的,莫問搖頭過後邁步向法台走去,這處正殿能夠供那蜈蚣藏身的地方並不多,神像下的法台嫌疑最大。

    環繞法台一週,並未發現端倪,莫問又轉向西南角落的那處小炕,這處小炕由四塊板石盤砌,尋常小炕用的皆為泥板,而這處小炕所用的卻是石板,且每塊石板皆有扣手。

    莫問探手移開一塊石板,只見石板下方是一方形小池,內有泥土少許,其中有圓蟲若干,由於無人喂養,已然死去多年。

    再行移開另外一塊石頭,下方仍是小池,內有死去幹燥毒蛇十餘條。

    掀開最後兩塊,分別為黑蠍和蛤蟆,無一例外,早已死去。

    竟然暗養五毒,先前住在這裡的道姑定是妖人無疑。張洞之下了斷言。

    五毒乃蛇蠍蜈蛛蟾,其中並無鱉蟲。莫問伸手指著第一處小池內的那些圓蟲。

    土鱉不能害人?張洞之問道。

    不能,這是一味散瘀續骨的藥物。莫問搖頭說道,此時他心中亦是極為疑惑,先前住在這裡的那些道姑為何要暗自養下這些毒蟲?

    難不成她們是在治病救人?張洞之猜測道。

    道人治病行醫不是這種路數,便是需要毒蟲亦不會自養,而是多由病主自行捕捉。莫問搖頭說道。

    莫問說完,再度自緩步殿內尋找缺口,那蜈蚣體形不小,缺口不應該過於隱秘,可是往返尋找多次,仍然不見其蹤。

    出口在這裡!張洞之的聲音自神像處傳來,莫問聞聲回頭,只見張洞之正騎跨在玉清神像肩膀衝他招手。

    快快下來。莫問擺手喊道,侮辱三清神像猶如欺師滅祖。

    這裡面是空的。張洞之自神像頸後向下探望。

    不得辱及三清。莫問再度高喊。

    此話剛剛出口,張洞之已然踹下了神像的頭顱,莫問見狀急忙閃身而上將其抱住,無量天尊,無量天尊。

    這神像就是個幌子,裡面是空的,那條蜈蚣一直藏在神像內部。張洞之再度沖莫問招手,快上來。

    莫問懷抱玉清頭顱沖張洞之連連搖頭,道門中人決不能侮辱三清神像,更別說騎跨了。

    張洞之無奈,雙手後探,自背後取出利刃兩把,左右急速揮斬,片刻過後將那神像拆散,泥胎外皮脫落,其中是一處由磚石壘砌的池子,形同八字,下寬上窄。

    莫問眼見神像被張洞之拆掉,只能將那神像頭顱放於供桌,邁步上前看那磚池,這磚池有三處缺口,一處位於頂部,較寬,應是蜈蚣自行挖掘所致。第二處位於玉清手部,當年應該是喂食之處。還有一處位於背部下方,有一磚大小,應是當年壘砌之時刻意留下的。

    到得此時,已然可以確定當年住在這裡的那些人並非道人,因為不管道門弟子多麼不肖都不會辱及三清,既然不是道門中人,對方住在這裡的意圖就很明顯了,他們借道家名號,馴養毒物,行醫斂財。

    要不要拆掉?張洞之問道。

    小心為之,裡面當有金蛻。莫問點頭說道。

    金蛻為何?張洞之乃領兵將軍,自是不通藥理。

    蜈蚣蛻下的皮殼,為萬金難求的藥材。莫問出言解釋,這神像下方的這處缺口當是那些人掏取藥物之處。

    張洞之聞言也不猶豫,再度揮刀豎劈,接連兩刀破開了磚壁,下方為一寬敞區域,鋪有沙土,中間區域有一圓形沙坑,當是蜈蚣蜷縮之處,整個磚室底部到處散落著碎裂的蜈蚣皮,為金黃色。

    此物可治壞血惡瘤,盡數取走。莫問沖張洞之說道。

    張洞之雖然不通藥理,卻知道惡瘤為何,這是一種死人最多的病症,一旦得了惡瘤幾乎無藥可醫。故此急忙尋找布袋,入內拾取。

    此物治病需要以何為引?片刻過後張洞之提著布袋走了出來。

    那蜈蚣已然成形,所蛻皮殼不需藥引便可入藥。莫問搖頭說道,這蜈蚣之所以能夠活的這般久,當是受了香火人氣所致。

    真是好物,與你一些。張洞之說道。

    我熟知五行,不用這些亦可醫得惡瘤,你盡數留下,此物極難尋覓,若是用完便只能用尋常蜈蚣入藥,那便極為繁瑣了。莫問轉身向殿外走去。

    尋常蜈蚣亦可治那惡瘤?張洞之跟隨而出,當真是好心有好報,此番隨莫問前來得此神物,可保親人不受那索命惡瘤之害。

    惡瘤前期可以藥草醫治,取解毒,軟堅,活血,化痰之途,但是到得病發就只剩下以毒攻毒一途,蜈蚣為土中火,為治療惡瘤的必備主藥,只是尋常蜈蚣多需以其他毒物配合使用,尋常人掌握不住尺度。莫問手指殿西小炕出言說道。

    那惡瘤死人最多,你可留下方子濟世救人,豈不是功德無量?張洞之說道。

    世人生死皆有定數,非所有人都可救得,方子我是不留的,不過你可傳言於世,無蜈蚣的治瘤方子盡數為假。莫問笑道。

    我才不傳,萬一那庸醫得知盡數加入蜈蚣,豈不誤人?張洞之搖頭。

    蜈蚣乃毒物,用之不當會損人性命的,庸醫不敢濫用。莫問笑道,他雖然不能留下方子,卻可以令所有病急之人免受欺騙,無蜈蚣入藥的治瘤藥方皆為誤人假藥!

第一百二十六章 替罪的蜈蚣
               
    二人說話之間走出了大殿,那尼姑快步迎了上來諂媚討好,兩位上差,接下來需要我等做些什麼?

    將這些雜物搬回去吧。莫問隨口說道。

    尼姑立刻照辦,這庵中有三百多宮女,此時又換了另外一批。

    到得此時,天寧庵鬧鬼一事已然真相大白,在此之前這裡聚集的是一群冒充道人賣藥斂財之徒,那些道姑倒不一定是主事之人,背後應該是男人在操控,這些人懂得懂得一些醫術,知道蜈蚣有治療惡瘤之能,便捉了那蜈蚣在此,冒充道人藉機斂財。

    待得後來晉國定都建康,看中了此處,便收管了他們的道觀,那些人行醫或許還有幾分能耐,卻無力與官府抗衡,只能離去。當日離去的應該極為倉促,來不及帶走他們藉以治療惡瘤的蜈蚣,那蜈蚣無人喂食,餓得狠了便自神像薄弱處掘洞而出。

    張洞之對於莫問的推斷大感贊同,只是不明白這妖物為何滯留此處不曾離去。

    女子聚集之處陰氣很重,蜈蚣乃陰物,喜於陰處棲身。莫問隨口解釋。

    它為何會對這些女子行那無恥之事?張洞之手指那群女子。

    它尋不到匹配的雌性,天性驅使之下難免退而求其次。莫問說話之間打量著人群中一眉心有痣的女子,此人正是昨夜彈琴之人。

    老巢給人毀了,它會不會有所察覺?張洞之有些擔憂。

    不會,此物二十年前尚且不能幻化人形,無甚修為,只需等它回來將其捆紮嚴實帶回去覆命即可。莫問笑道。

    那麼多腿腳,當浪費不少繩索。張洞之亦笑。

    莫問點了點頭,轉而皺眉打量著那女子,與此同時自心中盤算如何能夠順理成章的將她帶離這裡,假死如何做的圓潤順暢。

    哪一個?張洞之問道,他察言觀色的本領極為高超。

    眉心有痣者,如何才能將其順利救走?莫問低聲說道。

    張洞之聞言微微沉吟,轉而低聲說道,不若這般,待那妖物回來,你我將其驅至那宮女房舍之中,藉口那宮女中毒身死。

    那需要事先與之通氣才行,此事極難做的流暢,難在不招人懷疑。莫問點頭說道。

    早知今日,你何必當初,算了,此事由我來辦。張洞之說到此處沖不遠處的宮女招了招手,你,過來。

    不是此人。莫問皺眉搖頭。

    張洞之沒有接話,而是沖那忐忑走來的宮女高聲發問,問的是宮女每年有多少布匹米糧供給,住在這裡可曾遭受毆打,那些尼姑有無剋扣她們的用度,平日裡庵中有無男子到來等官話。

    問罷一人,抬手遣走,再度換另外一人,問的還是同樣問題,接連三人之後方才召來了那眉心帶痣的宮女,待那宮女站定,立刻直涉正題,你可是那昨夜撫琴之人?

    那宮女聞言緩緩點頭,雖然心中多有骨氣,但眼神中仍然與之前幾人一樣,有著求救的神彩。

    張洞之問罷轉頭看向莫問,莫問早已明白張洞之先前所為乃是為了掩人耳目,如此一來,與此人說話當不會再有人起疑。

    貧道敬你心性,今明兩夜當設法救你離去,此番只救你一人,你當見機配合,莫要洩露於他人,亦不可有異常之舉。莫問低聲說道。

    那宮女聞言渾身抖若篩糠,眼中淚花滾動,強自忍耐,連連點頭。

    那些尼姑可曾剋扣你們的用度?張洞之高聲接過了話茬。

    宮女懂得張洞之之舉是在掩人耳目,便與之應答,待得說完,張洞之遣走了她,又換了另外一人。

    此番一共問了六名宮女,這些宮女回到人群之後身邊皆有多人圍繞詢問,諸人所答,盡數相同。

    將軍真是詭計多端哪。莫問笑謔的看向張洞之。

    當真不算什麼,為官為將者若無些許計謀和手段,如何能夠治國安邦。張洞之擺手笑道。

    到得此時,只剩下了一件事,那就是等那蜈蚣吃飽喝足回到此處的時候將其拿住。

    中午時分,王府又有人送飯,莫問沖其交代了兩件事情,一是準備大量繩索,二是抓拿一些驅毒草藥,刻意叮囑馬兜鈴一味必須帶來,此藥有安神定氣之效,不過莫問取的卻不是它的藥效,而是其毒性,此藥若使用不當會造成口吐白沫和面目發黑。

    待得晚間,莫問提高了警覺,未曾想一夜安寧,那蜈蚣並未回來。

    已然在這裡住了兩夜,莫問心中有些焦急,待得第三日晚間,他終於察覺到了有陰物自東北方向向此處快速移動。

    來了。莫問沖斜靠在床上喝酒的張洞之說道。

    終於來了。張洞之放下瓷瓶站起身活動手腳。

    這妖物可以噴吐毒氣,由我出手降它,你為我掠陣便可。莫問拿起一隻瓷瓶轉身而出,這瓶中裝的是為了宮女備下的馬兜鈴,由白酒催發藥力,很快便可起效。

    張洞之快步跟出,莫問沖其使了個眼色,張洞之知道他要送藥與那宮女,點頭過後環顧四周為其望風。

    莫問幾番閃身來到那宮女門前,推開房門閃身而入,那宮女並未入睡,聞聲立刻自床上坐起。

    那宮女藉著月光看到了來者是莫問,匆忙起身,下地便拜。

    無須多禮,喝掉它。莫問將那瓷瓶遞與宮女。

    那宮女急忙探手接過,一飲而盡。

    還不褪去衣裳。莫問催促,按照常理晚間就寢都要脫衣,這宮女穿戴齊整,自是不符清理。

    那宮女聞言先是一愣,轉而快速脫下衣服。此人已然四十多歲,羞愧之心大減,脫去衣服之後亦不害羞,而是站於床邊直視著莫問。

    莫問見狀知道她有所誤解,不過此時亦來不及多做解釋,急忙探手封點了她頸後風府穴令其暈死過去,轉而探手將其抱起放於床上,此女肌膚本就白皙,月光映照之下更顯白膩,觸手潤滑,莫問皺眉移開視線,狠心探手將那宮女右臂劃出兩道血痕,轉而出屋掩門,回返原地。

    那妖物現在何處?張洞之已然抽刀在手。

    東北五里之外,行動極是迅速。莫問反手將那瓷瓶扔出西牆,那裡多有荊棘,無人會去,況且就是有人發現瓷瓶,亦查不出端倪。

    你有無把握?張洞之問道。

    猶如探囊取物,抓個活的送到宮外嚇他們一嚇。莫問撇嘴笑道,不是所有妖物都需要大費周章來一番苦戰的,這條蜈蚣道行太淺,根本不足為懼。

    張洞之見莫問如此自信,便回返門房背上了事先準備好的幾捆繩索,這些繩索皆絞有油麻,堅韌異常。

    現在何處?張洞之再問,他率兵打仗自是不懼,面對妖物還是心中忐忑。

    片刻就到,噤聲。莫問低聲開口,自感知到妖物之時他便隱去了自身的氣息,唯恐驚到妖物節外生枝。

    莫問說完便閉上了眼睛,凝神感知那蜈蚣的方位和距離,沒過多久那蜈蚣便到了牆外,就在此時,栓在南門外的馬匹打了個響嚏,動物有著趨吉避凶的本能,這匹馬察覺到了危險,開始焦躁不安。

    馬匹發出聲響之後那條蜈蚣停止了移動。

    張洞之見莫問皺起了眉頭,知道馬匹驚動了蜈蚣,便轉頭看向莫問,莫問緩緩搖頭,示意等待片刻,先不急於動手,若是於庵外將其降服,那宮女便沒了脫身理由。

    那蜈蚣警覺並不高,這與其修為淺薄有關,道行越深的異類越聰明,警惕性越高,這條蜈蚣修行年頭不長,不甚聰明,停頓片刻之後爬牆而入,試圖回巢。

    待其行至中途,莫問陡然起身向東北方向掠去,此時便是那蜈蚣調頭逃跑亦無法脫離掌控了。

    幾番閃挪之後莫問終於見到了正主兒,由於之前已經根據蹤跡猜到了它的大小,此番見到便沒有太過驚訝,這是一條巨大的黃色蜈蚣,連足在內寬有三尺,長兩丈左右,與尋常蜈蚣無有很大區別,較為明顯的差別在頭部,此物的頭部已經初具人形,雙顎外探,猶如雙鐮。

    到得近前,莫問發現自己還真是高看了它,此物並沒有聽得風聲事先跑走,此時正自一宮女的房前搖頭晃腦的徘徊,彷如夜敲寡婦門的光棍兒。

    張洞之隨後趕來,他的腳步聲較重,那蜈蚣受驚之下回過頭來,張洞之驚呼一聲,好醜的妖怪。

    庵中的宮女皆知道二人要降妖,故此多未睡著,那房中的宮女聞得張洞之喊聲,知道妖物就在自己門外,驚恐之下發出了尖叫,那蜈蚣下意識的回頭,莫問趁此時機閃身而上,事先寫好的雷符直取靈竅。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夯貨反應極為遲鈍,且很不經打,一擊之下竟然被震暈了過去,連毒氣都未曾吐出便癱軟在地。

    這就完了?張洞之亦未曾想過會如此簡單。

    下手重了。莫問手指正南苦笑不已,這貨暈的太早,還沒有背上黑鍋。

    妖怪哪裡走。張洞之高喊一聲,跳上前去,將那繩索一端扔與莫問,二人協作將那繩索套在蜈蚣脖頸處,轉而合力將其拖到了那宮女門外,再度高喊著鬧出了動靜。

    張將軍將這妖物綁了。莫問刻意抬高了聲調,轉而衝門房處喊道,來人,掌燈。

    言罷回頭,只見張洞之正手拿繩索皺眉打量著那條蜈蚣,這東西該綁哪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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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無心之諾
               
    莫問聽得張洞之如此一說,方才想到蜈蚣不比禽獸,此物多足橫生,當真是綁之不住。不過綁不住也得綁,不然待它醒轉之後勢必掙扎,到時免不得再費周章。

    要不把它腿腳削了去?張洞之獻策。

    使不得,便是殺之亦不能虐之。莫問搖頭說道,他生平最不喜欺虐弱者,便是犯罪禽獸亦是如此。

    言之有理,待它醒來免不得吐毒。張洞之說話之間抽出利刃急斬其首。

    莫問本無殺那蜈蚣之心,先前所說只是比較而言,張洞之誤解之下出刀斬首,他站位較遠出手阻止已然有所不及,眼看著張洞之的利刃砍向了那蜈蚣的頭頸。

    張洞之所用鋼刀既窄且薄,平日裡走的是快斬的路子,這蜈蚣皮糙肉厚,一刀下去只是砍破了甲殼並未將其腦袋砍掉,那蜈蚣吃痛甦醒,昂頭便沖張洞之噴出了一蓬粉色毒霧。

    莫問眼疾手快,閃身擋在了張洞之身前,隨手拿過張洞之手中利刃凝氣揮斬,將那蜈蚣偌大的頭顱直接斷掉。

    他本想將這蜈蚣活著帶回城去,此番將其殺掉便覺得有些可惜,抓活的回去總比帶死的回去更顯威風。

    帶不得活的回去,我們總不能堵住它的嘴巴。張洞之見莫問面露惋惜,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張洞之所說確有道理。

    二人說話之間,已然有幾名尼姑提燈而至,見到巨大的蜈蚣屍身驚駭不已,畏縮不敢上前。

    這妖物毒性很烈,屍血亦有劇毒,尋人沖洗一番。張洞之沖那幾個尼姑說道。

    那些尼姑自然不會親自動手,立刻就近找人,沒過多久,一尼姑便自宮女房中跑了出了來,上差,不好了,這妖怪咬死了一人。

    二人等的就是她的呼喊,聞聲快步進屋,那尼姑手提燈籠湊近照明,那宮女面孔泛黑,嘴角多有白沫,一動不動。

    咬中了手臂,已然中毒斷氣。莫問抬起那宮女受傷手臂示於尼姑。

    待得天明再行處置吧。張洞之以退為進加以配合。

    待得天明毒氣便會外溢,屆時這庵中之人勢必中毒,需及早焚掉。莫問搖頭說道。

    煩勞上差了。尼姑向莫問求助。

    事情既已順理成章,處置起來便很是順利,莫問自庵外荒野中焚化的只是那宮女的宮裝,而那宮女則穿戴素色衣物往北逃命去了。

    她一孤身女子,我們應該送上一送的。莫問看著那宮女遠去的背影搖頭說道。

    有那二十兩銀子,她自有生機,便是遇到賊寇亦比困死在這庵中強上許多。張洞之打了個哈欠。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這宮女一旦逃離這裡,便不會有人將她再抓回來,時隔二十多年,早已沒人記得她了。

    待得衣物焚燒殆盡,二人回返天寧庵,此時那些尼姑已經率領宮女將蜈蚣屍血沖洗乾淨,正站在一旁指點那條偌大的蜈蚣屍身。

    各自回房吧,明日天亮,分出一人與我們回去面聖交差。張洞之沖眾人擺了擺手。

    眾人聞言各自散去,莫問再度走到場中,蹲身打量著那條蜈蚣斷掉的頭顱。

    看它作甚?此時已然是四更時分,張洞之大有睏意。

    但凡年久妖物,多生有內丹,此物不知有無內丹。莫問說的並不肯定。

    若有內丹,有何用處?張洞之好奇之心大起,移步過來與莫問一同端詳。

    有解毒之效。莫問說道。蜈蚣為土生火屬,其內丹雖有解毒效果卻不能遍解百毒。

    張洞之一聽,立刻操刀下手,莫問在旁指點,張洞之幾番摳挖,搞了一身的腥臭,終於自蜈蚣腦腔掏出一鴿卵大小的圓球,呈灰白色,聞之暗香浮動。

    真是神異之物。張洞之大為歡喜。

    成形時日尚淺,無甚用處,只能懸於房中驅趕蚊蟲。莫問搖頭說道,蜈蚣的內丹以金紅為上,灰白色為下品。

    張洞之聞言並未沮喪,每逢夏日便要懸掛絲帳避蚊,多有憋悶,有了此物夏日便可開窗酣睡。

    次日清晨,王府下人又來送飯,眾人卸下幾扇門板,將那蜈蚣捆縛其上,兩匹馬拖著回返皇城。臨行之際莫問沖庵中宮女留下了一句話語,令得百女齊哭。

    你好生不知輕重,皇上絕不會赦走她們。張洞之不無埋怨的沖莫問說道,莫問臨走時沖眾人說的是,『貧道會尋機為你等求得自由,但此事急不得,你們當安心等待。』我知道。莫問搖頭說道。

    那你還口出狂言?張洞之不解的問道。

    我自知救不了她們,只是給她們一點希望和一絲念想。莫問搖頭說道,他本不願謊言欺人,但安慰人的話都是謊話,真話永遠都是傷人的。

    回到城中,已然是辰時,街道中多有行人,偌大的蜈蚣屍身立刻引起了轟動,男女老幼追逐圍觀,張洞之並沒有騎馬,而是落於莫問半步與他同行,以此告知世人,這妖物乃莫問降服。

    受人矚目令得莫問有些害羞,畢竟年歲不到,不過他也只能強作鎮定從容前行,過不了多久就要與國師鬥法,權當演練在前。

    建康城大,眾人緊走慢走,臨近中午方才到得皇城南門,莫問將那聖旨交予禁軍,貧道奉旨前往天寧庵降妖,天寧庵所居皆為女子,為免失禮,貧道與振威將軍結伴同往,於那庵中謹守禮法,有庵中比丘尼為證,而今殺了妖物在此,特來還旨。

    禁軍接了聖旨,轉身前去傳話,莫問直身站立耐心等待,此番降服了妖物,且沒有落把柄於皇后,便不怕她從中挑撥陷害。

    不到午時便交了聖旨,一直到下午未時仍不見回話,皇城外並無遮陰之處,時逢酷暑,烈日當空,蒸的眾人好生辛苦。

    尋常通報也需要等的這般久?莫問沖張洞之問道。

    半個時辰足矣,這是故意為難我等。張洞之抬手擦汗,等候回旨的時候是不能亂躺亂坐的,只能站立。

    此番會不會連累於你?莫問不無歉意的問道。

    不妨事,我乃軍部將領,她能奈我何?張洞之擺手說道。

    這一番等待當真辛苦,直到申時將過,才有內侍出來,傳了口諭皇上口諭,你等多有辛苦,各自回去吧。

    莫問聞言面色大變,他原本以為多少會有一些出自禮數的安慰和獎勵,未曾想對方竟然如此輕慢,氣怒之下轉身就走。

    張洞之比不得莫問,道聲領旨謝恩方才起身追了上來。

    兄弟,你切莫動氣,皇上年紀與你相仿,長在宮院之中,不明人情,不通世故,且崇佛棄道,待得你贏了那國師,他自不敢如此怠慢於你。張洞之低聲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事已至此,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和忍耐。

    回到王府,只見府外停有諸多轎輦,問了門房,乃是將帥女眷,再問所來為何,便不知曉。

    進得內院,並不見女眷,周貴人亦不在房中,據侍女所說,乃是與那些女客前往後花園賞花去了。

    之前數日多有勞累,莫問回房之後剛想歇息,便有侍女前來請他,周貴人請他去花園敘話。

    莫問無奈之下只得趕往花園,只見周貴人正與幾位婦人於花亭中說話,見他到來,便一一為他介紹,這些婦人皆是領兵將帥的家眷,此番前來乃是聞聽莫問降妖之事,知他身有異能,前來求助的。

    有言家中不潔,請往淨宅者。有請前往醫治疾患者,有求堪輿起屋者,更有甚者竟求養顏撫陽秘方。莫問此時心情本就不好,聞得這些更加煩惱,但是礙於貴人顏面,只能強自忍耐,微笑敷衍。好在天色將晚,眾位婦人沒有煩他多久便各自離去,他終於得以耳根清淨。

    先生雖然胸懷經緯,卻終是年輕,若想成就大事少不得有人相助,這些皆是將帥正室,所求之事雖然碎雜,卻不便拒之,先生若有閒暇,當分神前往。周貴人將那亭中水果端於莫問。

    莫問見得周貴人此舉,心中煩悶消了三分,嘆氣搖頭,同門七人,最不行正事的便是我了。

    龍於潭中翻身只得浪高三尺,於云中探爪方得沐澤千里。周貴人低聲說道。

    莫問聞言無奈點頭,周貴人此語說的是先設法佔據高位才能有所作為,不然便是瞎忙一通。

    接下來的時日,莫問白天極少待在王府,每日皆會有人來請,所行多是瑣事,換做他人定會為能與將帥熟識而歡喜,可莫問心中並無此意,每日所為皆是違心,煩不勝煩卻仍要為之,若想與國師鬥法,必須先行揚名,不然對方便有可能推脫。

    二十多天之後,莫問終於感受到了老五焚符傳信,這表明老五終於找到了無名山,見到了阿九。雖然耽擱了這些時日,他卻知道老五一路上並未耽擱,建康位於東方偏南,而無名山位於西北,兩地相隔太遠了,還需渡江過河。

    又過了半個多月,老五終於風塵僕僕的趕了回來……

第一百二十八章 阿九的丹藥
               
    老五回到王府是二更時分,莫問正在盤坐練氣,聽得老五的腳步聲立刻自內院快步迎出。

    老爺,我回來了。老五手提孝棒匆匆走來,他走時並未攜帶包袱,此番回來亦是空手。

    好,回來就好,走,進屋說話。莫問待老五走近,探手拉著他向內院走去,老五不在的這段時日他一直極為牽掛,而今見他回返終於放下心來。

    事兒辦好了,東西帶回來了。我不能進去。老五止步於院外。

    不妨事,走。莫問拉著老五進了院子。

    拉著老五回到房間,那兩個宮女已然聞聲起身,不待莫問吩咐便離開房舍前去為老五準備飯菜。

    老五待那兩個宮女離去,方才撩起外衣自腰間解下了一個布包遞與莫問,老爺,這是九姑給你的東西。

    莫問接過布包隨手放於桌上,轉而側目打量著老五,老五此時一身汗臭,垢面蓬頭,不問可知是一路狂奔而回。此時可是亂世,往返辛苦暫且放於一旁,路上自是多有危險,老五此番能安然回返當是運氣使然。

    老爺,你看我幹嘛?老五抓起茶杯大口喝水。

    再有此事,我絕不派你出去。莫問有感而發,老五能安然回返令他很是高興,心中的歡喜甚至超出了老五帶回的那些丹藥,這個矮胖子對於他已不再是僕人那麼簡單,有老五在身邊他就感覺自己還是莫問,還是西陽縣莫家藥鋪的少爺。

    你不派我派誰?老五並不知道莫問心中所想,放下茶杯將那布包打開,取出了緊縛其中的兩個瓷瓶放於莫問面前,我沒打開過,不知道里面是啥。

    路上可曾遇到危險?莫問並未急於打開那兩個瓷瓶。

    沒有,就是路不好找,去的時候走錯好幾回。老五搖頭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老五北上用了二十多天,而回返只用了半個月,這表明他去的時候的確走岔了路。

    阿九現在如何?莫問問道。

    還是那麼好看。老五笑答。

    我問的是境遇。莫問拿起其中一個瓷瓶拔掉木塞,裡面是一枚療傷丹藥,這枚丹藥個頭較大,有雀卵大小,顏色青黃,聞其藥氣當是以水屬藥材為主藥熔煉而成的,水屬藥物起效於腎,護的卻是心,這顆療傷丹丸藥力雖不能與五色芝草煉成的那枚丹藥相比,卻也是護心保命的上品。

    九姑一直在無名山煉丹呢,她對你很是關心,我去了之後她追問了我半宿。老五隨口回答。

    她所問為何?莫問拿起另外一個瓷瓶,尚未打開便微微皺眉,裡面不止一枚補氣丹藥。

    什麼都問了,還問你身邊有沒有女人。老五說到此處面露疑惑,老爺,我就不明白了,九姑長那麼好看,對你又那麼好,你怎麼就不要她?

    莫問聞言並未答話,老五不是第一次問這個問題了,阿九對他有意整個無量山的人都知道,阿九自己也從未隱藏這一點,不過她雖然沒有隱藏心意,卻並無過分表示,這表示阿九自己也很清楚與他不可能有結果,二人之間有著一道不可跨越的鴻溝,阿九並非人類。

    老爺,九姑挺好的,人也好看,對你也好,你別因為人家上趕著你,你就拿架子。老五半真半假的笑道。

    莫問聞言仍未答話,而是挑眉看了老五一眼,這傢伙在無名山可能接受了款待和賄賂。

    此時那兩名宮女回返,端回了飯菜,老五開始狼吞虎嚥。

    莫問擺手遣走了那兩個宮女,打開了第二個瓷瓶,對掌傾斜,滾出金色丹藥三粒,這三粒丹藥並非一爐煉就,丹紋丹色略有差異,卻都為上品丹藥,若補氣丹藥分為十等,他自身煉製的那枚丹藥應該在八等左右,而這三枚丹藥有兩枚在八等以上,一枚略遜,亦過七等。

    在此之前他猜到過阿九會這麼做,但阿九真的這麼做了他仍然感到愕然,阿九獨身一人,需要尋找藥材配比五行,還要耗費大量時間熔煉,這三枚補氣丹藥當是其煉製補氣丹藥的全部所得,阿九自己可能都沒捨得吞服,老五一到她便傾囊給予,這恩情太大了,確切的說這已經超出了恩情的範疇,完全是愛意催使。

    古往今來最難消受美人恩,可是較美人恩更加難以消受的是這個美人不是人,這份情義當如何報答。

    老五,阿九問我身邊有無女子,你是如何作答的?莫問沖手抓雞腿吃的湯水嘀嗒的老五問道。

    我實話實說了。老五騰出手來指向南屋,我告訴九姑貴人給了你倆丫鬟。

    她是何反應?莫問問道。

    她笑了笑,沒說什麼。老五搖頭回答。

    這些丹藥她是何時給你的?莫問沉吟片刻出言問道。

    第二天中午,臨走的時候給的。老五回答。

    她可有出山助我之意?莫問再問。聽老五的言外之意,他應該是傍晚時分到得無名山,自那裡住了一宿,第二天中午啟程回返的。

    沒有,她那山洞裡到處都是藥,一時半會兒煉不完,她可能走不開。老五啃罷一條雞腿,端茶送食。

    可有書信與我?莫問問道。

    沒有,不過她讓我給你捎話。老五話說一半又去拿那雞肉。

    莫問並未追問,老五撕下一塊雞肉在手方才再度開口,九姑說如果需要丹藥,儘管去找她。如果遇到了棘手的傷病,也可以去找她。

    莫問聞言長長嘆氣,這番話說的雖然平淡無華,份量卻重,其言下之意是『只要你需要我,我就會竭力幫你。』更深一層的隱秘含義是,我在這裡,你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嘆氣過後,莫問再度看向掌中的三枚丹藥,阿九活的年歲遠比他要長,心思之縝密不輸於他,料事之長遠亦不遜他分毫,此外她也熟知上清戒律,因此她應該很清楚二人之間不可能有結果,但她並未退走,她為什麼不走,她想得到什麼?

    這個問題並不深奧,亦不難推敲,阿九什麼都得不到,因為她的身份已經決定了二人之間不可能有結果,如此一來阿九心中所想就顯而易見了,她並不想得到什麼,亦知道自己得不到什麼,她只是想這麼做,情之一字並非理智所能掌控,亦不能以得失來權衡,很多時候只是想那麼做,沒有理由。

    老五見莫問看著手心的丹藥出神,猜到他心中在想阿九,便小心翼翼的出言探問,老爺,如果九姑不是狐狸精,你要不要她?

    老五之前曾經問過這個問題,但他從未給予明確回答,此番亦沒有開口,只是重重點頭,點頭過後便緩緩搖頭,他分得清真情假意,亦非無情之人,阿九待他如何他自然知道,但阿九的異類之身在他心中留下了三道難以開解的心結,一是上清戒律,祖師明令禁止人與異類婚配,若是違背,必遭天譴。二是禮法,其多年所受儒學已然根深蒂固,不會允許自己與異類有肌膚之親。三是孝道,他乃莫氏獨子,當需傳承血脈告祭列祖雙親。

    老五見莫問如此神情,猜到了他對阿九是有情的,只是有所顧忌,他比任何人都瞭解莫問,知道莫問絕不會違背人倫禮法,便不再勸說於他,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來,老爺,我困了。

    早些回去休息,明日睡的夠了再起身。莫問起身送他。

    老五點了點頭,探手抓起盤中沒有吃完的那隻雞,轉身出門搖搖晃晃的去了。

    莫問目送老五離去,這傢伙當真是疲憊不堪,站都站不穩了。不過片刻過後心疼就變成了哭笑不得,老五沒忘記把雞拿走,倒把孝棒給撂了。

    老五走後,莫問再度展開掌心,自其中挑出最好的一枚吞入腹中,其實就算是最差的那枚丹藥所含靈氣亦足夠將他送入紫氣,只是眼下時間緊迫,藥效越強的丹藥提升靈氣越快,必須爭取時間。

    將那兩枚丹藥小心收起之後,莫問拿過酒罈大量飲酒,轉而回到床榻盤坐行氣。

    之前吞服的那枚丹藥早已在半月之前熔煉殆盡,此時所化靈氣皆由阿九贈送的丹藥所出,阿九所用丹鼎為雌鼎,雌鼎所出丹藥和雄鼎所出丹藥所含靈氣多寡差距不大,但吞入腹中加以煉化時就有了明顯的差別,雌鼎所出丹藥散氣既緩且柔,靈氣散出之後通體舒泰,並無雄鼎丹藥的囂然和桀驁。

    一週天之後,莫問睜眼皺眉,凡事皆有兩面,這丹藥亦是如此,阿九所贈丹藥散氣太慢,即便以酒水催動,散發的亦不夠快速,用來築基當是踏實穩固,但此時用來則顯得太柔太慢,時間本就極為緊張,如此一來更不夠用。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在此之前他想到了種種干擾和變故,卻唯獨忽視了雌鼎所出丹藥與雄鼎丹藥的差異,但到得此時已經別無他法,只能加大酒量,盡快加速。

    次日清晨,莫問請見周貴人,直言需要練功備戰,周貴人自然應允,出面為其擋走了所有閒人,且為其準備了大量酒水囤以備用。

    莫問行氣練功,日夜不輟,與此同時寄希望於周將軍晚些班師,但事與願違,周將軍掛念周貴人和他的兩位外孫,得勝之後立刻率領大軍星夜回返,不足一月便回返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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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鬥法之期
               
    周將軍官拜驃騎,為晉國三大實權將領之一,此番凱旋回朝聲勢浩大,到得城外八萬大軍回返軍營,周將軍自率三千精兵自城外駐紮,等候次日清晨皇上親迎。

    晉國軍隊實則由三派掌控,上將軍為皇家嫡系,主領禁軍和皇城防務。驃騎將軍次之,由周將軍擔任,車騎將軍則是莫問之前自蠻荒看到的那胖子,他乃是王氏一族。

    周將軍安營城外,其麾下將領當晚便外出拜見,張洞之亦在其中,待得回返已然是二更時分,張洞之並未回府,而是來到王府求見周貴人。

    將軍回朝需先入皇宮接受賞賜,在此之前是不能歸家的,張洞之乃周將軍親信,此番到王府乃是傳話於周貴人。

    周貴人於正廳接見張洞之,前往正廳之前邀了莫問一同前往。

    將軍命卑職前來告知貴人,明日卯時攜兩位王爺前往東門外相候。張洞之沖周貴人說道。

    周貴人聞言微微一愣,轉而沉吟不語,片刻過後方才點了點頭。

    莫問在旁聞聽,亦明曉周將軍此舉含義,按照常理將軍回朝親人是不能前往迎接的,周將軍此舉想必是要乘得勝之威問責於皇上。

    莫先生也請一併前去。張洞之轉頭看向身邊的莫問,此時周貴人坐主位,二人皆坐客位。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明日這種場合極為難得,周將軍可能是想直接定下鬥法之事。

    張將軍,家父身體可好?周貴人出言問道。

    將軍心中憋有火氣,有些咳喘,不過並無大礙。張洞之答道。

    有勞張將軍往復奔走。周貴人端起了茶杯。

    此乃卑職份內之事,若無差遣,卑職先行告退。張洞之起身告辭。

    送將軍。周貴人轉頭看向侍女,侍女答應一聲,送張洞之出門。

    終於盼得父親歸來了。周貴人放下茶杯,長長嘆息。

    貴人早些安歇,自王府到東門路途不近,明日當需起早。莫問說道,在此之前皇后千方百計設法謀害,母子三人幾番自鬼門關前打轉,而今周將軍終於回返,他們母子三人總算是有了依靠。

    周貴人聞言點了點頭,離座站起向外走去,侍女自門外回返,提燈照路。

    周將軍回朝,貧道司職已畢,明早將搬出內院,請貴人舍房一間與貧道安身,鬥法之前我們主僕二人無處可去。莫問行走之際沖周貴人說道。

    周貴人聞言轉頭看了莫問一眼,轉而收回視線款步前行,沒有點頭亦沒有答話。

    回返內院的路上週貴人都沒有開口,一直進了內院方才暫時止步,侍女識趣,提燈先行,周貴人轉頭看向莫問,莫問側目向之,只見周貴人面上多有怨意,冷視片刻拂袖離去,留下一句,你願住哪裡便去那裡。

    周貴人與侍女回房閉戶,莫問仍站立院中未曾移動,他早已發現周貴人對他有心,此番確實有避嫌疏遠之意,男子與女子在一起朝夕相處總會生出情感,這種情感實則是一種習慣,有朝一日忽然改變難免不適。他對周貴人並無私情,謹守本分是其一,還有便是張洞之的事先告誡,周貴人乃兩位王爺之母,有周家強大實力為後盾,兩位小王爺日後皆有面南背北的可能,絕不能毀人清白,壞人前程。

    自院中站立良久,莫問方才嘆氣回房,照例喝下酒水盤膝練氣,經過先前日夜苦修,到得此時他已經察覺到體內靈氣即將盈滿,至多九日便可突破天劫,進入紫氣。

    次日清晨,莫問早早起身,梳洗整齊,換上乾淨道袍,捧上無量山所贈馬尾拂塵,站立門外等待周貴人及兩位小王爺起身。片刻過後周貴人攜子出門,見到莫問之後沖其點了點頭,莫問走上前去隨之一同出府。

    三乘轎輦有兩乘是空的,兩位王爺尚幼,無法獨自乘轎,皆與周貴人同乘,但儀仗不可從簡,必須三乘。

    莫問仍步行於主轎右側,一路上不時可見乘轎騎馬的官員和將校趕往東門,無疑也是前往迎接周將軍的,人有尊卑,國有禮儀,但凡與王府儀仗衝突,那些官員和將校皆會暫停避讓。

    到得東門處,道路左右早已經站滿了文武官員,此時站位亦遵儒家左文右武,左吉右凶之說,文官居左,武將站右,官位高的靠前,官位低的靠後,中間留於皇帝儀仗。

    周貴人並沒有遵循這一規制,而是出了東門下了轎輦,懷抱一子,手牽一子於門外站立等候。

    此時周將軍所率精兵已於城外三里處列隊,旌隨風舞,甲映朝陽,站於隊伍前列的是一位騎著高頭大馬,身披帥甲的中年男子,此人虎背熊腰,面紅須長,頗有關帝之風,只是手中所持乃是長矛而非偃月長刀。

    再過片刻,皇帝與國師和隨侍騎馬而至,待得出了城門方才抬手沖身後那些跪於道路兩旁的文武道了聲『直身』。

    妾身念父心切,攜子前來迎候,違了禮法,望皇上恕罪。周貴人亦免不得跪倒行禮。

    時至此刻莫問方才見到皇上真容,此人年紀當在二十出頭,長相還算周正,只是下巴較窄,面相秀氣有餘寬厚不足。眼神銳利飄忽,當是料事快捷卻浮於表面之人。

    嫂嫂快快請起,你我本是家人,無需行此大禮。皇上翻身下馬,上前彎腰扶起了周貴人。

    無量天尊,貧道天樞子見過皇上。莫問稽首沖皇上見禮。

    皇上聞言並未答話,而是眉頭微皺上下打量著他。

    阿彌陀佛,拜見二位王爺,見過貴人。此時那身披無上袈裟的國師亦翻身下馬,將白馬交予從人牽走,自己走上前來沖二子與周貴人合十見禮。

    國師無須多禮。周貴人抬手開口。

    皇上扶起周貴人之後邁步前進兩丈,站於道路中央,城外的將士自然見到了他,周將軍一聲令下,隊伍向東門進發。

    國師轉頭看了莫問一眼,佯裝不識沖其微笑點頭,轉而上前幾步,站於皇上身後。

    在此之前莫問曾在蠻荒與國師見過面,那時國師的神情和語氣與此時大不相同,囂張跋扈,目中無人。而此時他所表現出的卻是一副寬仁和善之相,這變臉之術當真是練的爐火純青。

    三里之地並不遠,沒過多久隊伍便開到城外,周將軍翻身下馬,將兵器交於偏將,獨自上前,半跪面聖,周甯奉旨東征,得蒼天庇佑,皇上福澤,今已滌盪夷寇,安定東方。

    驃騎將軍快快請起,將軍此番平夷多有辛苦,為寡人分憂,為蒼生謀福,功在社稷,非重賞難表寡人之心。皇上上前攙扶周將軍。

    周將軍並未直身站起,而是自懷中取出金虎一隻雙手呈上,今戰事已畢,請皇上收回虎符。

    將軍乃國之柱石,朝廷重臣,這虎符一如往昔,仍由將軍自行收管。皇上並未接那虎符。

    謝皇上。周將軍直身站起,將虎符重新放於懷中。

    這一幕貌似君仁臣賢,實則並非如此,眾所周知虎符皆為一分二,皇上保存右符,領兵將軍自持左符,需要出征時皇上才會將右符交予領兵將軍,而領兵將軍則憑藉完整虎符調兵出征,待得班師回朝,需將右符交還皇上,自己仍然保留左符。周將軍先前拿出的是完整的虎符,這就表明他無心交還虎符,不然他只需交還右符即可。

    根據皇上所說話語來看,周將軍保留完整虎符已經有些年月了,一個將帥統轄一支軍隊,時間一長就會滋生嫡系,到得此時周將軍已然實質操控了這支軍隊,即便是無有虎符亦可調動,皇上自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不敢收回虎符,不然便是逼迫周將軍謀反。

    莫問於心中思量之時,那身穿無上袈裟的國師已然走上前去,站於周將軍面前唸誦經文。

    莫問見狀大是不解,轉頭看向周貴人,周貴人低聲解釋,出征將帥殺戮過重,班師回朝皆需以經文清身。

    莫問聞言默默點頭,這只是一種儀式,毫無用處,一來這些將帥氣高命硬,尋常鬼魂不敢侵附。二來即便是侵附其身,這幾句經文亦無法將其驅走。

    那國師似乎注意到周將軍對於這一儀式大感不耐,寥寥幾語便側身讓路。

    周將軍待那國師讓開道路,快步向周貴人走來,周貴人眼見父親來到,抱小攜大迎上前去,未語先哭,爹爹,你若再回來的晚些,女兒和這兩個孩兒便不得活了。

    此語一出,周圍寂靜無聲,前來迎接的人少有消息閉塞者,都知道在周將軍出征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也都知道周貴人這是在向父親告狀。

    何出此言?周將軍抱起了長外孫,那孩子似乎認得外公,並不掙扎,只是受母親感染,開始啼哭。

    父親出征不久王府便來了刺客,是張將軍捨命護衛擊退了敵人,之後那刺客又來了一次,傷了女兒的臂膀,女兒眼見王府待不得了,便出城躲避,那刺客又自中途行刺於我們母子,幸虧莫道長在旁護佑方才殺退了刺客。待得回返都城,那飯食之中又屢次被人下毒,還是這位莫道長事先覺察,才令我們母子免遭毒害。待得女兒自後宮帶回長子,又自孩兒胯下挑出了銀水一滴,女兒本是不祥之人,死不足惜,只是苦了先皇的這兩滴血脈……

    你好生大膽!周貴人未曾說完,周將軍已然出手摑了她一掌,竟敢如此口無遮攔,後宮乃皇后主掌,焉能有刺客暗藏?

    周將軍這一掌是用了力的,聲音很是脆響,皇上聞聲不由得為之一抖,周將軍這一巴掌看似打的是周貴人,實則打的是他的顏面。

    周貴人挨了打,仍然哭訴,求父親為我們孤兒寡母做主。

    周將軍聞言又是一掌,當真是口不擇言,當今聖上在此,哪用為父與你做主?

    老將軍息怒,此事乃是寡人慮事不周,之前不得聽聞,此番方才知曉,寡人定當嚴查嚴懲,給天下人一個交代。皇上眼見事情無法收場,只能上前說話,實則周貴人與兩位小王爺遇刺之事他是當真不知,但想必周貴人不會胡言亂語。

    你雖是王爺之母,卻也是我周家女兒,如此口不擇言,成何體統?周將軍並未搭理皇上,而是沖女兒怒吼。雖然他先前早已知道實情,此番亦有做戲成分,但心中怒火不是假的,出征在外本就需要運籌帷幄,卻還要顧念家中,這半年多來當真是度日如年。

    皇上聞言面露尷尬,周將軍的言外之意非常明顯,出嫁的女兒也是女兒,周家永遠不會不管她,周家會一直為她做主。

    老將軍息怒,此事寡人定當嚴查,三日之內尋出根源,可否?皇上再度上前開口。

    謝皇上。周將軍沒有再度演戲,懷抱外孫轉身跪謝,我周家對皇上對朝廷忠心耿耿,從無旁心異志,皇上如此厚待周家,我周甯焉敢不效死力?

    老將軍言重了,快快請起。皇上急忙探手將周將軍扶起。

    周將軍直身之後並未進城,而是轉頭看向莫問,莫問直到此時方才尋到機會衝他見禮,無量天尊,見過周將軍。

    據小女所說你先前曾數次護衛她們母子周全,我這女兒倒無足輕重,這兩個孩兒卻是司馬血脈。周將軍說到此處轉頭看向皇上。

    皇上見周將軍提到了司馬氏族,焉能不知他在為莫問請賞,故此急忙接話,既有功勞,自當賞賜。皇上說到此處停了下來,不問可知是在心中計較該如何賞賜於莫問。

    無量天尊,貧道乃晉國人氏,司馬氏乃晉國之主,貧道所為乃順天應命,亦不求金帛賞賜。莫問接口說道。

    皇上見莫問說話得體,不由得對他惡感稍減,便側目問道,既不求金銀,所求為何?

    無量天尊,貧道乃上清道人,習得上清妙法在身,只求能與國師各顯所能於萬民之前,除此之外別無旁求。莫問朗聲說道。

    詞語一出,前來迎接的人群發出了驚詫之聲,莫問此語雖然說的客氣,實則是要向國師挑戰。

    莫問自己說出此語,心中亦是非常忐忑,唯恐惹怒了這位年輕的皇上,未曾想皇上聞言不但毫無怒意,反倒面露歡喜和好奇,寡人最喜見那神通,國師,你可尋個時日與這道人比上一比。

    那國師並未瞧得起莫問,不過他並未顯露出來,而是慈祥合十,阿彌陀佛,十一月十七乃佛祖聖誕,屆時護國寺將有盛況法會……

    太遲了,寡人等不得,可否早些。皇上打斷了國師的話。

    本月三十為藥師佛聖誕,護國寺亦有萬人法會。國師說道。

    好,七日之後寡人將會前往護國寺觀你二人各顯神通。皇上說完沖周將軍抬手,周將軍謙讓過後放下外孫,與皇上一同進城。

    已如你所願,為何面有愁容?周貴人待眾人行遠,走到莫問身旁低聲問道。

    我還需九日才能入紫,七日不夠……

第一百三十章 志士仁人
               
    君無戲言,既已定下日期,自是不能更改的,休說兩日,便是兩個時辰亦無法拖延,這可如何是好?周貴人面露焦急。她雖然不知道何為入紫,卻知道莫問準備不足。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法會不是每天都有的,九月三十無論如何也要與國師鬥法,而今能做的只有抓緊時間行氣練功,爭取將那渡劫之日提前兩天。

    貴人少頃將往何處去?莫問沖周貴人問道。

    我要回周府等候家父,你可先行回返王府。周貴人猜到了莫問急於回去。

    貧道先行一步。莫問轉身向西行去。

    那後花園有雅舍三間,極為僻靜,你可前往下榻,日常用度我會遣人送去。周貴人說道。

    莫問聞聲轉身,沖周貴人抬了抬手,周貴人當真是大門大戶出身,分得清輕重緩解,此番不再說那『想住哪裡便住哪裡』的氣話。

    自城外繞道回到王府,莫問立刻喊來府中管事,召喚下人搬移住處,實則他也無甚行李,所搬多是酒水。

    老爺,出什麼事了?老五聞訊趕來。

    皇上已經應允了我與國師的鬥法,並且定下了日期,就在七日之後,我需安心備戰。莫問沖老五說道。

    怎麼這麼倉促?老五跟隨莫問前往後花園。

    那國師原本定於一月之後,是皇上存有獵奇之心,將鬥法提前。莫問搖頭說道,有些事情是可以提前預料並加以應對的,而有些事情則並不能事先預料,在此之前他可從未想過皇上會急於想看熱鬧,而正是皇上這種獵奇的心性將他推到了一個非常危險的境地。

    老爺,我能幹點啥?老五看出了莫問並無把握,不然神情不會如此凝重。

    每日清晨送飯於我,平日不要前來。莫問走向那處位於花叢中的雅舍,這本是王府女眷賞花休憩的房舍,佈置簡單,很是幽靜。

    跟國師鬥法,需要準備什麼行頭?老五問道。

    莫問搖了搖頭,鬥法比的是真本領,與衣服無關。

    二人說話之間,莫問來到了雅舍門口,止步沉吟片刻,感覺未曾遺忘什麼,方才沖老五擺了擺手,示意他回返前院。

    我就在這兒守著。老五抬手指了指雅舍東面的花廊。

    莫問點頭應允,轉身走進雅舍飲酒練氣。

    費盡辛苦終於換來了與國師鬥法的機會,心情激動自然難免,不過這並未影響他的行氣練功,此次鬥法會有皇帝觀戰,會有萬眾矚目,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若得成功日後定可擔當國師一職,確切的說是護國真人,這皇帝年紀不大,心性搖擺,可以玄門法術得他信任,以仁善正道加以熏陶,若能令他轉變心性,再行串聯軍部將領起兵北伐,驅逐胡人,安定國邦,亦不枉受上清恩德。

    凡事皆有兩面,莫問自然明白這一點,但他不敢亦不願去想倘若落敗會是何情形,因為一旦落敗不但前功盡棄,還會被世人鄙夷輕視,便是同門亦會瞧他不起,百里狂風等人所選的都是直接與胡人為敵,正面衝殺。唯獨他選了一條先謀高位,後行善舉的曲折路徑,如果獲勝並說服皇上起兵北伐,那些同門自然會明白他此時所為的深意。可是如果鬥法失敗,則無人明曉他的深意以及為此所作的艱苦努力,百里狂風等人一定會將他看做貪圖安逸,遠離戰事的怕死之徒。鬥法絕不能敗,絕對不能!

    上清一脈行氣少有出偏者,莫問等人先前曾得凌天宮軒轅掌教記穴傳授,行氣更加穩定,便是心中存有少許雜念亦不影響靈氣運行,借助酒力催動靈氣,巳時開始直至夜幕降臨方才歸氣入海,開門換氣。

    老爺,你餓不餓?老五一直在外面守著,見莫問出來,快步迎了上去。

    莫問搖了搖頭,在此之前他已經開始全心練氣,幾乎沒有懈怠,猶如勁弓已經拉滿,此番再度努力,提速並不明顯。

    周貴人回府沒有?莫問搖頭過後沖老五問道。

    我剛才去了趟茅房,內院正堂沒亮燈,應該沒回來。老五搖頭說道。

    你早些回去歇著吧,這裡晚上多有蚊蟲。莫問沖老五擺了擺手。

    老爺,你找周貴人有什麼事嗎?老五問道。

    沒有。莫問搖頭過後轉身進屋,他先前想及周貴人實則是想自她那裡聽些消息,看看鬥法有無推延的可能,不過延遲鬥法的可能性不大,皇上定下的事情幾乎沒有變數。

    回到屋內,莫問再度大量飲酒,此番所飲白酒超出了以往酒量,要想縮短入紫的時間只有兩種方法,一是勤修不輟,這一點他已經做到極致了。還有一個方法是多飲酒水,借助酒力加快靈氣運轉。

    孔子云,欲速則不達,莫問此時就陷入了這樣一種境地,大量飲酒之下醺然欲醉,不但沒有加快靈氣的運轉反而令得心神不穩,練氣之人全靠心神意念控制體內靈氣,心神不穩則無法以意行氣,無奈之下只能將酒水反吐而出,外出醒酒。

    實則在此之前他已然感覺到口中發苦,此乃飲酒過量傷了肝膽所致,雖然肝膽五行屬木較耐傷害,但此時已然入秋,非肝氣膽氣旺盛時節,酒雖為水形卻為火屬,飲酒過量會焚烤木屬肝膽,最終導致暴躁易怒。

    次日清晨,莫問正在進食早飯,周貴人攜侍女前來。

    周貴人並無多餘話語,落座之後直涉正題,護國寺位於皇城西南,為皇家寺院,有僧眾八百餘人,住持便是國師,法號廣譜,原為菩提寺僧人,皇上尚為吳王之時便與之交往甚密,登基之後那廣譜便升任國師,入護國寺任職住持,協輔朝政。

    協輔朝政?莫問皺眉側目,通常來說不管是護國法師還是護國真人,其職責多限於司天祭祀,國禮法事,晉國的國師怎會參與朝政。

    然,皇上登基之前以王爺身份兼任司徒,司徒總管軍國支計,那時廣譜便多有參與,周貴人說到此處微微停頓,轉而再度開口,此人神通法術如何,外人自不可知。但他城府很深,多善謀劃,與之鬥法,需防他用計。

    多謝貴人提醒,不過自古以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縱然他年老成精,鬥法亦需靠真實本領。莫問搖頭說道。

    你可有取勝把握?周貴人關切的問道。

    哪怕粉身碎骨亦要勝他!莫問正色開口。

    勝敗乃兵家常事,你年紀尚輕,此番不成還有下次,那國師之位早晚會落入你手,你此番怎能存有破釜沉舟之心?周貴人愕然不解。

    若為己求,三畝薄田便可果腹,一間草舍已得安身,何必於這功名官場耗費精力,這次鬥法來之不易,失而不可復得,況且此番我乃是為上清出戰,為天下道人正名,若是落敗如何與同門交代?如何與三清交代?莫問話語擲地有聲。

    周貴人聞言大感驚訝,莫問的言下之意非常明顯,勢必一舉成功,不留半點退路。

    如此這般,我便不擾你修行,我會遣人為你打探消息,鬥法之日的法袍穿戴我亦為你好生準備,你無需分心。周貴人話畢起身。

    有勞貴人了,莫問站起身走到內室取出舊袍遞向侍女,法袍需與這舊衣一般大小,布扣距離亦不能變,貼身衣兜亦要與此衣相同,大小深淺不能偏差分毫。

    為何如此要求?周貴人雖知莫問此舉必有深意,卻好奇深意為何。

    莫問並未出言解釋,而是自懷中取出黑盒畫符一道。

    探手入懷,取出黑盒,挑指開啟,回指夾紙,提筆蘸色,畫符書寫,這些動作不但快逾閃電,還多步同為,周貴人剛剛看清木盒顏色,那道紙符已然畫畢待用。

    當真匪夷所思。周貴人由衷感嘆,莫問要求新衣與舊袍相同原來是為了能在關鍵時刻快速做出反應。

    莫問搖頭過後撕毀了那張沒有加蓋法印的符咒,那廣譜和尚已然渡過了天劫,速度必然迅捷,若不能在鬥法之前進入紫氣,鬥法之時能否來得及畫符都在兩可之間。

    周貴人知道莫問需要靜處,便沒有多待,帶著侍女出門而去。莫問召來老五,帶走了尚未吃完的那些飯菜,轉而再行飲酒盤坐練氣。

    五日之後的午後,周貴人再度到來,此番帶來了一張長形的黃色文牒,這是護國寺送來的柬帖。

    莫問探手接過,展開閱覽,柬帖與門帖和請柬類似,這張柬帖是由護國寺發出的,請他本月三十前往護國寺參加法會,儀程分為了顯能和辯法兩個部分,時間自上午辰時到下午申時,共五個時辰。

    護國寺所定是否不合規章?周貴人見莫問看罷柬帖眉頭緊皺,疑惑的發問。

    那倒沒有,只是那廣譜和尚用心險惡,看我不起。莫問搖頭說道。

    從何說起?周貴人追問。

    他自忖必定勝我,故此才將鬥法前置,我若敗於他手,不得馬上離去,還需留在那裡受其羞辱。莫問將那柬帖遞給周貴人。

    周貴人接過閱覽,面上憂色更重,那國師成名已久,而今已經五十多歲,莫問剛滿二十,論心計論修為,都無優勢可言。

    送走周貴人,莫問獨處了半個時辰,轉而喚來老五,開出兩張藥方交了他,照方抓藥,早些帶回。

    老五接過藥方轉身出門,半個時辰便行回返,帶回了兩包藥草。

    老爺,這張方子你是不是開錯了,怎麼是毒藥啊?老五指著那黃色紙包問道,他雖然不認字卻認得藥草。

    莫問打開黃色紙包看了裡面的藥材,轉手將其遞向老五,沒錯,拿去猛火煎熬,取藥給我。

    老爺你要幹嘛?老五駐足不走。

    我自有用處,速去,莫要耽誤。莫問擺手攆走了老五。

    酒水所蘊火性熔丹太慢,無法將渡劫提前,而今只剩下了以攻心之毒催發心火一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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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行險求快
               
    半個時辰之後老五端來了一碗藥水,顏色青中帶黑,聞之帶有辣氣。

    老爺,你到底要幹嘛?老五將那碗毒藥放於桌上。

    後天便要與國師鬥法,我無必勝把握。莫問搖頭說道。

    老五沒有打岔,他知道莫問話語未完。

    我還需三天才能渡劫,可是後天便要鬥法,如此一來便無法趕在鬥法之前進入紫氣,若無紫氣便無必勝把握,我需以毒藥催化體內補氣丹藥,將渡劫提前一日。莫問皺眉解釋,之前的努力縮短了一天的時間,而今還差一日。

    這包是什麼?老五聞言並未過分驚訝,而是探手指著那包尚未煎熬的藥草。

    解藥。莫問說道。

    你不是已經百毒不侵了嗎,怎麼還需要解藥?老五不解的問道。

    以防萬一。莫問隨口敷衍。

    老爺,你千萬小心哪,毒藥可不能亂喝。老五仍然擔心。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而拿起另外那包藥材遞與老五,文火煎熬兩個時辰,端來與我。

    老五接過藥包,躊躇不去。

    我自有計較,你怕個什麼,速去。莫問出言催促。

    老五受到催促,這才提心吊膽的去了。

    老五走後,莫問將那碗毒藥拿到近前皺眉沉吟,人體五臟,心肝脾肺腎各有所屬,心屬火,肝屬木,脾屬土,肺屬金,腎屬水,其中肝臟為解毒臟器,人平日所食五穀雜糧牲畜菜蔬皆帶有少量毒性,這少量毒性皆由肝臟排解。

    但凡毒藥皆屬火性,一旦中毒,肝臟會率先排毒,如果毒性在肝臟排解範疇之內,便不會有毒害出現。若是毒性過於強烈,毒火將會嚴重損害木屬肝臟,隨後攻取心脈。換言之,要想令毒火攻心,必須先過肝臟這一關。玉玲瓏先前所為猶如在眾人的肝臟之上築起了一座抵禦毒火的大壩,而今要做的就是越過這道大壩,只有這樣才能令毒火攻心。

    肝臟上的這道大壩外人不知如何翻越,自己卻是知道的,沒有人比自己更瞭解自己的弱點,他所選的這些毒藥皆是衝著自身解毒不至的弱點去的,若是服飲,必定中毒。

    所謂百毒不侵,指的是將毒性拒於外部令其無法入內侵害,一旦毒性越過了肝臟上的這道防護,百毒不侵就毫無用處了,亦無法自行解毒,必須依靠解藥,這也正是他猶豫不決的主要原因。

    方法是想到了,至於用不用,莫問猶豫不決,擔心自身安危是其一,還有便是此舉有違大道自然的道家教義,服食丹藥提升修為本就有幾分取巧,以白酒催化丹藥亦是求快冒進,此番竟然連毒藥都用上了,這完全背離了道家修行的方法,傾向於旁門左道了。

    沉吟良久,莫問放下了那碗毒藥,回到床榻操行晚課,誦經之時自心中權衡該不該服飲毒藥,思考和斟酌的時候必須徹底心靜,只有心靜才能想的長遠,想得周全。在經文的作用之下,莫問心中很是平靜,他非常清楚自己此時的修為已然在六位同門之上,下山不足兩年便進入了藍氣修為,這已然是驚世駭俗的速度了,人不該得寸進尺,道人行事更是不能偏頗急切,若是再不滿足,還要求快,當真是失度了。

    若是站在道門教義和道士本心的角度,這碗毒藥不應該服飲,道家行事平和長遠,他年歲不過二十,有著足夠的時間求穩求平,便是明日輸了亦不妨事,自己年輕,對手又是當朝國師,敗了亦有情可原,來日勤加修行,找回顏面便是。

    但若是換個角度再想便是另外一回事了,為了這次鬥法,前後lng費了將近半年的時間,這種機會可謂千載難逢,若是勝了,便可挽回道家清譽於一舉,糾正世人誤解於朝夕,為莫大的功德。先前那孔雀番僧亦說過,中土僧人此時修行的小乘教法大有弊端,此番鬥法乃是站在了正義的一方,並非只是為道家爭搶信徒。最主要的是此番若是敗了,那廣譜和尚日後便不會給他這種鬥法的機會,一個手下敗將焉有資格屢次向勝者挑戰。

    晚課行完,莫問仍未做出決定,師尊對於他來說只是一個影子,上清為他指出了目標,卻不跟隨指導。故此他再次想到了父親,還是想自父親處得到教誨和指導,但父親已然故去,沒有人再為他指路解惑了。

    下床之後,莫問端起那碗毒藥一飲而盡,正反利弊都想過了,最終促使他做出決定的原因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了,他想贏。

    這碗毒藥毒性強烈,入腹之後炙熱難受,莫問回返床榻盤坐耐受,他人遭到毒害都會行氣逼毒,而他所作的卻恰恰相反,提取靈氣引毒攻心。

    心為火屬,得毒火助勢,靈氣運轉果然大大加快,眼見計策見效,莫問絲毫不敢耽擱,立刻凝神進入行氣狀態。

    老五將解藥煎好送到,莫問只是微微點頭,並未停止行氣。次日清晨老五送飯,他也只是微微點頭,老五自然知道他此時處於緊要狀態,自是不敢打擾,他所能做的就是將飯菜留下,然後按照莫問所書的方子再去抓來一副解藥備用。

    任何人服毒都會難受,莫問亦不例外,即便有靈氣壓製毒性,此時體內亦是如火焚燒,這種炙熱的感覺較之尋常的痛楚要難受許多,但他並未將這痛楚放在心上,反倒多有擔憂,得毒火之助,熔煉內丹大大加快,體內靈氣快速充盈,不過這種流於偏門的練功方法是不對的,他深諳道家陰陽不虧之理,如此快速的提升修為必然要付出代價,而這種代價絕非僅僅是身上的痛楚,至於具體為何目前還不得而知,但代價和惡果一定會有,不然便是不符天道。

    雖然心中多有擔憂,感受著氣海中靈氣的充盈,莫問心中仍然感到歡喜,氣海馬上就要盈滿,這種由靈氣大量聚集誘發的膨脹感令他心安,用不了多久便可進入紫氣,此時他已然隱約的感受到了紫氣的浩然霸氣,紫氣是修行中人所面臨的最大門檻,渡過天劫才算是真正的登堂入室。

    老爺,該收拾去護國寺了。就在莫問心無旁騖練功行氣之際,老五推門而入。

    莫問聞言深深吸氣,還氣歸海,睜眼轉頭,只見天色已然大亮,不知不覺竟然已是三十清晨。

    老爺,你的臉色很難看。老五走到內室,放下了手裡的黃布包裹。

    莫問沒有答話,下榻出門,看日度時,此時剛到卯時,太陽半升,距離辰時還有一個時辰。

    老爺,你什麼時候喝解藥?老五跟了出來指著桌上的兩碗解藥。

    再等等。莫問走回內室,解開發髻梳理頭髮。

    這些是周貴人為你準備的行頭,她先去護國寺為你打點準備了。老五打開了桌上的那個黃布包裹,拿出了裡面的衣物,除了全新的小衣和內襯,還有一件藍色的道袍,莫問先前所穿道袍皆為布制,顏色深藍,這件道袍則以布為主,內摻蠶絲,故此較普通道袍要平整順滑,且染色亦有差別,為天藍色,前繡八卦整圖,後絹黑白陰陽,其袖口,衣擺,衣襟,分佈八卦諸象,尚未穿戴便大顯灑脫飄逸的仙家之氣。

    打水與我洗漱。莫問沖老五說道。

    老五聞言立刻前去打水,待他打水而回,莫問已然重新盤挽了道髻,換上了內衣,此時正在檢視這件新作的道袍。

    老爺,你的臉色真的很難看,這解藥你什麼時候喝?老五再次問道。

    尋一瓷瓶將解藥帶上。莫問將畫符黑盒放於道袍內兜,幾番掏拿試驗,很是趁手。這件道袍與舊袍完全一致,且添加了蠶絲,拿取更快,毫無阻礙。

    老五聞言急忙自房中拿過兩支瓷瓶灌裝解藥,這些皆是莫問先前喝空的酒瓶,其中殘存的少許酒水有助於解藥起效。

    老爺,你好幾天沒吃東西了,我去給你端飯。老五沖正在洗臉的莫問說道。

    我腹中皆是毒藥,怎能進食?你去告知前院,為我準備轎輦,卯時三刻動身。莫問洗臉的同時沖老五交代,此時他已然察覺到即將步入紫氣,只差了點滴分毫,如此緊要關頭,只得從權坐轎。

    周貴人早就給你準備好了。老五遞上了面巾,老爺,你還得多久才能渡劫?

    兩個時辰之內。莫問回答,需要多長時間才能進入紫氣無法準確估量,只能估算出大概。

    真要命。老五面有急色。

    我已然知足。莫問正色說道,雖然仍差了少許,到了法台之上還有法拖延,較之那只差了三天未能飛昇的凌天宮軒轅子,他已是幸運的多了。

    老五聞言還要說話,莫問已然回到床榻閉目端坐,卯時三刻,喊我啟程。

    到得此時莫問已然難以安定心神,他有料事於先的習慣,凡事皆會事先想好應對之策,唯獨今日鬥法準備不足,只能隨機應變,見機行事。不過雖然無有準備,卻也自心中定下了大致的策略,先避其鋒芒,待得渡過天劫,再以天罡大符一擊制勝。

    卯時三刻很快到來,莫問出門上轎,火速趕赴護國寺……

第一百三十二章 鬥法
               
    由於動身較晚,轎伕一路快行,莫問自轎中強自定神運轉周天融丹練氣,古人多以只爭朝夕形容情勢緊迫,而他此時比只爭朝夕還要緊迫,當真是爭點奪秒,凡事皆有輕重緩急,若是此時還要恪守門規徒步前往,怕是連上清祖師都要罵他愚昧不知變通。

    轎伕行的很快,小半個時辰便趕到了護國寺南側落轎,莫問撩簾下轎,只見此處乃是一條東西街道,道路兩側皆有官兵把守,路上並無行人。

    兄弟昨夜未曾睡好?怎麼面色如此灰暗?張洞之快步迎了上來。

    睡的晚了些,這是作何?莫問抬手指著空無行人的街道。

    此乃周將軍為你備下的專行道路,直通法台,張洞之拉著莫問轉身東行今日有皇上親臨,文武觀瞻,百姓數萬,你可一定要勝了那和尚。

    定當盡力而為。莫問邁步前行。

    長達三里的道路很快走完,自此處可以看到巨大的法台,這離地五尺的法台顯然是拆走周邊房舍臨時擴建,東西南北各長兩里,東西北三面搭有觀戰聽經的高低坐席,北為皇上御席,東為本寺僧人席位,西為文武官員席位,南面為百姓和信徒散席,此時皇上尚未到來,東西兩處已是座無虛席,而南側更是擁擠不堪,場地站立不下,多有爬樹上房者。

    張洞之帶領莫問前往西側坐席,到得近前衝莫問使了個眼色,轉身而去。

    無量天尊,將軍恩德,天樞子永銘心頭。莫問走上前去沖泰然安坐的周將軍稽首道謝。

    周將軍聞言挑眉看了莫問一言,微微點頭,並未答話。反倒是其身旁的一個胖子站起身沖莫問拱手行禮,道長,你可還記得我?

    貧道見過王將軍。莫問稽首還禮,此人他是認得的,在蠻荒時便是求的此人放過了苗人一族。

    道長乃世外高人,別人不知,我是知道的,快請坐,快請坐。胖子熱情的將莫問摁在了旁側的座位,當日一別,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道長了,未曾想眾人口中護駕有功的王爺西席便是你呀,甚好,甚好,此番鬥法你一定要大顯神威,將那賊禿打個半死。

    此人體胖聲高,所說話語附近將校大多聽到了,不過眾人並未驚訝,反倒哄笑一片。莫問聞言亦未吃驚,先前自蠻荒的時候他就已然知道這個胖子與國師不合。

    就在莫問不知如何回應王將軍的無禮話語時,坐於王將軍旁側的周將軍轉頭開口,王老弟認得這小道士?

    那是自然,我們乃是舊識,這位道長可不是一般人物,法術高強暫且不說,所煉神丹更是活死人肉白骨,先前道長曾經贈我神丹一粒,前日我於青花樓遇刺,便是那枚丹藥救了我的性命。王將軍側脖抬手,指著脖子上的那道淺痕。

    周將軍聞言抬頭看向莫問,眼神之中已無小覷和輕視,他雖然領兵在外,都城消息卻仍然頻傳軍中,車騎將軍遇刺之事他自然知曉。

    救命恩人就在身旁,我竟不知,當真是罪過,待得比試結束,道長定要前往我府盤桓數日。王將軍大聲說道。

    無量天尊,區區小事,王將軍言重了。莫問再度稽首,雖然這胖子的這番慇勤是為了再索丹藥,但此人乃軍部大將,如此高聲宣揚,無異於替他揚名,到得此時,西席的將校官員已無人再用輕蔑眼神看他。

    這胖子雖然替他揚名,卻也耽誤了他的時間,一開口便喋喋不休,莫問礙於禮數隻能與之應答,開口之間便無法行氣,心中焦急非常。坐於周將軍左手邊的周貴人倒是知道莫問的處境,但此時人多眼雜,她亦不能隨意說話為莫問脫身解圍。

    無量天尊,諸位將軍乃忠勇之士,百戰之下受傷總是難免,貧道隨身帶有補元金丹三粒,可充盈元氣。療傷金丹三粒,可止血生肌,請二位將軍代為收下。莫問自懷中取出那兩隻小巧瓷瓶,放於周將軍和王將軍之間的木幾之上。

    兩位軍部大將聞言尚未答話,老五便心疼的自旁邊低語,老爺,裡面有七八顆呢。

    多嘴之言並不一定壞事,老五此語便是如此,周將軍和王將軍聞言皆微笑點頭。

    無量天尊,貧道先行回位稍作準備。莫問站起身沖二人稽首。

    道長自處。周將軍微微起身。

    少頃上場不用客氣,打他個面目青腫,看他還能否四處監軍。王胖子起身說道。

    莫問脫身之後邁步回到西南邊位,這裡有專門為他準備的一處座椅,座椅前方便是上台木階。

    老爺,你怎麼都給了他們?老五心疼的問道。

    莫問聞言並未答話,而是快速閉上眼睛專心行氣,他先前贈藥之舉有兩個用意,趁機脫身是其一,與軍部諸多將領交好是其二,若是真能戰敗國師,他日統兵北上還要依仗這些將校。

    老爺,要不要喝解藥?老五再問。等待片刻見莫問仍是不答,便再不敢多嘴打擾。

    辰時到來,伴隨著內侍的一聲『皇上駕到』,除了出家人直身行禮,其他人等盡數跪倒,口呼萬歲。

    皇上坐落,眾人平身,內侍宣讀聖旨,第一句天下昇平就令得莫問大為厭惡,此時北方仍在胡人的奴役之下,何來天下昇平。聖旨將天下昇平分功於三方,一為百姓忠善敬天,二是百官各行天道,三是佛光普照,佛祖庇佑。隨後便是對此番鬥法雙方的介紹,形容國師多用華美言辭,而介紹莫問則強調其護衛先皇血脈有功,無隻字片語提及其師門來歷。

    聽完聖諭,莫問心中大有涼意,當今皇上對於佛教如此推崇,怕是戰勝了國師亦無法取而代之。不過無論如何今日都必須勝他,今日法會分為了鬥法與辯法兩個部分,辯法自然不佔優勢,所以鬥法必須完勝國師才行。

    當今國師,護國寺住持廣譜禪師,請入主位。內侍閹人的叫喊極具穿透力。

    內侍話畢,佛樂響起,廣譜和尚身穿無上大衣,手持禪杖,緩步上台,此人終究為渡過天劫的佛門高僧,移步行走,不急不緩,從容有度。

    廣譜和尚自法台東側站定,一聲阿彌陀佛以靈氣發出,肅穆莊嚴,蓋過了台下竊語私聲,人群之中傳來了一片歡呼和拍掌之聲。

    東海王西席,上清道人天樞子,請入客位。內侍聲嘶力竭。

    莫問聞聲起身,老五急忙遞上了手中的布包,老爺,他拿了武器,你也拿上。

    莫問知道老五所遞乃是那根孝棒,但他並未接拿,這根孝棒對付尋常僧人自是可以,用來對付渡過天劫的高手用處不大,最主要的是他並不擅長使用武器。

    莫問緩步走上法台,並無道家樂聲送他,面對四面數萬雙眼睛的注視,他忽然感覺自己很孤獨,此番當真是孤軍深入,無有援軍,亦無退路。

    待得上了法台,他方才注意到法台之中畫有兩處三丈見方的圖案,偏西區域畫的是一黑白太極圖形,廣譜和尚所站立的區域亦有一三丈見方的圓形,圓形正中畫有一偌大的金色卐字。

    莫問緩步走至太極正中,稽首唱道無量天尊。

    此語他亦是以靈氣送出,卻未換來人群任何的回應。

    請國師與天樞子各顯佛道異能,只需分出高下,無需以命相搏。內侍再度高喊。

    此語一出,莫問轉身沖那廣譜和尚稽首行禮,那廣譜和尚亦合十行禮。

    行禮過後莫問深深吸氣凝神戒備。廣譜和尚亦是如此,他雖然託大卻並不輕敵。

    莫問見廣譜和尚並不主動出手,並不感到意外,此人身為國師,此處又是他的寺院,他若主動出手有失佛門高僧的風度。

    心念至此,莫問立刻引龍出海,行氣周天,只分出少許心神觀那廣譜有無異動。

    事實證明莫問所料極為正確,廣譜和尚並無主動出手之心,他是東道主,主動動手有失風度,除此之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莫問乃是挑戰者,若是一直不動手,折損顏面的是莫問而不是他。

    二人站立不動,各自都不著急,如此一來急壞了想要看熱鬧的皇上以及台下眾人,所謂觀看法會皆是假的,眾人到此為的是看鬥法,站立不動算怎麼回事。

    先前的幾刻鐘,眾人還以為二人在謀而後動,但等下來一直不見二人有所動作,便有人按捺不住高喊催促,莫問充耳不聞,急速行氣,到得此時他已經能夠清楚的感覺到進入紫氣只在片刻之間。

    一旦有人發出叫喊,立刻有人附和,片刻過後台下已然是一片催促聲,那廣譜和尚聞聲終於有了動作,手中禪杖微微點地,身形隨之離地而起,於三丈高空凌空定住。

    此舉立刻換來了眾人的驚呼,世人最為推崇的幾種神奇之中便有這凌空法術,廣譜和尚此舉一舉三得,既顯了神異,又維持了高僧風度,與此同時還逼迫莫問出手。

    莫問見狀自心中快速思量對策,心念轉動之下探手入懷取出黑盒,身形轉動的頃刻便畫寫黃符四張分置前後左右,這四道符咒名為幻符,可以借此隱藏身形,先前自蠻荒的時候他曾經試圖以這種符咒隱去苗寨卻因山峰太高而未能使用,此符乃是標準的障眼法,自行家看來並不足道,但此時施展開來,彷如轉身之間消失無蹤一般,眾人見他不到,立刻報以驚呼,隱身法術亦是世人欲求所不得者。

    施出幻符之後莫問再度趁機練氣,使用符咒是需要耗損靈氣的,倘若連番使用符咒,會延後進入紫氣的時間,渡劫之前只能用這一次。

    片刻過後,廣譜禪師直身落回法台,莫問亦揮手撤去了幻符,二人再度遙對站立,陷入對峙。

    兩刻鐘之後,莫問率先有了動作,轉身向法台西側走去,眾人見狀無不駭然,皆以為他要棄權離場。

    不過莫問並未下台,而是站立法台邊緣沖老五探手,解藥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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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福生無量天尊
               
    老爺,成了嗎?老五將隨身攜帶的解藥拋向莫問。

    莫問抬手接住,開塞服飲,轉而將那瓷瓶扔還老五,端茶與我漱口。

    老五聞言欣喜若狂,莫問雖然未曾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但若是因為耐受不住毒性而服用解藥,勢必沒有眼前的這種從容。

    漱口過後莫問轉身回到場中,此時台下已然是一片噓聲,在如此場合,中途飲水無疑是狂妄失禮的舉動。

    回場之後莫問並未急於動手,而是凝神內視,感知進入紫氣之後的種種變化,最為明顯的便是體內靈氣的大量增長,這種增長不是由黃入紅,由紅入藍時的那種上階式的增長,而是飛躍式的暴漲,是本的變化而非標的增加,先前的修行如同積水成潭,再多變湖,進入紫氣猶如湖水沖破湖堤連通江河,豁然暢通,極為寬闊。

    沒有進入紫氣之前感官雖然敏銳,靈竅卻仍有閉塞,此番當真是耳清目明,藍氣可動十里之氣,而紫氣則遠遠超過了趙真人所說的百里,已然與天地通心,若以天狼毫書天罡諸符可請神馭鬼,遮云蔽日。若書地煞諸符可翻江倒海,移山動岳。

    靈氣運行速度如同風車飛轉,周身輕盈無比,舒泰非常,此時氣海之中的靈氣已然處於盈滿狀態,補氣丹藥不再融解,而是處於一種候命待發狀態,只要靈氣有所消耗,立刻便會自動消融加以補充。

    就在莫問感知和熟悉自身變化之時,晴空之中出現了烏黑的雷云,這片雷云與尋常雨云不同,乃是單獨一朵忽然出現,出現之時無風隨行,且云色亦較雨云要重上許多。

    這道雷云出現的極為突然,令得在場眾人盡皆抬頭仰望,頃刻之間雷云便移到了法台上空,就在眾人以為這雷云乃是二人其中一人作法引發之際,雷云之中傳來了震耳虎嘯,餘音不止再有人聲傳出,上清門人天樞子修行有成,觸發天劫,雷部萬虎代宣上清法諭,上清准徒,免天雷加身。

    此番話語自云中傳出,振聾發聵響徹全城,在場眾人無不詫異驚駭,那般民眾多有跪地叩首者,世人信奉教派多無忠誠可言,皆是進廟燒香,進觀磕頭。

    福生無量天尊。莫問心中五味陳雜,強忍悸動口宣道號。這紫氣得來的多有不易,蠻荒煉丹,閉門苦修,以酒催化,友人傾囊,到得最後甚至用了服毒傷身之法方才趕在了鬥法之前渡劫,其中辛苦只有他自己知曉。

    此番前來的雷部萬虎與先前所至萬熊不同,代宣法旨之後亦不多待,亦不與莫問多話,驅駕雷云升高不見,雷云消散,晴空再現。

    到得此時,已無人再敢輕視莫問,莫問亦是心中大慰,此番雷部神將出現的恰是時候,於萬眾之前,於鬥法之際,眾人無不親見親聞,此番鬥法尚未開始,已然佔了先機。

    雖然已經身具紫氣,莫問卻並未急於出手,這倒並非是懼怕廣譜,廣譜雖然也是度過天劫的高手,但佛門僧眾並不擅長法術,若是動手廣譜必敗。他之所以不急於出手乃是因為此時他尚不能徹底自知,需要片刻時間體察和適應進入紫氣之後自身的諸多變化。

    雷云的出現,雷部神將的話語,無疑令莫問搶去了先機,但那廣譜和尚卻並無懊惱之意,面色如常,並不焦急,待得雷云散去之後雙盤坐定,左手平持禪杖,右手豎於胸前,垂眉閉目,高聲吟唱。

    莫問並不急於動手,隨那廣譜和尚唸誦經文,廣譜和尚所唸經文為梵文,前期較慢,到得後來越發急切,口唇疾動,梵語疾吐。

    片刻過後,莫問察覺到了異常,抬頭上望,只見隨著梵語經文的唸誦,離地五十餘丈的高空之中悄然出現了一座巨大的佛陀坐姿法像,法像出現之初很是虛渺,片刻過後變的很是清晰,金裝法眼,螺發垂耳,雙掌左垂右探,面蘊無上慈悲。再待片刻,憑空出現的佛陀法像發出了萬道金光,與此同時法口開啟,發出了和緩厚重的誦經之聲,所誦經文為漢語經文,講的是一部時下僧眾信徒皆在參習誦讀的十二因緣,誦經之聲一出,護國寺眾人齊聲附唱,暗蘊肅穆莊嚴,盡顯佛法慈悲。

    莫問見狀眉頭暗皺,他與廣譜和尚遙而相對,自然看到那佛陀所誦經文乃是出自廣譜之口,這尊憑空出現的法像並非佛陀真身,乃是廣譜僧人以神通幻化,旨在借佛陀金身法相震人心神,扳回先前雷神現身而失去的先機。

    但當今皇上和文武百官以及法台周圍的百姓並不知道內情,見得佛陀現身**,金光萬道,皆嘆其玄奇,多有跪地叩首,頂禮膜拜者。

    福生無量天尊,國師以玄妙神通幻化佛陀法相,借佛陀之口講經說法,不知佛陀本尊同意否?莫問提氣發聲,此時他已然是紫氣修為,又是全力發聲,此語一出,立刻蓋過了眾僧誦經之聲。

    莫問說完,台下眾人反應各不相同,有恍然大悟者,有疑惑不解者,有不知所措者,亦有不為所動者。

    那廣譜和尚對莫問所言置若罔聞,仍然盤坐誦經,且不管莫問所說為何,這高空之上的佛陀法像仍能震服場外眾人。

    這半空法像乃是虛幻所致,國師倘若繼續以幻象愚弄晉國子民,貧道便要出手毀了你這金身幻象。莫問再度提氣發聲。

    廣譜和尚仍然不加理睬,閉目垂眉唱誦佛經,其所發聲音經靈氣加重上傳之後與其原本聲音大有不同,故此眾人並不知道那法像所說經文出自他的口中。

    莫問見狀再度皺眉,對方所用雖為神通卻與騙術無疑,絕對不能讓那虛假法像誦完經文,如若不然便無法將其拆穿,心念至此,急速取出黑盒以紫紙畫寫雷符一道,踏地借力凌空而起,到得半空旋身揚手,充盈紫氣破體而出,雷符受到靈氣催馭,急速攻向那十餘丈外的佛陀法像。

    雷符本為陽性符咒,克制陰物大有奇效,對付虛假幻象亦有作用,符咒所至憑空巨響,震天巨響過後,偌大的佛陀法像頃刻之間消失無蹤。

    莫問剛剛進入紫氣,首次凌空並不嫻熟,故此不敢在空中多做停留,一擊建功立刻運轉靈氣落回地面,此時法台四面鴉雀無聲,人人瞠目,個個驚詫,敢沖佛陀動手,當真膽大包天。

    若是佛陀親臨,貧道勢必無法阻斷其講經說法,但這佛陀乃是假的。你那佛教乃外邦教派,我中土道家不曾欺壓於你,你應該謹守為客之道,行真做實才對,為何以此等幻術惑我晉國百姓?莫問落地之後高聲責問。

    那廣譜和尚見莫問毀了佛陀法像,又高聲問責於他,並未驚慌錯亂,而是緩緩起身搖頭長嘆,阿彌陀佛,我佛教確是小邦教派,佛法傳至中土這些歲月,我佛門僧眾一直恪守清規不事招搖,凡事皆讓你道家先行,何來不遵客禮之說。

    既然如此,你為何要弄虛作假,製造幻象愚弄世人?莫問看出對方在避重就輕,緊抓法像為假之事大行問責。

    阿彌陀佛,佛光普照豈能有假,道長乃中土道人,佛心慈悲,寬仁不究。廣譜和尚再度唱佛。

    莫問聞言愕然瞪眼,他未曾想到廣譜會當眾撒謊否認,此外廣譜的言下之意是法像之所以被他所毀乃是佛陀不屑與他爭鬥。

    更令莫問沒有想到的是那些圍觀百姓竟然對於廣譜所說大為認同,多有點頭贊同者,更有甚至竟然面露敬佩。

    貧道年歲尚輕,與長者狡辯爭嘴自是不如,但此番皇上有旨,命你我佛道同場,護國寺先前亦先行為貧道定下了先行鬥法,後行**的規矩,此番便請國師賜教神通**。莫問回歸本位,高聲開口。這個廣譜和尚已然五十多歲,年老成精多會造作,行止之下大有風度,他自忖無法與之裝模作態彰顯氣度,故此揚長避短,直接索戰,將他打趴在地,看他還有氣度否。

    阿彌陀佛,道長請。廣譜和尚合十彎腰。

    莫問見對方如此神情,知道廣譜和尚並不認為他能取勝,對方有此種想法亦不奇怪,畢竟對方渡過天劫已然多年,而他則是剛剛進入紫氣,連如何駕馭紫氣都不熟練。

    事實確如廣譜和尚所料,莫問此時確實對於入紫之後的諸多變化不甚瞭解和適應,只是通過先前的凌空出手大致判斷出了自己目前可以凌空三十餘丈,靈氣可外放十餘丈,除此之外對於身法的速度以及其他諸多變化皆不能做到了然於胸,自然也就做不到駕輕就熟。

    莫問見廣譜和尚沒有主動出手之意,略作猶豫之後緩步向東走去,行走之時趁機熟悉紫氣和其他變化,與此同時自心中回憶廣譜和尚自蠻荒對他出手時的速度,那時他尚未進入紫氣,便已然能夠躲過廣譜的攻擊,由此可見廣譜身法和速度有所欠缺。

    沉吟之際已然走到了法台正中,此時廣譜不敢再託大閉眼,而是凝神直視著他,眼神之中大有戒備。莫問見狀知道廣譜礙於國師身份不便主動出手,心中大是暗喜,廣譜身法本就有所欠缺,被動防守更會大失先機。

    再行十餘步,莫問停了下來,此時廣譜僧人已然全神戒備,握有禪杖的手青筋畢露,到得此處他已然能夠察覺到對方戒備之下發出的護體靈氣,廣譜和尚年紀很大,修行日久靈氣穩固,雖然同為紫氣,靈氣修為卻勝他不少,靈氣深厚有著諸多好處,其中之一便是抗打能挨,以擒風鬼手很難將其制服,還需依仗符咒才行。

    短暫的停頓之後,莫問再度邁步前行,抬腳仍然緩慢,但落腳陡然加速,追風鬼步弧閃而出,右掌於前衝之際已然後揚聚勢,到得手臂可及之處立刻出手。

    那廣譜僧人駭然大驚,想要側身躲閃已然有所不及,莫問右掌已經摑上了他的左臉,耳光清脆響亮……

第一百三十四章 毫無氣度
               
    莫問一擊得手,揮出的右掌已然令得身體左斜,便趁勢轉身以左腳旋踢,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廣譜和尚竟然並未躲閃,而是提氣於胸,以前胸硬受了這一腳。

    莫問落地之後立刻急退抽身,先前這一回合貌似佔了上風,實則並非如此,那一掌旨在羞辱對方,故此並未以靈氣助力。但隨後補上的那一腳卻是發出了靈氣的,落腳彷如踢中銅鐵一般,不但沒有踢傷廣譜,自廣譜前胸傳出的反震之力還令得他左腳微麻,此人極有可能練有金剛不壞的護體功夫。

    莫問急退三丈方才定住身形,只見廣譜和尚雙眼凶光一閃,隨即隱藏而不見,手持禪杖站立原地並未上前還擊,而是單手豎於前胸,阿彌陀佛,我佛慈悲,道家乃中土本宗,佛教遠道而來不能與主家爭勢,況且道長年紀尚輕,貧僧不可以大欺小,請道長盡施武學所能,貧僧這身皮囊還受的住。

    廣譜和尚此語一出,立刻換得震耳欲聾的拍掌之聲,台下那些觀戰百姓無不大贊廣譜有寬容之量,長者之風。反倒多有鄙夷莫問者,原因乃是他出手便傷人臉面,失了氣度,落了下乘。

    莫問聞言又氣又怒,廣譜和尚先前分明是因為躲閃不及才會中招,卻恬不知恥的說成是有心客讓道家,這番話不但挽回了顏面,還大大的貶低了他,世人不明真相皆怪他動手傷人顏面,卻不知當年自蠻荒王將軍帳外若非他躲閃及時,已然命喪廣譜偷襲之下了。

    莫問心中雖然氣怒,卻強行壓制定神沉吟,這廣譜和尚自知身法落於下風,便依仗強悍的護體功夫任憑他出手攻擊,這護體的功夫的強弱主要取決於靈氣修為的高低,廣譜和尚的城府極深,揚長避短的打法到了他的嘴裡就成了謙讓和寬厚。外人不明真相,哪知道他是因為身法不濟才主動提出這種對他有利的打法。

    廣譜和尚說完便盤坐於地,將禪杖橫於雙腿之上,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完全是一副大德高僧的神情,大有犧牲自身皮囊顯佛門慈悲的意味。如此一來,台下眾人再度拍掌以表敬佩。

    莫問見狀哭笑不得,於心中暗道世人愚昧,為假象所惑,廣譜和尚之所以坐下乃是因為氣海乃是其柔弱之處,再厲害的護體功夫亦經受不住攻擊氣海,廣譜和尚這是為了護住氣海,壓根兒就不是什麼慈悲和任他出手。

    到得此時,莫問終於明白對方的厲害之處了,廣譜和尚的心機很重,精通詭詐攻心之術,種種私心皆被其說的冠冕堂皇。而今又擺出了這副任人宰割絕不還手的架勢,最為陰險的是他最後那句『請道長盡施武學所能,貧僧這身皮囊還受的住。』這句話大有自我貼金之意,無異於『你傷不了我』,若果不去打他,廣譜和尚就不戰而勝了,而且勝的很是榮耀。若是過去打他,他此時已經坐下護住了弱點,三兩招之下勢必無法見功,此時圍觀眾人正在注視,別說三兩招了,就是過去給他一腳,亦會被眾人看作毫無氣度。

    打,就是沒有氣度。不打,就是主動認輸。人家已經明擺著告訴你了不怕你打,你再不打就是自認不敵。打不對,不打也不行,怎麼如此彆扭?

    福生無量天尊,國師先前於蠻荒偷襲於我,故此貧道才掌摑於你。國師護體神功極為霸道,貧道佩服,但國師你不可如此揚長避短,貧道精通身法騰挪,若你能有一掌一腳打中貧道,貧道便算輸了,可否?躊躇過後,莫問強行忍下怒火出言說道。

    莫問說出這番話之前,早已經猜到圍觀眾人會有何反應,果不其然,圍觀眾人一聽,立刻不再怪他出手掌摑國師,亦明白國師坐下其實是在大耍賴皮。

    阿彌陀佛,貧僧確實監軍於蠻荒,卻不知何時於何處偷襲過道長?廣譜和尚緩緩發問。

    莫問聞言心中又是一堵,廣譜和尚的每一句話都藏有後招,這句話又是一個圈套,倘若回答半夜時分自王將軍大帳之外,他勢必會追問為何深更半夜前往王將軍大帳,倘若如實回答就把王將軍給出賣了,王將軍雖然貪財好色,卻終究是放過了蠻荒苗人,時下收下禮物而不負人之托者已然算是好人了,自然不能出賣於他。可是如果不答,便有污衊廣譜和尚之嫌。如此一來又成了個彆扭的局面。

    貧道不喜胡攪蠻纏,你身法不如貧道,便坐在那裡裝模作樣,你若真正有心想讓,請站起身來,貧道若不將你一擊斃命便隨你處置。莫問高聲說道,這老禿驢太過奸猾,說是絕對說不過他的,只能手下見真章,倘若廣譜和尚真的站起身來,他會立刻畫寫重符取他性命。

    此語一出,毀譽參半,有支持他的明眼人,明白他是無奈之下出言激將。亦有指責他的混沌者,怪他年少狂妄,毫無大家氣度。

    廣譜和尚聞言並未立刻答話,亦沒有站立起身,他很清楚倘若起身,莫問勢必會不惜代價取他性命。但莫問已經高聲沖其發難,若不站起便是露怯。

    速速起身,莫要故作高深,鬥法靠的是真實本領,不是奸猾言語就能獲勝的。莫問見廣譜和尚躊躇,再度出言催促,年輕有年輕的好處,年輕人年輕氣盛,便是急切了些,亦有情可原。

    就在此時,北側御席傳來了內侍的叫聲,此番乃是佛道鬥法,非武人較技,請天樞道長回返己位,各顯神通法術。

    莫問聞言轉頭看向御席,只見那年輕的皇上正一臉的索然無趣,他想看的是玄奇的法術,而不是武功招式。

    福生無量天尊。莫問高聲唱道,轉而移步歸位,他擅長的正是法術,皇上口諭正中他的下懷。

    回歸太極原處,莫問並未遲疑,取出天狼毫提筆就是一道雷符,畫符畢了,右手一二指翹筆向上,餘下三指將那畫好的符咒平直揮出,直襲廣譜和尚。這一動作非他首創,而是根據黑盒上端的細微擦痕揣度而出,趙真人生前想必亦是如此為之,這二指翹筆三指揮符之法在他尚未進入紫氣之時便已經揣摩於胸,卻因靈氣無法外放而不得嘗試,符紙若是豎立揮出,破空阻力較大,去勢不快,對手亦易於防範。若是平直揮出,破空阻力較小,去勢迅疾隱秘不易為人察覺。

    二人之間的距離當有五十幾步,一步約為三尺,時下十尺為一丈,十餘丈恰好是莫問此時靈氣外放所能達到的距離。

    紫符平飛而至,雖然去勢隱秘廣譜和尚仍然有所察覺,待得雷符飛近,氣凝雙臂揚杖平拍,莫問所揮符咒乃平直而至,若是橫掃怕有錯手,故此只能平拍。

    禪杖為鐵銅錫金多種金屬熔煉而成,堅硬無比,而紫符乃紫竹漿曬,很是柔軟,但符咒之上已然加蓋法印,蘊有雷霆之威,禪杖擊中紫符產生了駭人的巨響和猛烈的氣爆,廣譜和尚周圍丈許見方的木台瞬時被氣lng沖毀,氣lng外沖,木屑飛濺。

    廣譜和尚失了踏腳之地,借助氣lng掠至半空,反手揮舞禪杖憑空下掃。

    莫問見狀暗自冷笑,廣譜終於裝不得慈悲開始反擊了。

    廣譜和尚手中禪杖雖然是憑空下掃,但那禪杖之上含有其外放的靈氣,靈氣所至,法台正中出現了一道崩碎裂痕,裂痕急速向西豁開,直衝莫問攻來。

    莫問並未凌空閃避,亦未移身閃躲,而是開盒再夾紫符一張,回筆再書雷符一道,揚手平掃而出,廣譜和尚此舉旨在毀他落腳之地,既然對方心存此念,自然不能讓對方得逞,無論如何亦要保住腳下法台。

    雷符於三丈之外與廣譜禪杖揮出的靈氣相撞,巨響再起,氣lng重現,木屑又飛,腳下畫有陰陽太極符的法台雖然受到波及卻並未坍塌。

    擋住了廣譜和尚的攻勢,莫問並未反擊,因為那廣譜和尚此時凌空高度已然超出了他符咒所及,攻之不到,鞭長莫及。若是凌空追擊恐怕多生意外,畢竟剛剛進入紫氣,尚不熟悉凌空迴旋。

    所謂鬥法亦需鬥智,此番那廣譜和尚腳下卐字已然被毀,他若落地只能落於旁處,這一回合已然佔據了上風,且看廣譜和尚如何應對。

    廣譜和尚似乎發現了他的意圖,凌空搖擺身形,禪杖接連揮掃,三道靈氣再度自上空急速斬下,所取仍是他站立之處。

    由於靈氣所至皆會造成裂痕,故此莫問再畫雷符三道,旋身發出前往阻攔,三聲氣爆先後傳出,法台大片塌陷,莫問落腳之處亦處在氣lng波及之中,無奈之下只得捨棄,晃身閃出,急速衝向法台東側,紫符再出,此番畫的乃是火符,兩道火符立刻將東側法台燃起熊熊烈火,烈火起時,他已然閃身回到西側,搶佔了西南那處殘存的角落,此時那廣譜和尚凌空時間已然不短,用不了多久便要落地,而今法台之上只有他這一處立錐之地,且看廣譜落於何處。

    廣譜和尚眼見法台被毀,立刻看透了莫問的意圖,凌空轉身急速向莫問所站之處俯衝而至,莫問本欲再以雷符攻他,閃念之後並沒有出手,若是出符,廣譜和尚便可趁勢借力再回空中,若是對方一直如法炮製,連番畫寫紫符將導致靈氣大量耗損,得不償失。

    那廣譜和尚疾衝而至,途中並無出手之意,莫問眼見於此,不禁暗自疑惑,廣譜若要搶奪站位應該以靈氣先行攻他,然後趁他防守之際落於法台,可是廣譜並沒有這麼做,此人意欲何為?

    心中存疑,莫問便沒有急於出手,容那廣譜落於殘台邊緣。

    與本國師鬥法你必敗無疑,此時收手,准你建觀百座。廣譜落地之後立刻細語傳音。

    若由得你們妖言惑眾,我中土子民早晚斷根絕種。莫問此時體內尚餘大量靈氣,不論星宿天罡或者地煞諸符盡數畫的,厲害法術尚未施出,豈能中途收手,故此聞言絲毫不為所動,雷符再出,急速攻他。

    廣譜和尚見得符咒到來,並未封擋,而是急速後退掠至燃有大火的法台上空,身形快速旋轉,法台下的熊熊大火受其靈氣引帶,不再向四面波及,而是盡數向其靠攏。

    廣譜和尚於烈火之上慈悲揚聲,貧僧甘願認輸,懇請道長容我護國寺僧人撲滅大火,免傷無辜百姓,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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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鬥法結束
               
    莫問瞠目結舌的看著半空中的廣譜和尚,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對方會做出此等舉動,法台周圍的看席距離法台很遠,法台著火的確能炙烤到圍觀的眾人卻絕對不會燒到他們,廣譜此舉根本就是譁眾取寵的苦肉計,且用心極為狠毒,用了『懇請』二字,無形之中將他說成了一心求勝,不顧百姓死活的狹隘之人。

    廣譜此舉立刻換來了滿場的稱讚和拜服,廣譜此時身在高空,靈氣外散斂住了下方熊熊烈火,確有捨身為人的大慈大悲意味,加上其垂眉閉目的寬和神情,更是令得眾人對他極為高看,護國寺眾僧已然開始提水滅火,而圍觀眾人亦沖上前來幫忙撲救,緊張的鬥法瞬時成了廣譜捨己救人的弘法大會。

    皇上有旨,著天樞道長求雨滅火,協輔國師庇護百姓。就在莫問憋氣不已之際,北側御席傳來了內侍的尖叫。

    莫問聞言更加氣怒,當下情形乃是廣譜和尚鬥法不敵而用的苦肉計,實則他此舉純粹多餘,不用滅火也燒不到眾人。皇上不明所以竟然命他求雨滅火,請調風雨雷電四部極為繁瑣且大耗靈氣,最重要的是若無有緣由的請調四部天將是要受到上天責罰的,退一步說就算是召之即來他亦不會做法降雨,那廣譜和尚既然擅長做戲,就讓他一做到底,看他能否真的捨生取義。

    回皇上,貧道求不得雨來。莫問高聲回話。那聖旨說的大有問題,便是行險求雨,亦是輔助國師,這種憋氣的事情他自然做不得。

    你先前分明自長黃二縣求下雨來,亦領取了官府賞銀,為何此時卻不得降雨,快快求雨,不然皇上便要拿你治罪。內侍再度高喊。

    回皇上,非貧道有心違抗聖旨,而是降雨的神將往北方降雨去了,此時不在家中。莫問隨意找了個推諉的理由,此時絕對不能求雨,因為不符降雨天規,逆天而行必受責罰。

    皇上焉能不知莫問是故意推諉,聞言亦奈何他不得,便高聲命令內侍攙扶他下席救火,莫問見狀仍然未動,看來這皇上受那廣譜的熏陶著實不淺,做戲很有一套。

    一開始是僧人和百姓救火,後來西側百官見皇上意欲親自動手,亦參與了救火,拿拿捏捏做個樣子,唯獨莫問站立殘台一角無有動作,此時他心中大有怒意,恨不得那裝腔作勢的廣譜被大火燒死方才痛快,好生可惡的禿驢,好生陰毒的苦肉計。

    不過莫問所想並未如願,法台本是臨時搭建,下為圓木支頂,上鋪木板,此番著火的只是那些木板,圓木並未燃著,頃刻之後大火便被撲滅,廣譜和尚落回地面,神情很是疲倦,袈裟多有破洞,皇上急忙上前安慰,百官拱繞探問,百姓遠處敬仰,那廣譜一副寬厚平和神情,雖站立不穩卻強打精神謙遜還禮,大加謙虛。

    莫問此時被晾在了一旁,心中憤怒異常,先前大火並未燃燒多久,廣譜乃渡過天劫的高手,自空中停留那段時間並不足以令他累成這個樣子,他是故意裝出虛弱神態誇大自己為救眾人而付出的辛勞,亦以此來終止這場鬥法,這場鬥法若是繼續下去無疑會令他出醜,到此中止可以令他處於不敗之地,他的主動認輸不但沒有令他丟臉,反倒在世人面前彰顯了佛門的捨己為人和他的寬宏慈悲,世人不但不會小看他,反倒會認為他是一個視勝敗為浮云的高僧大德。

    莫問為了準備這場鬥法當真是竭盡所能,費盡心機,突破紫氣之後的諸多霸道法術尚未來得及施展,就此作罷他自然心中不甘,但此時又無法再上前索戰,不然更加顯得道門中人小氣偏激,便是以法術勝了廣譜,亦會為世人嘲笑和看低。事情一開始便不順暢,廣譜和尚的所為一直令他感覺非常的彆扭,始終有種吐不出嚥不下的憋悶。

    就在他以為鬥法就這樣不了了之之時,那廣譜和尚的一番話再度令他怒火中燒,阿彌陀佛,今日法會乃皇上欽定,半途而廢對萬歲不敬,請皇上準許貧僧與道長完成鬥法。

    他裝出了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皇上聞言極為感動,自然不會同意二人鬥法,不過如此一來他便徹底洗清了先前舉動是為了逃避鬥法的嫌疑,便是有那麼幾個心中犯疑的明眼人,此時亦被他迷惑,對其暗自佩服。

    莫問在旁被氣的笑了,這廣譜和尚當真是個高手,常年打坐令得他對於人性揣摩的極為透徹,所作所為極具矇騙之能事,休說那些圍觀百姓,就連皇上亦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中。

    法會若是半途而廢乃是對萬歲的不敬,對藥師佛的不敬,貧僧定要完成今日法會,與皇上,與文武,與百姓一個圓滿。廣譜和尚輕聲說道。

    莫問聞言既有鄙夷又有疑惑,鄙夷的是此人若真的有傷在身,聲音豈能傳的這麼遠,但此時無人注意這一細節。疑惑的是這個廣譜似乎真的想要與之繼續鬥法,他究竟有何陰謀。

    我佛慈悲,國師心性仁善,寬厚待人,鬥法之時無法無所不用其極,自不能佔得上風,鬥法之事不可再行,寡人准你半個時辰,與他辯法,時辰一到,國師當立刻回寺休養。皇上說道。

    謝皇上。廣譜和尚合十彎腰。

    到得此時莫問幾乎怒不可遏,皇上的言下之意是廣譜和尚一直在寬厚忍讓,而他則一直在無所不用其,此番話語自皇上口中說出,其他圍觀百姓自然也是如此認同,這次鬥法他分明是勝券在握,怎麼糊裡糊塗的落了一個人心盡失,萬人仇恨的下場?

    老爺,喝點茶水。莫問氣怒之際,老五端茶來送。

    怎麼成了這個局面?莫問轉頭看向老五,老五是永遠不會站到他人陣營的。

    我也不知道,管他的呢,反正他是打你不過。老五再遞。

    莫問自法台躍下,接過茶杯一飲而盡,實則他並不口渴,只是心中有火。

    老爺,你現在真的很厲害。老五真心稱讚。

    十成法術施了一成不到,何來厲害之說?莫問轉身走向自己的座位,此時眾人已經開始收拾場地,準備那半個時辰的辯法。

    回到自己的座位,文武官員已經自場中回返,路過他身旁的時候都與之打招呼,莫問陰著臉皆不搭理,這些人先前都是前去逢迎國師去了,此番與他打招呼毫無誠意可言。

    就在莫問暗自生氣之際,一侍女端茶而至,趁放茶之際低聲說道,貴人有言,國師意在激怒先生,先生萬不可受其引帶。

    侍女說完轉身離去,莫問轉頭看向周貴人,周周人此時亦轉頭而望,二人眼神相接,周貴人衝他微微點頭,莫問點頭回應。

    周貴人舉動自然瞞不過坐在其右手旁的周將軍,周將軍有感,轉頭看了莫問一眼,眼皮微跳,凶光一閃而逝。

    莫問見狀暗自嘆氣,周將軍定是誤以為他與周貴人有私,此番當真是禍不單行。

    由於人數眾多,場地很快清空,廣譜和尚緩步走上場中空地,莫問亦起身上場,廣譜和尚四方合十唱誦阿彌陀佛。莫問站立未動,這廣譜奸猾之外披了一層多有禮貌的外皮,禮貌越周全的人往往心性越奸詐。

    皇上有旨,鬥法已畢,此番只辯論教法,不得動手。內侍又跑出來尖叫。

    國師先前多有勞累,賜座。內侍再度轉述皇上言語。

    此語一出,立刻有人為廣譜和尚送上了**錦團,廣譜和尚道謝之後坐於錦團,抖動袈裟做好了開講的準備。

    莫問受到如此冷遇,心中既哀且怒,此番鬥法當真是無比憋氣。

    老爺,坐著。老五抱著木椅跑了過來,此舉自然是無禮之舉,不過他可不管圍觀眾人的噓聲。

    回去,不可再來。莫問溫言訓斥。

    老五聞言點頭答應,轉身跑走。

    先前鬥法貧道已然贏了你,你年歲長貧道三十有餘,這辯法之事貧道認輸。莫問高聲說完坐進了椅子。

    莫問言語自然換來一片鄙夷罵聲,莫問聞之心中有氣卻又無可奈何,胡攪蠻纏他自知不是那廣譜和尚的對手,只能緊抓鬥法佔據上風這一優勢。

    阿彌陀佛,道長所言極是,貧僧確是輸了,今日乃是藥師佛聖誕,貧僧當誦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為皇上祈福,為百姓求安。廣譜和尚緩言慢語。

    不消說,他這番話自然又是換得了滿堂彩四方聲,到得此時已然無人認為他是真的輸了,皆被他的寬容氣度所折服。

    莫問聞言閉目長嘆,有時候真相和實力並不能決定勝敗,能否迎合眾人需求,能否裝出從容氣度才是勝敗的關鍵。

    廣譜和尚所講經文極為緩慢,聲音洪亮,傳揚四方,眾人聽到精彩處多有喝彩,卻無一細心之人思量廣譜和尚為何先前有氣無力,片刻之後便如此中氣十足。

    這半個時辰對於莫問來說無異於煎熬,卻無法提前離場,到得此時他已經知道國師之位永遠無望,世人對他有著太深的誤解,他在眾人眼中已經成了狠毒狂妄的淺薄之人。

    他亦知道廣譜和尚是故意留下他進行羞辱的,心中無比氣怒卻只能強行忍耐,前年初到晉國之際他與老五曾經遇到了一位青木道長,那位青木道長向他說起過白沙觀的陽明道人和菩提寺老僧辯法一事,辯法未完年逾八旬的陽明道長便將那老僧扔下了法台,這件事情他原本只當笑話來聽,未曾想此時亦遇到了同樣的情況,他現在就有沖上前去將廣譜和尚扔下去的念頭。

    廣譜和尚講完經文並不罷休,再度宣講佛門教義,此人乃真正的高人,所講人人平等之時含沙射影污衊道教人分貴賤正論,莫問聞言咬牙忍耐沒有妄動,此時有皇上和諸人在場,必須忍耐。

    令莫問沒有想到的是廣譜和尚隨後竟然開始點評於他,句句皆是讚美包容之言,他每說一句,場外人群便傳來一陣欽佩和鄙夷之聲,欽佩的自然是廣譜和尚的氣度,鄙夷的自然是莫問的兇狠淺薄。廣譜當真高明無比,要想獲得他人的尊重,最好的辦法就是讚美自己的對手,廣譜僧人此舉實則是在極力貶低他,借此向自己臉上貼金。

    聽到此處,莫問睜開了眼睛,緩步向場外走去,到得場外自老五手中拿過那根孝棒轉身走了回來,此時場外已然傳來了驚呼之聲。

    莫問置若罔聞,徑直走到廣譜和尚面前,衝著那泛光的腦袋就是一棍……
            
第一百三十六章 痛打國師
               
    莫問動手之時已然不再憤怒,反倒出奇的平靜,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痛毆這個一臉仁善之相的廣譜和尚,這口氣絕不能憋在心中,不然會將自己憋瘋,憋死。

    那廣譜和尚眼見孝棒揮來不但毫無懼怕躲閃之意,眼神之中反倒暗藏喜色,他等的就是莫問失態大怒,只要莫問動手傷他,便會徹底坐實惱羞成怒的罪名。

    廣譜和尚心機的確深沉,但他亦有料想不到之處,莫問向他走來之時,他已然注意到莫問手中所提棍棒有木質紋理,而這種木棒根本承受不住多少靈氣,一揮之下必定斷裂。但是他想錯了,莫問一棍砸下木棍不但沒有斷裂,反倒令他周身劇痛,如遭雷擊。

    莫問見廣譜和尚面露痛苦神情,知道孝棒起了作用,回手又是一棒,我說不過你,卻打的過你。

    這廣譜和尚雖然度過了天劫,兩棒下去仍然令他面目扭曲。莫問既然已經動手,自然不會再有顧忌,一擊過後又是一擊,一棒過後緊跟著一棒,接連七棒,那廣譜和尚終於耐受不住,凌空而起加以躲避。

    此時包括皇上在內的眾人方才自巨大的驚愕之中回過神來,內侍扯著嗓子高喊,皇上有旨,將那妖道抓起來。

    莫問聞言仍未停手,凌空躍起追打廣譜,廣譜此時並無兵器在手,而護體功夫又完全失效,只能自空中迴旋閃躲,幾番閃躲之後又被莫問追上,接連兩棒將他砸回了地面。

    皇上雖然下了旨意,卻有誰敢上前捉拿莫問,那些圍觀之人自然不會上前伸手,他們是看熱鬧的,只要有熱鬧可看,根本不在乎挨打的是街頭乞丐還是他們先前頂禮膜拜的佛門高僧。

    落回地面之後莫問仍然貼身追打,廣譜為了保持風度,便是周身劇痛亦不能出聲求援,只能施出身法左右閃避,寄希望於皇上能夠阻止莫問的瘋狂行徑。

    到得此時莫問已然毫無顧忌了,世人之所以低頭多是因為有所求,而今國師之位已經無望,半年的心血付之東流,他已經無有所求了,心中所想的就是痛毆廣譜,逼迫廣譜狼狽逃竄,向世人證明他獲勝並不是廣譜和尚讓他。

    存了這種念頭,莫問便如影隨形的追著廣譜猛掄孝棒,若是以法術打他反倒顯不出本領,以一根木棒打的他到處逃竄,世人應該能明白真相究竟是怎樣的。

    快將那妖道拿下。內侍的喊叫一直未曾停止,聽得莫問很是厭煩,但他並未分散心神,而是認準了廣譜一味追打,片刻之間已然打了他二三十棒,那廣譜亦有耐性,便是挨打亦不叫喊,他心中很清楚一旦叫嚷就會露底。

    官兵在內侍的催逼之下硬著頭皮上前做勢,還有那護國寺的僧人見廣譜被打,亦衝過來試圖援救,但這些人根本無法攔住莫問,廣譜逃到哪裡莫問就追到哪裡,追上就打,廣譜此時已然鼻青臉腫,眼見再留在此處莫問真會取他性命,便凌空而起向東逃去,莫問凌空追上,沖其後背又是兩棒,廣譜吃痛,拚命加速,莫問再追又打,如此這般徑直將那廣譜和尚攆出了五六里,方才停了下來不再追趕。

    出了心中悶氣,莫問感覺周身舒泰,由於掛念老五便急速回返,此時那面白無鬚的內侍仍然高喊捉拿妖道,莫問此時已然騰出了手,自空中迴旋衝向了北側御席,將那扯著嗓子叫嚷的內侍一棍打倒。

    護駕!皇上驚慌之下急召左右。周圍護衛聞聲紛紛擋在了他的身前,這些護衛很清楚自己攔不下莫問,故此擋在皇上身前之後多是閉眼等死。

    福生無量天尊,啟稟皇上,國師神通無邊,寬厚禮讓,此時已經禮讓到五里之外了。莫問提氣高喊,這場鬥法他已經功敗垂成,卻不能憋著這口怨氣離開。

    來人,快將他拿下。皇上驚恐不已,唯恐莫問似打那內侍一般給他一棒。

    國師先前護衛百姓,累的站立不穩,此番怎麼跑的這麼迅捷?莫問高聲喝問。

    此時西側席位的武將正向此處急速趕來,邊跑邊喊,勸說莫問不要衝動。

    你是當今皇上,我是晉國子民,我不會傷害於你。莫問冷哼一聲,踏地借力向西席掠去,此時老五正在那裡焦急等待。

    老爺,打跑和尚就行了,你嚇唬皇上幹啥呀?老五接過孝棒出言問道,莫問此時很是平靜,不似怒火中燒的神情。

    我打的是那自絕子孫的閹人。莫問隨口回答。

    莫道長,快跑。王將軍沖其大使眼色,此人非常肥胖,救駕時跑在了後頭,莫問掠回之後,他反倒成了前陣。

    貧道所行之事並未違反大晉律法,我看誰敢拿我?!莫問提氣發聲,既然得不到世人的尊重,只能讓他們懼怕。

    此時那周將軍已然跑到了皇上近前與皇上說話,由於離的較遠,不知二人所說為何,片刻過後皇上匆匆離場。

    先生,此事怕是難以善了。周貴人走上前來沖莫問說道。

    我們主僕還是此時離去吧,免得連累貴人。莫問嘆氣搖頭。

    此時若走便會落人口實,先行回府再做計較。周貴人橫了莫問一眼,與侍女先行。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沖老五招了招手,二人按原路返回。

    兄弟,你好生威猛啊,軍部將軍多恨那國師,此番你當真是為他們出了口惡氣。張洞之追了上來大笑開口。

    張將軍離我遠一些,以免受到牽連。莫問回頭看了張洞之一眼,張洞之神情如常,不似嘲笑揶揄。

    怕個什麼,你便是被抓進大牢,我也會去看你。張洞之笑道。

    大牢怕是關我不住。莫問聞言心中一暖,此番雖然大事未成,卻結識了周貴人和張洞之這兩位朋友。

    不與你說笑了,你如此行事令得皇上顏面無光,日後怕是難以有所作為了。張洞之嘆氣搖頭。

    我爭奪國師之位乃是心懷天下,意欲輔佐明君匡復國土造福萬民,並非為一己之私,不得成事我心中固然遺憾,但不重用於我亦是晉國的損失。莫問平靜的說道。

    你這話讓外人聽到,又要說你狂妄了。張洞之笑道。

    狂妄什麼,我家老爺的本事你們也看到了,有本事的人都這樣兒,沒本事兒的才跟那禿驢一樣裝風度。老五插嘴說道你這奴才倒是護主,你可知道你家老爺此番闖了大禍?張洞之無奈的看了老五一眼。

    老五聞言咧嘴一笑,不再接話。張洞之轉頭看向莫問,依我之見,你還是盡快離開此地,晉國禁衛多有弓兵,好生厲害,你切莫託大。

    多謝張將軍提醒,我若就此逃去勢必淪為晉國罪人,我即便是無有作為亦不能背負罪名,不然日後如何於國中行走。莫問搖頭說道,既然不得官家重用,就只能回歸降妖除魔的老路,此番鬥法勢必令他名聲遠播,世人就算輕看他的氣度和品格,亦不敢小覷他的符咒和法術,終有一日世人會消除對他的誤解。

    言之有理,你先回王府,我還有司職在身,交了差事便去尋你。張洞之止步。

    你還是回府吧,與我走的太近終是不好。莫問回頭說道。

    你先前打那和尚的豪氣哪裡去了,怎得如此婆媽,快走。張洞之皺眉擺手。

    莫問點頭過後轉身邁步,回程仍然坐轎,此時消息已經傳開,轎行鬧市,聞得市井所談皆為今日鬥法之事,令莫問感到欣慰的是眾人雖然對他評價甚壞,卻都知道那國師後來是被他給打跑了的。

    聽得這些,莫問啼笑皆非,衝動有時亦不全是壞事,先前若不是氣怒之下追打廣譜和尚,世人便會以為他是真的技不如人。

    回返王府,周貴人已然於正廳等候,主位的桌幾上放著粥飯菜蔬。

    你數日未曾進食,先吃點粥飯吧。周貴人坐於主位探手撫額,見莫問進門,探手指著旁邊的粥飯沖其說道。

    給貴人添了麻煩,我已命老五收拾行裝,待得傍晚時分若無追責,我們便要離去了。莫問坐到了客位。

    胡說什麼,坐過來,你是怕我這寡婦身上的晦氣髒了你不成?周貴人不滿的看著莫問。

    莫問見周貴人言辭大有怒意,便離開客位,坐到主位二席端起了飯碗進食稀粥。

    今日之事確是嚴重,不過你亦無需太過擔心,家父自朝中大有地位,必能保你不受追責,先安穩一些時日,隱而後圖。周貴人說道。

    莫問聞言大為感動,轉頭看向周貴人,周貴人所說的這些話令他感到了暖意。

    有些事情你想必亦有所察覺,我的兩個皇兒終有一日會執掌大寶,到得那時你便可以施展抱負。在此之前便委屈你在這府中保護我們母子。周貴人說道。

    莫問聞言並未立刻回應,他對於官場勾心鬥角已然厭惡透頂,實不願再留在這裡,但周貴人待他著實優厚,撇棄其中暗藏情意不說亦有知遇之恩,是走是留一時之間很難作出決定。

    先行吃飯吧。周貴人並未催他決定。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再度拿起了湯匙,就在此時,府外傳來了內侍的尖叫,王府西席莫問接旨。

    二人聞聲面面相覷,聖旨到的這麼快,定是凶大于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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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容於晉國
               
    短暫的猶豫過後,莫問放下飯碗起身出門,只見傳旨內侍單手承托聖旨站於門外,身後跟有一隊禁軍,各個穿戴盔甲,攜帶武器。

    皇上有旨,東海王府西席莫問,罪犯欺君,念其先前護王有功,免其死罪,著即刻離境,永不得返。內侍心驚膽顫的宣旨。

    莫問聞言愕然呆立,這追責不但下的急而且下的狠,比放逐還要重上三分,竟然要他馬上離開晉國,而且日後都不得回來。

    莫問呆立之際,有侍女出門賄那內侍,內侍懦懦的看了莫問一眼,不敢受賄,只是催促莫問收拾行裝盡快上路。

    愕然回到院中,周貴人正遣人前往娘家求救,她自然聽到了內侍宣讀的聖旨。

    多謝貴人,不必煩勞了。莫問搖頭說道。

    怎會如此之重,父親想必沒有來得及面聖,我求他說去。周貴人焦急之情溢於言表。

    聖旨已下,莫要煩勞周老將軍了,我去收拾行裝,這便離去。莫問搖頭過後邁步向後院走去,事情的真相他已經猜到了,聖旨如此下達,定是周將軍發現周貴人對他情愫暗生而要攆他離去以絕後患,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此時周貴人和兩位小王爺已經不再需要他的保護了,但這些話他不願說與周貴人知道。

    周貴人此時已經顧不得避嫌,抬手遣走了侍女,快步跟上了莫問,出城之後你切莫走遠,待我設法令皇上改了旨意,再尋你回府。

    君無戲言,聖旨不會隨意更改,此番走了,日後我便不能再回來了。到得無人處莫問嘆氣搖頭。他是漢人,是晉國人,而此刻晉國竟然要將他驅逐出去。

    你切莫悲傷,容我設法挽回。周貴人柔聲安慰。

    莫問聞言再度搖頭,加快步伐回到了花園雅室,此時老五正在房中收拾東西,見莫問神情不對,驚問其故。莫問搖頭不答,自包袱中取出舊衣換上,轉身出屋,此時老五正站在門外驚詫的看著垂淚的周貴人。

    聖旨已經下了,讓我們馬上離開。莫問沖老五說道。

    啊?!老五聞言大驚失色。

    莫問沒有多做解釋,而是走到周貴人旁側將換下的道袍遞給了她,周貴人明曉莫問此舉是要留紀念於她,接過道袍,掩面而去。

    老爺,你別難過,走就走吧。老五出言安慰。

    我以後永遠都不能回晉國了。莫問邁步向外走去。

    老爺,你又沒犯錯,他憑什麼攆咱,咱們去皇宮問個清楚。老五義憤填膺。

    我雖不是晉人,卻仍是漢人,豈能擅闖皇宮。莫問緩緩搖頭,此事並非皇帝一人造成,周將軍也有份參與。

    二人說話之間到得前院,周貴人與侍女攜帶兩位小王爺匆忙追出,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若非先生庇護,他們兩個皆活不到今日,請先生受他們一禮。周貴人命長子跪倒,侍女抱幼子跪下。

    我何曾盡過師長本份,快快起身。莫問急忙出手攙扶,實則他落得今日這般下場主要還是因為這兩個孩子,是他們的外公唯恐他耽誤了二子的成龍道路才要攆他走的。

    這些細軟先生留作盤纏。周貴人親手送上了一個絲絹包裹。

    貴人多加珍重。莫問沉吟過後接過了那個包裹,實則他並不需要,只是想讓周貴人心中好受一些。

    莫問心中悲傷,不願多待,轉身向外走去,只聽得周貴人在叮囑老五,你家老爺多日未曾進食,路上記得買與他吃。

    莫問聞言心中再悲,為了進入紫氣應對鬥法,他當真是窮極心智,甚至不惜服毒自傷,到頭來竟然落得這般下場。

    出了王府大門,莫問回頭看了周貴人一眼,沖其稽首施禮之後轉身向西走去。周貴人掩面而回,沒有相送。

    此時正是午飯時分,街上少有行人,莫問和老五快步前行,那些士兵在後面遠遠的跟著二人。

    老爺,咱就這麼走了?老五頻頻回望。

    莫問聞言搖頭不語,晉國已然容不下他了,皇上容不下他,周將軍容不下他,僧人容不下他,便是這晉國百姓也容不下他。

    老五見莫問不願說話,亦沒有多嘴多問,而是自路旁買了包子遞給他,莫問再度搖頭,此時他哪有吃飯的心思。

    二人身後的那些士兵無疑是來押解二人離開的,但他們非常清楚莫問和老五不是普通囚犯,若是令二人過分難堪,難保二人不會暴怒殺人,故此一直離的二人很遠,如此一來城中百姓多不知道二人是被攆出都城的。

    行走之時,莫問心中並無怒氣,有的只是悲哀,此番南下辛苦了這些時日,到頭來不但沒有任何的收穫,反倒被晉國攆了出去,他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但思前想後始終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他所作所為並無私心,只想宣講道家教義,輔佐明主收復河山,將趙國的漢人自胡人的奴役之下拯救出來,自己的想法和初衷是沒有錯誤的,如果非要說錯,那就只能是錯在低估了對手,晉國此時已然不是道家的神州了,它是佛家的世界,憑他一己之力無法扭轉乾坤,亦無法喚醒世人。

    看什麼看,再看打死你。老五沖路旁指點莫問的路人吼道。幾個路人見老五凶煞,急忙閉嘴跑開。

    錯在我,你不用怪他們。莫問自然知道老五為什麼氣怒。

    老爺,你一點兒都不生氣?老五回頭看向那些尾隨的士兵。

    莫問聞言緩緩搖頭,他雖然受到了排擠和驅逐卻並不怨恨皇上和周將軍,更不怨恨晉國百姓,道家從來便不認為眾生平等,既然人分貴賤,自然就有先知後知的差別,晉人眼下還理解不了此時的佛法並不正確,甚至僧人本身可能也沒有發現這一點,不能因為一個無賴廣譜就去痛恨所有的僧人,亦不能因為皇上下旨驅趕而遷怒無辜百姓。

    莫問走的很快,不足半個時辰便出了城門,那些士兵仍然在後跟隨。城外的大道上少有行人,如此一來押解之意便極為明顯。

    前行數里之後,莫問停了下來,轉身向後走去,那隊禁軍當有二三百人,見莫問回頭不由得大為緊張,紛紛握緊手中武器警惕防範。

    領隊的幾位校尉是騎著馬的,見到莫問回頭亦是大為緊張。

    福生無量天尊,請諸位回去轉告皇上和周將軍,貧道不會於晉國境內滯留,你們無需跟隨押解,請為貧道留下幾分顏面。莫問沖那領軍的校尉稽首開口。他的這番話是經過斟酌的,他可以理解周將軍的做法,卻不想讓周將軍將他當成傻子。

    那校尉聞言忙不迭的連點其頭,他沒想到莫問會如此和氣的跟他說話,亦知道倘若再行跟隨,莫問極有可能改變態度。

    莫問說罷轉身回返,與老五繼續西行,那隊禁軍果然沒有再行跟隨。

    老爺,咱以後去哪兒?老五小心的問道。

    晉國自是不能待了。莫問搖頭說道,時至此刻他仍然有些發懵,尚未思量日後的去處。

    是啊,咱是去涼國還是回關外的鎮子?老五問道,此時除了晉國之外西北方向的涼國也是漢人的國家。

    莫問聞言緩緩搖頭,有了前車之鑑,他再也不敢心存謀求高位宣揚道法的念頭,更是不願再與官家有所交集,故此他並不想去涼國。而蠻荒他也不想再回去,因為那裡沒有他留戀的東西。

    要不咱去找九姑吧。老五趁機攛掇。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實則他此時非常希望能與人傾訴心中苦悶,阿九年歲較他要長,大有見識,對他又很是溫柔,他很想前往無名山去見阿九,但斟酌過後還是搖頭,他此時無疑是最為落魄的時候,此時前往無名山,大有無處可去才到了無名山的嫌疑,去是肯定要去的,但絕對不是眼下這落魄的時候。

    那咱去哪兒?老五見莫問否定了所有的去處,疑惑的追問道。

    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莫問閉目開口。

    就在此時,身後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老五聞聲回頭,老爺,是張將軍,張將軍來了。

    莫問止步回頭,只見張洞之正手提酒罈自遠處快速策馬奔來,在都城的這段時日雖然多與將帥辦事,卻只結識了張洞之這一位朋友。

    張洞之很快策馬而至,到得近前勒韁下馬,兄弟,此事你莫怪周將軍,他亦……

    不會。莫問抬手打斷了張洞之的話,張洞之沒有將二人被逐推到皇上頭上,說明此人是真正的朋友。

    兄弟日後有何打算?張洞之出言問道。

    晉國容不下我,我只能回返西陽縣。莫問擠出一絲笑意。

    那裡好似已無人居住了。張洞之乃領軍將領,自然熟知邊境情況。

    無人居住亦是我的故土,我在那裡還有幾間房舍,年前還曾回去打掃過,仍能住得。莫問笑道。

    張洞之聞言無奈嘆氣,嘆氣過後轉身自馬鞍外囊取出粗碗一隻,倒酒遞與莫問,莫問探手接過一飲而盡,轉而還碗於張洞之。

    你我相識一場,愚兄有一事相求,還望兄弟應允。張洞之接過陶碗出言說道。

    何事?莫問問道。

    莫要記仇於晉國,可否?張洞之問道。

    我心中本無怨恨,何來記仇一說。話退三分,我便是記仇,又能如何?莫問笑道。

    你若記仇,晉國危矣。張洞之正色說道。

    哈哈哈哈,張將軍當真是高抬於我了,將軍放心,晉國與我無恩亦無仇。莫問擺手笑道。

    張洞之聞言搖頭嘆氣,轉而倒酒與老五,好生照顧你家老爺。老五連聲答應,喝了白酒。

    張將軍請回吧。莫問沖張洞之說道。

    張洞之知道莫問催他回返乃是擔心牽連於他,嘆氣連連,上馬離去。

    二人先行向西,到得申時折道向北,隨後一路向北……

第一百三十八章 慕青
               
    次日清晨莫問便開始進食,被晉國驅逐雖然令他情緒低落,卻並沒有令他心頭太過灰暗,此次南下亦非毫無所獲,至少拼衝到了紫氣,七位上清准徒之中他是最先突破紫氣者,其他六人不可能快的過他。

    回程途中,莫問於心中盤算日後的打算,經過此番鬥法,自身存在的缺陷和不足顯露無疑,對道家教義領會的不足,對人性瞭解的淺薄,心性的急躁和激進,這些都需要通過時間來彌補和打磨,與此同時還需要時間和平靜來壓制自身修為暴漲所導致的狂妄,雖然這種狂妄只存在於他的內心深處,此時尚未過分的顯露出來。

    心存此念,回城途中莫問便沒有急於熟悉紫氣以及諸多紫符,甚至連御氣凌空都未曾施展,而是一直與老五步行。

    由於未曾施展法術和身法,二人行的較慢,半月之後方才到得晉國北部,此時距離晉國國境還有不足兩日的路程,此處的城鎮較南方城池小了很多,百姓生活亦多見貧苦,與之相對的則是人市的繁榮,買過糧種菜籽之後,莫問帶著老五來到了人市。

    這處人市位於城北,東西數里,二人目前位於西首,向東街道兩旁皆是待售的男女老幼,多為主家貨賣,亦有插有草標自賣己身者。

    老爺,我還是不要了吧。老五知道莫問是要再買女子與他為妻。

    你已食髓知味,少不得婦人。況且你乃獨子,需為吳家延續香火。莫問微微抬手,示意老五前往挑選。

    老五聞言不再推辭,緩步街中左觀右望,片刻過後自一婦人面前停了下來,這婦人獨身一人,衣裳破舊,既高且瘦,模樣還算周正,只是年紀已然不小,當近三十。

    老五轉頭看向莫問,莫問緩緩搖頭。

    老五見莫問搖頭,再度向前尋找,片刻過後再度停了下來,這次他看中的又是一婦人,同樣身材高大。

    且尋未嫁女子,為何總尋那婦人?莫問皺眉問道。

    這樣兒的好生養,還能幹活兒。老五的回答令莫問啼笑皆非。

    再行尋找,且莫將就。莫問再度搖頭。

    老五無奈,再度向前尋找,莫問見老五眼睛始終打量那些高大的婦人,便代其尋到一小巧女子,此人年紀當在十三四歲,尚未長開,個子不高,圓臉大眼,很是乖巧。年歲太長的女子遇事太多,遇事太多勢必心思雜亂,這小姑娘心性單純,想必可以養熟。

    老爺,她太小了,幹不了活兒。老五搖頭。

    娶妻乃是相扶度日,若是勞作可買牛馬。莫問橫了老五一眼,轉身看向那小姑娘,你家中還有何人?

    回先生,還有姐姐和姐丈,姐姐染病,無錢抓藥。小姑娘不怕生,反倒其身旁一窮酸書生多有愧色。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尋常百姓最怕染病,治病需耗損大量錢財,尋常人家根本無法負擔。

    他是你何人?莫問看了那書生一眼。

    乃是姐丈,此番是奴婢要賣身救親,與姐丈無關。小姑娘回答。此語一出,那書生面色更紅,恨不得調頭跑掉。

    你識得文字?莫問聽其語風猜測道。

    認得一些。小姑娘點頭說道。

    老五聞言長長嘆氣,他知道莫問一直對認字的女子多有好感,此番定會買下這個小姑娘。

    你為何嘆氣?莫問聞聲回頭。

    老爺,她太小了,買回去也沒用啊。老五附耳回答。

    莫問聞言微笑點頭,老五的言下之意是這小姑娘不堪**,實則眼下十三四的女子多有為人母者,老五倒是懂得憐香惜玉。

    那小姑娘見二人低聲說話,急忙開口,奴婢家風甚嚴,一直獨室潔身。

    莫問聞言心中更喜,此女談吐大合他的心意,配與老五當真合適。

    要銀多少?莫問微笑問道。

    求藥資五十兩。小姑娘不卑不亢。

    莫問聞言轉頭看向老五,此女是要與你作為正室的,要與不要由你做主。

    這小姑娘知書達理,又有孝心,便是貴了些也是值的。老五點頭說道,實則他這番話多少有些違心,只是不敢違逆莫問的意思。

    你可願與他為妻?莫問轉頭看向那小姑娘。

    小姑娘聞言看了老五一眼,羞澀點頭。賣身者最怕的就是被老鴇買走,其次便是年紀大者,老五雖不英俊卻也是相貌堂堂,多有男子英氣,且年歲差的不大,最主要的是去做正室,這已然是她想像中最好的歸宿了。

    老五見那小姑娘面露嬌羞,心中亦多有歡喜,這小姑娘乃貧苦出身,想必是養的住的。

    這位仁兄,讀書人亦難免遇到難處,令妻妹知書達理,想必乃是受你熏染,若是仁兄願意,便由你我做主,為他們定下親事,我們以百兩黃金禮聘,明媒正娶,可否?莫問沖那書生拱手說道,由於是世人語氣,他所行的亦是俗禮。

    單憑小妹心意。雖然莫問說的客氣,那書生仍然羞愧不已。

    謝老爺,謝老爺。小姑娘跪地磕頭,黃金百兩便是白銀千兩,是其所求的二十倍。

    莫問見狀微笑點頭,安然受了。

    我們有事在身,今日便要離去,不能多待,即刻帶我們去你們宅院,治好令姐病患我們便要動身。莫問說道。

    道長懂得醫術?紅臉書生聞言急忙上前。

    粗通一二。莫問點頭笑答。

    只要我家老爺出手,沒有瞧不好的病。老五見莫問說的謙遜,便在旁插言。

    那書生和那小姑娘聞言急忙先謝,轉而帶著二人前往自己的村鎮。

    出城之後,書生和小姑娘徑直向北走去,莫問和老五在旁跟隨,待得中午時分來到了一處小鎮,書生住在鎮西的一處院落,尚未進門便聞到了幾分藥氣,待得進門便發現這處不大的宅院當真是家徒四壁,人活於世,各有謀生手段,農耕漁牧,市井牟利皆可為生,唯獨這讀書最為虛無,若不得做官便毫無用處,這戶人家便是如此,本來日子就窘迫,受病患拖累,更是到了窮途末路的境地。

    姐姐尚不知情,請老爺代為環圓。小姑娘沖莫問低聲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跟隨書生進了正屋,床榻之上躺著一形同枯槁的婦人,此人年紀不大,當在二十上下,雖然極為消瘦,小腹卻脹如圓鼓,見外人到來,急忙支撐起身。

    那小姑娘急忙上前介紹二人,只說是尋來的大夫。

    老爺,不像是積食脹氣。老五低聲說道。

    此乃胎死腹中,不得排出所致,近乎絕症。莫問並未上前號脈,診病之中望排首位。

    那書生和那小姑娘聞言皆露傷悲,莫問所說與先前那些大夫所說別無二致。

    老爺,該怎麼治?老五見莫問神色如常,知道他胸有成竹。

    尋常所用無外乎藥融剖腹,此物已然不得融化,剖腹亦多流血,所幸是此時讓我遇到,換做半月之前,也只有開膛破腹一途。莫問隨口說道。

    眾人聞言皆注目看他,莫問命那書生前去燒水,命那小姑娘掛上佈簾,渡過天劫之後靈氣可以外放,可探入這婦人體內,以靈氣將那死胎推出。

    老爺,我幹什麼?老五求差事。

    採買米肉,做飯去吧。莫問笑道。

    熱水端來,布簾掛起,莫問探出靈氣少許入那婦人小腹,死胎較大,只能先行絞碎,這種感覺並不好,但若不如此為之,亦救不下這婦人。

    穢物排出,那婦人小腹瞬時癟下,小姑娘負責為其擦拭,莫問走出房門抬手招來了那一臉焦急的書生,此胎乃是服藥致死,大有怨氣,催墮之事大損福祿,萬不可再行。

    那書生聞言滿臉慚愧,低頭不語。

    莫問亦沒有多說於他,實則道家經文參同契中記載有男女雙修之法,但此法多有弊端,其載房中行事多求不洩,與天道不符。亦有取次行偏之舉可避孕事,但此等事情自不便明白告知於他。

    病根既除,那婦人頓感周身舒泰,此後要做的便是安靜休養月餘便可。

    掩埋了穢物,清洗完畢,老五已然做好了飯菜。莫問取出黃金百兩,道明禮聘之意,那書生和婦人收下一半返還一半同意了親事,一個能下得廚房的男子,必是體貼之人。況且雙方隔的並不遠,過河之後行段路程便可回返,日後那小姑娘還可經常回來看望他們。

    飯罷,老五尋得轎輦一頂,樂師若干,吹吹打打的娶了那名為慕青的小姑娘,主家殺豬兩頭,分肉於鄉鄰同喜。

    若要他人真心相待,先要真心對待他人,莫問與老五做事周全,那慕青自是感動在心,歡喜的上轎,隨二人北上。

    前行十餘里,慕青主動下了轎輦,徒步跟在老五身旁,老五到得此時亦是歡喜非常,這門親事門當戶對,想必可以長久。

    那慕青雖然年歲不大,卻很能耐勞,跟隨二人一路行走,次日三人到得河邊,繞行數十里後找到了漁村,重金酬勞,擺渡過河。

    待得傍晚時分,三人回到了西陽縣,西陽縣仍是一片死寂和荒涼,但莫問心中卻徹底的安定了下來,這裡是他的故鄉,是他當年離開的地方,是他今日回歸的地方,亦將是他日後東山再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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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蟄伏
               
    由於年前二人曾經修葺打掃過宅院,故此宅院還能住人,只是多有霉氣,三人放下行囊著手收拾。

    雖然西陽縣已然無有人煙,宅院也多有破敗,但這裡是莫問長大的地方,他熟悉這裡的每一棟房屋,熟悉房屋中的每一件擺設,回到祖宅,他有了回家的喜悅和安定,距離當年的那場變故已然三年了,他已經自喪親之痛中走了出來,雖然還是想念雙親卻不會觸景生情。

    老爺,這屋子曾經辦過喜事呀?慕青幫莫問擦拭著房中發霉的床榻。

    過去的事情了。莫問看著貼於窗戶內側的喜字,喜字早已殘缺不全,三年的時間令它徹底褪色。

    這裡沒人居住,你怕不怕?莫問沖慕青問道。

    有老爺和五哥在,我什麼都不怕,這裡房子這麼多,到處都是吃的,真是再好沒有了。慕青搖頭說道。

    莫問聞言微笑點頭,雖然變故出現在糧食都已收割的冬天,但田地之中殘留的種子仍然發芽生長,經過這幾年的散播,城外到處都是野生的五穀,此時已近成熟,雖然植株較矮,籽實幹癟,三人也是吃不完的,三人回來的是時候,夏末秋初,菜蔬到處都是,還有各種水果。

    老爺,這裡的人都哪兒去了?慕青手腳麻利,擦完床榻又去擦抹桌子。

    三年前胡人打到了這裡,縣城的人都被他們殺掉了。莫問說道,城內城外的屍骨他和老五收斂了一些,大部分都被風沙掩埋到了土下,這裡靠近河岸,到了秋冬季節多有颳風。

    胡人會不會再來?慕青面露擔憂。

    不會的,你放心好了。就算他們再來,也傷害不了你們。莫問搖頭說道,此時的他已然不再是三年前那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了,即便有千軍萬馬前來,他亦有能力保護二人周全。

    二人說話之間,老五提水回返,一隻木桶裡是水,另外一隻木桶裡是熟透了的棗子。

    你去了馬家還是趙家?莫問問道,城中只有兩棵棗樹,早些年棗子成熟,總會有頑童前去偷摘。

    老馬家,院牆都塌了。老五抓了一把紅棗遞給慕青,慕青歡喜的接過,棗子在時下可是奢侈的水果。

    我這裡收拾的差不多了,時候不早了,你們去收拾一下西廂。莫問沖二人說道,房間裡的東西在逃難時帶走了很多,剩下的只有幾件沉重不易搬動的家具。

    老五聞言答應一聲,帶著慕青前去收拾西廂。

    夜幕降臨,三人吃了些干糧,老五和慕青回了西廂,別說二人已然成了親,便是沒有拜堂,慕青也不敢在這種環境下自居一室。

    此時又是有月之時,飯後莫問緩步離開莫宅,自城中四處行走,此時他已然不再有任何的恐懼,因為他能清楚的察覺到周圍並無陰魂鬼魅,他甚至希望能有陰魂出現,畢竟就算是陰魂也是曾經的故人,可惜沒有,只有一些小動物趁著夜色出來覓食,在見到他之後都會匆忙逃走。

    莫問最先去的仍然是父母的墳前,拔掉墳墓周圍的雜草,跪地叩首,實則祭拜亡人是不能於夜間進行的,不過對於此時的他來說,白天和夜晚沒什麼分別,他能敏銳的感覺到父母的魂魄早已不在此處了,不過他仍然在墳前停留了許久,因為紫氣帶給了他極為恐怖的感知能力,他能感受到父母屍骨發出的微弱的氣息,這股氣息與他自身的氣息很是相似,這種微弱而熟悉的氣息令他感覺父母並未走遠。

    在父母墳前停留了大半個時辰之後,莫問轉身回城,到了莫宅門口並未進門,而是轉身向東城走去,行走之時回憶著當年趕赴學堂的情景,到得學堂門口徑直走進了已經塌陷一半的屋子,當年讀書習字的那張桌子還在原處,閉上眼睛彷彿還能聽到老夫子的領讀之聲,老夫子遇害之後曾經附身於老五,自埋己屍,那時曾將他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自學堂停留片刻,莫問再度回返莫宅,自門口重新向東走去,此次他走的是娶親的那條路,到了林府之後撥草進宅,進入了正堂,正堂很亂,自正堂的雜亂可以看出主人當年逃離時的倉促,房間正北的桌上放著一隻銅雁,這是他娶親當日送給林府的聘禮之一。

    呆立片刻,莫問抱走了那隻沾滿灰塵的銅雁,銅雁已經受潮變綠,但他仍然將其抱在懷裡,如同當年抱它前來時的情形,林家沒資格擁有這只銅雁,當年是怎麼將它抱來的,今日就怎麼將它再抱回去。

    抱著銅雁出了林家,莫問止步發愣,他在想自己為什麼要抱回銅雁,自己到底想改變什麼,自己究竟不願意承認什麼,亦或許是不想面對什麼。

    良久過後,莫問邁步回返,他還是沒有找到病根的所在,始終想不出怎樣才能打開心結。

    回到莫家藥鋪,莫問躺臥在床閉目休息,房間裡霉氣很重,但這種霉氣並沒有令他對自己的故居感到陌生,心中反而很是踏實。

    次日清晨,老五早早起床,照例為莫問打水洗臉。

    昨夜很是安靜啊。莫問轉頭看了老五一眼太小了,不忍心。老五自然知道莫問指的什麼。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洗臉過後回床盤坐,待得早課完成,老五和慕青已然做好了早飯。

    老爺,你歇著,我們出去收糧去。老五沖莫問說道。

    我隨你們一起去。莫問跟隨二人出門。

    在此之前莫問從未乾過收糧的工作,但老五熟悉,先自城外掃出空地一片,然後拖著木車四處尋找收割穀物,割下的穀物皆放於空地晾曬,並不細分種類。慕青做的是輕鬆的工作,四處尋找菽豆和胡麻,這兩種糧食可作榨油之用。

    中午時分,老五帶著慕青前往油坊,莫問之前從未見過榨油,便隨之前往,油坊位於城南,由於之前油氣燻蒸令得油車多含油脂,故此到得此時油車仍然保持完好,先炒再搗,再蒸後砸,通過加注木塞擠出菽豆和胡麻裡的油,忙碌半晌不過得油半壇,這些麻油是為莫問自己準備的,他不喜歡動物脂膏。

    城中到處都是菜蔬,晚飯便豐盛了許多,有老五在,肉食自是少不了的,與王元嫆不同,慕青很喜肉食,之前家中貧困,怕是多日不曾見到葷腥。

    晚飯過後,莫問回房操持晚課,隨後盤坐練氣,之前為了求快,多用酒水催發,快倒是快了,根基卻不穩固,需要回過頭去穩固根基,這亦是大多數修行中人所用的方法,這是一緩慢的過程,絕非朝夕之功。

    練氣完畢,莫問並未演練法術,因為符咒之法不可無的放矢,他甚至未曾於心中斟酌和規整紫氣之後所能使用的符咒和法術,之前的修行太快了,快的令他心虛,此番要做的就是穩下來,靜下來,修復和平息因實力暴漲而隨之產生波動的心境。

    隨後的一段時日老五每天都去收割穀物,慕青都會歡樂的跟隨在後,莫問自遠處打量著老五和慕青,深感陰陽大道無處不在,老五是個俗人,他的想法與時下大部分男子的想法是一樣的,並不公平的去看待女子,也不會刻意討好女子,他的這種不解風情令得女子很難真心待他。但此時他心存憐憫,對慕青照顧有加,這一憐憫令得慕青對他生出了依賴和信任,實則老五心中的憐憫並非刻意為之,換言之他並不是有心的換取什麼,而這無心之舉恰恰換來了慕青的感情,有心求恐怕做不好,無心求卻偏偏得之。

    西陽縣雖然不大,野生穀物雖然乾癟,卻足夠三人囤積食用,待得秋意重時,家中已經收糧十餘缸,麻油數壇,老五閒來無事甚至抓來當年孵出的野雞馴養,這些野雞竟然能夠產蛋。老五本來還要馴養野兔的,奈何野兔氣量小,關進籠子之後往往氣死,死過幾隻之後老五便不再抓它,而是帶著慕青四處摘瓜打棗,還有那樹上的柿子也多摘了來,以炭灰摀住去澀,留以冬日食用。

    到得此時,莫問所想已經不再是如何宣揚道家教義,如何拯救世人於水火,只想於亂世之中求靜,藏鋒斂氣靜心寧神。平靜的生活令他心性漸平,不再有爭先取名之心,若是其他幾位上清准徒能夠平定戰事,拯救萬民,他便是偏居此處安然終老又有何妨。

    人的心性是複雜的,即便心存安然之心,在霜降之前他仍然承接露水潤濕了畫符砂硯,為何會有如此舉動他自己亦說不清楚,唯一的可能就是雜念未能盡除,內心深處仍然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一番作為,這倒不是為了獲取和得到什麼,更多的還是為了雪恥,被晉國驅逐之事令他心境久久不能平息,此乃奇恥大辱。

    秋去冬來,寒意漸重,春生夏長秋斂冬藏,此乃時節使然,道家行事亦是如此,冬季乃是固本的良辰,到得冬日,莫問便少有出門,每日只是靜坐參悟,老五無聊之下撐了一張弓箭,每日帶著慕青出去打獵,不過他做的弓箭不成,技藝也不好,每日帶回的獵物大多都是活捉的。

    天氣越來越冷,一個陰天的午後,外出狩獵的老五帶著慕青匆匆回返,老爺,大事不好,胡人又來了……

第一百四十章 何以為之
               
    莫問此時正在盤膝打坐,聞言眉頭微皺,呼吸之間歸氣入海,睜眼發問何處所見?

    在城外,這時候應該已經進城了。老五抬手北指。

    有多少人馬?莫問平靜的問道,此處是趙國國土的最南端,按照常理來說胡人不應該來到這裡。

    十幾個,都騎著馬,穿著胡人的皮襖。老五答道。

    他們可曾見到你們二人?莫問再問,這裡往北是趙國的皇家獵場,此時又恰好是狩獵的季節,也許是趙國皇族狩獵至此。

    應該沒有,老爺,你快看看去吧。老五急切的催促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下床穿鞋,跟隨二人前往城北,此時正下著小雪,地上留有一串不太明顯的足跡,不問可知老五回城的時候是背著慕青回來的。

    行至城北,只見十幾道騎馬的人影正快速向北馳去,此時距離城門已有十餘裡。

    老爺,追上去殺了他們。老五面露凶相。

    若是殺了他們,必然有人前來尋找,屆時咱們就不得安寧。莫問緩緩搖頭,老五先前自忖不敵馬上逃走,此番找來了靠山,立刻變的底氣十足。

    老爺,他們到這裡做什麼?慕青插嘴問道。

    當是狩獵。莫問邁步向北走去,前行一里左右發現腳印變成了兩雙,說明老五是自這裡背上慕青的,在二人的腳印周圍還有不少凌亂的馬蹄印。

    莫問皺眉打量著地上的馬蹄印,馬蹄印出現在這裡,說明先前的那些胡人發現了老五和慕青,並且追了一段距離,慕青今日所穿的是一件花襖,自很遠就可以看出她是個年輕的女子,按照胡人的習性,如果見到年輕女子勢必會追捕,這些人為何會中途停止並調頭回返?

    你們先回去,我前去一探究竟。莫問沖老五和慕青擺了擺手,轉而踏地凌空向北掠去,慕青雖然先前已自老五口中得知了莫問能夠凌空飛渡,但親眼所見還是驚駭不已,莫問凌空之時並無徵兆,凌空之後身形飄逸,不見如何用力便可自空中逆風疾行,當真是神異無比。

    莫問並不想追殺這些胡人,只是想確定這些人到此的目的,數個起落之後便到得那群胡人身後不遠處,此時那些胡人正在頂風策馬快速趕路,無人轉頭後望。

    見到這些胡人的穿著之後,莫問心中疑雲大起,這些人所穿皆是胡人的皮襖,這種皮襖正是胡人士兵的穿著,且胯下所騎皆是戰馬,但這些人中並無衣著華貴的皇家貴族,這就排除了這些人是皇家打獵至此的可能,最令他感覺疑惑的是這些人只是佩有戰刀,都沒有背負弓箭和箭囊,這就更能說明這些胡人不是前來打獵的,既然不是前來狩獵,他們為何要來西陽縣?

    心中存疑,莫問便又跟了一程,這些胡人一路上催馬甚疾,毫不停歇。到得清平城徑直穿城而過,繼續北上。

    莫問站於清平城的城牆目視著那些胡人北上,此時雪下的已經很大,北風凜冽,按照常理這些胡人應該在清平城暫時歇腳,可他們急切的冒雪回返,究竟為何。

    回返莫家藥鋪,老五和慕青正在焦急等待。

    老爺,怎麼樣了?老五起身問道,莫家藥鋪為四合院落,南側為藥鋪,此時二人自原本是藥鋪的南屋等候。

    去得遠了。莫問坐到主位。

    他們為啥要到西陽縣?老五疑惑的問道。

    不得而知。莫問搖頭說道,有些事情可以通過推測得出結果,但這隊胡人到此的動機根本無從推測。

    會不會是衝咱們來的?老五猜測。

    不會,無人知道咱們住在這裡,況且就算他們知道西陽縣還有活人,亦不值得他們前來巡查一番。莫問搖頭說道。

    二人說話之間,慕青已然自西廂端來了熱茶,先敬莫問,後給老五。

    會不會是巡查邊境的?老五再猜。

    若是巡查邊境,應該到河岸查看河水是否結冰才對,但他們並未前往河邊。莫問再度搖頭。

    老五聞言沒有再問,事情雖然很是蹊蹺,卻無從猜測。

    便是有千軍萬馬到來,我們也可全身而退,無需枉自多慮。莫問低頭飲茶,沒有人喜歡頂著一頭霧水,但無從推測的事情只能隨他去了。

    颳風下雪的冬天,燃點火盆取暖溫酒是很愜意的事情,不過到了此時莫問已經很少飲酒了,酒多被老五飲掉,他和慕青都喜歡火盆炙熟的板栗,板栗和棗子一樣,時下都是很奢侈的果子,城中只有縣衙後院有幾棵,之前都是得不到的,今年樹上的果子都被老五帶著慕青打了回來。

    當年西陽縣逃難的人走的都很匆忙,遺棄了很多東西,酒水就是其中之一,但凡富貴人家的地窖裡總會有一些,這些也都被老五搬了回來,在此之前家中多備有醃熏野味,老五又擅長烹煮,加上冬季乃是滋補腎水的大好時機,故此入冬不久老五和慕青都見白胖,慕青之所以長的瘦小,乃是因為先前多有飢餓所致,此時得了充足的食物,數月下來竟然長高了半寸,有些事情早晚都要發生,時候到了二人很自然的圓了房,不過這次老五沒有再讓莫問算子嗣,因為他知道莫問算的不准。

    由於飲食有度,莫問仍然很是清瘦,道家養生有其獨到之處,其中之一就是進食止於七分,一日三餐,不論葷素每餐皆是七分飽,這是最為簡單亦是最為有用的養生之道,在這種狀態下,人的五臟六腑各自所司都很輕鬆,且頭腦清明,得以靜心度事。若是吃的太多,五臟六腑就多有勞累,受害最深的莫過於肝臟,但凡入口食物皆有輕重不等的毒性,進食多則積毒多,司職解毒的肝臟就會疲憊,解毒不利則百病皆生。人是否患病與是否喜食葷腥關係不大,患病者有八成以上都是因為吃的太多。

    自夏末到冬季的這段時間是莫問下山以來過的最平靜的一段日子,無量山學藝,蠻荒煉丹,建康鬥法,這些事情自其心中逐漸淡去,有時一覺醒來他甚至感覺自己從未離開過家鄉,那些只是夢中發生過的事情。

    莫問每日多數時間都在打坐練氣,築基固本。老五無所事事,便要尋事來做,城西有水潭一處,他便以篾條編制魚筌鑿冰捕魚,每日去查看魚筌,竟然常有所獲。

    在肉食之中,魚是濁氣較輕的,莫問偶爾也會食用,三人住在西陽縣既清淨又豐足。

    一日上午,莫問正自房中打坐,忽然察覺到北方有輕微的馬蹄聲,心中有感,便下床穿鞋出了東廂。

    老爺,你看。老五提著一條偌大的鯉魚沖莫問炫耀。

    莫問轉頭看了老五一眼,轉而自院中屈膝凌空,到得空中遠眺北方,只見一隊胡人騎兵正在向南飛奔,人數當有百十人,此時距離城池已然不足三里。

    看清了情況,莫問運轉靈氣飄然落地,御氣凌空的原理在於凌空之際提氣自任脈上行,落地之時靈氣自督脈下墜,靈氣凝於百會穴的時間就是於空中滯留的時間。

    老爺,出啥事兒了?老五急切的問道。

    有胡人兵馬到來,當有百數。莫問答道,此時距離先前那隊胡人離開已經將近一個月了,故此很難判斷出這隊兵馬的到來與先前的那隊兵馬是否有關聯。

    老五聞言放下了手中的鯉魚,抬頭看向莫問。

    莫問見老五面皮抽動,知道他起了殺機,便微微抬手,稍安勿躁。

    肯定是衝咱們來的。老五說道。

    莫問聞言沒有接話,他實在想不出對方有何理由為難他們三人,三人住在此處並沒有威脅到他們,而此處又是曾經遭受搶掠的縣城,也不值得他們再搶一次。

    老爺,咋辦?老五再問,稍安勿躁對他來說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百十人不足為慮,若是心存歹念,便盡數留下他們。莫問沉吟片刻出言說道。

    好!老五轉身跑進了西廂,沒過多久提了孝棒出來。

    莫問此時已經走向了南屋,不久之前剛下了一場小雪,城中留下了三人的腳印,那些胡人一旦進城勢必能夠看到那些腳印,若是真是衝他們來的,用不了多久便會尋到此處。

    老爺,我先出去看看。老五提著孝棒就要出門。

    無需緊張,為我沏壺茶來。莫問阻止了老五,知人者智,知己者明,他此時對於自己的能力瞭如指掌,休說百十兵卒,便是來上千人,他真的發起狠來亦能盡數殺滅。

    老五聞言止步回頭,莫問再度沖其抬了抬手,老五轉身回院,召喚慕青燒水泡茶。

    胡人精通馬術,騎兵行進之時馬蹄起落的節奏大致相同,根據馬蹄聲可以判斷出那隊胡人此時已經進城,且正在向南行進。

    莫家藥舖位於西陽縣中心微偏西北,胡人所走的路恰好自莫家藥鋪東面經過,那些胡人可能看到了三人的足跡,伴隨著一片勒馬的馬嘶,隊伍自百丈外停了下來。

    莫問聞聲皺眉,側耳細聽,片刻過後東側街道傳來了踏雪的腳步聲,聽其腳步聲來者只有三人,兩人腳步沉重,一人腳步較輕。

    老爺,是衝咱們來的。老五聞聲自西廂跑了出來,手裡拿的不是茶壺,還是孝棒。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到得此時他仍然是滿心疑惑,想不出胡人來此的用意。

    我出去看看。老五說完不待莫問接話就躥了出去。到得門外,扶牆探頭,看了一眼便調頭跑了回來,老爺,是上次挨揍的那個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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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公主拜訪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此時不管來的是誰,他都不會感到驚訝。

    老爺,可能是找咱報仇的。老五猜測道。當年在下山途中偶遇趙**隊,當時莫問等人曾大開殺戒,公主逃跑時被他追上自馬上拖了下來好生踢踹了一頓。

    莫問聞言緩緩搖頭,當年是他一念之仁放走了女扮男裝的趙國公主,此人不應該尋他報復,況且趙國公主又如何知道他住在此處。

    老五還想說什麼,被莫問抬手阻止,去端茶來。

    老五聞言面露不快,撇嘴不動,莫問無奈解釋,我自己要喝的,不是拿來待客。

    聽得莫問解釋,老五這才轉身進了院子。

    此時腳步聲已然到了門口,一身黑裘的公主率先出現,身後是兩個高大的胡兵。

    莫問此時坐於前堂主位,正對門口,趙國公主到得門口第一時間就看到了他,隨後便愣在了原地,愕然瞠目。

    莫問見狀微微皺眉,觀這趙國公主的神情,她似乎並不知道住在此處的人是他。

    公主站立不動,身後的兩個護衛也隨之止步,止步之後盡皆低頭,並沒有無禮的打量莫問。

    莫問直視著站於門外的趙國公主,時隔兩年,此女已經徹底長大,亭亭玉立,當有阿九七分美豔,此女有胡人血統,較漢人女子要高上許多,比龍含羞還要高上幾分。由於出身皇室,身上有著與生俱來的高貴,不輸於周貴人。但他此時看到的並不是這諸多長處,而是此女面部那少許並不明顯的胡人特徵。

    住在這裡的人竟然是你?黑裘公主愕然片刻終於開口。

    莫問聞言並未答話,亦無任何的動作回應,此女的言下之意是前來尋找住在此處的人,但她卻並不知曉住在這裡的人是他。

    黑裘公主見莫問面無表情,眉頭輕顰面露躊躇,片刻過後方才移步上前,多謝莫真人當日放我離去。

    此處是我的宅院,你不得入內。莫問平靜的說道,雖然言語平靜,思緒卻急速飛轉,趙國不同於晉國,趙國的胡人崇尚道教,對於道人的稱呼嚴格遵循禮數,道童就是道童,道長就是道長,真人就是真人,黑裘公主以真人稱呼他,表明她已然知道他是渡過天劫的紫氣真人。聯繫此女之前的那句『住在這裡的人竟然是你』以及兩位胡兵的謙卑神情,莫問頓時明通了緣由,趙國在此之前已然知道有紫氣高手住在此處,這位趙國公主此番前來乃是意欲求賢。

    黑裘公主試圖進門遭到了莫問的拒絕,頓時面露尷尬,止步於門外躊躇不知如何自處。

    隨後便是長時間的沉默,黑裘公主站在門口一直搖擺不定,忽而有轉身離開之意,忽而有開口說話之兆。莫問心中亦有所想,到得此時他已經知道先前的那隊胡兵到此是為了確定西陽縣是否還有人居住,但是他想不通的是趙國是怎麼知道有紫氣高手住在此處的。斟酌良久似乎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晉國有人向趙國傳遞了消息,但這種可能不是很大,因為晉國的皇后族人即便跟趙國暗通消息,亦不會將他推薦給趙國,晉人是見識過他的能力的,將他推薦給趙國無異於資敵,而且是嚴重資敵,皇后族人不會做這種事情。況且如果是皇后族人向趙國暗通了消息,勢必會說明他的出身和來歷,可是趙國公主似乎並不知道這一點。

    沉默之際,老五端茶出來,放下木盤站到了莫問身後。

    莫真人為何會偏居於此?黑裘公主猶豫過後再度開口。

    莫問聞言仍未答話,反倒是老五疑惑的俯身耳語,老爺,她怎麼知道你姓什麼?

    莫問提壺倒茶,並未回答老五的問題,先前七位上清准徒下山之後遇到了胡兵,盡數殺掉胡兵之後在是否放走公主一事上眾人產生了分歧,五人棄權,百里狂風主殺,他主放,在那時百里狂風曾多次直呼他的姓名,這黑裘公主自然是聽到了的。

    莫真人,能否准我進屋說話?黑裘公主出言請求。

    貧道說過了,此處是我的宅院,你不得進來。莫問平靜的說道。

    莫真人說的是,可是這豫郡乃是我的封地,還望莫真人能略作通融。黑裘公主彎腰行禮。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此時的公主與皇子享受同等待遇,皆有封地,且以封地為號,黑裘公主的名號應該為趙國豫公主,王爺之女在此時只能承受一縣的封地,稱之為縣主。豫郡乃是大郡,此女之母乃是漢人,當非皇后,側妃之女得此大郡乃破格冊封,由此可見趙國皇上對她極是寵愛。

    我們要是不通融,你想怎麼地?老五抖動鼻翼高聲發問。

    莫真人能住在此處乃是趙國榮耀,只是此處偏僻荒涼,當真是委屈了真人。黑裘公主錯開了話頭,不與老五爭辯。

    我們這裡原來不荒涼,你們胡人把這裡的人都殺光了才荒涼的,你別從這兒假惺惺了,趕快滾,要是惹得我家老爺發了火,你們一個都走不了。老五惡聲驅趕。

    那黑裘公主聞言並未惱怒,反倒是其身後兩個侍衛面露不忿,即便如此他們仍然強行忍耐,深埋其頭。

    莫真人曾於閔州習藝,不知這些年可曾回那無量山看上一看?黑裘公主輕聲問道。

    莫問聞言仍然沒有答話,黑裘公主知道他曾於無量山學藝也不奇怪,畢竟先前差點被他們七人殺掉,皇家事後必定會追查,而七人行蹤根本耐不住追查。不過黑裘公主的言下之意是朝廷並沒有因為先前之事而遷怒無量山,這令他放心不少。

    你到我們這兒來到底想幹啥?老五不耐的發問。

    前些時日朝廷司天官吏夜觀星象,見此處有高人隱居,此乃趙國幸事,故此前來拜訪。豫公主出言回答。

    莫問聞言心中豁然開朗,原來趙國有善於占星之人通過觀星之法發現了他的存在,由於他所在的區域乃是無人之地,趙國便先行派出一隊胡兵前來打探虛實,那些人初次到來的時候想必看到了老五背負慕青逃走,單看身法和衣著就知道老五和慕青不是乞丐之流,故此他們確定高人就在此處。

    回去稟報之後,豫公主便率眾前來求賢,由於她只知道有高人在此隱居,卻不知道此人是誰,故此見面之初她才會大感驚愕。

    我們是漢人,用不著胡人拜訪,快滾。老五越俎代庖的驅趕豫公主。

    既然莫真人今日無暇,我們便不多加打擾了,改日擇時再來拜會。豫公主再施一禮,轉身要走。

    日後莫要再來。莫問出言說道。

    那豫公主聞言停了一停,轉而移步離去。

    老爺,她還沒走。老五跟隨出去觀察情況。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沒有接話,且不管豫公主走與不走,他都不會為趙國效力。

    不好,他們散開了,要包圍咱們。老五再報。

    莫問尚未來得及答話,老五便改了口,不是要包圍咱們,他們在城裡瞎逛游什麼?

    莫問疑惑之下起身出門,只見那些胡人正分散開來自城中各個街道遊走,行走之時左右觀望,意有所尋,不過這些胡人並不進門,只是在街道上行走,小半個時辰之後方才回到原處,上馬離去。

    老爺,他們好像在找什麼東西。老五自大街上看著向北馳出的騎兵隊伍。

    莫問搖頭不語,那些胡人先前於街道上行走之時多有指點默念,不似尋找什麼東西,況且此處也並無稀奇之物。

    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還想求你幫忙。老五邁步回來。

    想必是東北戰事吃緊,求賢若渴之下病急亂投醫。莫問說道,趙國與慕容燕國的戰事已經打了數年,一直未曾停止,此時百里狂風便在燕國效力。

    老爺,他們不會再來了吧?老五問道。

    兩可之間。莫問搖頭說道,此番豫公主知道了住在此處的人是他,回去之後勢必多方蒐集他的情況,倘若得知他是被晉國攆出來的,勢必還會再來懇求。此外她來與不來還要看東北戰事吃緊的程度,此時百里狂風和劉少卿等人的修為也越發厲害,有他們的參與,趙國情勢將更加不妙。

    沒殺他們都算好的了,還想來求你幫忙,真是痴心妄想。老五余怒難消。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他先前一直在晉國王府,少有外出,此時又偏居在此,消息蔽塞,並不知東北戰事究竟到了何種地步,不過根據豫公主先前的神情來看,想必戰事是非常吃緊的,不然的話她不會發現住在此處的人是他,還試圖禮聘招賢。

    此事過後,西陽縣再度恢復了平靜,確切的說是死寂,偌大的城中只有他們三人,到了晚間也只有一處光亮。

    半月之後上午辰時,前往水潭查看魚筌的老五匆匆忙忙的跑了回來,老爺,北面來了一群人。

    莫問此時正在前屋飲茶,聞言皺眉側耳,卻並未聽到馬蹄聲。

    不是騎兵,是老百姓,拖家帶口的,你快去看看吧。老五上前拉著莫問出門。

    二人自北門出城,只見北側荒野之中行來了一群百姓,扶老攜幼,拖兒帶女,牽牛拉狗,趕車挑擔,隊伍綿延數里,人口足有萬餘。

    老爺,是逃難的嗎?老五抬手北指。

    你何曾見過笑著逃難者?莫問搖頭說道,遠處的那些百姓雖然風塵僕僕,臉上卻有歡喜之意,不似難民。

    心中存疑,二人便站在城外北望,不多時慕青也趕了來,好奇的看著自北方浩浩蕩蕩走來的大片百姓。

    那些百姓來到城外徑直進城,進城之後皆從身上各處取出一方形木牌沿街尋找,對號入室。

    老爺,這到底是咋回事兒,怎麼忽然來了這麼多人。老五側身讓開了一挑著籠屜的漢子。

    莫問聞言並未答話,到得此時他終於明白當日豫公主為何於城中滯留多時,原來她是想將西陽縣恢復舊貌……

第一百四十二章 厚禮
               
    豫公主此舉無疑是在彌補胡人先前犯下的過錯,但此舉卻令莫問感到厭煩,因為這些人並不是西陽縣的百姓,這些人他一個也不認得。

    自城門處停留片刻,莫問轉身向回走去,此時那些百姓已經開始清掃和整理各自分到的宅院和鋪子,這些人雖然是一起到來,彼此之間好像並不熟識,各自忙碌,少與旁人說話。

    遷移到西陽縣的這些人各行各業都有,且其落腳之處恰恰是他們先前從事的營生,住進豆腐坊的挑著籮篩菽豆,趕車拉著米糧的住進了糧鋪,各補其空。這些人無疑是豫公主命令官府自各處挑選出來的。她沒有自一處抽調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是自一處抽調會造成其他縣城荒廢,二是自一處抽調的百姓彼此都很熟悉,住在此處會排斥他們三人。

    老爺,我打聽到了,他們都是官府派來的,住在這兒可以終生免稅免役。老五自後面跟了上來。

    五哥,官府為何要派他們來咱們這裡?慕青不解的問道。

    趙國的公主要討好咱們老爺。老五低聲說道。

    莫要胡說。莫問橫了老五一眼。

    怪不得他們都樂意來呢,不用納糧當兵,還不用受胡人欺負。老五嘿笑著岔開了話題。

    以後咱們這兒就熱鬧了呀。慕青童心未泯,高興的看著那些整理宅院,安家落戶的百姓。

    是啊。哎呀,不好,西院我還吊著肉呢,得趕緊收了。老五說到此處撒腿就跑,慕青叫喊著等等我,與之一起去了。

    回到莫宅門口,莫問並未急於回屋,而是站在街頭打量著周圍正在修葺房舍的百姓,西陽縣荒廢了三年多,三年的時間並不足以造成房舍的倒塌,故此很多房舍都是完整的,而當年的百姓逃難時走的很急,留下了很多的物件,此番到來的百姓恰好可以物盡其用。

    道長,這是你分到的宅子嗎?一個坐在板車上的中年婦人沖莫問問道。

    莫問聞言愣了一愣,轉而微笑點頭,那中年婦人羨慕的說道,這宅子好大呀,你幾口人住?

    憋不死你個賊婆娘。拉車的漢子回頭埋怨,那婦人聞聲轉身與男人拌嘴,二人吵鬧著行遠。

    此時仍有後來的百姓陸續進來,最後到來的是官差和坐轎的縣官,走在前面的衙役見到莫問急忙沖轎中的縣官稟報,老爺,這裡有位道長。

    轎子裡的縣官聞言忙不迭的沖轎伕喊落轎,轎子落地之後,一個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從轎中鑽了出來,扶正官帽轉身向莫問走來,敢問真人俗家可是姓莫?

    莫問聽他喊真人知道這必是豫公主所為,心中不悅卻礙於禮數點了點頭。

    下官牛大生初來貴縣,凡事皆由真人定奪,下官一定盡心輔佐真人。縣官點頭哈腰。

    貧道不理俗事,凡事皆由你做主,你且去吧。莫問皺眉抬手。

    那縣官雖是官場小吏卻會察言觀色,見狀知道莫問心存厭煩,便不再囉嗦,上轎尋找縣衙去了。

    未免再被人抓到說話,莫問轉身回屋,此時老五和慕青正在到處懸掛風乾的肉食。

    老爺,這是她自己樂意的,咱不用承她情。老五見莫問神色不悅,以為他為豫公主之事犯愁。

    莫問聞言搖了搖頭,他此時並沒有絲毫感激,因為豫公主自作聰明的舉動破壞了他記憶中的西陽縣,在此以前每當他閉上眼睛還能想到西陽縣那些百姓的樣子,可是現在並不是那些人了,這些人令他感覺很陌生。

    人多,自然吵鬧,莫問很不適應,但此處是他的故鄉,又不能捨棄,若是攆走這些百姓,他們又無法再回原籍,自上午到中午,莫問一直感覺很是煩悶,豫公主此舉當真是畫蛇添足,弄巧成拙。

    下午未時,縣官前來拜訪,莫問直接不見,老五出面與之說話,說了一刻鐘就沒了動靜,待得莫問出門,發現只有慕青自己在院中漿洗衣服,一問才知道老五領著縣官為百姓分田去了。

    莫問聞言無奈嘆氣,全亂了,本來平靜的生活全被打亂了。

    冬天天黑的早,到得日落時分,城中炊煙四起,不時會有呼喚頑童回家的喊聲,到處可見燈燭光亮,西陽縣重現生機。

    夜幕降臨之後,老五晃悠回返。

    那些鄉間俗事,你不該參與。莫問出言埋怨。

    老爺,我剛才在城裡轉悠了一圈兒,發現人都住滿了,只有一戶宅子是空的。老五轉移話題。

    學堂?莫問問道。

    不是,學堂也住了個先生,林宅沒人住。老五說道。

    莫問聞言陡然皺眉,林家之前是開綢緞莊的,是城中唯一的一家,時至今日存放布匹的台架還在,豫公主如此細心,不可能疏漏掉綢緞莊。

    老爺,事兒好像不太對呀。老五歪頭思考。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他此時所想的是豫公主為何要將綢緞莊留出來。

    老爺,你還記不記得咱倆第一次遇到她的時候你告訴過她咱們要去找林家二小姐。老五說道。

    莫問再度點頭,當年自獵場遇到豫公主的時候為了不被當做奸細,他曾經告訴過豫公主他和老五北上的動機,豫公主若想找出當年南下的那支胡兵當真是易如反掌,要尋找林若塵也不是難事。

    她不會把她送回來吧?老五咧嘴問道。

    這一次莫問沒有點頭,老五口中的她指的無疑是林若塵,豫公主能下如此大的氣力徵調百姓重建西陽縣,自然有可能找到並送回林若塵。一想到林若塵,他的心中頓時冰涼一片,倘若豫公主當真送她回來,他該如何處之。

    想到這些,莫問起身回房。

    老爺,吃飯了。老五起身說道。

    莫問置若罔聞,緩步回返東廂,隨後端飯前來的慕青埋怨老五你跟老爺說了些什麼,害得他連晚上都不吃得。

    不關我事,是那個公主要把老爺以前的老婆送回來。老五連連搖頭。

    夫人究竟做了什麼,令老爺如此傷心?慕青問道,來此的第一天她發現東廂窗戶貼有喜字就偷偷問了老五,當時老五隻是說了個大概。

    不知道,老爺從來沒說過。老五說道。

    莫問聽到了身後二人的低語嘀咕,心中更加糾結,有些事情他是想要忘記的,卻怎麼也忘不了,多次努力的去忘記反而令得腦海中的醜陋畫面越發清晰,到得此時已然抹不去了。

    回返東廂,躺上床榻,閉上眼睛,腦海之中想的全是如何面對林若塵,但這個問題幾乎是個死結,除非事到臨頭,此時預想毫無作用。

    暫時放下林若塵之事,莫問想的是另外一個很隱秘的問題,趙國的國土範圍很大,甚至超過了晉國,在趙國範圍內有不少的寺院和道觀,趙國皇室雖然信奉道家,對於佛教亦不壓制,甚至連當朝國師都是一位八十多歲的僧人,這一點較南方的皇室要開明,由於趙國優待出家人,因此這些人皆有可能受到朝廷的禮聘或是請求前往東北與慕容燕國作戰,如果是攻打晉國,這些出家的僧道可能不會幫忙,但慕容燕國也是外族,所以他們出手幫忙的可能性很大,如此一來問題就出現了,趙國本身並不缺乏紫氣高手,為了一個渡過天劫不久的上清道士,豫公主不惜徵調上萬百姓,這個代價是不是太大了?

    所謂事出反常便為妖,任何事情都經不住仔細推敲,豫公主肯下此等工夫,極有可能知道他與尋常的紫氣高手不同,道家的靈氣與武術的內功有些相似,有很多渡過天劫的人只能算是武功高手,一個渡過天劫的人能力大小主要還是取決於其靈氣之外的法術,至此回頭,豫公主可能知道他較之尋常紫氣高手要厲害許多,故此才會不惜勞民傷財的遷移百姓前往西陽縣。

    到得此處,問題顯而易見,豫公主是如何知道他與尋常紫氣高手有所不同的?首先無量山眾人可以排除,他們不瞭解內情。若說是趙國安插在建康的探子觀戰過後傳回了消息,也不對,因為與廣譜和尚鬥法之時他根本沒來得及使用霸道的符咒法術。這兩種可能排除之後就只剩下了最後一種可能,也是他最不願看到的一種可能,七位上清准徒之中有人在幫助趙國,是此人間接或直接的告知了豫公主他的真實實力,因為只有另外六位上清准徒知道他所求的符咒之法有著怎樣的威力。

    阿九和千歲率先排除,百里狂風和夜逍遙經常碰面,二人也可以排除,劉少卿誅殺多名趙國官員亦可排除,如此就只剩下了柳笙。先前於碧水潭與千歲交談,得知柳笙下山之後一直未曾露面,此人嫌疑最大。

    想及此處,莫問忽然想起保護周貴人回返都城時遇到的那具殭屍,殭屍身上穿戴著趙國士兵的鎧甲,控屍之術屬於道門雜學小術,柳笙完全可以使用,此外周貴人曾經說過,與她說話的那名女子身高與他相仿,柳笙的身高恰恰與他相仿,他所求的變身之術此時想必還不能改變身高。除此之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柳笙微笑的時候是嘴角內抿的,與周貴人所說細節完全吻合,當時他曾經懷疑過柳笙,卻被自己否定了,現在看來,當日控屍的女子應該就是柳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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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送回林若塵
               
    柳笙與他私交匪淺,故此不但沒有衝他下手,還善意的提醒他回返建康要多加小心,由此可見柳笙心性並不壞,但他與趙國皇室過從甚密想必是確有其事。

    柳笙是親口告知豫公主他的情況,還是經由他人之口轉告豫公主他精通符咒,這兩種可能應該是後者,因為豫公主先前見到他的時候那種愕然和尷尬並非偽裝,換言之,柳笙應該是隱於暗處的出謀獻策之人,連豫公主也不知曉他的存在。

    想通這些,莫問不怒反笑,柳笙對他並無惡意,且頗有私交,自然不會害他,但此人心性有些奇怪,不但長的像女子,行事也不是男子之風,這娘裡娘氣的傢伙怎麼會跟趙國皇室如此親近。

    莫問此時對於胡人只是厭惡,並非見之慾噬的盲目仇恨,他雖然感覺柳笙所作之事有所不妥,卻也算不上罪大惡極,至少柳笙沒有殘害同門,故此他只是覺得有趣,打定主意待得他日相見,定要揶揄譏笑於柳笙,不過柳笙求了變化之法,日後尋他想必有些困難。

    想到此時,已然是三更時分,莫問起床漱口,躺臥休息,趙國既然知道了他的實力,必定會不惜代價請他出山,他自然不會受邀,不過倒是頗想看看豫公主會做些什麼。

    縣城的人多了自然就會喧鬧,喧鬧是莫問的感覺,老五和慕青感覺到的是熱鬧,他們對於新來的這些百姓還是很歡迎的,儘管新來的這些人偷走了老五放在水潭裡的魚筌。

    起初莫問並不適應這種喧鬧,閉門不出,打坐練氣,數日過後方才出門,而他出門的動機也很簡單,只是想看看新來的這些人將西陽縣搞成了什麼樣子。

    街道上的雜草已經清除,破損的房屋已經修葺,商家店舖已經開張營業,這些人來到此處抱著長居的心態,在這種心態的驅使之下,他們並沒有對西陽縣進行任何的破壞,這令莫問心中微感欣慰。

    要想恢復西陽縣的舊貌是不可能做到的,此時城中的情景與之前多有不同,不過數日過後,莫問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隨著時間的推移,城中的情景與先前的舊貌越來越相似。之所以有這種感覺並不是因為城中的景物有所變化,而是以前的記憶被此新的記憶覆蓋和取代了。

    發現這一點,莫問便沒有再出門,而是在房中長時間的靜坐冥思,修行並不只是對靈氣的提升,更為重要的是對天地萬物的瞭解和對陰陽大道的領悟,他此時冥思的是自己內心深處分明不願意接受新的西陽縣,為什麼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的接受它。

    莫問率先從自身尋找原因,是自己心性不定導致的見異思遷嗎,不是,他瞭解自己,知道自己是個守舊傳統的人,骨子裡並不喜歡接受改變。如此一來就只能從外部尋找原因,參悟良久,莫問終於開悟,是外部環境改變了他,令他接受了新的環境,沒有人能夠不受外部環境的影響而一直保持固定的狀態和心態,換言之,人會隨著環境的改變而改變,不管你內心是否願意,這種改變都會出現。

    這個看似極不穩定的變才是不變的天道,要想不變就只能是死。想明白這些,莫問暗自欣喜,休說只用去了數日,就是用去一月也是值得的,因為想通這些之後便可以超脫假象,不再迷惑,亦不會再為那些因為環境改變而改變了的人和事情而糾結。

    老五並不知道莫問數日以來都在想什麼,他正忙碌著指揮縣官分地埋標,百姓有明眼者知道他有權力,便多與之親近,亦有請酒送物賄他者,老五一概笑納,如此一來分地行事便多有不公。

    莫問發現了這一情形,並沒有立刻訓斥,而是自心中斟酌該不該訓斥,天道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領會的,實則這些送禮於老五的人多是心竅玲瓏者,就算沒有大智亦有幾分小聰明,田地於他們手中往往可以多出米糧,他們用以送禮的事物亦是其先前勞作所得,並非偷竊所獲,送之於人換取所求,並沒有過錯。退一步講,即便他們所為有失光明和公平,至少他們懂得要想得到,先要付出,這是一種值得褒獎的品格。

    不過最終莫問還是訓斥了老五,原因很簡單,天道不能脫離萬物而虛空存在,不管你做的事情是否符合天道,都不能引起公憤,不然多數錯誤就會消滅少數正確。

    老五受訓之後並沒有感覺多委屈,因為他感覺莫問訓斥的對,只有莫問自己清楚,老五遭受訓斥是冤枉的,實則他沒做錯什麼。

    老五近些時日一直對那縣官大有意見,原因無他,那縣官官階雖小,卻娶了五房妻妾,百姓多有腹誹,對此莫問並未多言,其實不管是道家還是儒家都不認為有能力的男子多娶妻妾是錯誤的,山野之中的猴群狼群皆是強壯聰明的首領多佔雌性,這看似霸道的行為實則有利於種群的繁衍和優良血脈的延續,但人與禽獸不同,人不可以做禽獸之舉。

    數日的冥思雖然沒有令莫問徹底開悟,卻使他明白了兩個道理,一是哪怕你窺悟了天道,亦不能言盡其實,較常人聰明少許,世人會將你視為智者而尊敬你。如果較常人聰明太多,世人就會把你當成瘋子抓起來。

    二是修行中人的開悟不是一蹴而就的,所謂頓悟完全不可能,處於不同修為層次會有不同的困惑,倘若修為超前而開悟不足,則會出現偏激的暴戾。倘若開悟超前而修為不足,則會產生無奈的憋悶。到得此時莫問沒有再度細想,以其紫氣修為有如今的開悟已然夠了,多悟無益。

    百姓安頓下來的第八天傍晚,三人正在前廳吃晚飯,東側主道傳來了馬蹄聲,莫問聞聲放下了碗筷,豫公主所騎馬匹的馬掌乃銀掌,馬蹄聲能分辨的出來。

    老五見狀放下碗筷推門跑了出去,頃刻就回,老爺,真來了,後面還有輛帶棚的馬車。

    撤下去吧。莫問沖慕青抬了抬手,慕青聞言急忙招呼老五,二人一起收拾碗筷盤碟莫問此時沒有慌亂,甚至沒有絲毫的緊張,該來的總要來。

    拜見莫真人。豫公主自房東下馬,步行至門口,房門此時是開著的。

    莫問沒有接話,沉吟片刻抬手指了指自己對面的座位。

    謝真人。豫公主急忙道謝,轉而邁步進屋。

    至此往北很遠的距離皆無人家,豫公主又是騎馬而來,冬日寒冷,即便有黑裘禦寒,豫公主仍然眉發掛霜,但她進屋之後只是站於門側,並沒有落座。

    希望真人莫要怪我自作主張。豫公主沖莫問說道。

    此處乃你的封地,你命百姓遷徙何處與貧道無關。莫問搖頭說道。

    逝者已矣,即便重建西陽縣亦無法彌補當年過錯於萬一,好在經過多方查找,終於找到了真人的夫人林氏,此時就在門外車中。豫公主抬手東指。

    你所作種種勢必有因。莫問平靜的說道。

    豫公主愣住了,她沒想到莫問聽聞林若塵回返竟然毫無歡喜之意,但莫問之言有詢問之意,她需要斟酌如何回答。

    國師大限將至,趙國欲請莫真人受護國玄真金印。豫公主猶豫片刻出言說道。

    我乃漢人,家鄉被你胡人所毀,親人被你胡人所殺,你何以認為我會出手相助仇人?莫問挑眉看向豫公主。

    真人但有要求,趙國皆無不准。豫公主低頭說道。

    我無有所求,你無須再費心機。莫問搖頭說道。

    此事不急於一時,莫夫人此時還在車中。豫公主再度抬手東指。

    莫問聞言閉目沉吟,片刻過後起身向外走去,出門向左,只見路上停著一輛駟駙大車,車輦很大,簾子低垂。

    莫問走到車前撩開了簾子,車裡坐的是林若塵和她的丫鬟。

    此時天色已暗,二人沒有夜視之能,看不清撩開簾子的人是誰,但莫問看的清她們,林若塵此時身穿一身素衣,素面無妝,臉上的忐忑與羞愧極為明顯。

    冬夜寒冷,進屋說話吧。莫問說道。

    雖然時隔數年,莫問的聲音並無明顯變化,此語一處,林若塵主僕二人面上的愧色更重,低頭不語,懦懦下車,下車之時林若塵一腳踏空,莫問探手相扶,待她站穩之後便鬆開了手,轉身先行。

    回到前廳,慕青正端茶出來,疑惑的看了四人一眼,放下茶盤轉身離去。

    你們自處。進屋之後莫問看向豫公主和林若塵的那個丫鬟,轉而沖林若塵抬了抬手,示意她前往後院。

    林若塵一直低頭不語,但其眼角餘光看到了莫問的動作,便膽怯的跟隨莫問進入了後院。

    莫問帶著林若塵來到東廂,此時房中燃有燈燭,林若塵先行進屋,莫問在後關門,待得關上房門轉過身來,林若塵已然跪倒在地。

    莫問探手將其扶起,不需如此,坐下吧,與我說說話……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紙休書
               
    我沒有想到今生還能再見到你。林若塵並未落座,而是再度跪倒。

    我也未曾想到,起來說話吧。莫問再度探手攙扶。

    我不配與你對坐,求你讓我跪著吧,這樣我心中的愧疚會少一些。林若塵以膝後退,躲避莫問的攙扶。

    莫問聞言沒有再行攙扶,他可以想像到林若塵此時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我們不是仇人,你大可不必如此。莫問坐回了座位。

    我對你不起。林若塵語帶哭腔,但她並沒有哭,有時候哭也是需要資格的,而她此時連哭的資格都沒有。

    那時你身不由己,怪不得你。莫問平靜的說道。

    不,我可以一死以保清白的,但是我沒有,我是個罪人,我不配你北上尋我,我辱沒了你莫家門風,我是個罪人。林若塵長跪於地,哭出聲來。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你那時只有十六,還不得成人,求活不是過錯。莫問搖頭說道,看著林若塵跪倒在地,他的心中並不好受,但他並沒有起身攙扶,為的是林若塵心中能好受一些。

    林若塵聽得莫問如此說話,哭的更狠,你不要為我開脫,被抓走的女子多有捨生取義者,我沒有,我怕被他們吃掉,我一直逆來順受從未反抗過,為了活命不惜討好那些粗鄙的胡人,我不配做林家的女兒,我不配你北上尋我,你不該尋我的。

    當日我中箭倒地,你必然以為我已經死了,無了希望才會……

    不是的,我知道你只是受傷了,當時我想跳下馬車去扶你的,但我怕那胡人會用箭射我,你不要為我尋由開脫了,我就是個下賤女人,我對你不起,你該打我罵我才是,你打我吧。林若塵哭倒在地。

    往事已矣,不去提它,你而今過的如何?莫問長長嘆氣。

    那日見到你留下的發簪和裙布,想到你北上尋我的辛苦,想到自己的卑賤,我恨不得馬上死了,但我沒有,這次我真的不是怕死,我辱了你們莫家門風,不配做你們莫家媳婦,我想再見到你,自你手裡拿過休書,還你們莫家清白。我也想將你剪下的頭髮還與你,可是讓我自途中遺失了,林若塵跪行上前,求你速寫休書於我,拿到休書我也能瞑目了。

    莫問聞言陡然皺眉,林若塵此話似有所指。心念至此,立刻側目看向林若塵,只見林若塵額頭多見汗滴,如此寒冷時節,不應該有汗滴出現。心中存疑,急忙離座抓起林若塵的手腕,林若塵奮力掙扎,不要碰我,我體穢不潔,你不要碰我。

    莫問並未放手,而是搭上其寸關尺為其診脈,但林若塵脈相正常,並無服毒徵兆,但她額頭豆粒大小的汗珠極是蹊蹺,絕非無有緣由。

    疑惑不解,莫問便不罷休,鬆手之後上下打量著林若塵,只見其一直佝僂身形不得直腰,此乃腹痛所致,腹痛卻不是中毒,那便只能是吞金,存疑再看,忽然發現林若塵耳垂有著細微的血痕,而左右兩隻耳墜皆不見了蹤影。

    莫問心中大駭,顧不得多想,抱起林若塵快步走向自己的床榻。

    放開我,不要碰我。林若塵尖叫掙扎。

    就在此時,屋外傳來了老五的聲音,老爺,你要不要喝茶?

    閉嘴。莫問罵道,老五必是誤會他要侵犯林若塵。

    哦。老五應了一聲,沒了動靜。

    不要亂動,我來救你。莫問沖林若塵說道。

    林若塵掙扎不已來不及了,你速寫休書於我,出了休書,你莫家門風便得清白,我也能得心安了。

    莫問無奈之下出手封點了她的穴道,令她動彈不得,轉而將其放於床榻,閉目探手,延氣入體尋那金墜,吞金為富家女子常用的一種自盡方法,雖然常用卻極為難救,因為黃金入體會墜破腸胃,即便開膛破腹亦不見得能夠救活。

    林若塵吞下的兩隻金墜皆堵在了胃腸之間的狹窄區域,換做旁人定然束手無策,但他靈氣可以外放,心念可以決定五指延出的靈氣是有形還是無形,尋到那兩隻金墜之後以靈氣包裹,逆行倒推。

    拿痰盂進來。莫問喊道。

    此語一出,院外傳來了老五跑動的聲音,片刻過後房門被推開,老五拿著痰盂跑到了床前。莫問雙手協作,扶正林若塵,將那兩隻金墜連同胃液倒引而出。

    叮噹兩聲過後,莫問放平林若塵,拿過痰盂側目打量,檢視其中有無血液夾雜。

    端茶過來。莫問看罷,將痰盂遞給老五。

    裝的真像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老五嘟囔道,雖然是嘟囔,聲音卻不小,無疑是故意讓林若塵聽到的。

    林若塵現在動彈不得,聞聲只是哭。

    不要胡說,讓慕青端水進來,你不要再來了。莫問將老五攆出了房間,轉而低頭打量著林若塵,林若塵哭的極為傷心,她的傷心不是假的,先前吞金自盡亦不是造作,因為林若塵並不知道他有能力救下她,此外痰盂中的嘔吐之物並無半粒米糧,可見林若塵已然多日未曾進食。

    少頃,慕青敲門端水進入,為林若塵擦臉,隨後端盆出去,送茶水進來。

    熬些粥飯過來。莫問沖慕青說道。

    慕青答應一聲,反手帶上了房門。

    你不該救我的。林若塵哽咽。

    世人皆會犯錯,若是犯錯之人盡皆自盡,怕是這世上已無活人了,我會寫休書於你,你日後有何打算?莫問自桌旁坐下,滴水研墨。

    我,我,我……林若塵欲言又止。

    他對你可好?莫問鋪紙提筆。他之所以沒有追問林若塵日後的打算,是因為林若塵欲言又止的神情證實了他的猜測,先前以靈氣救治林若塵的時候他便發現林若塵元陰損耗嚴重,這一情況非生育不足以造成,換言之,林若塵此時應該已經有了孩子。

    我還有所依靠。林若塵低聲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寥寥幾筆寫下了休書,轉而走到床邊解開了林若塵的穴道,將那休書遞給了她。

    林若塵接過休書掙紮起身,湊近桌上燈燭看那休書,待得看清了休書所寫,再度哭倒在地,休書寫的是『林氏次女若塵,聰慧懂理,莫家明媒禮聘,娶親入門,時逢亂世,夫家未能護其周全,令其顛沛他鄉飽受苦難,乃致夫妻之道難全,今起書一封退親於林氏,還林氏次女若塵輕身自由。』林若塵何曾想過莫問所寫休書會是此等言語,不但未曾怪責於她,還歸咎於自身,這一紙休書當是世間最為溫情的休書,她接之汗顏,受之有愧,故此痛哭不已,久久難停。

    切莫哀哭,當日我北上尋你,有吳云作伴,有藏金傍身,亦不如何辛苦,當日我亦年幼,不該留下髮簪羞辱於你,日後想起多有自責。莫問並未上前攙扶林若塵。

    林若塵聞言不但沒有止哭,反而哭的更甚,羞愧之情無以復加,她能猜到莫問當日看到了什麼,倘若之前所為只是為了活命,之後所為無異於自賤取寵,徹底斷絕了自己的後路。

    片刻過後,慕青端粥到來,莫問抬手作勢,慕青會意,上前扶起了林若塵。

    林氏二老的屍骨已然收斂,林姑娘請用些粥飯,少頃我會引你前去祭拜。莫問沖林若塵說道。

    林若塵聞言再度跪倒痛哭,除了羞愧還有無盡的悔恨,莫問當年知道她難以全身仍然北上尋她,必然是抱了包容之心,倘若她沒有承歡於胡人,哪怕是失了貞潔,莫問亦不會嫌棄她。但她一錯再錯,失去了自我,亦失去了莫問。

    吃掉粥飯,不然我不帶你前去,無我引領,你找不到雙親墳墓。莫問笑道。

    林若塵焉能不知莫問此語乃是刻意寬心於她,聞言又復痛哭,她失去了世間女子夢寐以求的夫君,是她親手葬送的。

    你在此處侍奉林姑娘,待她吃完粥飯,前往前廳見我。莫問沖慕青交代了一聲,轉身自床頭取過一隻小包納於袖中轉身出門。

    去尋些香燭紙錢,少頃前去祭拜林氏二老。莫問沖等候在院中的老五交代道。

    老爺,她雖然可憐,你可千萬不能心軟。老五說道,先前他一直以為林若塵是做戲假裝,但此時他不再這樣認為了,因為假裝的人發不出這種肝腸寸斷的哭聲。

    她此番到來只是為了贖罪,並無他求,快去吧,她祭完先人便要回去了。莫問擺手說道。

    老五答應一聲,轉身去了。

    莫問邁步走至前廳門外,沖那丫鬟招了招手,丫鬟見狀快步走了出來。

    你家小姐近來過的可好?莫問抬手阻止那想要跪下的丫鬟。

    尚可。丫鬟猶豫片刻低頭說道。

    以備不時之需。莫問拉過丫鬟肘上的包袱將周貴人送與他的金玉放了進去,丫鬟的一句尚可說明林若塵此時已經失寵,境遇並不好。

    丫鬟感覺到包袱的沉重,知道莫問所贈乃是重金,落淚再跪。

    莫要讓她知曉,徒添惆悵,去侍奉你家小姐吧。莫問沖東廂抬了抬手。

    丫鬟聞言連連點頭,唏噓轉身。

    莫問邁步回到前廳,此時豫公主正一臉尷尬的站立等待,見莫問出來,便小心發問,莫真人,我是否畫蛇添足了?

    請坐,少頃煩勞你送她回去。莫問平靜的說道。

    豫公主聞言邁步上前,落座等待,莫問沒有與之說話,片刻之後林若塵出來,老五亦買回了香燭,莫問帶路,老五提燈,帶林若塵前往林氏二老墳前。

    傷心必不可免,傷心羞愧之下林若塵再度哭暈,眾人只能回返。

    回來之後,慕青和丫鬟將暈厥的林若塵扶上了馬車,豫公主命馬車先行,前往城外與護衛軍兵會合。

    莫問平靜的目送馬車自夜色之中遠去,他放過了林若塵,亦放過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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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下大勢
               
    老爺,她會不會想不開尋短見?老五站在莫問旁側。

    不會的,她心有牽掛。莫問搖頭說道。

    什麼牽掛?老五不解的問道。

    她已經為胡人生下了孩子。莫問平靜的回答,之前所作種種是他能想到的最溫和的處置方法,林若塵的確有錯,但她有情可原,原在何處,原在她被擄走的時候與他尚沒有感情,亦不知道他會不辭險阻千里尋她,倘若那時候她知道她的丈夫是這樣一個男人,她勢必不會做出那種事情,但是她不知道,絕望之下求生的本能佔了上風。

    老爺,我有點糊塗了,她要是真的不捨得孩子就不會吞金尋死,她剛才是不是做給你看的呀?老五疑惑的問道。

    不是,先前她情緒波動太大,心中羞愧沒有想過後果。莫問搖頭說道,人在情緒激動的狀態下往往會因為閃念而做出某種決定,而這種決定往往是不計後果的。

    要是回去以後她的情緒再波動了咋辦?老五關心的不是林若塵的生死,他關心的是莫問會不會再與林若塵有所牽扯。

    任何人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承擔後果。莫問轉身而回,此時馬車已經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先前的重逢談話,寫下休書,前往墳地都耽擱了不少時間,此時已然臨近三更,回到前廳莫問沖慕青和老五擺了擺手,你們二人早些歇著吧。

    慕青答應了一聲,率先下去。老五看了看站於桌旁的豫公主,又看了看莫問,這才轉身進了後院。

    二人離開之後,莫問抬手示意一臉尷尬和忐忑的豫公主落座。

    實則在此之前我已然尋到了她。莫問轉頭看向豫公主。

    我果真是畫蛇添足了,自以為是的給真人添煩加亂。豫公主面有愧色。

    胡人殘暴,視我漢人為豬狗,欺辱搶奪,凌虐姦殺,我身為漢人自然不會幫助你們。莫問說到此處微微停頓,轉而再度開口,然此事你確實有心,投桃報李乃我漢人風尚,故此我直言明示,即便貧道日後與你們胡人為敵,亦不會傷你性命。

    多謝莫真人。豫公主起身道謝。

    求聘之事不要再談,我有些話想要問你,不知你可有閒暇?莫問沖豫公主說道。他對於豫公主的不喜只是因為她是胡人,排除豫公主的胡人身份,初次見面的贈送關帖,豫公主數年前被老五毆打時表現出的硬氣,以及禮求與人時的恭敬態度和所作所為,這些都令他不討厭此人。

    真人請問。豫公主面露喜色,連連點頭。

    你如何知道我已渡過天劫?莫問直涉正題。

    何為渡過天劫?豫公主不解的問道。

    是誰告知你,該以真人稱我?莫問換了個問法。

    乃是司天官吏告知。豫公主立刻回答。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豫公主神情不似撒謊,她可能真的不知實情。

    你趙國國師壽止何時?莫問再問。

    不足百日了。豫公主回答的仍然很是乾脆。

    莫問再度點了點頭,修道中人多可以估算出自己的壽數,渡過天劫的修行眾人更甚,可以清楚的知道自己壽止何時何日。

    趙國對於道士和僧尼還算有禮,趙國境內多有高人修行,你們為何不去邀請他們,卻偏偏前來尋我?莫問再問。

    莫真人既然問起,我自然不敢有所隱瞞,真人所言極是,趙國境內的確多有僧道,卻少有懂得法術的,這幾年朝廷徵調禮聘了一些,多是沽名釣譽之徒,作醮抓鬼尚可,到得前沿面對燕國妖物當真是不堪一擊。國境之內亦有法術通天者,卻多與真人一般惡我國人,未曾出手殺傷已是好的,焉肯出手相助。豫公主面露慚愧。

    你何以認為我會受邀相助你們?莫問點頭再問,這個身穿黑裘的趙國公主倒是肯說實話。

    東北戰事拖了數年,慕容燕國雖然人數不足趙國一成,卻多有妖兵鬼物,連年南侵,數年來已下三郡十六州,到得此時已然累疾成患,再不破燕便有亡國之虞,情勢危急之下便免不得病急亂投醫,實則能否請出真人我無分毫的把握,只能盡力而為。或許真人會垂憐趙國百姓而平息兵戈。豫公主雖然聲音不高,吐字卻很清楚。

    莫問聞言挑眉冷笑,豫公主雖然是在回答問題,卻並沒有放棄遊說,搬出了趙國百姓。

    那慕容鮮卑南下之後亦會殺人為食,搶奪米糧,霸人妻女?莫問冷笑發問。

    真人說的是,我國人確有諸多惡行,亦有欺人之實。可那慕容鮮卑較我們更甚,破城便是屠城,老幼婦孺亦不留命。豫公主點頭說道。

    莫問先前所問只是譏諷,未曾想豫公主竟然給出了肯定的答覆,看來胡人和慕容鮮卑都非善類,皆是虎狼之輩。

    你何以認為我有抵禦慕容燕國之能?莫問岔開了話題。

    豫公主這一次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皺眉沉吟,片刻過後方才開口,實不相瞞,朝廷已然知道真人乃七位上清准徒之一,朝廷曾經見到過真人那幾位同門的本領,皆是玄奇無比,霸道非常,真人修為較他們要高出甚多,若肯出手,定可止住妖兵,平息戰事。

    莫問聞言再度點頭,百里狂風等人此時想必皆是大有名聲,趙國要追查他們自然會牽出其他幾位上清准徒,就算他們查之不出,柳笙亦會告知他們上清准徒的來歷。不過朝廷知不知道眾人的來歷也沒什麼意義,因為七人之中除了他有一個僕從,其他人皆是孤家寡人,想去哪裡便去哪裡,根本無處可尋。

    你們既然知道我的來歷,更不應該在我身上lng費時間,我不會相助你們胡人,更不會與同門為敵。莫問端起了茶杯。

    我們絕不會勉強真人與晉國為敵,只求真人能相助我們抵禦慕容燕國,若真人應允,我們可與晉國簽下百年合約。豫公主見莫問端起了茶杯,不由得有些焦急。

    你們即便不南下攻晉,晉國亦會北上收復國土。莫問冷聲說道。

    真人誤會了,我是想說真人幫我們絕不會間接傷及晉國百姓。豫公主解釋道。

    據我所知趙國皇帝有不少皇子,為何他們不急,你一女流之輩卻四方奔走?莫問見豫公主並不識趣離開,便動了逐客之念。

    家門不幸,幾位皇兄無心治國安邦,反倒多行內訌爭鬥,豫公主說到此處話鋒一轉,真人儘管放心,我所應允之事定然作準,真人但有所求,我皆可做主。

    此話當真?莫問問道。

    當真,請真人明言。豫公主見莫問口風貌似有所鬆動,頓時大感歡喜。

    那好,貧道請你日後莫要再來,西陽縣當年的慘象至今還縈繞在我的心頭,要我相助胡人,絕無可能。莫問說完站起身來,他與豫公主談話只是為了知曉當今時事戰況,無半點動搖之心。

    豫公主見莫問如此說話,心頭的一絲熱氣頓時消散,眼見莫問已然起身,便不能再賴之不走,故此嘆氣過後告辭轉身。

    莫問隨行,意欲關門,孰知已經走出門外的豫公主忽然止步轉身直視莫問本宮定會讓真人回心轉意。

    本座看你如何為之。莫問挑眉回應。他很是欣賞豫公主的這種執著,但他並不喜歡豫公主的過分自信。

    豫公主亦不多話,轉身離去。

    莫問止步門內,關門閉戶。

    老爺,你餓不餓?老五打著哈欠自西廂走了出來。

    如此一說,我倒真有些飢餓,你去為我下碗麵來。莫問沖老五說道,林若塵之事一了,他感覺周身輕鬆,之前悟出的變乃是不變的天道在今日發揮了作用,他寬恕了林若塵,這種寬恕並非憋氣遷就,而是一種站於高處的憐憫和諒解,由此獲得了內心的平和。強者必須慈悲的對待弱者,尤其是心存悔意的弱者,這是道家的教義之一。道家是殺伐有道的教派,不是迂腐偽善的老大娘,更不是肆意殺戮的儈子手。

    回到東廂之後,莫問發現床榻已然換上了新的被縟,這無疑是老五授意慕青所為。

    沒過多久老五便端來了面條,面條在此時乃是官家的精細食物,尋常百姓通常不捨得食用,因為磨面需要篩走穀殼,使得能吃的部分少了許多,莫問也很喜歡這種食物,以熱水煮過的面條很是干淨,且少有穀物天生毒性。

    老爺,你是不是有點兒太大方了?老五坐到了莫問對面。

    莫問此時正是進食,聞言抬頭看了老五一眼,老五轉頭看向床榻,莫問見狀明白慕青打掃床榻的時候發現周貴人送他的金玉不見了。

    道士吃飯不急不緩,且有定量,幾口過後莫問便放下了筷子,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

    你怎麼不把那把金拂塵也善給她?老五賭氣說道。

    回去睡吧。莫問起身攆走了老五。

    雖然已是深夜,莫問仍然補上了拉下的晚課,唸經之際他放任思緒去回憶當年見到的那副丑惡情景,結果發現醜惡的情景已然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林若塵悔恨的面容,到得此時困擾了他數年的夢魘終於徹底消散。

    次日清晨,天降大雪,隨後一段時日三人以及城中百姓都在家裡貓冬,大雪一直下下停停,待得徹底停下已然是半個月之後了。

    雪後的第七天,豫公主又來了,這次她並非輕車簡從,而是率了五千兵卒……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打就溫柔
               
    五千兵卒停於城外,豫公主獨自進城,三見莫問。

    雖然大雪已停,但化雪時候氣溫更低,豫公主於門外求進時,三人正在前廳吃午飯。

    沒在家,走吧。莫問尚未答話,老五便惡聲惡氣的攆人。

    收拾下去吧。莫問放下了碗筷。

    回回吃飯的時候來,想要飯哪?老五高聲嘟囔。

    耽誤莫真人用膳,真人莫怪。門外傳來了豫公主的聲音。

    老五和慕青收拾飯桌,莫問便親自起身為豫公主開了門,這一次豫公主不待莫問允許便主動進屋,但只是站在門旁,並未上前落座。

    莫真人,當年是征虜將軍統帥萬人隊南下攻破了清平,西陽,東陽三城,有份踏足西陽縣的五千騎兵此時已然盡數停於城外,請真人前往處置。豫公主沖莫問說道。

    莫問聞言陡然皺眉,老五和慕青亦愣在了當場,無人能料到豫公主會有此一舉。

    短暫的沉吟之後,莫問沖豫公主說道,請豫公主帶走那些士兵,我若有心追殺他們並不是難事,無需豫公主多此一舉。

    那五千騎兵並不知曉此次南下所為何事,真人若是動手,他們定會全力反抗。豫公主似乎料到莫問會如此回答。

    你料準了我不會擊殺他們,所以才以這種方式令我承你人情?莫問轉身回座。

    不然,我是真心想要補過。若是能令真人回心轉意,折損五千兵卒又有何妨?豫公主正色說道。

    你倒是真看的起我,我不會殺他們的,我若有心報仇無需任何人插手幫忙。莫問端茶漱口。

    真人若是無法應對五千兵卒,我可分出一千人隊與你。豫公主說道。

    激將法對我毫無用處,走吧,尋那些可以幫助你們的人去吧。莫問擺手說道。

    這西陽縣裡全是漢人。豫公主說道。

    莫問聞言微笑點頭,豫公主此言看似唐突,其言下之意卻十分明顯,若是他不動手擊殺那五千胡兵,她就會下令那五千胡兵再度屠城。

    繼續說。莫問沖豫公主抬了抬手。

    真人若不阻止那五千兵卒,他們就會將這裡再度變為一座死城。豫公主瞪眼說道。

    話音剛落,莫問便到了她的身前,不待豫公主做出反應便抓住她的衣襟將其扔出了門外。

    門外有不少積雪,豫公主被扔出之後自雪地中滾出老遠,直至撞到前排後牆方才停了下來,此女很是硬氣,快速爬起,靠牆喘息。

    我生平最厭惡的便是要挾,你去下令,且看會有何後果。莫問移步門口沖豫公主說道。

    你不要生氣,我只是想讓你心裡好過一些才出此下策。豫公主抬起衣袖擦去了臉上的雪水。

    快走,快走。莫問無奈擺手,他最希望的是豫公主與之硬衝,未曾想豫公主竟然馬上道歉,如此一來反倒令他感覺無處著力。

    你到底要怎樣才肯幫我們?豫公主一瘸一拐的向門口走來。

    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會助紂為虐。莫問皺眉搖頭。

    你有什麼要求儘管說出來,我都答應你。豫公主語帶乞求。

    豫公主的先硬後軟令莫問感覺很是彆扭,不再搭理於她,轉身向內院走去。

    老爺,我看出個門道。老五關上房門跟上了莫問。

    你看出個什麼門道?莫問皺眉看向老五。

    女人就得打呀,一打就老實了。老五抬手後指。

    莫問聞言尚未來得及訓斥,身後就傳來了開門聲,聞聲回頭,只見豫公主已經自己推門走了進來。

    你進來幹啥,快滾。老五走回去驅趕。

    我被你家主子打傷了,走不了路了。豫公主坐到了桌旁的椅子。

    老五聞言轉頭看向莫問,莫問也愣了,豫公主的態度忽然之間有了巨大的轉變,竟然耍起了賴皮。

    老爺,她是不是摔傻了?老五走了回來。

    莫問緩緩搖頭,先前他雖然氣怒之下將她摔了出去,卻是衝著積雪較多的地方拋扔的,亦沒有讓她頭部落地。

    現在咋辦?老五問道。

    隨她去吧。莫問看了豫公主一眼,轉身走向後院。

    莫問,我改變主意了。豫公主在前廳喊道。

    莫問聞聲止步,這個豫公主竟然直呼他的姓名,不過令其止步的倒不是這個,而是豫公主改變了主意。

    既然改變了主意便早些離去吧。莫問轉過身來。

    我要你做我的駙馬。豫公主正色說道。

    老爺,事兒大了,你真把她摔傻了。老五撇下莫問轉身跑走。

    此時裝瘋賣傻不嫌太晚了嗎?莫問冷哼開口,豫公主絕對不是沒有心機之人,此時言行不符常理。

    我何曾裝瘋賣傻,我本就對你有意,只是之前你一直諱莫如深,我心存畏懼,不敢表明心跡而已。豫公主直視莫問。

    那此時你為何又敢表明心跡?莫問面帶冷笑,趙國此時當真是病急亂投醫,為了求他出手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豫公主此時所為無疑是美人計,不過令他感覺蹊蹺的是豫公主的轉變如此之快,有違美人計的順理成章,焉能騙的了人。

    你出手打我表明你心頭流有熱血,跟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道人並不一樣。豫公主答道。

    說,但說無妨。莫問依然冷笑。

    你可知道當年我為何要給你關帖?豫公主問道。

    莫問聞言沒有回答,那時候豫公主尚且年幼,行事總是要看心情,當年或許只是一念之仁,此時卻被她拿來大做文章。

    我們羯人搶你們漢人的女子再平常不過了,從未有人敢去追索,你竟敢一路追來,膽量令我好生敬佩。豫公主說道。

    給你時間容你做戲,你且繼續。莫問再度抬手。

    待得後來你救我性命,我更是傾心於你,世人多有忘恩負義者,你不忘滴水之恩,竟然不惜開罪同門報償於我,當真是個好人。豫公主說道。

    有何戲詞盡數說來,看我能否信你。莫問皺眉說道,豫公主所說皆是愛慕之詞,且聲音響亮,說者無事,聽者臉紅,明知是假仍然臉紅。

    你定會以為我所說言語是為了騙你為趙國出力,此事不能怪我,你先前那副模樣,誰敢與你明說,萬一受到冷遇,豈不丟人折面兒。豫公主再道。

    若我手無縛雞之力毫無用處,你會如此與我說話?你會萬般討好?莫問笑道。

    自然不會,與那無腦匹夫相比,我更厭惡扭捏的書生。豫公主立刻回答。

    好了,話已說完,早些走了吧。莫問抬手送客。

    我是當真喜歡你。豫公主抬高了聲調。

    她聲音太大,西廂傳來了老五和慕青的偷笑之聲。

    你做戲並不高明。莫問正色說道,豫公主不管做什麼都是為了讓他為趙國抵禦慕容燕國的南侵,他自然不會相信豫公主的鬼話。

    你為何認定我是做戲?豫公主拿起了桌上的茶杯想要摔碎,不過拿起之後又放了下去。

    你既然自取其辱,我便拆穿於你,但凡愛慕皆有緣由,容你十滴時間敘說緣由。莫問面露不屑。

    你很有情義,你救過我,你法術高強,你很是英俊,你不怕我,你嘴裡沒有難聞口氣。豫公主快速說道。

    此語一出,西廂之中再度傳來了老五和慕青的偷笑。

    一派胡言,快走,再滯留不去,休怪我手下無情。莫問轉身向東廂走去,不能再跟豫公主說下去了,她當真是摔傻了。

    我們可以先成婚,屆時受不受護國金印由你決定,可否?豫公主起身說道。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豫公主雖然之前多有低伏,骨子裡的自大卻無法遮掩,在她看來世間男子都應該喜歡她。

    我何處不如那粗鄙的婦人?豫公主惱羞成怒。

    請回吧。莫問關上了房門。

    此語說完,片刻過後前廳傳來了摔門的聲音,我還會再來的。

    拖拉的腳步聲是向北去的,與拖拉的腳步聲一起傳來的還有豫公主自言自語的恨聲,膽敢讓本宮難堪,早晚有你好看。

    待得腳步聲走遠,莫問開門而出,此時老五和慕青正在廚下熱飯。

    恭喜老爺。老五一臉的幸災樂禍。

    莫問轉頭橫了老五一眼,沒有答話。

    老爺,她是胡人公主,你把他給娶了吧,天天晚上為漢人報仇。老五壞笑。

    她今日大失常態。莫問搖頭說道,豫公主之前表現的一直很是有禮,今日卻極為放肆。

    我覺得這才是她的常態,以前的一本正經都是裝的。老五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豫公主很受趙國皇帝寵愛,按照常理皇上往往欣賞穩重能幹的兒子,卻往往疼愛刁蠻任性的女兒,豫公主的性情有著明顯的兩面性,所受的教育令她識得大體,所受的待遇令她囂張跋扈,這兩種心情皆不穩定,想到什麼就是什麼,反覆無常。

    老爺,她可能真的看上你了,你可咋辦呢?老五雖然是關心的語氣,臉上卻掛著幸災樂禍的笑容。

    莫問聞言無奈嘆氣,豫公主臨走曾說過她還會回來,這個豫公主能將五千士兵調遣過來讓他屠殺,可見其心性有狠毒的一面,此女當真是得罪不起。

    沉吟良久,莫問做出了決定,搬家吧,這裡住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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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祥
               
    搬到哪兒?老五咧嘴問道。

    離開此地,尋個安靜之處。莫問說道。

    剛安頓下來沒幾天,又要走,家裡的這些東西咋辦,總不能扔了。老五指著放在前廳東側的那些盛有糧食的大缸。

    莫問沒有立刻答話,此處乃是二人的故鄉,要搬離此處的確有些捨不得,況且此時又是冬天,搬家的確不是時候。但豫公主已然撒潑耍賴,日後說不準會幹出何種出格的事情,留在此處會有不盡的煩惱和騷擾。

    搬家之事留待以後再作計較,收拾一下行裝,你和慕青去她姐姐家住上一段時日。莫問沉吟過後出言說道。

    好啊,慕青早就想回去看看了,不過晉國已然把咱們攆了出來,我再回去會不會把咱們當奸細抓起來?老五心有顧慮。

    不會,晉國只是不許我再入國境,與你無關。莫問搖頭說道。

    那你去哪兒?老五問道。

    我往西行,先去看望千歲,再折返向北去看阿九,三月之後再行回返。莫問想了想出言說道。趙國的國師再有兩月便會死去,此處無了希望,胡人自然會移心別處,想別的辦法再求國師,三月之後新的國師已然掌位,豫公主自然會忘記此事。

    老五聞言點頭答應,只要不捨棄這裡的家什就好說,外出住上一段時日還是會回來的。

    慕青熱好了飯菜,三人再度吃飯,吃飯之時老五向慕青說了莫問的打算,慕青歡喜答應。

    飯後,老五跑到城牆處窺探消息,下午申時跑回來報告消息,胡兵離開此處向北去了。

    等到傍晚,三人分道出城,老五和慕青取南門踏冰過河,莫問攜帶米糧鹽巴等物自西門出城,之所以要攜帶這些是因為千歲處無有這些,他初步打算自千歲處住上兩月,北上用去一月,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為不想在無名山滯留太久,男子和女子不能獨處太久,不然多會生出感情。

    在此之前剛剛下過大雪,田野之中積雪甚厚,莫問提氣輕身,凌空前掠,趕路的同時熟悉紫氣身法。經過先前半年多的藏斂鞏固,此時體內靈氣已然趨於穩定,只是疏於練習,提放運轉尚不能隨心所欲。

    經過揣摩和練習,莫問發現提氣前掠有兩種方法,一是奮力踏足,迅疾凌空,此法速度迅疾,前掠較遠,一次借力可掠出數里,適用於急速趕路。還有一種方法是提氣輕身,悠然飄行,此法速度較緩,用於雪地可踏雪無痕,用於江河可凌波虛渡,平日趕路適用此法。

    由於無甚急事,莫問並沒有急於趕路,於途中多行演練馭符之法,紫氣所帶來的靈氣外放增強了符咒的威力,便是尋常符咒在此時亦極為霸道,不過他此時所練習的乃是發出符咒並加以隨心控制,換言之就是收發由心,不但能發出去,還要能收回來,練習此道有兩個作用,一是可以防止符咒發出之後誤傷友人,二是為日後使用星宿天罡諸符做準備,渡過了天劫之後彷如一夜暴富,最難的不是如何炫富耀財,而是如何合理使用,不到用時,堅決不用。

    即便行的緩慢,次日下午仍然趕到了碧水潭。

    到得潭邊,千歲恰好自水中探頭,碧水潭冬日亦不結冰,相較於寒冷的陸地,水中更暖和一些。

    若是常人見到那巨大的鱉頭定然會被嚇出一身冷汗,然莫問見到卻只有歡喜,這老鱉是他的同門,是他的友人。

    千歲仍然先行遊到北側幻做人形穿上了衣服,然後再前來迎接。

    我還以為是哪位高人路經此處,沒想到竟會是你,無量天尊,恭喜,恭喜呀。千歲快步走到莫問近前稽首見禮。

    福生無量天尊,兄弟我又叨擾來了。莫問並未藏掖自己的修為,千歲乃是異類,早就敏銳的察覺到了他的修為。

    說甚叨擾,快快進屋,那惡奴怎麼未曾跟來?千歲伸頭環顧左右,他乃異類成人,伸頭之時脖頸拉的很長,若是不知緣由,定會被他嚇到。

    我為他娶了一門親,此番陪他夫人回娘家去了。莫問笑答。

    該帶他過來,我甚是想念於他。千歲接過莫問提在手裡的米糧,拉著他前往石屋。

    他若再來,必定還會翻箱倒櫃,貪你物件。莫問笑道。

    便是都給他又有何妨,對了,你有何機緣,竟修行的如此之快?千歲行走之時上下打量莫問。

    得了阿九三枚補氣金丹,以酒水催化,故此才得這般快。莫問答道。

    唉,阿九對你一片深情,奈何種屬有別,門規森嚴,不得牽手白頭。千歲嘆息。

    莫問聞言無奈苦笑,千歲的嘆息亦是他的惋惜,他最為中意的女子還是阿九,但二人之間有著一道不可跨越的鴻溝天塹。

    阿九所贈丹藥還有剩餘,此番留下一粒與大哥,助你修行。莫問收回思緒出言說道。

    萬萬不可,你有此心此言足矣,丹藥我絕不會受。千歲正色搖頭。

    我已然渡過天劫,留那丹藥亦無用處。莫問說道。

    那補氣丹藥我定然不受,我這數年來收有不少水屬藥材,你若有暇代我煉上一煉愚兄便感激不盡了。千歲說道。

    不消說,此時我帶有丹鼎在身,亦無旁事,可起火煉丹。莫問點頭答應。

    二人說話之間進得石屋,石屋之中只有一處床鋪,當是千歲所用,很是簡陋,千歲將其收拾乾淨,供莫問居住,莫問取出所帶米糧,蒸煮粥飯。

    飯罷,千歲將之前所尋藥材拿了出來,千歲乃是水屬異類,所尋藥材皆為水屬,共有三十幾味,莫問逐一檢視,自其中挑出了兩副八味,卻唯獨少了一味主藥。

    那地黃長在何處?莫問沖千歲問道,藥材皆有主副雙性,這幾味藥材分別為水中金,水中火,水中木和水中土,唯獨少了一味水中水,而水中水則以地黃為上,故此莫問猜測千歲尋到的主藥是地黃,而地黃此時尚未挖掘。

    北側林中,若是起爐我便去取來。千歲抬手北指。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身自房中左右尋找。

    皆在此處,夠不夠?千歲打開了西北角落的一口箱子,裡面皆為大小不一的陰沉木,熔煉水屬丹藥不能以尋常木材,必須以自水中浸泡多年的陰沉黑木。

    你這座椅怕是保不住了。莫問看罷之後指著屋中的那座木墩笑道。

    不妨事,我且去取那地黃來?千歲問道。

    取來,你這屋中很是陰冷,起爐煉丹恰好可以取暖。莫問點頭說道。

    千歲聞言也不耽擱,起身出屋向北去了,半個時辰之後帶回了一根一尺長短的雙頭地黃。莫問配比藥材,固定丹鼎,連夜起火熔煉。

    這些時日,其他同門可曾來過?莫問問道。

    不曾,你現今已然渡過天劫,為何仍然避世偷閒?千歲為莫問倒酒。

    我倒想有一番作為,先前費盡心思方才得了與晉國國師同場鬥法的機會,一場鬥法下來雖勝尤敗,搞了一肚子的窩囊,不但未得重用,反倒被晉國驅了出來,日後亦不得回返。莫問喝光酒水,搖頭嘆氣。

    細細說來。千歲催問詳情。

    莫問聞言便將先前鬥法之事詳細說出,最後又是一聲嘆息,我贏了鬥法,卻輸了人心。

    年歲不到終是不成,日後你有何打算?千歲聽完亦為之惋惜。

    實不相瞞,我此次出來乃是避難來了,那趙國豫公主知我所在,不時前往糾纏,非要請我接受趙國護國金印。莫問看守著爐火,陰沉木焚燒火苗泛黃,多有香氣。

    你所說的豫公主可是我們下山之時遇到的那女扮男裝的女子?千歲問道。

    然。莫問點頭說道。

    千歲聞言緩緩點頭,沒有再說話。

    大哥見多識廣,可否為我指條明路?莫問向千歲求計,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千歲活的年歲很久,對於世事當有獨到的看法。

    依我看來,既然晉國已然無望,你受了那趙國金印亦不妨事,只要是平息兵戈,天下大統便是功德,至於胡人開化不足,你可約束教化,導其向善。千歲沉吟良久方才開口。

    莫問聞言眉頭微皺,沒有接話,千歲所言並不合他的心意,他不可能助紂為虐。

    我乃非人異類,不懂人間世故,你可與阿九商議一番。千歲說道。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千歲和阿九都是異類,在他們眼中沒有胡人漢人的區別,哪怕之前出手殺傷胡人亦是受百里狂風等人牽帶。

    水屬丹藥煉製較難,一月過後,一堆藥渣。

    好在還有一份藥材,陰沉木亦有剩餘,此次莫問便專心看守,不敢再有分神,過得月餘終於得丹一枚,雖然只有七分品相,千歲亦大喜過望,再抓無鱗魚犒勞莫問。

    由於明日便要離此北上,晚上二人便喝的晚了一些,直至三更時分酒水喝盡,千歲方才起身回潭,莫問照例跟隨,準備拿回千歲脫下的袍子。

    千歲出門之後忽然站立不動,良久過後轉頭看向莫問,神情大有疑惑。

    大哥為何如此看我?莫問不解的問道。

    你在此處,怎會於三千里外召喚我等?千歲面上亦有疑惑。

    莫問聞言更感糊塗,不知千歲所說為何。

    當年我們下山離別之際分贈的符咒,你可是遺失了?千歲問道。

    前些時日遣老五前往無名山求借丹藥,恐其迷路便給了他。莫問愕然回答。

    他怎會在三千里之外燃燒符咒?千歲亦是疑惑。

    是何方位?莫問追問,慕青的家離此不過一千多里,絕無三千里。

    東南方向,當是建康所在。千歲手指東南。

    莫問聞言陡然皺眉,老五定然遇到了危難,不然絕不會焚燒符咒求救,只是不知他為何會到建康。

    改日再來與大哥敘話,告辭。莫問焦急之下與千歲匆匆告別,施出身法,急赴東南……

第一百四十八章 老五遇難
               
    接連三掠便到得河對岸,到得對岸之後莫問徑直向東南方向急速飛掠,此時已然可以直線行進,無需圈繞河流山峰。

    急速趕路之時莫問心中滿是疑惑,老五在建康沒有親友,不可能無事前往建康。此外老五習有追風鬼步,即便是打不過別人,全身而退應該無有問題,他究竟遇到了何種緊急的事情令得他焚燒符咒加以求救,此外他為何會前往建康亦是疑問,老五很清楚建康去不得,他為什麼還要去。

    心中擔憂固然難免,除此之外還有慶幸,此次幸虧他與千歲在一起,如若不然便無從得知老五的求救。

    心中焦急,行的便快,到得次日清晨已然來到了慕青所在的鎮子,到得慕青娘家,慕青正與其姐姐在整治早飯,那迂腐無用的姐夫正手持書卷在院中搖頭晃腦。

    莫問的從天而降令得那書生好生驚愕,慕青見狀急忙迎了出來,老爺,你怎麼來了?

    老五在不在此處?莫問沖那書生抬了抬手,轉而沖慕青問道。

    前幾天出門去了,老爺,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慕青見莫問神情焦急,亦隨之著急。

    他去了哪裡?何時去的?莫問快速追問。

    他沒有細說,只是說出去一趟,走了有五天了,老爺,五哥是不是出事了?慕青面色煞白。

    你切莫焦急,仔細回憶他離開之前都做過什麼,說過什麼,亦或是有何人尋他?莫問自己焦急,還要安慰被嚇壞了的慕青。

    他住在此處一直很安穩,那日下午他照例去了茶樓,申時不到就提前回來了,告之我要出門幾日,讓我不要掛念,隨後便匆忙走了。慕青回憶道。

    莫老爺請入內奉茶。慕青的姐姐出來相邀。

    不了,請端水於我,我喝過便走。莫問抬手搖頭,按照慕青所說,老五是五天之前走的,昨夜就已經到了建康,也就是說老五在四天時間裡趕了將近兩千里路,這已然是他身法的極限,他為何會急於趕赴建康。

    老爺,五哥不會有事吧?慕青語帶哭腔。

    有我在,你放心便好,你再好生回憶一下他臨走之時是何神情?莫問皺眉問道。

    很是高興,面帶歡喜。慕青回憶道。

    莫問聞言眉頭更緊,老五定然是聽到了什麼消息才會前往建康的,有何消息能令得他異常歡喜,日夜兼程的趕赴建康。

    老爺,我想起來了,五哥出門的時候好像說過一句『原來老爺沒有算錯』。慕青回憶起了一個重要的細節。

    莫問聞言強自定神,他所學法術皆為道家正統,並未分神涉獵算命雜學,生平也未曾為誰算過命數,唯獨自蠻荒耐不住老五糾纏為其批過一次子嗣,事後老五還曾經多次埋怨他算的不准。

    你在此處安心等待,事情終了,我們會來接你。莫問說完自院中陡然拔高,急速飛掠。

    莫老爺,水來……

    茶樓乃是消息傳播最快的地方,老五定然是自茶樓聽到了什麼消息,這才會急切的前往建康,如果所料不差,老五當日可能在茶樓聽到了關於王元嫆的謠言和風傳,能令他歡喜的消息自然是王元嫆有私生兒女,老五可能根據時日推算出了王元嫆所產子女為他骨血,這才會急速趕赴建康,也只有這一消息才會令他極為歡喜並說出『原來老爺沒有算錯』這句話。

    莫問與老五一起長大,對老五最為瞭解不過,老五對婦人不甚看中,卻一直希望有後,倘若他知道王元嫆產下子女,勢必會去索要,此等醜事王家自然會竭力遮掩,絕不會允許他帶走王元嫆所產兒女,雙方必然出現爭鬥,老五昨夜燃燒符咒是三更時分,當是與王家發生正面衝突且落於下風才焚符求救的。

    想及此處,莫問將靈氣提到極致,風馳電掣直奔西南,與此同時暗自斟酌可能出現的情形,最好的結果莫過於老五失手之後於某處隱藏,靜待援軍。這種可能還是很大的,因為老五的身法絕非泛泛,哪怕是躲避廣譜那樣的高手亦不是難事。此外老五並不傻,不會於都城莽撞行事。不過最令他擔心的是老五焚燒符咒求救的時間是深夜,萬一是他想深夜偷出孩子並遭受阻攔,後果就不容樂觀了。

    御氣凌空耗損靈氣很重,好在莫問體內此時仍有補氣內丹殘留,提氣前掠之際可以自行補充耗損靈氣,路上亦顧不得休息,只是前掠,遇到溪流才會暫停喝水。

    雖然心中急切,莫問卻並未想過最壞的可能,原因很簡單,因為不管朝廷還是王家,都知道老五是他的從人,先前與廣譜在護國寺鬥法,眾人都見識過他的能力,眾人若是對他心存敬畏,勢必不敢傷害老五。

    白日前掠,夜晚前掠,待得次日的中午時分,莫問終於來到了建康城外,快步進城,急速前往張府尋找張洞之。

    到得張府,卻被告知張洞之已然隨軍南下,不在府中。

    沉吟過後,莫問問清了尚書府邸的所在,徑直前往。

    到得王府門前,直接邁步進門。

    大膽……

    門口守衛尚未喊完,便被莫問抓起扔進了院中。

    王元嫆今在何處?莫問進門之後提氣發聲。

    此時正是午飯時間,府中眾人皆在,護院聞聲先行衝出,莫問擒風鬼手施出,皆取氣穴,片刻過後院中倒伏一片,慘叫連連。

    莫問並不停留,快步走向正廳,到得正廳,只見正中的桌上放有十幾盤尚未吃完的魚肉,諸多丫鬟驚恐之下四處奔逃,而正廳通往後院的石路上,一中年婦人正在丫鬟的攙扶下逃向後舍。

    王元嫆現在何處?莫問閃身追上,攔住了那婦人的去路,此人年紀當在四十歲上下,面龐與王元嫆有六分相似,當是其母。

    那婦人見莫問神情不善,頓時被嚇暈了過去。

    莫問見狀陡然皺眉,抬手再封氣穴,那婦人慘叫一聲立刻醒轉。

    王元嫆現在何處?莫問冷聲發問。

    你與前夜的刺客是何關係?那婦人面露驚恐。

    莫問聽出了對方的言外之意是老五前夜曾經來過,若是王元嫆真有私生兒女,必定會留下娘家。

    那刺客而今何在?莫問急切的追問。

    他,他,他……

    莫問急怒非常,見她嚇得傻了,言語不清,便晃身回到前院,抓過一試圖逃跑的護院,前夜可有刺客入府?

    那護院聞言連連點頭,就在此時其內衣之中的一抹黃色引起了莫問的注意,探手扯下其外衣,只見此人所穿的竟然是一件金黃色的無袖軟甲。

    此物從何而來?莫問怒目發問,此人之所以被擊中氣穴還能逃跑正是因為身上穿了老五的護身軟甲。

    那護院聞言眼神飄忽,言語支吾,莫問怒火中燒,右手凝氣用力,瞬時捏碎了那護院的臂骨。

    從那個小丫頭身上扒下來的。護院慘叫不已。

    那女童現在何處,那刺客現在何處?莫問周身發抖,老五前來果然是為了帶走自己的骨肉。

    小的埋了,刺客還在野地裡。護院唯恐莫問再施辣手,急忙回答。

    莫問一聽,如遭五雷轟頂,只感覺天旋地轉,站立不穩,那護院見狀想要逃跑,被踉蹌過後站穩身形的莫問追上前去再度擒住。

    埋在了何處?莫問喊道。

    城北。那護院牙齒打顫。

    莫問聞言不再發問,提著那護院向北掠去,前行不遠再度調頭折返,取出天狼毫畫寫生死符四道,分置王府四面,此符與定氣符咒作用類似,威力卻遠超定氣符,到得此時王府已經成了可入不可出的囚籠。

    白日之下提著慘叫的護院飛簷走壁,自然招惹了無數百姓的仰望,但莫問此時已然顧不得那些,雖是午時,他卻感覺周身發冷,冷的不由自主的發抖。

    在何處?出得北門,莫問怒聲再問。

    那護院此時已然嚇的尿濕了褲子,抬手指向西北,莫問凌空再行。前行數里,再問,那護院仍然手指西北,接連停下三次,終於找到了那片位於樹林邊緣的草甸。

    這片草甸殘留著大量的飛矢,飛矢遍佈的區域足足達到了數百丈,來到此處,莫問發現了草地上的老五,亦看到了林邊的一處新墳。

    莫問取了那護院的死穴,閃身來到老五近前,只見老五此時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躺在草地上,雙臂上舉,膝部彎曲,背後插有十餘隻箭矢,致命的一箭位於腦後,雙目圓睜,臉上的表情已經凝固,是憤怒和遺憾,他所在的位置距離樹林不足十丈,再行十餘丈他就能帶著孩子離開了。

    突如其來的巨大變故令莫問腦海之中一片空白,思緒瞬時陷入停滯,待得反應過來急忙低身檢視老五的傷勢,呼吸,心跳,脈搏皆無,陽氣散盡,魂魄離體。

    老五。莫問說道。

    老五沒有回應。

    莫問徹底懵了,方寸大亂,快速將老五身上的箭矢一一拔掉,轉而將其放平,自懷中取出那枚五色丹藥撬開了老五的牙齒,卻發現老五口中竟然含有一枚銀色丹丸。

    這枚丹丸他是認識的,這是丹鼎之中先前殘留的丹藥,後來無故丟失了一顆,當時他便懷疑是老五藏了起來,沒想過果真如此。

    神府有損,你讓我怎麼救你呀。莫問撫屍痛哭,老五先前可能知道自己會遭遇不測,這才吞服了這枚可以令屍身不腐的丹藥希望莫問能趕來救他,但是他吞服的太晚了,丹藥未曾入腹。此外其中一箭射中了他的後腦,破壞了他的七竅神府,便是五色丹丸也無力回天了。

    西陽縣死裡逃生的同伴死在了眼前,唯一的親人沒有了,這可怎麼辦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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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討回公道
               
    莫問撫屍痛哭,無比悲痛,從小到大他已經習慣了老五的存在,習慣了老五的跟隨,也習慣了老五喊他老爺,可是老五此時躺在這裡,再也動不得了,也說不得話了,沒有了老五的存在,他感覺到空洞和迷茫,感覺到冷徹骨髓的寒冷和孤獨,從此以後無人知道在他身上都發生過什麼,亦沒有人再知道他的過去,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痛哭並未持續多長時間便被莫問咬牙止住了,以靈氣將那銀色丹丸度入了老五腹中,轉而以靈氣催動老五已然停滯的生機來融化那枚丹藥,當務之急是先保住老五的屍身不腐,只有保住屍身才有可能想法設法救活老五,至於丹藥之毒總是有法可解。

    靈氣催動生機,生機帶動氣血,老五體內殘存的血液受到催動,紛紛自傷口湧出,由於時間太長,屍血已然呈現黑色。

    莫問強忍悲痛將那銀色丹丸催化,血沒了可以再生,先保屍身。

    老五身邊有一處區域是沒有箭矢的,草地之中有老五趴伏留下的手印和膝坑,由此可見看出老五發現箭群飛來之後,以自身護住了他的女兒,既然如此,那個女童就應該沒有受到箭矢的攻擊。

    想及此處,莫問放下老五閃身來到樹林邊緣的那座新墳處,這處新墳很小,墳丘也不高,莫問探手刨挖,入土兩尺便發現了女童的屍身。

    將那已經僵硬的女童屍身自墳中挖出之後,莫問雙目瞬時充血赤紅,這是一個兩歲左右的女童,身上穿的是粗陋的布衣,手腳細小很是消瘦,頭髮並不似尋常女童那樣梳辮,而是用剪刀隨意剪短,由此可見這女童在王府時被扔給僕役撫養的,王尚書夫婦以及王元嫆避嫌之餘根本就沒有私下給過她食物,不然她不會如此瘦弱,令他眼睛充血的不是這些,而是那女童周身並無箭傷,反倒是脖頸處有著明顯的指印,她是被掐死的。

    莫問強忍憤怒,將女童口鼻的泥土清出,轉而將那枚五色丹丸塞入其口,以靈氣下度入腹,這女童無有外傷,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女童很是瘦小,經絡很細,莫問小心拿捏靈氣,緩慢催發藥力,以丹藥之中的火性去重燃女童的心火,心火又稱命火,只要心臟跳動,生機便會再現。

    一點不成,再送仍不成,三試之下那女童本已停滯的生機被五色丹藥之中蘊含的火性重新引燃,心臟再度開始跳動。

    莫問有感,心中大是寬慰,收回靈氣將那女童抱起,只要生機再現,頭七之時留下魂魄便不是難事。

    救下了吳家骨血,莫問心情略微平靜,快速的自腦海中思索有何種辦法可以救活老五,此事最為棘手的是老五的神府有損,七竅神府損傷無法可醫,即便能夠喚醒生機留下魂魄,待得甦醒之後也會成神識不清的呆傻。

    撇棄本體走借屍還魂一途亦是不成,借屍還魂需要五行完全對應之人,且需要對方壽數終了方可施為,若是驅走陽人魂魄,以陰魂佔據其身,必然有天譴降下,屆時不但救不下老五,還會折損自身壽數。

    若是隨意尋一死人寄居,便不得長久,屍身腐爛之後魂魄便無法再行依附另外的屍身,此法萬不可用。

    沉吟良久,莫問並未想出可行之法,便不再多想,邁步走到死去的護院旁側脫下了他的外衣和軟甲,包裹了已然緩慢喘息的女童。轉而將老五挪到林邊的樹下,將女童放在了他的懷中。

    我若連你都救不下,便是枉習上清道法。莫問畫寫符咒護住了老五父女二人。

    在此等我,我去為你討回公道。莫問轉身走向那片草地,將草地上的箭矢逐一拾起,乃至百根之後,轉身向南掠去。

    此時城門已然提前關閉,莫問縱身掠過,快速回返王府,王府周圍有著大量的兵卒環繞,幾個身穿袈裟的和尚正在門前看著門簷上的那道紫符抓耳撓腮。

    莫問凌空而至,落於門前環視眾人。那些兵卒見狀立刻警戒,那幾個和尚卻不退反進,四人各取一角,圍住了莫問。

    你那妖道,膽敢以妖法謀害尚書大……

    污我道家清譽,誅。莫問說完,那說話的和尚頭上已然插上了一根利箭。

    殺了這個妖道!剩下三人之中有人喊道。

    殺乃佛門第一戒,違反戒律,誅。莫問手中的利箭又少了一根。

    這妖道好生厲害,快去請國師。剩下二人見勢不妙,轉身就跑。

    貪生怕死臨陣脫逃,誅。莫問閃身追上,又去了兩根利箭。他雖然殺機大起,卻並未喪失理智,以法術取人性命有可能折損壽數,而武功傷人則不在此列。

    莫問轉身向那領兵校尉走去,人未到,那匹戰馬便感受到了莫問身上發出的森然殺氣,嘶鳴一聲前蹄抬起,將那校尉摔下馬來。

    你們可要擋我去路?莫問平靜的問道。

    不不不,請便,你請便。那校尉自丟臉和丟命之間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這些人中並無弓兵在內,莫問便沒有動手殺戮,而是轉身走進了王府。

    在此之前已然有兩個和尚進了王府,且被困其中,見莫問進來,立刻揮舞禪杖左右夾擊。

    暗中偷襲,誅。莫問雙閃過後繼續前行,未曾度過天劫之時他就可以躲避廣譜和尚的偷襲,到得此時身法更是極為迅疾,晃身之下只見虛影,不見實形。

    先前那些被封點了氣穴的護院已然不在院中,莫問邁步進入前廳,只見前廳並無人在,便轉身去了偏廳,那些護院多被抬在此處,莫問走上前去,箭矢貫頂,如同插秧,傷我親人,誅。

    其中不乏哀求乞命者,莫問置若罔聞,並不留情,這些人沖兩歲孩童下手,絕不能留,便有無辜者亦按陪葬論。

    到得後院廂房,丫鬟們紛紛尖叫,莫問本來無意殺她們,聞得尖叫聲心中大為厭煩,箭矢再度出手,亂我心神者,誅。

    到得主家臥室,並不見人影,莫問側耳細聽,自東側床下揪出了一身穿皂靴的中年男子。

    大膽,我乃是當朝……

    罪魁禍首,誅。莫問不待對方說完,利箭再度出手。

    到得後花園,到處可見隱藏的下人和丫鬟,莫問並未難為這些人,只要沒有尖叫一律放過,只是走到花房拉出了那個移動不得的尚書婦人。

    你待怎地?尚書府人面露驚恐。

    六親不認,誅。莫問平靜的為其插上了箭簪。

    此處事了,莫問轉身外出,到得前廳再度抓過一面無人色的丫鬟,王元嫆現在何處?

    小姐嫁到了黃門侍郎府中,不在此處。那丫鬟手指正南,南行過橋右拐就是,你快去吧。

    出賣主家,誅。莫問留下一支箭矢轉身前行,前行數步之後那丫鬟方才倒地身亡。

    出門之後莫問取下了那道符咒隨手揮化,轉而前往另外三方收回紫符,隨後邁步向南。身後兵馬之中有一膽大者試圖揮刀偷襲,莫問並不回頭,反手再插箭矢一支,不自量力,誅。

    圍在王府的官兵不下數百,卻無一人再敢阻攔尾隨,最可怕的不是那些大呼小叫的人,而是平靜出手面色如常者。

    不論何時都有妄圖立功者,前行之際不時會有勇敢之人衝出來試圖擒拿殺人兇手,莫問並沒有因為他們的勇敢而留情,越俎代庖,誅。

    到得侍郎府,只見侍郎府門前同樣圍繞了一隊兵馬,見到這隊兵馬,莫問心中微微安定,他最擔心的是人去屋空,外有官兵護衛,說明主人還在府中。

    拿下妖道,官升……領兵校尉高聲下達命令,但他命令並未下完,原因是口中插進了一根利箭。

    擋我去路者,誅。莫問並沒有凌空躲避衝上來的兵卒,而是晃身上前,再插箭矢,這隊兵卒很是勇敢,悍不畏死,悍不畏死的代價就是死,你想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

    到得侍郎府門口,莫問左臂抱攬的箭矢已然用盡,便取了那死去校尉的佩劍,起腳踹開了朱漆大門。

    侍郎府較之尚書府要小上不少,僕人亦少,護院數人見狀不好早就翻牆逃走了,莫問徑直進入前廳,只見一青年官員正坐在主位調整琴絃想要彈琴,大有諸葛孔明空城計的味道。

    你是諸葛臥龍?莫問走上前去側目打量著那強作鎮定的年輕人。

    我乃黃門侍郎。年輕人驚恐之下手忙腳亂。、裝腔作勢,誅。莫問揮劍閃身。

    到得後院內堂,莫問見到了王元嫆,此時的王元嫆已然不再是當年落難時的王元嫆了,珠光寶氣,綾羅加身。

    老爺。王元嫆見到莫問,低頭跪下。

    老五要帶走女兒,你讓他帶走便是了,為何要害他?莫問搖頭嘆氣,此人乃老五女兒的生母,縱然有天大過錯亦不能殺。

    老爺,此事我確不知情。王元嫆渾身顫慄,她既不是異類也不是修道中人,但她能感覺到莫問身上發出的森然涼氣。

    你未曾墮下胎兒,便留命與你。莫問轉身出府。

    出府之後莫問提氣輕身,直奔皇宮,當日鬥法之後張洞之曾經說過晉國禁衛的弓兵好生厲害,阻攔並射殺老五定是禁軍無疑,當夜但凡有份參與阻攔老五者,一個也不得活……

第一百五十章 斬殺廣譜
               
    在此之前莫問曾經攜帶蜈蚣的屍體去過皇城,自然知道皇城的所在,自屋頂樓頂頻頻借力,急赴皇城。

    到得此時,城中禁軍已然開始調動,城中各處關門閉戶,只有各部禁軍往來巡視,這些人對他構不成任何的威脅,他唯一的顧忌就是皇城與外城之間的那五里空曠區域,那裡是弓兵的防守範圍,只要越過那片區域就可以進入皇城,到了皇城內部弓兵就會失去作用。

    禁軍將領之中不乏能夠飛簷走壁者,但他們無法自空中換氣,跳不高,掠不遠,只能如鳥雀一般吊在蒼鷹之後。

    到得外城邊緣,果然見到皇城之外已被清場,牆頭之上站有禁軍警戒,卻並無弓兵在內,城牆上無有弓兵不表示弓兵沒有就位,弓箭射程較遠,他們應該已經於城內列隊。

    皇城與外城之間的這片空地長達五里,根本無法一躍而過,況且弓兵進攻會是一起彎弓一起發射,成片攻擊不會有死角存在。

    見此情形,莫問略作沉吟,轉而橫掠落於一處官員宅前出手震下一扇朱漆大門,單手扣起銅環直衝皇城南門。

    果不其然,剛剛衝進空地,城內便發出了弓弦的嗡鳴聲和利箭的破空聲,莫問聞聲並沒有驚慌,反而反手扔掉了擎在手中的大門,輕身急進,他已然根據利箭的破空聲估算出了利箭是射向高空的,弓箭上衝之勢耗盡之後才會回落地面,這段時間足夠他衝至皇城門前,無需借助護盾。

    莫問扔掉大門之後俯身前傾,踏地疾衝,此法可以最大限度的減少阻力加快速度,待得前衝之勢有所減緩,便以雙手延出靈氣下探反撥借力,如此施為,從容的趕在飛矢落地之前衝至門洞,到得門前毫無遲疑,貫劍於地,雙臂凝注靈氣直取右側大門。

    令莫問沒有想到的是即便他雙掌齊攻城門其中一扇,仍然未能將城門震倒,一擊過後城門包木粉碎紛飛,露出了裡面的黃色,皇城城門竟然是一道銅門。

    這兩扇銅門高近兩丈,各寬八尺,銅門質地較軟,可以緩衝靈氣,哪怕再試亦無法將其震倒。若是凌空翻越城牆,則勢必暴露於弓兵的利箭之下。

    此時空中的飛矢已然落地,得下落之勢助力,飛矢盡皆插入了堅實的地面,這一幕令莫問心中暴怒,老五便是喪命於這些飛矢之下的,他護住了孩子卻沒人護住他。

    靈氣不足以震倒銅門,還有符咒可為助力,莫問探手入懷,取出黑盒畫寫雷符一道,反吸掌心直取城門,天雷護佐,蕩妖除魔。

    莫問此次之所以沒有以靈氣隔空御符,乃是因為符咒產生的震動會內外分散,若是不加阻擋,震動之力會向外發散,以靈氣阻擋震動之力向後反衝,可以將雷符之威盡數衝向內側。

    此法果然奏效,巨響過後,銅門內部三道粗大的門閂被盡數震斷,兩扇城門之間出現了豁口,莫問隔空抓得長劍在手,側身閃進了城內。

    城門內部左右站立有數十位門卒,莫問並未殺傷他們,而是急速衝向前方的列隊弓兵,弓兵適合遠戰,一旦衝到近前他們便毫無作用,這些弓兵南北共有十隊,左右直達東西城牆,到得近前莫問仍未出手,而是快速閃過人群衝向站於弓兵之後的禁衛刀兵。

    在此之前他曾於建康住了半年,知曉禁軍的大致分佈,除了護衛皇城的這些弓兵,於外城四處同樣駐紮了大量的弓兵,到得此時他已然明白這些弓兵並未參與阻殺老五,因為他們聞訊之後來不及調動到城北,由於他們未曾出手,故此不在被殺之列。

    前方的刀兵所列為雁行陣勢,且不管他們用何陣勢,對於能夠凌空前行的紫氣高手都構不成威脅,而且他們的存在令得後面的弓兵不敢發箭攻擊,莫問快速凌空而過,到得刀兵陣後,急速衝向站於中門的那幾位將領,到得近前揮劍擊飛了那頭戴將軍翎的年輕男子揮來的長劍,左手屈指成爪,捏住了他的咽喉。

    放開上將軍。其他將領的喊叫聲證實了莫問的猜測,此人乃是晉國三大將領之首的上將軍,統帥禁軍,主領皇城防禦。

    前夜是何人調動了城北弓兵?莫問平靜的看著那故作平靜的年輕將軍。

    乃副將奉皇命調動,次日清晨方才稟報於我。神情雖然平靜,言語卻帶顫音。

    馭下不嚴,斷臂留命。莫問右手長劍上撩斷去了上將軍的左臂,轉而翻牆進入了皇城內部。

    進入內城之後只有少量的禁軍負責警戒,此時天色已然暗淡,莫問進入之後並不停留,踏地借力再翻內牆。

    在此之前他從未進過皇宮,到得此時才發現皇宮之大遠超他先前想像,這裡到處都是房舍樓宇,環套錯雜,外人根本無從尋找皇帝的所在。

    皇上住在何處?莫問落下抓住一名巡護禁軍逼問皇上的所在。

    那禁軍周圍還有不少同伴,同伴在場他自然不敢洩露皇上所住宮苑的位置,莫問見狀再度出手,將其他眾人盡數斬殺,轉而再問,得到答案,一直往北。

    莫問此時處於一種憤怒而無所顧忌的狀態,在此之前他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會考慮周全,而此時他不再顧及後果,因為他已經成了孤家寡人,且已經被晉國驅出了國境,當真是無所顧忌。之前的參悟在此時全被拋之了腦後,年輕人普遍存在的缺點就是心性不穩,他年紀不過二十,老氣橫秋憫懷天下不是他這個年紀所該有的心性,到得此時先前遭受的冤屈徹底爆發,一心只想殺掉皇上,若不是他當日偏袒廣譜,將二人驅出了晉國,老五亦不會孤身前來尋找女兒。

    心中想到廣譜,廣譜竟然隨之出現,前掠之際廣譜出現在了其中一處院門的門樓之上,見到廣譜莫問心中大喜,快速前掠門樓兩處,落於廣譜對面的一處門樓,二人遙隔十餘丈,怒目對視。

    大膽妖道,竟然違抗聖旨擅闖皇宮,此番定然叫你伏法此處。廣譜提氣高喊。

    這孝棒你如何得來?莫問皺眉問道,廣譜此時手中所持並非禪杖,而是老五的那根孝棒,見到這根孝棒,其心中陡然犯疑,此事可能不似他先前想像的那麼簡單,老五深夜潛入尚書府帶走女兒,必然會立刻離開建康,以老五的身法完全可以在對方調兵遣將之前離開,此外老五遇難之處離城門很是遙遠,不可能是追捕所至,極有可能是事先設伏。

    有貧僧在此,你休想傷及皇上分毫。廣譜提氣高喊,顧左右而言他。

    莫問聞言心中更惡,廣譜此言無疑是喊給皇上聽的,旨在表功表忠,其奴性嘴臉醜陋無比,且其言語之中大有傲氣,廣譜應該知道比鬥法術絕不是他的對手,故此廣譜的信心無疑來自手中的那根孝棒,此時這根孝棒已經被鑲上了黃金把手,廣譜手持孝棒,信心十足。

    我那僕人來到建康並未對皇上不利,你為何要調兵殺他?莫問雖然暴怒非常,頭腦卻很是清醒,以言語套那廣譜。

    你們二人已然被胡人收買,此事天下皆知,那惡奴此番藏頭而至,欲以厭勝之術斷絕皇家龍氣,若非貧僧將其擊殺,大晉龍氣便要斷送你手。廣譜義正言辭大吹法螺。

    時至此刻莫問終於明白老五之死並非是王家為了遮醜而為之,而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王家只是幫兇,真兇是眼前這個老謀深算的禿驢,廣譜當日見識過了孝棒的威力,為了得到孝棒才暗中阻殺了老五,但老五絕非似他所說是被他親手擊殺,因為他追老五不上,這也是他調弓兵伏擊的原因。

    廣譜見莫問皺眉不語,信心更盛,貧僧當日唯恐殃及百姓才引你離開,今日絕不留情,當以佛門無上神通斬妖驅邪。

    廣譜言罷,左手法印變化,口中唸唸有詞,其所唸咒語乃是梵語,短而重複,莫問聽之不懂,卻能看出其手指變化的法印與道家凝變分神法術有幾分相似。

    隨著廣譜經文的唸誦,其頭上九尺之處出現了一道虛影,頃刻之間虛影變實,乃是一條寬五尺,長五丈,盤繞蜿蜒的黑色蛟龍,待得龍角顯現形體凝成,猛然昂首發出了震耳的龍吟之聲。

    龍吟過後,那巨大的黑蛟急速向莫問衝來,巨口大張,獠牙森然。

    在廣譜唸誦咒語之時莫問已然有所防備,待得確定對方所用乃是凝變分神之術之後立刻探手入懷,取盒提筆畫寫星宿凝變符咒一道,左手指訣變換,口中真言唸誦,借咸池凶金,幻虛無為實,發北斗敕命,著白虎顯世,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罷,符咒出手,龍從云風從虎,一陣疾風過後,紫符幻為一隻偌大的吊睛白虎,此虎較尋常老虎要大上十倍有餘,現形之後發出驚天虎嘯,凌空疾迎黑色蛟龍。

    莫問此時所用乃星宿大符,此舉瞬時耗去其體內半數靈氣,這白虎無需其時刻操控,只需以神識命其攻擊何種目標便可。

    兩相比較,莫問所幻白虎較之廣譜祭變的蛟龍要強上許多,那黑蛟本是攻向莫問的,被那白虎中途撲衝了下去,廣譜見狀急忙改變心念,命黑蛟迎戰白虎。

    此二物雖然各有實形,實則皆是兩股被二人借來的天地靈氣,爭鬥衝撞之下上下翻騰,左右撲甩,所到之處宮殿房屋如同泥捏紙糊,整棟倒塌,木濺石飛。

    莫問側目打量龍虎爭鬥之際,那廣譜已然悄無聲息的閃了過來,到得近前揮棒就打,莫問回神揮劍阻擋,棍劍相交,靈氣相撞,莫問手中長劍瞬時被孝棒震斷。

    莫問此舉乃故意誘敵,急忙橫移閃避,廣譜先前曾經飽受孝棒痛毆,對於孝棒大有信心,有恃無恐,急追上前,莫問手提斷劍再度躲閃,他必須讓廣譜以為他亦忌憚孝棒。

    連番閃躲之後,莫問繞開廣譜向北側宮殿掠去,廣譜見狀疾追而至,有貧僧在此,你休想傷皇上分毫。

    莫問此舉乃是誘敵之計,聽風辨位,猛然旋身,任憑廣譜手中孝棒擊向自己的三陽魁首,以斷劍直揮對方脖頸。

    高手對陣,心中皆有分寸,廣譜雖然發現莫問斷劍延有凜冽劍氣,卻自忖能搶先擊中莫問三陽魁首,亦自信凝足了靈氣的孝棒能致莫問於死地,他更知道要殺莫問並不容易,故此並不捨得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凝聚周身靈氣於孝棒,獰笑著擊向莫問的三陽魁首。

    廣譜的獰笑永遠留在了臉上,他至死都不明白為何孝棒擊中莫問的三陽魁首,莫問會毫髮無傷,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哪怕灌注了再多的靈氣在孝棒之上,這根黑色的孝棒都不會傷及孝子。

    莫問扔掉斷劍,探出靈氣抓過了那根孝棒,轉而低頭看向那正在噴血的無頭屍身,廣譜到死都在吹噓,死了看他還能否吹噓。

    傷我親友者,必誅不貸。莫問落於地面看向那猙獰的頭顱。

    廣譜一死,那條他以靈氣和咒語召喚的黑色蛟龍瞬時消散,莫問閃念召回了那吊睛白虎,以心念命其先行開道,自身在後跟隨,白虎勢猛,所到之處徑直破門碎牆,不消多時便到得一處正殿,之前的那些通道皆通往此處,其正殿匾額上寫有光明二字,無疑是皇上的龍殿。

    此時那皇宮大殿之中漆黑一片,並無光亮,有白虎開道,守夜的禁軍哪個敢前來阻攔,莫問心念所至,那白虎徑直衝進了大殿,揚爪甩尾,左右衝撲,不消多時便將那偌大的龍殿拆為廢墟一片,而那吊睛白虎自身靈氣也已耗盡,再度幻為符紙飄落在地。

    那皇上此時無疑已經躲了起來,皇宮太大,找尋不易,加上已然殺了廣譜,兇手伏法令莫問心中火氣有所消減,便沒有再尋皇上,而是凌空而起,於半空凝氣發聲,你當真以為將我驅出晉國,我心中無有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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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
               
    人皆有喜怒,之前晉國皇帝將其驅出了晉國,令得莫問憋悶在心,只是礙於臣民本分未曾表現出來,此時已然拆了皇宮大殿,殺了國師和文武官員,自然不會再有言語顧忌和禮數約束。

    高喊過後莫問心中順暢許多,轉而縱身北行,到得皇城邊緣天色更暗,趁著夜色離開皇城,直撲城北弓兵營地。

    二更時分,莫問尋到了弓兵營地,這處營地位於北側城牆之內,屯兵軍營為東西成排的土木房舍,外套圍牆,佔地頗廣,屯兵當在三千餘人。

    到得此處,莫問並未急於動手,斬殺廣譜之後他心中的怒氣平息不少,此時已然趨於平靜,此刻他所考慮的是是否還要殺掉這些弓兵。這些弓兵無疑是奉命行事,若是盡數殺死,過於辣手。

    心存此念,越發猶豫不決,想及先前的辣手心中亦感不妥,仔細想來那些**多罪不至死,盡數殺了,怕是有違平和天道。

    世人都有一個普遍的特點,那就是會為自己所做的錯事尋找理由和藉口,莫問亦沒能例外,越是感覺之前所做過激,潛意識裡越是尋找各種理由為自己開脫,試圖令先前所做之事事出有因,但先前所為的確經不起推敲,真相是老五的死令他暴怒,由此誘發了他的殺機並傷及無辜。

    沉吟良久,莫問放棄了反省,亦放棄了為自己尋找藉口,做了錯事再尋找藉口掩蓋無疑是虛偽的,虛偽的事情他不屑去做,既然做了便沒有那麼多後悔,玄陽子掌教曾經說過『若是虧負己心,勢必滋生心魔,喚起惡念。』人生在世應該兼顧自己和他人,若是一味的為別人而委屈自己,早晚會積聚怨念墜入魔道,殺了就殺了,若無他們的死,他心中的怒氣便不得平,他心中怒氣不消,便不會在此刻猶豫不決,早就沖那數千弓兵大開殺戒了。

    想及此處,莫問便打消了對弓兵下手的想法轉身想要離去,但轉身之後又停了下來,射死老五的是他們,若是不加以懲戒,對老五便無法交代。心存此念,莫問便環繞兵營四周,再畫生死符,將兵營整個困住,由於兵營之中人數眾多,陽氣鼎盛,大耗靈氣連畫八道生死符才得起陣見效,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先餓上他們幾日再說。

    先前一路疾行令他很是疲憊,怒火驅使之下又大耗靈氣頻書紫符,加之先前使用了星宿大符,到得此時便感覺疲憊不堪,且體內靈氣大損,這皇城之中並非只有廣譜一名渡過天劫的僧人,倘若其他僧人聚集圍攻,便有身陷重圍之虞,故此短暫的沉吟過後,莫問悄然離開皇城,回到老五和那女童所在的樹林邊緣。

    黑暗之中老五和那女童安靜的躺在樹下,莫問試過了那女童的氣息之後皺眉看向老五,此事亦不能全怪老五魯莽,換成任何人見到自己的骨肉處境悲慘,都會急於將其帶離苦海,況且老五知道他是不能再回晉國的,獨自行動亦是不想牽連於他。

    國師乃是罪魁禍首,已然伏法送命,孝棒也我給你尋回來了。莫問將那孝棒放在老五身側,此時他已然冷靜了下來,事情雖然糟糕透頂,不幸中的萬幸是救下了老五的骨血,此時最為棘手的是如何再救活老五,人死之初,魂魄神識不全,會隨風遊走,飄到何處並無定數,但頭七之夜勢必會返回屍身再作逗留,即便魂魄自身尋不到屍身,鬼差亦會押他回來,若要留下老五魂魄不是難事,最難的是如何安置他的魂魄,這具肉身七竅神府已經損壞,萬不可再用,只能為其再尋宿主,但合適的宿主極難尋覓,眼下又往何處去尋?

    苦思許久,莫問收回了心神,盤膝打坐恢復耗損過重的靈氣,只要老五在他身邊他就感覺踏實,即便老五此時只是屍身一具,他仍然感覺安定。

    三更平靜度過,到得四更時分,莫問睜開眼睛轉視東南,只見十餘比丘正在向此處疾行,這些人所穿多為大紅袈裟,歲數不一,僧尼皆有,其中有三人可以自空中換氣,這是渡過天劫特有的能力,換言之這十餘僧尼之中有三人是渡過天劫的高手,而這些人來此的目的無疑是為了追捕擊殺於他。

    莫問見狀微微皺眉,他先前行動並未隱藏身形,這些人尋他不是難事,退一步講即便他們不知道他的行蹤,亦能夠猜測到他此刻的所在,這些人皆是修行中人,自然懂得頭七回魂一說,亦知曉屍身不可以遠離死亡之處太遠。

    在此之前他已經使用符咒護住了十步方圓,故此那些僧尼此時尚且看不到三人,但這絕非一勞永逸之舉,此次前來不乏高手在內,對方很容易就能找到三人的藏身之處。

    見到僧尼尋來,莫問皺眉思索,此前他之所以沒有帶著老五和那女童離開此處除了考慮到屍身不能遠離此處之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老五是自此處燒掉定位符咒的,其他六位同門勢必會根據心中感覺來到此處,倘若遠離,他們便無處尋找。

    眼下情勢險惡,攻防之間該如何選擇,若是選擇防守,則只能以眼下定氣符咒所布起的隱形屏障抵禦對方的攻擊,這個辦法大有缺陷,因為對方有紫氣高手三人,若是確定了他們的藏身之處,可以聯手以紫氣多次攻擊直至將符咒凝起的屏障震潰,若要多次畫寫定氣符咒穩固屏障,無疑成了消耗靈氣的比拚,得不償失。若要進攻則無法保護老五和老五的女兒周全,僧人的慈悲止於人前,對敵之際他們是沒什麼慈悲可言的,難保不會攻擊老五和女童引他分神。

    短暫的沉吟過後莫問閃身離開了樹下的隱形屏障,連番閃身向北移出了數十丈,轉而自林中走出,直視著自遠處快速衝來的僧尼,他此舉旨在將來者的注意力引到自身,以此保全老五和那女童。

    追趕而來的僧尼發現了莫問,加快速度向他奔來,此時雖然是深夜,對於修行中人來說卻並無絲毫的影響,敵我雙方皆能清楚的看到對方。

    這些僧尼多為中年和老年,此時手中多持有各種兵器,且神情多不仁善,不問可知已然知道了他在建康的所作所為,此番到來無疑抱有誅他之心。

    莫問發現了對方來勢洶洶,這般架勢自然不是來送晚飯與他的,此時他心中想的是該如何應對,與對方說話論理拖延不了多少時間,且對方會趁此時機再糾人馬,等不到同門到來便會被對方圍攻致死。故此只能兵行神速,盡誅來者,以免對方彙集成群。

    心念至此,心中本已平復的殺機再度燃起,此番當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對方既然追上門來,要想活命就只能將他們盡數殺之。

    莫問此時並未持拿老五的孝棒,若要令僧尼尖叫出醜,孝棒無疑合用,若是殺人取命孝棒則大為掣肘,他所學擒風鬼手專攻重穴,較之孝棒更加有效。

    這些僧尼之中雖有紫氣高手,行進之時卻並未與後者拉開很遠的距離,表面看來此舉乃是顧及同道顏面,實則是為了自身安全考慮,他們很清楚莫問能夠擊殺渡過天劫的廣譜,也能夠擊殺他們。

    片刻過後,那十餘人到了近前,渡過天劫的三人皆為身穿袈裟的僧人,三人落於距莫問站立之處十丈之外,警惕的直視莫問,眼中皆有怒意,僧道對於世人來說是出家人,實則教派內部並無人能夠徹底超脫門派之念,不管僧人還是道人,都有強烈的門戶觀念,莫問乃是道人,擊殺的乃是僧人,僧人必然會有同仇敵愾之心。

    莫問並未等待對方站定便閃身上前,此時不管說什麼都是多餘的,終究免不得要動手,既然如此乾脆先下手為強,以此扳回人數上的劣勢。

    那三個渡過天劫的紫氣僧人雖然心存戒備,卻未曾想到莫問會一言不發直接動手,心中一愕之下先機已失,莫問趁機閃至三人身前左掌右爪,直取中間那年紀最長的老年僧人。

    與人動手,不但比拚實力,重要的還是比拚智力,莫問本可左右雙分一石二鳥,但他並未貪多,而是竭盡全力只取一人,以此保證一舉建功。而他之所以要先沖老年僧人下手是因為他對廣譜心有餘悸,知道越老的和尚詭計越多,此外這老和尚的站位也有利於他發起攻擊。

    主動攻擊在氣勢上可以壓住對方,莫問閃身而至,三位僧人皆沒有還擊,而是下意識的閃避,左側僧人左移,右側僧人右移,中間的老僧由於左右皆有阻礙,就只有後退或凌空,而這兩條路皆在莫問預料之中,故此當那老僧後退之際,他右腳踏地,身形側傾,右手變爪為指,急速的戳中了那老僧期門穴,此乃肝經重穴,二者皆為紫氣,護體靈氣與破體靈氣互相抵消,老僧死穴被點,徑直倒地身亡。

    一擊建功,來者大駭,莫問並未再去攻那兩個紫氣高手,而是迎向了一個定身不住的中年尼姑,這尼姑好生大ru,莫問見之再取期門,佛門練氣之法不分男女,大有瑕疵,尼姑若是修行有成女性特徵會盡數消失,這廝生出巨ru定不是好人。

    那尼姑躲閃不及,死穴被點,隨之倒地,此時那十餘僧尼已然各自散開,莫問毫不停頓,身法施出,追攆擊殺。

    就在莫問追殺僧尼之際,那兩個渡過天劫的僧人竟然放起火來,莫問見狀心中大驚,對方放火自然傷他不得,而對方的用意亦不為傷他,乃是為了找出老五和那女童藏身之處。

    此法無疑是那老僧想出,然後授意二人,幸虧將那賊禿先行殺死,不然他還會想出無數奸計。

    見到對方放火,莫問亦未阻止,若是救火無異於自暴弱點,當務之急是將他們盡數殺死,殺一個便少一個。

    到得此時,莫問已然明白要堅守此處等待同門來援絕非易事,真正的苦戰才剛剛開始……

第一百五十二章 被困重圍
               
    追風鬼步本就神異快速,得紫氣之助閃移更快,不消片刻又制三人,那些來勢洶洶的僧尼見識到了莫問的真實本領,皆無了抵抗之心,作鳥獸散,四處逃命。

    一經散開,便難以盡數追殺,只能取四方之一,莫問追上逃往林中的兩個老尼並將其擊殺,轉而向北撲向正在大肆放火的紫氣僧人。

    那僧人見莫問來追,急忙轉身掠走,莫問估算二者距離自忖短時間內無法追上對方,便停止追趕,閃至起火之處發出靈氣橫加揮掃,靈氣催『逼』之下火苗移向先前焚燒過的無草區域,無有草木自然熄滅。

    莫問此舉旨在誤導敵人,實則他所撲滅的這片區域並非老五和女童所在的區域,反倒是那南側那個和尚放火的區域接近老五。

    南側那僧人見莫問對自己放火區域置之不理,便捨棄了那裡,圈繞向北,與另外的那個僧人會和一處,自北側放火。

    此時已然過了四更,濕氣較重,放火之後若不以靈氣助力,火苗便不得蔓延,片刻過後南側火苗自動發熄滅,莫問見之放下心來。

    佛門僧尼不善法術,退一步講即便其懂得法術神通此時也不敢施展,因為一旦停身唸咒就有可能被莫問追上,故此那兩個和尚一心只想放火,試圖通過燃火區域找出老五和女童的所在。而另外那些沒有渡過天劫的僧人只敢遠遠的看著,不敢再上前來,紫氣之間的爭鬥他們完全『插』不上手。

    莫問此時亦沒有以法術克敵,道家法術乃三清傳下,旨在用來降妖除魔,用來對付活人並不十分合用,且畫符做法大耗靈氣,他已經數日粒米未進,腹中無食靈氣催化速度亦為之減慢。

    對方雖然不敢靠前,莫問自身亦是叫苦不迭,之前氣怒之下只想如何為老五報仇,忽視了自己五日之內無法離開此處,實則他最大的失誤是未曾想到這些僧人會利用老五和女童來牽制他。   紫陽152

    老五是在兩天前遇難的,五日之後的子夜才會回魂,換言之這五天之內他必須嚴守此處,等待老五和那女童回魂,如此一來自己無疑成了不能移動的目標,對方可以想盡辦法前來攻襲。

    若是之前想到這些僧尼會有此一舉,可以將老五和那女童先行搬移到安全區域,待得頭七回魂再搬回此處,可惜先前只想到要留在此處等待同門尋來,忽視了可能遭人圍困,此時再想帶二人離開已然有所不能,帶人凌空會令速度大為減緩,攜帶一人已然無法逃出,更別說要帶走兩人。

    到得此時,真正成了固守待援的被動局面。

    雖然情勢危急,莫問卻並未過於擔憂,因為其他幾位同門雖然沒有渡過天劫,法術卻大為玄妙,其中夜逍遙又有金雕坐騎,金雕飛行迅速,不消多時便可趕來,屆時只要載走老五和女童,被困局面立時便得扭轉。

    心中存有希望,心頭壓力便輕,故此他並未追殺那些僧人,而是嚴守一處,防止山火燒至。

    那些沒有渡過天劫的僧人動手克敵雖然不成,幫忙放火還是能的,此時剩下的八人盡數集於山林北側,東西散開大肆放火,為求克敵,也不管放火會燒死多少鼠蟻小獸了。

    由於著火區域太廣,莫問救之不及,只能顧及眼前區域,如此一來所護區域逐漸顯『露』,且大火為前來增援的僧尼指引了方位,待得清晨時分,已經有大批僧尼趕來,好在這些人中高手不多,來到之後只是包圍,並不敢上來攻擊。

    雖然暫時無有危險,眼見自己身陷重圍,莫問仍然免不得焦急,不時抬頭北望,希望能見到金雕蹤影。

    此時不但是佛門僧人,便是朝廷也已經知道莫問被困此處,殺死尚書,殺傷上將軍,拆毀龍殿,這些罪行堆疊起來令得莫問成了朝廷頭號重犯,官兵陸續前來,包圍圈越發擴大,待得中午時分,弓兵也被調遣而至,見到弓兵來到,莫問心頭為之一沉,此時便是夜逍遙趕至,亦難以帶走老五和女童了。

    除了擔憂,莫問心中還有疑『惑』,夜逍遙所乘金雕飛行再慢,所在位置距離此處再遠,此時也應該到了,為何會遲遲不至。

    參與包圍的僧尼和官兵忌憚莫問符咒法術,皆不敢貿然上前,此外莫問先前既玄又狠的手段也令得朝廷對他極為忌憚,不敢隨意命令弓兵放矢攻他,唯恐殺之不死招致報復。如此一來莫問雖然情勢堪憂,卻不至凶險燃眉。

    除了外部的凶險,自身的飢餓和睏乏亦令得莫問暗自焦急,沒有食物也就罷了,連日不得清水令其口乾舌燥,喉頭生火。

    朝廷官兵不敢妄動,僧尼卻不能無有動作,莫問乃朝廷重犯,又是殺害國師的兇手,於公於私他們都應該出手降服,不然便是示弱於世人,對佛門名聲有損。

    到得下午申時,自僧尼群中走出了一名白眉老僧,此人所穿乃是灰『色』布衣,左手持拿黑『色』木魚,右手捏一木槌,邊敲邊行,口中經文唸誦,神情自若,不見喜怒。

    莫問側目打量著自正東走來的白眉老僧,此人身材瘦小,衣著粗陋,其右側手腕繞有念珠一串,下垂搖擺,定睛細數念珠顆數之後莫問駭然大驚,僧尼所用念珠與袈裟一樣皆有品級,此人所有念珠為二十七顆,非證小乘羅漢果位不得佩擁。   紫陽152

    那白眉老僧緩步走近,莫問心思多有變化,先是驚駭,他非常清楚紫氣修為無法與窺悟羅漢境的僧人為敵,就如同藍氣無法與紫氣爭鬥一般,二者之間存在巨大的差距。隨後便是灰心,若是此人出手,他今日定然無有生理。再後便是倔強,便是明知不敵,亦不可坐以待斃,無論如何也要與之一斗,那黑盒最下層備有金符一張,若有必要,當玉石俱焚,同歸於盡。

    就在莫問心思連番變化之際,意外發生,一身著青布道袍,頭戴黃巾的鶴髮老道忽然出現於那老僧三丈之外,此人背對莫問,莫問不得見其真容,只能根據其所穿道袍看出此人乃是太清一脈,此外此人忽然現身,所用並非身法而是仙法,故此知道此人乃太清仙人。

    此人的出現令得外圍眾人驚呼一片,那老僧見之,亦為之止步

    「大師若『插』手凡間之事,老道亦會倣傚。」那鶴髮老道沖那老僧說道,聲音不高,便是距離二人不足十丈的莫問聽的也極為模糊。

    那白眉老僧聞言微微一愕,轉而念聲阿彌陀佛,轉身向回走去。那鶴髮老道轉身看了莫問一眼,隨即消失無蹤。

    雖然看清了那鶴髮老道的樣子,莫問卻並不認識此人,三清座下多有仙人,此人想必是其中之一,窺得羅漢境的僧人已然不算凡人,此人的出現只是為了警告那白眉老僧不要越俎代庖欺凌三清門人,而那白眉老僧轉身之後他便消失無蹤,亦表明其現身只限於維護公平,並不會出手助他。

    雖然那鶴髮老道並無相助之意,莫問心中仍然極為感激,三清座下,同氣連枝。

    那白眉老僧被鶴髮老道中途攔回,為外圍眾人所見,殃及諸多僧尼顏面無光,白眉老僧回去之後與眾僧低語數聲,片刻過後自僧尼群中走出了五位比丘,四僧一尼,無不身穿高功袈裟,行走之下步穩肩平,無疑皆是渡過天劫的高手。

    這五人並未攜帶兵器,以五敵一本就不公,眾目睽睽之下若是再拿兵刃,怕是連晉國兵卒亦會發出噓聲。

    那白眉老僧被擋,令得僧尼大失顏面,這五人此次出來無疑抱了必勝之心。莫問見狀深深吸氣強打精神,且不管後事如何,眼前這關就極難過去,此時五人距他已然不足百步,這五人若是一齊發難,怕是躲閃之間連畫符的機會都難以得到。

    心念至此,顧不得靈氣未復,抬手入懷,再提天狼毫畫星宿白虎符籙,左手捏訣,口誦真言,真言念罷紫符出手,吊睛白虎再現,震爪虎嘯,先行顯威。

    幻出白虎之後莫問暗自皺眉,此時體內靈氣僅存不足兩成,但此時不能猶豫顧後,心念一閃,白虎徑直撲出,莫問隨之踏地借力,並肩白虎,急速前衝。

    「阻他片刻。」五人之中唯一的尼姑急速抽身後退。

    另外四人聞言立刻回臂凝勢,待得白虎和莫問到得近前,八臂齊出,靈氣洶湧匯聚,將那囂然衝至的白虎擋了下來。

    這白虎本是莫問以符咒借用天地靈氣所化,威猛非常,那四人合力擋的極為辛苦,莫問趁勢出手,豎指為掌將左側僧人擊倒,隨即回身以左拳再攻另外一人後腦。

    左拳剛剛揮出,莫問便察覺到一股凜冽的凶煞之氣向自己急速湧來,眼角餘光所見,一隻偌大的黃『毛』巨獅已然衝至七尺之外,這巨獅無疑是那女尼以神通所化,若被其撲中立刻便有喪命之虞。

    莫問無奈之下只得收手閃避,與此同時分神命那白虎擋住了那隻巨獅,待得穩住身形,那四人已然齊攻而至。

    雖然四人匯聚一處,那三個僧人卻並未自白虎的衝撞之下徹底恢復靈氣,出手略慢,莫問眼見有機可乘,兵行險著,旋身之際再畫雷符一道,附於右掌反攻衝在最前的那個女尼。

    得雷符之助,那女尼被震的吐血倒飛,落地喪命,而那剛剛被其祭出的巨獅亦隨之消弭於無形。

    莫問雖然震斃了那修為最高的尼姑,卻被另外三人趁勢擊中,所幸那三人先前拼出靈氣抵禦白虎,此時回氣不足,故此莫問只是被其震飛,內傷並不深重。

    倒飛之際,莫問分神授命白虎「殺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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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同門陸續趕至
               
    白虎有感,回身沖那三名僧人撲去,莫問倒飛勢盡,運轉靈氣落於地面,皺眉凝神,內窺自察。

    修行中人急於渡過天劫乃是因為渡過天劫有著諸多妙處,其中之一便是可以調動借請天地靈氣,所借天地靈氣遠遠超乎自身靈氣,這白虎雖為莫問幻化,其威勢卻大大超出了莫問自身的靈氣威能,那三名僧人齊力阻擋仍然難以敵對,一擊過後,三人盡退。白虎再撲,三人受挫散開。這白虎較之尋常老虎要大出十倍有餘,如此龐然大物自然駭人心神,三撲過後三人再也不敢直迎其鋒,各自將身法用至極限,急速敗落躲閃。

    白虎乃靈氣凝聚,行動異常迅速,疾追而上將一滯後的僧人頭顱咬去,與此同時調轉虎尾將另外一人抽飛,轉而反撲急上,揚爪拍死。

    最後那名僧人見狀亡魂大冒,拚命後退,白虎疾撲而至,那僧人急忙變退為進加以躲避,白虎巨大,回轉不及,倒真被他躲了過去。

    可惜的是他一心只想躲避白虎,忘卻了莫問的存在,就在其回頭觀望白虎有無追來之際,莫問疾迎而上,擒風鬼手再取死穴,那僧人躲閃不及,中招斃命。

    頃刻之間五位僧尼盡數斃命,莫問以心念召回白虎,站立林邊略作喘息。這五人皆為紫氣修為,已然算的上高手,但紫氣與紫氣不同,他較之對方多出了符咒和法術,且武學功夫較他們要高,即便是雙方紫氣相抵,以符咒和武功亦可大勝對方。世間處處皆是公平,世間處處皆是不公,他乃上清准徒,不但盡得上清妙法,還得免劫入紫,起點較之尋常修行中人要高出許多,進入紫氣之後的威能遠非泛泛所能比肩,這亦是趙國極力籠絡他的原因之一。

    雖然盡誅對手,莫問心中卻並無絲毫歡喜,此時他體內靈氣只剩下不足兩成,再也無法施展霸道法術,而今只剩下了這只白虎可以作為倚仗。

    當務之急是恢復靈氣,若得白酒助力,一個時辰之後便可催化丹藥恢復半數靈氣,但此時別說白酒,便是清水亦無有一口,先前那些僧人在四週一通放火,雖然未曾見效卻炙的他很是干渴,此時又是午後,烈日當空,好生難受。

    莫問片刻之間擊殺五位僧尼,徹底鎮住了在場的兵卒和僧尼,一時之間無人再敢來攻,只是派出一些小沙彌上前抬走了那些屍身,莫問並未阻止,雖然這些人有心阻止他帶走老五的屍身和那女童,但他不屑反報其身。

    雙方到得此時都成了騎虎難下,莫問被困重圍,不得食水,且靈氣即將耗盡。而那些僧尼此時則在躊躇如何制服莫問,建康比丘之中仍然不乏紫氣修為的僧尼,但紫氣修為根本就奈何不得莫問,那白眉老僧本是他們的倚仗,未曾想走至半途被道家仙人擋了回來,紫氣拿莫問不下,窺悟羅漢境的高僧又無法出手,這可如何是好。

    到得此時,這上千僧尼已然心有去意,卻礙於臉面不能離去,此時若是離去,南國比丘的顏面將徹底丟盡。

    雙方皆有難處,各有顧忌,再度陷入了僵持和對峙。此外圍繞在外的兵卒亦左右為難,莫問之前雖然殺了數人,卻沒有在皇宮內尋找追殺皇上,況且他此時已然殺人消氣,若是再以兵卒圍攻,殺了他自然是最好,若是殺之不死無疑將結下死仇,屆時莫問會幹出何種事情,他們不敢猜測。

    僵持之下,莫問盤坐在地打坐練氣,靈氣逐漸恢復,心境卻越發沉重,夜逍遙此時仍未到來,想必是不會來了,雖然想到夜逍遙未能趕來可能是因為俗事纏身,其心中仍然很是失望,捫心自問若是夜逍遙焚符求援,哪怕他正在與廣譜鬥法都會抽身前去援救,他想不出夜逍遙有何種理由不來相助。

    夜幕很快降臨,周圍燃起了大量的火把,外圍已然起了營帳,內圈的那些僧尼開始盤坐唸經,到得此時,他們已然不再試圖進攻擒拿,打定主意要做長時間的久耗。

    莫問自然看透了對方的意圖,雖然無有食水,他亦並未過分焦急,目前的形勢對他還是有利的,可以趁機恢復靈氣,亦可以等待同門來援。

    入更時分,莫問忽然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出現在了西側山林之中,雖然這股氣息一閃即逝,他仍然感知出這氣息乃千歲發出,千歲利用自己一閃而逝的氣息向他傳遞了消息,表明其已然發現了他目前的處境,正在設法援手。

    在場諸多僧尼亦有感官敏銳者,但千歲的氣息與妖物不同,且出現的時間非常短暫,並未引起眾人疑心。

    感覺到千歲到來,莫問心中大是安定,事發之時千歲距離此處最近,按照千歲的腳力來估算,他當日離開之後千歲隨後就跟了過來,由於未曾渡過天劫,故此移動不快,滯後了將近一個對時方才趕到。

    雖然心中稍微安定,莫問卻知道目前的情勢仍不樂觀,千歲的法術在七位上清准徒之中是最弱的,且其本身為水族,到得陸上先弱三分。

    臨近二更,白虎消散,以符咒凝聚實形有時間的限制,只能起效兩個時辰。

    雖然異常口渴,莫問卻並未前去搶奪那些僧人的水碗,必須讓那些僧尼和官兵以為能將他耗損的極為虛弱,只有這樣對方才不會群起而攻之,實則他此時已經開始虛弱,而他只能強自忍耐,以此等待更多的同門到來。

    實則以他此時的修為,要離開此處無人能夠阻攔,將他栓在此處的並不是那些僧尼和官兵,而是老五和那女童。必須在此處等到二人回魂,在此之前不能離去。

    東方逐漸放亮,僧尼開始操行早課,就在此時,一蒙面男子騎乘快馬自南側疾馳而至,穿過外圍營帳,自正在唸經的僧尼之中急速躍出,向莫問所在之地疾奔而來。

    此時那些官兵和僧尼呈圓形圍住了莫問所在的這片區域,彼此之間相隔兩百餘丈,不過那蒙面男子並沒有穿過這片區域,在其穿過僧尼所在的區域不久,便被自兵營之中射出了十餘支利箭貫胸射死,那馬匹亦中數箭,受傷之下奔的更疾,片刻過後到得莫問近前。

    莫問未動,任憑那奔馬自身旁疾馳而過,他看到了馬上馱負著的水袋和乾糧,亦通過那蒙面男子所穿白襟白袖的衣服猜到了來人是周貴人派出的死士,他先前留給周貴人的道袍便是此等樣式。

    到得此時周貴人已然無法就中迴環,只能派出死士前來為他送食送水。

    莫問感念周貴人所為,但他不能留下食水,不然外圍的官兵和僧尼就會改變圍困策略,如此一來便無法拖延時間。

    很快有官兵上前拖走了那具屍體,拖拽之時蒙面男子面巾脫落,臉上血肉模糊,不問可知是出發之前自己毀去了容貌。

    這一日莫問仍然未動,而千歲亦沒有現身,他雖然不知道莫問為何滯留此處,卻知道以莫問的修為隨時都可以離去,不明就裡之下只能暗中觀察伺機而動。

    到得日落時分,那些僧尼再度開始唸經,就在此時,一身穿大紅袈裟的老年僧人離開人群向莫問掠來,莫問見狀皺眉站起準備禦敵,不過在看清那僧人所用身法之後便舒展了眉頭,來人雖然是個鬚眉皆白的老僧模樣,用的卻是跟他一樣的身法,除了七人和老五,司馬豐愂不曾外傳身法,來者使用追風鬼步,定是柳笙無疑。

    外圍弓兵自然不會向僧尼放箭,老僧疾閃而至,到得莫問近前定身止步。

    你這妖道,見得本座還不束手就擒。老僧正色說道。

    你不該幻化僧人,該變尼姑。莫問撇嘴搖頭。

    哪裡不像?柳笙變化的老僧環顧自身。

    和尚哪有你這細手柔荑?莫問搖頭說道。

    知道瞞你不過,你怎得招惹了這麼多的仇人?柳笙抬手指向四周。

    莫問聞言知道柳笙亦是初至,便將事情經過告知於他,柳笙聞言愣了片刻,轉而長長嘆氣。

    七竅神府有損,無法醫治,只能走移魂一途。柳笙搖頭說道。

    此時只有千歲與你到來,待得同門皆至,再共同商議。莫問緩緩點頭。

    為防不測,此番我帶有殭屍五具,能否派上用場?柳笙抬手指向北方。

    我不想讓他永絕天日。莫問搖頭說道,殭屍倒是可以供魂魄棲身,但一旦附身便無法再度離體,他要救活老五,而不是將他變成一具殭屍。

    柳笙聞言點了點頭。

    下山之後,你去了何處?莫問直視著柳笙。

    你又去了何處?柳笙微笑反問。

    我去了何處,你不知曉?莫問橫了柳笙一眼,且不管他變成何種模樣,微笑時嘴角內抿的習慣並未改變。

    知之不詳,有些事情非隻字片言能夠說清,眼下你有何打算?柳笙岔開了話題。

    先前試圖阻殺周貴人母子的是你不是?莫問並未隨之轉移話題。

    你當相信不管我所作為何,都絕不會傷及同門。柳笙回答的並不直接。

    我自然信你,我再問你,可是你攛掇豫公主前去擾我?莫問再問。

    絕無此事,是她自己尋到你的,那丫頭變臉比我還要快上三分,我躲閃尚且不及怎會讓她煩你。柳笙連擺春蔥。

    莫問聞言挑眉看了柳笙一眼,沒有再問,柳笙已經間接承認跟胡人過往甚密,但其中細節柳笙不主動敘說,他亦不便再問。

    眼下你有何打算?柳笙問道。

    老五回魂之前我哪裡都去不得,只能等……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三星揚威
               

    柳笙聞言連連擺手,「這四周連僧帶俗已過萬人,拖延不是良策,恐會有變。」

    「依你之見當如何處之?」莫問挑眉看了柳笙一眼。

    「趕散。」柳笙鼻翼微抖,其不善的神情表明他很清楚非下辣手不足以驅散眾人。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他心中所思有二,一是斟酌以三人之力能否殺散這近萬僧尼官兵,二是揣度柳笙的建議是否有私心在內,是否是為了斷其後路,以促成他接掌趙國金印。

    「這群烏合之眾並不足懼,你若心存顧慮,我們可再等上一等,待其他幾人趕來再行動手。」柳笙說話之間自懷中取出一隻包有事物的粉絹遞向莫問。

    莫問探手接過,打開之後發現裡面是幾塊精美點心,那絲絹大有香氣,令得點心亦沾有粉氣。

    「你在趙國究竟做些什麼?」莫問淺嚼點心,這些點心呈花瓣形狀,很是香甜。

    「不說與你,你總是要問,我平日多留東宮,朝廷中人皆不知我,我不為朝廷做事,更不與同門為敵。」柳笙再取水壺一隻遞與莫問,這只水壺乃翠玉雕琢,以黃金鏤包,奢美非常,很是小巧,一眼見到便知是皇家之物。   紫陽154

    「你先前為何南下試圖阻殺周貴人?」莫問接過水壺出言問道,

    「太子所求,不便拒絕。」柳笙微笑搖頭。

    「食不言寢不語,莫要再問了。」柳笙見莫問還想追問,急忙先行阻止。

    莫問聞言沒有再問,夜逍遙等人一直在與胡人為敵,倘若柳笙要害他們,知曉根底之下動手甚易,而他並未與同門為敵,夜逍遙等人甚至不知道他的下落,由此亦可說明柳笙所說為實。柳笙可能只是與太子關係密切,且甚受太子禮遇,不然他不會用『太子所求』這樣的字眼。

    二人對面說話,外頭的僧尼和官兵卻是頂了一頭的霧水,不明白這老僧何以會送食水與莫問,疑『惑』之下紛紛查問老僧來歷,然此處聚集的僧尼乃建康諸多寺院庵堂到來,一時之間怎能查的出來。

    「此時胡人與慕容燕戰況如何?」莫問吃罷點心,喝水淨口。

    「我對那戰事不甚關心,只知趙國丟了三郡。」柳笙隨口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豫公主曾說過趙國丟了三郡十六州,柳笙所說並不為假。既然他對於戰事並不關心,那他就沒有推波助瀾讓他接掌趙國護國金印的動機。

    「先前之事只限於你知道,與他人萬不可洩『露』我的去處。」柳笙叮囑。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他乃細心之人,根據柳笙到來的時間推斷出他是心中有感便即刻出發前來的,出發之前不可能安排計謀牽住百里狂風和夜逍遙等人,以此離間同門之誼。換言之夜逍遙不曾趕來,並非柳笙所為,柳笙此番到來別無他意,只是前來相助同門友人。

    「千歲現在何處?」柳笙問道。

    莫問聞言微微轉頭,柳笙會意,起身邁步向西走去,「我去尋他說話,看你舉動行事。」

    「你切莫託大。」莫問急忙提醒,此處多有高手,柳笙竟然視他們為無物。

    柳笙聞言回頭一笑,莫問見之暗自皺眉,柳笙此時乃是老僧樣貌,這嫣然一笑著實滲人。

    片刻過後莫問便知道自己的擔心確實多餘,柳笙從容出去,無人阻擋,到得僧尼群中竟然還與那些僧尼見禮,隨後混跡人群消失無蹤。此時那些僧尼再想辨他已不能夠,夜幕之中無人知道他又變成了何種樣貌。   紫陽154

    到得此時,莫問心中大為安定,有千歲和柳笙在此,已然站立不敗之地了。

    此時夜『色』已沉,莫問盤坐練氣,趁機小憩,與此同時斟酌柳笙所說,這一干僧尼圍在此處,早晚會是禍患,會阻礙老五和那女童頭七回魂,故此必須將他們驅散,不過亦不急於一時,可再等上兩日再作計較。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莫問發現情況有變,那些士兵以及僧尼並未隨地便溺,而是以屏風遮擋,遺穢馬桶,且馬桶並不傾倒,而是存於外圍四處,風起之後,穢氣大作。

    見此情形,莫問眉頭大皺,對方此舉乃是受人指點,意欲以穢物破他法術,符咒引借天地靈氣所幻化的靈獸之所以能夠有所神識乃是因為靈獸本身寄有神識,這等靈獸最是厭惡污穢。

    正午時分,情況再變,大量兵卒自城中牽來百十條黑狗,這些黑狗自然不是牽來咬人的,又不知是聽了哪個妖言『惑』眾者的蠱『惑』,想要用黑狗血破他法術。

    見此情形,莫問啼笑皆非,既驚又怒,以便溺污穢破法術之說確有其事,然黑狗血陽氣最盛,乃是針對妖法鬼魅的,用來對付正統道家法術根本就毫無用處。

    那些官兵將黑狗牽來,立刻宰殺放血,場面殘忍血腥,那一干僧尼表現亦不相同,歲數大者多面『露』慈悲盤坐唸經,年幼者多閉目捂耳不忍聞聽。

    與此同時官兵亦開始列隊,這些準備工作並無僧尼參與,當是皇上或者被斷去手臂的上將軍下令所為,人皆有喜怒,二人一受辱一重傷,心中不可能無有怨恨。

    就在此時,西方再有千歲氣息傳來,不問可知是在詢問他是否動手。

    莫問雖然心中有感,卻並未立刻起身,此時情勢已然危急,絕不能容對方準備妥當,他之所以沒有立刻有所動作是自心中計較何種法術才能更有威勢。

    要駭人心神,當以星宿大符凝變青龍為上,然青龍乃四大神宿之首,凝變青龍耗損靈氣更重。而白虎亦不可再幻,因為在此之前已然用過,起不到驚敵之效,玄武為水屬神獸,於水戰大有奇效,凝變於陸地不合時宜,而今只剩下了幻化朱雀一途。

    但朱雀乃是火屬聖禽,在所有殺戮之中以火攻最為狠毒,且易招致天譴,折損壽數,他此番的目的只是將眾人驅散,並不是要屠光他們,幻化朱雀太過狠毒。

    心念至此,便舍主求次,決定改化朱雀所轄翼宿火蛇。

    打定主意,立刻直身而起,取天狼毫畫紫符一道,真言再念,「請南宿神靈,化火羽紅鱗,焚凡世穢氣,著火蛇顯真,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罷,符咒脫手而出,紫符見風即變,一條長近三丈,粗如浴桶,周身紅鱗,頭生火焰金冠,體出偌大火翼的巨大火蛇陡然現身,現身之初先行噴吐丈許火焰揚威,轉而側目看向莫問,聽候法旨。

    莫問心念疾轉,火蛇有感徑直振翅撲向正東人群密集處。

    遣出火蛇,莫問急忙凝神內察,見靈氣尚足,再度畫寫符咒幻變火蛇,心念閃動,驅之向西。隨後再度內察靈氣,發現幻化朱雀麾下火蛇耗損靈氣不重,此時還有六分之多,便再度幻化火蛇一條攻向正北。

    那些僧尼和官兵未曾想到莫問會先發制人,突現的火蛇令眾人大為驚愕,待得看清火蛇真容,火蛇已然衝至近前,彎身昂首,吐火焚燒。

    「此時離去,可得不死。」莫問踏地凌空,提氣高喊。

    世間何人都有,外圍兵卒多有渾噩者,見他凌空不管緣故便竭力開弓向其放箭,這些弓兵所用長弓各不相同,以臂力發『射』者『射』程在百丈以內,以雙腿開弓者可達百丈之外,莫問凌空高喊之際有多支利箭飛來,但衝風之衰不起『毛』羽,強弩之末不入魯縞,由於距離較遠,利箭到得近前便被其護體靈氣擋了下去。

    眼見警誡無用,莫問急施追風鬼步衝向正東,那裡人數最多,多有高手,一條火蛇難以承受諸多高手堵截圍攻,必須加以增援。

    追風鬼步急行於地面,不曾凌空弓兵便無有用處,很快衝至僧尼群中,此時那些僧尼正在合力阻擊火蛇,見到莫問衝至,急忙分人前來擋他。

    「滯留不去,死路一條。」莫問出手之下並不留情,不再計較所用招式,亦不計較『穴』道位置,借身法之快速,發紫氣之威猛,拳掌連出,頻下辣手,「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爾等數典忘祖,斷髮絕種,死不足惜。」

    此時千歲和柳笙也已自西側攻入,千歲自知法術修為較弱,便以本體現身,他乃水族巨龜,體寬五丈,龐大異常,萬不要以為龜類行動緩慢,若是真有必要,其行動極為迅速,千歲此時將頭頸縮於甲殼,借堅硬甲殼保護橫衝直撞,所向披靡,毫無忌憚。

    柳笙曇花一現便不見了蹤影,到得此時莫問才發現自己有所進步,其他同門亦沒有懈怠修行,此時的柳笙不但可以變幻容貌,甚至可以變化衣著,混進人群之後頻頻變化,不但『惑』人耳目『亂』人心神,還可隨意出手,一擊過後閃身再變,處於不敗之地。

    見到兩位同門如此神勇,莫問心中大定,追風鬼步尤擅近身施展,於人群之中急速變化方位,自下方協輔火蛇大肆衝殺。

    外圍官兵眼見火蛇衝至,驚慌之下大肆潑灑狗血,那火蛇並非妖物,黑狗血陽氣很重,潑灑上去之後不但沒有制止火蛇,反而令它渾身著火,威勢更猛,噴火更長。

    那些官兵見狗血無有效果,又去提拿馬桶,那些僧尼先前已然被淋了個狗血噴頭,此番見到官兵提了馬桶過來,瞬時一哄而散,再也無人去阻攔那些火蛇,火蛇隨即衝向那些提著馬桶的官兵,得黑狗血之助,此時其噴吐火苗已達三丈,又有哪個人能將穢物潑出三丈。

    眾僧尼本就無心再戰,此時四處都有官兵在潑灑穢物,正好給了他們遠避的藉口,不消片刻作鳥獸散。餘下官兵更是難以阻擋三人威勢,三人各施其能,環繞驅趕,半個時辰之後將那一干僧尼和官兵盡數趕進了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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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能否因禍得福
               
    「比丘再來殃及天下僧尼官兵再來罪追晉國皇帝」莫問止於城外凌空高喊

    「他們想必不敢再來了」柳笙抬頭上望氣喘吁吁先前的半個時辰一直不曾停歇他比不得渡過天劫的莫問亦無有千歲那般抗累

    「當真是險之又險」莫問運轉靈氣落於地面時至此刻他的靈氣已然徹底耗盡三條火蛇也已十分暗淡即將消散

    「為求一勞永逸免不得受累」柳笙點頭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而細看柳笙柳笙此時已然還歸原貌分別三年他的容貌越發秀美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越發不像男子了

    「走幫千歲滅火去」柳笙轉身向草地行去此時千歲正在四處撲滅山火他滅火的方式很是簡單以偌大身軀將火苗碾滅便可

    莫問收回法術將火蛇散去轉而上前幫忙實則二人也幫不上大忙山火多為千歲所滅

    「這些屍首如何處置」柳笙環指四周先前一番沖攆三人所傷加上遭火焚燒場中遺屍頗多

    「待得休息片刻喊晉人將它們收斂」莫問說道

    二人說話之際千歲已然向西爬去不問可知是去穿回道袍了

    莫問回到老五和女童安身之處收回符咒查看老五和那女童情況先前那枚銀色丹藥已經起效老五面容如常那女童亦呼吸平穩

    「何得屍身不腐」柳笙蹲身檢視老五的情況

    「丹藥所致」莫問嘆氣回答驅走僧尼和官兵之後面臨的難題便是如何救治老五

    「箭傷多傷及肺腑且神府有損本體難得再用」柳笙皺眉看向莫問

    莫問聞言再度嘆氣柳笙的醫術本就不如他他都束手無策柳笙自然無計可施

    片刻過後千歲自西方緩步來到由於先前遭受炙烤面色大紅

    「可有辦法醫得」莫問沖檢視老五傷勢的千歲問道當年玉玲瓏出題七人之中只有千歲和阿九過關只不過千歲下藥過重將人治聾了才未能得到丹鼎

    「只能等阿九前來看她有無辦法」千歲亦為之搖頭

    莫問聞言心中再度陰沉只要人活著不管是何種病症都可以辨證施治但死者生機斷絕已非歧黃之術所能醫治

    柳笙見莫問情緒低落走上前來出言安慰「你且寬心再是不濟亦可留下老五魂魄且還有一線生機無需這般喪氣我去尋些酒食順便喊人前來帶走屍體你們在此等我」

    「早些回返」莫問點頭說道他此時靈氣已然耗盡急需酒水催發丹藥

    柳笙答應一聲轉身去了

    「唉不幸中的萬幸是你留下了老五的血脈」千歲與老五亦是熟識見到老五這般光景亦感悲傷

    「老五當真無法可醫」莫問心有不甘

    「那歧黃之術你我都學得你豈不知藥理若是肢體受傷可用藥草止血生肌再留魂魄但神府有損便是醫好了外傷魂魄寄之亦是痴傻」千歲緩緩搖頭

    莫問聞言沒有再開口坐於樹下出神發愣千歲話本就不多不會勸人只能陪他默坐

    一刻鐘之後千歲回頭看向西北「阿九到了」

    莫問聞言隨之回頭卻並不見阿九身影千歲乃是異類感官較他更加敏銳

    半刻鐘之後一道白色人影出現在了西側山頭莫問凌空而起沖其招手阿九見之快速掠至

    時隔數年阿九仍然是原來那般模樣美豔天人不沾俗氣只是由於長途奔波之故髮鬢凌亂額頭見汗

    「路途太遠來的晚了出了何事」阿九到得近前手扶大樹大氣喘息

    話音剛落她便看到了躺在樹下的老五情形不對蹲身一察愕然大驚抬頭看向莫問「怎會如此」

    「此事說來話長可有法醫治」莫問取出隨身汗巾遞向阿九

    阿九接過汗巾擦拭額頭汗滴與此同時皺眉沉吟片刻過後將汗巾還與莫問轉而再度檢視老五傷勢

    「你遠道而來一路辛苦先歇上一歇再從長計議」莫問見阿九面有難色知道她亦束手無策

    「老五何時有了女兒」阿九收回視線席地坐下

    莫問聞言知道老五之前並未向阿九說過王元嫆之事便從頭敘述「當年下山之後我前往蠻荒採藥煉丹路遇晉國尚書之女王元嫆那時尚書落難此女遭受牽連被人貨賣我見她很是貞潔便買了她與老五做妻半年之後尚書官復原職遣人接走了王元嫆斷絕了二人的來往卻不知王元嫆那時已然有了身孕我那時在山中煉丹故此不查數日之前老五聽得風言推算時日猜這女童是他女兒便獨身趕至建康想要帶她離去誰知中途生變遭到了截殺」莫問並未提及國師一節因為國師作祟乃是看中了老五的孝棒而老五的孝棒是千歲送他的若是千歲知道細節勢必會為之內疚

    「他一目不識丁的下人你不該配一官家女子與他」阿九埋怨道

    莫問無言以對先前他感覺王元嫆很是貞潔才會買下來許配老五而此時看來貞潔二字王元嫆受之有愧而他亦是看人不准才會導致今日之禍

    「他已然十分難受你便不要怪他了可有法醫得」千歲插言

    「事到如今只有移魂一途別無他法」阿九顰眉搖頭

    莫問聞言心中冰涼一片阿九之言無疑為老五下了定論老五的這具身體當真是無法再用了

    「先前你與那老僧鬥法勝敗如何」阿九柔聲問道

    「當日得你丹藥終於趕在鬥法之前渡劫入紫孰知那賊禿法術一般口舌卻厲極善詭辯之術我氣之不過痛毆於他雖然勝了鬥法卻開罪了晉國皇帝失儀於晉國百姓遭到晉國驅逐不得再入國境」莫問終於找到可以訴苦之人大吐苦水

    「打了便打了無甚關係這遍地屍首是何等緣故」阿九再問

    「當日我派老五北上尋你恐其亂世走失便將同門聯絡符咒給了他事後他未曾還與我危急關頭焚符求助我聞訊趕來見此情形方寸大亂氣怒之下進得城去將一干人等殺了不少又沖進皇宮毀了龍殿故此招致圍追為等老五回魂我不得離開此處便為僧尼官兵所困不久之前剛與柳笙和千歲將眾人驅散」莫問答道

    「此符同門有感本人不得感知你如何能得消息」阿九側目問道

    「莫問那時正在我處為我煉丹煉丹完畢本欲次日前往無名山尋你的誰知出了這場變故」千歲接口代為回答

    阿九聞言抬頭看了莫問一眼心中柔光一閃「柳笙現在何處」

    「他去城中採買果腹之物莫問多日未得食水了」千歲再道

    阿九沒有再問轉而再度仔細檢視老五情況最終還是搖頭「傷及後腦當真無法醫治若是強行附魂日後神智不清不說怕是連路都行不得」

    三人說話之際柳笙趕回同門再見自然歡喜但老五之事令得眾人心頭皆是灰暗

    不多時城門處來了大隊收屍之人莫問畫符將老五和女童再度隱起轉而與三人北行數里尋到一高處與四人飲酒歇息與此同時監視那些收屍的鄉人

    阿九千歲柳笙三人亦是多年未曾謀面此番相見免不得各自講述下山之後的所作所為

    「我等三人皆不上進還屬莫問最為上進卻也未得結果此番所為當真是絕了後路日後晉國勢必視他為死敵怕是萬難再得機會」千歲面露惋惜

    「百里狂風夜逍遙柳笙三人倒是上進心懷眾生好生忙碌」阿九面有不快她先前已然自千歲口中得知了另外三位同門的所在和所為

    「怕是瑣事纏身不得離開」莫問接口

    「你還是讀書人的習氣」阿九看了莫問一眼

    莫問自然知曉阿九指的是他先前所說口不對心實則阿九說的沒錯他的確想不通其他三位同門為何不來尤其是百里狂風那是他私交最好的友人了

    傍晚時分屍體被人收走四人回到原地再度合議如何才能救治老五但久經商議終是回天乏術只剩下了移魂一途柳笙將先前所帶殭屍帶至此處供莫問甄選莫問一瞥之後連連擺手這些殭屍個個翻唇獠牙好生難看他決不允許老五變成這個樣子

    良久的沉默過後阿九意欲開口然而啟唇之後又搖頭噤聲

    「你可是想到了辦法」莫問追問到得此時他已然亂了方寸

    「七竅人身難以契合若用禽獸之身可保萬無一失」阿九說道

    莫問聞言連連搖頭阿九之言令他腦海裡浮現出了豬狗牛馬

    「尋那可以變化人身的是否可行」柳笙環視千歲和阿九

    「此法我之前亦曾想過若能變化人身既可保老五原貌又能得異類威能無異於因禍得福但此法卻萬難行之」阿九搖頭說道

    「為何」莫問追問

    「蠃鱗毛羽昆各有五行歸屬一旦能夠幻化人身人類魂魄便不得佔用」阿九再度搖頭

    「蝙蝠能否用之」莫問出言追問蠃鱗毛羽昆幾乎包含世間所有生靈唯獨蝙蝠不能明確歸屬

    「此物確是合用然眼下你往何處尋那能夠變化人形的蝙蝠」阿九苦笑搖頭

    「我在蠻荒煉丹之時曾得夜明砂一方其中雜有虎骨此物能吞食老虎想必可以幻化人身……」

第一百五十六章 審時度勢
               
    此語一出,三人盡皆面露驚愕,可吞食老虎的蝙蝠,其體形之巨大可想而知。

    你親眼見過那巨蝠?阿九問道。

    那倒不曾,那方夜明砂乃當地苗人呈送,只要找到那人,便可知道他自何處發現的夜明砂。莫問搖頭說道,當年他曾經問過那四十歲左右的漢子,對方只是含糊其辭的說是北方,並未說出具體的位置。

    你確定那苗人知道巨蝠的所在?阿九仍不放心。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當時那漢子以衣服兜來了那方夜明砂,曾言那方夜明砂能換十兩金子,由此可見他之前曾經多次賣過夜明砂,換言之他是知道巨蝠棲息之所,並多次前往偷取的。

    能吞食虎豹,勢必可以幻化人形,當可用得。阿九點頭說道。

    但那蠻荒離此處太遠,便是即刻動身,亦無法趕在老五回魂之前將它帶來。莫問皺眉說道,雖然想到了可行之策,但如何行之卻是難題。能否找到巨蝠,能否制住巨蝠,能否順利移魂,這些皆存在變數。

    只能讓他受幾日皮肉之苦了。阿九抬手指向老五。

    莫問聞言無奈點頭,阿九的意思是待得老五回魂,將其魂魄暫附本體,待得找到巨蝠再將其魂魄移出,這個辦法是可行的,因為本體並不會排斥老五的魂魄,不過老五魂魄附上這具受傷的軀體之後會一直處於痛苦之中,且神識混沌,七日之內必須將其魂魄再行移出,如若不然魂魄將會被受傷的軀體同化,最終徹底呆傻。

    事出緊急,顧不得師門禁忌了,我去備下快馬,待得老五魂魄回返,我們即刻前往蠻荒。柳笙站起身來。

    不用,西行之路多不平坦,且道路圈繞,騎馬反而不快。莫問抬手阻止了柳笙。

    我去備下乾糧。柳笙說道。

    還有兩日,不急於一時,待得天明再去不遲。莫問再度搖頭。

    柳笙聞言點了點頭,轉而與千歲四處收拾木柴,點火驅逐夜晚寒氣。

    莫問,救得老五之後,你有何打算?阿九問道,此時四人同在一處,老五情勢又不樂觀,故此她說話並不涉及私情。

    莫問聞言緩緩搖頭,此時他心中很是迷茫,已經與晉國反目成仇,自然不會再有機會施展抱負。西涼太弱,若非趙國南防北拒分了心神,涼國現在恐怕已遭趙國吞併,此外劉少卿與涼國過從甚密,他若去了,好似爭功一般。趙國倒是對他極力邀請,但趙國是胡人掌權,胡人的所作所為如同野獸,兇殘暴戾,幫助趙國無異於助紂為虐。東北燕國也是異族,並非漢人正統,幫助他們與幫助趙國無甚區別,此外百里狂風在燕國效力,他若去了,也有爭功之嫌。

    細想下來,當真是無處可去了。

    依你們之見,我當如何為之?莫問轉頭環視三人。

    此語一出,柳笙和千歲盡皆轉頭看向阿九,千歲之前已經表過態度,而柳笙為了避嫌亦不表態。

    上清授我等諸般技藝,無外乎讓我等代行天道,消天災滅**。阿九說到此處略作停頓,轉而再度開口,他們三人皆視胡人為**,實則**起於兵戈,卻並不限於胡人,即便無有胡人南下,你們漢人亦多有爭鬥廝殺……

    你的言下之意是要我去接掌趙國護國金印,助胡人平定天下?莫問皺眉打斷了阿九的話,阿九所說與千歲不謀而合,皆是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上說話。

    阿九聞言擺手搖頭,我雖然獨居無名山,消息卻並非完全閉塞,據我所知趙國時下正是內憂外患的多事之秋,彷如人生疾患,若是他能一病不起,那便隨他去了,但趙國之病並不致命,若是待他自行好轉,怕是會故態復萌,倍加凶戾。

    可惜這昏君苟且偷安,若是趁此良機揮師北上,中原可定矣。莫問長嘆。

    你焉知他不是存有坐山觀虎之心,想要得那漁翁得利?阿九反問。

    你先前所說,我不曾明白,你且詳說。莫問說道。

    慕容燕國只在東北偏居一隅,國土不如趙國一成大小,即便有妖物相助,要想吞併趙國亦是難上加難,況且慕容燕國也非漢人,即便取趙國而代之,怕是亦不會善待中土漢人。依我之見不如趁此時機為趙國療疾,以此為百姓換得安康福利。阿九事說其詳。

    莫問聞言疑惑的轉頭看向柳笙,柳笙連連擺手,我與阿九並未獨處。其言下之意是阿九所言並非他所攛掇,而是阿九自己心中所想。

    莫問收回視線低頭沉吟,阿九雖然是一年輕女子,實則她活的歲月很是久遠,心中大有見識,她先前所說歸結起來乃是慕容燕國太弱,可能重創趙國卻絕無可能吞併趙國,而晉國又存有坐山觀虎的心態,坐失良機而不出兵,倘若長久消耗下去,趙國勢必會慘勝燕國,在這個過程中百姓會大量死傷,且戰爭會導致苛捐重稅,看似是兩國交戰,最終遭殃的還是百姓。既然如此,不如出手幫助趙國,當然這種幫助不是無條件的,而是趁機向胡人提出大量對百姓有利的條件。

    若真是心存百姓,便不能懼怕背負誤解和罵名,蒼天有眼,定不虧負。千歲在旁插言。

    莫問聞言搖頭苦笑,若是當了趙國的護國真人,在漢人眼中無疑就成了數典忘祖的奸賊,百姓在享受安定的同時還會痛罵這個為他們謀取了安定的奸賊。一人誤解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天下人都心存誤解,他不敢想像全天下人都視他為奸賊會是何種情形。

    我將補氣丹藥盡數與你,乃是希望有朝一**能功德圓滿金身證道,要想天下大統不是朝夕之功,需做長久打算,晉國若是禮遇於你,你可順心順意率兵北上驅胡,然晉國已然視你為敵。上策已無,只有行此下策。阿九勸道。

    你們可知道,倘若我受了趙國的護國金印,便是與二三四為敵。莫問再度搖頭。七人之中千歲最長,為大,百里狂風為二,夜逍遙為三,劉少卿為四,柳笙為五,莫問為六,阿九是女子,為末。

    自是不能手足相殘,當設法告知他們,互相通氣才好。千歲轉頭看向柳笙。

    柳笙見狀,明白千歲是想讓他充當通氣之人,急忙擺手搖頭,你們亦知他們三人是何種脾性,要他們半途而廢,怕不能夠。

    若不互通消息,怕他們會心生誤解,他們三人所求法術可不尋常,萬一對你不利,你便防不勝防。千歲正色說道,雖然希望莫問能夠為蒼生謀福,卻不得不考慮到同門的誤解。

    焚符相召他們都不到來,如何能夠互通消息?阿九對於百里狂風等人不來援助莫問心存怨氣。

    此事留待後議,煩勞你們三人守在此處,我去城中見一友人。莫問沖三人說道,千歲和阿九是局外人,站位不同,所說言語便不公允。柳笙與胡人過從甚密,他的話亦不能聽。可是趙國的護國法師即將死去,不管趙國是否尋到替代之人,戰局都會發生改變,故此是否接掌趙國金印,當儘早決定。

    三人點頭答應,莫問凌空南下,翻越城牆進入城中,此時城中防守分外森嚴,得夜色掩護,莫問先行前往弓兵營地撤了圍困符咒,轉而隱藏身形,悄然潛入周貴人所在的王府。

    此時已是三更時分,王府之中燈燭稀疏,莫問曾經在此住過多日,熟悉王府結構,輕鬆避過守衛,潛入內院。

    正屋此時仍然亮有燈燭,莫問推門而入,見房中並無外人,兩位王子亦不在此處,只有周貴人伏於燈下。

    推門聲驚動了周貴人,周貴人抬頭看到了莫問,既驚且喜,急忙起身向他快步走來,但只行了數步便停了下來。

    見你安好,我便安心了。周貴人語帶顫音,先前你不該遣人送食水於我。莫問看向周貴人,周貴人眼眶深陷,面容十分憔悴。

    我做不得旁的了。周貴人恐外人聽到哭聲,說完便探手摀住了口唇。

    我走之後,可有事故?莫問站於門旁,以避燈燭透影。

    周貴人捂嘴搖頭,人生在世無有幾人能夠隨心所欲,多受各方牽制,自縛己身,不得隨心。

    我此番到來,乃是有事與你相商,王府人多眼雜,我不可久留,免得壞你清譽。莫問低聲說道。

    坐下說話。周貴人為莫問倒水,轉而吹滅了燈燭。

    莫問走上前去,坐於周貴人對面,將先前四人所說之事說與了周貴人,他之所以要與周貴人商議是為了確定周貴人對於日後的一些打算,周貴人的兩位王子日後有無登基之望決定了他最終能否回歸晉國。

    你若能擔當趙國國師,可儘早平息戰事,可為百姓謀福,亦可於暗中相助先皇血脈再承大統,只是外人多會誤解於你,怕是會背負罵名。周貴人沉默良久,出言說道。

    此時不比旁時,我不便久留,你多加保重。莫問起身說道,他已然明白了周貴人的想法。

    我一婦人,見識淺薄,你當小心權衡。周貴人說道。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轉身出門,掠出王府,繞行而回。

    隨後兩日,北側城門一直緊閉,無人再來此處,七日子時,老五魂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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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頭七回魂
               
    老五的魂魄自北方出現,為實形虛體,由於死去時日較短,尚不會漂移,只能行走,行走之時神情茫然,左顧右盼,在其身後不遠處跟隨著一身穿皂衣的肥胖鬼卒,手中抓有一條形同人間鎖鏈的勾魂索,一端執在手中,另一端套於老五脖頸。

    不多時,魂魄行近,老五見到莫問和阿九等人,神情變的很是激動,改走為奔,但只行了丈許便被勾魂索拽住,老五情急之下衝四人連連招手,試圖高喊卻因魂魄陰氣不重而不得聚氣發聲。

    在此之前莫問心中一直擔憂忐忑,見到老五魂魄之後反倒安定了下來,閃身而上到得老五近前,一道地煞陰氣符急畫完成,隨手焚化為老五補充陰氣。

    老五得紫符之充盈陰氣,虛體瞬時變為清晰明朗,探手抓向莫問手臂,莫問身擁紫氣,妖邪不得近身,老五手至半途便被震了開去,老五見狀越發焦急,急喊老爺,救我。

    你這混賬東西做得這般好事,讓我如何救你?見到老五之後他心中升起了怒氣,老五衝動冒進,自損其身,而今落得這般下場,當真可恨。

    大爺,五爺,九姑,救我。老五遭莫問訓斥,轉而焦急的衝掠至近前的千歲等人求救。

    你且安心,你家老爺和我等必不會舍你不管。千歲和顏安撫。

    陰差行責,陽人還請避讓。老五身後的那個皂衣鬼卒緊張的環視莫問等人,他乃多年老鬼,焉能看不出四人皆是身有修為的道門中人。

    老爺,我閨女怎麼樣了?老五看到了自己屍身旁側躺著的女童,焦急無比。

    福生無量天尊,差官遣他魂魄回來多有辛苦,請問高姓名號?莫問並未搭理老五,而是沖那肥胖鬼差行禮。

    我乃陰差張丁,此番受命帶他下去,還望真人莫要為難於我。鬼卒拱手回禮。

    他陽壽已盡?莫問皺眉問道。

    然!鬼卒點頭回答。

    怕是不對,貧道淺通陰陽,觀其相貌不似短壽之人?莫問搖頭說道。

    真人有所不知,此人忠字當頭,本可得壽長久,然其多有婬行損傷福祿,故此不得子嗣繞膝,若得兒女歸宗,壽止雙十。鬼卒拿過陰牒上下觀看。

    此語一出,老五羞愧不已,莫問亦大為自責,由於感念老五忠義,一直以來對於老五都很是縱容,尤其是男女之事,更是不加約束。

    還望真人莫要為難於我。鬼卒再度拱手,鬼卒亦是鬼,雖是受命而為,但面對四位道人心中仍不免驚慌。

    還請差官略作迴環,他的魂魄我必須留下。莫問正色說道。

    那鬼卒聞言愕然咧嘴,在此之前他已然猜到此番難以完成差事,莫問的這番話果然證實了他的猜測。

    小的只是一差役,無有放生權力,真人請看。鬼卒將手中陰牒遞向莫問,莫問隔空接過略作審視,只見上面寫的是老五的功過以及押解他入地府的時辰。

    陰世如同陽間,當有人情之道,迴環之法,差官請先行回返,少頃我們會送下豐厚用度,差官可略作打點,若是不成便直言稟報乃天樞子留下了他。莫問將那陰牒還與鬼卒。

    上清座下天璇子,搖光子,開陽子皆有份參與。柳笙接口說道,此語一出,阿九和千歲連連點頭。

    那肥胖鬼卒聞言面露難色,低頭不語,斟酌良久,方才收回了勾魂索,眼下絕無可能帶走老五魂魄,若是一味堅持不知變通,怕是會被四人圍而毆之,這四人皆以北斗為號,不是尋常道人,當真是得罪不起。

    張丁差官請行,用度少頃就會送到。柳笙沖那鬼卒說道。

    那鬼卒聞言只得先行去了,臨走之時還得行禮告退。

    我去城中尋元寶香燭與他。柳笙沖眾人說道。

    多謝五爺。老五高聲道謝。

    省點氣力吧。柳笙笑謔的看了老五一眼,轉身離去。

    老爺,我又給你添亂了,還連累大爺和九姑受累了。老五到得莫問身邊,心中徹底安定。

    此事也不能全怪你。莫問橫了老五一眼。

    行事要多學學你家老爺,那男女之事要行之有度,若是失度,損福又傷身。千歲和顏告誡。

    大爺說的是,我記住了。老五說完轉身向樹下跑去。

    老五跑至樹下,先行試探女兒鼻息,見得女兒有呼吸這才放下心來,轉而手指自己身軀回頭看向莫問,老爺,快把我放回去吧。

    你這身軀損傷太重,已然用不得了。阿九走至近前出言說道。

    那咋辦?老五聞言雖然很是愕然卻並未慌亂,在他看來莫問和他的幾位同門法術通天,無有處理不了的難題。

    三人聞言皆未答話,老五等了片刻,轉而看向莫問,老爺,咋辦哪?

    附身於人難以為之,而今只能尋那異類供你魂魄安身。莫問正色搖頭。

    老五聞言這才慌了,他跟隨莫問多年,自然知道異類就是禽獸。

    什麼異類?愕然良久之後,老五出言問道,人都有求生本能,較之死去而言,附身異類反倒不顯得如何可怕了。

    當年我自蠻荒尋藥煉丹時曾得一方夜明砂,其中雜有虎骨,想必其主體是一隻巨蝠。莫問皺眉說道。

    當年你給我喝的那碗臭烘烘的藥是不是就是夜明砂熬的?老五後知後覺。

    尋常夜明砂只有明目之效,你如今能夠夜間視物皆是得那巨蝠之惠。莫問點了點頭老爺,就沒別的法子了嗎?我要成了蝙蝠,慕青怎麼辦哪?老五哭喪著臉。

    慕青是誰?阿九問道。

    我為他新娶的女子。莫問回答。

    阿九聞言苦笑搖頭,千歲則探手撫額,看來他先前的勸解老五是絲毫未曾聽進心去,性命尚且不保,已然開始掛念妻子。

    那巨蝠想必可以幻化人身,屆時你還是此等樣貌,我再設法為你除去異類氣息,你不是上清門人,不受門規約束,天道當可行得。莫問出言安慰。

    千歲聞言再度嘆氣,天下多有主僕,似莫問這般縱容僕從的當真少見。而阿九聞言則面露笑意,為何發笑,無人知曉。

    那自然是好啊,平日我還是我,若有需要還可變成蝙蝠馱你行空。老五大是興奮,他很清楚莫問之前為他娶妻是想讓他安定下來,莫問已然渡過天劫,可凌空飛渡,他的追風鬼步已然跟之不上了。而今能夠再伴莫問左右,自然歡喜異常。

    歡喜過後,老五忽然想及一事,老爺,你怎麼知道那隻蝙蝠是公的?

    此語一出,千歲和阿九皆笑,莫問皺眉看向老五,尚不知雌雄,若是雌蝠只能算你運勢低。

    坤魂回返。阿九言罷抱起女童向南掠去,莫問和千歲轉頭南望,只見南方百步之外出現了一道淡薄的坤屬魂魄,阿九急迎而至,唸咒掐訣將那茫然的魂魄封入本體,魂魄歸位,女童啼哭,阿九回返。

    老爺,我閨女怎麼了?老五緊張的看著阿九懷中的女兒。

    她被王家護院掐死掩埋,是我用那五色丹藥救下了他。莫問回答。

    老五聞言急忙跪倒意欲磕頭,莫問探手將其托起,你不要氣堵,王尚書夫婦以及那一干兇手已然盡數斃命,大仇已報。

    可惡的賊婆賊漢,為了避嫌撇清連飯食都不曾多與我閨女,竟然還要殺人滅口。老五高聲罵道。

    大哥,煩勞你將這女童送至俞州慕方鎮,尋到慕青交她撫養,若她問起老五下落,只說與我出了遠門,待得事畢,再去接她。莫問轉頭看向千歲。

    你放心就好,事不宜遲,我這就動身。千歲接過了阿九懷中的女童。

    大爺,告訴慕青,我帶去的金銀放於她家西屋窗檯的燈座下面。老五說道。

    千歲也不遲疑,答應一聲,抱著女童轉身去了。莫問心中亦大為安定,有老五此話,慕青便知道老五尚在。

    你魂魄無所依附,只能暫借這具殘軀安魂,附身其他上,你會多有疼痛,需咬牙挨上數日。莫問指著那具身體沖老五說道。

    咱們要去蠻荒?老五點頭之後出言問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阿九則開始收拾之前備下的乾糧,準備動身。

    說話之間,柳笙回返,事情已然處理妥當,金銀棉帛送下去不少,牛馬房舍亦送了一些。

    千歲已攜老五骨血北行,我與阿九帶老五西去蠻荒,你且北上為我鋪下道路,此間事了我便出山接掌趙國護國金印。莫問沖柳笙說道。

    趙國急需擎天巨臂,不消鋪路亦受禮遇。柳笙點頭說道。

    若有可能,還是與百里狂風等人通下消息,言明我等初衷。莫問出言說道。

    我當盡力而為,此去蠻荒我所求法術亦幫忙不上,你們二人要多加小心。柳笙點頭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柳笙見二人無有叮囑,便告辭北去,老五在後高聲送別。

    魂魄依附殘缺身體,其疼痛自然難免,老五魂魄歸於肉身之後處於混沌之中,只是負痛叫喊,已然無有神智。

    莫問見狀心痛不已,阿九無奈,探手封點了老五四處重穴,令不得發聲動彈。

    四更時分,莫問背負老五,阿九背負乾糧,離開建康,西行蠻荒……

第一百五十八章 密道
               


    阿九不曾渡過天劫行動稍緩莫問先前曾往返蠻荒自心中估算時間依照二人目前的速度四日之後當可到達蠻荒剩下三日需要尋找並制服巨蝠時間並不寬裕

    「我跟你不上若是同行勢必拖延時間你先行一步查明情況我隨後趕去」天亮之後阿九沖莫問說道

    「多留定位符咒與我我為你指明路徑」莫問沉『吟』過後點頭答應

    阿九自懷中取出畫符事物連畫定位符咒七道遞與莫問「到得地頭兒將最後一道符咒焚化」

    「路上多加小心」莫問接過符咒出言叮囑二人乃是知己無需客套話語

    阿九聞言點了點頭擺手催促莫問先行莫問也不耽擱踏地凌空向西疾掠

    由於有魂魄在本體之中老五無懼陽光但這具身體已然殘缺老五時刻需要承受傷口的痛楚雖然體不能動口不能言但其身體一直在發抖莫問感同身受急速向西極少停歇

    前行數百里莫問趁喝水之際焚化了第一道符咒以此為阿九指示方位隨後每隔數百里便會焚化一道   紫陽158

    前行之際莫問心中所思有二一是此次前往蠻荒可能會遇到的困難但此事無法推測多想無益二是擔任趙國的護國真人是否妥當一旦接掌了趙國的護國金印就必須為其抵禦慕容燕國慕容燕國乃是異族幫助異族克制異族對漢人有益無害而且可以以此向趙國提出善待境內漢人的要求但擔當趙國護國真人並不只為這些最終目的還是為晉國爭取時間待得周貴人的王子繼承皇位之後北上驅胡

    不管從何種角度考慮擔當趙國的護國真人都是有益於漢人的舉動但此事在外人看來無異於助紂為虐即便此舉為他們換來了安寧他們亦不會感念恩德反而會認為此舉是向胡人卑躬屈膝弱了漢人骨氣和名節存有這種匹夫之念的人絕不在少數不管你所作所為是為了什麼也不管你所作所為有什麼結果只要不是正面驅胡就是不夠英雄哪怕對抗的是異族而不是漢人也是做了『奸』賊

    此外若是接掌趙國護國金印換取了漢人的利益就要忠於職事不然便是有違食君之祿為君分憂的古訓若是尸位素餐坑損主家在世人眼中便是不忠

    仔細權衡此事真是做不得袖手旁觀永無過錯世人絕不會說你不好然所行之事不合世人心意他們便會極盡冷嘲熱諷之能事在建康與廣譜鬥法之際他就已經見識了世人的慮事深度當真是膚淺的很若是晉國眾人知道他做了趙國的護國真人皆會對他心存鄙夷

    躊躇良久莫問最終決定幫助趙國對抗慕容燕國若是做事之前抱有讓對方感恩的心理便是落了下乘上清傳妙法於他不是讓他避世靜修袖手旁觀的出力不是為了討好誰故此只要心存仁善不怕出力不討好

    兩日之後莫問翻過了邊關城牆進入蠻荒區域進入叢林之後很快找到了苗人的寨子再行百里來到苗人女子所在的山寨

    莫問當年曾經在此住過許久故此苗女見他到來立刻通稟龍含羞

    「不管你為何而來我們苗寨都會竭力相助」龍含羞大步而至

    「龍寨主猜的不差此番我確是有求而來」莫問心中大慰且不管龍含羞是否做過有欠推敲之事見面之初便敢如此滿應滿許足見其心意之誠

    「需要何種『藥』材但說無妨」龍含羞到得近前看到了莫問身後背負的老五亦看到了老五背後的箭傷

    「你可還記得當日呈上夜明砂的那個族人」莫問出言問道當日收『藥』頗多他已然記不得那人的長相了

    「記得是樓古」龍含羞說了個拗口的名字

    莫問聞言心中大定解開繩索放下了老五「尋他來我有事問他」

    龍含羞聞言急忙召喚族人幫忙抬移老五又派出族人前去喊那當日送上夜明砂的樓古到此

    「怎麼傷的如此之重」龍含羞手指老五沖莫問問道   紫陽158

    「此事一言難盡你久居此處可曾見過體形巨大的巨蝠天鼠」莫問沖龍含羞問道

    「不曾你又要拿那夜明砂入『藥』」龍含羞反問

    「待那族人來了再詳說可否為我做些粥飯」莫問轉頭看向龍含羞

    龍含羞點頭答應親自前往安排

    諸多女子將老五抬入寨中一處房屋轉而站立門外痴痴的看著莫問莫問心情不快皺眉抬手攆走了她們轉而自懷中取出最後一張定位符咒甩手焚化

    「你再忍上一忍我定會儘早尋到那巨蝠」莫問沖老五說道老五此時神識並不清醒並無回應劇痛之下渾身顫抖雙目已然泛紅這具軀體真的無法再用了

    到得此處莫問心中微定在此之前他最為擔心的是那知道線索的苗人出了意外這些苗人常年於山中尋食而這山中又多有猛獸出現意外並不稀奇

    沒過多久龍含羞端來了粥飯莫問道謝接過緩慢進食先前與阿九分別時未曾分出乾糧來時路上皆不曾進食

    「這兩年多你都去了何處」房中有一桌兩椅龍含羞坐於莫問對面出言問道

    「行走四方碌碌無為你們苗人過的可好」莫問問道龍含羞這兩年中並變化不大衣服花哨重彩周身多有香氣

    「還好我們學會了種粟只是這山中少有平壤收成不如外面」龍含羞點頭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而持匙吃粥

    「你尋那夜明砂有何用處」龍含羞並不知道莫問此行的真實目的

    「我要尋的並不是那夜明砂而是那隻巨蝠老五身受重傷回天乏術只能移魂異類」莫問沖龍含羞說道此事需得她相助自然不能瞞她

    「原來如此」龍含羞點了點頭

    兩處苗寨相隔很遠到來之時已然是傍晚時分二人短敘之後龍含羞為莫問搬來了鋪蓋莫問多日未曾休息到得此處終於可以躺臥回神

    次日清晨那名為樓古的苗人來到龍含羞與他香囊帶他來見莫問樓古不知莫問為何喚他神情有些緊張

    「你先前送來的夜明砂自何處得來」莫問直涉正題

    「沒有了只有那一塊」那身穿獸皮坎肩的苗人連連擺手此人是通漢語的當年所說便是漢語

    莫問聞言眉頭微皺那巨蝠的夜明砂非常貴重小小一方就可換得十兩黃金這苗人先前便很是不捨此番定是以為他又要索要故此才言不盡實

    「問你自哪裡尋到的又沒有跟你索要你支吾什麼」龍含羞出言訓斥

    「南面林中撿到的真的沒有了」樓古還是搖頭

    「你先前所說為北此番又說是南究竟是何緣故」莫問面『露』不悅

    「當年如果沒有莫問幫咱們退去晉軍咱們的寨子早就保不住了你就這麼報答恩人」龍含羞再度訓斥

    樓古聞言左右扭頭唉聲嘆氣一副為難神情卻並不說出自何處尋到的夜明砂

    「那夜明砂是你最先見到當歸你所有只要你說出自何處所得我贈你黃金千兩」莫問無奈之下只得利誘

    「不用我便不信管他不住」龍含羞聞言大怒反手抽出了腰間短刀指向樓古「你說是不說」

    那苗人似乎頗為膽小情急之下說出了一串苗語與此同時探手指向西北

    龍含羞聞言怒意更重短刀前送那苗人驚恐後退莫問見狀唯恐龍含羞下了重手急忙探手拉開了她的手臂

    「他所說為何」莫問問道

    「他試圖撒謊誆騙你我」龍含羞怒視著那個苗人

    「我沒有誆人那東西真的是在江中的孤島上尋到的」樓古自行以漢語解釋

    「還敢撒謊你即刻下水若能游到那江中孤島我便信你」龍含羞指著寨子西側的那條江河苗女所在的寨子西側有一條自西北流向東南的江流那座孤島位於西北五里之外江流很是湍急根本無法游渡

    「我不是游過去的」樓古連連擺手

    「越發荒謬那是孤島路在那裡再敢撒謊割了你的脖子」龍含羞大發雌威

    「真有路你不生氣我就告訴你路在哪裡」苗人面帶乞求

    莫問見他可憐便『插』嘴說道「我代你家寨主做主只要你所說為實不但既往不咎還有獎賞」

    「在後山有一條地道能通向那個島」苗人抬手北指

    莫問聞言看向龍含羞龍含羞搖頭示意不知道後山有地道存在

    「帶我們前去」龍含羞探手揪著樓古走了房門她身材高大樓古在其拖拽之下步伐踉蹌

    「自這裡找不到的地道在山腰得繞到山後爬上去」樓古焦急的說道

    「你是如何發現那條地道的」莫問抬手示意龍含羞稍安勿躁

    「我來找乞瑪的時候發現的」樓古說話之際以眼角餘光偷看龍含羞

    莫問沒有追問乞瑪是誰想必是寨子裡的一個苗女這處山寨山腳下有毒氣存在山頂卻沒有不消說此人是在後山峭壁爬上來與苗女私會的時候發現那條地道的

    龍含羞聞言轉頭看向莫問莫問沉『吟』過後沖其擺了擺手此時阿九尚未到來待得阿九到來再一同前往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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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江中祭壇
               
    「你不去一查究竟?」龍含羞走至莫問面前抬手北指。

    「不急於一時,我還有一同門會隨後趕來。」莫問搖頭說道,言罷抬手將樓古招至近前「那懸崖上的地道徑直通往江中孤島?」

    「是的。」樓古點頭說道。

    「還是先去看上一看。」龍含羞唯恐樓古撒謊。

    「白ri不能去的,地道里有毒氣。」樓古面lu驚恐,連連擺手。

    莫問聞言挑眉看了樓古一眼,轉而邁步回屋「進來說話。」

    「那懸崖上的地道是人為修建還是天然成就?」莫問待二人跟入,沖樓古問道。

    「有向下的台階。」樓古立刻回答。

    莫問聞言轉頭看向龍含羞,龍含羞面lu疑huo緩緩搖頭,示意之前並不知道後山峭壁上有這條人為修建的地道。

    莫問收回視線皺眉沉吟,這條地道自江底而過,長達五里,要開鑿一條這樣的地道絕非一ri之功,此外這條地道的入口位於峭壁之上,明顯是不想被人發現。

    「你們住在此處有多少年月了?」莫問沉吟片刻沖龍含羞問道。

    「苗人女子一直住在此處,歷代都是如此。」龍含羞正sè說道。

    「要自江底開出長達五里的地道並非易事,你們的先人如此耗時費力的開鑿這條地道絕非無因。」莫問說道。

    「地道位於我們寨子之後,想必是我們的先人開鑿的,但我確實不知這條地道的存在,更不知道我們的先人為什麼要開鑿地道。」龍含羞搖頭說道。

    「你去過那江中孤島幾次?」莫問轉頭看向樓古。

    「只去過一」樓古話說一半,見龍含羞又想抽出短刀,急忙中途改口「去了六次,有一次沒拿到天鼠屎。」

    「那地道之中是何情形,島上又是何情形?」莫問問道。

    「地道有這麼高,這麼寬,裡面很cháo濕。」樓古伸出雙手比劃,根據其比劃的大小來看,山後的那處地道比他要高出不少,有三人寬窄。

    「地道出口有一棵大樹,我每次去都是拿了那樹下的蝙蝠屎就回頭,沒敢往裡走,島上是什麼情況我沒有看清。」樓古再說。

    「去了那麼多次,竟然不知島上是何種情形?」龍含羞責問。

    「我真的沒看清,我每次去都是晚上,火把照不遠,在地下走那麼久,我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去了也是只拿蝙蝠屎,從來不敢往裡走,萬一那大蝙蝠回來了,就把我堵裡面了。」樓古哭喪著臉出言解釋。

    「你見過那隻巨蝠?」莫問急忙追問。

    「沒有,我每次去它都不在那裡。」樓古搖頭說道。

    「那你如何知道它體形巨大?」莫問皺眉問道。

    「樹下有它吃剩下的東西,小蝙蝠肯定不會吃老虎和豹子。」樓古說道。

    莫問聞言轉睛掃了樓古一眼,樓古所說與他之前的發現是能夠對應的,此人說的想必都是實話。

    「你久居此間,又是苗人族長,對那江中孤島一無所知?」莫問轉頭看向龍含羞。

    「那孤島位於江流湍急之處,木舟無法下水,況且孤島石壁太陡,即便劃到近前也無法上島,多年來我們從未上去過,況且我們也沒想過要上去。」龍含羞搖頭說道。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此處是蠻荒區域,草木常青,那處島嶼亦生有大量樹木,巨大的樹木遮蓋了島上的景物,自遠處只能看到樹木,看不到別的。

    「那孤島大有蹊蹺。」莫問沉吟片刻皺眉說道。

    龍含羞聞言面lu疑huo,直視莫問,等他解答。

    「若是那巨蝠此時就在那島嶼之上,五里之外我可清楚的察覺到它的存在,然此時我無有任何的感覺。若不是巨蝠不在那島嶼之上,便是那島嶼四周有著阻隔氣息的陣法或屏障。」莫問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可是樓古上過島嶼。」龍含羞此時亦是滿心的疑huo。

    「有些陣法和屏障是可以留下生門的,並非完全阻隔外人。」莫問搖頭說道,他察覺不到巨蝠的存在只有巨蝠不在島上和島嶼周圍有陣法或屏障阻礙兩種可能,他更希望是後者,不然老五就真的無有生理了。

    龍含羞和樓古聞言都沒有接話,龍含羞心中疑huo,而樓古亦是聽的云裡霧裡。

    「我想到了。」莫問心中靈光一閃。

    「什麼?」龍含羞急忙追問。

    「你的兩處村寨都沒有宗祠,你們是如何祭祖的?」莫問問道,苗人的兩處寨子他都去過,都沒有發現祭祀先人的場所。

    「祭祖由族長在年末夜晚獨自進行的,其他族人不用參與。」龍含羞答道。

    「你是如何進行的?」莫問追問。

    龍含羞聞言轉頭看向樓古「乞瑪摘果摔傷了tui,你去看看她。」

    樓古見龍含羞並沒有責怪他,反而准他去見相好,連聲道謝,歡喜的出門去了。

    樓古走後,莫問看向龍含羞,等她說話。

    「我外祖母死的很突然,沒有告訴我母親如何祭祖,我也不知道。」龍含羞低聲說道」

    莫問聞言愣了一愣,原本以為龍含羞遣走樓古是要說出秘密,未曾想她根本就不知道如何祭祖。苗人此時是以女為尊,首領職位世代由女子傳承,龍含羞的外祖母暴卒,令得有些東西未曾傳承下來。

    「令外祖母所住的房舍位於何處?」莫問問道。

    「就是你先前住過的山洞。」龍含羞回答。

    莫問聞言徹底死心,那處山洞他先前住了很久,沒有什麼奇異的地方,此外苗人不通文字,沒有文字記錄,重要的事情全靠口口相傳,人一死,線索就丟。

    「若我猜的沒錯,那江中孤島可能是你苗人的祭祀所在。」莫問雖然只是猜測,語氣卻非常肯定,因為通往江中孤島的地道就在苗寨後山,自然是苗人開鑿而出的。

    「要不咱們先去入口一探究竟?」龍含羞好奇之心大起。

    「也好。」莫問點頭說道,紙上談兵終不如親眼所見。

    二人出門之後龍含羞向山寨東側走去,莫問後隨,不過走至中途便停了下來,探手拉住了龍含羞「稍待片刻。」

    「怎麼了?」龍含羞不解的問道。

    莫問沒有答話,他耳清目明,雖然山寨之中多有雜音,他仍然自其中聽到了一些異常的聲響。

    龍含羞雖然不明所以,見莫問不答,就只能在旁等待,半柱香之後莫問點了點頭「喊他出來。」

    龍含羞轉身走至東側一木屋,高喊兩聲,片刻過後樓古快步跑出,苗人男子衣著簡單,穿的很快。

    「帶我們去找地道入口。」龍含羞沖樓古說道,後者聞言一溜小跑在前面帶路。

    山寨北側的山峰很是陡峭,無法自陽麓向下,只能圈繞至後山山腳向上攀爬。

    山寨的大部分女子住在南側山腳,龍含羞等地位較高的女子住在山半腰的山洞,自山洞到山頂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她們之所以沒有發現那隻巨蝠,主要是因為蝙蝠是夜行動物,而晚上她們是看不到五里之外的事物的。莫問先前在此處住了很久,也未曾看見過那隻巨蝠,主要原因是所住的山洞位於陽麓山腰,除非夜晚跑到山頂眺望西北,否則亦無法發現那隻巨蝠。

    山峰的北側很是陡峭,為上下外凸,中部凹陷的形狀,這樣的形狀絕不可能自後山攀至山頂,由此可見那樓古先前可能並未達到竊玉偷香的目的,只是憋的急了盲目嘗試。

    到得峭壁之下,樓古取出掛在腰上的水囊大口喝水,喝完水之後脫下了鞋子,轉而後退幾步助跑加速沖上了石壁,後山石壁常年受北風吹拂,已然變的很是平滑,且其坡度很陡,樓古沒跑出多高速度便慢了下來,樓古依次抬手向手掌噴吐口水,以此令手掌增加抓附力道,連番多次,終於衝到山腰處攀附石壁停了下來。

    莫問一直在下方注視,見狀不由得暗道好噁心的方法。不過與此同時也理解了樓古為何不肯說出夜明砂來自何處,因為要拿取一方夜明砂不但要冒險攀爬峭壁,還要自黑暗的地道中走出五里,最終還需承受被巨蝠發現的風險,這十兩黃金得的並不容易。

    「我負你上去。」莫問沖龍含羞說道。

    令莫問沒有想到的是龍含羞聞言並未趴上他的後背,而是緩緩搖頭連聲嘆氣「你先前所說當真正確,那江中島嶼當是我們苗人祭祀之所。」

    莫問聞言亦是不解,不明白龍含羞為何如此肯定。

    「歷代族長皆要學習背行之法,我也學了,卻一直不知道為什麼要學。」龍含羞說完轉身貼上了石壁,雙足反撐,手臂肩肘協作用力,快速向上游去,其形與武人所用的壁虎游牆術有幾分相似,只是反其道而為之,用的是背部貼附石壁。

    到得山腰區域,龍含羞轉身貼著石壁站定,沖莫問招了招手,莫問凌空而上,一躍而至,山腰的石壁有著一處一尺左右供人踏足的區域,這一區域的右側已經被挖空,挖掘之初用的是層疊遮蔽法,就是外部石層保留,自下方看彷如渾如一體,見不到隱藏在外層內部的洞口。

    洞口高九尺,寬兩尺,側身而入,空間略寬,多條石階斜行通往幽深地下!。

第一百六十章 苗祖蚩尤
               
    要不要下去?龍含羞手指下方看向莫問。

    莫問轉頭看了龍含羞一眼,轉而沖其擺了擺手,回去再說。

    龍含羞點頭答應,莫問探出雙手抓住二人,運轉靈氣飄然落地,龍含羞大感有趣,而樓古抖如篩糠。

    你且回去,此事不要告之任何人,待得此間事了,我會重謝於你。到得山寨門口,莫問沖樓古擺了擺手。

    我知道地道里的情況,我可以給你們帶路。樓古並不想走。

    莫問沉吟過後點了點頭,樓古唯恐二人改變主意,進寨之後快步向東去了。

    你的那位同門什麼時候到來?龍含羞問道。

    明日應該會到,莫問回答,轉而直視龍含羞,那江中孤島乃是你們苗人的祭祀所在,那隻巨蝠或許與你們苗**有淵源。

    你們與我們有救命之恩,救人要緊。龍含羞沉吟良久開口說道。

    莫問聞言心中大感欣慰,身為一族之長,龍含羞這句話的份量是很重的,她的這個決定做的並不輕鬆。

    拿幾隻香囊與我,多拿幾隻。莫問進門之後沖龍含羞說道。

    我馬上回來。龍含羞轉身離去。

    龍含羞片刻即回,手中提了一串香囊,當有七八隻之多。

    你可知道這香囊之中是何種禽獸的骨頭?莫問探手接過了那串香囊,當年龍含羞只是說香囊中是動物骨頭,卻並未說是何種動物。

    不曉得,這些香囊都是以前傳下來的,我曾經拆開過一隻,裡面放的是幾塊很小的骨頭。龍含羞搖頭說道。

    莫問邁步走至桌旁,將那香囊放於桌上,龍含羞知道他要拆開香囊,便遞過了短刀。莫問探手接過,挑開了幾隻香囊,檢視著那些很小的骨頭。

    由於年代久遠,這些骨頭已然泛白,骨頭很小,卻不是碎化所致而是天生如此,很明顯它們屬於一種體形不大的小動物。

    是不是老鼠?龍含羞指著一塊類似於老鼠頭骨的骨頭問道。

    莫問沒有答話,將剩下幾隻香囊再度拆開,經過仔細的辨認之後得出了結論,無有長尾,亦無四足,不是老鼠,當是蝙蝠。

    這些骨頭來自江中的那座孤島?龍含羞手指西北。

    你這苗寨周圍的毒氣極有可能來自那處島嶼,經由地道到得此處。莫問點頭說道。

    你擔心那隻巨蝠有毒?龍含羞問道。

    它有無毒性我皆不懼它,我所擔心的是萬一我們帶走了那隻巨蝠,有可能令得苗寨周圍的毒氣消失,屆時你便無法約束族中男子。莫問搖頭說道,為人在世損人利己的事情是做不得的。

    無法約束便不約束,由得他們自行婚配便是。龍含羞笑道。

    你是此間族長,可知道你們祖上的一些事情?莫問將短刀還給了龍含羞。

    自然知道,我們苗人始自九黎,我們這一支來自九黎之一的黎貪族。龍含羞說道。

    莫問聞言沒有回應,龍含羞所說的這些他之前並未聽說過。

    遠祖黎貪你想必知道。龍含羞見莫問神情茫然,再度開口說道。

    百家無載,不得聽聞。莫問略感尷尬。

    遠祖當年曾經多次打敗軒轅氏和烈山氏,你們漢人難道不知道?龍含羞疑惑的問道。

    你們苗人是蚩尤的後裔?莫問愕然瞠目,軒轅氏和烈山氏是黃帝和炎帝的名號,雖然蚩尤最終敗北,在敗北之前曾多次打敗黃帝和炎帝。

    蚩尤是九黎的統領,不是人名,我們的遠祖名叫黎貪,你們漢人供奉的戰神就是他。龍含羞搖頭說道。

    莫問聞言駭然大驚,戰神是世人對蚩尤的尊稱,龍含羞所說的黎貪實則就是蚩尤,只不過她說的是蚩尤的真名,世人多不知道蚩尤的真實姓名,便誤將統領稱號當成了他的名字,實則蚩尤不叫蚩尤,他應該叫黎貪。不過黎貪也好,蚩尤也罷,不論對錯都只是一個稱呼,世人既然只知道蚩尤,那就繼續埋沒真相,以蚩尤稱他。

    對上了名號,莫問心中不無驚恐,那江中孤島是苗人祭祀之處,按照常理極有可能就是蚩尤的葬身之處,蚩尤與皇帝和炎帝齊名,威名遠播被世人尊為戰神,他的勇猛神異已然植根於世人心中,威武囂霸令世人聞風喪膽。

    由於蚩尤是敗軍之將,故此儒家對他的評價並不高,將其醜化為禽獸樣貌,不過世間所公認的是蚩尤頭生龍角,背生雙翼。那江中孤島上的巨蝠也是背生雙翼,極有可能與蚩尤有著某種關聯。由於之前無人見過那隻巨蝠的真容,故此到得此時連江中孤島上藏匿的是不是巨蝠都無法確定了。

    你怎麼了?龍含羞見莫問愕然發愣,便出言問道。

    那隻巨蝠所在的孤島離此處很近,但它從未來騷擾過你們。莫問探手撫額,那隻巨蝠能夠吞噬虎豹,卻並不傷害苗人,由此可見二者之間必然有著某種關聯。

    龍含羞聞言並未答話,因為莫問所言令她無法接話。

    江中孤島有屏障保護,表示你們的先人不希望有人前去打擾,若是貿然前去,後果難料。莫問再度開口。

    那隻蝙蝠又不是我們的祖先,或許只是後來去到了那裡,你要的是蝙蝠,又不會破壞島上的東西,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我是族長,明天我陪你們一起去,你們不是擅闖,沒事的。龍含羞出言寬慰。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紫氣修為可以感知百里之內的異類氣息,但是這裡所說的百里指的是在周圍毫無阻礙的情況下所能感知的最遠距離,若是周圍有高山阻礙,感知的距離就會受限並縮短,江中孤島離此處不到五里,而他卻感知不到島上的情況,由此可以確定島上有屏障或陣法存在,但那座島嶼上的屏障和陣法可能只存在於四面,上部並不封頂,故此可以承接雨露。

    由於上部並未封頂,就令事情有了較好的一種可能,那就是那隻巨蝠是後來自上空飛入並寄居在島上的,它與苗人並無關係。

    你還沒吃飯,我去為你做粥去。龍含羞站起身收拾那些被拆開的香囊。

    煩勞你了,我去山上走走。莫問起身送龍含羞出門。

    龍含羞出門之後前往炊所熬製粥飯,莫問獨自北行,出了村寨之後提氣輕身,凌空掠向山頂。

    到得山頂,莫問將身法施到極限,凌空拔高,他目前可以凌空三十幾丈,但到得高空仍未感知到西北島嶼的氣息,換言之江中孤島陣法的起效高度超過了他所站立的山巔和他凌空之後的高度。

    之所以排除掉了屏障的可能是因為屏障通常是由道行高深的修行中人以自身靈氣布下的,高度不會有這麼高。

    排除掉了江中孤島存在靈氣屏障的可能,莫問心中微微安定,他最怕的就是江中孤島四周是靈氣屏障,靈氣屏障在修行中人死後還會起效一段時間,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會被周圍的氣息緩慢侵蝕和同化,靈氣屏障會逐漸減弱並最終消失,倘若此時那裡還有靈氣屏障,就說明島上極有可能有道行高深的人或異類寄居,他感覺不到島嶼上的氣息就表明修為要低於對方,低於對方自然就打不過對方。

    而今大致可以推定島嶼四周起效的是陣法,陣法的特點是只要不被人破壞掉陣眼,陣法就會永遠起效,但陣法是死的,再厲害的人留下的陣法也是死的,不具有威脅。

    回到村寨之中,龍含羞已經端來了粥飯,一日無話,到得傍晚時分龍含羞前來為房中的油燈添加膏脂,隨後與莫問說了幾句話便告辭離去,她知道莫問對她並無想法,故此並不多做他想。

    阿九到來的比莫問想像的要快,不到二更,莫問便察覺到了她的氣息,出門相迎,阿九已然翻牆而入。

    快進屋。莫問探手接過了阿九肩上的包裹。

    哪來的毒氣?阿九雖然面帶疲憊,卻仍然警惕的環視四周。

    不礙事,進屋說話。莫問引著阿九進了房間。

    阿九進屋之後先行檢視老五的情況,待她轉身,莫問已然為其倒了一碗清水,阿九探手接過一飲而盡,還碗莫問,找到那隻巨蝠沒有?

    已然查明了它隱藏的區域,就在那江中的孤島之上,那孤島為苗人的祭壇所在,有陣法保護,這山後有一條地道可自江底進入島嶼。莫問沖阿九說明情況。

    有何棘手之處?走至房屋西南的床鋪上坐了下來揉敲著雙腿。

    那祭壇已然多年無人進去過,現任族長並不知道上面的情形,此外這支苗人乃是蚩尤後裔,故此我擔心那祭壇之中的巨蝠會與蚩尤有所關聯。莫問走了過去坐於阿九旁側。

    阿九聞言亦是大感驚訝,眉頭輕顰,沉默不語。

    相傳蚩尤兄弟八十一人,可振翅騰云的有八人,不過我聽說那八人連同蚩尤都在當年的那場戰事中戰死了,無一存世。阿九沉吟片刻出言說道,她自然知道莫問擔心的是什麼。

    那就好,你一路上受累了,早些歇息,明日辰時咱們前往那江中島嶼。莫問為阿九展開了薄被。

    阿九聞言點了點頭,直身躺下閉上了眼睛,她無有凌空之能,連日趕路當真勞累。

    由於沒有想到阿九會來的這麼快,便沒有來得及為其準備被縟,被縟讓與阿九,他就無了鋪蓋。龍含羞不住在此處,便無從再尋被縟。

    就在莫問盤膝想要打坐之際,阿九向右側挪了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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