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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子縝】武當宋青書 ( 連載中 ) [打印本頁]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03     標題: 【子縝】武當宋青書 ( 連載中 )

第一章 外游

    行過嶺頭,向斜陽處,柔暉脈脈。一處斷峰絕壁險惡高峻,狀貌猙獰,陡峭十分。若是有人在林中定楮望去,便會看到一灰一青兩道身影不斷在絕壁上不斷以足點觸,又或以手攀藤,借力上升,攀高縱躍,高低自如。

    卻听那身著灰衣道袍的人笑道︰“青書,‘梯雲縱’輕功厲害之處,全在後力十足,能凌空以內力為媒,轉折自如。你內力已有一定火候,用來完全不難,只須記住丹田中始終留下三分後力便是。”聲音豪邁蒼老,在空曠之處更顯慷慨。

    那青衣少年點點頭,卻不說話,怕泄了一口真氣,失足落下可就不妙了。

    這二人攀高縱低,不多時便至絕壁頂峰,灰袍道士輕飄飄落下,無聲無息,道袍隨風擺動,狀貌若仙;而那青衣少年卻是微微氣喘,踉蹌一下,被那老道輕輕扶住。

    一登絕頂,視野豁然開朗,卻見方圓十里青翠欲滴,郁郁蒼蒼,有高峰絕頂,斜插天際,高聳入雲,宏大之外,不失秀美。

    那灰袍老道笑道︰“咱爺倆偷出武當山,遠橋他們想必急壞了吧!”

    青衣少年笑道︰“莫說爹爹未必就能發現我們離開,便算是他發現了,也是無法。太師傅武功天下第一,輕功絕世,爹便算急,也只能干著急,找不著咱們的。”

    灰袍道士笑罵道︰“好個小子,盡會貧嘴,天下之大,臥虎藏龍,可不能這麼說!”

    這一老一小,身份大不尋常,老的乃是當今武林泰斗,天下第一高手,武當張三豐;小的乃是武當三代弟子第一,大俠宋遠橋之子,武當宋青書。

    宋青書自小便顯現出非凡天賦,入耳不忘,無論學文學武俱是一時之選,更兼自小學琴,精通樂理。只是生性沉默,不喜玩鬧,偏愛讀書及修習內功,劍法拳法卻是荒疏許多。宋遠橋身為武當大俠,對這兒子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青書雖是生性沉默,但與諸位師叔關系卻是極好,尤其是五師叔張翠山,也只有遇見五師叔,青書的小臉上才會蕩漾出真正開心的笑容。可後來三師叔俞岱岩受傷,青書心痛不已,而後五師叔奉命下山,此後一去九年,杳無音訊,那一年,青書四歲。

    十歲那年,宋青書周歲之日,張三豐恰巧出關,卻聞宋青書自言自語︰“重劍無鋒,大巧不工。”

    張三豐聞之微驚,于是與只攀談,發現這徒孫見識之廣之博,委實不可想象,當即交口稱贊道︰“青書這孩子悟性極佳,舉一反三,實乃不世出的武學奇才。這些年我多在閉關參悟太極,無甚所獲,甫一出關,卻被青書提點許多。他那些看似稚嫩的話,卻有著十分深刻的道理在里頭。呵呵,老道活了這麼大把年紀,還及不上一個孩子呢!遠橋,不如讓青書隨我修行一段日子,如何?”

    宋遠橋忙不迭答應。要知便是身為張三豐七大入室弟子之二的殷梨亭,莫聲谷,也只是由宋遠橋代師授藝,只是閑暇時得到了張三豐指點。此刻自己兒子有如此機緣得遇張三豐青睞,自然是喜不自勝。當下撤下服侍張三豐的道童,換上宋青書隨其比鄰而居。

    張三豐閉關之處是一間石屋,與世隔絕,一閉關便是十余天乃至一月之久;而青書居住之處,則是一間小木屋,有書有琴,樂在逍遙。

    山上兩所小屋比鄰,青書看遍煙雨滌塵,繁星合月,銀河倒懸,白雲蒼狗,自然清麗,變幻莫測,不由感嘆人生在世,不過白駒過隙,前世對待金錢執著無比,以致死于非命,上天既然讓自己再重生一次,這一次生命定然要活得自在逍遙,不為世俗名利所累,便如此刻山間生活,愜意自如。

    一日一日,如今業已四年逝去。

    四年時光倏忽過去,每日食野果獸類,飲山溪泉水,倒也不覺時日艱難。每日這般提縱攀高,抓捕小獸,內力輕功具有長足進步,連帶著武當“虎爪手”也練的似模似樣了。

    其實每日皆有道童送飯前來,只是青書不愛素菜清淡,是以多是吃自己打來野味,而後再預備一,留與張三豐。

    偶爾張三豐也會出關,由此,宋青書便得到這一代宗師的指點,武學修為大是提高。這一老一小,四年來,相處的極為融洽。

    卻提到前幾日晚上,張三豐從入定中醒來,夜已三更,一振長袖,站起身來,卻見隔壁小屋中燈光已暗,但月光映下,一個身影仍在打坐,當即微微一笑,推開木門,走了出去。

    洞外夜色如洗,明月杳然,張三豐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生死未卜的五弟子張翠山,長長嘆了口氣,步到中庭,沉吟半晌,伸出手指,寫起字來。但看第一字是個“武”字,第二個寫了個“林”字,一路寫下來,共是二十四字,正是︰“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倚天不出,誰與爭鋒?”想是張三豐正自琢磨這二十四個字中所含的深意,推想俞岱岩因何受傷?張翠山因而失蹤?此事與倚天劍、屠龍刀這兩件傳說中的神兵利器到底有甚麼關連?只見他寫了一遍又是一遍,那二十四個字翻來覆去的書寫,筆劃越來越長,手勢卻越來越慢,到後來縱橫開闔,宛如施展拳腳一般。

    這二十四個字合在一起,分明是套極高明的武功,每一字包含數招,便有數般變化。“龍”字和“鋒”字筆劃甚多,“刀”字和“下”字筆劃甚少,但筆劃多的不覺其繁,筆劃少的不見其陋,其縮也凝重,似尺蠖之屈,其縱也險勁,如狡兔之脫,淋灕酣暢,雄渾剛健,俊逸處如風飄,如雪舞,厚重處如虎蹲,如象步。這二十四個字中共有兩個“不”字,兩個“天”字,但兩字寫來形同而意不同,氣似而神不似,變化之妙,又是另具一功。

    這一套功夫反復施展,足足演練了一個多時辰,待到月涌中天,他長嘯一聲,右掌直劃下來,當真是星劍光芒,如矢應機,霆不暇發,電不及飛,這一直乃是“鋒”字的最後一筆。

    張三豐寫罷,仰天遙望,長嘆一聲,道︰“青書,這一路書法如何?”原來宋青書修煉完畢,听得風聲,便出門相看,正見得張三豐施展這套武功。青書自小隨父親讀書練武,其時七俠俱在武當,對他極是寵愛,尤其是五師叔張翠山,相互極為投緣,幼時讀書識字之功,全由張翠山一手所教,是以對于書法,青書後來也曾臨摹過許多名家手跡,頗有根底。張三豐素知這個徒孫文武全才,故有此問。

    宋青書道︰“太師傅定是想起三師伯、五師叔了,您但放寬心,五師叔吉人自有天相,定然無尤。這一路書法麼,寫的固然極佳,招式精妙,氣勢宏大。但徒孫想,得了其中意境,才算佳妙。”

    張三豐負手望天,道︰“青書,你悟性之高,只怕尤在你五師叔之上,這等年紀便懂得神意結合,方臻佳妙的道理,將來的成就,只怕不可限量。”

    宋青書道︰“太師傅過獎了。徒孫曾在書本上看過一個故事,大有感觸,此刻不由的想一吐為快,不知太師傅……”

    張三豐笑道︰“但說無妨,這般文騶騶的,忒也煩悶。”

    宋青書笑道︰“話說六祖慧能坐禪之時,一位大德來訪,問道︰‘上師大字不識,如何看懂佛經?如何研習佛法?’慧能對那人笑笑,卻不說話,伸出右手,指了指天上的明月,又放下手,抬眼望去。那大德哈哈大笑,對六祖施了一禮,轉身便走了。”說罷望向張三豐,嘴角略有笑意。

    原來宋青書說這故事,是以月亮寓指“佛法”,以手指寓指“文字”。人看到月亮並不需要用手,是以領會佛法也並不一定需要文字;同理,領會一套高深奧妙的武功,要直接會其神意,而非通其招式,運之以力便可。天下武學大抵如此,先通一個“力”字,再會一個“勁”字,最後是一個“意”字。領略其神意,知曉其神髓,方乃大成。

    張三豐大笑道︰“好個青書!你可看到天上那輪明月了麼?”

    宋青書笑道︰“弟子不才,已然窺得蟾宮,便要折那桂樹了。”骨子里的張狂一下子不知怎地涌現出來,看得張三豐眉頭一皺。

    張三豐斥道︰“好個狂妄小子!且讓老道來稱稱你有幾斤幾兩!”說著將身一晃,便至宋青書面前,右手橫掃,接著斜向左劃,左手虛引,正是在寫一個“不”字。

    宋青書見張三豐出手,當即凝神拆招,左右開弓,打出“天”字訣,堪堪拆解張三豐這個“不”字。

    張三豐長嘯一聲,大笑道︰“小子悟性極高,很好很好!”漸漸放開手腳,卻只用二成內力。兩人打的漸漸激烈,攪起塵土陣陣。

    宋青書之前荒蕪招式,亦且並無與人動手經驗,但悟性卻是極高,二十四字輪番使來,不枝不蔓,條理分明。

    張三豐有心錘煉這徒孫功夫,便將招分開拆解,將宋青書引入武學殿堂。

    這一番打斗,足足斗了三個時辰方才作罷,天已大亮,青書筋疲力盡,軟倒在地,張三豐卻是負手而立,笑吟吟的道︰“青書,我這套功夫唯有在心情悲痛喪亂之時,方盡全功,如你後來這般無欲無求也似,如何使的出來?“

    宋青書喘氣道︰“太……太師傅,你現在是在笑麼?可不像悲痛欲絕的模樣。”

    張三豐一怔,撫須道︰“你說的倒也有道理。”

    宋青書氣息漸平,道︰“太師傅,您這般算是以內力取勝麼?”

    張三豐奇道︰“奇怪,我內力壓在兩成以下,絕不會傷了你,如何算以內力取勝?”

    宋青書道︰“您百年功力,我自是遠遠不及,您內力壓在一成以下與我拚斗,于您來說,內力自無損耗,而我卻是內力淺薄,連續斗三個時辰,便累得氣喘呼呼了。”

    張三豐老臉微紅,轉念間道︰“青書,那你是憑什麼和我這老道士打到現在的呢?”

    宋青書一怔,一直以來,他都只是勤修內力,招式卻是平平,此刻若非領會了張三豐招中意境,對這套“倚天屠龍功”變化熟知,斷不可能同張三豐拆招到這個時候。其間張三豐縱然放水,也是難能可貴了。

    听張三豐如此問,青書慚然道︰“是您老人家新創的一套精妙招式。”

    張三豐笑道︰“那你還如此偏執,只修習內力麼?”

    青書道︰“弟子知錯了,日後定當‘圓通定慧,體用雙修’。”張三豐眼前一亮,道︰“青書,你這句話十分高明吶,可是你自己悟到的麼?”青書面色微紅道︰“是弟子適才听太師傅教誨,忽有所悟。”張三豐連連贊道︰“好資質!好資質!”其實他哪里想得到,這位自小在武當長大的徒孫,竟是個二十一世紀的商業巨子呢?

    青書又道︰“太師傅,咱們在這山頂枯坐,只怕很難悟出些什麼,何不出山一游?”

    張三豐大笑道︰“圓通定慧,體用雙修。老骨頭坐關坐的久啦,許久未動,便和你一起下山走一遭吧!”

    這一老一小二人便如此這般的下山了,由武當山出發,狂奔了七八日,漸至襄樊一帶。張三豐天賦異稟,全無年老力衰之虞;而宋青書正處少年時期,精力旺盛,幾日狂奔之下,錘煉內力輕功,倒也與張三豐相得益彰。

    兩人見一處絕壁,心下大動,便起意攀爬,武當梯雲縱借力使出,轉折自如,連綿不絕,不多時便登上頂峰。原本青書輕功不足,難能登上頂峰,但有張三豐在一旁提攜,也就不難了。

    極目望去,卻見另一邊絕壁之下,有一處空谷,似曾有人跡。

    張三豐道︰“青書,那處山谷由高處俯視,若有人工開鑿痕跡,我們且下去一探。”

    宋青書心下一動,不多說話,點點頭答應了。

    張三豐衣袂飄飄,向下縱去,不時以衣袖輕拂山壁,以減墮勢。宋青書無他那般輕功內功,只得亦步亦趨,一點一點攀下絕壁。

    青書一點一點向下攀爬,不多時便見得一處三四丈大小的大石,張三豐負手而立,臉上露出深思神色。

    他縱身一躍,飄然落下,定定落在原地,卻听張三豐道︰“青書,你來了。”

    青書道︰“是,太師傅……”眼楮不由自主的落在刻在石壁的字跡之上。

    字跡張狂絕倫,飛揚跋扈,直欲破壁而出,正是“劍冢”二字。


[ 本帖最後由 grjhjane 於 2011-11-7 10:52 編輯 ]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03

第二章 殺蛇

   “劍冢”兩個大字鋒芒畢露,字跡囂張無比,入石三分,更增氣概。青書心中通透,點頭道︰“既名劍冢,必是埋劍之所了。”他倒不如何激動,這時神雕早就不在劍冢,玄鐵重劍也一分為二作那倚天劍屠龍刀,也就不大可能領悟到天下無雙的重劍劍術了。

    “劍冢”兩個大字之旁,尚有兩行較小的石刻。

    他一字一句讀道︰“劍魔獨孤求敗既無敵于天下,乃埋劍于斯。嗚呼!群雄束手,長劍空利,不亦悲夫!”讀罷嘆道︰“這位劍魔前輩好大的氣概!”

    張三豐道︰“孩子,你還記得前幾日你說的故事麼?”

    青書一怔,問道︰“什麼故事?”

    張三豐道︰“便是那個六祖慧能手指月亮以喻佛法真諦的故事。”

    青書身子一震,目光緩緩看向石壁上字跡,只覺一字一字俱是張狂無比,直欲破壁而出。他緩緩道︰“太師傅,你是說這劍魔獨孤求敗寫字之時,將劍意融入了字中?”

    張三豐點頭道︰“沒錯,這劍魔的劍術著實達到了返璞歸真的境地。劍術說簡可以至簡,一劍之威天下難當;說繁可以至繁,變化無窮,臨場創招,隨機應變,抑且有攻無守,招招犀利,果然厲害。只是萬物化生,陰陽相濟,他攻勢看似無窮無盡,攻其所必救,其實又如何能夠?攻勢一盡,則危殆矣!”

    青書沉思片刻,道︰“太師傅,這劍魔之劍,便似一把鋒芒畢露的寶劍,無人能當其鋒。但如我能避其鋒芒,養其全鋒而待其斃,則可一舉敗之!”

    張三豐捋須笑道︰“青書,跟你這孩子說話當真省事,這話說的精當。呵呵,這地方不是號稱劍冢麼?我們即到此地,也算有緣,便由這劍冢領略領略劍魔當年天下無敵的風采吧!”

    右足一頓,地上幾塊石板飛出,露出並列著的兩柄長劍,兩柄劍隔的較遠,中間卻是兩塊空地。

    青書提起右首第一柄長劍,只見劍下的石上刻有兩行小字︰

    “凌厲剛猛,無堅不摧,弱冠前以之與河朔群雄爭鋒。”

    再看那劍時,見長約四尺,青光閃閃,的是利器。他將劍放回原處,看第二塊空地下的青石上也刻有兩行小字︰

    “紫薇軟劍,三十歲前所用,誤傷義不祥,乃棄之深谷。”

    再看第三塊青石上的石刻︰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四十歲之前恃之橫行天下。”

    宋青書老臉一紅,當年他正是以這“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八字引得張三豐垂青。張三豐見他神色,笑道︰“青書,這話當年你也說過呢。看來你與這獨孤求敗倒是有緣。”

    再看向第四柄劍,青書將劍拔出,卻是一柄木劍,年深日久,劍身劍柄均已腐朽,但見劍下的石刻道︰

    “四十歲後,不滯于物,草木竹石均可為劍。自此精修,漸進于無劍勝有劍之境。”

    張三豐定定凝望著這柄木劍,神色變幻,良久,方才嘆道︰“前輩高明,三豐拜服。”說著對著劍魔遺字拜了三拜。

    他一代宗師,此刻更是功深似海,天下無敵,早已達到無招勝有招之境,但也是五十五歲之後的事,較之獨孤求敗,委實弱了一籌。張三豐之前一直對獨孤求敗直呼其名,卻不是對死者不敬,而是大宗師的傲骨。

    一直以來,張三豐對人都是謙和有禮,慈祥和藹,于武林各種微詞置之不理,微微一笑帶過,並無生出多少爭斗,卻不是他爭斗比試之心已淡,而是方今天下之人,再無人能值得他爭上一爭,傲上一傲。

    好容易來到獨孤求敗劍冢,見這劍魔埋劍遺字,雖覺字里行間劍意充斥,但自忖自己六十歲時,也能做到。但真看了劍冢埋劍之所後,才真正真心實意的稱獨孤求敗一聲“前輩”

    宋青書見太師傅躬身施禮,不由目瞪口呆,卻听張三豐道︰“獨孤前輩這柄利劍,留在這兒只恐令寶劍蒙塵,青書,你便持此劍重現獨孤風姿吧!”

    青書惶恐道︰“徒孫技淺,只怕不能如獨孤前輩般打遍天下。”

    張三豐哼一聲,道︰“我張三豐手把手親自教出來的徒孫,豈會差別人多少?你內功火候甚足,便是與梨亭,聲谷二人,亦只差一線,同齡人中早無敵手,若再得了劍魔劍意,我再傳你‘純陽無極功’而後進修‘九陽功’,如何不能縱橫天下?”

    宋青書苦笑道︰“青書惟願清心修行,漫卷讀書,一張琴,一壺酒,逍遙世外。縱橫天下,快意江湖,卻是不敢多想。若說是刻苦學習武功,也只是如做學問一般興趣所在,並無稱雄之心。”

    張三豐詫異的看了看青書,暗道︰“這孩子自幼便似個清心寡欲的方外之人,是以修煉內功事半功倍,不及弱冠,內力修為竟然直追梨亭。唉,若非他年紀小小,只怕看上去較他爹都要老成些。適才我激他奮發向上,原是教其願意修習我武當拳掌劍術,如今見他雖願修煉,卻無那行俠江湖之心了。也罷,這般無為的心思,修習我道家武學最是相濟,便隨他去吧。”

    張三豐神色淡淡,道︰“罷了,總之傳你內功劍術,拳掌刀槍,願學便學,不願的話,也自無人強求于你。”說罷轉身便走,走的兩步,又回頭道︰“青書,這一趟出游果然非虛,我隱然有悟,須覓地閉關,此下山谷或是當年獨孤求敗隱居之地,我們去看看。”

    青書唯唯而應,心道︰“莫非太師傅生氣了?”

    兩人順著岩壁爬下去,不久便發現一個大山洞,張三豐點點頭,道︰“這洞口岩石錯落有致,並非亂石成堆,想是當年獨孤求敗練劍時無意為之。但這山洞麼,卻是天然的。咦,地上居然無甚塵土,泥土亦似被翻過,難道有人來過?”宋青書也覺奇怪,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兩人進得洞來,卻發現這洞其實甚淺,行不到三丈,已抵盡頭,洞中除了一張石桌、一張石凳之外更無別物。

    青書見洞角有一堆亂石拱起,極似一個墳墓,便道︰“太師傅,獨孤求敗可是埋骨于此麼?”

    張三豐卻是定定盯著亂石之上的岩壁,臉露沉思。

    青書循他目光望去,卻見岩上似乎有字,但日期久遠,生滿青苔,將字跡覆蓋了。他並無張三豐那份暗中視物的本事,于是將火石取出,尋一枝枯枝點了,將***照近,伸手便要將青苔塵土抹去。

    卻听張三豐道︰“且慢。”青書疑道︰“太師傅……”張三豐道︰“我且看看他是如何出劍的,若抹去青苔,只怕會被文字所迷。”

    青書恍然道︰“這就是武學里常說的‘文字障’麼?”

    張三豐笑道︰“其實若是尋常高手寓意于字,老道士自是一眼便看得出來。但這位劍魔劍術之高,不在我之下,抑且渾然一體,自成一家。若將這青苔抹去,這便就是一副字,要看出他如何出劍,如何寓神意于劍中,只怕便有些困難了。”

    青書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良久,張三豐拾起一根枯枝,原地畫起圓來。

    青書心下震驚︰“這是後世威震天下的太極劍麼?不是還要十年才創出麼?”不及多想,當下凝神細看。

    張三豐雙眼闔上,輕拈枯枝,弧形刺出一劍,再弧線收回,而後反復出劍,圓轉不絕,從無間斷。每一次均是以弧形刺出,以弧形收回。前前後後畫了幾百幾千個圓,卻無一招重復,他閉緊雙目,眉頭緊皺,想是到了緊要關頭,凝神思索。這“太極功”他早已深明精奧,只是雖明其理,要完善起來,可十分不容易,此刻通過這石壁遺刻見了獨孤求敗劍術,仿佛間已能創制成功,只是隔著那層薄紙卻極難捅破。

    這套武學一旦完善,武當一派勢必在武林大放異彩,所傳技藝也完全不輸于少林東傳武功。

    青書凝神細看,腦中只想著“神在劍先,綿綿不絕,以意馭劍,以神御敵。”這十六個字,眼前漸漸開朗。

    這套太極劍說白了就只有一招,抑或說是無招,只是不斷的畫圓,劍意綿綿,流轉自如,只要劍意不絕,則劍勢不絕,以意馭劍,與獨孤求敗劍法攻勢凌厲,威猛霸道不同,這套太極劍法天地至理,化生萬物,一劍在手,圓演太極。武當派的功夫修到頂尖,最厲害的便是那借力打力,至化境乃至借天地大能,花草木石皆可化作攻勢守衛。

    凝神觀看之際,卻听嘶嘶之聲遙遙傳來,青書腳下微麻,原來這地皮竟然微微震動。

    青書听那聲音怪異,想到初時太師傅說過這地上泥土頗新,無甚塵土,可能是有人居住,此刻听得這嘶嘶之聲,當即想道︰“是何方人物?竟發出這等怪異聲響?哎喲!莫不是神雕中那菩斯曲蛇?”

    原來自神雕大俠楊過攜妻歸隱古墓,神雕亦隨之蟄居古墓,這大蛇沒了天敵,繁衍甚速,其中蛇王與神雕相斗良久,甚恨之,遂趁其不在,佔其巢穴,得意洋洋。而其余大蛇卻是散布深林,甚是難找。

    卻听風聲勁急,破空而來,青書忙將身側過。一條金光閃閃的大蛇從他肩頭疾速擦過,頭生肉角,獠牙森森,煞是駭人。

    青書只覺肩頭一痛,鮮血迸出,濺了一地。

    他臨危不亂,拔出獨孤求敗利劍,正待舉劍斜削,卻不料身子一緊,已被大蛇緊緊纏住。青書反應極快,側轉手腕,純以腕力運使利劍,欲以之斬斷大蛇,但大蛇幾繞之下,突然一縮,青書只覺手臂一緊,無論如何用力,也動不得分毫。

    這幾下兔起鶻落,不過剎那間事,那蛇便已將他牢牢制住。

    原來這蛇有三項絕招,一撲、一繞、一縮。第一撲的時候,若是撲中,則敵手必死;若未撲中,則凌空旋繞蛇身,將敵人繞住;繞住之後,若遇反抗,則將身縮緊,令敵人動彈不得。如此三下,連環出擊,避過者極少。

    那大蛇將他纏緊,碩大頭顱緩緩逼近,青書見那森森獠牙,饒是他性格堅韌,前世商海沉浮,歷經生死,心中也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又……又要再死一次麼?”

    忽听得耳邊大喝︰“孽畜,爾敢!”張三豐一抖手中枯枝,“嗖”的射出,那腐朽不堪的樹枝霎那間便成為勁風凜烈的神兵利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入大蛇七寸,那大蛇長嘶一聲,身子劇烈抖動。張三豐一躍而上,伸手搭上大蛇軀體,運力一抖,那大蛇慘嘶一聲,落下宋青書身體,張三豐再一抖,而後狠狠往地上一貫,激起塵煙陣陣,再一甩,甩出洞外。那大蛇身軀抽搐幾下,便不再動了。

    青書甫一脫險,驚魂未定,強自按捺住雙腿戰栗


[ 本帖最後由 changyichuan 於 2009-3-27 17:11 編輯 ]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04

第三章 下山

    張三豐斜眼看了看蛇尸,皺眉道︰“這是什麼怪物?”轉身和聲問道︰“青書,你還好麼?”

    青書定下神來,裹好傷口,苦笑道︰“青書無事,只是驚嚇過度了。這蛇當是佛經中說的‘菩斯曲蛇’,全身金光閃閃,行走如風。”

    張三豐笑道︰“你這孩子倒是博學,只是武功忒差了些。”

    青書慚然道︰“弟子以後定然好好修習本派武學,不致丟了太師傅與爹的顏面。”

    張三豐捋須笑道︰“好孩子,你悟性極高,只是自幼喜靜不喜動,荒疏拳腳。現在練來,還為時未晚。這些年我參悟太極,已有些許心得,現得劍魔劍意,頗有印證之處,看來太極拳劍出世之時,便在近日。獨孤求敗這隱居之所甚是相宜,我便在此閉關,青書,你便為我護法吧!”

    青書一挺長劍,笑道︰“太師傅盡管放心,‘倚天屠龍功’可不是吃素的!”

    張三豐微微一笑,心知這徒孫心結已解開大半,練武既勤,以後必成一代大俠,光耀武當門楣,內心也為他感到由衷高興,笑道︰“孩子,你內力已是頗有根底,‘純陽無極功’乃我武當立派之根本,今日便傳了你。”將手探入懷中,取出一本泛黃的小冊子,遞給青書,道︰“若有不明之處,待我出關之後指點與你。”大袖一拂,進洞閉關去了。

    青書喜練內功,當下盤膝而坐,照冊中所載,五心向天,一道精純真氣自天靈始出,輾轉行至手少陽三焦經,而後反復行于六大陽脈之中,陽氣漸生,再行數次,返至百會穴,以求百川匯海之勢。要知頭為諸陽之會,人體十二條經脈中,六條陽脈都要匯集到頭上,總督一身陽氣的督脈也要到頭部,是乃頭乃六陽之首,但凡純陽內力,皆須貫通百匯,乃至百川匯海,如陽光普照,無所不至。

    這般搬運周天,青書漸至神明通達之境,方圓丈內風吹草動,皆能知覺。要知“純陽無極功”乃武當立派根本,這門功法雖非至剛至陽,但卻勝在一個“純”字,真氣在諸大陽脈中輪回游轉,反復錘煉,漸至精純,而後百川匯海,經百會穴,緩緩納進丹田。這般修煉出來的內力溫潤陽和,綿綿泊泊,極具韌性。而九陽功至大至剛,至陽至盛,非天賦異稟,資質無雙之人無法貫通,便如覺遠和尚,是六根清淨,佛法精深抑且聰明絕頂的人物,方能將這九陽神功修至大成,否則只怕也難逃陽氣噬體之噩;而張無忌若非身中玄冥神掌之毒,便是一輩子也休想將九陽大成。

    而這“純陽無極功”,乃是張三豐多讀道藏,領會道家煉氣之術,而後仰觀浮雲,俯視流水,悟得以柔克剛的至理,再回想少時修煉九陽之時覺遠的諄諄告誡。多方結合,方乃創出的一套高明之極的內功心法。

    可以說,這一套“純陽無極功”,容納張三豐這一代宗師半生所學,博大精深之處,絲毫不在“九陽神功”之下,只是武當武功向來求的是個“穩”字,“純陽無極功”亦不例外,而“九陽神功”卻是至大至剛,除非是體質異于常人,抑或參悟佛法,神明通達,又或者是奇遇連連,如張無忌一般人品之人才能修至大成。

    是以“純陽無極功”修煉進度頗慢,最無走火入魔之虞,而“九陽神功”初時進境極快,但後勁不足,貪功冒進之下,極易走火入魔,但大成之後,萬邪不侵,無物能傷,卻非“純陽無極功”可比。

    是以青書修習這“純陽無極功”,在曠野之中,也淡定自若,他資性本高,內力修為又厚,之前的勤修不輟到此刻方才顯現出成果來,但覺小腹突然灼熱起來,初時細如針尖,漸漸變得酒杯大小,青書猝然驚覺,只覺那團熱氣慢悠悠從小腹升起,經胸腹,聚于頭頂。這般轉了數個周天,熱氣緩緩粗大,幾經輪轉,又匯聚丹田。他睜開雙眼,緩緩吐了口氣,感覺周身輕飄飄,暖洋洋,一身內力渾然一體,綿綿若勤,用之不竭。嘴角微翹,青書微微一笑,知道這“純陽無極功”的第一重功夫,已然成了。

    其時天已微亮,東方泛著魚肚白,這一番修煉,竟是過了一晚。他舒展筋骨,只覺渾身精力充沛,內力綿綿泊泊,十分受用。

    斜眼一看,卻見地上大蛇尸首蜷曲,金色鱗片脫落一地,他“啊喲”一聲,猛然想起這蛇膽似乎有增進內力之功,慌忙拔出利劍,剖開大蛇,取出蛇膽,不顧腥臭,一口吞下。

    這一吞下,便覺丹田一跳,一股粗大熱氣涌出,四處亂竄,當即運轉“純陽無極功”,坐了約莫半個更次,突然間眼前似見一片光明,四肢百骸,處處是氣,口中不自禁發出一片呼聲,這聲音猶如龍吟大澤,虎嘯深谷,遠遠傳送出去。張三豐本在洞中無知無覺,神游太虛,此刻听到他所發奇聲,也睜開雙目,嘴角含笑,不料他內功竟然進境至斯,驚喜交集之下,大笑道︰“武當後繼有人!後繼有人!”

    原來一人內功練到一定境界,往往會不知不覺的大發異聲。後來明朝之時,大儒王陽明夜半在兵營練氣,突然縱聲長嘯,一軍皆驚,這是史有明文之事。

    而武當內力注重一個“穩”字,青書自三歲起被父親引導內氣,便開始修煉武當內家真氣,根基扎的極穩。至今修習十余年,被這蛇膽一激,加之修煉“純陽無極功”,這種種不可思議的功效方才一一顯現出來。

    張三豐一拂袖,當下站起身來,走出洞外,伸手按在青書頭頂百會,一股無比深厚精純的內力貫入他體內,助其行功。青書只覺周身內力溶溶泄泄,一片混沌,內力激蕩,不吐不快,而張三豐這一番以內力相激,更如添臂助,尋常晦澀不能貫通的大穴一一貫通,卻止于任督二脈。

    本來以張三豐之能,一口氣助他打通任督二脈也無不可,但這般施為,卻非自身之力,而是外力相加,修為到了一定程度後,只怕再難上漲。

    這片嘯聲約莫持續了一頓飯時分,方漸漸沉寂。張三豐心想︰“我十四歲時,哪有這等內力?此時他內力之強,我眾弟子中,只怕只有遠橋、蓮舟、松溪三人能壓他一籌,翠山若在,也只能勝他一些,而梨亭、聲谷,此刻要差他一些。這孩子當真不世奇才,我武當重任,皆在他一肩之挑。”

    待得青書起身,當即說道︰“青書,如何有此異狀?”青書但覺精神健旺,筋骨強健,仿佛有使不完的氣力,當即喜道︰“全仗這大蛇蛇膽之力,才至如此。”

    張三豐眉頭一挑,道︰“當年的神雕大俠內力之強,當世無匹,抑且劍術通神……莫不是當年他也曾在此練劍?”

    青書笑道︰“洞內不是有獨孤求敗遺字麼?咱們撥開青苔看看便知。”

    張三豐點點頭,兩人走入洞內,將青苔抹去,果然現出三行字來,飛揚跋扈,字跡筆劃甚細,入石卻是極深,顯是用極鋒利的兵刃劃成。看那三行字道︰

    “縱橫江湖三十余載,殺盡仇寇,敗盡英雄,天下更無抗手,無可柰何,惟隱居深谷,以雕為友。嗚呼,生平求一敵手而不可得,誠寂寥難堪也。”

    下面落款是︰“劍魔獨孤求敗。”

    張三豐笑道︰“神雕,神雕……呵呵,楊過大俠當年一劍在手,天下無人可當,果是得了獨孤前輩法意。”轉身對青書說道︰“咱們回山吧!”

    青書奇道︰“太師傅,怎麼就回去了?”張三豐道︰“我意境已無,須得回山之後再行琢磨,想來三年之內,此功定成。”

    青書道︰“可是弟子修煉內功,打擾了太師傅麼?弟子萬死。”

    張三豐笑道︰“你多心啦。武學一道路途艱辛,哪能一帆風順,與你又有何干系?你年紀輕輕的,武功卻有如此造詣,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更要戒驕戒躁,仁厚待人,莫要誤入歧途,當肩負起我武當一派的重任!”

    青書惶恐道︰“弟子,弟子……”

    張三豐摸摸他頭,道︰“當仁不讓,仁者所為,明白麼?”

    青書只得躬身應是,心里卻不以為然。

    兩人一路逍遙而行,指點江山,多發慷慨,登臨之際,又大發言論,說到武林各派功夫長短。這一路,青書端的是見識大漲。

    青書本有意搜索山林之間,取蛇膽練功,但他久讀道藏,深知天地萬物,生存皆有其理,這般取生靈性命全一己之功,未免有傷天和。況張三豐在旁,也斷不允許他如此作為。

    數日之後,兩人回到武當,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後山閉關之地,卻見飯食呈在洞口,洞門卻緊閉著,無人敢打開。

    張三豐笑道︰“你爹爹什麼都好,就是為人有些迂,他若是將這洞門打開,只怕武當上下會急開了鍋。”

    青書也笑道︰“太師傅您神機妙算,早就算定武當弟子在爹爹嚴令之下,不敢逾禮打開洞門,便是爹爹親來,只怕也是無功而返。武當上下又怎會急開了鍋呢?”

    張三豐呵呵一笑,不再言語,大袖一拂,木門輕輕張開。兩人各自走進屋中,如往常般各自行功。

    青書依舊修煉“純陽無極功”,這些天得張三豐指點,以前許多晦澀之處豁然開朗,眼前大放光明,蔓延出一條新的武學之路來。

    內力既厚,天下武學如探囊取物耳!

    “武當綿掌”,“震天鐵掌”,“伏虎神拳”,“流雲劍術”,“玄虛刀法”,“神門十三劍”……每一門功夫,皆是張三豐手把手相教,青書這三個月來,武功大進,這些招式雖然用的不大熟練,但也似模似樣。然而,用的最為純熟自然的,仍是那套“倚天屠龍功”。每次與張三豐拆招之時,別的招式抵擋不住了,總是自然而然的使出“倚天屠龍功”的招式化解,令張三豐大加贊賞,說是︰“不拘一格,隨意自然,方成大家。”

    一日子夜,青書修煉“純陽無極功”完畢,正覺神清氣爽,洞頂高窗之上微風透入,分外涼快。

    抬眼像張三豐望去,見張三豐端坐不動,忽地睜開雙目,眼中神光迸出,青書頓覺心口好似被大錘重重一擊,噌噌退後兩步,勉強拿樁站住,心下正駭異間,卻听張三豐長嘆一聲道︰“青書,你今年多大了?”

    青書道︰“再過三月就十四了。”

    張三豐目光漸漸蕭索起來,苦笑道︰“你五師叔九年來音訊全無,你都長這般大了!功夫也練得這般好了,連這‘打神’之術也能勉強接住,較之你五師叔當年還要勝上兩分。”

    青書知張三豐與張翠山師徒感情極深,自己又如張翠山當年一般天資橫溢,文武雙全,這才引得張三豐睹人思故人,心懷感傷。

    他正想說些什麼,卻听張三豐道︰“青書,翠山第一次下山的時候,恰好也是這般年紀,你這時武功較他當年強上太多,也該下山歷練歷練了。”

    青書心里一驚,繼而從心底涌出一股歡喜,是啊,這十幾年都在一個地方呆著,也忒悶了些,不下山去逍遙一番又怎麼對得起自己重新開始的這一段生命呢?

    抬頭望著張三豐,張三豐一臉慈祥笑意,摸摸他頭,道︰“走吧,明日我與你爹說清楚就是。”

    又听張三豐呵呵一笑道︰“孩子,人總是要長大的,出去闖闖,記住行俠仗義,切忌殺傷人命。知道麼?”

    青書張張嘴,到底什麼也沒說出來,一老一小相視半晌,驀地齊齊大笑,青書一聲長嘯,內力過處,如清***華,無處不在,武當山上人人耳邊都若有若無的听到。

    張三豐微笑頷首:“武當,後繼有人了。”

    俯身下拜,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青書一撢長袖,從容下山。


[ 本帖最後由 changyichuan 於 2009-3-27 17:12 編輯 ]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04

第四章 山下

    武當山位于湖北西北部,東接襄樊,臨漢水南岸,風景秀美,郁郁蒼蒼之外,不失宏大。

    湖北最出名的點心是豆皮,以豆粉制成粉皮,裹以菜肴,甚是可口。是以茶棚小店之中,皆具供應,武當山腳之下,便有這麼一家,專供行旅之人歇息用飯。行走江湖的豪客有之,押運行鏢的鏢師有之,小商小販有之,僧侶道士有之,可謂一店之中,龍蛇混雜。

    青書趁夜下山,一夜星光點綴,月華似水,感受著流風薄霧,晨露微曦,分外舒適。他倒也不十分著急,細細的一路欣賞下來,漫步而行,竟是午時方才行至山腳。

    山腳處正好有一處茶棚,青書一眼瞥見,忽覺腹中饑餓,正欲進去吃點東西,卻見一個大漢從茶棚中匆匆走來,走到他面前,拱手道︰“小哥兒可是從武當山下來?”

    青書聞言一愣,望向那大漢,見他鼻直口方,一臉絡腮胡子,倒也頗有豪氣,當即答道︰“在下正是從武當山下來。”

    那大漢喜道︰“這便好了!敢問小哥和莫聲谷莫七俠如何稱呼?”

    宋青書奇道︰“在下要稱他一聲師叔,這位大哥有事找我莫七叔麼?”那大漢笑道︰“武當派行俠仗義,武當七俠更是天下聞名,灑家三年前前遇生平從未有過之大險,得蒙高人相助,方才脫劫,卻始終不知那高人是何人。直到一月之前才知原來是赫赫有名的莫七俠將灑家這條賤命救去,此行卻是專程來致謝的!”

    原來張三豐授徒之時,曾說大丈夫當行俠仗義,救世扶危,俠義之舉原非為名為利,本就理所當然。武當七俠銘記于心,是以救人之後,多不自報名號,至多說是武當門下。但縱然如此,仍是天下聞名,皆因張三豐年輕之時相交遍天下,七俠在江湖之上也多有好友,與武當七俠相識者委實不在少數。這大漢便是在數月之前描述莫聲谷相貌武功,被人一語道出,這方才來到武當山腳。

    宋青書笑道︰“這位大哥,武當山就在眼前,只須登上便能與我莫七叔親自會面,怎地就此止步不前?”那漢子嘆道︰“實不相瞞,灑家和家僕已在此守候三天,山門處的童子卻是不讓我等進去。”

    青書問道︰“他們為何不讓你進去?”那漢子道︰“灑家也不知,但听他們言語,似是山上發生什麼大事了,禁止外人入內。”

    青書是從後山繞至山腳,梯雲縱之下,卻是沒有經過山門,況且他之前一直隨張三豐閉關,因此並不知道武當山上最近發生何等事。

    青書皺眉暗道︰“發生大事了?我怎地不知!”嘴上問道︰“這位大哥,你如何稱呼?”他見這大漢莫明其妙地被拒之門外,料想不會有人大膽到上武當山鬧事,而武當弟子絕不致為難入山拜訪之人,那定是這大漢有不妥之處了,當即心下起疑,忍不住出言問道。

    那漢子一拍頭頂,頓足道︰“竟忘了自報家門!灑家是關西鐵劍門胡辛。小哥是其余六俠哪位門下?如何稱呼?”

    青書打量他一會,見他臉色如常,眼神清澈,不由暗忖︰“莫非武當山上真的出事了?”嘴上答道︰“家父姓宋…名諱遠橋,在下草字青書。”

    胡辛喜道︰“原來是宋大俠之子,無怪如此人才!宋少俠可否為引灑家上山?”

    青書還未答話,卻听一道聲音從茶棚中冷冷傳來︰“宋遠橋是你爹了不起麼!即便是你爹,又非你自己,何必老拿張臭嘴四處招搖,生怕他人不知麼!武當派近來果然沒落了,當真一代不如一代。”

    這話說的陰損,青書听得心中微怒,運功雙耳,卻听不出出處,當即朗聲道︰“何方朋友蒞臨武當山腳,招待不周之處,見諒一二,還請現身一晤。想必閣下那一張嘴香得緊,武當後學宋青書還欲恭听訓斥!”話間運上內力,四野皆聞。茶棚中人耳邊都回響著這道聲音,喧鬧場景當即為之一靜。

    胡辛望著宋青書,心中駭然︰“瞧他不過十四五歲光景,怎地有如此深厚的內功修為?”

    那人隱匿在暗處,冷笑道︰“小子內力不弱,你叫老子出來老子便出來,你以為你是你爹麼?”

    青書冷笑道︰“原來家父叫閣下現身,閣下便現身。家父當世大俠,在下自然不及,只是閣下連見後輩的面皮都沒有,何談家父?”

    那人似是被激怒,斥道︰“我與你父親平輩相交,小子安敢無禮!”

    青書淡淡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閣下言語間辱及武當,在下應答之處又有何無禮?古人雲︰‘達者為先’,閣下這般倚老賣老,不怕為人所笑麼?”

    那人嘿嘿笑道︰“好一張利嘴,就不知手上功夫如何?”話未說完,青書便覺一道銳風從身後襲來,他不慌不忙,一抽腰間長劍,一個轉折往下輕輕削去,卻是用上了“倚天屠龍功”中的“刀”字訣。

    那人“噫”的一聲,身子輕輕一轉,伸出右手,手指一駢,向青書手腕點去,青書知道若是自己將招使完,勢必被那人拿住手腕,當即回劍一橫,“天字訣”脫手而出,削向那人手臂。

    倚天屠龍功雖是張三豐隨手所創,但宗師手段,機緣心意所致,一舉一動莫不合自然大道,這功夫分“二十四字訣”,字字不同,繁復奧妙之處,不下于當世任何一套絕頂武功。

    這一眼間,已經瞥見那人一襲藍衫,儒生裝束,面目清 ,只是白慘慘的略顯陰惻,廣袖一揮一甩之間,勁力澎湃。胡辛只覺勁風撲面,不由得倒退兩步,以避其鋒芒。

    青書一劍在手,劍尖顫動,刺向藍衫人伸出的右手“神門穴”,正是張三豐與七大弟子費盡無數心力雕琢而出的“神門十三劍”。

    藍衫人嘿嘿冷笑,大袖一裹,將右手裹住,他那袖子甚是廣大,不知右手藏在何處,青書那一劍便落在空處,藍衫儒生繼而從左袖中伸出手掌,屈指彈向青書手中長劍劍脊,只听得“鏗”的一聲,長劍一聲龍吟,嗡嗡作響,青書心中一動,手腕微微側轉,劍鋒登時一轉,那人悶哼一聲,一截斷指血淋淋的掉落在地,他飄身後退,望著自己被鮮血染紅的手,苦笑道︰“子已如此身手機變,其父奈何?我又何須上山自取其辱?罷了罷了,走罷!”話聲才落,便見他幾個起落,縱躍間不見了身影。

    青書適才與他交手,不過電光火石間事,那胡辛還在身邊一丈之處,卻絲毫未波及到他。兩人出招拿捏的這份精準,可想而知。

    胡辛驚得一身冷汗,看向少年的目光已大不相同,心中想道︰“武當派果然名不虛傳,一個三代弟子較之我等也要遠勝。”他只道剛剛交手的兩人功夫都已算是極高,絕非自己能匹敵,而且連他們如何分出勝負都看不出。那藍衣人已然是遠勝于己了,但三招兩式之間卻敗在青書手上,心中不由得對武當派又多了一分敬畏之情。

    青書卻是知道這一局自己勝的極是僥幸,那人內力還要高他一兩分,招式餃接經驗老到之處更是遠勝于他。此次得勝,一在那人輕敵,以為自己內力不高,另一則在自己寶劍鋒利。若非那人輕敵,他定不會以手指來彈青書之劍;若非獨孤求敗寶劍鋒利堅韌,兩人內力激蕩之下,只怕被他彈斷長劍。

    他仔細擦拭了劍上鮮血,心道︰“這梁子算是結下了,但武當聲譽受損,我不得不據理力爭。而且也是他主動動手,刀劍無眼,不算我理虧。”還劍入鞘,青書笑道︰“胡辛大哥,我隨你上山一趟吧!”心中卻納悶︰“莫非真的發生什麼事,只是老爹他們不打算驚動太師傅麼?”

    胡辛呆呆望著他,竟是忘了答應,青書身量未足,較他矮了一頭,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顯得頗為滑稽。胡辛被青書拍得兩下,頓時清醒過來,贊道︰“宋少俠武藝高強,當真有乃父之風!”青書點點頭,說道︰“胡大哥若無甚事,在下這便引你上山。”

    胡辛抱拳謝道︰“如此多謝了。”對著茶棚一招手,兩個家僕裝束的男子便手捧禮盒,從棚中一溜煙跑出來。

    青書心憂武當,當即疾步上山,胡辛三人也快步跟上。

    茶棚之中仍是一片靜謐,眾人目送幾人背影消失,方才又恢復熱鬧場景,喟然長嘆者有之,滿心艷羨者有之,假裝不屑者有之,搖頭感慨者有之,諸般作態,不一而足,人世便是如此,只要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兒,總會成為酒足飯飽茶余睡前的談資,眾人火熱的談論起來,對那一身青衣的少年與藍衫儒生的比斗大肆渲染。

    時光流轉的飛快,茶棚中,眾人漸漸也都散去,趕路的趕路,觀光的觀光,押鏢的押鏢,只剩那一截斷指略顯淒愴的躺在黃泥土地里,風一吹,幾片落葉飄下,似有不忍的覆蓋在斷指之上。


[ 本帖最後由 changyichuan 於 2009-3-27 17:12 編輯 ]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05

第五章 三派

    青書幾人疾步上山,不多時便至山門之處,兩個八九歲的道童正有一搭沒一搭的互相調侃著些什麼。青書快步走上前去,那兩道童幾乎是下意識的便將他攔住,口中宣道號道︰“施主,武當派近日封山,不接待客人,觀光風景之處甚多,還請稍移玉趾,休要教我等為難。”

    青書輕喝道︰“流雲,明月!你不認得我了麼?”兩個道童都是身軀一震,左邊那道童望著青書,不可思議道︰“你是宋小師叔?”青書皺眉道︰“武當山上發生什麼事了?怎地緊閉山門?”

    明月望了一眼青書身旁胡辛三人,卻未說話,胡辛倒是識趣,當即低聲吩咐兩個僕人退開,又對宋青書道︰“宋少俠,你派中有事,灑家多有不便,且先告退。”一拱手,大步向山下走去。青書眉頭一軒,朗聲道︰“胡大哥,你且在山下茶棚棲身,事畢武當派定當掃塌相迎!”

    胡辛呵呵一聲爽笑,回頭一拱手,大步流星的下山去了。

    卻听右邊那道童問道︰“青書小師叔,你不是在後山隨師叔閉關麼?”青書似有不耐,答道︰“太師傅令我下山歷練,我便下山,誰知遇上一遭事,又須上山一趟。你且勿多言,說說武當山到底發生何事?”

    明月苦笑道︰“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宋師叔祖下令封山七日,在這之前有兩撥人拜謁我派,第一撥人是五個老頭帶著五個年輕人,威勢不凡,第二撥是一個儒生模樣的英俊男人領頭,後邊有兩個老頭和四個年輕人。流雲說這兩撥人是來挑戰武當五…呃,七俠的,我也拿不準。”流雲是明月旁邊的小道童,兩人

    青書听得這話,眉頭暗皺,疑惑道︰“若是來挑戰我派威名,決不致封山七日,你等二人也忒不曉事。這兩撥人絕非我武當之敵,但那又會是誰呢?”

    流雲一拍腦袋,叫道︰“我知道了!那些人一定是六大派中的兩派,是我們武當的朋友!難怪清風總說三師叔祖這幾天精神煥發,話也多了,還老喃喃自語說什麼六大派同氣連枝的。”

    青書听得暗自搖頭,暗想胡辛這直爽漢子只因為兩派來訪不能入內,卻是冤了些,這兩個道童胡言亂語,害得自己空擔心一場,更是該打。想到這里,一敲明月頭頂,又給了流雲一個暴栗,笑罵道︰“兩個憊懶猴子,只知道貪玩,卻不知多動動腦子。害我老大擔心!”

    兩人被敲的疼出眼淚,嘴里抱怨道︰“我們輩份低微的,也不配接待兩派高手不是?每天不是被打發到山門來看守就是去劈柴燒飯,哪里知道這等大事?”青書每年都會從後山出來一兩個月,是以清風明月流雲幾個道童自幼和青書玩的慣熟,青書也沒一絲師叔架子,是以這幾個道童對他沒一點畏懼。

    青書見二人模樣,不由一陣好笑,當即笑道︰“你們也別抱怨,改天我游歷回來,教你們一套劍術一套拳法,如何?”

    那兩人登時轉怒為喜,拉著青書的手一個勁的討好,青書將手抽出,笑道︰“此刻我欲進門一觀,兩位道童,且讓在下入內吧?”

    明月搖頭晃腦道︰“那可得要有些常例的。”

    青書笑道︰“好了好了,別鬧了,我先進去,你們好好守門!”身法展開,一陣風也似的飄身進門了。

    流雲看著一瞬間消失不見的青書,口中喃喃道︰“小師叔也不過大我們四五歲,功夫卻已經這般厲害了。我們什麼時候能有他那樣的功夫呀?”

    明月嚴肅道︰“我武當派功夫博大精深,我們用心去練,總有一天會能像小師叔一樣的!”

    兩個小道童相視一笑,手掌緊緊握在一起,目光堅定。

    而此時此刻,武當派中,紫霄宮內,宋遠橋,俞岱岩,張松溪,殷梨亭,莫聲谷五人坐在主席之上,身後站了一排武當三代弟子;左邊坐著的是五個老者,都是約莫五六十歲年紀,老者身後站著五個年輕弟子;右邊坐著的是一個風度翩翩的中年儒生和兩個年邁老者,身後也站著四個年輕弟子。

    卻听宋遠橋起身,對著兩方各自一抱拳,朗聲笑道︰“兩派宗主會聚武當,至今業已七日,這些日子以來武當招待不周之處,還望五位前輩和鮮于掌門多多見諒。”

    右邊那中年儒生呵呵一笑,起身還禮道︰“這些日子承蒙款待,多有叨擾。尤其武當派武學精深,切磋七日,于我華山助益良多,在此卻是多謝了。”這話說的謙遜,武當五俠連稱不敢。

    左首那老者也起身,木然道︰“武當五位大俠武學淵源,于我派弟子多有指點之處,也是要多謝的。”這話卻說的較那儒生失色不少,宋遠橋卻仍是恭恭敬敬的客套了一番。

    兩方又寒暄了一陣,左首第三個老者起身,大聲道︰“宋大俠,俞三俠,張四俠,殷六俠,莫七俠,鮮于掌門,這些日子都是我等長輩指點晚輩,固然能令晚輩有所進益,各派武學也能交流學習,互補不足,但如此這般,武學修為相差委實太大,不如讓這一群孩子們自己切磋一番,所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幾位意下如何?”他聲音洪亮,這一說話,端的震得眾低輩弟子耳鼓嗡嗡作響。

    右邊那儒生也道︰“唐三爺所說不錯,不如讓晚輩們互相切磋較技,比試一番?”

    張松溪道︰“唐三爺和鮮于掌門此番建議雖好,但小輩們功力不純,只恐拿捏不住,若至傷殘,豈不是不美?”

    殷梨亭也附和道︰“四哥所言極是,這般雖有好處,但卻是風險極大。”

    莫聲谷卻道︰“四哥,六哥,有我們在一旁照拂著,料也出不得什麼大事。小輩們都躍躍欲試了,讓他們比試一番又如何!”他這話一出,其余武當四俠齊齊瞪視他一眼,莫聲谷只覺莫明其妙,卻究竟不明就里。

    那鮮于掌門笑道︰“莫七俠所言極是,有我等在一旁照拂著,他們下手又點到即止,料來無甚要緊。”他這話一說,若武當七俠堅持反對的話,那便是變相承認怕了華山崆峒兩派,如此墮了武當威名,宋遠橋幾人是斷然不肯的,五俠對視一眼,終是齊齊點頭。

    三派弟子各自摩拳擦掌,欲待在長輩面前一展拳腳,興奮不已,崆峒那五人更是發誓要壓過武當弟子一頭,相比之下,華山四名弟子卻是平靜低調的多。

    留下殷梨亭招待客人,武當四俠步入內堂,待崆峒華山弟子準備好後方才挑選武當弟子與之比斗。

    內堂之中,莫聲谷再忍不住,向張松溪問道︰“四哥,你們剛才為何不讓晚輩們比斗一番?贏了也好讓我武當揚威嘛!”張松溪瞪他一眼,低聲斥道︰“你個遢貨!一點都不曉事,這些弟子乃是我武當未來,豈能傷在比斗之中!”

    莫聲谷只覺不可思議,忙問道︰“怎麼會?我武當弟子武藝精良,又有我等照拂,豈會輕易落敗受傷?況且還未比過,四哥你怎地知道勝負?”

    宋遠橋淡淡道︰“崆峒五老向來不攻文墨,唐三爺提出比斗,言辭修飾語氣口吻無一不似是出自鮮于掌門授意,若說兩派無所勾結,我卻也不信的。”

    莫聲谷大是驚疑,目光閃爍,俞岱岩兩人也是若有所思,張松溪嘆道︰“七弟,你秉性純良,天生的豪爽直性子,只是今天卻是真的做錯了。”頓了一頓,又續道︰“我武當七俠近年來好大名頭,可樹大招風,免不得有一些門派心中不服,這鮮于掌門向來十分…十分陰沉,只怕比試之中多有虛詐。我等須要小心才是。只是如今木已成舟,若是不應戰,卻是墮了武當威名!”

    莫聲谷听得匪夷所思,半晌方道︰“我們同為六大派,執武林之牛耳,況且這是我武當派地界,他們若傷人,不怕我武當群起而攻之麼?”

    張松溪嘆道︰“這里是武當派的地頭,他們的弟子若真傷了我武當弟子,只須推辭說刀劍無眼,弟子本事不濟拿捏不住,我等又能如何?將他們弟子也打殘麼?如此一來,江湖上只怕要說我武當仗著人多勢眾欺負人了!”

    莫聲谷怔忡半晌,恨聲道︰“師兄,這番卻是我真的做錯了!!”左右開弓,往臉上連扇了十幾個巴掌,張松溪等人阻擋不及,但好歹攔住,卻听這武當四俠道︰“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等能做的,只能是好好照看眾弟子了!”

    宋遠橋長嘆一聲︰“惜乎青書不在此處,他隨師傅多年,內力也高,若在此處,想必能為我武當分憂!”

    俞岱岩目光閃爍,忽道︰“大師兄,挑些功夫較弱的弟子去比試……”

    宋遠橋止住他,肅聲道︰“三弟,此事休要再提,我武當弟子,向來一視同仁,豈可因武學高低而分等次?這次比試關乎武當聲譽,定須武功高強方能得勝,唉……”說到後來,竟是又忍不住一聲長嘆。

    四俠對視一眼,目光中俱是濃濃憂色。

    卻听華山的鮮于掌門朗聲道︰“崆峒華山弟子具已就緒,還請武當諸俠遣高弟賜教!”

    武當四俠從後堂走出,宋遠橋方要答話,卻听得一道清朗聲音傳來︰“武當後學宋青書,見過崆峒五位前輩,華山鮮于掌門!”

    五俠對視一眼,眼中俱是喜色。


[ 本帖最後由 changyichuan 於 2009-3-27 17:13 編輯 ]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05

第六章 序幕

    青書前世熟讀倚天屠龍記,自然知道兩派人物,左邊儒生模樣的是鮮于通,身旁一高一矮兩個老者則是在光明頂上大出風頭的搞笑人物;右邊五個老者自然是強練七傷拳的崆峒五老。他緩步走進大堂,眼神清澈,望著兩派宗主,竟是無有絲毫膽怯。華山、崆峒兩派之人見大門之外走進一個青衣少年,眉目清秀,面孔俊逸,氣度沉穩,不卑不亢,心中俱都暗贊。

    青書躬身施禮,宋遠橋卻看得大是不喜,呵斥道︰“青書,還不給幾位前輩高人磕頭?”青書長眉一軒,正待說話,卻听鮮于通笑呵呵的道︰“磕頭就免了罷。宋大俠,這便是令郎麼?當年見他時,這孩子尚在襁褓之中,現在都已出落的人中龍鳳,一表人才。呵呵,將來青出于藍,猶未可知呀!”

    張松溪看得心中冷笑︰“果然是這鮮于通鼓搗出來的事端,崆峒五老尚未發話,他卻一股腦的替人家答應下來,哼,這等囂張,當我武當無人麼!”

    宋遠橋听得這話,忙稱不敢,青書卻是笑吟吟的道︰“承鮮于掌門謬贊,青書愧不敢當。”緩步踱過大堂,走到宋遠橋身後,見過幾位師叔之後,神態恭敬,低眉順眼,靜立不語。張松溪幾步悄然踏出,走到青書身旁,嘴唇開闔,卻不知說些什麼。

    宋遠橋一早接到道童通知,面見了張三豐,原道兒子已離開武當,正憂心弟子比斗受傷,此刻見兒子到來,心中歡喜,當即朗聲道︰“武當選定弟子之後,我等三派便前往演武場切磋一番如何?”

    鮮于通搖晃著折扇,笑道︰“自然無妨。我等皆須點到即止。”崆峒五老之首關能木然道︰“悉听尊便。”宋遠橋呵呵笑道︰“小兒不才,是定然要下場的。”卻听青書道︰“父親,比斗規則定了麼?”宋遠橋听得這話,面色一冷,喝道︰“你這小子,怎地不知禮數!我等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又對華山、崆峒兩派人士一抱拳,道︰“劣子無禮,還請幾位見諒。”鮮于通將折扇揮了幾揮,笑嘻嘻的道︰“宋大俠君子風範,可親可敬,只是不知宋賢佷對這比斗規則,有何高見呢?”

    青書淡淡道︰“不如以打擂之法如何?”

    鮮于通一合折扇,奇道︰“哦?打擂?”青書道︰“我武當派為東道主,自取這擂主做了。而後由華山崆峒這九位世兄一一挑戰,點到即止,如何?”

    鮮于通仔細打量青書好一會,他身旁那矮老者更是盯著青書,眼放奇光,便連神色木然的關能都定定瞧了青書許久。

    鮮于通仰天打個哈哈,說道︰“我六大派同氣連枝,勝負之數原無須在意,但既然青書賢佷提出這等打擂之法,那就須定勝負了。呵呵,只是不知…這擂主…是否更換呢?”這話一出,張松溪心里破口大罵︰“無恥之尤!三言兩語便將這事推給青書,毫無擔當,難怪華山派愈發沒落!”

    青書木然道︰“自然不換,若擂主敗了,則算武當敗了。”此話一出,儼然便是欲以一己之力,和兩派年輕弟子中的佼佼者相抗。全場登時大嘩,崆峒五老目放奇光,崆峒弟子皆是冷笑連連;鮮于通若有所思,他身旁的矮老者一臉驚色,高老者卻是一臉不屑,嘟囔道︰“這小子不知死活,以一敵九,是擔心輸的不夠快麼!”這話說的雖小,宋遠橋等功力高深者卻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大是尷尬。鮮于通淡淡瞥了他一眼,高老者登時噤聲不語,正襟危坐。

    而武當眾三代弟子盡是不平,宋遠橋大弟子秦添站出來,大聲道︰“宋師弟此言差矣。我武當聲威豈能系于一人之身,那守擂人敗了,自有其他弟子將擂台搶回!”

    宋遠橋本欲訓斥青書,被張松溪拉住耳語了幾句,方才作壁上觀,但此刻見這一向穩重的大弟子陡然間神情激憤,全無君子姿態,不由心中微怒,暗道︰“平時我所授的君子之道,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這秦添此刻竟然忘得一干二淨。當真枉費我一番教導!”正待訓斥,卻听青書淡淡道︰“秦師兄,在場武當弟子不下百名,而崆峒華山兩派卻只有九位,你這是要以多欺少麼?”

    秦添一愣,欲要反駁,卻答不出話,只得悻悻退下。

    崆峒第四老常敬之听得大不順耳,大聲道︰“我崆峒、華山兩派出九人,你武當也出九人便是,我們兩派也是不屑于以多欺少的!”

    這話一出,武當五俠只听得心中冷笑︰“崆峒華山這次果然是綁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無端生出事端,著實可恨。”

    宋遠橋道︰“那便遵循幾位前輩所言,我武當也出九位弟子便是。”鮮于通沉吟道︰“那第一位守擂的……是哪位賢佷?”

    青書站出一步,淡然道︰“鮮于掌門,在下不才,領這擂主一職。”

    秦添年紀不過二十三四,到底血氣方剛,听得這話,不由熱血沸騰,踏上一步慨然道︰“秦添身為武當大弟子,第一場自當由我下場,宋師弟且莫與我爭。”

    卻听張松溪呵斥道︰“秦添,退下!”秦添目光中盡是不甘,但武當尊師重道第一,長輩發話,由不得他不遵從,只得退下。

    鮮于通望了望宋遠橋,卻見這位武當大俠一臉淡然,顯是默許了的,一時間心里竟也發慌︰“這下場的是宋遠橋兒子。莫非他不怕兒子被傷麼?還是有甚必勝把握?”心中轉了數個念頭,臉色卻如常一般,嘴中道︰“青書賢佷打這第一場麼?那是再好不過了。剩下八位賢佷,又是哪幾位呢?”

    青書淡淡道︰“鮮于掌門多慮了,青書敗陣之後,自有更強的師兄頂替上來。”

    鮮于通與崆峒五老對視一眼,說道︰“如此,那便前往演武場吧!”

    三派一路緩緩前行,武當身為東道,自是領先而行,華山、崆峒兩派並肩而行。張松溪快步走到宋遠橋身邊,低聲道︰“大師哥,這兩派所出的弟子勢必是派中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被兩派長輩們寶貝著,功夫想必不差…唉…這畢竟是在武當山,若是將他們傷了,只怕這鮮于掌門會造謠江湖,說咱們武當以多欺少,這可下不得死手。只是縱然青書隨師傅多年,功夫遠勝同輩,但到底年紀小小,一個拿捏不住,我武當可是聲譽不保啊!”

    兩師兄弟對視一眼,眼中俱是憂色。宋遠橋招手將青書喚來,低聲問道︰“你可能做到不傷一人而盡敗其敵?”青書奇道︰“點到即止,只須他們不下死手,我又何必傷他們?”宋遠橋嘆道︰“但如果他們下死手了呢?”青書沉吟道︰“爹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太師傅傳我的梯雲縱我已練到凌空三轉了,輕身功夫想必勝過他們許多,若不傷人而敗之,我應當能做到吧!”

    張松溪听得大是驚駭,暗道︰“當年我練成這凌空三轉之時,已快至而立之年,六弟七弟也不過剛剛修成。這孩子年紀小小,怎地有這等修為?”宋遠橋听得暗自欣慰,心中暗道︰“我兒年輕有為,較我當年強多了!”當即撫須微笑道︰“便如此吧,切忌不傷其人而敗之。”青書點頭應了。

    不多時便到了演武場,卻見四周松柏森森,郁郁蒼蒼。道是此峰神秀,遂招天風激蕩,穿林過水之後,仍吹得衣襟獵獵作響。

    武當山上,紫霄宮外,空出老大一片空地,原是武當弟子演武之處,以上好青石鋪成,倒不虞損壞之禍。早有道童將座椅搬上,武當、華山、崆峒三派宗主元老分別坐下。張松溪喚過四個弟子,尋了些石灰粉,灑成十丈方圓的一個大***。張松溪四方一抱拳,呵呵一笑︰“時間倉促,不及搭建擂台,只得權益行事,出此圈者,則為敗方。”三派首腦俱都應了,鮮于通驀地笑道︰“這場比斗既分勝負,又何妨來點彩頭?”

    崆峒五老點頭稱是,張松溪看得心中冷笑,起身說道︰“不知幾位欲以何物為彩頭呢?”鮮于通眼珠一轉,笑道︰“我等江湖人士,向來輕財物,薄名利,傲視王侯,逍遙世外,若取些俗物來作彩頭,豈不是敗了興致?不若由我等三派分別傳授一套本派絕技給勝者?”

    張松溪心中通透,冷笑道︰“看來鮮于掌門是勝券在握了。”

    鮮于通擺手道︰“我華山人丁單薄,人才稀少,哪有那等本事奪魁?”說著望了一眼崆峒五老,又道︰“這法子自然有所限制,畢竟各派武學淵源不同,是以勝者須立重誓,所得絕技不得私授他人,即便是本派掌門下令,也不得傳授出去。”

    崆峒五老齊齊點頭道︰“如此甚好。”

    宋遠橋見兩派都應下,苦笑一聲道︰“我武當絕技‘神門十三劍’乃家師與我等七人費盡心力,耗時八年研制而出。便作為此戰彩頭罷!”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冊子,喚道童搬來一張案幾,將書冊置于其上。

    崆峒五老之首關能也從懷中掏出一本看似十分古老的冊子,輕輕放在案上,說道︰“此乃本派鎮派絕技‘七傷拳’。”武當五俠心中一凜,都是暗道︰“看來崆峒五老勢在必得!”

    鮮于通也從懷中掏出一本泛黃書冊,撫摸良久,方才放下,嘆道︰“此乃我華山九功之一,鷹蛇生死博。”

    三派首腦商議完畢,各自回座位坐定。鮮于通招來一名黃衣弟子,將手中折扇遞過,臉上劃過一絲冷笑。

    青書看得分明,他哪里不知道那把扇子里的花花玩意,心里盤算著,不多時便有了計較,微微冷笑,也不多說,一展袍袖,緩緩走向場中,抽出長劍,挽了個劍花,大聲道︰“哪位師兄下場賜教?”

    眾人見此劍清光閃爍,吞吐不定,無論有無見識,年輕年老,都知道這把劍絕非尋常,是一把難得的鋒銳寶劍。

    此時天風激蕩,吹的他袍袖獵獵作響,長發飛舞,意態張狂。青書一劍在手,便如君臨天下,一身氣勢大變,仿佛與利劍合一,鋒芒畢露,宋遠橋等人都是微微皺眉,暗道︰“我武當功夫以柔克剛,忍字為主,怎地這孩子鋒芒畢露,當真大違我武當養氣功夫。”

    華山、崆峒兩派年輕弟子為他氣勢所攝,一時間竟是無人上場。此刻,青書只覺仿佛回到少年時代,傲視權貴,意氣風發。他哈哈一笑,朗聲道︰“華山、崆峒兩派中,哪位師兄下場賜教?”


[ 本帖最後由 changyichuan 於 2009-3-27 17:13 編輯 ]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07

第七章 比斗

    青書掣著長劍,迎著山風獵獵,整個人筆直的站著,如同一柄利劍一般,周身氣勢大盛,令人望而生寒。唐文亮微微皺眉,喝斥道︰“齊雲,你下場請教宋少俠高明。”

    一個面目英挺的葛衣青年躬身對唐文亮施了一禮,緩步走進圈中,對青書一抱拳,說道︰“崆峒派齊雲,請宋世兄指教。”青書見他步履沉穩,一身勁裝,隱隱可見墳起的肌肉,心中暗道︰“這人走的是硬功路子。”當即也道︰“武當宋青書,請齊雲師兄指教。”

    齊雲也不多說,雙拳一挺,逆著山風,使的是崆峒“破山拳”的路子,一式“催雲斷石”,端的狠辣至極,徑直便往青書胸口“羶中”擊來。青書見這人招法頗為精奇,法度森嚴,不由的暗贊一聲,見他出手狠辣,又不由暗暗皺眉。身子一晃,長劍陡然刺出,歪歪斜斜的指著齊雲右手“神門穴”,正是“神門十三劍”里的高深招數。

    只听得一聲痛呼,兩道身影交錯而過,華山、崆峒兩派之人還未看清,齊雲便萎頓在地,動彈不得。只有宋遠橋等五位大俠看得分明,各自點頭微笑。唐文亮等人見崆峒弟子瞬間落敗,臉上極是難看,喝令兩個弟子將齊雲抬回,仔仔細細的查探一番,發現齊雲不過被點中大穴,並無受到何等傷害。崆峒五老中,宗維俠乃是這齊雲之師,探齊雲脈絡,發現“神門穴”“羶中穴”“大椎穴”三處被點,脈絡中糾結著一股子不明不白非真氣非內力的物事,低聲對其余四老說了什麼,幾人面色一時間極為難看。

    原來青書所持利劍乃是獨孤求敗昔年縱橫河洛的不敗之劍,鋒芒畢露。而青書在劍冢之時,被大蛇纏住,幾乎死去,死里逃生之後,心中消極避世的想法不由的消去許多,也曾仔細觀摩劍魔遺下的字跡,對劍魔劍術的凌厲之處多有感悟。他這一世自小在武當長大,武當在他心中,與自己性命攸關,武當的名譽不容毀謗,是以听到張松溪說到兩派不良用心之後,內心中勃然大怒,卻絲毫不表于顏色,此刻方才顯現出來。他以寶劍之利,使木石之鈍。斂其鋒芒,點人穴道而不傷人肌膚,劍術的造詣委實到了一個上乘境界。鮮于通和崆峒五老劍術上的造詣不高,眼力也略顯不足,卻是看不出來。而宋遠橋等人自然大是欣慰,心中暗道︰“青書劍法極高,此戰必勝。”

    他一劍在手,神威凜凜,雖是年少身小,也別有一番威勢。卻听他沉聲道︰“華山的哪位師兄賜教一二?”鮮于通見他一招敗敵,早已暗自驚訝,此刻听到這話,臉色一變,招來一名弟子,耳語了幾句,便遣他上場了。

    那人對著青書一抱拳,說道︰“華山薛公遠,請教閣下高明!”青書听得這名字,只覺一陣熟悉,卻又想不起哪里見過或听過,仔細打量這人,但見他二十四五歲年紀,神情精悍,當即還禮道︰“武當宋青書,還請指教。”

    薛公遠笑道︰“宋世兄劍術精奇,但奈何在下所長乃是拳腳,若世兄以長劍之利攻我拳腳之鈍,只怕在下會步齊雲師兄的後塵。”宋青書望他一眼,眼神凌厲,只看得薛公遠打了個寒顫,他緩緩道︰“也好,這一陣我不用此劍便是。”手一甩,利劍如箭般射出,沒入演武場青石地一尺有余。華山崆峒兩派掌門俱是一凜,暗道︰“這少年好離譜的內力!”旁人都以為這是利劍鋒銳,但兩派掌門俱算是有識之輩,這青石板堅硬非常,卻被他隨手一劍插入一尺有余,內力之強,可想而知。

    薛公遠仰天打個哈哈,笑道︰“宋世兄是個爽快人,咱們這便進招吧!”一個箭步跨上,右拳劃個弧形,攻向上三路,左拳下引,攻其下陰,正是華山九功之一,“鷹蛇生死博”中的厲害招數,中者只怕這一生休想生育。

    青書對他來拳渾不在意,拳路展開,右手橫擊,左手下捺,正是“倚天屠龍功”中的“不”字訣。此招一出,前兩筆堪堪化解了薛公遠招數,後續兩筆接踵而至,氣勢蒼涼,轉接“天”字訣,氣勢陡然升到頂峰,那一撇如山壓下,薛公遠被逼得連連後退,眼見就要出了那***,驀地神色一狠,運足內力,右手忽的一掌迎上,左手卻探向胸口。

    青書冷笑一聲,將身一晃,身法陡然加快,再一掌封上,內力柔柔涌出,薛公遠但覺自己這一掌仿佛打在空處,被人化的干干淨淨,不過瞬間,又竟有一股溶溶泄泄的大力涌來,他身不由己的退後五丈,而後穩穩站定,卻無絲毫受傷痕跡。這一系列動作兔起鸛落,不過瞬間事,薛公遠左手慣性的揮出一把粉末,落在離青書五丈的空處,飄飄揚揚,顯得頗是淒涼。

    “啊!這人比斗不過,竟是暗算傷人!”一個崆峒弟子不屑道。華山弟子俱覺無地自容,唐文亮精于用毒解毒,待得粉末落地,用手指捻了一小撮,嗅了嗅,面沉如水,沉聲道︰“這是當年五毒教的‘千紅一醉’。能瞬間令人疲軟無力。”鮮于通厲聲喝道︰“公遠!五毒教的毒藥是何等陰毒物事!你竟也敢用?”將身一縱,提起薛公遠,幾個耳光扇了過去,喝道︰“好在宋少俠無甚損傷,算你命大。定是你結交匪類,得到這等毒藥!便罰你在思過崖面壁兩年!”對著武當、崆峒兩派首腦一施禮,賠罪道︰“我華山派良莠不齊,見笑了。以後定當嚴加管教,絕不致敗壞我六大派名聲!”

    宋遠橋,崆峒五老見他如此作為,而宋青書又確無中毒,也就這般了了。張松溪等人看得心中冷笑︰“這華山掌門將什麼都給說了,又抬出六大派同氣連枝的招牌來。他門下弟子,我等還能僭越不成!哼,這人心機之深,果然可畏可懼。”

    崆峒派又派出兩個弟子下場,俱使兵刃,招法狠厲,全不似正派人物。青書也不托大,將劍拔出,刷刷刷幾劍殺得這兩人滿身大汗。第一個撐了三招,便被逼著一頭栽倒在***之外;第二個過了五招,便被一劍點中胸口“羶中”大穴;俱都敗的干干淨淨。崆峒五老對視一眼,心中充滿無奈,原本與華山定計狠狠的殺武當一個威風,奪一門武當絕技給門下弟子修煉。再退一步,即便不敵,也下狠手好好的傷他幾個弟子,須教武當知道,武林之大,絕非他一派逞威之地。但豈料得武當派出了宋青書這麼個怪胎,年紀小小,招式精奇不說,內力之強竟然也不遜于一流高手。五老之首的關能暗道︰“只盼簡捷待會兒下場,使出七傷拳,能出其不意。”

    又有一名華山弟子下場,手持長劍,使得是一路養吾劍。這養吾劍講究養足自身之氣,不求攻敵,往往十余招方才還的一劍,是以這弟子雖處下風,一時間倒也無虞。殊不知這是宋青書故意放水所致,他于獨孤劍意隱然有悟,招法凌厲,這套養吾劍妙則妙矣,但使劍的人委實差了太多,三招兩式便可破去。只是青書覺得這位弟子謙恭有禮,下場也未如其他人一樣發狠招下死手,使起劍來也頗有法度,算是得了養吾劍三分法意,心性與鮮于通那等狡詐之人相比,當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外加他對這套劍法也頗為好奇,有心窺其全豹,方才令那人使劍到現在。

    鮮于通看得臉色鐵青,望向宋青書的眼神已帶殺意,一招手,身後兩名弟子上前。鮮于通低聲道︰“樂清,你待會兒下場,使反兩儀刀法,他劍鋒所指你要害之處,你使刀去擋便是,他還不敢傷你。他利劍鋒銳,你這把刀必斷無疑,刀斷之後,你大可指訴他依仗寶劍之利,這場比斗不公平。這宋青書性情高傲,勢必棄劍,而後你必輸無疑。但下場你白師兄上場,則必勝無疑,明白了麼?”那樂清點頭應了,鮮于通又對另一人道︰“白觀,你待會兒使出我創的‘魏晉風流’,支持不住了便按這機關。”那白觀臉色極為難看,那折扇在他手中仿佛燙手山芋一般,他猶豫許久,低聲道︰“師叔,我打不過人家,輸了便是,何須耍此技倆。這扇子中的暗器…不用為好。”

    鮮于通冷笑道︰“你倒是出息了!要眼睜睜的看著我華山絕技流入外人手中麼!”白觀囁嚅道︰“這也是師叔你…你說的給人家。況且不是要發毒誓絕不外傳麼?讓他一人學了也無妨啊…”鮮于通低聲斥道︰“好個蠢貨!你懂個什麼?若換成我派奪魁,你會讓這兩派絕技蒙塵在你手中麼?改個名字再說是我華山絕技便是!你當人家都是你這般榆木腦袋!”白觀囁嚅幾下,到底還是沒說出話來,握著扇子的手卻收緊了些。

    演武場中,***之內,青書驀地縱聲長嘯,使出一套“柔雲劍術”,劍勢仿佛天上流雲,連綿不斷,迫的那華山弟子不住後退。驀地,青書收劍退後,呵呵一笑︰“華山派的師兄,你輸了。”

    那名弟子似乎意猶未盡,但也只能施禮告退。崆峒派又一個弟子上前,使一柄柳葉刀,青書劍尖不離他雙手“神門穴”,眼看支持不久就要敗下陣來。

    關能喚過崆峒派的最後一名弟子簡捷,目有狠色,低低的囑咐了幾句,隨後便見那弟子被劍氣點中神門穴,手上兵刃鏗的一聲掉落在地。


[ 本帖最後由 changyichuan 於 2009-3-27 17:14 編輯 ]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07

第八章 七傷

    那名崆峒弟子一落敗,能下場比斗的,便只有華山派的樂清和白觀,以及崆峒派的簡捷了。鮮于通和崆峒五老對視一眼,都想讓對方弟子先行下場,但華山派畢竟還剩兩人,而崆峒只余一子,鮮于通目不斜視,淡淡道︰“樂清,你且下場領教宋少俠的無雙劍術。”樂清一橫雁翎刀,慨然允諾。

    也無多少廢話,樂清腳踏玄步,一擺刀,劃過一個詭異弧度,由下而上撩起,青書“咦”的一聲,只覺這一刀和玄學道藏大是相違,不由的退後一步,堪堪避過這一刀,定楮望去,見這一招奇奧非常,不由的又是“咦”了一聲。

    那坐在鮮于通旁邊的高老者哈哈大笑道︰“小子怕了吧?這是我華山派絕技‘反兩儀刀法’!我師兄弟就是靠這刀法揚名立萬,威震江湖的!我勸你還是早早投降,以免…”話未說完,鮮于通與那矮老者都忍不住呵斥,一個道︰“師叔!慎言!”一個道︰“師弟!給我閉嘴!”高老者不料華山派中僅有的兩個身份在己之上的人同時發話,怔忡好半晌,茫然望了兩人一眼,無奈閉嘴。

    卻說張三豐創立武當一派,雖是得益于一部九陽真經,但到底煉氣修身之法,還是多出自道藏,是以青書自幼耳濡目染的,都是這一類道家書籍,玄門摘要;青書見這全真傳下的華山一脈竟然如此大違道學之理,不由得大感奇怪。之前他便早知道華山派這一套刀法大違常理,雖未必十分厲害,但與那兩儀劍法一合,卻是天下武學無不容納其中,一正一反,奇正相生,有無相成,說是天下武功之樊籬也不為過。

    是以這一刻,他倒不如何急著打敗這位華山高弟了,似是決意一看這刀法究竟,青書腳踏奇步,運劍如風,劍氣連綿不斷,交織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將那樂清困在其中。樂清一時間只覺得四面八方俱是劍影,清光吞吐間威勢駭人,也不知哪一劍是虛,哪一劍是實,也不敢貿然進攻,只得將刀法一招一招展開,舞的密不透風,但拆了許久都得脫不掉。青書反倒看懂許多“反兩儀刀法”的奧秘,一時間頻頻頷首,連連點頭。

    驀地,樂清想到鮮于通的囑托,覷得一個時機,鼓起勇氣往劍影最密集處揮上一刀,卻落在空處,他心念轉的極快,只道那處必是虛招交織成的劍影,當即打定主意,展開身法,便欲往那處沖出劍圈。不料突然間,樂清只覺銳風襲體,待得驚覺過來時,一點寒芒已緩緩停在他喉頭。樂清嚇的一身冷汗,正欲投降,驀然間似乎想到什麼,雁翎刀一橫,向青書手臂斬去。青書眉頭一皺,暗道︰“這人不要命了麼!”究竟是不敢傷他,只得飄身後退。樂清得了空隙,登時氣勢大盛,專挑那些狠辣招式往青書身上招呼,青書長劍指他要害,他不管不顧,只攻不守,“反兩儀刀法”的妙處倒是發揮的淋灕盡致。青書未見如此無賴之人,被他一通刀劈的大為光火,一個“梯雲縱”,凌空三轉,避過樂清三式狠招。樂清何曾見過如此輕功,見這光景便知兩人之間,委實差了十萬層法天。青書飄然落地,長劍倏忽刺出,迅捷無倫的刺向樂清握刀的右手手腕“神門穴”,樂清卻詭異一笑,一擰腰將刀用力向青書甩去,青書未料到此招,但這招縱然凶猛,卻也不難破解,青書淡淡一笑,長劍一圈,將那柄刀斬成兩截,步法轉動,長劍再一圈一轉,卸去力道後,又直直刺向樂清羶中大穴。

    不料樂清不閃不避,口中道︰“你利劍鋒銳,我無此寶器,輸得……不服!”話語間頓了一頓,卻是青書長劍已經封住他羶中大穴。

    青書听得這話,目光一凝,一字一句道︰“你說我仗著寶劍欺你?”樂清昂然道︰“不是麼?你這一劍在手,我這柄刀就被削成兩段。還待怎樣?”

    青書定定望著他,又看了看在一旁捋須微笑的鮮于通,心中了然,微笑道︰“好,你我便來徒手相較一番。”伸出右手,解了他的穴道。青書笑道︰“可以開始了麼?”

    樂清看著對方笑得彎彎的眸子,不知怎的,竟是泛起一股寒意。他大喝一聲,“破玉拳”應手而出,青書笑吟吟的看著他看似威勢十足的拳頭,右手倏忽探出,搭上樂清右拳,一個退步,便將來勢卸的干干淨淨。樂清下盤不穩,身不由己的被拖出老大一步,正要拿樁站定,卻突覺一股大力從右手“勞宮穴”涌進,身體不由自主的抖動起來,仿佛四肢百骸都要散架一般。

    這方法卻是仿自數月之前,張三豐在劍冢制住那大蛇的手法。武當內功的柔勁抖開,便如潮水一般無所不至的涌入敵手四肢百骸,令對方全身骨骼相互撞擊,其中疼痛無法想象,但喉頭與下巴相撞,偏偏叫不出來。抖過之後,渾身猶如散架一般,卻無大的傷害,只須好好調養一兩月,便又能恢復如初。

    青書又運勁抖了他一下,見樂清雙眼已翻白,當即呵呵一笑,運勁將他遙遙向鮮于通推去,口中叫道︰“鮮于掌門,令徒一時昏闕,還煩您照顧了。”鮮于通伸手欲接,方才觸及徒兒身體,便覺一陣灼熱,這勢道之猛竟是出乎他的意料。他連忙運功加力,這才堪堪抵住,不由的心中一陣駭然︰“這少年的內力怎地如此強悍?!”想著眼中殺機一閃。

    青書笑吟吟的看著鮮于通,卻見他眼中驀地一寒,便知這華山掌門心中已動殺機,不由得暗自冷笑︰“你這一生的把柄都掌握在我手中,還怕你掀起浪來不成?”

    卻听一個渾厚聲音響起︰“崆峒簡捷,請宋世兄指教。”青書循聲望去,卻見一個一身勁裝的敦實漢子緩步走來,青書還了一禮,笑道︰“不知簡兄是用兵刃呢?還是赤手空拳與在下比試?”

    簡捷微微一笑︰“宋世兄劍法高強,簡捷不是對手。便徒手過上兩招,點到即止如何?”

    宋青書笑道︰“點到即止?那是再好不過了。”簡捷不理會他話中譏刺之意,道聲︰“請了!”大步跨上,右拳一擔,樸實無華的直直打來,青書見他純屬一派硬拼架勢,不由的也對這人起了兩分好感。起碼這簡捷不似之前那幾人滿肚子的花花腸子。

    青書見拳勢來的似緩實快,勁風霍霍,心知此人定是運上全身功力與自己硬拼,心中陡起好勝之念︰“我倒要看看,是你崆峒派內力厲害,還是我純陽無極功高明!”也是一掌平平推出,卻無絲毫聲息,他一身純陽內力已是極為深厚,此刻不敢運足,卻是只用了五分勁力。兩人拳掌交擊,青書只覺七股不同的力道透過掌心涌進自己體內,糾結撕扯手臂筋脈,不由的悶哼一聲,倒退三步,急運真氣化解這七道詭異力道。

    那簡捷受了青書這掌,騰騰騰連退五步,卻無甚損傷,一挺拳又向青書攻去,青書目光一凝,道聲︰“七傷拳?”簡捷微微一笑,答道︰“然也。宋世兄見識淵博,佩服佩服。”手上卻不放松,左右開弓,直直的向青書攻去。這話一出,宋遠橋等人都是一驚,不料這個簡捷竟然身負崆峒鎮派絕技,這七傷拳威力之大,便連當年練成金剛不壞體的空見大師也難逃其噩,委實可怖可畏。

    青書搖頭道︰“一練七傷,七者皆傷。你這七傷拳還差得遠。”說著飄身上前,輕飄飄的向簡捷拍出一式“綿掌”。簡捷抬拳一架,又是七股勁力涌出,但青書仿佛突然消失一般,簡捷這一拳便落在了空處。一拳打空,簡捷只覺胸口發悶,又察覺肩膀仿佛被人摸了一下,忙回頭查看,卻見青書笑吟吟的站在三丈之外,簡捷心中駭然︰“這人好快的身法。”口中叫道︰“有種的站在原地不動接我一拳!”話語間又是一拳打出。

    青書卻不閃不避,只是笑吟吟地道︰“簡兄招式剛猛,區區不敢再接。簡兄若是能打中在下,在下也無話可說。”簡捷見他毫無閃避之意,心中竊喜,口中叫道︰“這一拳定教你躺下!”眼見拳要及體,卻見青書往後退了大大一步,堪堪避過這一拳,拿捏之險,便連宋遠橋也捏了一把汗。

    簡捷這一拳落空,胸口漲悶之意又添一分。轉頭見青書站在不遠處,意態從容的撢了撢袖子,竟似完全不把自家放在眼中,不由大怒,挺拳又急急打去,可就在拳要及體之時,間不容發之際,青書又往後跨出一大步,差之毫厘的避開了這一記七傷拳。

    如此這般,簡捷連發十三記七傷拳,卻皆打在空處,每打空一次,胸口便脹滿一分。待得第十三拳打出,他再也忍受不住,一口鮮血哇的吐出,萎頓在地。崆峒五老面色鐵青,忙喝令弟子將簡捷抬回。卻見青書一擺左手,伸出右手按住簡捷腰間腎俞穴,將一股純陽內力輸入,簡捷只覺渾身一震,有無盡的舒爽之意自腎髒擴散到全身,忍不住“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關能見得意弟子叫出聲來,不由喝道︰“宋青書,你做什麼!”他哪里料得到青書連七傷拳都能安然無恙的接下,一時間也亂了方寸。青書手上不停,口中答道︰“一練七傷,七者皆傷。但非內力高深如五位前輩者不能練,這位簡捷師兄雖然天資卓越,但內力卻不甚深,練這七傷拳已是傷了髒腑,今日更是強行轟出一十三拳,已經是重傷在身。好在他修習七傷拳未久,只須將積郁在胸中的濁氣泄了,再由腎髒生出精氣滋養全身,好生休息數月,內傷也就痊愈了。”他此話一出,武當五俠都是暗自點頭,崆峒本身與武當並無間隙,這一場三派的比斗,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鮮于通挑撥崆峒派與武當作對,此刻施恩崆峒,定然令崆峒一派大是感激。

    崆峒五老對視一眼,眼中俱是驚色,關能等四人都是暗自慚愧︰“這少年…竟然也知曉內力不高者不得修習七傷拳!唉…我們這般咄咄相逼,武當弟子卻仍顧全我等顏面,真是……”又想道︰“他只是說簡捷內力不高。我們的內力又能高到何處?落下這一身病根,卻是有苦說不出!”只有五老中以智謀出眾的宗維俠暗道︰“武當派淵深似海,說不定早就知道七傷拳的療傷方法!可惜這次把他們得罪的不輕,否則真要好好的詢問一番不可。”

    過了大致一炷香左右,青書頭頂漸漸冒出白氣,顯然是內力消耗甚多,良久,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撤了真氣,向崆峒派抱拳道︰“五、五位前輩…簡師兄的傷已無大礙,煩勞派遣兩位師兄…將他領回。”

    關能忙指派兩名弟子上前,將受純陽內力療傷而昏迷不醒的簡捷抬回。宗維俠對著宋青書一抱拳,說道︰“宋少俠宅心仁厚,以德報怨,崆峒一派承情了!”青書汗濕衣襟,臉色蒼白,听得這話,強笑道︰“哪里,舉手之勞而已,宗前輩言重了。”

    青書以手撫額,莫聲谷見他內力似是消耗極大,正欲起身下場助他行功恢復,卻听鮮于通淡淡道︰“白觀,你下場去領教宋賢佷高招。”


[ 本帖最後由 changyichuan 於 2009-3-27 17:15 編輯 ]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08

第九章 散場

   武當、崆峒兩派人士听得這話,心里都是大罵鮮于通無恥。但同為正道,明面上也不好出言斥責這位神機子先生。畢竟這些年來,和魔教的幾番拚斗之中,此人一肚子的詭計著實讓正道取得不小的成果。但武當、崆峒兩派中,莫聲谷、唐文亮和常敬之卻是火爆性子,听到這話,雖不好說話,但也是重重的哼了一聲,看向華山派的眼光,業已變得大不相同。宗維俠更是低頭沉思,若有所悟;張松溪則定定望著鮮于通,眼神閃爍不定。

    而那華山弟子白觀听得鮮于通這般吩咐,一時間極為猶豫,只覺十分尷尬,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若下場比試,則是趁人之危;若駐步不前,則是不尊長輩號令。他張了張口,囁嚅道︰“師叔…我…”

    鮮于通神色平靜,仍是淡淡道︰“白觀,還不下場?”

    白觀低聲道︰“宋世兄為簡捷師兄療傷,內力損耗頗大。不如讓他休息一會吧?”鮮于通冷冷道︰“武當弟子內功修為向來高明,宋賢佷更是個中翹楚,何勞你來操心。”他這話說的冠冕堂皇,高高的捧了武當派一番,但听來卻又說不出的陰森意味。

    見白觀仍在猶豫,鮮于通似有不耐,正欲呵斥,卻見宋青書揮袖拭去額頭汗漬,淡淡道︰”白師兄,咱們這便切磋一番,勿要教令師難做。”這話說的辛辣,鮮于通倒是真的“難做”了一把,老臉一紅,咳嗽道︰“白觀,好好比試,勿要丟了你爹的顏面!”

    白觀一听這話,身軀一震,眼神陡然清亮起來,將折扇插在腰間,昂首挺胸,大步走進圈內。一抱拳道︰“宋師兄,得罪了。”鮮于通看得皺眉,高矮老者卻是眼楮一亮,仿佛間看到了昔年那人並不高大,卻仿佛山岳一般的身影。

    白觀腳踏奇步,掌指相間,招式精妙絕倫,正是華山九功之一的“軒轅七式”中的“蒼松迎客”。青書眼前一亮,便知這人無論招式內力,都遠非之前幾人可比,簡捷若不用七傷拳,十有八九會敗在此人手上。尤為難得的是,此人看年紀不過十七八歲,卻風度翩翩,禮數周到,第一招先表敬意,再行比斗,先禮後兵,委實君子之風。

    當即起了好勝之心,也不取劍,決意在拳腳上壓過此人。腳步一錯,九宮八卦步踏開,一套“金頂雲手”使出,飄飄柔柔,如浮雲漫天連綿不斷,兩人這一番比斗,卻是純粹的招式上的切磋。那白觀有君子之風,見青書內力消耗極大,也將自己內力壓低五分,青書也不逞強,也不使足力,趁此機會回氣,望向白觀的目光滿含笑意。

    兩人越打越快,招式卻瀟灑俊美無比,一個白袍,一個青衫,迎著山風獵獵飄動,恍若天外仙人。約莫過了一刻鐘光景,一聲輕響,白觀一掌輕飄飄的印在青書右肩之上,青書一怔,便知此人拳腳招數上的造詣要高過自己。當即一笑道︰“白師兄功夫高明,佩服佩服。”白觀也是微微笑道︰“宋世兄,你也未輸。咱們再行比過。”

    青書一瞥他腰間折扇,再看了看白觀清俊面龐,直直盯著他眸子,見他眼神清澈,當即笑道︰“此戰,卻是青書輸了。”

    此言一出,全場大嘩,武當派除了身有殘疾的俞岱岩,不在派中的俞蓮舟,其余四俠俱是霍的站起身來,定定望著青書,莫聲谷大聲道︰“青書佷兒,你並未出此***。哪里輸了?!”

    青書微微一笑︰“輸了便是輸了,我認輸。”緩步前行,卻听白觀臉色鐵青,沉聲道︰“宋世兄!你功夫高明,我是極為佩服的。但這般如同施舍一般的勝利,白觀卻不接受!”

    青書定定看了他一眼,驀地笑道︰“君子之交淡如水,白師兄,我相信你明白的。”白觀身子一震,望著青書的目光似乎多了些什麼,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什麼話。青書往前走了幾步,踏出***之後,又回頭笑道︰“此刻你是擂主,但我武當還有八位師兄,白師兄小心了。”白觀定定望他背影,驀地哈哈一笑,將腰間折扇猛地扯下,狠狠的擲在地上。鮮于通目光一寒,望了望場外的青書,又望了望場中的白觀,一雙眸子里透出濃濃殺機。

    崆峒五老則是瞪大雙眼,渾不明白青書為何就此認輸,要知道勝者可得三派絕技,對于武人這都是一個極強的誘惑。

    張松溪的大弟子田奇踏上一步,便上場與白觀相斗。青書緩步踱回宋遠橋等五人身後,低低道聲︰“爹爹,四位師叔,青書讓你們失望了。”

    莫聲谷狠狠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是越發出息了!”青書笑吟吟的道︰“七叔無須動氣,這白觀武功雖然不弱,但秦添師兄幾人武功俱在其上,我武當此戰必勝。”莫聲谷還待再說,卻被宋遠橋揮手攔住,只听宋遠橋道︰“青書被人家擊中肩頭,卻是技不如人。輸了便輸了。無須再爭。”

    張松溪呵呵一笑道︰“這白觀可沒有青書佷兒以寡敵眾的本事。咱們還是勝了。”他是覷見場中田奇施展一套“震天鐵掌”,掌風霍霍,將白觀壓住,心頭喜悅,暗道自家弟子縱然不及青書佷兒,但好歹較之其他門派的翹楚要勝上許多。

    青書看著場中的白觀,似乎想到了什麼,問道︰“父親,這白觀不是鮮于掌門的弟子麼?”

    宋遠橋道︰“怎地如此問?這個我也不知。”青書道︰“我听他稱鮮于掌門師叔,故有此問。”張松溪對武林各家掌故如數家珍,當即接口道︰“這白觀是十幾年前死在明教之手的的‘斷水劍’白垣之子。唉,這白觀的父親倒是正直之輩,全不似這鮮于通狡詐。若他還活著,此刻的華山掌門絕非這位‘神機子’。”說著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鮮于通,滿臉不屑。

    青書目光閃爍,張松溪見他神色有異,不由問道︰“青書,你怎麼了?”青書一怔,忙答道︰“四叔,適才想一事入神了。無事,無事…”張松溪拍拍他肩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不必多加掛懷。年輕人當學著心胸寬闊。”青書見他誤會,也只得苦笑著點頭,心中卻暗自盤算。

    望向場上時,卻見田奇一套掌法使的虎虎生威,迫的白觀不住後退,眼見便要出了***。白觀驀地招式一變,奇步一轉,左手連揮三下擋住田奇掌勢,右手食中二指駢起,左膝一屈,嗖的一聲向上點出。

    田奇不料他突出奇招,卻是措手不及,右掌一橫擋住白觀手指,左掌護住胸腹,卻不料雙膝之間的“跳環穴”一麻,登時一個倒栽摔倒在地。白觀縱身上前,在他胸前補了兩指,喘氣道︰“田師兄,承讓了。”

    鮮于通見他勝了,非但不喜,面色變得更為陰沉。矮老者在一旁嘆道︰“有其父必有其子。白觀這一指,有‘斷水劍’當年風範了。”

    卻原來白觀這一指是化自當年白垣自創的一套劍法“斷水劍”,所謂“抽刀斷水水更流”。這套武學,原在“行雲流水”四字之上,並無固定招式,只在神明清澈,意態從容。白觀使出這招,步法是一奇,而制勝則是模仿青書對陣簡捷之時,不發一招而敗敵,那份適意所致,老神在在的神韻,本意在解圍,卻不料得勝而歸。但也被逼得神思大耗,內力不濟。

    張松溪見徒兒敗北,一時間也有些尷尬,但他武當大俠,光風霽月,也不大看重勝負之數,便喚了兩個弟子將田奇抬回。

    白觀並無青書那般渾厚內力,此刻體力、內力消耗俱是極大,但也強撐著說道︰“武當派哪位師兄賜教?”

    秦添听得大是別扭,便道︰“你且歇息好了,我便來領教。”白觀見秦添眼中並無絲毫做作諷刺之意,心中不由暗嘆︰“武當一派上下,皆君子也。”也不顧不雅,盤膝調息起來。

    大致過了半炷香左右,白觀站起身來,對秦添說道︰“我歇息好了。是這位師兄上來指教麼?”

    秦添大步踏進圈中,抱拳道︰“武當秦添,領教白師兄高明。”也不廢話,使一套“伏虎神拳”,聲威凜凜,攻向白觀。白觀見來勢凶猛,不由暗道︰“不料武當派也有這等剛猛拳法。”退後一步,一牽一引,以“混元掌”迎敵。

    但畢竟秦添隨宋遠橋十余年,功力已是頗為高深,內力上雖不如青書,但也高過白觀;一身武當武學之精,更勝青書。交手不過十數招,白觀便已漸露敗象。

    只听得場上一聲輕喝,秦添一招“焚符破璽”,右手自左肘下突出,出其不意,擊中白觀左肩“肩井穴”。白觀蹭蹭蹭後退三步,恰恰退出圈外,他苦笑一聲,抱拳道︰“秦兄技高一籌,在下佩服。”秦添也是拱手道︰“承讓。”白觀還待再客套一番,卻見鮮于通臉色陰沉,喝道︰“白觀,回來!”只得退回本派一方。

    關能捋須咳嗽道︰“這一場比斗……是武當的秦賢佷勝了。遵照約定,秦賢佷可得我三派絕技。”說著便要將案幾之上的三本絕學交予秦添。

    卻見秦添微微一笑,拱手道︰“關老前輩,這三本絕技,晚輩想…還是不學的好。”崆峒五老和鮮于通俱是一愣,關能怔了一怔,奇道︰“這三本絕技俱是武林瑰寶。你不想學麼?”秦添搖頭道︰“我武當武學浩如煙海,窮其一生也未必能學盡,君子貴乎專一,武當武學尚未練好,晚輩又何須耗費時間在別派武學之上?”

    崆峒五老俱是一驚,都是暗自慚愧道︰“我門下弟子多言武當弟子囂張跋扈,仗勢欺人;而鮮于通又言道武當一派良莠不齊,武學雖然深湛,卻不用在正道,因而定了這麼一條計謀來奪一門武當絕技。他神機子的智謀高深,我等貪欲作祟,竟也答應了他!當真是混帳之極!這位秦小兄說的在理,自家武學未必不如人,當年木靈子祖師一套‘七傷拳’打遍天下無敵手,我等不能發揚光大,卻覬覦別派武學,委實不孝極了!”關能更是出了一身冷汗,鮮于通與他合謀篡改了秘籍中的多處要訣,其他四老俱都不知。那“鷹蛇生死博”倒也罷了,不過拳腳架勢;而“七傷拳”與人五髒相關,若有人修煉拳經上所載,定會走火入魔,五髒受損,經脈大亂而死。

    鮮于通呵呵一笑道︰“武當弟子光風霽月,果然令人佩服,如此,便卻之不恭了。”將案上那冊“鷹蛇生死博”輕輕放入懷中,宋遠橋對弟子此番做法也十分滿意,客套了兩句,也收起那冊“神門十三劍”要訣。關能見他二人都如此做,面皮發燙,暗自慚愧,也將那冊篡改過的“七傷拳”收入囊中。

    三派首腦各自客套幾句,宋遠橋便道︰“今日演武,想必小輩們都受益良多,何妨讓他們早些回去,梳理一番經驗?”

    鮮于通和崆峒五老俱都應了。鮮于通道︰“七日里打擾良多,在下卻是過意不去了。區區身為掌門,卻是不便在外耽擱太久,明日便要告辭啦!在此卻是謝過武當諸位大俠款待。”崆峒五老也道︰“離山日久,恐事務繁多,是時候告辭了。這七日里卻是多謝武當諸俠招待了。”

    宋遠橋又挽留了兩句,見兩派都去意甚堅,也就隨他們去了。

    青書見父親和幾位師叔和兩派掌門聊的正歡,而三代弟子們都已退去,目光一閃,也悄然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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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08

第十章 江湖

   林間微風,依然輕輕吹動,吹過樹梢,吹過綠葉,吹過靜靜流淌的小溪,泛起輕輕漣漪,最後,吹在白袍少年略顯瘦弱的軀干之上。少年手中把玩著一把折扇,手指輕輕摩挲著扇骨,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手指驀地一用力,按在扇柄向上一寸凸起處,一簇黑芒閃過,沒入黃土地之中。

    啪啪兩道拍手聲響起,白袍少年一驚,回頭望去,但見青書一襲青衫磊落,嘴角含笑道︰“白師兄光明磊落,佩服佩服。”白觀苦笑一聲道︰“你都看見了?”青書笑道︰“扇子里藏了暗器麼?”白觀頹然道︰“是一蓬鋼針,淬了‘蝕脈腐氣散’。中者初時無恙,一年半載之後也無甚大異。直至三年後方才發作。發作之時,內力盡數化作烏有,經脈酥軟,形同廢人。”青書呵呵笑道︰“白兄,咱們比斗之時,你始終未曾用此折扇呢!”白觀苦笑道︰“你便不覺後怕麼?比斗之時射出,你勢必難防。”說罷抬起頭來,兩人對視片刻,青書笑道︰“你怎地知道我難防住?呵呵,若你用出,只會自作自受而已。白兄,你是位君子。說句實在話,鮮于通這等人品……卻是華山不幸。”

    白觀原覺此人乃生平難遇之知己,但听得這話,神色一寒,冷道︰“宋少俠,你若是來此行挑撥之事,恕不奉陪了!”青書忙道︰“白兄勿要誤會。在下絕無此意,只是想問白兄,令尊當年真是死于明教之手麼?”白觀見他提到此事,不由義憤填膺,恨恨道︰“除卻明教教徒這等江湖敗類,還有誰能使出這等卑鄙無恥的技倆暗害我爹!”

    青書奇道︰“哦?令尊當年的死因是……?”白觀想到此事,目光漸漸沉重,強行忍住悲憤,沉聲道︰“家父當年被明教中人下蠱,足足痛了七天七夜方才斃命。明教中人行事殘忍狠毒之至,我定誅之!”說到後來,握緊雙拳,神情激動。

    青書道︰“是白兄你親眼所見麼?”白觀看了他一眼,疑惑道︰“宋兄,你怎地問這等話?當年是鮮于師叔將家父的遺…遺體帶回。”說到後來,神色間盡是悲憤之色。

    青書嘆道︰“白兄,這話…我也不知當不當說,總之…你回山之後,對鮮于掌門,多提防一二。”

    白觀霍的站起,寒聲道︰“掌門對在下有養育教導之恩,望閣下慎言。”青書搖頭一嘆︰“總之,你小心便是。有些話我說出來你也未必會信。”說罷一轉身,緩步離開。白觀見他背影,神色一時間極為復雜,見青書越行越遠,忍不住快步上前,高聲道︰“宋兄,若有難言之隱,何妨說出?”

    青書腳步一頓,似是想到了什麼,回頭淡淡道︰“家父已手書一封與昆侖鐵琴先生,著小弟前往拜訪,白兄有意同行乎?”

    白觀走到青書身前三尺,見青書神色淡定,一雙眸子清澈見底,也不知怎地就應道︰“攜劍江湖,固所願耳。”兩人對視片刻,驀地哈哈大笑,方才些許不快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去了。這一場比斗在青書看來縱然毫無緣由,但因此結識一位君子之交,卻是承天之幸。

    白觀道︰“宋兄,你我一見如故。不如結拜為兄弟如何?”青書笑道︰“何必如此俗套,心中是兄弟,我們便是兄弟。”白觀一怔,哈哈大笑。

    兩人又說了會話,越來越投機。白觀大是佩服青書武學修為,青書卻對白觀的儒學修養十分敬佩,一時間倒也頗為歡洽。卻听白觀道︰“宋兄,時辰不早,我且回去請掌門手書一封,也好與你一同拜見鐵琴先生。”青書笑道︰“還要煩勞鮮于掌門手跡,當真令我過意不去呢。不過…你最好別讓他知道你我結伴同行。”白觀皺眉道︰“宋兄或許對掌門有所成見。掌門為人雖然有些…有些陰沉,但卻是真心為我六大派考慮的。”

    青書打個哈哈,也不多說,兩人各自一笑。分開之後,青書的目光漸漸深遠,似是在謀劃什麼,也似是在思慮什麼。

    ——————————————————

    孤燈如豆,被晚風輕柔的吹得一晃一晃。鮮于通在燈下奮筆疾書,驀地低低嘆口氣,筆下一頓,一滴墨跡便留在紙張上。他苦笑一聲,又取了一張信箋,一筆一畫小心翼翼的寫下。窗外一個淡淡青色影子低頭沉吟︰“可惜看不清楚具體所書。只不知收信的是何等人,竟令華山掌門恭恭敬敬,不敢留一滴墨污于紙上?”

    鮮于通正書寫中,門外響起敲門聲,他猝然而驚,下筆一歪,拉出老長一段墨跡。卻听白觀恭恭敬敬的道︰“掌門師叔,白觀求見。”

    鮮于通神色陰沉,將桌上兩團紙一揉,塞入行囊之中。而後起身開門,又換了一副臉色,微笑道︰“白觀啊,尋師叔有事麼?”白觀恭敬道︰“白觀自覺歷練不足,欲孤身仗劍,行走江湖。”鮮于通神色一變,打量了白觀良久,方才笑道︰“這是好事啊,呵呵,師叔準你便是。”

    白觀猶豫道︰“掌門師叔,白觀還欲請您手書一封給昆侖掌門鐵琴先生。”鮮于通奇道︰“哦?你要去昆侖麼?”白觀道︰“聞明教教眾在昆侖山附近肆虐。白觀不才,正欲倚劍誅之!”鮮于通淡淡看了他良久,卻看不出絲毫破綻,只道︰“你爹若听到此話,勢必含笑九泉。好,此事我允了。明日我手書一封,與你便是。”

    白觀道︰“多謝掌門,弟子告退了。”鮮于通含笑道︰“今天辛苦你了。呵呵,回去好好休息。”白觀點了點頭,轉身走出鮮于通臥室。

    鮮于通又取出一張空白箋紙,認認真真的將這一封書信寫完,走到窗前,將書信綁在信鴿腿上,目送著鴿子飛遠,華山掌門喃喃道︰“武當池飛真龍,六大派興旺在即,須盡快除去他啊…”那淡淡青影微微一震,驀地身影一動,消失無蹤。

    第二日,華山、崆峒兩派向宋遠橋告辭,待得他們下山之後。青書持父親手書,一身輕快的也下山了。山下茶棚之中,那鐵劍門的胡辛仍在等候著,青書見他仍在此處,不由的微微一笑,走上前去,行禮道︰“胡大哥,這幾日是武當山怠慢了。我已與七叔說過此事,你此刻上山,定無人阻你。”

    胡辛大喜道︰“多謝宋公子!”攜著兩個家僕,一溜小跑的上山了。

    卻听得一聲朗笑傳來︰“宋兄!白觀來也!”青書聞聲一喜,見白觀一身白袍,站在不遠處,笑吟吟的看著他。青書走上前去,笑道︰“白兄!咱們這便啟程吧!”

    兩人結伴同行,經漢水北上,漸向西行入川,一路上偶有風波,倒也做了不少行俠仗義之事。青書此刻武功修為較之一流高手也不遑多讓,一路覽山川秀麗,江河日下,無不與道藏相合,因而內力也有所精進。白觀修為遠弱于青書,但他修煉的“混元功”也是一門了不得的內功心法,青書時常指點他修煉內力的要訣。有一日助他行功,不意間竟令其內力大進,較之武當山比武之時,要強了一倍有余。

    而白觀的拳腳劍術也俱是極佳,劍術上青書得獨孤法意,白觀較他遠弱,但拳腳一道,卻是他為達者。青書將“倚天屠龍功”以拳腳使出,頗有不順,但白觀看來,卻能餃接自如。

    兩人交流武學,互補不足,一路行俠仗義,倒也頗為相得。青書、白觀兩人初次行走江湖,都是無甚經驗,一次被人麻翻在一家深山老店里,差點做了人肉包子,好在青書內力高強,及時清醒,將繩索掙脫,方才無虞,兩人想到在這家老店里吃得葷食都有可能是人肉時,一時間都是大感反胃,繼而殺意大盛,將這一店上下殺了個干干淨淨。自此之後,青書、白觀兩人都十分後怕,自帶干糧在身,再不進野店宿食。兩人更是感慨︰“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別人未必看你和他無仇無怨便不加害于你。這麼看來,江湖真的無處不在。”

    青書輕功得自張三豐真傳,極是了得,而華山派“上天梯”的輕功也是武林上乘,自入川之後,多為山林之間,兩人又不敢入野店休息,唯有露宿在外,這般在山林之間,約莫走了半個月,終于抵達昆侖山腳。白觀一臉胡渣,一身白袍也變成了灰色;青書雖內功深湛,但也滿面風塵。

    青書見白觀滿身塵土,哪有尋常風度翩翩的模樣?而白觀卻見這面目俊秀的宋兄弟目光渾濁,滿臉茫然,也是不覺好笑。兩人仔細打量著對方,驀地齊齊大笑,只把眼淚都給笑了出來。

    青書好容易止住笑︰“白兄,我們須得上山,尋鐵琴先生好好安頓下來,洗個痛痛快快的熱水澡才是!”白觀捂著肚子笑道︰“你看你那張臉,都成什麼模樣了!哈哈,好,咱們這就上山。”

    兩人當即施展輕功,順著道路一陣風也似的奔上。忽听得一聲淒厲犬吠,緊接著一個嬌脆的聲音喝道︰“右將軍,快回來!”

    宋青書听得這聲音,心頭一震,暗道︰“莫不是她?”腳步不經意間緩了下來。


[ 本帖最後由 changyichuan 於 2009-3-27 17:15 編輯 ]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18

第十一章 朱武

    白觀見青書腳步漸緩,不由得也是放慢速度。青書驀地駐足,定楮望去,卻見一條半人多高的凶猛獒犬遠遠的向自己二人這邊奔來,口吐白沫,目放凶光。白觀在江湖歷練了一月有余,已沾上些江湖人習性,“嘿”的一聲冷笑道︰“這畜生不是想吃了咱們吧?”

    青書雙手抱胸,意態悠然的道︰“它若想吃,也得有那本事。”眼楮卻是不自覺的望向了獒犬身後的那一大隊人馬。

    卻見那獒犬後腿猛地一蹬,跳出老遠,再一蹬,張牙舞爪的向青書撲去。青書不慌不忙的撢了撢袖子,將寶劍連鞘解下,緩緩往前方一刺,那獒犬雪白的腹部便自然而然的撞在劍尖之處。“嗷”的一聲慘呼,躺在地上抽搐幾下便不動了。

    青書好整以暇,將劍別回腰間,白觀卻驚叫道︰“天哪,竟然有這麼多條狗!”青書呵呵笑道︰“見怪不怪,白兄,似乎你還怕了這一群畜生。”

    白觀斜他一眼道︰“我連你都不怕,還怕他們麼?”青書被話嗆的一噎,暗嘆遇人不淑,誰料得到這謙謙君子一般的華山少俠,此刻也竟學會了繞著彎罵人呢?

    兩人這一路雖是切磋武學為多,倒也時常斗口,初時尚且各逞辯才,引經據典,一個說道,一個說儒,可到得後來,竟是黔驢技窮,兩人也較之初時熟稔很多,話語間漸漸放開,學了些市井言語,江湖大話,加之青書來自後世,新奇思想層出不窮,兩人閑暇時斗起口來,倒也頗具趣味。

    青書瞪他一眼,道︰”後面那位紅衣小姐,想必是這一群畜生的主人了。”白觀定楮望去,便見一個明眸皓齒的北地佳人款款而來,容顏嬌媚,又白又膩,約莫在十三四歲年紀,一時間只覺耳邊嗡嗡作響,眼神頓時呆滯,如被雷擊,青書見他這般,不由的張大嘴巴,定定望著白觀,暗道︰“這小子不會是看上她了吧?”

    那紅衣女子在一群黑衣僕人的簇擁之間,緩緩走來,仿佛不勝嬌怯,裊裊娜娜好似仙子一般。她望了望被群犬圍住的兩人,微微皺眉,低聲啐道︰“哪里來的粗野漢子!”目光流轉,看到躺在地上的獒犬,不由得伸手掩口,驚呼道︰“右將軍!”快步上前,屈身將那獒犬抱起,觸手僵硬,一片冰涼,不由恨聲道︰“誰那麼狠心,竟殺了你!”抬起頭來,定眼狠狠盯著青書二人道︰“是你們麼?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殺我朱九真的右將軍!”

    白觀慌忙擺手道︰“不是我不是我,是宋兄一劍將你的狗刺死的。”又望了望宋青書,又道︰“呃,是姑娘的狗兒忽然撲向宋兄,宋兄方才不得已將他刺死的。”宋青書先是大汗,听得後來這句方暗道算你有些良心,呵呵一笑道︰“朱姑娘是麼?貴犬無緣無故襲擊在下,在下不得已還手將其擊倒,其間緣由,卻非在下之過吧?”朱九真冷笑道︰“我右將軍要咬你,你讓它咬便是,何來如此多廢話。”又哽咽道︰“可惜,可惜它死了…”

    白觀看得心頭大痛,忙道︰“姑娘莫哭。這狗兒死了便死了,在下再去買過一條賠你便是,何須如此傷心呢?”朱九真霍的抬起頭來,大聲道︰“我才不要你給我買!右將軍從來都只有一個…”說著又抱著獒犬嚶嚶哭了起來,白觀嘆道︰“姑娘有情有義,委實令人敬佩……”話未說完,卻听朱九真道︰“你們殺了右將軍,我也殺了你們給他報仇!”說著喝令群犬圍攻兩人。

    白觀縱高俯低,一時間大是驚駭,委實摸不清這女子如何想的,瞪了一眼宋青書,似是在埋怨他為何殺了佳人愛犬。青書運掌如風,一掌一掌將縱上的獒犬打的屁滾尿流,卻未下重手,見白觀如此神色,一個白眼翻過去,沒好氣道︰“敢情這狗兒向你撲去,你便伸出脖子讓它咬?”白觀被噎的說不出話,邊逃邊道︰“這群不過無知畜生,何必與它們一般見識。它們撲上來了,我們逃了就是,何必還手呢?”青書听得一個趔趄,險些被一只縱上的獒犬咬中,只听他怒聲道︰”豎子不足與謀!白觀,你還不出手我便拔劍了!”

    白觀忙叫道︰“好,好,我出手就是,你千萬別拔劍多作殺傷。”當即使出“軒轅七式”,掌指相間,掌風橫掃,極為輕柔的將獒犬掃到一大片。這些獒犬都是藏獒與狼雜交而生,既有藏獒的凶猛,又有狼的狡猾,悍厲之處,尤甚兩者。白觀這般作為,非但沒使其害怕,反而更加凶悍,重又撲上撕扯。一旁的朱九真大聲指揮道︰“給我上,咬他們!驃騎將軍,咬頭!”

    四面八方都是犬影,白觀可不會打狗棒法,也沒有青書那等內力輕功,一時間應接不暇,不由慌了神,只能使出“上天梯”輕功,跳上跳下的躲避。

    青書腳踏奇步,雙掌上下飛舞,漸漸被獒犬攻的不耐,忍不住高聲道︰“朱小姐,你若再不將惡犬收回,在下可要下重手了!”朱九真見他雙掌揮舞之間,並無狼狽之態,便知此人武藝定然不凡,若是下重手,只怕自己所蓄之犬沒幾條能活下來,但這般服軟又怕是墮了“雪嶺雙姝”的威名,被那武青嬰小看了,一時間猶豫不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青書見她不說話,雙眉一挑,腳下如風,穿梭在群犬之前,輕飄飄拍出幾掌,印在四頭巨狼一般的惡犬頭上,那四頭獒犬“嗷唔”一聲,登時軟倒在地。朱九真性子刁蠻火辣,這一刻見青書下了辣手,原本的一點點猶豫登時被拋向九霄雲外,大怒道︰“你們都給我上,給我殺了他們!”十余個僕人登時齊齊拔出佩刀,躍上前去,圍攻青書白觀二人。白觀本離他甚遠,根本來不及阻止青書下手,此刻見此光景,不由的在心中大罵青書唐突佳人,嘴上卻道︰“姑娘,我這兄弟性情不好,這事是他做的不對……”話未說完,卻听朱九真邊哭邊罵道︰“你們都是一路的,是一丘之貉!我的將軍們…哇!”說到後來竟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卻原來在白觀說話間,青書左右游走,長袖善舞間掌指揮動,幾十頭惡犬竟是倒了一地。

    白觀看得義憤填膺,大喝一聲︰“宋青書,住手!”青書被他一喝,嚇了一跳,險些被一柄刀砍中,當即也喝一聲︰“白觀,你糊涂了麼!這丫頭是要殺咱們!”白觀一愣神,一柄短刀砍來,竟也呆呆的不去閃避。

    青書暗罵一聲,飄身上前,鏗的一聲拔出長劍,輕輕一削,那柄刀便斷成兩截,再向前一刺,正中那僕人胸口大穴,那人登時不能動彈。他這一劍化剛為柔,先利後鈍,委實已經舉重若輕,到了一個極高的境界。只見一襲青影飄飄蕩蕩,所有攻向他的刀都落在空處,而青書每一出劍,則必有一人被點中穴道,動彈不得。

    不過半刻光景,場中便只剩下青書、白觀和朱九真三人能動。青書一手持劍,緩緩走向一旁的朱九真,森然一笑道︰“小姑娘,看你這般殺伐決斷,想必有許多人命喪你手吧。”朱九真何時見過這等武功,一時間只是呆呆想道︰“這人,這人的武功好高,比爹爹還要厲害的多。”對青書的問話卻置若罔聞。青書見她神色呆滯,心中一軟︰“畢竟還是個小姑娘。”又對著白觀皺眉道︰“這姑娘被白觀嚇傻了麼?”白觀呸的一聲道︰“被你嚇傻了才對。”快步走上前來,搓著手道︰“姑娘,殺你愛犬的是這個人,和我是一點關系都沒有的。”青書听得大汗,又見白觀悄悄走過來,小聲道︰“宋兄,這次恕做兄弟的不能與你共擔佳人怒火啦。”青書搖頭道︰“除了第一頭,我壓根沒殺她那群畜生。”

    話音未落,便听得朱九真驀地哇的一聲哭出來,一屁股坐倒在地,叫道︰“魔鬼!你們是魔鬼!”看著白觀幽怨的眼神,青書一皺眉道︰“你看清楚些,你這些狗除了剛開始被我刺死的那條,其余的都只是被我封了血脈而已。而那些黑衣僕人也不過被我點中了穴道。小姑娘,你是‘驚天一筆’朱長齡朱莊主之女朱九真?”

    朱九真擦了擦眼淚道︰“你說的是真的麼?你認識我爹?我的將軍們都沒死?”青書道︰“我當然說真的。”說著走到場中,運指如風,不多時,那些獒犬便都抽搐兩下,站了起來,不過精神萎靡,仿佛大病了一場。朱九真見此情形,不由的轉悲為喜,走上前去,將一頭雪白藏獒抱在懷里,咯咯的笑了起來,只把白觀給看得痴了。

    白觀走上幾步,喃喃道︰“美人如玉,傾國傾城之姿,也不過如此了。”青書又在場中轉了一圈,解開一堆僕人的穴道,見白觀痴痴向咯咯嬌笑的朱九真走去,忙將他推開道︰“朱姑娘,這下可信了?”

    朱九真點頭道︰“你認得我爹麼?”她經此一事,倒是不敢再放肆。

    青書笑道︰“這倒不認得,不過卻久聞其名了。”白觀也道︰“驚天一筆朱長齡,放眼中原,也是極為有名的。”朱九真雙目一亮道︰“真的麼?你們來自中原啊?是除昆侖之外的五大派的弟子麼?我听爹爹說六大派極為厲害,尤其是少林和武當。”白觀忙道︰“其實華山也是很厲害的,在下便是華山弟子白觀。”朱九真對著青書一努嘴道︰“那他呢?看他的武功好像比你厲害很多。”青書笑道︰“在下武當宋青書,功夫不值一提。是白兄的手下敗將呢。”

    見朱九真目光望來,白觀精神一振,謙遜道︰“往事不堪回首,此事不提也罷,不提也罷。”然後又低聲對宋青書道︰“宋兄,恕罪恕罪,此番小弟厚顏啦。”朱九真頗為畏懼的看了一眼宋青書,又看了看白觀,心中忖道︰“爹爹說江湖上這幾個門派執武林牛耳,萬不可得罪了。既然殺不得他們,可要好好的討好一下。”當即微微一笑道︰“瞧你們都髒成什麼樣了。隨我回莊去洗漱一番吧!”又令眾家僕將那右將軍好好葬了,流了一番淚,只看得白觀心中大是憐惜,大贊此女有情有義。青書卻是心中冷笑︰“有其父必有其女,這女子手上的人命只怕不會少了。”

    一行人緩緩上山,頗是沉悶,白觀路途之中不斷搭話,朱九真都只是含糊應付,而對宋青書連出道歉之語,青書拋個理解的眼神,這才讓他好過一些。行至約莫半山腰處,有白牆紅瓦,朱門大掩,樓閣林立,亭台聳峙,看起來極是宏偉。白觀贊道︰“當真好個所在!難怪蘊出姑娘這等人才!”青書也點頭道︰“昆侖偏遠之地,亦有繁華之鄉。”朱九真听二人贊語,不由的心中歡喜,眉開眼笑的有說有笑。到底還是少女心性,之前愛犬之死不到一會兒便煙消雲散了。

    朱九真笑著給兩人解釋朱武連環莊的由來,卻是當年朱子柳之子並武修文逃出生天,見蒙古一統天下之局已定,不由的心灰意冷,于是便避世于外,與當時昆侖掌門何足道比鄰而居,倒也頗是融洽。朱家山莊居其前,武家莊在其後三里之地。

    早有家僕入內稟告莊主有客來訪,而一行人徐徐走進莊中,卻听得一聲嬌笑傳來︰“真姐,這兩個邋遢小子是你新收的小廝麼?年紀也忒大了些,髒兮兮的惹人討厭。”一個男聲道︰“表妹,怎地才回來?咦…右將軍呢?”青書白觀兩人聞聲望去,卻見一個和朱九真差不多大的美貌少女並一個長身玉立的翩翩少年站在不遠的池塘邊上,頗似一對璧人。

    朱九真見他二人神態親密,不由的撅起小嘴,听得那少年這般問話,方才沖淡的悲傷之情又涌了上來,刁蠻勁一發,只指著宋青書哭道︰“他,是他殺了我的右將軍!”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19

第十二章 青翼(上)

    那少年自然是衛璧了,听得這話,上下打量一番青書,見青書和自己差不多大年紀,衣衫破舊,滿面風塵,不由頓起輕視之意。他與朱、武二人一起長大,對她們向來千依百順,又英俊瀟灑,自然引得兩位姑娘芳心可可,心中雖然難以抉擇,但有兩個美貌少女傾慕,心中不免十分得意,一听表妹愛犬死于非命,便想出手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當即喝斥一聲︰“哪里來的小子!竟敢跑來朱武連環莊撒野!”青書原見他樣貌英俊,對其頗有好感,此刻突見此人神色驕橫,十足紈褲模樣,不由的大生厭惡之感,冷冷道︰“武當派,宋青書。”

    衛璧听得“武當”二字,心中一咯 ,近年來武當七俠名聲大噪,在西域也傳了開來,衛璧身為武烈弟子,時常下山采購日常物品,听人說起武當派功夫如何的博大精深,淵深似海,武當七俠是如何的厲害,當時還故作不屑,此刻見青書凌厲眼神,卻不由心下發怵,但佳人在旁,又不能失了面子,當即強道︰“原來是武當派高第,倒是幸會了。”此話一出,氣勢已是大不如前。

    青書見此人虎頭蛇尾,不由好笑,一抱拳道︰“幸會。”也不問此人是誰,向朱九真道聲︰“朱莊主在大堂中麼?在下前往拜見。”徑自向不遠處的大堂走去。白觀當著外人的面,卻是不願失了禮數,也一抱拳道︰“在下華山弟子白觀,敢問公子姓名?”衛璧仿佛找回面子,也拱手道︰“武家弟子衛璧,見過閣下高明。”白觀點頭笑了笑,又問道︰“這位姑娘是?”

    那少女自然是武青嬰,被忽略了這許久,早已不滿,見白觀問她話,一時間對這灰袍胡子拉渣的粗魯漢子大生好感,盈盈行禮道︰“武青嬰見過白少俠。”白觀見她舉止有禮,風姿動人,也是大生好感,心里暗道︰“昆侖山人杰地靈,皆盡如此人物,此行不虛。”幾人便在一旁敘話,白觀彬彬有禮,頗有君子之風,令朱九真等三人俱是好感大生。

    青書一人緩緩而行,便要走入大堂,便見一個藍衫儒生快步走來,握住他手道︰“可是武當派的宋賢佷麼?這一路可辛苦啦!”青書知他內力不凡,耳聰目明,早听到堂外小小紛爭,只道︰“武當後輩宋青書見過朱前輩。”兩人攜手步入大堂,朱長齡呵呵一笑道︰“宋賢佷何須多禮,這般豈不生分了!令尊宋大俠深孚大望,為我武林翹楚,昔年你滿月之時,我恰在中原,也曾去觀禮,令尊氣度雍容,深得我儒家三昧。呵呵,委實令我敬佩不已啊!”

    朱長齡伸袖拂了拂右首第一張長椅,笑道︰“寒舍簡陋,賢佷莫要嫌棄。這便坐下吧。”青書忙道不敢,兩人又客套一番,終究各自坐下。

    青書拱手道︰“久聞‘驚天一筆’大名,今日得睹朱伯伯風采,卻是不虛此行。”心中卻道︰“若非知道你品性不端,恐怕真的被你蒙騙了。”

    朱長齡呵呵笑道︰“宋賢佷和白賢佷一路辛苦,可得在我莊中好好住上幾日。我已安排下人預備花草香湯,待會兒便好好洗漱一番。”此刻白觀也走了進來,听得這話,慌忙上前,恭恭敬敬的便要跪下磕頭,朱長齡忙起身,將他扶起道︰“當年令尊風采超卓,朱某早是傾慕不已,只是天妒英才,令尊竟為明教所害,武林正道無不扼腕嘆息,今日得見‘斷水劍’後人,卻是不勝欣慰,白賢佷如此多禮,卻是看不起朱某人了。”

    白觀听他提到父親,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看這朱長齡的目光已如敬視長輩一般。青書看得心中冷笑︰“這朱長齡拉攏人心的本事,委實一流,需想法子讓白觀不被他蠱惑。”

    幾人分別坐定,朱長齡笑道︰“宋賢佷,白賢佷,小女想必已和你們分別介紹了,那位是武家莊莊主武烈之女武青嬰,那位是其徒衛璧,也算是我西域一帶難得的俊杰了。”

    白觀穩定了情緒,含笑道︰“兩位小姐風姿如玉,衛師兄一表人才,昆侖山人杰地靈,當真羨煞旁人。”他這話說的客氣,若平常也就罷了,此刻朱長齡在此,朱九真等三人雖覺此乃實話,卻也不得不連稱不敢。

    朱長齡呵呵笑道︰“小女刁蠻任性,可比不得武烈莊主調教出來的弟子,她此番出外溜犬,沒得罪兩位賢佷麼?”

    青書、白觀俱是一愣,還未說話,朱九真卻不滿道︰“爹爹,我好幾位將軍都被他們打死了。你還說我得罪他們!”朱長齡冷哼一聲,怒道︰“你倒還好意思說了!都怪你娘這般縱容于你,昆侖山附近有多少人為你惡犬所傷!好在兩位賢佷身手不凡,沒被你傷著,否則宋大俠、鮮于掌門怪罪下來,你如何擔當的起!”

    白觀忙道︰“朱伯伯切勿動怒,朱姑娘對待群犬尚是有情有義,何況于人?她心地善良,切莫听信小人之言,冤枉了她啊。”青書听得心里吐血︰“情人眼里出西施,古之人誠不我欺。”

    朱長齡哼一聲道︰“看在白賢佷為你求情的份上,便不重罰于你。你禁足一月,不得出府,否則你那勞什子‘靈獒營’中一干畜生,我都給盡數殺了!”

    朱九真不明一向疼愛自己的父親為何如此作為,听得這話,兩眼含淚,水汪汪的好不委屈。白觀心中看得大為憐惜,但人家家事,倒也不便插手,正欲言又止之間,一個黑衣家僕進來稟報道︰“老爺,花草香湯都已備好了。”

    朱長齡笑道︰“兩位賢佷,我領你們去各自臥房沐浴。”

    穿廊過閣,亭台間綠草茵茵,假山奇石,一池如碧,當真豪門大戶。兩人隨朱長齡來至西廂,朱長齡笑道︰“左首那間廂房還煩白賢佷屈就,宋賢佷便與白賢佷比鄰而居,如何?”兩人點頭道︰“如此甚好,勞煩朱伯伯了。”朱長齡笑道︰“哪里。簡陋之處,兩位賢佷切莫見怪。”

    又客套一番之後,兩人方才進廂房沐浴。

    半個來月邋遢過了,這一洗澡,便足足洗了一個多時辰。青書兩人出來之時,俱覺神清氣爽,好似整個天也突然間開闊不少,白觀更是仔仔細細將下巴上的胡子拉渣刮了個一干二淨。朱長齡早備好了新衣,兩人穿上,莫不如訂做的一般。

    兩人互相一番打量,又是齊齊一笑,青書邊走邊道︰“白兄,你對那朱九真動心了麼?”白觀听得這句,扭捏道︰“我初時見她,便覺就是為她死了,也是心甘情願,這算不算動心,我卻不知道了。她殺我的話我定然毫無怨言,但她若是要殺你,我卻不能袖手不管。”

    青書听得這句,搖頭道︰“白兄,你以後盡量離她遠些,這女子縱容惡犬,殺傷人命,是一眼可看出之事,白兄當惜身,切勿為了這等女人身陷險境。”

    白觀嘆道︰“我又何嘗不知,只是心里頭砰砰直跳的,哪里有心思去想那些事?便是知道她手上有多條人命,我心里也生不出絲毫的厭惡來的。”

    兩人都是沉默,青書驀地展眉一笑道︰“白兄,不說這等氣悶話了。且再行論道一番,可敢?”白觀微微一笑道︰“如何不敢?”兩人走至大堂中坐下,再喚了家僕通報朱長齡,而後便是幾句玄學道藏,儒家經典,字里行間機鋒滿是,倒不覺時間流逝。

    卻听青書道︰“道德經寥寥五千字道盡天下至理,無為而有,損益得失之間,原不該太過計較的。是以隨性而為,每讀是書,均有所悟。”

    白觀听得順耳,撫掌吟詩道︰“河薄星疏雪月孤,松枝清氣入肌膚。因知好句勝金玉,心極神勞特地無。”這詩乃是唐末禪宗巨擘貫休大師所做,與陸游的“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一句有異曲同工之妙,大抵說的,還是隨意適性,行雲流水之意境。

    啪啪兩聲,朱長齡緩步而入,卻听他笑道︰“青書賢佷一番論調精奧高妙,而白賢佷這詩應情應景,兩位賢佷家學淵源,朱某居化外之地,竟是今日方見中原高第。”兩人見朱長齡走入,忙站起施禮,朱長齡呵呵一笑道︰“適才風塵滿面,卻是明珠蒙塵了。這一番滌塵蕩俗,方還原本來面目。兩位賢佷一表人才,武功學識,風采氣度俱佳,卻是武林之福。”

    兩人各自謙遜了幾句,朱長齡笑道︰“真兒她正隨青嬰衛璧他們後園中戲耍,兩位賢佷若有意,不妨去尋他們。”白觀道︰“那小佷便不打擾了。”又拱手道︰“宋兄,咱們一塊去吧?”也不等青書答話,起身飛一樣的去了,青書見他去的匆匆,無可奈何的嘆口氣道︰“朱伯伯,小佷也告退了。”朱長齡含笑點頭。

    青書信步漫游,見這座府邸委實極大,修飾精巧細膩之處,較之甦州園林竟也不遑多讓。正悠然間,忽地听到幾聲嬌喝,循聲而往,便見朱九真與武青嬰二人在場中如翩然起舞一般,斗的十分激烈。衛璧和白觀站在一旁,作壁上觀。

    朱九真翩然縱躍間,指尖斜斜一指,攻向武青嬰右肩“肩井穴”,衛璧見了不由的驚呼道︰“師妹小心,這是‘一陽指’!”

    青書听得這聲,全身一震,目光再也離不開朱九真指尖。卻見這一陽指施展開來,矯若游龍,飄逸不群,手指飄忽間恍如山間高士,卻不符段家歷代為皇流傳下來的王者氣質。朱九真听到衛璧提醒武青嬰,不由的微嗔薄怒,惱怒間招式又加快幾分,催動內力,運至指上,發出嗤嗤輕響。

    他看得連連皺眉,這朱九真不過略通“一陽指”皮毛,便強運內力于指上,只怕于手臂上諸處穴道均有損傷。再看向武青嬰,卻見她身法忽地一變,腳踩奇步,衣帶飄飄,倒也頗為好看,手指輕拂,也是用的一套指法,只是多有滯澀,也不大純熟。衛璧又道︰“表妹,師妹這套是‘蘭花拂穴手’,你小心些。”兩人比斗間目光卻始終不離衛璧白觀二人,听得衛璧這般說,朱九真眉開眼笑,武青嬰冷哼一聲,招式加急,倒也曼妙可觀。

    青書在遠處看得大是搖頭,暗道這兩人功夫比之六大派普通三代弟子都多有不如,這衛璧只怕好不到哪里去。心中忍不住喟然長嘆︰“大理段氏、桃花島傳下的功夫何等博大精深,他們不知刻苦鑽研,發揚光大,卻用此等神功來爭風吃醋,無怪乎如今武學衰微,愈發沒落了。”

    朱九真驀地嬌喝一聲,指尖一凝,迅捷無倫的往武青嬰腰間點去,這“一陽指”精微奧妙,認穴之準,天下無雙,縱然朱九真初學,也不可小覷,武青嬰躲閃不及,被一指點中笑腰穴,登時捧腹哈哈大笑,怎麼也止不住。

    朱九真一招得勝,嘻嘻笑道︰“表哥,白公子,這一手‘一陽指’功夫還過得去吧?”白觀換了身裝束後恍若濁世佳公子,朱九真向來以貌取人,見此俊秀人物,也是心中一喜,之前的種種不快都給拋去,是以得勝之後,表哥之後加了一個白公子。

    白觀听得武青嬰嬌笑不斷,直把眼淚給笑了出來,氣息也漸漸不順,頗為擔心這姑娘會不會笑岔了氣,正欲上前助她解穴,但听得朱九真一問,當真是什麼事都拋向九霄雲外了,他由衷贊道︰“朱姑娘招式精奇,指定乾坤,的確大家子弟,不同凡響。”衛璧卻急急跑到武青嬰身旁,將她扶起,運力欲解開她穴道,連試幾次,卻始終解不開,他師兄妹之間觸踫身體,倒也是事急從權。此刻毫無辦法,不由的開口央求道︰“表妹,幫師妹解了穴道吧!”

    朱九真看了看衛璧,見他一臉惶急,又看了看白觀,嘻嘻一笑道︰“表哥也曾學過這‘一陽指’,便幫青嬰妹妹解了穴嘛!”衛璧強笑道︰“我學得哪有師妹精深……”朱九真將臉別過,自顧與白觀聊天,不去理他,衛璧一時間極為尷尬。

    白觀這一刻只覺快活無比,任他何等聲音何等事物都是充耳不聞,視而不見。衛璧正手足無措間,卻听得一個聲音緩緩道︰“我為她解穴吧!”大袖一拂,柔柔一股勁力涌出,透體而入,武青嬰登時止住笑聲,拭去臉上淚痕,抬頭見宋青書衣冠瀟灑,面目俊逸,完全不同于初見之時那般風塵滿面,不由的臉色一紅,低聲道︰“多謝宋公子。”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20

第十三章 青翼(中)

    衛璧見青書舉重若輕,袍袖一拂間便解開武青嬰穴道,心中大是驚駭︰“這人武功好高。”但高在何處,卻一點也說不上來。又見青書面如美玉,目似明星,鬢若刀裁,衣冠瀟灑,風度翩翩,儒雅非常,宛然魏晉狂生,直似瀟湘才子;有生以來竟第一次不由的自慚形穢。

    卻听青書道︰“武姑娘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武青嬰一雙妙目定定盯著青書,好一會方才挪開,嬌怯怯的道︰“宋公子武學深湛,真是人中龍鳳呢。”青書對她目光處之泰然,淡淡道︰“姑娘過譽了,這幾下把式還入不了方家法眼。”

    衛璧見師妹目光一下子便被青書吸引過去,一時間也不由心底發酸,醋意橫生,再看向朱九真,卻見朱九真惱怒的瞪了青書一眼後,看也不看他,便又同白觀聊的十分歡恰。

    十三四歲的少女正是心性多變的時候,但凡少女皆愛幻想,腦中出現的,都是那些偏偏濁世佳公子,倚長劍縱橫江湖,意興飛揚,傲視群倫的場景。而當一日夢中的佳公子驟然出現在眼前之時,那份迷戀崇拜之情,溢于言表也就不足為奇了。

    青書一手功夫幾乎震懾住了朱家所有人,家僕同朱長齡描述這場景時,朱長齡幾乎是立馬便決定拉攏二人。而之前青書又曾自稱比武輸給白觀,朱九真自然信以為真,以為白觀武學修為極高,只是看她美貌方才沒下重手,心中已是頗覺異樣,待得白觀梳洗過後,衣冠楚楚的走到她面前後,她竟是突然忍不住想在他面前顯示自家功夫,于是便有了適才兩女看似毫無緣由的比武。

    武青嬰和青書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獨剩衛璧一人尷尬的站在旁邊,似乎很不習慣這般被冷落,衛璧極為惱怒,冷哼一聲,甩袖而去。

    兩女卻不理他,幾人走在一處,尋了一處涼亭坐下,和著微風朗日,談天說地起來。白觀更是一展辯才,十余年養氣修儒的功夫顯現出來,端的遠見卓識,氣度不凡。朱家世代書香,雖有練武,但練武之前,必將四書五經讀熟,也必須練好書法,是以朱九真雖然年幼,倒也知識淵博,若非任性刁蠻了些,儼然便是一個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此刻她听到白觀侃侃而談,以前認真讀過的經史子集一下子便有了用武之地,兩人竟是越聊越投機。

    青書在一旁听幾人聊著,偶爾也插口談論幾句,但有所問,武青嬰無所不答,到後來又學問轉向武學,朱武二女嘴上侃侃而談,卻是將朱武兩家家傳武學俱都如數家珍一般道出。朱家家傳的“一陽指書”判官筆法,乃是昔年朱子柳結合自身書法修養所創的一套高妙武學,寓意于招式回轉之間,飄逸絕倫,宛若山中高人,恍如無雙雅士,卻與昔年的“一陽指”的煌煌然皇者之風大相徑庭。一同傳下的自然還有“一陽指譜”,這套南帝問鼎五絕的絕學,保存的也十分完整,只是朱家世代書香,少了雍容氣度,習這高妙武學卻不能得其精要。更有“段家劍法”可謂段式一脈武學,除卻“六脈神劍”,便都由這朱家代代相傳了。

    而武家一脈的武學較之朱家卻是更多,武修文當年師從郭靖黃蓉,身兼“東邪”“南帝”“北丐”三家絕技,雖然悟性不足,功夫未練全,但傳承下來的,卻十分廣博︰全真教的內功,桃花島絕技“蘭花拂穴手”“落英神劍掌”,丐幫的“降龍十八掌”中的前九掌,大理段氏的“一陽指”等等,俱都傳了下來,只是如此歷經數代,每代莊主都貪多務得,總想把所有絕技練全了,到頭來卻各門武學學得都不過了了,頂多算個二流高手。這一代莊主武烈卻是頗有計較,專攻“降龍十八掌”,已將掌法練到一個頗高的境界,但內力卻是不足,遇到高手也只有敗退一途。

    青書從武青嬰口中得知這朱武兩家各自傳承武學,心中也是大嘆其這兩家所傳之博之妙,放眼江湖,也是極為了得的了,縱然較之六大派,單那一門“一陽指”,也未必輸了去。但朱長齡、武烈二人,雖說武功也算了得,但較之各大派掌門而言,連功夫最差的鮮于通都未必能勝過。

    他心中大是感慨,低頭沉思起來,恍若有悟︰“當年朱子柳的武功修為也算極高了,能寓書法于武學,只怕較之爹爹也未必弱了去。只是這麼創下的武學之中帶了點點書香氣息,與‘一陽指’指法本身的堂堂正正,氣度雍容卻是完全不和。武青嬰說朱家祖訓有言,練武之前,先習書法,自然而然的走向朱子柳的老路,這條路並非不是正道,只是後人悟性不足,書法未練到高妙境界,轉而習武,自然而然,那‘一陽指書’也練不到揮灑從容的佳妙境界,‘一陽指’也畫虎不似反類犬;而當年武修文修煉的主要是洪七公一脈,走的是剛猛一路,‘蘭花拂穴手’‘落英神劍掌’這等飄逸武學,自然無法貫通,而‘一陽指’那溫潤如玉般的王者風範,修至高深處更非易事,武青嬰適才感嘆,武家上一代家主窮其一生修煉‘一陽指’絕學,也不過練到‘四品’境界而已。”

    想到這里,青書眼前一亮,豁然間悟到了什麼︰“原來無論多麼精妙的招式,都不過是到達彼岸的一條船而已,在真正的高手面前都如一張薄紙一般一戳即破。武學之道,領悟到高妙境界後,寓意其中,將這套功夫真正變為自己的;然後進而精修,如太師傅這等大宗師,舉手投足皆合大道,隨意出手,便能令人無從抵擋。”他這般想著,無形之間跨出了至關重要的一步。

    正如一位禪者所說,自己帶不走,別人能搶走的,是錢財;自己帶不走,別人搶不走的,是學問;自己能帶走,別人搶不走的,是智慧。

    天下間人忙忙碌碌,為生計營營,在佛家看來是大苦。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各行各業所蘊藏的大智慧,卻少有人看得到。武學亦同此理,末流者拼的是招式精妙;二流者拼得是內力筋骨;而上乘者拼的,卻是自身的智慧了;至于大宗師,往往談笑間氣度展現,不戰而屈人之兵,比拼的,卻是自身氣度修養了。

    青書悟到這層,以前讀過的道藏玄學,練過的琴譜曲譜,一下子都仿佛活了一般。他閉上雙眼,袍袖無風自動,似乎是與天地契合了一般,方圓十丈之內,風吹草動,蟲鳴鳥叫,都能知覺。武青嬰見他閉上雙眼,一時間不由極為好奇,連叫兩聲“宋公子”,卻不見答應,朱九真、白觀二人也察覺到青書的異樣,一齊圍了過來,見青書神情安泰,周身卻散發出一股莊嚴肅穆之氣,竟令三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原來青書突然運轉純陽無極功,周身毛孔張開,真氣漸行漸進,輪回游轉于諸大陽脈之中,驀地丹田一跳,一股粗大熱流從小腹上升,與游轉在陽脈之中的真氣合為一處。青書心中一動,想起張三豐說過,內力修習到一定境界,便有一道關卡要過,武學高明之士形容為“餓虎跳澗”,便是丹田中忽生熱流,而後行功貫通大穴,以致內力大進。這情形青書在劍冢經歷過一次,發出如龍吟一般的嘯聲,但他內力畢竟有得蛇膽之助,非自己辛苦修煉而來,也沒來得及錘煉,此刻忽然悟到一些道理,不由自主的想到道藏中煉氣竅要,竟是又生出一道粗大熱流。青書按捺住驚喜,含胸拔背,全身放松下來,運使純陽無極功,導引真氣貫通任脈中數處大穴,那道熱流溫潤之處,一如溫泉,而激進之處,又如野馬,奔騰急進,勢如破竹一般貫通任脈,方才力竭。青書只覺遍體舒適,發聲長嘯,周身涌出一股氣流,白觀三人措手不及,竟被推開三尺有余,險些一跤摔倒。

    這一嘯卻不似劍冢之時那般威猛,卻恍如清風拂面,月照大江,雖然清越柔和,卻無處不在。朱長齡此刻正在書房中寫字,听到這聲,心中咯 一下,筆下頓了一頓,留下老大墨跡。他眼中盡是不可思議,心中駭然︰“是子柳公手跡中言道的‘餓虎跳澗’‘龍入大海’的境界!這嘯聲是白、宋兩人誰發出的?”他急急推開門出去,顧不得風度儀表,一溜小跑的就向循聲而去,不多時便到那涼亭之側,便見白觀等三人一臉驚駭的望著端坐亭中的青書,心中更為駭異︰“宋遠橋有子如此,自己又到了什麼境界?武當一派上下,果然深不可測。”

    青書行功完畢,收束氣息,將真氣緩緩納入丹田,便覺丹田中所積真氣又渾厚許多,心中一喜,一振衣袖,睜開雙眼,便見周圍三人一臉詫異,遠處的朱長齡更是滿面驚駭。

    朱長齡快步走近,盯著青書的雙眸,只見一片溫潤,當即急切問道︰“青書賢佷,你內力修為到了‘龍入大海’‘餓虎跳澗’的境界了麼?”青書輕輕點頭道︰“適才見兩位小姐比斗,突有所悟,行功之下,不料有此收獲,卻讓朱伯伯見笑了。”朱長齡面色怪異,一拉住他手道︰“你隨我來。”也不管不顧目瞪口呆的三人,徑自拉著青書走了。

    青書隨他走到一間書房,便見朱長齡將門合上,走到書櫃前,在第二層處旋開一個小小鐵環,便听得“吱呀”一聲,一陣刺耳聲音傳來,書櫃緩緩向兩邊移動,木質地板之上便似是陡然間多了一張嘴一般,層層階梯延伸到一片漆黑。

    朱長齡點亮一個火折,對青書說聲︰“青書賢佷,我未料到你內力練到如此地步,這里有一樁事求你相助,且隨我來。”當即屈身向下走去。青書略微猶豫,也屈身走了進去,便隨著朱長齡往前走去。昆侖山長年積雪,這一條秘道中卻是十分干燥,蜿蜒扭曲,十分漫長。約莫走了半盞茶時光,朱長齡驀地駐足,一拉壁上鐵環,青書耳聰目明,隱隱听到吱呀一聲,想是那書櫃又合了起來。朱長齡道︰“賢佷,前邊不遠處乃是我朱家藏書之處,出去之後,切莫將此處秘密泄露。”青書摸了摸腰間長劍,點了點頭,卻未多說。

    兩人一路前行,青書驀地耳朵一動,似是听到什麼,當即駐足不前,朱長齡覺身後有異,便問道︰“怎麼了?”青書功運雙耳,但除卻朱長齡與自己兩人的呼吸,竟是再也听不到絲毫聲息,不由暗自納悶,嘴上道︰“沒什麼,朱伯伯。”兩人又走了約莫半盞茶時光,終于到了一間石室模樣的密室,朱長齡推開門,道聲︰“青書賢侄,請進。”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21

第十四章 青翼(下)

    這間密室想必久未有人來,灰塵甚重,這一推開石門,頓時煙塵四起,朱長齡撢了撢長袖,將灰塵掃開,好一會兒方才塵埃落定。兩人走入其中,朱長齡用火折子將密室之中燭台點燃,昏暗的密室頓時明敞起來,便見三面黝黑的牆壁,在火光下泛著幽幽寒光,竟是精鋼鍛造;右首有三排書架,俱都堆滿了書;左首牆壁貼著一張佛像,佛像之下是一張案幾,幾個空盤擺在上面,布滿灰塵,案幾之下有兩個蒲團,想來之前有人時常在此誦經禮佛;而密室中央,擺著一張石桌,兩只石凳;正北面卻是一張木床,枕頭被褥都已撤下。

    青書細細打量著密室中的一切,心中暗道︰“這朱長齡帶我來此,卻是為何?總不可能真有事要我幫忙吧?”摸不清朱長齡打算,當即輕輕踱步,右手按住長劍,左掌掌心運力,暗自戒備。

    朱長齡卻是忙忙碌碌,快步走向那三排書架之間,埋頭仔細的找著些什麼。卻絲毫未曾注意青書異樣。

    青書走到石凳旁邊,一拂長袖,一股氣流輕輕將灰塵掃開,正欲坐下,卻听朱長齡哈哈笑道︰“是在這里!哈哈!我果然沒記錯!”青書舉目望去,便見朱長齡好似一個小孩一樣的手舞足蹈,不由的好笑。朱長齡對他一招手道︰“青書賢佷,你過來,過來!”

    青書暗自戒備,緩緩走了過去,便見朱長齡蹲在第三排書架之後,神態專注,不由的也靠了過去,眼神一瞟,見鐵壁中間似乎嵌著什麼東西,與牆壁磨合無間,側面看去,便如鏡子一般平整,沒有絲毫凹陷或凸起。

    朱長齡一把拉住青書,語重心長的道︰“賢佷啊,這間密室是我朱家歷代先祖閉關禮佛修煉之所,是我朱家自遷徙至此便存在的。你也知道,先祖子柳公師從當年的‘南僧’一燈大師,于佛學經典的體悟自是不同凡響,其子雲嵐公晚年亦是參禪悟道。而朱某人幼承庭訓,于佛法一道也頗有心得,參禪修儒數十年來,從未間斷……”青書皺眉道︰“朱伯伯,這和青書有何關聯?”朱長齡道︰“賢佷,子柳公乃是一等一的愛書之人,當年雖然殉城襄陽,但卻囑咐其子雲嵐公護住經典書籍,攜其手跡,尋一處安樂之地,流傳開來。先祖于是將三部經典在一方鐵盒之中,一為梵語《金剛經》,一為《楞嚴經》,另外一本……卻是武學秘籍了。”

    青書听得心里冷笑︰“什麼佛經,根本就是沖著那武功秘籍來的!”嘴上卻道︰“朱伯伯,你把我喚來,不會是只為了說這些吧?”

    朱長齡盯著他看了一會,見他面色平靜,眼神如常一般清澈,當即笑道︰“先祖遷至此處之後,十年來風平浪靜,但有一日一個極為厲害的敵人來襲,先祖敵他不過,只得暗自退守密室,為求保險,不令經典毀失,便用十日之功,將那鐵盒…用一個極為精巧的機關…封在這面牆中。若有人強行取出,觸動機關,只怕會讓整間密室坍塌,所以只能純以內力吸出…”

    青書听得心中恍然,卻淡淡道︰“那朱伯伯你將它取出便是,此行喚我過來,可是一同研習佛法麼?”朱長齡神色尷尬,強笑道︰“賢佷,你若幫朱伯伯取出鐵盒,朱伯伯將那冊秘籍借你參閱三天好麼?呵呵…我內力修為不夠,卻是取不出來。此事,還需勞煩青書賢佷神通…”

    青書淡淡“哦”了一聲,朱長齡大喜,忙讓開身來,道︰“賢佷,還請施展神功,將那物事取出!”青書早知這朱長齡乃過河拆橋之輩,自己若取不出這鐵盒,朱長齡為了不泄露這秘密,以免招來高手取盒,勢必殺人滅口;若是自己一取出這鐵盒,他也必定有極為毒辣的手段對付自己,當即緩緩走向那鐵盒,心中卻在思量對策。

    原來這朱長齡的先祖的確保管這鐵盒,只不過這鐵盒乃是他人之物。而這鐵盒中放的三卷書籍,其中一卷乃是一本驚天動地的絕世武學。朱長齡自接管山莊那日,從父親那里得到這個消息,便對著那鐵盒試了不止百次,這牆壁被精鋼覆蓋,極是堅固,朱長齡也不敢觸動機關,只能運使內力吸取,鐵盒卻是紋絲不動。自此他勤修不止,每當內力有所進益,便入一次密室取那鐵盒,卻每次都無功而返。朱家幾代修習的乃是大理段氏一脈的內功心法,本是極為高明的,但有個壞處,初時進境極快,幾乎一日千里,但越至後來便越難,想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除卻機緣,便需要極強的毅力了。是以這般傳了四代,竟是無人能修煉出深厚內力,也自打不開鐵盒中封存物事。朱長齡為人好投機取巧,初時修煉這功法,只覺天下之大,大可去得,便從昆侖山西入中原,一路上倒也行俠仗義,見當時中原頂尖的少年英俠也未強過自己多少,一時間頗為自得,但返回昆侖山之後,內力竟是再無絲毫進益,偶爾突破,增長也是極小,連武烈的內功都漸漸追趕上來,他加倍努力之下,倒也打通了幾處大穴,但自那次之後,卻是再也沒有進步過。

    這次見青書年紀輕輕,內功修為竟是達到“餓虎跳澗”“龍入大海”的境地,心中又驚又妒,一時間對那鐵盒中驚世武學的渴望竟如熄滅了十余年的火焰一下子騰了起來一般,幾乎在一瞬間,他便決定帶青書為他取出鐵盒。這中間並非沒有道理,一來武當派聲名甚好,本派武學便已幾乎是天下之冠,根本不覬覦其他派別武學,在不知道這本秘籍是何等樣厲害的情況下,以青書的高傲,完全不會生出不良之心;二來呢,青書初入江湖,不似其他高手一般久經歷練,經驗豐富,容易暗算得多,風險也就小的多,而他唯一的伙伴白觀也在自己莊中,設下陷阱也不難擒住。轉念間打定主意後,朱長齡便做了這個決定。

    青書緩緩走到牆邊,伸手一摸,便知這鐵盒通體嵌入牆中,契合的極為嚴密,若非仔細看,壓根就看不出來,遑論借力取出了。他幾乎是瞬間便想道︰“這鐵盒除了純以內力吸出,當真是別無他法取出了。”右手默然按在腰間長劍之上,左手運使個吸字訣,按上鐵盒露出的側面,運力一吸,猛听得喀嚓一下,竟是微有松動之勢。

    朱長齡面現喜色,連連道︰“青書佷兒,加把力,加把力!”青書听得心中冷笑,功運雙耳,凝听朱長齡動靜,手上運力,又是喀嚓一聲響動,卻始終拔不出來。朱長齡急道︰“怎麼?取不出來麼?”

    青書道︰“似乎是里邊被什麼東西卡住了,所以吸不出來。”朱長齡“啊”的一聲道︰“賢佷,這間密室三面牆壁都以精鋼覆蓋,里面卻是昆侖山腹,我卻不知有何物卡住這盒子,想必是先祖設下的巧妙機關,你再加力試試!”青書默然,驀地將左手拿開,又一掌印在鐵盒之上,內力到處,直令這牆壁都是一震。但又將手搭上運力吸取時,卻仍是喀嚓作響,那鐵盒卡在那處,就是沒有絲毫出來的跡象。

    青書心中不耐,正欲強催丹田真力,卻不知怎地,突然想到張三豐所說的“神意不覺,綿綿如縷,不斷不續,意在勁先。”,心頭一動,左手放下,又重新搭上鐵盒,仿佛握住長劍一般,閉目良久,仿佛感覺到鐵盒後部有兩塊奇形物塊插入,當即運力一震,剛勁涌出,那物塊紋絲不動,只稍稍震顫一下,青書一皺眉,掌心吐出一道剛勁,然後飛快的向下一旋一縮,又是涌出一道柔勁,剛柔並濟,一正一反,那兩物塊登時便被這兩下勁力絞斷。他心中一喜,運力一吸,那鐵盒便被吸出一寸有余,朱長齡大喜道︰“成了!成了!”說著左手往懷中探去。

    青書卻似乎沉浸在這奇妙境界之中一般,將那鐵盒一寸一寸的拔出,驀地一聲桀桀陰笑響起,又一陣破空之聲傳來,青書反應奇速,左手抓起鐵盒塞入懷中,右手拔出腰間長劍,回身一轉一圈一刺,三招一氣呵成,渾然全無破綻。

    便听得一聲驚呼,一聲慘叫,便見朱長齡捂著手掌,鮮血長流,口中慘呼,地上落著一蓬鐵蒺藜,泛著幽幽藍光,顯是淬了劇毒;而一道青影輕飄飄落在石桌之上,飄過之地,便連燭火都沒動上一動。

    朱長齡見得那人,也顧不得手掌被一劍刺穿的劇痛,登時驚呼起來︰“你是青翼蝠王!”青書听得這話,也是悚然一驚,定定望著石桌上站立的男子,只見他一身青袍,瘦長臉頰,膚色蒼白,面貌倒不是如何出眾,心里已有八九分信了,冷聲道︰“你是韋一笑麼?”

    韋一笑桀桀笑道︰“正是明教青翼蝠王到此,爾等二人還不束手就擒?”

    朱長齡痛的直吸冷氣,听得這話,忍不住問道︰“你,你是怎麼進來的?”韋一笑撇撇嘴道︰“從那小子上山起,我跟了他一路,你說我如何進來的?”

    青書冷笑道︰“你跟我作甚?”心中卻是暗自驚駭,以自己這般修為,都未曾發現後邊跟了個人,那人的輕功修為,委實可怖可畏。想來適才在秘道之中听到的那絲聲響,便是此人發出的了。

    韋一笑陰陰一笑道︰“你乃武當弟子,我是明教法王,你說我跟你作甚?不過你這小娃娃年紀輕輕的,內力修為卻是當真了得,我一路沒有出手暗算,卻是怕一擊不中,卻不料這一路跟下來,竟然有意外發現!哈哈,小娃娃,你想怎麼個死法?把盒子交出來,說不定還能留你一條全尸。”青書冷哼一聲,收劍護住胸腹,卻不言語。韋一笑見他如此,贊道︰“不驕不躁,不卑不亢,正道之中竟然出了這等人才!”轉頭對朱長齡笑道︰“閣下暗算傷人,卑鄙無恥之處與我明教頗有相似之處,不若入我明教?”朱長齡被他目光一掃,心內一寒,听得這話,怔忡了老半晌方才賠笑道︰“韋法王有命,不敢不從。”

    韋一笑“呸”的一聲,啐道︰“我明教中哪一個不是響當當的好漢!你方才若是硬氣一些,說不定老子還饒你一命,這時候卻是休想了!”足尖一點,如一只巨大蝙蝠似的飄起,縱身向朱長齡撲去,伸出右手便是一掌印去。

    朱長齡不料他說打就打,不由的大驚失色,這四大法王俱是成名二十余年的人物,一身武功之強,放眼江湖也沒幾人敵得過。心中已然起了畏懼之意,腳步一錯,便要躲開來掌。韋一笑何等輕功,凌空一個轉折,掌勢一縮一放,又向朱長齡襲去,這一掌時機極巧,恰在朱長齡舊力已斷新力未生之際,避無可避,朱長齡無法,右手一圈一縮護住胸腹頭臉,將被刺穿的左掌迎上,看這架勢,竟是欲以一條手臂換這一命。

    他平生養尊處優,少有搏殺,何曾遇過如此險境,一時間不由的緊閉雙眼,咬牙等待手臂斷裂撕心裂肺的痛楚,不料卻听得韋一笑一聲怒喝︰“小娃娃不知好歹!這人適才暗算于你,你竟也救他?”朱長齡睜開雙眼,便見青書振起長劍,淬起一串精芒,夭矯縱橫,圈轉如意,與那韋一笑的難解難分。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21

第十五章 被擒

    青書听他這話,冷笑道︰“你乃明教法王,我是武當弟子。你說我救他作甚?”感受到懷中鐵盒,心中卻是另有打算。韋一笑听得這話,驀地縱身飄開,落在不遠之處,面色極為古怪。青書將長劍揚起,筆直指向韋一笑︰“你我好好打一場,如何?”韋一笑目光閃爍,桀桀一笑,又展開身法,向青書撲去,青書釄然不懼,腳下“梯雲縱”使出,刷刷刷連攻三劍,凌空四轉,攻向韋一笑。

    韋一笑空中一個轉折,避開來劍,身法展開,宛如一只青色巨蝠,在這石室之中高低騰挪,縱躍自如,速度之快,幾乎令人目不暇接。青書“梯雲縱”身法雖然高妙,此時也是跟之不上。但見掌風霍霍,寒氣襲人,青書被他一輪攻勢打得措手不及,只得回劍防守,兩人翻翻滾滾,竟是拆了三十余招,他守的緊密,韋一笑久戰不下,心中焦躁,當即冷笑一聲,忽地又一轉身,忽忽兩掌擊向朱長齡,朱長齡早有防備,但覺寒氣襲來,忙縱身避開,韋一笑方欲追擊,一柄長劍便如毒蛇吐信一般刺到,他心中火起,揮掌擊在劍脊之上,將青書來劍擊偏,怒道︰“小子!這人陰險狡詐,你也救他?”

    青書朗聲笑道︰“韋法王功夫高則高矣,但舍強擊弱,卻非好漢所為。”韋一笑長眉一揚,冷道︰“小子,我看你是條漢子。本欲先殺他,再殺你,此刻你先走一步,閻王老子那里,莫怪我沒給你留情面。”青書一振長劍,揚聲道︰“誰勝誰負,還未可知。韋蝠王縱然成名多年,也未必能勝過我這等後生小輩。”韋一笑臉上青氣一閃,冷笑道︰“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麼?我韋一笑久不在中原走動,名頭都快被人忘光了吧!小子,不得不說,你內功修為之高,已然勝過我許多,也的確有囂張的資本。但生死拼殺不同于擂台比武,我要殺你,也不過百招之事,多說無益,接招吧!”兩人隔著三丈距離,韋一笑凌空拍出一掌,飄身縱出,青書但覺一陣陰風涌來,不過晃眼間,便見韋一笑已在身前,刷刷刷連拍出三掌,後勁推前勁,如浪潮一般層層疊疊,青書但覺掌風如排山倒海一般,堆疊而來,心中一驚︰“四大法王威震江湖,果然名不虛傳。”此刻方知這韋一笑非但輕功了得,便連內力修為也是非同小可。他不敢硬接這四掌之力,只得向右閃過,殊不料韋一笑早已料到,仗著輕功絕世,先他一步佔住右首方位,又是呼呼兩掌拍出,寒氣襲人。

    青書一掌迎上,兩人雙掌交接,韋一笑臉上一青,嘿然冷笑一聲,身法展開,繞著青書狂奔起來,一掌一掌內力縱橫,陰寒迫人,他輕功當世無雙,出手自然快不可言,青書被他壓著打,只有余力防守,卻絲毫無進攻之能。

    青書被打的火起,“純陽無極功”運轉一匝,陡然大喝一聲,不管右側來掌,右手握劍刺出,左掌一圈,再一縮,而後向前擊出;右劍左掌,竟是這般使出了張三豐心與意和而創制的“倚天屠龍功”中的“至”字訣。韋一笑見得長劍刺來,冷笑一聲,飛快向右邊閃去,卻不料青書左掌一圈一縮,蘊含“純陽無極功”的一掌擊出,韋一笑但覺掌風和煦,溫潤如玉,但期間蘊藏的真力卻委實不可小覷,此刻他避無可避,又不敢硬接,卻臨危不亂,皆因他輕功之強,委實是到了不可思議的境地,舊力已斷心里未生之時,尚能足尖一點,豎掌在胸,飛快向後掠去。

    青書冷笑一聲,飄身向前,速度之快,竟是趁著韋一笑用勁不足,突然追上了韋一笑,右手一抖長劍,劃出一個微妙的弧度,似慢還快的刺出一劍,韋一笑見他追上,已覺不可思議,此時這一劍刺過來,竟似覆蓋了所有方位,無論向東南西北哪一方閃躲,都會被刺中一般。韋一笑神色凝重,自知輕敵,當即氣凝雙掌,竟是直掠上前,身子一轉,雙掌貼上長劍,用上了綿掌中的“滑”字訣。

    卻不料青書這一劍乃是在劍冢觀摩張三豐凝思太極劍而後模仿而成,雖遠不及真正的“太極劍”那般圓轉如意,但轉折之間,也非直來直去,出劍本帶弧度。韋一笑出手雖然快不可言,但他用雙手貼住長劍那一刻,青書便已知覺,當即長劍一側,劍鋒一轉,在韋一笑手掌上輕輕刮了一下。

    這獨孤求敗當年所用之劍何等鋒利!韋一笑血肉之軀,登時被刮了兩塊肉下來,登時慘呼一聲,卻目露狠色,全不後退,飛身掠過這三尺青鋒之距,雙掌帶著柔韌寒勁,印向青書胸腹。

    青書不料他竟然如此拼命,右劍本待向右揮去,但尚未揮出,韋一笑已然欺身過來,血淋淋的一雙手掌向他印來,此刻收劍回防已是不及,只得將左掌束在胸前,凝力迎上。

    卻不料韋一笑右掌驀地上揚,攻向他頭頸,青書一驚,當機立斷,左掌上防,右手登時棄劍,一屈肘收回手掌,仍是豎掌在胸。

    韋一笑陰陰一笑,左手驀地暴長一尺,一只血淋淋的手掌帶著無比陰寒的勁力狠狠擊在青書丹田之上。青書但覺一股寒意直鑽肺腑,經脈為之酥軟,擬好的招式,竟然使不出去。青書大驚,向後掠去,“純陽無極功”運轉一匝,以陽克陰,方才將那股寒意驅散,心中一松,卻突覺頸下一疼,已被韋一笑制住大穴。

    朱長齡見青書被制住,心里忍不住泛出一陣絕望,一屁股軟倒在地,神色呆滯。

    感覺到脖子上滴滴落下的鮮血,青書輕輕一嘆,自己的臨敵經驗太少,修煉十幾年,除了內力高些,到底還是敵不過江湖一流高手。韋一笑森然笑道︰“小子,我青翼蝠王的名頭,你知道如何來的麼?”青書苦笑道︰“韋法王號稱青翼蝠王,一是輕功絕世,二是身著青袍,三是好吸人血。”

    韋一笑冷笑道︰“老蝙蝠有十余年未曾受傷流血了,小子,憑你能傷我,年輕一輩之中,你算是頂尖的了,可惜啊可惜…你說…將你的血給吸了,我適才流出的血,是不是能補回來呢?”說到後來,斜斜睨了一眼青書,說不出的陰森。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22

第十六章 往事

    韋一笑連補數指,點了他全身穴道,登時令他動彈不得。

    青書身子一軟,坐在地上,默然不語,一聲不吭,韋一笑輕輕踱步,向前走了幾步,淡淡道︰“我要吸你血,你不怕麼?”

    青書嘆道︰“你不過為求自保,不得已而吸人鮮血,何必這般強作狠厲?”韋一笑臉色一變,寒聲道︰“你說什麼!”青書道︰“你早年練功過急,寒勁反噬,乃至內傷,需以活人熱血壓制寒毒,不是麼?”韋一笑听得這話,臉色大變,這事實乃他心中逆鱗,便是明教中人也少有知道的,此刻被青書一語道出,心中頓時無比震撼,一時之間,竟是說不出話。卻听青書續道︰“但凡人性尚存者,若非不得已,何人願意去吸人鮮血,淪為世人口中的魔頭?明教歷代對抗朝廷,無論是昔年的方臘教主等人,還是今日的四大法王,光明二使,俱是一時豪杰,我是極為佩服的。”

    韋一笑冷笑道︰“你說這些,是想讓我饒你麼?哼哼,絕無可能。”

    青書嘆道︰“若是我能醫治好你體內寒毒呢?”

    韋一笑身軀一顫,又驟爾恢復平靜,淡淡道︰“你憑什麼?”青書道︰“我修煉的,是武當派的‘純陽無極功’,陽和通沛,純陽克至陰,當能治你寒毒。”

    韋一笑哈哈一笑,斜了他一眼,道︰“你是武當弟子,我是明教法王,我憑什麼信你?何況,你為我療傷之際,只須稍作手腳,我便性命不保,又如何放心將性命交托于你?”

    青書道︰“我敬你是條漢子,因而想救你,以此換己一命。”韋一笑面現譏諷之色,笑道︰“這時候,便只想到自己了?那朱家莊主呢,要不要我也饒他一命?”

    青書搖了搖頭,道︰“他武功不弱,與我聯手對上你,勝算更大些,可惜這人膽小如鼠,竟是不敢上前動手。”朱長齡听得這話,心中竟是少有的生出慚愧之感,將頭低下,一語不發。

    韋一笑饒有興致的點點頭道︰“年紀輕輕便懂合縱之道,委實不錯。只是你二人縱使聯手,也未必勝的我去。”

    青書揚眉道︰“至少未必會如此刻淪為階下之囚,不是麼?”韋一笑點點頭道︰“你這小子說話倒也實在。不錯,若你拋下他不管,我的確攔不住你,但你也別想甩脫我。”

    青書道︰“這朱長齡生性狡詐,我取出鐵盒的那一瞬間便已發現他暗算,本不欲救他,但在下懷中鐵盒實在有太多秘密,還需他解答呢。呵呵,韋法王,在下自幼對機關之學頗有研究,觸手時便發現這鐵盒嵌入之處竟有巧妙機關,只能以內力吸出,強行取出後果只怕不堪設想。這條秘道處于昆侖山腹,由上而下挖出,建的極為精巧,也極為脆弱,是以需用精鋼覆蓋牆壁,撐起整個密室,是以要將那鐵盒強行開鑿出來先得有百煉寶刃劃開精鋼,這一點就已極是不易,遑論破解機關。而若是一個不小心踫到機關,只怕整個密室都得坍塌,所以這許多年來,竟是沒有一人能取出鐵盒。”

    韋一笑皺眉道︰“你同我說這個作甚?”青書任脈已通,韋一笑點他上身的穴道沒廢多久便被沖開,他輕輕活動了一下手腕,左手緩緩從懷中拿出鐵盒,便見盒上兩個小孔,顯是極為堅硬的物品插入所致,他被韋一笑點中大穴,恰好軟倒在鐵盒嵌入位置之旁,此刻伸出右手,輕輕將手伸入鐵盒取出之處,淡淡一笑道︰“韋法王,在下若是不小心觸動機關,整個密室連同秘道都得坍塌,任你輕功絕世無雙,也難免噩運。”朱長齡抬起頭來,眼神閃爍,看著青書,神色一時間極為復雜。

    韋一笑見他竟然瞬間沖開上半身穴道,一時震驚,又見鐵盒之上的兩個小孔,心里不由的信了七八分,但听他如此說,不由的冷笑道︰“你是在威脅我?”青書呵呵一笑道︰“無他,一命換一命而已,否則同歸于盡。”

    韋一笑眉頭一皺,冷道︰“老子生平最討厭被人威脅,你打算錯了,有種的便按下機關。”青書笑道︰“那韋法王不妨動手殺了在下。”這話一出,韋一笑愣了一愣,驀地哈哈大笑道︰“好!好小子!只要你交出鐵盒,我便放你一條生路。”

    青書左手緩緩撫摸鐵盒,淡淡笑道︰“我若不交呢?呵呵,以我一條賤命換四大法王之一和朱伯伯作陪,很是劃算呢。”韋一笑大皺眉頭,他心中其實也極為猶豫,青書的話半真半假,更像是為了拖延時間。但听來卻入情入理,這間密室建在昆侖山腹,秘道是往下挖出的,並且極長極寬,密室卻更加寬闊,顯是人工開鑿而成,頂上承受著昆侖山上半部萬萬鈞之重,一個不好密室坍塌,韋一笑尚可憑借輕功逃出,但若是整個秘道塌陷,那算有通天功力,蓋世輕功,也是出之不去。他身經百戰,血拼至今,幾乎是遍體鱗傷,但越是這般,年齡越大,就越是惜命,何況如今明教內亂,韋一笑心中對那教主寶座,還是存了幾分覬覦的,豈肯如此不明不白的死在此處?他望了望青書,見他臉色淡定,從容不迫,心中一時間也是打起了退堂鼓,又望了望朱長齡,便見朱長齡也是定眼盯著青書,眼中神色極為復雜,似是畏懼,似是感激,似是慚愧,似是堅決,幾乎便在瞬間,韋一笑冷笑道︰“宋小子,我先殺了這朱長齡,再在秘道口上守個三天三夜,將那朱家滿門屠個干淨,你交不交出鐵盒?”

    青書淡淡道︰“那法王不妨一試。”韋一笑長笑一聲︰“英雄出少年,老子的確是老了,好!我這便殺了這朱長齡,然後屠盡朱家滿門。”說著身影一動,忽的一掌拍向朱長齡。

    朱長齡眼神中閃過一道決絕,見掌力襲來,也不躲避,大喝一聲,未受傷的右手一指點出,一道陽和溫潤的指力射出,以陽克陰,堪堪抵消韋一笑冰寒掌力,正是段氏威震天南百年的絕學“一陽指”。韋一笑冷笑道︰“螢蟲之火,也敢與日月爭輝?”飄飄忽忽繞著朱長齡轉了數圈,掌影紛飛,寒氣涌出,侵人肺腑。朱長齡擅長的本是朱子柳所創的“一陽指書”,但此刻判官筆不在手中,只得使出練的不甚精深的“一陽指”來,但兩門絕技原本互通,俱都是極為高明的武學,縱是練得不甚精深,使出守住片刻,卻還是足夠的。但畢竟青書那一劍傷了他左手經脈,那一陽指便使不出來,只有一手招架,不過十數個呼吸,便已支撐不住。

    青書驀地高叫道︰“用一陽指點他胸前‘乳根穴’!”朱長齡不及多想,一指點出,也不顧印向胸口的掌力,卻見韋一笑面色古怪,飄身閃過,又從右側攻向朱長齡,卻又听得青書叫道︰“點他頭頂‘百會穴’!”朱長齡依法一指,果然奏效,韋一笑每攻一掌,青書便讓朱長齡攻他這幾處大穴,朱長齡從未將“一陽指”施展的這般淋灕盡致,心中只覺酣暢淋灕,不由的長嘯一聲,韋一笑被他指指點點的甚是窩火,不由的飄身退後,又不敢沖往青書那邊,只站在密室中央,喝道︰“小子!你怎地知道我三處罩門?”

    青書微微一笑道︰“韋法王,其實在下也是方才才想通,閣下早年修煉內力走火入魔,以致寒毒入體,難以驅除。那必是陽脈受損了,青書不才,修煉的正是純陽內力,是以導引陽氣經行之大穴,區區心中如明鏡一般的清楚,閣下寒毒入體,這三處穴道受損,卻是必然的了。”

    韋一笑臉色一時間極為難看,望向青書的眼神已是大變,心知若是今天讓這少年逃去,將來勢必死在他手上,正欲出其不意擊殺他,卻見青書嘴角掛著淡淡淺笑,右手依然按在那處凹陷處。

    韋一笑幾度欲仗著身法絕速,將青書擊殺掌底,但委實沒有在青書按下機關之前將他擊斃,駐足良久,端的是進退維谷,驀然間他神色一狠,長嘯一聲,厲聲道︰“宋小子!以後莫落在我手里!”身法展開,便欲離開。

    青書淡淡道︰“韋法王就想這麼走了麼?”韋一笑霍地轉頭,冷笑道︰“怎麼?你還想留下我?”

    青書緩緩站起身來,從容不迫的撢了撢袖子,臉上露出明淨的笑容︰“似乎,在下此刻穴道全解,又知道法王罩門所在,未必沒有這個實力呢!”

    韋一笑見他不到半刻就沖開全身穴道,心中駭異,嘴上卻嘿嘿一笑道︰“你能追上我麼?嘿嘿,不妨試試。”身子一動,已在數丈之外,再足尖一點,光線昏暗之下,便已看不清身影。朱長齡急聲道︰“快追,快追,我朱家可沒能檔得住他的高手!”青書一振眉,心道︰“白觀尚在朱家作客,我須得快快出去,以免他糟了毒手!”身法展開,如箭一般向前沖去。朱長齡也是施展輕功,快步趕上。

    不料忽地听得一聲慘呼,青書心道︰“發作了麼?”飛奔過去,便見十余丈外,韋一笑蜷曲著身子,在地上不住哆嗦,顫聲道︰“冷,冷!”青書走近前去,猶豫了一會兒,連點他數處大穴,陽勁透體而入,又一點他昏睡穴,韋一笑頭一歪,沉沉睡去。朱長齡緩緩走到青書旁邊,沉聲道︰“賢佷…殺了他麼?”

    青書卻不理他,一手抵在韋一笑後心,純陽內力透體而入,一時將寒毒壓下,韋一笑縱是在沉睡之中,也不由的眉頭一展。朱長齡忍不住道︰“他是明教四大法王之一,與我等正邪不兩立……”還未說完,便听青書皺眉道︰“我為你取鐵盒,你卻暗算我?”朱長齡一怔,半晌方慚然道︰“朱伯伯一時鬼迷心竅…此番卻是多謝賢佷了…”

    青書但覺韋一笑體內寒毒漸漸退卻,當即加一把力將寒毒壓下,口中冷道︰“你別套近乎,我救你,卻是另有原因。”朱長齡張了張口,卻未說出話來。青書淡淡道︰“我且問你,這鐵盒的來歷,到底如何?我要听實話。”話語冷淡,卻帶著不可違逆的意味。

    朱長齡一時間只覺這少年遠不如看起來那麼簡單,是個毫無經驗的雛兒,城府深得可怕,看出自己適才所說是假倒沒什麼,只是一語將機關秘密道破,再和韋一笑斗智斗勇,乃至如今生擒青翼蝠王,如何不令人心生悸怖。他細細想著青書和韋一笑僵持的那一刻,先說出韋一笑身中寒毒之事,迫得韋一笑心神失守,然後將這處機關徐徐道來,拖延時間,終至沖開上身穴道,挾機關之威,言辭鋒利,迫使韋一笑不敢對他下手。而韋一笑對自己出手時,他又能在短短時間之內,看通韋一笑三處罩門,令韋一笑投鼠忌器之下,不得不退離密室。

    朱長齡苦笑一聲道︰“當年五絕中的‘南僧’一燈大師,本是大理皇爺。蒙古先滅大理,再兩面夾攻襄陽,方才使襄陽城破,無數英雄殉城而亡。而就在蒙古滅了大理之後,天龍寺中一干高僧們仗著武藝高強,血戰突圍來到襄陽,其時段氏的年輕一代被圍在深宮,幾番死戰,終至血脈斷絕,而天龍寺中各僧俱是年老之輩,藏著的一套號稱天下第一的武學卻不能無主,于是一眾高僧來到襄陽之後,將這套武學交予一燈大師保管,要一燈大師擇人而授,好使段氏血脈斷絕之後,尚有武學存世,如此也算慰藉段氏歷代皇爺的在天之靈了。一燈大師當即便決定,讓襄陽城中修為高深者俱來參詳,卻不料尚未過得幾天,蒙古大軍便奇襲而至,兩面夾擊。黃蓉女俠見此次實難幸免,便以精鋼玄鐵混合鍛造了這一方鐵盒,設了極巧機關,非智慧高明之士不能打開,如是方才裝錄了那卷武學……”說到這里,頓了一頓,卻見青書早將手撤開,左手連點韋一笑數處大穴,右手不斷把玩鐵盒,一時之間的確打不開,見青書目光射來,當即又續道︰“待得襄陽城破,黃女俠將這鐵盒交予女婿耶律齊耶律大俠,讓他和一干小輩護住這鐵盒突圍。可耶律大俠雖然武功高強,奮死作戰,卻終于戰死沙場,反倒是我朱家先祖雲嵐公和武家先祖修文公兩位當時功夫不甚高,被眾人護在中心,倒是逃了一命出來,這一次參與突圍的有數十人之多,可逃出來的,卻只有我雲嵐公和修文公兩位,慘烈之處,可見一斑。”朱長齡似是頗有感慨,又頓了一頓,續道︰“而後我雲嵐公和修文公便來到這世外之境,尊黃蓉女俠傳下圖紙,建了這朱武連環莊,然後動用大批民工,挖出一條秘道,的確有機關設在其中,先祖將鐵盒以巧妙機關嵌入,言道需內力高強,剛柔並濟,並抵達‘餓虎跳澗’境界的武者方能純以內力吸出。這些年來我也試過強行開鑿,但每一踫撞,都令我心驚不已,最後卻是再不敢了。”

    青書听到這處,沉吟道︰“這套武學什麼名字?”

    朱長齡苦笑道︰“先祖並沒有說。但據說是當年段氏稱雄中原,威震天南的絕頂武學。”

    青書又問道︰“你知道屠龍刀和倚天劍之秘麼?”

    朱長齡疑惑道︰“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倚天不出,誰與爭鋒。這句話流傳了上百年,竟有秘密蘊藏其中麼?”

    青書仔細盯著他眼楮,見他神色間不似作偽,打個哈哈,再不說話。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22

第十七章 六脈

    青書淡淡道︰“或許這倚天屠龍,真有甚秘密吧。”朱長齡點了點頭,他心中對青書已頗有畏懼之情,也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貿然出手只怕激怒了這人,一個不好就會身首異處。當即忙道︰“賢佷所言是極…”頓了頓又道︰“賢佷,那鐵盒…能否給我一看?”

    青書哈哈笑道︰“本是你祖傳的物事,你求我作甚?拿去拿去。”他早猜到幾分那套武學是哪一樣,心中並非未起貪念,只是那功夫若非內力大成,練到一個極為渾厚的地步,強自練習,有百害而無一利,但他已打定主意將鐵盒帶回武當,此刻故作大度,卻是想從朱長齡口中套出更多秘密。伸手探入懷中,將鐵盒一拋給朱長齡,朱長齡不料他這般好說話,但鐵盒到手,卻是欣喜若狂,仔細端詳了好一會兒,方才發現這鐵盒渾然一塊頑鐵,盒面上鐫刻著繁復莫測的神秘花紋,後方盒面前方有兩個小孔,除此之外,竟是別無其他凹陷或凸起之處。

    朱長齡大皺眉頭,青書卻俯身將昏迷不醒的韋一笑馱起,緩緩往密室方向走去,朱長齡問道︰“賢佷,你做什麼?”青書淡淡道︰“你也跟過來。”朱長齡听得這話,面上惱怒之色一閃即過,又恢復如初。朱長齡一口一個賢佷,青書卻始終你你我我這般稱呼,顯然是對他防備甚深,這朱長齡老奸巨猾,如何會听不出來,青書這是怕他趁他回密室的時候出去耍手段。但被青書目光一掃,卻不敢違背,只得乖乖隨他走回密室。

    兩人一前一後,一強一弱,其實早已決裂,但形式微妙,誰也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青書是不願,朱長齡是不敢,這般又走回密室,青書將韋一笑放下,又走到右首第三排書架之後,將手伸入凹陷的暗格之中,繞開暗藏的機關,往里摸索起來,好一會兒,他才伸出手來,手上握著兩塊綠色石條模樣的物事,頂端尖尖,微微彎曲,如手指微屈,長約一寸,見得這般,青書低頭思慮,暗道︰“原來是這兩塊石條勾住鐵盒,難怪我吸之不出。”

    朱長齡走上前來,問道︰“這是什麼東西?”青書冷笑道︰“我怎麼知道,這東西竟能插入玄鐵精鋼混鍛而成的鐵盒,堅硬之處可想而知,只是剛極易折,韌性不足,到底被我用內勁震斷。”

    朱長齡見他神色不善,心里咯 一下,又見青書眉間一聳,將右手探入暗格中,仔細摸索起來。驀地,便听青書淡淡道︰“把鐵盒給我。”話語中帶著不可違逆的凌厲意味,朱長齡身子一震,眼中精光一閃,到底還是將鐵盒遞過。

    青書仔細觀摩著鐵盒上的花紋,右手從暗格中拿出,眉間有一絲喜色,仔仔細細的把這一間密室打量了一遍,又皺起眉頭。

    驀地,青書抬起右手來,二指鉗住一條綠色石條,猛地往那暗格之旁,精鋼鍛成的牆壁上一插!那石條堅硬無比,帶著青書內力,登時沒入牆壁半寸有余,青書微微一笑,右手抓住綠色石條在外的部分,用足真力,繞著暗格畫了一個圓,剛好將暗格之長充作圓的半徑。只听得“ 啷”一聲,兩塊半圓形鋼板便墮在地上。

    青書見這鋼板足足有半寸之後,不由的訝異這間密室所耗資財之巨,竟有如此之多的鋼材鍛造這三面牆壁,更挖通這一條蜿蜒漫長的秘道,人力物力所耗之大,委實不可想象。

    鋼板掉下,卻見兩條尺余長的綠色石條嵌在青石岩中,幽幽泛著綠光。青書眼光一閃,走近前去,身子半蹲著仰視,發現這暗格周圍的鋼板覆蓋了半寸來厚,但之上的卻極其稀薄,幾乎便是一張鐵皮,青書將那鐵皮一掀,掀起三尺方才斷層,只見那綠色石條直有兩尺余長,石條之上連著一個徑直約莫半寸的小圓球,小圓球又連接著一根金色杠桿,蔓延著伸向更高處。

    青書幾乎是瞬間便明白了機關所在,這綠色石條極為堅硬,插入了這玄鐵精鋼混鍛的鐵盒約莫半寸,亦且前端彎曲處勾住鐵盒,若強行將那暗格周圍挖去,則不可避免的踫到綠色石條,鐵盒被石條刺入半寸之深,要取出鐵盒則必會想法子將石條弄斷,然而石條堅硬無比,非剛柔交錯的高深內力不能損傷,所以若有神兵利器,斧劈無果之下,想到的必是將鐵盒下方鋼板掏空,而後順勢取出鐵盒,然而這般一來勢必牽動勾住鐵盒的綠色石條,往下一拖,則令圓球下滾,一扯那金色杠桿,則高處更為猛烈的機關發動,這間密室便會頃刻坍塌。這密室一塌,則整個秘道也會塌陷,朱武兩家綿延千余畝,也要遭到殃及。

    朱長齡見青書神態恍然,心中又是一陣不是滋味,這秘密朱家先祖也曾留了遺言,怕得就是後人中有人不知好歹,強行開鑿之下,發動機關。是以朱長齡這些年來得到了一兩柄還算不錯的寶刃,試了幾次,還未劈下幾刀便覺心驚肉跳,只得作罷。

    青書獲悉秘道之秘,心中恍然,看了看手中鐵盒,哈哈一笑道︰“這花紋不過唬人的把戲!怎麼瞞得到我?黃蓉啊黃蓉,你機變百出,就是為了找一個內力高深,能堪破‘圖文障’的人練那武功麼?”手中綠色石條尖處插進鐵盒,劃了個正方形,將那一小塊鐵皮掀開,朱長齡見他這般,只駭的魂飛魄散,大叫道︰“住手!這般會毀了秘籍的!”青書卻不理他,腳步一晃,飄身走開,將眼透過這一小孔,果然見到一張絹帛,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小字。青書腳下不停手上加快,將這鐵盒一小塊一小塊割開,終于取出里邊書籍,由一張寫滿小字的白絹包裹著,青書取下白絹,將那三冊書籍扔給朱長齡,厭惡道︰“拿去,少來同我聒!”在他看來,這書冊在朱長齡手中,隨時可以奪回,直如探囊取物,便給了他又何妨?

    朱長齡手捧三冊書籍,心中狂喜,將那兩冊佛經一扔,便見一冊圖譜,右上角寫著四個隸書︰六脈神劍。

    朱長齡緩緩翻開第一頁,便見一行清秀小楷出現在眼里︰“余幼不習武,少時迭歷艱險,幾番遭噩,至身受重傷。時先帝仁厚,遂攜吾至天龍寶寺,求救高僧。其時大輪明王來襲,合寺竟無對手,枯榮禪師欲保六脈神劍之絕學,著吾自觀自學,而後付圖譜之為一炬。其後游歷中原,歷經百態,滄海桑田之後,復歸此處,還圖譜于寶寺,聊慰殘生。”下方落款是︰“殘僧段譽。”

    再往下翻去,一副精巧圖譜顯現出來,繪著個裸體男子的圖形,身上注明穴位,以紅線黑線繪著六脈的運走徑道。

    朱長齡修煉一陽指多年,這‘六脈神劍經’以一陽指指力為根基,自是一看即明。心中大喜,當即照著圖譜修煉起來,搬運周天之後,俄頃運力于指,一道劍氣便欲從指尖射出,不料方行到勞宮穴,這道劍氣又如潮水一般退回,朱長齡百思不得其解,又練了數次,仍是如此,登時不耐起來,抬頭一望青書,便見他捧著白絹細細讀著,臉上盡是震驚之色。

    朱長齡頗是好奇,問道︰“賢佷,你在看什麼?”

    青書似是未曾听見,只是對著白絹,怔怔發呆。

    朱長齡連喚數聲,青書都未答應,一時間又不敢上前暗算,只得又重新坐回,修煉那“六脈神劍譜”。

    又是幾番運使真氣,朱長齡但覺每次行功至勞宮穴之前,遍體酣暢淋灕,而勞宮穴之後,卻總是過之不去,真氣退回之勢竟是一次比一次強,痛苦之下,心中不忿,又強運丹田真力,將那道真氣強行又凝成劍氣,重新逼至勞宮穴,正覺快要成功,忙將手指對準青書心口,只等著劍氣射出那一剎那,將青書刺死。卻不料這道劍氣頑強無比,就要經過勞宮穴從小指射出時,又退了回去,這一次朱長齡蓄勢已久,劍氣返回之勢極速,也未來得及散成真力,便從勞宮穴縱橫肆虐而上,朱長齡一聲慘呼,一條右手手臂的被劍氣震的經脈盡毀,骨骼斷裂,纏著一截一截,再無恢復可能。

    青書听得他慘叫,又見他手指仍然定定對著自己,冷笑道︰“自不量力,這點微末內力也敢練‘六脈神劍’?當真是自取滅亡,也省了我一番手腳殺你。”

    朱長齡頭上滑落豆大汗滴,忍住痛道︰“你要殺我?不,不,我有許多秘密還沒告訴你,你不能殺我。”

    青書一揚白絹,冷笑道︰“這白絹中將我想知道的秘辛都告訴我了,你這等陰險狡詐品性卑劣之人,活在世上委實是天地之羞,不若由我替天行道,殺了你,也好令你朱家先祖含笑九泉。”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23

第十八章 交易

    他將白絹收入懷中,森然一笑,緩步走向癱軟在地的朱長齡,朱長齡手足並用,爬後數尺,顫聲叫道︰“你,你別過來!”青書不屑道︰“當年朱子柳也算個人物,怎地後人這般沒用?”

    朱長齡驀地一彈跳起,又霍地跪下,咚咚咚磕了幾個響頭,嘴里顫聲道︰“別殺我,別…”青書冷冷一笑,道︰“若不殺你,你勢必想法陷害于我。大丈夫逍遙世間,豈容人窺測在旁?”也不管朱長齡如何求饒,徑直走過去,朱長齡驀地臉現狠色,吼道︰“別過來!不然我便將這秘籍撕了!”

    青書冷笑道︰“有能耐的便撕了,反正我武當武功博大精深,說實話,對這勞什子‘六脈神劍’當真毫無興趣。”朱長齡性命攸關,生死俱在青書一念之中,見青書仍然大步走來,一時間也慌了神,只是用尚自流血不止的左手緊緊攥住“六脈神劍經”,吼道︰“別過來!別過來!”他被自身劍氣所傷,內髒大受震蕩,一身武學也用不出來,只能不住後退。

    青書飄身一縱,輕輕落到他面前,淡淡道︰“看在你祖宗的份上,給你個痛快!”啪的一掌輕輕按上朱長齡天靈之上,只听得喀嚓一聲輕響,內力透處,朱長齡哼也沒哼一聲,身軀緩緩跪下,眼神便漸漸渙散開去。

    這是他第二次殺人,卻是狠絕無比,並非他生性如此,皆因這一戰之險讓他至今猶有余悸,心中暗道今後絕不如今天這般逞強,以致陷入如此險地,日後當以性命為重。

    青書望著朱長齡尸身,微微冷笑,從他手中奪過“六脈神劍經”,再拾起兩部佛經,合在一處,恭恭敬敬的對著這三部書鞠了一躬,口中道︰“一燈大師宅心仁厚,普渡眾生,後世小子晚生百年,與大師緣鏗一面,不能親表敬意,唯遙遙一拜,聊表心意。”

    這一拜完畢,看著朱長齡尸身,嘴角又是劃過一道冷笑,起身走至那三排書架前,一排一排的尋找,似是在找些什麼,良久,便听得青書一聲長嘆︰“‘一陽指’秘籍果然在此。”又找了許久,卻未發現什麼。青書將幾本書冊收入懷中,嘴邊淡淡劃過一絲微笑,右手一撈,將韋一笑夾在腋下,又將朱長齡尸身扛在左肩,心內默默道︰“韋法王,今天不殺你,一是敬重你是條漢子,二是看在我五師叔的份上,不宜與明教為敵。呵呵,這殺朱長齡的黑鍋,你便替我背了吧!”

    這般身負兩百多斤重量,青書卻恍如絲毫不受影響,走了大致半炷香光景,便到了機關處,一拉鐵環,隱隱听得吱呀一聲,青書便知這秘道出口已然打開,緩緩走至出口,一拉機關閉上秘道,將韋一笑和朱長齡尸身放下,盤膝一坐,竟是就地打坐起來。

    從進入秘道算起,已過了兩個來時辰,青書一走出來,當真是恍如隔世,這一戰打得艱辛之極,斗智斗勇,幾經生死,終于得出生天。但此刻無論精氣神,青書都是消耗極大,一走出秘道,松懈下來,青書頓覺全身虛軟,疲乏無力,顧不得隨時可能有人進入這間房,便就地打坐恢復起來。

    約莫過了一刻鐘左右,青書遠遠听到有人說話,一個女聲嬌嗔道︰“爹爹和宋公子也不知去了哪里!怎地這麼久也不出來?”一個男聲答道︰“你爹爹找宋兄想必是身有要事,辦的久一些,也在情理之中。姑娘且莫著急,咱們且走且尋,且尋且說,也是一大快事。”青書听得心里一動,這兩人正是白觀和朱九真,想來說話說的久了,頗有些氣悶,便假借尋找青書和朱長齡兩人行蹤,四處走動一會。

    青書看了一眼昏闕的韋一笑,又看了一眼朱長齡早已冰涼的尸身,計上心來,將韋一笑那身招牌青袍脫下,又有些不放心,又連點韋一笑身上幾處大穴,又在他昏睡穴上補了兩指,方才披上青袍,扯散發髻,散落開來。

    他飛快的打開後方一扇窗戶,然後大聲慘叫,身法展開,撞開房門,輕功施展如電般縱上屋頂,袍袖一展,遮住臉頰,桀桀發出數聲尖嘯,俄頃長笑道︰“青翼蝠王韋一笑來此殺人,哈哈哈!有種的便跟來。”聲音中運上內力,合府上下竟是都听到這聲,青書一展大袖,飄身向遠處奔去,當真是矯若游龍,飄逸不群。白觀見此情形,哎喲一聲道︰“宋兄和朱伯伯怕是糟了毒手!”忙展開身法,向發聲的房間奔去。

    青書卻早從後窗入了房間,青袍一裹,將韋一笑裹起,藏在里房的床底下。然後飛快縱出,躺在地上,口鼻閉氣,逆運“純陽無極功”,登時全身冰涼。

    卻听得一聲驚呼,再一聲尖叫,白觀飛快跑到青書身旁,伸手觸摸青書臉頰,但覺一片冰涼,又試了試青書鼻息,但覺還有微弱氣息,當即松了一口氣,轉過頭去,卻見朱九真呆呆站在門口,望著門內朱長齡血淋淋的尸身,嘴唇哆嗦著,眼皮一翻,暈了過去。

    青書正在心里想道︰“還算這小子有良心。”卻忽地听到一聲慘呼︰“朱姑娘,你怎麼了?!”竟比自己適才裝出的還要慘厲幾分,青書心中暗嘆道︰“看來今天發生的事,待會兒要和白觀說清楚了。須得讓他有個抉擇,這朱九真自幼隨這等人生活,實在非他良配。”

    白觀將朱九真抱在懷里,大聲道︰“來人!來人哪!”登時有家僕趕來,又有衛璧武青嬰二人飛奔過來,衛璧見白觀抱著朱九真,心中大生醋意,一個縱躍到白觀面前道︰“白觀,你做什麼?”

    白觀急道︰“快把宋兄和朱伯伯移出,明教的青翼蝠王在此行凶殺人,宋兄呼吸微弱,而朱莊主…只怕已經糟了不幸了!”衛璧本已料到幾分,但真听得這話,也不由的大為震驚。這話恍如平地旱雷一般,在眾人間轟的一聲炸開,眾家僕一時間議論紛紛,有大膽者沖進室內,便要將兩人抬出,卻見青書十分艱難的撐起身子,虛弱道︰“白兄,我沒什麼事。快…快去救,救朱伯伯…”

    白觀忙招呼眾家僕,喝令道︰“將朱莊主抬出,再來兩人將宋兄扶出。”宋青書一擺手道︰“白兄,我被韋一笑打了一掌,寒毒未除,極是難受,欲在此處打坐行功,你莫要擾我。”

    白觀見朱九真一昏,方寸已亂,听得這話,當即點頭道︰“好,你先在此療傷。”橫抱著朱九真,便走出密室,喝令眾僕人遠離該房,又對衛璧武青嬰低聲說了兩句,眾人這才散去。

    青書功運雙耳,听得人群散去,再無腳步聲之後方才走至內房,見韋一笑早已醒轉,只是大穴受制,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青書微微一笑,解開韋一笑三處大穴,悠悠笑道︰“韋法王,如今咱們易地而處,只不知你有無那等能耐沖開在下所點的穴道呢?”韋一笑冷笑道︰“你救了老蝙蝠一條命,替我壓下寒毒,這份人情我以後定當還上,又何須在此地明嘲暗諷,激將于我?”

    青書輕輕一嘆道︰“韋法王乃是當世一等一的豪杰,說話定然算數,青書在此處求您一事,請您務必答應。”

    韋一笑怪眼一翻道︰“何事?只要不是于我明教有損,我答應又有何妨?”青書得他承諾,微微一笑道︰“此時尚不能說,三月之後,岳陽樓上,我說與你听,如何?”韋一笑沉吟半晌,卻未說話,青書笑道︰“若是韋法王怕麻煩,那便當在下沒說,青書是仍然放你離開的。”

    韋一笑冷道︰“我答應你便是,三月之後,岳陽樓上,不見不散。”

    青書呵呵笑道︰“韋法王快人快語,當真爽快。”韋一笑眉頭一皺,啐道︰“比起你們正道中人,老蝙蝠的確沒那麼多花花腸子!”青書微微頷首道︰“韋法王這身寒毒漸已侵入肺腑,在下‘純陽無極功’未曾練到最高境界,不能為你驅除寒毒,當真抱歉。”手指一揮,連連點出,韋一笑只覺周身一松,手足活動好一會,方才陰陰一笑道︰“小子,我明教乃是一等一的邪教,你不怕我出言反悔麼?”

    青書笑道︰“這倒不怕,韋法王說一是一,還不致欺騙我這等晚輩。”韋一笑听得一怔,問道︰“你當真信我?”青書點頭道︰“當然相信。”

    韋一笑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驀地哈哈一笑道︰“好,好!好個武當宋青書!”

    青書淡淡笑道︰“過獎了。”韋一笑道︰“那老蝙蝠先走了!”身形一動,便要施展輕功離去。青書忙道︰“韋法王稍等,你內腑中寒毒我無法除去,但經脈中的,卻能勉力施為,何不讓在下略盡綿帛之力,為你除去經脈之中盤固寒毒,雖不能根治,但好歹能免吸數月人血,也能救得些許人命。”

    韋一笑停步,轉身寒聲道︰“小子,不該你管的,你便別管。我已欠你一次人情,你還想我欠第二次麼?哼,三月之後,岳陽樓上,咱們恩怨一筆勾銷!”

    青書嘆道︰“只盼韋蝠王這三月里,少殺傷人命。”韋一笑冷道︰“不過草芥之命,你何吝之?正道中人都這般虛偽麼?”青書正色道︰“人命關天,不可謂不大,無辜之人絕不可擅殺,否則必有天譴!”

    韋一笑听得冷笑一聲道︰“你我一正一邪,道不同不相為謀,這般爭辯也徒勞無益,就此告辭!”輕功施展開來,如浮光掠影,片刻便消失不見。

    青書望著他背影漸漸消失,嘴中喃喃道︰“五師叔,還有四個月…四個月…呵呵。”又將手伸入懷中,緊了緊那一張白絹,心中波濤洶涌,久久不能平復。

    這白絹之中,竟然藏著這等秘密!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23

第十九章 識破

    青書自嘲的一笑︰“我又沒有稱霸天下的心思,何必去想那個?”搖了搖頭,推開房門走了出去。緩緩行在朱家園林之中,放眼望去,便見家僕們忙忙碌碌,急匆匆的跑來跑去,青書嘴角微微冷笑︰“縱然這偌大一家府邸,家僕數百,妻妾成群,到頭來,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淨,還是一場空!”

    不多時便走至大堂,便見滿堂縞素,朱長齡尸身至于堂上,一個中年美婦身著孝衣,與朱九真長得七分相像,此刻撲在朱長齡尸身之上,淚流滿面,顯得極為傷悲。青書料她必是朱長齡之妻,朱九真之母,當即走近前去,沉痛道︰“朱伯母,小佷無能,致使朱伯伯遇害,請您節哀。”

    那婦人听他這樣說,哽咽道︰“這也怪不得你…只是長齡、長齡一生積德行善,怎地臨老竟是死于非命?老天爺真是不公啊!”說到後來,竟是大哭起來,青書看得心中冷笑,臉上卻是沉痛莫名,緩緩走到一旁,見朱九真臉色蒼白,目中怔怔流下淚來,白觀在一旁低聲安慰著,而另一邊,武青嬰也是神色悲戚,反倒是衛璧表情淡淡。

    青書走到白觀身旁,白觀見他來了,忙問道︰“你沒事吧?那韋一笑沒傷著你麼?”青書心中一暖,淡淡道︰“他開始出其不意,打了我一掌,以為我功力淺薄,必死無疑,也就沒再管我了。我練得的‘純陽無極功’,以陽克陰,此刻沒事了。”白觀松一口氣,又嘆道︰“可惜朱伯伯……”青書對朱九真道︰“朱姑娘,節哀順變。”朱九真低低抽泣著,一言不發。

    驀地听到家僕高聲傳報︰“武家莊武烈老爺駕到!”

    便見一個生得極為雄壯的昂藏大漢身著錦袍,一個健步跪在朱長齡尸身面前,痛哭道︰“朱兄!朱兄!你英年早逝,卻教嫂子佷女兒如何是好!”

    青書細細打量這武烈,只見他面相豪闊,根根虯須如鐵戟張開,雙手虎口間有粗厚繭子,顯是苦練多年外門掌法。

    卻見武烈抹淚道︰“嫂子,朱大哥便是在剛才遇害的麼?”

    那婦人垂泣道︰“武叔叔,你,你哥哥…他…”說到後來,竟又是泣不成聲。青書踏出一步,面色沉重,拱手道︰“這位想必是武烈前輩了,武當弟子宋青書見過前輩。”武烈看著朱長齡身軀,虎目含淚,拱手還禮,衛璧走來在武烈耳邊耳語幾句,武烈登時臉色一變,半晌方緩緩道︰“听聞賢佷適才龍吟朱府,長齡兄邀你去商討要務,卻是如何遇害?還望賢佷訴說當時情形。”

    青書沉痛道︰“當時晚輩同朱前輩一同進屋,朱前輩愁眉苦臉的對晚輩說不日會有強敵來襲,正是那青翼蝠王。他希望晚輩出手相助,正商討如何御敵間,那青翼蝠王隱在暗處對晚輩突襲一掌,他身法絕速,晚輩躲閃不及,登時被打中後心要穴,倒地不起。而後朱前輩和韋一笑慘烈搏殺,到底不是韋一笑敵手,雙手也被韋一笑廢去,就這般遭了明教毒手。唉,只怪晚輩學藝不精,不能助前輩擊退強敵。”

    武烈此刻已經退到一旁,听了這話,沉吟道︰“你被韋一笑打了一掌,竟然沒事?”青書知他起疑,緩緩道︰“晚輩修習的是武當‘純陽無極功’,以陽克陰,方能無礙。”

    武烈點了點頭,又問道︰“你們在何處遇襲?我想去看看。”青書心里咯 一下,但口上仍道︰“在東園邊角處的一間房。我帶前輩去吧!”

    武烈一點頭,對著那婦人拱手道︰“嫂子,武烈先行告退了。”

    那婦人仍在抽泣,听得武烈這般說,點了點頭,武烈一拱手,便起身告退,衛璧也隨著一道走來。青書領著兩人往那廂房走去,白觀看了一眼,欲起身跟上,又看了一眼雙眼紅腫的朱九真,微一猶豫,終于還是坐定。

    三人沿著蜿蜒小道,便要走到那間房間,武烈突然指著不遠處那小門道︰“青書賢佷,那門外似有人窺測,且去一觀。”青書側耳凝听,卻未听到絲毫聲息,心內暗自詫異︰“莫非這武烈內功這般了得?”不由暗自防備。

    武烈當先一步,推開小門,衛璧緊跟其後,青書落在身後三丈有余,正欲緊緊跟上,卻听得“啊”的兩聲慘叫,青書暗道︰“真有高人潛伏在此?是誰竟能避過我耳目?”當即邁開大步,方一走出便覺不對︰“這武烈內功與朱長齡也就在伯仲之間,如何能發現門外有人?此間定有陰謀。”心念電轉之間,步子一緩,高聲叫道︰“何方鼠輩暗算武前輩和衛世兄?”半晌不見回答,當即微微冷笑,揚聲道︰“閣下既然藏頭露尾,宋青書不才,願意進門領教。”

    說罷高高縱起,凌空三轉,無聲無息的踏在高牆之上,俯視下去,便見門外一個高大身影潛伏在三尺高的草叢之中,另一個相對來說瘦弱許多的持劍立在一顆大樹之後,兩人大氣不出,只緊緊盯著這道小門。這麼一站,只待自己一走進去,衛璧出劍相攻,而武烈從草叢中一躍而出,便能封住後路,成夾擊之勢。

    青書心里冷笑︰“我便讓你二人夾擊,你們又能奈我何?”當即輕輕躍下,大大方方的從門中走入,不過三步,便見一道劍光從右側襲來,青書冷笑一聲,一指彈出,正中長劍。衛璧只覺手臂一麻,長劍鏗的斷成兩截,緊接著劍柄處傳來一道熱流,瞬間封住他半身穴道,登時動彈不得。

    而青書這邊,後方襲來的凌厲掌力已近後心大穴,他大大跨出一步,那掌力便差之毫厘的打在了空處,而後猛地一轉身,借腰力甩出一掌,正正擊在那只仍懸在空處的手掌上,這一掌正正擊在舊力已斷新力未生的點上,只听得一聲悶哼,武烈飄身後退,一臉駭異。

    青書悠悠嘆道︰“兩位,為何暗算在下?”

    武烈冷笑道︰“這般武功,哼,看來長齡兄的確是你殺害的了!”

    青書雙眉一挑,饒有興致的說道︰“哦?武前輩為何這般說?”

    衛璧此刻已能勉強開口,當即強道︰“昆侖山上,誰不知韋一笑成名絕技乃是‘寒冰綿掌’,中者必然全身泛霜,血脈凝結。可朱伯伯左手明顯曾流血不止,哼,宋青書,你莫非還想抵賴麼?”

    武烈也是冷道︰“沒錯,朱兄的死因乃是被人以柔勁透過頭骨震死,‘寒冰綿掌’的確可以做到這點,只是必有霜痕,沒錯,我非你敵手,但你身在朱家,莫非還想肆意行凶不成?”

    青書听得這句,不由的哈哈大笑道︰“我若是肆意行凶,似乎閣下還能攔我不成。”言辭間已將稱謂由武前輩變為閣下,他這話一說,已不啻是承認自己殺死朱長齡了。

    武烈被他這話一噎,半晌說不出話,好一會兒方道︰“武當派素來行俠仗義,今日方知乃是浪得虛名。”

    青書冷笑道︰“除惡即是揚善,朱長齡何等人,想必武莊主早已知曉了吧。呵呵,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武莊主,你說青書今天…要不要連做三件善事呢?”說著目光流轉,森然望向武,衛二人,右手已然按上腰間寶劍。

    武衛兩人被他目光一望,都是一個寒顫,武烈見他神色淡淡,心中一時也是發怵,驀地鼓足勇氣,沉喝一聲道︰“你取出那樣東西了?”

    青書見他突然間說出這句,不由的大是好笑,問道︰“武莊主,我告訴您答案之後,您是否能死的瞑目?呵呵,沒錯,在下的確將那鐵盒取出。”鏗的一聲,長劍已然出鞘,在陽光下泛著點點寒光。

    武烈驀地高聲叫道︰“你不能殺我,我…我…”青書饒有興致的用劍指著他,笑道︰“武莊主和朱莊主俱是一丘之貉,如此品性,讓我有何理由不殺?”

    此言一出,武烈便覺逃生無望,一咬牙,大喝一聲,左腿微屈,右臂內彎,右掌劃一圓圈,“呼”的一聲,向青書推去,正是降龍十八掌的一招“亢龍有悔”。

    青書眉頭一挑,暗想自己內力勝過武烈良多,又何須躲避?當即運足“純陽無極功”也是平平一掌推出,“砰”一聲,雙掌踫撞,青書只覺身不由己,噌噌噌退後三步,心道這降龍十八掌果然非同小可,一抬頭,便見武烈也是退後幾步,當即拿樁站定。忽听得腳步細碎,便見衛璧腳下生風,往山上密林里奔去。

    青書面有嘲色,笑道︰“武莊主,貴徒可是孝順的緊。在下還要去追他,此時便先送您一程吧。”一振長劍,淬出一道精芒,嗖的向武烈刺去。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24

第二十章 楊逍

    武烈見這一劍凌厲絕倫,迅捷刺來,無論自己往哪一方向閃躲,都很難保證不被刺中,他無法可施之下,猛地大喝一聲,右膝一屈,左掌揮舞護住胸腹,右掌平平一推,正是一式“潛龍勿用”,這一招精妙之處,全在防守胸腹的左掌,而非推出的右掌,所謂“潛龍”,蓋因如此。

    青書並不識得這是“降龍十八掌”中的高明招數,但他觀摩獨孤求敗劍意,出劍凌厲無方,同韋一笑一戰之後,經驗大漲,運劍愈發的天馬行空起來,而武烈雖然修煉“降龍十八掌”多年,但卻始終只知一味苦練,而不知細細體味招式之中高妙意境,這一掌使出,雖有“潛龍”之意,但踫上高明對手,一眼便可看出。是以青書雖不識出處,但卻一眼洞悉招數中所藏意蘊,當即臨時變招,一個“刀”字訣,劍尖向下一挑,正正刺入武烈右手手腕,青書冷笑一聲,身子側轉,足尖一點,飄身後退,往後一拖,只听得武烈慘嚎一聲,手腕到手掌之間已被割開半寸。

    武烈不得已的跨上一步,施展輕功跟上青書步伐,以免手腕被劍鋒絞碎。

    青書劍下不留情,驀地駐足不前,武烈輕功未臻佳妙之境,登時止不住勢,仍往前方躍去,那劍鋒便沿著他手臂一直劃到肩部。

    武烈慘叫一聲,鮮血濺出老遠,這一劍將他一條右臂從中剖開,刮下皮血骨肉,絞的血肉模糊,可見森森白骨。任是他如何硬氣,也是痛得暈了過去。青書將劍從他右臂中抽出,搖頭一嘆,一劍正中武烈心髒,將他刺死。

    這武烈也算昆侖大豪,誰又能料到,他竟會三招兩式間敗在一個初出茅廬的晚輩手中,而後不明不白的死在這里?

    青書仔細將劍上血跡擦拭干淨,將武烈尸身扛起,冷冷一笑,往衛璧逃走方向追去。

    山風獵獵,吹得林中沙沙作響,衛璧手足並用,飛快的往密林深處逃去,他心中驚駭已極,本以為宋青書是暗算朱長齡方才得手,此刻見來,那宋青書一身功夫之強,便是朱長齡、武烈也是遠遠不及,是以在听得宋青書要殺人時,他便悄悄退後,待得武烈青書兩人開打,他便施展輕功,溜之大吉。

    衛璧正攀爬中,忽听得一個戲謔聲音傳來︰“小兄弟,你在做什麼呢?”這聲音清朗純厚,恍若在耳邊說的一般,衛璧听得一驚,腳下一亂,登時摔了個大跟頭,但他听出這聲音並非青書所發,四顧之下,卻沒見人影,口中卻不敢無禮,只道︰“武家莊弟子衛璧,請教閣下何人?”

    那聲音帶著淡淡慵懶︰“原來是武家莊子弟,這麼個傍晚時分,本該斜倚大樹,靜觀夕陽才是,怎地不要命的往山上跑?”

    這道聲音依舊仿佛就在耳邊發出一般,衛璧驚疑不定,但也知道這必是一位武學極為高明的前輩高人發出的。當即跪下磕頭道︰“前輩,前輩!在下被人追殺,還望前輩救命!”

    那聲音的主人似乎饒有興致,徐徐道︰“你惹了何等人?竟是非殺你不可……”說到此處,聲音一頓,似乎略帶驚訝︰“武當梯雲縱?!那人追來了,我先帶你跑一程。”話語未落,衛璧只覺得身子一輕,仿佛騰雲駕霧一般飛身而出,兩旁樹木如浮光掠影一般,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青書遠遠見衛璧坐倒在地,只當他力盡摔倒,正欲上前一劍結果了他,卻見一個白色身影飛快掠出,將衛璧夾在腋下,往山上飛奔而去,速度之快,竟是不下于練成“凌空四轉”梯雲縱的自己,他心中一驚︰“又是一個高手!”腳下加力,飛快向前追去。

    衛璧勉強抬了下頭,睜開雙眼,只見這人一身白衣,腰間別了一個酒葫蘆,卻看不到他面容,正欲仔細觀看,眼楮卻被風吹的甚是疼痛,當即只得閉眼。也不知跑了多久,那人驀地哈哈一笑道︰“武當派那小子輕功很好,他肩上扛了一人,老子也夾了一人,竟被他逼到這處來了!”衛璧只覺四周嘎然靜止,山風激蕩,吹得他頭發飛揚,他睜開眼楮,便見前方一處斷崖橫亙在眼前,底下是萬丈深淵,一時間不由的驚叫一聲,手足並用,往後爬了幾丈,方才撫胸喘息。

    卻听得一個聲音嘆息道︰“你這小子忒的膽小,枉自生得這般俊俏,卻無絲毫霸氣,怎能得到女孩子芳心?”衛璧听得這聲,忙循聲望去,便見一個中年男子站在不遠處,面貌俊逸,眉間英挺,眸子湛然若神,一身白衣,山風激蕩之下,飄飄若仙,登時大起好感,問道︰“前輩風流俊逸,不知是何方高人?”

    卻見那人微微一笑,擺手道︰“他來了。”

    卻見青書扛著武烈尸身,飛快趕至這處斷崖,見衛璧癱坐在地,身旁卻有一個極為英俊的白衣男子,不由的大皺眉頭︰“難道是他?怎地都讓我給踫見了?”將武烈尸體往斷崖處遠遠一拋,衛璧驚叫道︰“師傅!”話音未落,便見武烈尸體直直墮下,隔了好一會兒方才听到一聲輕響。

    那白衣男子好整以暇的打量了青書一番,眼楮中盡是欣賞之意,他搖了搖頭道︰“武當弟子?怎地行事這般狠辣?”青書微微一笑道︰“武當宋青書,見過光明左使。”

    那男子“哦”了一聲,笑問道︰“你怎地知道我是誰?”青書道︰“昆侖山上,能有如此風采氣度者,非楊左使莫屬。”這英俊男子,赫然便是當年的“逍遙二仙”之一,如今的光明左使——楊逍。

    楊逍懶散一笑,搖了搖頭道︰“你這娃娃忒會說話,生的又這般俊俏,武功也強,哎呀,將來不知會有多少女子被你給迷死。”

    青書笑道︰“楊左使過獎了,晚輩此來乃是專為殺人,左使不致架梁阻擋吧?”

    楊逍攤了灘手道︰“這人與我沒有絲毫干系,剛剛不過臨時起意,想和你賽賽腳力,但此刻意境已去,我又為何要救他?”

    青書拱手道︰“那煩請左使莫要插手。”楊逍笑眯眯的道︰“請便,請便。”

    衛璧原以為楊逍定是要救自己,此刻听兩人對話,那楊逍竟是不欲管自己,一轉念間,青書已然緩步走來,倒持長劍,滿面森然。

    衛璧情急之下大聲叫道︰“楊前輩,楊前輩!這宋青書有朱武連環莊歷代傳下的武功秘籍!”青書聞言,先是一愕,駐足看了一看楊逍,見他意態悠閑,絲毫不為所動。

    卻听楊逍懶懶道︰“不就是‘一陽指’麼?我的‘彈指神通’未必輸了去。沒興趣,沒興趣。”衛璧高叫道︰“不是,不是,是比‘一陽指’更加高妙的功夫!藏在朱家密室之中已有百年之久!”楊逍听得這話,雙目一亮,沉吟道︰“宋小兄,不知是何等功夫?可否拿出給我一觀?”昆侖山地處偏僻,原少俊俏人物,他起先見衛璧相貌英俊,心中一喜,便起了收徒之意,欲助他逃開追殺,但後來見青書輕功佳妙,想來也是高手,起先的救人之意便變成了比試輕功了,後來見衛璧表現懦弱,實在不是佳徒之姿,犯不著為了這麼一個孬種同高手搏殺,又見青書相貌清秀,更勝衛璧,心中又是一喜,于是便欲袖手旁觀,看看武當派殺人有何手段。但衛璧那番話卻真是擊中要害,楊逍見青書不惜追出老遠擊殺衛璧,本就起疑,一听衛璧所說,當即想到,這恐怕就是為了殺人滅口。根據衛璧所言,若非有甚秘密被衛璧知曉,何須這般不殺他誓不罷休?

    明教高手向來隨心所欲,心念轉的極快,全不似正派高手這般循規蹈矩,這也是為何明教在江湖上聲名不好的原因之一。但究其根源,仍是金毛獅王謝遜濫殺江湖人士所致。

    青書見他神色,便知這位光明左使已然信了衛璧所言,當即道︰“楊左使,這是青書私事,還請不要插手。”楊逍目光一寒,驀地大大跨上一步,擋住青書前路,冷笑道︰“現在意境又來了,這人我保下了。宋小兄,把那本秘籍拿出來看看吧!”

    青書听得這話,也是冷笑道︰“若我不交出來呢?”

    楊逍邪邪一笑道︰“那我就打到你交出來為止!”身子一晃,青書便覺無數掌影從四面八方涌來,委實避無可避。見此情形,青書一拔劍,從前到後緩緩畫了一個圈,以慢打快,似慢還快,欲行而又止,欲止而又行,正是張三豐曾經手把手教過他的太極之理,被他運使劍中,以鈍破利,竟是將楊逍這招生生破去。武當派武功在武學中別開蹊徑,講究以柔克剛,以弱勝強,不在以己勁傷敵,而是將敵人發來的勁力反激回去,敵人擊來一斤的力道,反激回去也是一斤,若是打來百斤,便有百斤之力激回,便如以拳擊牆,出拳愈重,自身所受也愈益厲害。當年覺遠大師背誦“九陽真經”,曾說到“以己從人,後發制人”,張三豐後來將這些道理化入武當派武學之中。

    此刻青書不但將來勁返回,更加入自己勁力,楊逍被他一劍迫的後退三步,眼中竟是震撼之色,但更多的,卻是興奮之意,他長笑道︰“十余年未逢此敵手,方令寶玉黯淡,明珠蒙塵,今日重現人間,當浮一大白!”取下腰間酒葫蘆,咕嚕嚕的仰天豪飲一口,青書見他如此豪情,心中也受感染,大笑道︰“今日得見光明左使風采氣度,若不一戰,豈非白費一路辛苦?”長劍一振,一個“”字訣使出,招式繁復奧妙已極,向楊逍攻去。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24

第二十一章 彈指

    楊逍見他來劍,炙熱的眼神倏忽黯淡下去,嘆道︰“一個人的功夫分了派別,便落了下乘,你出招雖然精妙,也帶著一股子凌厲剛猛的味道,甚至無甚斧鑿痕跡,但限于此處,顯然沒脫桎梏,又何談天馬行空?唉,卻原來也是個榆木疙瘩,教我空歡喜一場。”右手伸出,大袖一拂,竟是對準青書來劍,一引一縮,真氣行至手臂,驀地鼓勁一彈,袍袖無風漲起,恰恰觸到青書來劍,青書只覺一股極為古怪的勁力牽引自己長劍往右邊刺去,忙使勁握緊,但究竟不能改變勢頭,他知如此勢必空門大露,心念電轉間,左掌運足真力,震天鐵掌轟然推出,楊逍淡淡一笑︰“隨機應變,這招還算不錯。咱們比比內力。”也是一掌推出,兩掌相撞,砰的一聲大響,勁氣四溢,青書身子一晃,身不由己退後半步,方才拿樁站定,而楊逍身軀微微一震,到底一步未退。青書心中一驚,便知這位楊左使內力還要勝過自己一兩分,比韋一笑還要強上不少。

    楊逍臨風站定,嘴角淡淡掛著笑意,夕陽西下,余輝照在他身上,顯得整個人不食煙火一般,恍非塵世中人。他微笑道︰“少年人,年紀輕輕的便有這般功力,當真修練不易。你內力輕功雖高,但究竟非我敵手,我勸你還是交出秘籍為好,倒可以饒你一命,否則…呵呵,十余年之功毀于一旦,卻是可惜了。”此刻明教和六大派雖然交惡,但楊逍這人卻無甚正邪之分,素來自詡風流倜儻,

    青書腦中默想同韋一笑的生死搏殺,心道︰“韋一笑內力不及我,但卻能擊敗我,靠得固然是輕功遠遠強過,抑且身經百戰,經驗豐富,但若沒有後面拼命的架勢,想要敗我,卻也不容易。”他又想道︰“楊逍武功絕對勝過我,輕功也絕對不下于我,與其逃之夭夭,被人追殺,還不如奮戰一番。”

    這楊逍乃是明教的大高手,威名素著,一身功夫之強,比之韋一笑還要勝上許多,青書真實功夫較之韋一笑還要差些,此刻能下定決心同楊逍奮戰,卻是十分不易的。

    楊逍見青書久不說話,以為他已生退意,當即笑道︰“還想打下去麼?”殊不料青書早已打定主意,拱手道︰“楊左使,請!”

    楊逍目射奇光,淡淡道︰“你明知打不過我,還要再戰?”青書不卑不亢,沉聲道︰“尚未真正打過,楊左使怎地知道在下打不過你?”楊逍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神色復雜,驀地長嘆一聲︰“哈,好一個翩翩少年郎,若是我明教子弟,那該多好。”青書道︰“這般分了派別,不是落了下乘麼?”楊逍聞言一怔,哈哈大笑道︰“好,好!宋青書是麼?你方才若是交出秘籍,我只會看你不起,說不定還會出手殺了你。但你既敢一戰,哈哈,今天無論如何,我都不殺你!”青書淡然道︰“還未打過,你又如何知道勝負!”

    楊逍愣了愣,笑道︰“沒錯,你未必沒有取勝之機,憑你這句,便較昆侖華山一干人等強上太多!哈哈,來來來,咱們好好打一場!”話音未落,便見刷刷刷連環三掌,掃出漫天掌影,向青書攻去。

    青書見來掌飄逸凌厲兼而有之,實難抵擋,再看楊逍長身玉立,使起來愈發顯得整個人飄逸不群。他默想張三豐指點他純陽無極功時,說的那段話︰“你調息之時,需有‘虛懷若谷’之心,要有‘欲行而又止,欲止而又行’之勢,更要有‘行乎不得不止,止乎不得不行’之意。須知唯靜中之動,方是生生不已之動;亦唯靜中之動,方是無所不及之動。我傳你的功夫,前半段是體,後半段是用。圓通定慧,體用雙修,這話可是你自個兒說的。行功之時,務要細細斟酌。”他以前听這話時,只覺迷惑不解,但自負聰明,卻是一直未細細斟酌,此刻想來,卻是如品佳釀,直欲沉醉了。

    他心中這般想,也不過瞬間事,但卻仿佛過了一萬年一般,眼前始終迷離黑暗,不得要解,他腳下一動,跨出一步,竟似乎是踏出了永久的黑暗一般,眼前豁然開朗,大放光明。

    青書似是悟到什麼,又似是有些許迷惑,但楊逍掌勢甚快,瞬間便已迫近,他身不由己的步子一動,劍尖朝下,長劍從下到上一撩,破去漫天掌影之後,又驟然停住,筆直指向前方。這兩下純粹自發自動,便是青書自己也不知為何如此,腦中縈繞著的,盡是“唯靜中之動,方是生生不已之動;亦唯靜中之動,方是無所不及之動。”這一段話。

    楊逍見他出劍破除自己掌影,已是極為驚訝,此刻見他劍尖指向自己,當即腳步一錯,欲晃身繞過劍勢,近身攻擊。這一晃固然極快,楊逍滿以為自己這一下必然克敵制勝,卻不料這一晃之後,眼前便多了一柄明晃晃的長劍,直直往自己喉間刺來,當即微微一驚,足尖一點,飄然後退,但那柄長劍卻始終明晃晃的筆直刺來。青書驀地長聲大笑︰“靜中之動,無極而生太極,原來是這個!”縱身上前,長劍不離楊逍喉間。

    兩人一刺一退,輕功相當,但楊逍這一退,掠了十余丈,卻是快要撞上山壁,但他臨敵經驗何等豐富?側身一轉,一矮身便避過來劍,真氣行至右腿,飛起右足便往青書長劍上踢去。

    青書微微一笑,長劍一側,劍鋒對準楊逍飛來的右足,驀地停住,只等楊逍飛腳踢上。楊逍見他停住長劍,不以為意,足尖驀地翹起,往上在劍脊上一點,這一點蘊含楊逍苦修幾乎三十年的內家真力,剛猛凌厲,滿以為能將他長劍踢成兩截,卻不料青書遵循張三豐所授,以“虛懷若谷,靜中之動”八字馭使內力,灌注長劍之上,仿佛一潭幽水,將楊逍襲來勁力盡數接下。

    楊逍見這一踢無功,心下一沉,便見長劍驀地上下震顫起來,青書運轉長劍,劍脊在他尚未收回的右腿上一拍,楊逍便覺一股沛然熱流從右腿傳來,身不由己的倒飛出去,便要一頭栽倒,但他究竟身經百戰,經驗之豐富,放眼江湖也沒幾人能比得上,登時雙手一撐,一個後空翻躍出老遠,拿樁站定,駭異道︰“且住!你,你這是什麼武功?”

    青書停住攻勢,淡淡笑道︰“這是我太師傅尚未創制成功的太極劍法。我一直都是若有所悟,此刻方才略通皮毛。”心中卻想道︰“若是再踫見韋一笑,又何須畏懼他輕功了得,如之前一般只知防守?”

    楊逍冷笑道︰“張三豐那老道名不虛傳,這套劍法尚未創制成功,但三招兩式的皮毛竟有如此威力?哈哈,委實非同小可。宋青書,我要出真功夫了,你小心些。”他之前攻勢雖然凌厲,但心里存了輕敵之意,對這少年也頗有好感,手上不免放輕幾分,此刻卻是面色凝重,把他當作生平大敵了。

    楊逍身子一晃,掠過數丈,驀地一俯身,手中似乎多了點什麼,青書長劍下指,任山風吹起一身青衣,周身如如不動。他悟通“靜中之動”的道理,此刻如如不動,卻是萬邪莫侵。楊逍身法展開,掌勢如潮般向青書攻來,青書舉劍間一一破去,但究竟不能再進一步傷到楊逍,兩人掌來劍往,翻滾間竟是拆了不下百招。楊逍本也是劍術的大行家,見青書出劍間從容不迫,每一劍都恰到好處的將自己招數破去,心內暗贊。他乃明教大高手,比斗之時眼觀四路,耳听八方,便遠遠見衛壁躡足向遠處走去,當即笑道︰“宋小兄,咱們暫且罷手。”也不管青書答不答應,飄身縱到衛壁面前,笑眯眯的道︰“就你這般掃興,真是,看你也算個難得的俊俏人物,便不殺你,把你扔那處地方就是。”提起衛壁,身子一晃間便到了那處斷崖旁邊,只見一顆老松從岩峰之中掙扎生出,楊逍哈哈一笑,將衛壁往那松樹上一扔。百十斤的身子落在樹上,那松樹登時晃動不已,好在它自岩縫之中生出,頑強無比,方才未斷。衛壁慌忙抱住老松軀干,只听得楊逍笑道︰“你乖乖在那里呆著,等著我倆比試完畢,否則我就推你下去!”只駭的衛壁連連點頭。

    楊逍將身一晃,右掌五指箕張,向青書拍去,青書長劍一圈一轉,將來掌迫退,笑道︰“楊左使行事不拘一格,佩服佩服。”楊逍笑道︰“無甚,無甚,過獎了!”又是拍出數掌,攻向青書右三路。

    這般又拆了三十余招,楊逍始終意態悠閑,足下不停,隨手出招,如行雲流水一般瀟灑適意,而青書卻只是這里一劍那里一劍斷斷續續畫著圓,每出一劍,便將楊逍凌厲招數破去。

    楊逍久戰不下,卻是好整以暇,飄然縱躍間,恍若仙人,嘴上嘖嘖贊道︰“好劍法,好劍法!我當以之下酒。”右掌攻勢不停,左手徑自從腰間取下酒葫蘆,又是一大口灌下。

    青書見他攻守之間進退自如,不由的也對這光明左使功夫大是佩服,但見他單手出招,不免看輕自己,心中微怒,挺劍直攻,正正往他拿酒葫蘆的左手“神門穴”刺去。這“神門十三劍”他早已深得精要,使出來迅捷快猛,角度刁鑽,縱以楊逍之能,也不得不暫彼鋒芒,腳步一錯,險之又險,方才避過那一劍。

    楊逍驀地哈哈一笑,將酒葫蘆一拋,左手五指連彈,便听得尖銳破空之聲,青書收劍不及,只得將劍一橫,擋開襲向“風池”“天柱”“京門”三處穴道的石子,但究竟疏漏兩顆,“清淵”“巨闕”兩處穴道一麻,登時動彈不得。

    楊逍此戰得勝,大是得意,笑道︰“小兄弟,你劍法雖然上佳,但劍意尚不能圓轉如意,自保有余,攻敵不足,這般出劍,只會讓我有機可乘,哈哈。我這手功夫叫做彈指神通,方才可是只用了三分力。”他心里惱恨青書所說的“尚未完善的太極劍皮毛”,覺得自己堂堂光明左使,在這所謂“皮毛”之下失利,委實大失顏面。此刻自己只用三分力便制住青書,便覺找回顏面,只覺十余年來,以此戰最為得意。

    只听楊逍又道︰“年紀輕輕有這等內力劍法,當真是不容易。依我看‘流嵐峰’上的那只老蝙蝠,以及‘三聖坳’的何氏夫婦,單打獨斗的話,都未必能打得過你。”他身為明教大高手,說出這話,衛璧只在一旁听得大是震駭︰“這姓宋的才多大年紀?竟能和昆侖掌門這等人物相提並論?”

    楊逍這話明夸青書,實際卻是暗贊自己功夫了得,不由的心中得意,縱聲長笑,震的枯枝敗葉簌簌落下。他見青書閉緊雙眼,並不說話,當即緩步走到青書面前,和聲笑道︰“青書小兄弟,放心,我不殺你。呵呵,看你懷中隆起一塊,想必就是那秘籍了吧?”伸出右手,便往青書懷中探去。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25

第二十二章 兩敗

    楊逍伸手探入青書懷中,果然摸到幾本書冊,心中一喜,正欲將手拿開,卻忽覺“關元穴”微微一麻,竟被封了穴道,但他內力何等強勁,內息一轉,頃刻間便沖開,但手中書卻是被奪了下來。他飄身後退,一臉詫異道︰“你竟沒被我‘彈指神通’封住穴道?”青書看得心中訝異,呵呵一笑道︰“楊左使不也沒被在下點中麼,還要多謝您指下留情,那兩顆石子透過書冊傳勁,勁力已然弱了許多,縱然手法超卓,只怕也困不住區區在下。”

    楊逍一愣,心知青書適才勢必手下留情,暗贊此人頗有傲骨,撫額嘆道︰“蒼鷹搏兔尚且用盡全力,我楊逍縱橫江湖十余年,竟犯了這等大忌。”青書笑道︰“楊左使,咱們似乎還沒結下死仇,不死不休吧?”楊逍一怔,笑道︰“不錯不錯,小子功夫了得,又見了我‘彈指神通’絕技,若是只守不攻的話,我要勝你,非千招以上,等你內力衰竭不可了。”

    青書微微笑道︰“那再打過麼?”楊逍沉吟道︰“咱們何不把那秘籍拿出來一塊參詳呢……”話未說完,身子一晃,右手手指一屈,手中石子嗖的發出,勁力沉雄迥勁,其中所蘊藏的真力,當真不可小覷。青書躲閃不及,長劍一圈一挑,劍法中的“黏字訣”“挑字訣”在一招之內,相繼運使開來,將那石子挑開,但仍覺手腕被震得一疼,他心中駭然︰“彈指神通,果然名不虛傳。只不知東邪絕技,如何在楊逍手里?”

    楊逍趁他抵擋石子,已然欺身近來,呼的拍上一掌,青書也是左掌迎上,雙掌一接,青書便覺著掌處掌黏稠無比,棉花一般松空無處著力,心中一驚,正欲換勁掙開,卻覺一股剛猛柔韌兼而有之的內勁如潮般涌來,險些突破他真力防守,當即緊守門戶,心道︰“他竟是要比拼內力麼?”怕泄了一口真氣,不敢開口問話,當即謹守武當“以逸待勞,以靜制動”的要訣,嚴密守衛。右手卻揮劍攻向楊逍左側,楊逍左手一引,使上“乾坤大挪移”上的功夫,饒是青書悟通“靜中之動”的武學至理,出劍漸漸圓轉如意,也被他將長劍引的一偏,登時回劍橫劈,楊逍只使“乾坤大挪移”功夫不住牽引反攻,一時之間,兩人身子仿佛分做兩邊,一邊掌劍交接,交手快不可言,青書攻而楊逍守;另一邊卻是比拼內力,兩掌膠在一處,動也不動,楊逍攻而青書守。兩人各佔一邊攻勢,斗的激烈無比。

    這般僵持了約莫半個時辰光景,青書出劍漸漸緩慢,楊逍的掌勢也多有滯澀,兩人頭頂都冒出絲絲熱氣,顯然比拼到了緊要關頭。

    便見青書忽地刺出一劍,楊逍左手在劍脊上一拍,長劍登時脫手,青書右掌忽地拍出,楊逍無奈,抬掌架住,兩人又是身軀一震,兩只手掌又是膠在一處。

    青書但覺楊逍內力如潮涌來,一浪強似一浪,漸漸有些抵敵不住,但目光一瞥,瞥到衛璧在那松樹之上臉色煞白,搖來搖去,那松樹卻只是微微晃動,便將衛璧力道卸去,心中頓時靈光一閃,想起與張三豐的一段對話來。

    那日正午,青書正修煉內功,張三豐卻是突然出關,指點他道︰“我武當內功秉沖虛之機,坐神入照,動靜如一,互為根用,是以運氣調息之時,務要形曲意直,神圓力方,松靜挺拔才行。”

    青書問道︰“‘松靜挺拔’四字,又是何意呢?”張三豐道︰“你看松生空谷臨絕危岩,高立雲端而下覽河漢,那是何等的安閑自然,又是何等的傲岸不群?我武當一脈雖然謙和沖淡,但卻不能失了錚錚傲骨,是以武當內功除卻沖虛之機,沖淡平和之外,尚需有虛靈頂勁,挺靜傲岸的氣機牽引,方能練至高深境地。這幾點你爹爹和幾位師叔都是做的極好的。”

    青書望著那生在危岩之中的松樹,緩緩闔上雙目,靜中有動,松靜挺拔,武當派內力綿綿不絕的特性漸漸昭顯出來,他放松軀體,深吸一口氣,內息一轉,又緩緩吐出,反復幾次,驀地只覺通體渾渾融融,一身內力溶溶泄泄,渾然一體,丹田之中竟是又生出綿綿真氣,綿密渾厚之外,又可見勃勃生機,

    楊逍連催內力,卻只覺自己如潮內力雖然一浪高過一浪,但卻始終壓不過對方,自己一分力攻去,對方便接下一分,卻沒有絲毫反擊。楊逍心里一驚︰“他這是‘以逸待勞’,我內力一弱,他反擊勢必凌厲。”這比拼內力不同尋常,一個不好便見生死,楊逍此刻已經大有悔意,本來以為這少年年紀輕輕,功力遠不如他,拚斗內力之後,他必然再無戰力,那時將秘籍取出,不殺他便是。此刻卻突覺不妙,這少年內力強也就罷了,但卻韌性十足,始終壓不倒他。楊逍心中一狠,暗道︰“此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休要怪我了。”丹田中內息轉動,真氣行至兩臂,攻勢緩了一緩,在“勞宮穴”處蓄勢,約莫半刻鐘過去,楊逍猛地大喝一聲,真氣恍如出鞘利劍一般,猛地攻向青書。

    青書但覺這一次內力攻勢尤為猛烈,眉頭微微一皺,眼不睜開,右足一動,向前挪了一步,楊逍只看得冷笑,比拼內力之時最忌下盤不穩,青書此舉在他看來無疑自掘墳墓,當即催動內力,大展攻勢。不料半刻鐘過去,楊逍頭頂之上冒出濃濃白霧,而青書卻只冒出絲絲熱氣,臉色古井不波。楊逍心中震駭︰“這人內力竟有如此深厚?”他不知青書觀摩松樹,體味張三豐“松靜挺拔”一句,對運勁用力之法漸漸圓熟,一推一磨之間,便將來力卸去,便是攻勢極為猛烈,超出承受範圍之時,便如那松樹一般,倚借危岩之力,微微一晃,將來勢卸去。

    青書驀地睜開眼道︰“楊左使…不如咱們…小心!”雙手運勁,大大向右退後一步,便听得楊逍大叫一聲,青書覺得肺部一疼,竟被一劍刺入。他飄身後退,捂住汩汩流出鮮血的胸口,咳嗽起來,便見楊逍胸口被長劍洞穿,撲在地上一動不動,長劍還明晃晃的插在他後心。青書心中一驚,咳嗽道︰“楊,楊左使,你沒事麼?”衛璧一臉獰笑,走上前來,將手探入青書懷里,取出幾本書籍,一覽之下,將兩本佛經拋開,獰笑道︰“宋青書,你自己尚且泥菩薩過江,還管別人!”一掌劈下,青書躲閃不及,被正中左肩,他本就左邊肺葉受創,這一掌牽動傷勢,登時被劈出一丈有余,吐出老大一口鮮血。

    衛璧只覺志得意滿,仰天哈哈大笑道︰“武當弟子宋青書勾結明教光明左使楊逍,被衛璧撞破陰謀,而後慘烈搏殺,逐個擊破,終至殺死二人。宋青書,你說數月之後,這個消息傳到江湖之上,你武當一派還會認你麼?哈哈哈哈,天要我衛璧名揚天下!”他哈哈大笑,得意之極,青書微微冷笑,右手撐地,緩緩站起身來,淡淡道︰“你以為,我這樣就不能殺你麼?”

    衛璧見他站起,先是一驚,後又笑道︰“強弩之末,何足道哉,看我如何殺你。”飛身一掌劈下,正是武烈家傳掌法“落英神劍掌”。青書搖頭道︰“昔年東邪絕技,早已絕矣。”伸手搭上衛璧掌緣,一牽一引,蘊含太極至理,衛璧只覺身不由己,滴溜溜的轉了一圈,便見青書右手屈成爪勢,往自己喉間抓來,一時間大駭,心中只想︰“他,他沒受重傷!”當即轉身就跑,又覺大腿一痛,卻是楊逍彈出一顆石子,衛璧只駭的魂飛魄散,忙不迭狂奔而走,生怕二人追來。

    青書望著衛璧身影沒入深山老林之中,心中一松,身子軟下,一跤坐倒,肺部那疼痛之感,真個叫撕心裂肺了。他封住傷口周圍穴道,止住流血,上了武當傷科聖藥‘天心散’,漸漸平復氣息,便見楊逍早已盤膝而坐,胸口長劍已被取下,業已封住創口處穴道,胸前傷口上有白色粉末,想是明教療傷聖藥了。

    他強笑道︰“楊左使,傷勢可重?”衛璧這一劍本是正對著楊逍心髒刺去,勢道極猛,欲將兩人一齊刺穿,但青書卻事先察覺,向右大大退了一步,是以方才刺中兩人左邊肺葉,但青書只是被刺了一下,並未洞穿,而楊逍卻是整個肺葉都被一劍洞穿,傷勢孰輕孰重,一望可知。

    楊逍听得他話,面色一寒,驀地又長嘆一聲︰“姓楊的縱橫江湖,咳咳,縱橫江湖半生,竟在一個卑鄙小人、無名卒子的手里受了如此重傷……”

    青書搖頭道︰“若非楊左使要這般比拼內力,也不致讓他有可乘之機。”

    楊逍寒聲道︰“你是怪我行事乖戾了?”青書笑道︰“其實,咱們該先殺了他,再找個好點的地方決定秘籍歸屬的。”楊逍一怔,驀地搖頭道︰“你這般殺伐果斷,委實不像武當弟子,若入我明教,方才相得益彰。”

    青書哈哈笑道︰“如楊左使所說,你又落了下乘了!”楊逍愣了愣,笑道︰“不錯,這時候還強分派別,委實落了下乘。”兩人相視而笑。

    楊逍嘆道︰“可惜了,好好一本秘籍,竟落在那等人手里…”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26

第二十三章 決裂

   青書听得楊逍這般說話,驀地神色一寒,對楊逍說道︰“楊左使,你內力尚余幾成?”楊逍一愕,道︰“我現在內傷沉重,半分內力也用不出。”

    青書沉吟了一會,驀地神色一狠,說道︰“不能讓衛璧這麼將秘籍取走!”楊逍咳嗽道︰“你傷勢也不輕,先好好養傷,我再陪你去找回場子。”青書苦笑道︰“我是武當弟子,等養好了傷,那衛璧說不定將我殺朱長齡、武烈二人的事都抖了出去!那若是被我爹知道,又該如何是好!”

    楊逍冷笑道︰“大丈夫敢作敢當,既然做了,承認了就是。”青書听得這話,面上一紅,但心中卻早已決定,不殺衛璧,誓不罷休。當即伸出右手,駢起食中二指,在胸口連點六下,楊逍驚道︰“你做什麼?”青書臉色一陣潮紅,驀地長身站起,縱聲長嘯,他一拱手道︰“楊左使,我去追那衛璧了。”輕功展開,便如過影驚鴻,飛快掠出數十丈,不見了身影。

    楊逍怔忡半晌,驀地長嘆道︰“為了一個無名小卒,耗損十年功力,值得麼?”他不知青書自幼隨張三豐修煉,張三豐多為他易經洗髓,而又得劍冢蛇膽之助,一身內力之渾厚,絕不下于一流高手苦練三十年。此刻見他年紀不過十四五歲,便拼得功力耗損,施展“六穴返魂”,雖然霎時間功力盡復,但之後只怕是無以為繼了。

    青書循著地上足跡,一路追趕,天色雖黑,但他此刻內力盈剩,便如白晝一般視物無礙。

    那衛璧被楊逍“彈指神通”打中大腿,雖然楊逍當時已是力竭,但彈指神通乃當年東邪絕技,剛柔並濟,楊逍又將這門神通練得頗為高深,這一指射出,哪有如此簡單?一開始雖然只是疼痛,但漸漸的卻腫了起來,衛璧一瘸一拐,仗著地形熟悉,便欲逃回朱武連環莊,仗著人多勢眾,以求庇佑。

    衛璧慌不擇路,驀地右邊大腿一陣劇痛,腳下一軟,一個倒栽,滴溜溜的滾了下去。好在出了密林,坡度雖陡,但也沒有大樹一類草木擋路,倒也沒踫到什麼障礙。衛璧只被踫得鼻青臉腫,全身乏力,欲伸臂止住滾勢,但卻始終使不出力。

    忽听得一聲嬌呼︰“師兄!”正是武青嬰、白觀兩人,周圍一眾家僕持著火把,衛璧只覺老天對自己當真不薄,高叫道︰“師妹,救我!”又瞥眼見到白觀飛身縱來,心里大驚,正欲張口高呼救命,卻見白觀一臉急色,伸手扶住衛璧,登時止住墮勢。

    卻听得白觀急道︰“衛世兄,青書呢?還有武伯伯呢?”衛璧冷笑一聲︰“你和宋青書一丘之貉,陰謀奪取我朱武連環莊基業!武當和華山,當真是名門大派呀!”

    白觀神色一愕,驀地大怒道︰“你血口噴人!宋青書和武伯伯呢?你把他們怎麼了?”衛璧冷笑道︰“師傅被宋青書和魔教大魔頭楊逍所殺。我拼了一條命方才逃到這里,師妹,表妹,這人定是宋青書同伙,快快一刀把他殺了!”武青嬰听得這話,嚶嚀一聲,登時暈倒在地。衛璧令家僕將她扶到一邊,他一見己方人多勢眾,足足來了百余個人,當即放下心來,大肆吹噓自己如何如何了得,將那青書和楊逍說的卑鄙無恥,以二敵一方才殺死武烈,但那冊秘籍,卻是緊緊藏在懷中,只字未提。白觀听他說的繪聲繪色,當即便欲大聲反駁。

    卻听得一聲大喝︰“衛璧,拿命來!”青書倒懸長劍,俊目瞪圓,飛身撲來,長劍一振,筆直削向衛璧。他這一劍勢若雷霆,端的是不取衛璧之命誓不罷休,卻听白觀一聲沉喝︰“住手!”身子一橫,竟是擋在衛璧身前,青書見他橫擋一下,心內暗恨,但卻不願傷到白觀,登時收劍,他與青翼蝠王、光明左使等一流高手生死相較,所見高妙招式與張三豐傳授的字字句句口訣心法一合,陡然間生出不可思議的明悟來,劍術已漸臻至收發由心之境,這一劍出的極為凌厲,收的更是毫無預兆。卻見白觀臉色鐵青道︰“宋青書!你讓他說下去!”

    青書搖頭道︰“白觀,你給我讓開,此人不殺,不足已泄我心頭之恨。”白觀臉色鐵青,喝道︰“朱、武兩位前輩,是你殺的麼?”青書一怔,看了看周圍百余人,一時之間竟是靜謐無比,只等著他發話。他驀地沉聲道︰“沒錯,他二人奸詐狡猾,卑鄙無恥,死有余辜。嗯,是我殺的。”

    白觀起先听聞青翼蝠王韋一笑一身冰掌功夫,打在人身勢必泛霜,但朱長齡全身卻無絲毫中了含毒的跡象,心中本就對青書起疑,此刻見青書事先出劍若有雷霆之勢,仿佛間必殺衛璧,心內更是大疑。但饒是之前已有準備,此刻這般听他說出,心中也是猛然泛起一陣無力︰“他,他真的殺了朱姑娘她爹爹,我…我該如何自處?”他同青書一路走到昆侖山,一個多月來相互扶持,委實結下了十分深厚的感情,此刻忽听得這話,眼神頓時茫然起來。

    青書皺眉道︰“白觀,此人卑鄙無恥,暗算于人,你讓開,讓我一劍殺了他。”他這話說的果決無比,衛璧只听得心中一陣發寒,連退數步,登時大叫道︰“你勾結明教大魔頭楊逍,害死我師傅和朱伯伯!大家,大家快給我上!把他們都剁成肉醬!”他這話連帶白觀也一同帶了進去,這一眾家僕轟然應命,個個拔刀出鞘,向青書砍了過來。他們見大小姐和白觀相談甚歡,卻不敢去動白觀。

    白觀听得明教兩字,身子一震,臉上竟是不可思議的表情,大聲道︰“你,你真的和明教的大魔頭在一起?”青書長劍出鞘,瞬間點倒幾人,腳步錯開,在人群中游走,听得白觀問話,到底不願騙他,只得道︰“楊逍楊左使是個光明磊落的漢子,我和他打了兩架,卻不是敵人。”白觀冷笑道︰“不是敵人,就是朋友了?”青書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只听白觀又道︰“你于我有恩,而明教于我有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殺朱、武兩位前輩,又和明教中人結交,呵呵,好,好,當真好一個武當宋青書!姓宋的,今天我姓白的和你一刀兩斷,從此恩怨兩清,再無任何干系!”頭也不回,大步邁出,竟是再不理場中搏殺。

    衛璧听得這話,忙道︰“白少俠,那宋青書武功高強,只怕我一眾家僕都會遭了他毒手,還請您出手相助。”白觀冷冷看他一眼,也不說話,大步邁出,卻不理他。青書在場中出劍若電,他見白觀大步邁出,心中一急,叫道︰“白兄!”

    白觀霍地轉身,冷笑道︰“怎麼,武當宋少俠?還想留住在下殺人滅口麼?放心,白觀縱然不濟,也不致仿效長舌,敗壞你武當威名!呵呵,只須你劍下無情,這里自然無人說出所見所聞!”青書听他言出譏諷,心中難過,出劍御敵間也不由的慢了幾分,嘴唇開闔,硬著頭皮道︰“鮮于通心術不正,你要小心。”

    白觀冷笑一聲,再不答話,大步邁出,驀地一回頭,拔出腰間長劍,對著衣襟一揮,一段白緞飄飄落下。青書知道此乃割袍斷義之舉,心中驀地失神,旁邊一柄刀便斬了下來,正正落在他左肩,但他武當內力究竟修習到了高深水準,此刻施展“六穴返魂”之術,內力鼓蕩之下,更勝平常,微微一側,那刀便滑在一旁。

    他知不管如何對白觀解釋,此刻他也不信,心中本就極為窩火,此刻被這一刀斬的左肩劇痛,幾乎便牽動左肺傷勢,心中大為冒火︰“我與你們無怨無仇,你們卻下此辣手。哼,那我便是將你們殺光,又能如何?”劍下當即不再留情,每刺出一劍,則必有一人斃命,他出劍極快,頃刻間便死了八十余人,其他人只看得膽寒,一窩蜂的盡數散去。青書身法展開,足尖連挑,地上刀刃如箭射出,又將剩下二十余人盡數殺死。

    他雙目通紅,遠遠見衛璧鼻青臉腫,手足並用的向山下爬去,冷冷一笑,正欲走過去結果了他,忽覺左肺一陣劇痛,身不由己的彎下腰來,捂住左胸不住咳嗽。

    青書見衛璧越走越遠,當即忍住疼痛,快步奔出,牽動傷口,又流出血來。衛璧見他追來,更是魂飛魄散,干脆便滾了起來,一溜滾下山去。

    青書冷笑一聲,幾指封住創口處穴道,止住留學,強運內力,身法展開,便如浮光掠影一般,頃刻間便趕到衛璧跟前,一劍從下往上撩出,衛璧慘叫一聲,腰間竟被割開一道兩寸來長的口子,青書冷冷一笑,拿劍抵住衛壁喉間,獰笑道︰“衛壁,衛壁,你說你想怎麼死?”他心中對這衛壁憎惡已極,若非他對白觀胡言亂語,白觀也不致和自己決裂,相比之下,先前暗算自己和楊逍那筆帳,卻顯得微不足道了。

    衛壁不住哼哼,求饒道︰“宋,宋少俠,別…別殺我。”青書心中極怒,只覺左肺之處仿佛被火燒了一般,他忍住疼痛,冷笑道︰“好,你既不說怎麼殺你,我便一劍一劍將你削成人棍。”一劍斬出,便見鮮血飛濺,濺了青書一臉,衛壁哼也沒哼就暈死過去,一條左臂已然被他斬去。

    青書被熱血一激,反而忽地神智清明了少許,暗道︰“我這是在做什麼,竟如野獸一般?”看了看血肉模糊的衛壁,嘆道︰“罷了,給他個痛快吧!”一劍刺入衛壁咽喉,衛壁哼也沒哼,登時斃命。他頭昏腦脹,見衛壁死去,當即蹣跚著走到一處大石旁邊,心內泛起一陣迷茫︰“這個時候…我該何去何從?”

    他調息了好一會兒,卻覺心神恍惚,遍體無力,神智愈發模糊起來,心內只道︰“不行,我不能這麼死了,這個世界上還有好多事是沒經歷過的。這麼死了,豈不大憾?須得找個地方療傷。”他這般想著,起身站起,腳步蹣跚著就往山上走去。也不知走了多遠,忽覺腳下軟綿綿的,跟著腦袋里呼隆隆打轉,迷迷糊糊地昏了過去。

    昏迷之前,只听得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冷冷發笑,讓人不寒而栗。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26

第二十四章 天和

    一宿涼風,甚是狂猛,一個身影夜行而上,腳步飛快,從昆侖山腳一路疾奔,往東方那一座峭峰絕壁之上攀去。他嘴中喃喃道︰“這次需得小心些,不然見到那人又是要被取笑一番。”話語漸漸淹沒在風中,身影也漸漸消失不見。不多時,又有一個光頭黑衣人飛奔而上,速度之快,比之之前那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昆侖山有些地方尚自白雪皚皚,正是多事之春。

    青書醒來時,身在一個山洞中,抬頭向外望去,已是東方啟明,微微泛著魚肚白,雲中隱隱射出萬道金蛇,風起間翻滾不歇,煞是壯觀。

    “你醒了?”

    一個身著破舊道袍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一手抓著酒壺,放到一邊,清亮的眸子打量著宋青書,出聲問道︰“可好些了?”聲音清俊,入耳溫和,青書心中一緊,皺眉望著來人,問道︰“這是哪里?你是何人?”那道人哈哈一笑︰“這里麼,是昆侖山流嵐峰,至于我是誰麼,你且猜猜?”

    忽听得桀桀笑聲傳來,一襲青影飄過,韋一笑便已出現在山洞之中,只听他笑罵道︰“張中你這鬼道士就知道裝神弄鬼,猜個什麼,臭小子,他叫張中,外號鐵冠道人,武功麼,不強也不弱,比我是比不過的,比你高上那麼些。”

    青書見是韋一笑,心中不知怎地,忽地一松,笑道︰“原來是韋法王,久違了。”他這話倒不是謊言,昨天一日之內連連大戰,生死相搏之下,便恍如過了一年一般,這一句“久違了”卻是說的極為自然。

    韋一笑笑道︰“咱們昨天不才見過麼。怎地說這話。”青書苦笑一聲,並不多言。韋一笑見他神色苦澀,不由的奇道︰“昨晚上老子出去兜了一圈。張中,你猜怎麼著,這小子一人一劍,仿佛入了魔一般,將百余人屠了個一干二淨,只剩洞外那個丫頭了。不過後來我跟了他一路,才發現他原來竟是身受重傷。”張中奇道︰“你方才不說說他是武當弟子麼?”韋一笑嘎嘎笑道︰“沒錯沒錯,這般才有趣味,武當弟子孤身單劍,連殺上百人,好手筆,好魄力!”他之前在青書手上吃癟,心中頗為不順,此刻在口頭上找回一些顏面,心中倒也頗為樂意。

    青書驀地一驚,伸手一抓,抓住張中手臂道︰“那衛璧的尸首呢?你們有沒有搜過?”張中一驚,他武功雖然不及韋一笑,但卻也非泛泛,放眼江湖也是極為高超的了,卻被青書一抓抓住,不由的暗皺眉頭︰“這小子出手如電,我竟是來不及變招。”心中登時多了兩分忌憚之意。

    韋一笑搖頭道︰“你這小子強運‘六穴返魂’之術,內力大損,更兼肺葉受傷,不會是被那衛璧傷了吧?看那小子被你剁成幾截,有什麼深仇大恨乃至于此?”青書搖頭道︰“他那點本事,哪能傷我。他尸首呢?哪里去了?”韋一笑道︰“那時候老蝙蝠恰巧發現你小子身受重傷,便出手救了你。想到你身為武當弟子,似乎殺這許多人不大方便,就放了一把火,把那些尸首都燒得一干二淨。”

    青書听得這話,驚叫道︰“你居然把他給燒了?”韋一笑詫異道︰“沒錯,殺人不放火,怎地是豪杰手段?”青書想了想,忽地大笑道︰“燒了倒也好,一燈大師說那東西殺伐之氣太重,本不適修煉,哈哈。”韋一笑和張中對視一眼,均覺莫名其妙,又听青書道︰“韋法王,你帶回來那女人在哪?”

    韋一笑一指洞外,笑道︰“那丫頭年紀雖然小,但卻水靈的很,哈哈,宋青書,你殺人也殺過了,放火嘛我幫你給做了,那……”青書苦笑道︰“韋法王,我真有那麼不堪麼?”韋一笑一怔,道︰“那你要作甚?”

    青書臉色一寒︰“她知道秘密太多,不能留下活口,只因這個,她必死無疑。”韋一笑被他神色鎮住,良久無語。青書走到洞外,倒提長劍,便見武青嬰躺在地上,眉眼間都是苦楚之意,心中頓時一陣不忍泛上。

    他狠了狠心,便欲出劍刺死武青嬰,但卻始終下不了手。張中飄身過來,一掌印在武青嬰天靈之上,只听得一聲輕響,武青嬰登時頭骨碎裂,倒地而亡。青書寒聲道︰“張道長,你這是何意?”

    張中淡淡道︰“這麼個美麗少女,被你刺的鮮血飛濺的,只怕不雅。如此倒是最好。”青書听得一怔,苦笑一聲道︰“承情了!”轉身走回洞內,盤膝用起功來。

    韋一笑飄身到張中身邊,埋怨道︰“你倒好,亂做人情。這女子一身鮮血美味之極,這般死了,卻都成了壞血了。”張中哈哈一笑︰“你這吸血蝙蝠,狗改不了吃屎!”兩人笑罵一陣,便也各自散了。

    青書盤膝運功,但覺全身經脈俱是大損,這一著“六穴返魂”用的極險,稍有不慎就是自己死去了。他心中反思,想道︰“為何我出手老是畏首畏尾,不敢放開?昨天那一戰卻是放開了,但這般殺傷人命,豈不違了太師傅教授的天人化生的道理?又豈不違了爹爹自幼教誨的君子之道?”一時之間只覺思緒紛飛,內息一岔,登時被逼錯軌道,青書只覺經脈中一片混亂,頭一暈,登時倒了下去。

    漸次間又醒轉過來,便覺一股熱流在後心循環不息,自身內力亦有人幫忙導入正軌,當即往身後望去,便見鐵冠道人面色通紅,雙掌印在自己後心,以純陽內力替自己梳理經脈。他心中感激,張口道︰“張道長,真是……”卻听韋一笑喝道︰“別說話!小心岔了氣!”登時噤口不言,潛運“純陽無極功”,導引體內真氣,漸漸納入丹田。

    張中頓覺輕松不少,眸子一亮,笑道︰“武當張三豐果然天下第一,傳下來的手段著實不差。”青書體內內力本就渾厚,雖經“六穴返魂”之術耗去不少,但他自幼被張三豐易經伐髓,經脈極為強健,又吃了劍冢中的蛇膽,積了不少精純真氣在體內,平日里雖然不顯山不露水,但他達到“餓虎跳澗”之境,一經損耗,便立刻有潛在真氣補上了,此刻雖未將耗損內力完全補上,但苦修數月,還是能得回的。

    兩人都是緩緩收功,青書但覺肺葉一片清涼,顯是被用了上好傷藥,心中感激,抱拳道︰“韋法王,張道長,多謝兩位了!”韋一笑桀桀笑道︰“之前老蝙蝠欠你恩情,此刻算是還上了麼?”青書苦笑道︰“岳陽樓之約,就此作罷吧!”韋一笑正色道︰“此恩非彼恩,安能如此?大丈夫恩怨分明,你欠我一個人情,我也欠你一個人情,但卻不能兩清,岳陽樓我去,但你也得給老子做個事!”青書張了張口,卻是說不出話。韋一笑笑眯眯地道︰“小兄弟,把那秘籍拿出來,借我看三天,如何?”青書苦笑道︰“你沒搜過我身麼?什麼都沒有……”韋一笑不耐道︰“誰會把秘籍藏在身上,說個地方,老蝙蝠這就替你取來。”

    青書無奈的一攤手,說道︰“韋法王,那冊秘籍被一把火燒了。”韋一笑驚叫道︰“什麼?你竟把那本秘籍給燒了?”青書苦笑道︰“這火可是你自己放的。”韋一笑疑道︰“怎地是我放的火,小子,你莫要騙我。”

    青書當即把昨天所經歷的一一道出,只听得在座兩人大是咋舌,韋一笑冷笑道︰“你連我都打不過,如何與光明左使斗上百招的?”青書笑道︰“韋法王,待我傷勢好了,只須你不逃,定能擊敗你,你信麼?”韋一笑見他說的篤定,不敢應話,只得哼一聲,再不多言。卻听張中沉吟道︰“這麼說,知道你殺死朱長齡和武烈的人,就只剩下那白觀了?”

    青書點頭道︰“沒錯,我昨晚大開殺戒,此時想來,當真有些不該。”張中笑道︰“你若是編織謊言欺騙朋友,我才真瞧不起你。大開殺戒,殺人滅口,這倒沒什麼了。”他身為明教中人,原不拘禮法,只隨喜好定人,殺人只在彈指之間,但卻極重義氣,是以對青書頗為贊賞。青書一愕,搖頭道︰“此舉有傷天和,委實不妥。”他雖來自後世,但久讀道藏,還是帶上了道家的天人化生的思想,兩世為人,諸般道理糾結在一處,視野雖然開闊許多,但不知不覺,已帶上心魔,此行一路和白觀通辯下來,又加上儒家仁厚寬和的入世思想,原先的果決也漸漸被理不清的思緒攪的優柔起來。他甚至時時在想︰“我該做好一個怎樣的自己呢?重生成人,又何須帶上前世的影子?但是,是入鄉隨俗麼?”帶著這種念頭,事到臨頭,就往往不知如何是好,是繼續陰謀詭計?還是光明磊落?他看著楊逍韋一笑等人俱算是光明磊落,心中也向往著任俠江湖的豪情逸致,是以幾次明可以不用那麼麻煩,卻是幾乎九死一生。但他前世畢竟是商業巨子,對于投機幾乎有著與生就來的天賦,此刻明教強勢,並不弱于六大派,他與明教交好,其實所存心思,卻不足為外人道了。

    而對于白觀,他也確是真心相待,也確是希望能有這麼一個好朋友,但白觀卻是頭也不回的大步走了,一時間,心里又大是迷惘。

    張中听得他那“有傷天和”四字,冷笑道︰“天和?高遠莫測就是天,宇內一統就是和!殺了這幾個人算什麼?將來一統天下之時,兵鋒所向,一掠便是伏尸百萬!為的正是這‘天和’二字!和殺傷人命多少,委實毫無干系。”

    韋一笑拍手笑道︰“好,好一個天和!”青書身子一震︰“高遠莫測就是天麼……?那麼命呢?又是什麼…?”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27

第二十五章 轉變

    張中淡淡道︰“無可奈何,就是命。”青書身軀一震,腦中轟然作響︰“無可奈何,無可奈何……”韋一笑听得張中這話,不知怎地,竟也是長嘆一口氣道︰“我命由我不由天,那又如何?還是無可奈何……”張中知他自憐自傷,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老蝙蝠,總會好起來的。”韋一笑似是感慨,又似是無奈,顯是點了點頭,後又搖了搖頭。

    青書腦中卻是隆隆大響,心里一股不甘之意涌上來︰“怎麼會是無可奈何?怎麼可能?無可奈何,無可奈何……”他前世年紀輕輕,因陰謀害人而被人槍擊仇殺,重生之後,本欲明哲保身,縮在武當一輩子不出山,但心中委實不甘就此默默無聞,此為一不甘;于是他便在武當有難之時,克服心中恐懼,挺身而出,打敗強敵。而後下得山來,遇事之時,總是左右為難,心中躊躇,不知如何是好,此為二不甘;他腦中分作兩派,一邊是張三豐宋遠橋等人諄諄告誡的仁義道德,一邊是前世慣用的陰謀鬼蜮伎倆,但人生于世,總是對新奇的未知的事物產生極大興趣,總想著去嘗試,聰明人尤其如此,是以他每每遇難之時,總是強迫自己勇往直前,以另一種自己不擅長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卻連連受挫,此為三不甘。而好容易逃脫桎梏之後,又被衛璧暗算,然後好友決裂,秘籍失落,然後身受重傷,內力耗損,一腔怨火無處發泄,此為四不甘。

    他臉色忽青忽白,呼呼喘氣,好似一頭暴怒的獅子一般。韋一笑和張中察覺異樣,對視一眼,張中叫道︰“不好,他似是走火入魔了!”忙伸出右掌,按在青書左肩,緩緩輸入內力,護住他心脈。韋一笑卻躊躇不前,張中喝道︰“老蝙蝠,這小子功力太高,我壓不住他,你內力雖然和他相沖,但你我合力,絕對能壓服他內力反抗!”韋一笑一咬牙,望了一眼洞外武青嬰的尸首,喝道︰“***,最多吸幾口死人血!也要免跑這趟岳陽樓!”雙掌抵住青書後心,緩緩將自己陰涼內力送入。張中知他嘴硬心軟,其實是真心想救青書,當即微微一笑,催動丹田真力,輸入青書體內。

    青書只覺腦中一清,便覺後心冰冰涼的,脊椎一陣麻癢,十分舒泰,左肩一塊卻是有一道火熱氣流盤旋不定,溫養心脈,他知是韋一笑和張中二人出手相助,心中感激。韋一笑倒還罷了,欠他一命,但張中卻是于他毫無恩怨可言,但卻不惜耗損內力出手相助,心中對張中好感不由又增加幾分,只道要找個機會將這恩情報答。

    他當即收束散落在經脈中的混亂真氣,以“純陽無極功”調理內息,終至平和,歸于丹田。

    緩緩吐了口氣,他睜開雙眼,望著二人笑道︰“幾次三番承蒙兩位相助,感激不盡。”韋一笑冷笑道︰“老子現在可不欠你什麼了。不要千里迢迢趕到那岳陽樓了吧?”青書苦笑道︰“韋蝠王大恩大德,青書感激不盡,又怎敢勞煩尊駕蒞臨岳陽?”又對張中拱手道︰“張道長恩情,青書銘記于心。”張中和韋一笑對視一眼,心道︰“這少年笑的這般苦澀,莫不是有甚心結?”張中皺眉道︰“宋青書,我等費盡心力救你回來,怎地你自己卻自暴自棄一般?愁眉苦臉的像個什麼樣?”

    青書嘆道︰“無可奈何,呵呵,無可奈何…”

    韋一笑看得大皺眉頭,正欲說話,卻听得張中喝道︰“無可奈何又如何?能受磨礪者,恆為上乘,一旦得受大命,所行便俱不受常規所限。若如你這般稍見殺戮血腥,便妄自頹廢自憐,豈不可笑?”青書知他誤會,心中卻愈發苦澀起來,而一股不平之氣也涌了上來,心里暗道︰“我這些經歷,又如何能與人說?就算是說了,又有幾人會信?只怕爹爹和太師傅,都只當我發瘋了。”但只這般想,口中卻道︰“多謝張道長指點。”張中听他言不由衷,冷笑一聲道︰“天縱之才,清澈見底;無識之輩,淺而混濁。原先還以為是一塊璞玉,此刻看來,不過半顆頑石罷了!”大袖一拂,轉身大步離去。韋一笑看著青書,神色復雜,低低嘆口氣道︰“我和張中尚有要事,你…好自為之,洞內水食具有。這‘流嵐峰’雖然險峻,但以你輕功,養好傷後,也下的去。”青袍一展,便如巨大蝙蝠一般,飄飄蕩蕩的出了山洞,將武青嬰尸首一裹,下的山去了。

    青書苦笑一聲,喃喃道︰“我之深心,世人不知其實,世上庸碌之輩,我亦視同豬狗。”

    他拾起床頭野果,隨意吃了幾個,但覺入口甘冽,頗是可口,又忍不住多吃了幾個,站起身來,打量了這山洞一會,便見只一張石桌,三張石凳,右首有著幾個酒壇,青書走近前去,便嗅的酒香撲鼻,當即拍開一壇,也不管是何滋味,自顧自的狂飲一番。他內力高深,只喝的臉色酡紅,卻兀自神志清醒,當即又拍開一壇,仰天灌下,喝至半壇,方才有些醉意,頭腦漸漸昏沉起來,再猛地灌進一大口,酒意入腦,身子一軟,登時躺在地上,腦子里思緒紛飛,又如一團亂麻,一時間想到商道,一時間想到天道,一時間又想到白觀所說的寬厚仁和,幾種截然不同的思想在他腦中交擊踫撞,他雙手捧頭,痛苦的呻吟出聲來。

    驀地,青書腦中轟隆隆的一聲炸響,他眼神一陣呆滯,終究閉眼昏了過去。

    再醒來之時,已是深夜,青書但覺肺部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卻原來酒多傷身,身體自發自動的運內力相抗,牽動了傷勢,又嚴重了起來,當即苦笑一聲,取來藥物敷上,頓覺一片清涼。他無心用功,腦中只在想︰“我,我該怎麼做?五師叔就要回來了……我該怎麼做?!”他心亂如麻,驀地跑出山洞,便見一輪明月皎潔無暇,掛在黑藍夜空之上,繁星點點,竟是別樣的安詳寧靜。他心中也一時靜了下來,想到偶一月夜,他在小屋之中用功,心煩意亂,而張三豐卻是閉關閉的久了,想出來松松筋骨,兩人一老一小,不期而遇,便就著一些經典道學談了起來,談到後來,張三豐長嘆道︰“青書,若說武當三代弟子之中,以你最為穎悟,但你又似乎心中糾結了一股子揮之不去綿綿不絕的抑郁之意,只怕將來會成心魔…能告訴太師傅…你有何心事麼?”

    青書當時只是笑道︰“太師傅,青書年紀輕輕的,哪有什麼郁結不開的情結?您多慮啦。”張三豐搖搖頭道︰“你小小年紀,又有過幾分童趣童真?唉,但願是太師傅人老心糙,靈覺也不靈了吧!”青書忙道︰“太師傅精神矍鑠,身強體健,再活個一百年都沒問題的!”張三豐啞然失笑道︰“你這孩子倒挺有孝心,呵呵,你要記得,無論如何,要做真正的自己,還自己一個本來面目。”青書抬頭看了看繁星明月,心中一時間寧靜無比,隨口應了一句,此刻細細想來,竟是一時間被震住︰“還自己一個本來面目!”

    他口中喃喃道︰“還自己一個本來面目,還自己一個本來面目……我的本來面目…是什麼?”他在峰頂上負手而行,苦苦思索,想了半天,突然間心念一動︰“我何需為此煩惱,現在我是什麼樣,便是什麼樣的,又何必強求自己?”想到此處,眼前登時大現光明。

    他自辰時想到午後,又自午後苦思至深夜,在山峰上不飲不食,想得只是自己原來是什麼樣,現在是什麼樣,將來又是什麼樣,山風獵獵,將他衣襟吹起,冷的他一個寒顫,丹田中的內力自發自動,涌遍全身,登時通體暖和,再無寒冷之虞。

    他腦中驀地靈光一現︰“我周身內力自發自動的運轉御寒,這便是本能。而我的本能,又有哪些呢?”想到這一節,思路漸漸清晰,他驀地一笑,又想道︰“其一,性命為立身之本,要保住性命;其二,武當與我休戚相關,必當令武當揚威江湖;其三,能有能力保住周圍親小朋友,五師叔一家,我是保定了;其四,若有余力,何妨運用智謀,以天下為棋局,博弈一番?哈哈,這四點,乃是最基本的,我若做不到,也只能怨自己沒本事了。別的什麼閑事,我管他作甚?我之心思,世人不知其實,世上庸碌之輩,我亦視同豬狗,人命如草芥,本就如此。天和天和,哪有什麼傷不傷的!”

    他想通此節,驀地哈哈大笑,長嘯一聲,嘯聲悠悠如龍,傳出老遠,氣息一時間順暢無比,便是左肺之處也無甚疼痛。

    昆侖山腰,一個禿頂黑衣人正趁著月光,觀摩著一張純白如雪的圖譜,不時嘖嘖有聲,忽听得這聲,不由的吃了一驚︰“這是明教哪位高手在吞吐罡氣?不對,這是純陽內力,莫非明教又多了一位新高手?”想到這里,臉色一時間極是陰沉。

    青書積郁十數年的一口郁氣吐完,頓時通體舒泰,大聲叫道︰“我宋青書,哈哈,沒錯,我宋青書回來啦!”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27

第二十六章 療傷

    他這一聲吼卻沒運上內力,但也在山峰谷地處回響不息,青書心結一解,整個人也似乎輕了幾分,心髒仿佛從牢籠之中釋放出來一般,遍體舒泰。

    青書驀地想道︰“我這十幾年,何嘗不是自己把自己關在一個牢籠之中?如今餓虎跳澗,龍入大海,天高海闊,卻是任我馳騁了。”他想到馳騁二字,便自然而然的想到絕世武功。這倒不是想取那“九陽神功”,先不說張三豐一生武學之基的“純陽無極功”未必輸給“九陽神功”,便是自己想拿到“九陽神功”,那也不知從何下手。昆侖山斷崖何其之多,難道一一試過?一個不小心失足落下,莫非真的誰都有張無忌那般運氣,從懸崖上掉下都能撿到秘籍?

    青書的打算,卻是讓張三豐早日悟出太極功。要知此刻武當能和少林並駕齊驅,多有張三豐坐鎮之功,而後世幾百年卻是共執武林牛耳,便可見出,太極功絕不輸于達摩東傳武學,較之九陰九陽,也不遑多讓。

    他從內衣處取出白絹,長長呼出一口氣,唏噓道︰“還好這張白絹還在,否則又是一場大亂,這樣也好,將來已備不時之需。”深吸一口氣,左肺一陣疼痛,自嘲一笑道︰“傷還沒好,就想著縱橫江湖,哈哈,宋青書啊宋青書,你野心還真不小!”說到這里,又不自禁想道︰“白觀說過不外傳我殺朱、武二人之事,但我盛怒之下,百余人無一活口,便連武青嬰也被滅口。呵呵,我這樣作為,他想必會泄露出去吧!”長長吐出口氣,又仿佛自言自語一般,口中喃喃道︰“傳出去便傳出去,我宋青書的確是殺了他們二人,也有交好明教之意。你不信我,莫非我還求你做我兄弟不成?”嘴角微微冷笑。

    想到重入江湖之後,定是另一番風波,江湖上勢必盛傳武當宋青書殺人如草芥,結交明教魔頭了。一時間只覺極是煩躁︰“我把實情說出,爹和太師傅會相信我麼?爹爹端方君子,定會…定會…”定會什麼,卻一時間又說不上來,嘆一口氣,轉身回到山洞,見洞中空空闊闊,食水果酒一應俱全,心里不由苦笑道︰“原本想讓韋一笑一路護送五師叔等人回山,我和俞二叔還有他三人聯手,當可敗那玄冥二老之一,搶回無忌,此刻他救我一命,早已還清,我只能勉力一試了。

    心中打定主意,也不多想,當即凝神靜心,用起功來。

    “純陽無極功”乃是武當派一等一的內功,較那“武當九陽功”還要高上一籌。只有張三豐和他七名弟子修煉此功,三代弟子之中,只有青書一人,得張三豐親自傳授“純陽無極”的奧妙。此功顧名思義,一在“純”而一在“陽”,溫溫潤潤,綿綿不絕,將諸大陽脈生出的陽氣匯在羶中氣海,而後一路導引而下,積在丹田,久而久之,自成“氤氳紫氣”,精純淬煉之處,是天下任何一門內功都難以匹敵的,是以原書之中,光明頂之上,張松溪同殷天正比拼內力,便險些斗了個不分勝負,要知殷天正內功修為比張松溪要深厚了二十年,但比斗起來,優勢卻只有“厚”,而無“純”。

    此刻青書運使“純陽無極功”,真氣在經脈中緩緩輪轉淬煉,竟是又精純了一兩分,經過左胸肺葉之處時,竟是暖烘烘的極為舒服。他微微一笑,緩緩運內力化開藥力,傷口處冰涼冰涼的,而心房卻是暖洋洋的,十分舒適。

    內力行經處,皆是一片寧和,他緩緩收束張中和韋一笑散落在他經脈中遺下的真氣,歸于一處,淬煉之後,又歸于丹田。搬運一個周天之後,但覺神清氣爽,仿佛傷口也未有如何疼痛,又繼續用功下去,幾個周天下來,遍體陽和通透,神明清澈,正是“餓虎跳澗”“龍入大海”之後,逍遙無待,肆意馳騁。

    “純陽無極功”本就道家煉氣法門,和他此刻心境一和,竟是生出種種不可思議的妙用來,尋常種種滯澀之處也暢通無礙,端的是無極無涯,生乎待我。

    這般打坐到天明,方才緩緩收功,這一下竟將韋一笑和張中兩道真氣完全煉化,內力修為雖未恢復,但也省去一月之功。他微微一笑,察看傷口,便見創口之處,已然結痂,料來不出十日,傷勢定愈。

    他心境一變,仿佛天地間萬事萬物都變得生機勃勃︰春花爛漫,陽光柔和。鳥語啾然,泉水流瀉,溶溶泄泄,映出白雲悠悠。一草一木,流泉靜石,均是安寧祥和,自己身處其間,頓覺和諧無比。

    青書一轉身,又轉入一叢密林之中,枯枝敗葉一地,春日的生機似乎尚未普照到此處,但他卻覺得,即便這死氣沉沉的陰森老林,也突然有了無窮意趣。他似乎是听見了蝙蝠捕獵時的叫聲;而枯死的老木正在長出細小的嫩芽,蘊藉生意。

    他哈哈一笑,大聲道︰“重生!這才是重生!我便以天地為棋局,和老天爺你對弈一局!”將身數縱,上到峰頂,運使輕功之時,微有滯澀,卻無關緊要。峽中長風西來,激得他衣發颯颯作響。青書驀地向著東方,劃然長嘯,嘯聲逆風遠送,引得群山回響,經久不絕,昆侖山處,但凡高手都是听得,心中俱是一凜,俱是猜測此人為誰,卻始終不得其果。不遠處的楊逍聞得嘯聲,也是大為心驚,抬眼望去,便見月光之下,朦朦朧朧看不大清,只見流嵐峰上一襲青影傲然挺立,不由暗自驚道︰“老蝙蝠?他內力進益好快!”當即又轉回洞內用功。

    這般幾日,青書仰觀天地明晦,日月升落,俯視山川河脈,草木叢林,隱隱然覺得這天地,這萬物,本來就是一個圓,且不論那“輪回”是否存在,也不論那“天命”是否暗中操縱著一切,四季輪轉,陰陽交泰之中,卻的的確確存在著那輪看不到摸不著的“圓”。他猛然間明白了張三豐所謂的“太極”二字,歸結到底,還是一個“圓”。

    他幾日里勤修內力,竟又是微有精進,雖比之前要弱上一些,但卻精萃純煉了不少。又將這幾日里連番大戰好生的回想了一遍,腦中無比清晰的回放著一招一式,對那“體用”之道,又有了更深一層的體味。

    第七日間,他傷口的痂痕層層脫落,真氣運轉之間全無滯澀,他長笑一聲︰“想來這幾日間,江湖上定然盛傳武當派出了個敗類宋青書吧!是時候出去了!”他心態完全轉變,對這類江湖浮名也就毫不在意。便仿佛禪宗的“真我”境界一般,于萬事萬物無所畏懼,勇往精進,卻圓融通透。

    青書長嘯一聲,大袖一展,也不攀爬縱躍,便飄飄蕩蕩的落下峰去。

    不遠處,坐忘峰上,正在療傷的楊逍听到嘯聲,驀地一驚,又是忍不住出門觀望,便見一襲青影直直從流嵐峰上跳下,不時伸展袍袖,拂過長滿青苔的峭壁,每一拂墮勢便消減一分,而後墮勢又增,他便又伸展袍袖一拂,則又消減下來,不多時便落了不下百丈。楊逍心中驚駭韋一笑手段高超,只怕已然蓋過自己。當即定楮望去,驀地發現此人身形較韋一笑要矮上許多,頗是眼熟,但絕非韋一笑那瘦長身形,心中細細一想,方才恍然大悟,這人竟是前幾日和自己比拼的兩敗俱傷的武當弟子宋青書,心內一時極度震撼︰“這人,這人進益好快,幾日不見,不但傷勢盡復,便連‘六穴返魂’之術也沒影響到他多少!”驀地長嘆一聲︰“長江後浪推前浪,我真是老啦!”他見青書每伸袖一拂,都仿佛蘊藏許多奧妙在其中,但卻恍如羚羊掛角,讓人看不出來。

    不過半刻鐘,青書便已從高達千丈的流嵐峰頂縱下,這一縱,將他畢生武學之精華用盡,他微微喘氣,暗道︰“便是以韋一笑之能,在此陡壁之畔,也只能攀爬而下吧!”心中得意,哈哈大笑起來。

    袍袖一展,想到自家行囊還在朱家莊中,甚至還有宋遠橋手書與何太沖的一封信,心中苦笑,自言自語道︰“秘籍到手,結果被燒。武當威名,只怕也墮盡。一行昆侖,所得所失,都成煙雲吧!”也不打算去取回包袱,當即哈哈一笑道︰“那包袱我已拋去,又何須重新擔上?”一語雙關,從從容容的大步踏走。

    坐忘峰較之流嵐峰要矮上許多,遠遠能見青書步履瀟灑,逍遙而去,楊逍心內又是一震︰“這少年只怕又得了什麼奇遇,之前看他眉間積郁甚多,此刻卻是仿佛卸下什麼物事,勃勃生機從體內溢乎其外。若是等他功力恢復,我和他再行對上,能勝他麼?”楊逍眉頭皺了半晌,驀地一舒,哈哈大笑道︰“我想這許多作甚?好好療傷用功便是!何況,這少年似乎于我明教無甚敵意呢!”大袖一展,又回到居所,靜靜打坐療傷。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28

第二十七章 三爺

    “宋青書,武當大俠宋遠橋之子,年方十四。相貌俊美,天資聰穎,武學天賦極強,一身內力頗是渾厚,更深得張三豐喜愛,武當上下莫不寵他。”

    孤燈照下,一卷書帛上印著這樣的字跡。小丫頭嘻嘻笑道︰“這個宋青書很有意思,鶴叔叔,你說若是把他抓來,武當派豈不大亂,派人四處搜尋他的下落?待到時機一到,再用他來要挾張三豐,武當一派則不足為慮了。”

    矮胖敦實的漢子應道︰“郡主聰慧,天下無雙。只是……武當派絕非浪得虛名,張三豐那老道一身純陽功力深厚無比,恰是我師兄弟的克星。將宋青書抓來,屬下、屬下只怕力有未逮。”

    小丫頭明璨璨的眸子里閃爍著狡黠的光芒,驀地笑道︰“鶴叔叔,那武當的張翠山可有蹤跡了?”

    那漢子應道︰“據探子回報,張翠山,殷素素兩人結為夫婦,有子名為無忌,正在趕往武當的路上。”

    小丫頭嘻嘻一笑︰“無忌?無忌……嘻嘻,好名字,鶴叔叔,你去把那個張無忌抓來,然後逼問謝遜的下落。我看圓真大師對謝遜行蹤,也十分在意呢。”

    那漢子目光一亮,嘿嘿笑道︰“是麼?圓真大師對謝遜……”

    夜無聲,靜無塵,晚風嗚咽,大都城外,一匹快馬絕塵而去。

    小丫頭歪了歪頭,又是嘻嘻笑道︰“青書,青書,嘻嘻。”她驀地打了個哈欠,以手支頤,顯是極為困倦了,不過半刻,她頭一歪,躺在桌上睡得熟了。

    卻听得門吱呀一聲響了,一個奴僕裝束的抱劍男子走了進來,緊接著的是個胖大禿頂男人。那抱劍男子愁眉苦臉,嘆道︰“老二,郡主乏了,送她回去吧!”那胖子嘿嘿笑道︰“老三不知道死哪兒去了!偏叫我來做這等活!”那抱劍男子低喝道︰“老二!住口!”那胖子悚然一驚,先看了看熟睡的小姑娘,又四野望了望,見無人方才心有余悸道︰“這話,這話的確亂說不得,郡主听到了可不得了。”抱劍男子搖頭道︰“你以後莫圖嘴巴爽快,多吃飯,少說話。”說完之後,轉身便走,那胖子嘟囔兩句,將小姑娘抱在懷中,而後也隨著抱劍男子走了出去,將小丫頭小心翼翼的置放在鋪了軟墊的豪車之中,翻身跳上馬車,那抱劍男子一揚馬鞭,便听得騰騰騰馬蹄聲起,塵土飛揚間便走的遠了。

    ————————————————————————————————

    青書孑然一身,瀟瀟灑灑的大步前行,他此刻內力只有未受傷時候的七成,但卻神完氣足,眉間的帶著一絲天然的灑脫,顯然逃脫桎梏枷鎖,任意去留。他也不再去三聖坳拜見何太沖夫婦,只信步而走,內力雖損,但輕功卻愈發圓轉如意,約莫走了四五日,便出了昆侖山脈。

    青書風餐露宿,溯大河而上,初時只覺氣候極是苦寒,浩瀚千里,渺無人煙,巨大鹽湖時時可見,而後漸往東行,黃河水由清變濁,河道由窄變寬。再往東行,走了約莫一個來月,某一日但見滔滔河水翻滾不休,猛然間四處亂注,流離千里,萬頃良田盡成澤國,數萬災民星散開來,掙扎呼號,遍野哀鴻。他正覺民眾苦難,欲出手救幾人來,但腦中驀地轟然一響︰“無奈奈何,便是命!”,但覺膝蓋一涼,卻原來河水決堤,已淹沒到此,當即飛身縱上一棵大樹,見樹下河水渾濁,四處亂流,災民們在水中撲騰掙扎,人間慘劇,這一刻也不知發生了多少,青書只覺心中一陣無力,但覺在大自然偉力之前,一人之力委實太過渺小,腦中一時間只被“無可奈何”四字佔滿。

    他仰頭望天,卻被陽光刺的眼楮發疼,將眼垂下,卻見遠山之上,大群侍衛拱衛之間,一個身著蒙古官服的官員手指山下橫流的河水,哈哈大笑,見那服飾,竟是總督一類人物,青書目力極強,定楮望去,便見這人油光滿面,大腹便便,顯然是用無數民脂民膏填起的。正惱怒間,忽听遠遠有人哀聲歌道︰“山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里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歌聲蒼涼頓挫,刺得青書心頭隱隱作痛,回頭看去,卻只見萬民哀號,卻不見歌者蹤影,不由忖道︰“唱的是命,是無可奈何,但若無所作為,豈非永受苦楚?”他望著川流不息的河水中飄著的木板或浮尸,驀地縱身跳下大樹,足尖在一塊三尺來長的木條上一點,又是縱出兩丈,落腳之處卻是一具尸體,再一點,又縱出數丈,如此這般,竟讓他橫跨整個災區,武當派的武學精髓若要用四字來說,只怕還是“借力用力”,梯雲縱尤為如此,借自身之力在空中轉折自如,借外力就更加出神入化了。青書反復如此,縱到一座小丘之上,不遠處便是那個被官兵拱衛著的蒙古官員。

    那官員見青書從樹上飄落,橫渡數十丈寬的水面,登時大為驚訝,又見這人一身漢民裝束,只怕就是江湖上仗劍殺人的豪杰,登時驚駭不已,忙呵斥眾兵士拱衛回府,遠遠听得,竟是漢語。青書微微冷笑,心中仿佛明鏡一般,這兩人定是假公濟私,吞沒了賑災的款項,才令大河修繕不濟,坍塌致此,而他們卻坐享其成,只須上報說天災無可抗衡,如今順帝暗弱,自以為仁德,又怎會怪罪?青書只恨得牙癢癢,他是商人沒錯,但商亦有道。這般以萬民性命為餌,掉的這條大魚,是天大的罪過,而非所謂漁利。

    他打定主意,待得水微微退了,問明方向,召集了幾十個難民,他雖年不足十五,但看起來卻十分老成,這些難民見他手段,登時大聲歡呼。一行人直趨總督衙門,趁夜闖入。那總督正與同僚听歌看舞,賓主歡洽,瞧見青書,不由大呼小叫,幾個家人撲來,都被青書踢翻,眾官四散逃走,但哪逃得過,一個個都被按住捆了。青書上座,叫過河監,詢問為何不理汛情。那官員顫聲應道︰“此刻雖是初夏,但雨水甚足,以致水滿,難免決堤,往年朝廷都有治水之策,但如今卻是,卻是還未撥下款來。下官…下官也不知從何治起呀!”

    此話一出,早有難民大聲叫罵,說他私吞賑災銀錢,要將他剝皮拆骨方泄心頭之恨。青書將手一擺,聲音頓時一肅,他冷笑道︰“據我所知,這座府邸之下,尚存三倉糧食吧!大人愛民如子,何不開倉放糧,賑濟災民,也求得死後功德無量…嘿嘿”他將“死後”兩字咬得極重,那官員如何不知這是威脅之語,心里一時間極是害怕,只是想道︰“這人…這人怎地知道,我…我有密室藏糧食的?”他不知青書打听衙門下落之時,將一個耀武揚威的師爺擒住,那師爺恰是其中核心人士之一,被他恐嚇的全身篩糠一般發抖,登時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青書猛然一聲大喝,將那官員狠狠往地上一擲,喝道︰“你放不放糧!”那官員一聲痛呼,連忙叫道︰“放糧!我放糧!”心中卻在暗暗叫苦︰“那位大人怎地還不回來!?”

    一眾難民听得這話,當即大聲歡呼,青書微笑道︰“那還煩請大人領草民等一干人去領糧食。”又轉頭對一難民說道︰“你去多叫些兄弟過來,將糧食給分發下去。”那難民大聲道︰“這周遭百里有八座糧倉,壯士,我等大可開倉放糧,召集河工治水!”青書掃他一眼,但見他五官頗是清秀,只是滿面污濁,遮住他本來面目,听他這話,不由問道︰“你是何人?叫什麼名字?”那難民昂然道︰“我叫李善長,表字百室,是安徽定遠人,是前年逃難到此的。”青書“哦”了一聲道︰“李善長是吧,你說的倒也沒錯。大人,您意下如何呢?”心里卻嘀咕︰“李善長?這名字似乎在哪里見過,怎地卻想不起來了?”

    那官員哭喪著臉道︰“這是朝廷的軍餉,我,我怎能下令……”青書微微冷笑,一抽長劍,將他官帽削下,散落一頭亂發,直駭的那官員大呼小叫,青書微微冷笑道︰“你放不放糧?”那長官嚇得魂不附體,說道︰“那是軍糧,倘若放了,下官人頭不保。”青書將明晃晃的長劍在他脖子上一比,笑道︰“你若不放,這顆人頭也是不保。總之都是不保,你想先死還是後死?哈哈,說不定你治水有功,還可將功補罪。”他連哄帶嚇,那官員挨不住,心中只嘆︰“那個煞星剛走,卻來個更狠的!天啊,他怎麼還不回來?”只得提起筆來,簽令放糧。

    青書令喻在手,當即令一干難民將府底糧食取出,分發下去,看著忙忙碌碌的人群,他心中一陣滿足,又見那官員愁眉苦臉,忍不住好笑起來。

    他腦中驀地靈光一閃︰“李善長!莫不是那個李善長?”見李善長正領著一群難民將一袋一袋糧食抬出屋外,忙叫住他道︰“李善長,你……”一時之間,竟又忘了說些什麼了。

    卻听得屋外幾聲慘叫,便見一個筋肉虯結,極為雄壯的大漢醉醺醺的走了進來,左右手連連揮動,掃得十數個難民筋斷骨折。卻听他滿口胡言︰“總,總督大人,怎地貴府中多了這許多賤、賤民?”青書目光一寒,先吩咐李善長等待時機,將眾難民悄悄領了出去,再伸指點住那總督穴道,一振袍袖,起身長笑道︰“這位想必就是總督大人的貴客了吧?”

    那大漢醉眼迷離,斜眼睨了青書一眼,傲然道︰“你,你是何人?找…找三爺何事?”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29

第二十八章 游斗

    青書笑道︰“小可…是總督大人請來辦事的呢?”那大漢吃吃醉笑道︰“辦事?你個小娃娃毛都沒長齊,能辦什麼事?”青書見他左臉處有一顆大黑痣,周身處處都是肌肉,雖然孔武有力,但腳步虛浮,顯是一晚奢靡酒色。看他適才出手剛猛凌厲,威力十足,一干難民踫著就死,挨著就傷,當是一流高手人物,往日硬拼起來或許可以深厚內力敵住,可現在內力大損,卻是難以硬接,心中不由警惕三分,口上卻嘻嘻笑道︰“所謂有志不在年高,自古英雄出少年,三…三爺這話,未免將天下英雄看得輕了。”

    那三爺听得一拍大腿,大聲叫道︰“好!現在的少年人愈發長進了!***,老子十四歲那年上了師娘的時候怎地沒人說這話?不過現在听起來真他媽舒坦!小子,你叫什麼名兒?”

    青書只听得微微皺眉,道︰“小可宋青書。”他初次行走江湖,做過唯一的大事便是殺朱、武二家百余人,但也不知是白觀謹守諾言還是西域路遠消息閉塞,他一路走來,竟是沒有听到任何關于此事的傳聞,是以此刻他尚自算是一個無名之輩,諒來說出真實姓名,也無人知曉。何況,此事乃是大大的好事,若在江湖上傳出,武當派勢必聲威大震,而殺人之事,在武當諸俠看來,也能將功抵過。

    哪知那大漢听得耳熟,搖了搖頭,含糊道︰“宋…宋青書?這名兒怎地一股子白菜幫子味!好似…好似哪里听過。”

    青書悚然一驚,見他搖搖晃晃,似乎就要倒下一般,但卻依然不敢輕舉妄動,這三爺看來頭腦簡單,但明顯一身外門功夫極是高明,達到了那“勁在意先”的境地,也就是一種本能的毫無意識的反抗,勢必極為凌厲,自己內力未損之時倒能出其不意制住他,此刻卻是不易,但也不懼他,只是這兀自躺在地上的幾個僥幸未死的傷者和來往搬運糧食的難民,會遭了大殃。青書邊和他閑侃,邊使眼色讓李善長領人將傷者抬出府去,那三爺似乎是覺得眼前來來往往被晃的甚是心煩,正要出手掃死他幾個,青書忙快步走上,攙住他手臂道︰“三爺,我扶您進廂房休息,總督大人還在上邊坐著,當著他面殺人未免有些不好。”那三爺伸出手指搖了搖,很認真的道︰“總督?那算個毛,咱家王爺一根手指就捏死他,就是…就是小郡主那小丫頭,都…都能踩螞蟻一樣,踩死他!”他又打了個醉嗝道︰“你,你把這麼多賤,賤民叫進來作甚。”青書見傷者走的差不多了,瞪了一眼尚自端坐的總督大人,將阿三緩緩引進內室,听得這話,腦中飛快轉動︰“王爺,郡主?還三爺?”嘴上卻道︰“總督大人素來愛民如子,這次卻是開倉放糧,賑濟災民。”心中卻道︰“王爺,小郡主。哼哼,這人必是那勞什子阿三無疑了。”眼中寒光一閃即沒,心中已有計較。

    手上不自禁的稍稍用力,那阿三斜眼過來,冷道︰“小子,手勁挺大,你干嘛?”青書一怔,說道︰“我沒做什麼啊。”那阿三掙開他手,上下打量了青書一番,滿嘴酒氣的道︰“看你手勁不弱,腳步沉穩,眼神內斂,顯然是個練家子嘛!要不要咱們打一場玩玩?”青書听得他這般說,心中巴不得如此,也好趁機制住此人,但口中還是道︰“三爺,您…您是大人請來的貴賓,小可又…又怎能傷了你呢?”那阿三勃然大怒,大聲道︰“什麼!憑你也能傷我?來來來,你若是傷了三爺一根毫毛,三爺包你家大人不找你麻煩!”說罷捋起袖口來,就要動手。青書心中一動,連連擺手道︰“三爺,這比斗起來,可是拳腳無眼,動不動就筋斷骨折的,還是不比了吧?”阿三頭腦暈乎乎的,听得這話,哈哈大笑道︰“原來你這小子是怕了!放心放心,我金剛門的‘黑玉斷續膏’素有奇效,什麼筋斷骨折的,最多痛上兩日,就一並好了。”話音未落,便呼的一拳,便往青書胸口打到,這一招神速如電,拳到中途,左手拳更加迅捷的搶上,後發先至,撞擊青書面門,招術之詭異,實是罕見。

    青書听他身帶“黑玉斷續膏”,不由大喜,登時便欲將他擒住,取出“黑玉斷續膏”來,但見了這一拳,自知內力大損,硬抗不得。他見識大漲,神明清澈,自然而然的步法一轉,險險避過這一拳,左手豎掌成刀,驀地向下一擊,正正擊在阿三右臂肘上,內力透體而入,阿三悶哼一聲,長笑道︰“爽快!爽快!”左手或拳或掌,變幻莫測,右手卻純是手指的功夫,拿抓點戳、勾挖拂挑,五根手指如判官筆,如點穴橛,如刀如劍,如槍如戟,攻勢凌厲之極。

    青書一時之間大覺吃不消,硬抗兩招,幾乎把手臂給踫斷,當即只以步法和他游斗,驀地屈身一鑽,閃到房中玉柱後面,那阿三卻是收勢不住,一爪徑直抓到玉石鑄就的大柱之上,只痛得兩眼金星直冒。他大吼道︰“小子!你這是賽跑還是比武?”青書笑道︰“輕功也是武學的一種,三爺您輕功沒我好,也是無可奈何啊。”阿三怒的哇哇大叫,剛猛凌厲的招式層出不窮,青書知他一夜酒色之後,勢必難以久持,當即仗著輕功遠勝于他,不住繞著內室轉著***,時不時的暗運“綿掌”功夫,在阿三手臂或是大腿之上拍那麼兩下,內力透處,初時倒還沒什麼,可時間一久,那幾道純陽內力便似是毒蟲一般在阿三體內鑽動,直把他酒都給痛醒幾分,急運內力化解。阿三怒道︰“小子!這是什麼功夫?”他這一仗打的極為憋悶,對方不與他硬踫硬的對拼,卻使輕功游斗,時不時的還偷襲,在他看來,委實卑鄙無恥之極。其實這阿三輕功不弱,只是武當梯雲縱何等神妙?張三豐和武當七俠之外,便數青書練的最為精深,較之俞蓮舟都不遑多讓,這阿三輕功雖然不錯,但也及不上玄門步法,方外妙術。

    他連連怒吼,但覺腳下無力,方知昨夜放縱過頭,但哪料到今日苦果便生?阿三生性好強,招數轉折之間愈發凌厲剛猛,拳風四溢,勁氣迫人,青書大為駭異,心道︰“便是楊逍這等明教大高手來了,也只能游斗,伺機取勝,硬踫不得。”當即側身閃躲,卻不料手臂驟爾一疼,卻是被阿三一招掃中,阿三哈哈大笑,右手臂驀地暴長一尺,伸爪一抓,正正扣住青書左手手臂,青書大驚失色,右手一掌震天鐵掌,霍地拍向他,阿三正要運力掐斷青書手臂,此刻見了這招,左手抬掌架住,身子一震,手臂不知怎地一松,斷然喝道︰“震天鐵掌!你是武當弟子!”

    阿三少時學藝西域金剛門,曾問及天下武功有哪幾樣能及得上本派外門神功,他門中長輩言及江湖中大多門派,不過浪得虛名,若是徒手,須得小心的是少林武當二派,少林主剛,武當主柔,然而老陽生少陰,老陰生少陽,練至後來剛柔並濟,端的是威力無窮,兩派之外,又提及丐幫“降龍十八掌”為天下至剛,惜乎失傳,光輝埋沒了;而崆峒“七傷拳”,剛柔並濟,乃是一門絕頂拳法,內外兼修,練到絕頂處,無堅不催。金剛門功夫本就化自少林伏魔神通,這一番話听得阿三頻頻點頭,那長老又極力盛贊幾門武功,崆峒“七傷拳”“混元霹靂手”赫然在其中。而後又說到武當派“震天鐵掌”乃柔中之剛,尤為難防,練到極處,一縮一震之間,無論外門神通抑或內家真力,均被震散,震天二字因而得來。“此掌功雖不及七傷拳七股勁力收縮鼓蕩,無堅不催,但我門中不重內家修為,對這門內家掌力,尤要防備。”

    阿三出道以來,殺戮無方,手下足有千條人命。一日在洛陽城中,偶見大俠宋遠橋出手懲戒惡徒,一掌拍向一塊大石,掌力吞吐間,大石便斷成數截,那惡徒嚇得魂不附體,而阿三則是低頭沉吟,料想這般掌力擊在自己身上,想必也承受不住,此刻他見青書出手與宋遠橋如出一轍,登時一驚,又是喝道︰“宋青書,你是武當宋青書!”他這一喝如雷聲滾滾,合府上下竟是都听得一清二楚,李善長領著傷員尚未走遠,听得這話,低頭沉吟︰“宋青書?他竟說的是真名?”但傷者要緊,當即領著難民前往避難之所。

    青書見他猜出自己來歷,不由一驚,問道︰“你怎知道我是武當弟子?”阿三神智已清,聞言也不答話,大喝一聲,拳出如電,青書知他後勁不足,只以武當“卸力”之法應對,他內傷方愈,相對阿三而言,出手未免也是力道不足,每每都是險之又險的卸去力道,差之毫厘的避過猛招,而阿三則是一夜風流,腳下發軟,內力不足。兩人各有苦處,拼得卻是一個耐力了。

    兩人翻翻滾滾,又拆了二十余招,將好好一間內室弄得杯盤狼藉,各自氣喘吁吁,青書驀地輕笑道︰“三爺,您還是束手就縛吧!”阿三怒道︰“你胡說什麼!”驀地耳朵一動,喝道︰“何方鼠輩!給老子滾出來!”

    卻听得哈哈一笑,一個短小精悍的中年漢子從梁上翻身輕飄飄落下,身法之佳妙,令人嘆為觀止。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29

第二十九章 松溪

    那中年漢子笑道︰“鼠輩鼠眼看人,則天下人莫不是鼠輩,閣下武功高強,令人佩服。”他話里連諷帶刺,阿三久歷江湖,如何听不出來?當即冷笑道︰“你能無聲無息的潛伏至此,也算有幾分本事,報上腕兒來吧!”

    青書微微一笑,恭恭敬敬的走到張松溪面前施了一禮道︰“青書見過四師叔。”原來這漢子正是武當七俠之四張松溪。張松溪搖頭嘆道︰“你這孩子怎地還是這般多禮,三月不見,你又長高啦!”他見青書比斗之時耳听八方,竟能察覺自己到此,不由大是欣慰,見他這般施禮,心中一笑,便知此乃懾敵之術,這個師佷在外歷練三月,果然大有所得。

    師佷已然如此,何況師叔?阿三果然大為震驚,見青書和張松溪二人幾成犄角之勢,當即站在一旁,再不敢妄動,只是手心暗暗蓄力,欲待出其不意,突圍而出。

    青書搖頭笑道︰“四師叔先施展神通,把這奴才打發了吧!”張松溪似笑非笑道︰“哦?奴才?”青書笑道︰“汝陽王府的抹地擦桌,送水端茶的三個奴才,這位三爺排名第三。”阿三听得這話,全身劇震,似被戳住痛處,大喝道︰“小子,你胡說八道!”

    青書低低笑道︰“四叔,這奴才一身外門功夫甚是了得,竟是少林正宗的金剛伏魔神通,大力金剛指修為之深,只怕空性大師來了,硬踫硬的斗,也斗不過他。”張松溪頭腦轉的極快,听得青書這話,全身一震,喝道︰“兀那漢子!你可識得武當三俠俞岱岩!”張松溪心里怒極,這一聲喝不自主的運上內力,便如雷聲滾滾,震撼人心。

    阿三心中一凜︰“這人內力極高!”他雖然魯直,但也不傻,听兩人這般說,便已知曉這二人定然知道當年以大力金剛指捏斷俞岱岩全身筋骨的乃是自己,與武當一派的仇恨端的是不死不休,這二人武當門下,哪能輕易放過自己?見張松溪雙目瞪圓,滿臉猙獰,當即冷笑道︰“那個廢人還沒死麼?沒錯,是三爺捏殘他的,又待怎的?”

    張松溪听得胸中熱血澎湃,一顆心撲撲亂跳,好似便要跳出來一般︰“原來害了三哥一生的人便在眼前!”目欲裂,正要動手,將此人斃于掌下,青書卻低低在張松溪耳邊說道︰“四叔,這人身上有續骨接筋的靈丹妙藥,須得生擒他方知始終。”張松溪一凜,心道︰“沒錯,這人不過汝陽王府一奴才,看來三哥之傷,並非表面上那麼簡單。”起了生擒的心思,當即沉喝一聲,掌出如風,也是一套“震天鐵掌”,他這一套掌法的造詣可比青書要強的多了,剛柔並濟,揮灑自如,加之深研武當“借力打力”之術,阿三“大力金剛指”神通雖強,但卻因徹夜狂歡,又與青書斗了一場,消耗本大,一身外功使不出七成來,只斗得他心中極是郁悶︰“這兩人若是單打獨斗,小的弱些,老子全盛時候,他是必輸無疑。老的強上許多,但也未必能贏了老子。可偏偏這兩人輕功這般高明。這時候老的下場,小的壓陣,***,叫老子怎麼逃!”

    想到此處,驀地發狠吼道︰“***,就算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左掌右指,扣抓挖掘,俱是拼命招數,張松溪冷笑一聲,綿掌使開來,掌勢便似天際浮雲,連成一片,綿綿不絕,那阿三招法雖狠,但也奈何不得張松溪。

    青書在一旁一邊運氣調息,一邊看著場中比斗,只看得大是點頭︰“四叔這是以逸待勞之法,他知阿三後力不濟,便使綿掌卸去攻來力道,待他力竭再行反攻,和那阿三一般只知一味硬拼,委實雲泥之別,勝負已定啦!”又想道︰“這樣看來,那原書之中的空性大師,也是個只知硬拼的莽撞僧人,對上四叔是必敗無疑的。”他看得頻頻點頭,張松溪研習武當絕技三十年,一身功力何等精純,單使一套綿掌,只怕打上幾天幾夜都累不到他,但阿三使得卻是極為剛猛的外門功夫,最耗內力體力,之前又是消耗極大,是以不過半刻便氣力不濟,張松溪覷見時機,驀地欺身上前,“震天鐵掌”掌力吞吐,一震一縮,印在阿三大腿之上,只听得喀嚓一聲,阿三慘嚎一聲,大腿腿骨登時被震成數截。張松溪想到三哥一生便毀在眼前這人手里,心中愈發憤怒欲狂,使個“絞”字訣,右手托住阿三右腿,左手搭上,一旋一扭一震,三下勁力勃發,阿三一條大腿筋脈盡斷,骨骼經脈俱是糾結到一塊去了,他哼也沒哼,便自昏了過去。

    張松溪冷哼一聲,似乎余恨未盡,又伸腿踢了阿三雄軀兩下,卻听青書道︰“四叔,咱們且搜搜這人,看看那靈藥是否在他身上。”

    張松溪疑道︰“你听他說他身上有靈藥的麼?這等奸邪之人說的,只怕未必是真。”嘴上雖這般說,但仍是忍不住俯身去搜,不多時便翻出兩個黑瓶來。那黑瓶乃是一塊大玉雕成,深黑如漆,觸手生溫,盎有古意,單是這個瓶子,便是一件極珍貴的寶物。張松溪將黑瓶打開,小心翼翼的嗅了嗅,便覺芬芳撲鼻,十分清涼,但仍是忍不住道︰“會不會是假的?”

    青書心中也自疑惑,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阿三,便道︰“四叔,何不用此賊試驗一番?”張松溪點點頭道︰“此話不錯,只是這藥若是真的,卻是便宜了此賊。”

    兩人商議完畢,又敘起話來,青書問道︰“四叔,你怎地到此來了?”張松溪笑道︰“前日二哥飛鴿傳書過來,說道五弟回來了,你可知曉?”

    青書驚喜交集︰“五叔回來了?”他雖知道張翠山定是在這段時間返回中原,但卻不知具體時間,此時得到確切消息,一時間憂喜參半,沉吟道︰“只怕一路上會多有宵小攔截。”心里卻道︰“我在昆侖山療傷用了十余天,一路走來一月有余,最多過了兩個半月,怎地五叔就回來了?希望張無忌別被那玄冥神掌打中才是。”張松溪笑道︰“不錯,我正為此事而來,得悉那‘五鳳門’一干小丑有意造勢,這便去打發了他們。卻不料此地大水,耽擱了片刻,卻遇見了你這小子。青書,你怎地到此地來了?這些日子你倒是長進不少,只是內力怎地弱了幾分?”

    青書長嘆一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當即將昆侖山上發生的一干事情俱都說與張松溪听,便連與韋一笑生死相搏而未死,與楊逍相斗而相惜,而後怒火沖天,殺人百余,一一都說了出來,只單單隱瞞了白絹一事。張松溪起先尚未覺得如何,說到明教的時候臉色一變,但也未說什麼,再說到憤怒殺人,終于忍不住色變道︰“青書,你這手段乃是魔道所為,那些人不過是受人驅使,你又怎能多做殺傷?忘了你父親怎麼教你的麼!”

    青書苦笑道︰“當時心里未曾多想,只是被打的火起,劍下便未留情。”張松溪陰沉著臉,驀地說道︰“此事你先別同你爹爹說,我替你先行瞞下,待得五弟之事了結,再同你算賬。”青書早知這四師叔面冷心熱,自己所作所為,除了殺了百余人,其他並無錯事。至于明教,他心中早有算計,張翠山娶的便是天鷹教教主之女,自己結交一兩個明教中人,定不會讓幾位師叔覺得如何,但父親端方君子,這一關必定過不了,是以張松溪讓他別和宋遠橋述說此事。

    這叔佷二人對視片刻,青書驀地嘿嘿一笑,張松溪見狀,也是忍不住搖頭笑道︰“你這孩子這般聰明,只怕我所思所想,都讓你給猜中了吧!”青書忙道︰“四叔淵深似海,青書怎地猜得出來。”張松溪被他一記馬屁輕輕拍上,倒也頗為舒坦,搖頭嘆道︰“那…那六脈神劍…真的被燒了麼?”

    青書道︰“韋一笑是個響當當的漢子,他既問我秘籍所在,定然沒有找到,而他做事素來縝密,這一下毀尸滅跡,那‘六脈神劍譜’勢必付之一炬。”張松溪嘆道︰“那就好,那就好,燒了就好。”頓了一頓,又問道︰“你說與那‘六脈神劍譜’一同放置的,還有兩部佛經?這是何解?”青書道︰“當年一燈大師說這‘功夫’殺伐之氣過甚,若身具戾氣,習到深處,必然走火入魔,是以一卷《楞嚴經》,一卷《金剛經》,其間多含微言法意,皆為化去戾氣之法。”

    張松溪撫掌嘆道︰“當年東邪西狂,南僧北俠,端的都是高人風範!師尊提及當年得‘西狂’楊過大俠傳授四招掌法,終身受用不盡。當真令人神往。”

    驀地,只听得阿三一聲呻吟,悠悠醒轉,青書笑道︰“四叔,這奴才醒了!”張松溪手中不由緊了緊,握住黑瓶的右手一時間竟是有些微微顫抖。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30

第三十章 序幕

   此刻張松溪心中委實緊張到了極處,武當七俠情逾兄弟,俞岱岩一生之重便在這一小小瓶中,但他拿不準真假,只能以阿三試驗,方敢用在俞岱岩身上。

    阿三睜開雙眼,便見武當派二人似笑非笑的望著他,欲要掙扎站起,卻發現一條右腿完全無知無覺,將眼向下望去,便覺大腿根處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傳來,他狂吼一聲,大聲道︰“武當派的宵小,要殺便殺,爺爺絕不皺一下眉頭!”額上涔涔冷汗墮下,卻是再發出一絲聲響。青書看得冷笑,運指如風,封了他全身血脈,阿三神色一松,疼痛頓時減輕許多。張松溪皺眉道︰“青書,你這是作甚?”

    青書卻不理他,只笑道︰“阿三,這東西便是你說的‘黑玉斷續膏’吧?我與你敷上。”張松溪心中一動,卻不說話。阿三哼了一聲,但見青書從張松溪處接過藥瓶,左手從瓶中摳出指甲蓋大的一塊藥膏,右手捋開他褲腿,便要敷在他腿上,登時忍不住道︰“這麼做沒用的,須得將傷處斷骨扶正,再運內力活血。敷上之後,還得以純陽內力催化藥力,方能見效。”

    青書哈哈一笑,一拍阿三廢腿,笑道︰“阿三,這話我愛听。”一把扯過阿三右手,捻出阿三中指,笑嘻嘻的運力一絞,阿三指骨登時斷成數截,縱然是被封了血脈,十指連心,也是痛得悶哼了一聲。阿三怒吼一聲︰“***,小子你干嗎!”

    青書卻不理他,飛快的將他指骨扶正,將那塊藥膏涂上,催動“純陽無極功”,為阿三化散藥力。然後笑嘻嘻的道︰“阿三老兄,您老人家一條大腿如斯龐大,想必會用去不少藥膏,萬一我三師叔不夠了咋辦?唉,所以左思右想之下,區區在下只能拿您中指來試驗一番啦!”阿三听得連連怒吼,知道上了青書的當,竟將那敷藥上藥之法說出,當即獰笑道︰“你道那廢人有‘黑玉斷續膏’就能恢復如初麼?哈哈,真是天真可笑之極,他筋肉骨骼早被我絞在一塊兒去了,殘廢十年之久,經脈和骨骼扭曲虯結,再恢復不了啦!”他知自己落在武當派手中,勢必無幸,是以此刻也無所顧忌,言出怨毒。張松溪一掌輕飄飄印在阿三“百會穴”之上,阿三登時被打暈過去,他臉上浮上一絲憂慮,嘆道︰“青書,此人雖然有夸大之嫌,但也未必沒有道理。”

    青書皺眉道︰“將三叔的骨骼重新捏斷,然後再用這藥為他接續斷骨,不行麼?”

    張松溪深吸一口氣道︰“青書,無論如何,我等也要一試,便如你所言吧,只是三哥…三哥竟是還要受一次斷骨之痛。”說到此處,眼楮不由濕潤起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何況武當七俠這等響當當的好漢?他們便是刀斧加身,也絕無懼色,更不可能流淚去墮了師門威名。但俞岱岩殘廢十年之久,每逢陰雨連綿,打雷閃電之夜斷骨處便疼得死去活來。俞岱岩固然極為硬氣,一聲不吭,但究竟疼得翻來覆去。除張翠山失蹤不在之外,其余武當五俠日夜在武當山上,又如何察覺不出來?一個個都只是暗自垂淚,心里暗暗期盼,一盼早日找到靈藥能續他斷肢,二盼尋出真凶擒住,當著俞岱岩的面斬殺,為他報仇。今日兩者竟是幾乎兼得,如何叫張松溪不激動?

    青書將阿三扛在背上,隨著張松溪一路走出總督府,那總督早就被一場打斗駭的魂飛魄散,青書正欲結果了他性命,張松溪卻一把攔住,說道︰“這人乃是蒙人的蛀蟲,留他對蒙人利大于弊。”當即點了那總督昏睡穴,徑自出府,走不多遠,便遙遙見李善長指揮著難民們來來往往,搬運河土,挖坑引流,鑄壩堆堤,井井有條,水勢漸漸被穩定住,心中一安。

    那李善長見他二人忽然出現,忙不迭跑過來,問道︰“宋青書是麼?你還好吧?這位是?”青書當即將張松溪來歷說了,李善長縱然手無縛雞之力,但也知道武當七俠的大名,當即忙不迭的施禮,幾人一番客套。青書微微笑道︰“李善長,看不出來你居然還會治水。”李善長笑道︰“大禹治水,疏而不堵,因而成功,而其父堵而不疏,卻是失敗。成敗之事,其實往往只是一念之間而已。”張松溪听得擊節而嘆︰“這話精闢!蒙古韃子堵而不疏,人心渙散,勢必爆發出滔天大浪,是以韃子定然滅亡!”李善長眼中精光閃爍,驀地一個難民興沖沖跑過來,高聲道︰“李大哥!水勢已經穩定住了!咱們這就去劫糧吧,也好快些投奔義軍!”青書和張松溪對視一眼,一臉驚色,正欲相問,李善長卻淡淡道︰“善長讀書不多,也沒有兩位大俠那等武功,但兩位高風亮節,善長卻是極為佩服的。”頓了一頓,又道︰“听說如今明教在江西湖南等地起義,乃是順應天命的義舉,老百姓無不響應,只是你們正道卻說明教乃是邪教,是魔道。呵呵,不怕兩位大俠笑話,善長之前早已議定,這便欲率眾去劫了那幾座糧倉,賑濟之後,便南下投奔明教義軍,雖無大能,但好歹也盡些綿薄之力。兩位大俠若是要除魔衛道,善長這就引頸就戮。”

    青書長聲笑道︰“你這時候還不是明教中人,即便是了,又怎會殺了治水功臣?”張松溪卻是眉頭緊縮,沉吟不語。李善長淡淡一拱手道︰“今日之事,若無宋青書,則我等皆無活路,善長在此謝過宋兄了。”說罷竟是頭也不回,振臂一呼︰“是好漢子的跟我來!”一眾難民登時鬧哄哄的聚在一塊,就要隨李善長去劫糧。

    張松溪驀地說道︰“青書,這些人身無甲兵,對上蒙人精兵只怕有死無生。”青書一拍頭頂,大叫道︰“忘了這事了!”忙運足內力,喝道︰“李善長,且慢!”李善長臉色一寒,苦笑道︰“宋兄欲待如何?”青書忙道︰“這里有總督令喻,可持之取糧,不必死傷人命。”李善長大喜道︰“宋兄高義,善長至死不忘!”

    青書將令喻交給李善長那一刻起,卻突覺不對,心道︰“這李善長隨我一道脅迫總督簽令,如何會不知道我有令喻在身?他這般作為,卻是迫我自己交出,好手段!”心中頓時一凜,眼神不由的變了幾分,又想道︰“不愧是大明朝開國的宰相,和劉伯溫一個級數的智者,以後須得小心這人。”

    幾人分別,張松溪和宋青書當即南下。方走了不過十里,青書忽道︰“四叔,我們不要管那勞什子‘五鳳門’的事了。我有一事,乃是當務之急!”張松溪奇道︰“何事?這‘五鳳門’雖然不濟,但到底人多勢眾,不可輕忽。”青書苦笑道︰“太師傅壽誕還有一月,我怕有宵小之輩,趁太師傅壽誕之日上山,名為祝壽,實則逼問五師叔謝遜下落。”張松溪心中一震,沉吟不語。青書之前以為張翠山回來之時,張三豐正好壽誕,但實際上卻是張翠山回來十數日之後,張三豐方才壽誕。與韋一笑定下三月之約,皆因如此,此刻時日估算錯誤,心里大急,生怕張翠山仍會被逼得自盡,便想遍邀武當好友為張三豐祝壽,然後得了臂助,未必就怕了那群人。

    當下把心中盤算一股腦都對張松溪都說了,又道︰“四叔,武當山腳下,勢必不會有甚大礙,爹爹和六叔七叔都在的。”張松溪沉吟半晌,嘆道︰“青書,你想的比我深。”言下之意,卻是同意了青書的建議。

    張松溪又道︰“那我列一份名單與你,你持我名帖去邀請諸位大豪,這十數日間,也只能將荊襄、關中一帶大豪請來。我親去延請幾位大德前來,當能無礙。”青書皺眉道︰“四叔,您先趕上五叔。現在先寫幾份名帖與我,我去驛站遣信使送出去,而那幾位大德,我親自去請便是,雖然分量輕了些,但沖著武當七俠和太師傅的金面,他們當會到場。”他又指了指昏迷的阿三道︰“這阿三之前喝醉,胡言亂語,說道有大高手攔截五叔……”張松溪悚然一驚道︰“當真?怎樣的大高手?”

    青書滿口胡諏道︰“據言即便是二叔五叔聯手,也難抗其鋒。”張松溪心急如焚,當即道︰“好,青書,這請人祝拳之事便交予你了。我去助二哥五弟一臂之力!”青書點頭應了,兩人當夜入了一處小鎮,張松溪取紙筆寫了十余封書信,交予青書,鄭重其事的道︰“青書,這十余天便辛苦你了。四月初九師尊大壽那日,一定趕回!”青書重重點頭道︰“四叔,青書省得!”張松溪拍拍他肩,也不多說話,當即疾奔向南而去,不過片刻便不見了蹤影。

    青書抬頭看了看漸漸明亮的天空,東方啟明星起,他微微冷笑︰“高遠莫測,就是天麼?那我便同你斗上一斗!”

    黃河河水漸漸納入正規,奔騰不休,浪聲如雷,青書迎著晨風,望了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長河,喟然一嘆道︰“此刻悠悠風起,且看滾滾長河!”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31

第三十一章 回山

    四月初七,清晨薄霧微濕。武當後山小徑之上,一個青衫少年腰挎長劍,一路上山,步履輕快,似慢還快,韻律勃發之間,隱隱若含天地至理。

    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大俠宋遠橋之子,武當宋青書。他將張松溪交代的事情都辦妥,此刻正從武當後山小徑一路回山。之所以從後山繞上,卻是想念自幼居住的小屋,又知張松溪定然將一切都安排妥當,或許連張無忌都救下來都難說。

    “五叔是個正直迂腐的性子,此刻三叔續骨的藥有了,武當又有強援,更兼準備充足,他當不會自殺了罷!至于張無忌…是個天生福大命大之人,若是二叔四叔五叔三人聯手都擋不住那玄冥二老,仍中了玄冥神掌的話,我去偷了三派九陽功給他治病就是!”他心中這般想道,不多時便至一處山壁,攀過之後便是張三豐閉關的小屋。他長吸一口氣,驀地飄身縱起,縱了約莫三丈高下,勢頭便似已盡,但不知怎地,他竟是一個轉折,竟是又升上兩丈;如此反復兩次,竟是又生生拔高五丈,青書右手一翻,正正勾住山壁石崖之上,微微用力,一個後翻,穩穩當當的落在山崖之上,遠遠望去,兩間小屋已然隱約可見。

    他心中一喜︰“終于回來了!”快步向小屋走去。

    青書推開小屋,卻見一月未回,那一桌一椅一床一琴俱已布滿了薄薄一層灰塵,書架上的書籍也是絲毫未曾動過;便知道張三豐閉關至少一月之久,若張三豐出關,則必然去小屋內考察青書武學進度,見青書不在,也會抽出兩本道家典籍來讀,而後令人將小屋內打掃干淨。

    要知張三豐一身修為曠古爍今,早已修至闢谷不食,吞津服氣的境界,雖不能如神話中那些神仙一般不飲不食,但閉關一月不進水食,實屬尋常。

    仔細將屋子清理一遍,細細的將每本書一一擦拭,忽地目光一凝,注視在一本泛黃的小冊子上,嘴唇開闔,將封面的幾個楷字念了出來︰“太極十三勢。”這本小冊子置放在倒數第二層,不在青書尋常看書之處,是以青書這四年來愣是沒發現這冊書。

    青書目光一凝,心道︰“勢?”

    翻開書頁,卻見一行字清俊挺拔,蒼勁有力︰“夫混沌之下,太極初生,而太極生兩儀,兩儀化四象,四象乃至八卦,化生萬物,無所不包。余自通道德經典,悟九陽神功,而至于今,漸返本還原,曉太極精奧,知太極無法,動即是法,乃創此太極十三勢。

    青書喃喃念道︰“太極無法,動即是法?”

    一頁一頁翻下,青書方才知道,這十三勢由“起勢”引導氣息,而至“抱球勢”養足自身之氣,而至“單推勢”探勢“托勢”“撲勢”“擔勢”“分勢”“雲勢”“化勢”“雙推勢”“下勢”緩緩帶動氣機,因勢成招,導引吐納,結合“混元樁”“大聖樁”,而至“收勢”,一套拳架打下來,神完氣足,精神健旺。

    這十三勢動作鍛煉人體八脈,而八脈又內連五髒,是以整個套路內含五髒八脈,外有五步八法,兼之功防十三組合,容合道家養身丹術,故謂“太極十三勢”。

    一頁便述說一個勢的道理,寥寥千余字道盡道家真意,其要領是︰虛靈頂頸,含胸撥背,沉肩墜肘,舌頂上齶。形與意合,意與氣合,氣與神合,六合之中,神形具妙,動作之中,綿綿不斷,如行雲流,松沉自然;動靜之中如棉里藏針,剛中帶柔,柔中有剛,剛柔相含,含而不露;呼吸之中,開合自如,升降自然,深細長勻,息息歸根。

    倒數第二頁詳述練功要訣,講明武功之道,存乎一心,不須拘泥招式,神意自然,綿綿不絕。夫唯不爭,是以天下莫能與之爭,蓋從此理。

    青書緩緩翻開最後一頁,卻見一行細楷︰“此十三勢包羅萬象,繁復處可致千變萬化。吾微藏道義其中,茲晦澀非常,妙則妙矣,然不能廣于門人,實乃大憾。遂閉關七載,皆為述成絕學。光大武當門楣,在此一舉耳!太極之道乃至簡之道,神意在先,拳招內力皆為下品,是以太極拳必易學難精,而天下人皆可學之。頃此太極十三勢,詳錄動靜之法,高深繁復,推衍無窮,雖循意在勁先要義,乃有違太極之道,矛盾之下,幾欲毀去,然集吾心血所成,不忍毀之,唯錄之于此,留待有緣。”

    下款寫道︰“武當張三豐。”

    覽畢,青書長長吐了口氣,這冊書內所述的,精深奧妙,晦澀難通,非大智慧不致此絕學。他暗道︰“這武功並無確切招式,只有一個勢字,只須換個拳架子,內里拳勢不變,十三勢便連綿不絕,而至無招無式,破無可破,端的厲害非凡。不知太師傅為何不將這功夫傳予爹爹他們,卻說與太極之道相違,難道真的艱深至此麼?”

    心下如此想,手上翻至第一頁,走出小木屋,照著書中所述,牢記“太極無法,動即是法”八字,使“武當長拳”運個“起手勢”,而後連綿不絕,虛靈頂頸,含胸撥背,沉肩墜肘,舌頂上齶,十三勢連綿而出,“收勢”之後,又周而復始,又換成“金頂綿掌”,將十三勢打出。如此周而復始,武當十數種絕學盡數化入這“太極十三勢”,忽地,青書丹田一跳,一股熱流自丹田而起,經百會而過下陰,再至涌泉,周流而上,竟是不知不覺的走了一個周天,反復如此打了幾遍。青書竟覺周身勁力澎湃,不吐不快,一掌轟然擊出,擊在一塊大石之上,卻無聲無息。抬眼望去,只見一個清晰掌印在大石上紋理畢現。青書又驚又喜,如此陰柔霸道的掌力,竟是自己打出的麼?

    回到屋中,緩緩平復氣機,運使“純陽無極功”,盤膝而坐,修煉起內功來。

    日漸西斜,而後天色暗下,月上梢頭,繁星漫天;漸次星漢西流,清光轉淡,啟明星起,天空又泛起了魚肚白。

    風乍起,小木屋中,桌上的書冊被吹的簌簌翻動,青書依舊閉目練功。

    時間流逝飛快,青書仿佛切斷了自身與外物的一切聯系,無論鳥語花香,蟲鳴蟬嘶,都激不起他心中一絲波瀾。

    這般過去了一夜,一聲清嘯如和煦春風,悠悠傳來,體內真氣竟是不自覺的輪轉不休,青書眉頭微微一皺,雙目睜開,目光有若實質,攝人心魄,顯是內力又有進益。他心道︰“此刻內力雖未完全恢復,但也恢復了八成了!”

    推開木門,卻見武當諸俠俱在石屋外恭候,只听得“嘎吱”一聲,板門緩緩張開,張三豐大袖飄飄,緩步踱出。

    張三豐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別人,竟是十年來思念不已的五弟子張翠山。他一搓眼楮,還道是看錯了。張翠山已撲到他懷里,聲音嗚咽,連呼︰“師傅!”心情激蕩之下竟忘了跪拜。宋遠橋五人齊聲歡叫︰“師傅大喜,五弟回來了!”張三豐活了一百多歲,萬事萬物早已不縈于懷,但與這七個弟子情若父子,陡然間見到張翠山,忍不住緊緊摟住他,歡喜的掉下淚來。

    青書見此情景,便已知道,那玄冥二老之一只怕是被三俠聯手給退了去,也不由心中感動,他雖來自後世,但自穿越之後,日日與諸師叔相處,更陪張三豐坐了四年的關,可說這父親母親、幾位師叔與太師傅,實是他心中分量最重的人。

    他慢慢走到眾人中間,拜倒道︰“青書拜見太師傅,爹爹,眾位師叔。”又單單對著張翠山施了一禮,笑道︰“五叔,十年不減,你清減了。”

    張翠山扶起青書,細細打量著他,眼角尚是微濕,笑道︰“十年啦,小童兒也長成大人了!”眼前不自覺的浮現出那個纏著自己教他讀書寫字的小小孩童。

    諸俠和青書一旁說笑著,看得張松溪嘴角淡淡笑意,青書心里愈發篤定了,也有些期待去見見那位原書中被四女愛慕的明教教主張無忌了。

    張三豐嘴角含笑,望著徒弟徒孫們一旁敘話,心道︰“老天真待我張三豐不薄,得享這百歲高齡,尚有天倫之樂,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31

第三十二章 未雨

    這般說笑,時間倒也過得飛快。眾人服侍張三豐沐浴洗漱,換過衣巾,張翠山將娶妻一事稟明,張三豐見五弟子成家立業,老懷大慰,對殷天正也連連稱贊起來。

    張松溪前幾日回山,已將“黑玉斷續膏”一事稟明,武當諸俠幾乎便喜極而泣,俞岱岩更是激動的難以開口。此刻稟明張三豐,饒是張三豐百年修為,早已到了波瀾不驚的地步,也是欣喜非常,眉飛色舞,當即便決定要親自運功,替俞岱岩接續斷骨。張松溪隨後便將大壽之日可能發生的事都陳述了一遍,張三豐大皺眉頭,沉吟半晌方道︰“松溪所言甚是,世上唯有人心難測,未雨綢繆,也是必要。老道本不欲鋪張,此時也是無可奈何啦!岱岩的事,便緩一緩吧!”他說的輕松適意,武當諸俠一听,便知師傅成竹在胸,已然決定讓進犯武當之人鎩羽而歸。

    不多時,張三豐命火工道士上了一席素齋,青書首次入定,數日未進水米,也是饑腸轆轆,一時間眾人倒是吃得盡興。

    正說到此處,一個道童進來報道︰“天鷹教殷教主派人來送禮給張五師叔。”

    張三豐笑道︰“岳父送禮來啦,翠山,還不出去迎接賓客?”

    殷梨亭道︰“我隨五哥一起去。”

    張松溪笑道︰“又不是金鞭紀老英雄送禮來,要你忙些什麼?”

    殷梨亭臉上一紅,還是跟了張翠山出去。

    青書一把拉過張松溪,問道︰“四叔,一路可曾安好麼?”張松溪笑道︰“果然有個前來截道的高手,一手掌力陰毒無比,二哥和他對掌,竟是險些不敵,好在我和五弟上前搭了一手,那賊不敵我三人內力,重傷嘔血,遠遠遁走了!”他說的輕巧,但青書與楊逍拼過內力,對其中凶險之處,心中了然,登時一凜,心道︰“玄冥二老不可小覷!”又想道︰“呵呵,那張無忌此刻定然在武當山上了。”張松溪說到此處,面色一沉,嘆道︰“蒙古韃子里,竟然也有這等人物。看來我等坐井觀天的太久了,竟然也自以為天下無敵了一般,唉,還須勤修武功啊…”

    青書點頭道︰“吾生也有涯,知也無涯。莊生此句,當為上佳。”張松溪哈哈笑道︰“青書,你當你四叔是那種受不得挫的人麼?那一戰只會讓四叔戰意愈勝,而不是自暴自棄。”青書躬身下拜道︰“四叔所言甚是,青書受教了。”

    兩人相視一笑,張松溪拍了拍他頭,笑罵道︰“把你爹的樣子學了個十足,將來也做個儒俠麼?”青書含笑不語,兩人打趣了幾句,又聊了會武學體味,各自回房不提。

    當日下午,武當諸俠各自督率火工道人,各道童在紫霄宮打掃布置,青書則陪著三叔俞岱岩說著話。

    自俞岱岩受傷之後,青書便時常陪著這位三叔一起聊天說話,無所不至,俞岱岩對這佷兒,也是十分喜愛。

    此刻,青書正同俞岱岩說到五師叔張翠山,若有若無的提到五嬸殷素素。他心中甚是害怕,張翠山若是知道俞岱岩一生乃是間接毀在殷素素手中,即便張無忌在場,俞岱岩傷藥已得,依張翠山那迂腐性子,只怕仍會自刎已全其義。是以此刻便欲先告訴俞岱岩真相,讓俞岱岩為之隱瞞。

    俞岱岩听得青書老是提及殷素素,當即打趣道︰“你這孩子,也到了年少慕艾的年紀啦,可別盡盯著美貌女子看,她可是你五嬸。”心中卻道︰“時光流逝,這孩子也這般大啦!上次見他的時候,還是個十歲小孩兒,現在卻是個翩翩美少年了,呵呵。”

    青書笑道︰“三叔,你有所不知,佷兒是在想,五嬸若是男兒裝扮,與五叔可有三分相似呢!”

    俞岱岩目光一凝,搖頭道︰“青書,你是想說你五嬸將龍門鏢局滅門的事麼?我已知曉了,當時她未脫邪道,此刻卻是武當張五俠之妻,你莫再說了。”

    青書沉吟道︰“三叔明鑒,青書不明白的是,五嬸無緣無故為何要將龍門鏢局滅門?還要裝作五師叔的樣貌?難道真如五師叔所說,只是激于義憤麼?我不大相信……”

    若是換作旁人說這話,俞岱岩勢必大怒,斥其居心不良,想要挑撥自己與張翠山的兄弟之情,可宋青書是他看著長大的,自幼便多隨他聊天解悶,解了他不少寂寞,親密無間。此言一出,俞岱岩當即陷入沉思。

    半晌,俞岱岩顫聲道︰“青書,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青書面露不忍之色,輕聲道︰“三叔,青書前幾日和四叔合力擒住一個大漢,正是當日捏斷您全身筋骨之人。”

    俞岱岩已听張松溪說過此事,當即點頭道︰“不錯,四弟已同我說過此事。那人現在何處?”說到此處,聲音已是微微顫抖。

    青書道︰“那人被我打斷全身骨骼,安置在洛陽王家。三叔,青書原先便甚是疑惑,而後趁送信之機明察暗訪,得知當日傷你的人,正是五嬸與其乃兄殷野王。”說到此處,頓了一頓,卻見俞岱岩臉色慘白,嘴唇不斷哆嗦,忙道︰“三叔,你且听我說,明日乃是太師傅壽誕,勢必有江湖人士上山,名為祝壽,實則逼供五叔,一場爭斗絕難避免。青書只盼,只盼三叔屆時莫要將此事說出,待過了那日,再與她計較不遲。”

    俞岱岩面肌抽搐,喃喃道︰“這麼說,我猜對了麼?”又低聲喝道︰“你!你為何告訴我!為什麼要讓我知道?你,你讓我如何全這武當七俠之義啊!”身體顫動,但手足卻動彈不得,掙得面色通紅。但總算他理智未失,不曾高聲大呼,若不然引得其余諸俠至此,則事情勢必提早暴露。

    青書不料他竟是如此激動,駭的出了一身冷汗,按住他肩,一股精純之極的真氣透體而入,助他安撫心神。

    漸漸的,俞岱岩漸漸靜下來,慘笑道︰“我一個廢人,能動的也就這張嘴了。呵呵,青書,你放心,俞岱岩以後便是一具苟活世間的行尸走肉,不言不語,不說不笑就是啦。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青書心中忐忑,猜不中俞岱岩心中所想,一時間站立不動。

    俞岱岩冷冷喝道︰“你非要我自裁于此,方才如意麼!”

    青書跪倒在地,冷汗涔涔,哽咽道︰“三叔,四叔已將靈藥奪回,你…你又何必…何必如此呢?”

    俞岱岩全身一震,顫聲道︰“是…是啊,我殘廢半生,有靈藥醫治已是承天之幸,報不報仇的,看在五弟面上,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他喃喃自語,忽悲忽喜,忽笑忽怒,驀地一聲長嘆道︰“青書,你說的對,此事先行擱下。明日師尊大壽,我等如何御敵卻是當務之急。”青書道︰“爹爹和幾位師叔想必都有計議了吧!”

    俞岱岩點了點頭,嘆道︰“你這孩子愈發聰明了,真是長大啦,呵呵,我等昨日商定,在諸方英俠豪杰眾目睽睽之下,來人必不敢輕觸武當之鋒,所提無非便使以武相較,單打獨斗我武當派何時懼過他人?若是斗陣……青書,你過來,三叔也沒什麼好教你的了。武當九陽功師傅遲早要傳你,嗯,明日既有大戰,我便傳你真武七截陣的武功。”

    青書訝道︰“竟然是由我替三叔上場麼?”俞岱岩含笑道︰“當時我等七兄弟商議坐定,一人手中寫了一個人名,竟然都是‘宋青書’三字,青書,武當的將來,全在你一肩之擔!”青書听得心懷激蕩,躬身下拜道︰“還請三叔賜教。”

    口述了半個時辰,俞岱岩方才將這一套武功傳予青書。

    俞岱岩笑道︰“青書,你悟性之高,與我當年簡直不可同日而語。你學的雖快,但須記住,這套功夫講究的是相互配合,自我習得以來,便從未用過,唉……”說到後來,滿臉惆悵之色。

    青書勸道︰“三叔,待得此事揭過,太師傅就親自運功,替三叔你續骨,料不出數年,武當七俠聲威又可重現武林!”

    此話一出,縱然俞岱岩殘廢十年,心如死灰,這時也不由的面帶激動,重重點了點頭。但而後又面色一黯,揮手道︰“青書,你先出去罷,我要好好靜靜。”

    青書一怔,見俞岱岩雙目緊閉,眉頭鎖起。也不多言,當即拱手告退。

    出得房來,游廊回轉,不多時便至大廳,但見廳堂上下喜氣洋洋,武當六俠各個眉開眼笑,張翠山正被簇擁著寫一副壽聯,師兄弟間一片祥和。

    青書揮手找來幾個道童,道︰“明日或有賓客前來賀壽,你們且多備些桌椅板凳,切莫失了禮數。”

    眾道童應了,青書遙目望向遠方,嘴角劃過一道冷笑。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32

第三十三章 無忌

    時值初夏,武當山上,松柏青青,夕陽之下,斜暉脈脈,靜悄悄的輝入雅舍之中,宋遠橋端坐堂中,輕輕端起一杯清茗,低頭啜飲一口。他站起身來,微微撢了撢袖子,走到窗前,望著夕陽西下,嘴角淡淡劃起一絲微笑。

    門吱呀一聲響了,張翠山牽著一個俊秀童兒的手走了進來,笑著道︰“小弟見過大師哥。”那童兒也道︰“大師伯好!”宋遠橋素有君子之風,此刻仍是微微欠身道︰“五弟,無忌,你們好。”張翠山早知這兄長素來注重禮節,微微一笑道︰“大師哥,青書這孩子呢?”

    宋遠橋搖頭微笑道︰“這孩子不知從哪惹來一身野性子,現在都見不到人!”張翠山笑道︰“青書這孩子年紀輕輕,一身修為殊不弱于你我,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師哥有子如此,可真是羨煞小弟呀!”宋遠橋听得嘴角含笑,但仍是謙遜道︰“無忌渾金璞玉,聰明過人,好生雕琢,將來又是一代宗師,這話可是師傅說的,無忌當要勉之。”那童兒听得這話,脆生生的道︰“無忌謝過大師伯夸獎。”宋遠橋摸了摸他頭,笑道︰“好孩子,好孩子。”又道︰“五弟,你找青書有事麼?”張翠山嘆道︰“如四哥和青書推斷,明日勢必有人上山逼問,我乃此事發源之始,而各位師兄弟又是武當支柱,都是脫身不得。小弟怕有宵小暗害我家小,素素武功不弱,自保有余,但護住無忌卻是不行,所以想將無忌托付與青書。”宋遠橋沉吟半晌,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五弟所慮,誠須詳思。也罷,無忌今晚便宿在青書那兒吧!也讓他們師兄弟好好親熱一番。”

    張翠山喜道︰“多謝大師哥啦!”宋遠橋回禮道︰“哪里,哪里。”兩師兄弟又寒暄一番,無忌便被留在宋遠橋居所。

    青書回到小屋之處,又翻看了一遍“太極十三勢”,細細思索一會兒,又將書闔上,放回原處,腦中靜靜回憶這“勢”的轉變。

    這“勢”,便是一種“架勢”,並無固定招式,能以此法行任何招式,往往能在不同招數間生出從所未有又不可思議的變化。可說,這“十三勢”包含天下任何變化,推衍而下,幾乎無窮無盡,能守住任何攻勢;便如獨孤求敗那“九劍”一般,破盡萬法,若二者相遇,則看哪方明悟更深,方能決出勝負。

    青書長吸一口氣,一套綿掌緩緩打開,漫如雲霞,掌中卻藏了一個“探勢”,柔勁之中帶著一股子剛勁,這一套柔如浮雲一般的掌法頓時變得剛柔並濟起來,竟而生出不可思議的妙用來。

    青書又驚又喜,又換了一個“雲勢”,掌勢一變,竟是滯澀如泥沙拖地,但掌風綿黏,沉重異常,竟是帶出絲絲罡風,青書心里一動,手上不由加重加快幾分,幾下招法使開,竟是拿捏不住,手掌不听使喚的便要印在身上,一掌印在一棵大樹之上,登時打出一個五寸來深的掌印,幾乎便將大樹擊穿,但樹干卻絲毫不動,連葉子都沒落下一片來。青書卻被反震的胸口氣血翻騰,不由的大駭︰“這等掌力,若是打在人身上,哪里能活?”他知這“太極十三勢”神妙無方,但所求內力也是極強,適才自己駕馭不住,順勢一掌擊到大樹上,委實險到極處,若是一個拿捏不住,極有可能反噬自身,輕則重傷,重則斃命。

    他出了一身冷汗,暗道︰“昨日練這功夫未使足氣力,不知其害,好在今日試練一番,不然比武之時使出,只怕活著下場都不能!太師傅所言慎用,果是如此。”他小心翼翼的展開拳架,融入下一“勢”,這次內力運使不足,倒是足以駕馭,一勢一勢換下去,發現這十三勢中,“起勢”“抱球勢”“單推勢”“探勢”“托勢”“撲勢”“擔勢”“分勢”“下勢”“收勢”自己可運用自如,而“雙推勢”“化勢”“雲勢”卻是力有未逮,施展開來,只怕便是自尋死路。

    青書尋思道︰“能用出十勢來,已然有許多妙用,那三勢太過神妙,我卻是修之不成了。這‘太極十三勢’拳法不是拳法,內功不是內功,卻與兩項掛鉤,當真是奇妙之極,太師傅學究天人,此功當為‘太極拳劍’前身。我提前修習,只須不使足力,應當有益。”他適才雖被反震的氣血翻騰,但後來拳架配合漸漸精熟,丹田中竟是又生出絲絲真氣,滋養全身,頓覺精神健旺,一套拳打下來,神完氣足。

    他抬頭看了看天,忖道︰“天色不早,回雅舍去吧!”信步而走,不多時便回到居所,卻听得一聲渾厚聲音傳來︰“青書,你回來了麼?”青書見宋遠橋坐在堂中,正與一小童兒相談甚歡,當即躬身一禮道︰“見過爹爹。”宋遠橋笑道︰“青書,你過來。”伸手一指那小童道︰“這是你五師叔之子,張無忌。”又對著張無忌說道︰“無忌,這是你宋師兄。”無忌睜大雙眼,打量著宋青書,驀道︰“宋師兄,你長得真好看。”

    青書心道︰“這張無忌扮相可不差呀!”但听得這句,不由的啞然失笑道︰“無忌,你過獎了。”又道︰“爹爹,無忌怎地在此處?”宋遠橋淡淡道︰“明日格局危險,他便隨你一道。嗯,你三叔已將陣法傳你,待我等幾人布陣之時,便由你太師傅看護他。”宋遠橋說的簡略,但青書聰明過人,又如何不知他意思?當即笑道︰“無妨,今晚無忌便隨我睡吧!”

    宋遠橋點頭道︰“我在你房中新鋪了一張床,你們師兄弟今晚好生說說話。”無忌拍手笑道︰“好呀好呀,早听爹爹說宋師兄功夫高強,正要請教呢。”宋遠橋平生不喜動武,听得這話,眉頭微皺,哼一聲道︰“青書,好勇斗狠之事,以後少做。”

    青書忙道︰“謹尊爹爹教誨。”宋遠橋一拂袖道︰“我乏了,你們退下吧!”青書恭恭敬敬施了一禮,攜著無忌的手退出大堂。

    無忌悄悄問道︰“宋師兄,大師伯剛剛發火了麼?”青書苦笑道︰“你以後可千萬別說我武功高之類的話,這話他們同輩間說說還好,換你說來,我可免不了挨罵啦。”無忌奇道︰“為什麼?”青書笑道︰“我爹爹平生以儒家經典修身,向來禮數周全,不喜爭斗,又半修道家,那句‘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已不知道被他嘮叨了多少遍,頭疼啊頭疼。”

    無忌听他說的有趣,不由的也笑道︰“我看大師伯對著誰都要施禮,真的累得慌呢。”青書哈哈一笑道︰“你這話莫讓我爹爹听到了,他端方君子,可不喜歡背後說他壞話的人呢。”無忌笑道︰“我才不怕呢,這可是你先說起的。”

    張無忌是個自來熟,不多時兩人便混的熟了,青書帶著無忌在雅舍周圍逛了一圈,但見初夏之際,蟲鳴鳥叫,和風吹動絮絮枝條,沙沙作響,反襯得周圍靜謐非常。

    無忌笑道︰“武當山上景色真美,竟是不輸于冰火島呢。”青書心頭一動,問道︰“冰火島?是你們這十年來住的地方麼?”無忌道︰“是啊,冰火島冬暖夏涼,叢林里都是珍禽異獸。夏天的時候,高峰頂上有好多積雪,一路往下看,由白變黃,再由黃變紅,很是好看呢。”青書笑道︰“離開冰火島這麼久,想那里麼?”無忌神色一黯,竟是長長談出一口氣,道︰“其他的倒不怎麼想,只是想義父了。”

    青書問道︰“你義父還留在那里麼?”無忌嘆道︰“是啊,義父說他仇家太多,回來只怕會連累到我們。”

    青書見他愁眉不展,不由笑道︰“你義父乃是有大本事的人,他既不願回來,誰勸也沒用。所以,無忌,中原形勢風雨欲來,你須得好好習武,方不致丟了你義父和爹媽的臉面!”

    無忌听得這話,重重點頭道︰“宋師哥,我知道了!”歪了歪頭,又笑道︰“義父教了我好多功夫,不知道比起武當派的功夫是強是弱。總之爹爹是打不過義父的。”青書正色道︰“我武當派功夫愈練愈強,我爹爹此時便未必會弱于你義父,而太師傅一身功力更是如山高,如海深,號稱天下第一,絕非你義父可比。”

    無忌不由有些不服氣,哼道︰“義父傳給我的功夫可妙了,不信你看。”伸出右手,在自己胸口連點數下,“羶中”“巨闕”“肩井”三處大穴被點,登時全身動彈不得。

    不到半刻,便見無忌小臉上青氣一閃,他歡呼一聲,蹦了兩下,得意洋洋的道︰“宋師哥,你能自己解自己穴道麼?”青書看得大是訝異,不由奇道︰“這功夫我倒還真不會。自己解自己穴道…你義父傳你的?”

    無忌傲然道︰“那是當然。嘻嘻,宋師哥,厲害吧?”青書隨口敷衍︰“厲害,厲害。”腦中卻想︰“哪一派的功夫竟有如此妙用?”無忌見青書神思不屬,只道他被義父手段震懾住,當即笑道︰“宋師哥你不用灰心,武當派的功夫也是極強的,太師傅這麼厲害,有朝一日你也能和他一樣厲害的。”

    青書見他誤會,啞然失笑,搖了搖頭,卻听無忌又道︰“義父這門功夫說來也沒什麼奇處,我教你幾句運功口訣,體內真氣不散,要解穴還是很容易的。”也不等青書說話,當即將口訣道出。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32

第三十四章 玄冥

    清脆的童聲朗朗讀出一段非歌非賦的句子來,字句間錯落有致,抑揚頓挫,讀來竟是頗為華美。青書凝神細听,忽覺這詞句之妙,竟宛如一位大文豪生花妙筆所作,渾然不似江湖草莽人士,詞句粗糙,卻一目了然。

    青書听完之後,皺眉思索了好一會兒,方才笑道︰“原來這也不難,不過體內真氣運行的一種法門,不過卻是當真窮極變化了。”說罷也是連點自己數處大穴,臉上青紅交替一閃,瞬間便沖開了穴道。他內力極為強勁,悟性又高,一听便知如何施為,不過剎那間便沖開穴道,只把無忌看得目瞪口呆。想當初韋一笑當初點他穴道,都未能制住他多久,其中縱然有陰陽相克之理,但究竟還是他內力強橫,綿綿不絕。

    此刻得此解穴之法,縱然是內力遠強于他的高手點住他穴道,他也能在一時三刻之內,沖開穴道。青書笑道︰“無忌,這套功法果然神妙,是你義父自己創出的麼?”無忌搖搖頭道︰“是義父的師傅教他的。”青書一凜︰“成昆!他竟有這等能耐?有什麼功夫能自己解穴的?”心里這般想,卻故作不知的問道︰“你義父的師傅,想必極為了得吧?是誰啊?”無忌眼中驀然閃過一絲恨色,沉默片刻,卻不說話。青書知他不願提及謝遜畢生慘事,仰天打個哈哈,又笑道︰“呵呵,無忌,這事咱先不提。師兄問你個事兒,你是把自己看作武當弟子呢,還是明教中人?”

    無忌听得這話,歪著腦袋想了好一會,一雙清澈的眸子茫然起來,他問道︰“一定要分清麼?”青書笑道︰“呵呵,我先與你說我自己吧。我自幼長在武當山上,爹爹和幾位師叔,還有太師傅都對我寵愛有加,我學的是武當的武功,腳下踩的是武當的土地,吃的是武當山上種出的糧食,喝的是武當金頂流下來的清泉。你說,這一方土地生我養我,我有責任去守護她麼?太師傅和爹爹他們授我武功,教我讀書識字,我有責任用我學到的東西去捍衛他們的尊嚴麼?”無忌听得愈發迷茫起來,問道︰“我…我是在冰火島長大的呀…我也要去守護冰火島麼?”青書搖搖頭道︰“人不能忘本,飲水思源,唯此而已。我且問你,假如你還未離開冰火島,你們四人住在一起,若有一天,有外人來了,你當如何?”無忌緊皺眉頭,看了一眼青書,發狠道︰“他們若來,我就和爹爹義父打跑他們!”

    青書失笑道︰“人家可未必有惡意,說不定只是迷途的旅人,或是遭了海難的水手,你如果趕走他們,他們可就活不下去啦!”無忌眉間茫然,喃喃道︰“可是,可是師兄你說的要守護生我養我的土地呀!”青書笑道︰“沒錯,因為生我養我的土地上有我的親人,有我的同胞,如果有人來侵佔,傷害了我的親人和同胞們,我們自然要奮起反抗。然而,如果他們只是想和我們比鄰而居,和和睦睦的一起生活的話,那便是包容他們,又有何妨?”

    無忌驀地拍手笑道︰“師兄,我明白啦!”

    青書笑道︰“你明白什麼了?”無忌道︰“師兄你是要無忌不要忘記,自己的父親是武當張三豐的弟子,娘親是天鷹教教主之女,義父是明教的金毛獅王!”青書眼含笑意,悠然道︰“然後呢?”無忌道︰“然後無忌就要好好的學功夫,不讓義父還有爹爹娘親他們受到傷害。所以無忌是武當弟子也好,是明教中人也罷,都不重要了。將來要是想入明教就入明教,要留在武當就留在武當。”張無忌胸襟自來寬廣,此話一出,青書心道︰“張無忌雖然優柔寡斷,但有時候卻還算灑脫。”嘴上笑問道︰“沒有別的了麼?”無忌茫然道︰“還有什麼?”青書正色道︰“你還要記住,你是一個漢人。一路上你也看到了,蒙古韃子肆意屠殺咱們漢人老百姓,他們並不想和我們和睦相處……”無忌笑道︰“我明白了,難怪爹爹和二師伯時常都說要把蒙古韃子趕出中原!”

    青書長長吸口氣,道︰“這是普天下所有漢人最為迫切的。無忌,你知道麼,明教…在其他正道人士看來是惡徒,是邪魔。可是在百姓眼里,明教卻是英雄,是豪杰,因為他們大興義兵,對抗蒙古韃子!”頓了一頓,又喃喃道︰“你爹爹和你娘親在一起,在其他人看來,他或許是大逆不道,甘于淫邪,即便是我爹爹他們,也多有不滿。可是,在我看來,這卻並非如此,因為…這正是正派和明教和解的一個契機…”抬頭看了一眼月色,又看了看一臉迷惑的無忌,青書淡淡笑道︰“無忌,說這些你或許不大懂,但我心中卻已有了一個計劃,呵呵,這時候說這麼多也是無用,你只須記住,無論如何都不要背棄自己的父母,自己的親人,自己的…朋友。”說到朋友二字,不由頓了一頓,心里微微冷笑︰“白觀,我並未如何對不住你,你不听我一言而棄之,是你不仁,卻非我不義。”

    無忌奇道︰“朋友?爹爹也時常這麼說,只是什麼叫做朋友呀?”青書一愕,隨即想到此子自幼在冰火島長大,並無同齡人相伴,當即笑道︰“朋友兩個字被人慣用,但卻遠非字面上那麼簡單。無忌,假使來日你像對你義父和父母那般去對待一個人,那人便是你的生死之交;而朋友之間,貴乎交心,能交心者,即為真朋友;余子皆不過泛泛之交,嘴上道朋友,心里卻不是。”

    無忌驀地笑道︰“宋師兄,我們算不算交心呀?”青書笑道︰“我把這些都告訴你了,那當然是把你當朋友啦!”心里卻納悶道︰“以前看書時,都頗有些痛恨這張無忌,但這時見面了,卻是完全令人生不出討厭之感,相反還頗有親近之意。”

    無忌重重點了點頭,說道︰“宋師哥,剛剛你問我義父的師傅是誰,其實並不是什麼大秘密,只是他師傅所作所為簡直禽獸不如,說出來簡直是天地之羞。義父一生便是毀在此人手里,這人姓成名昆,外號混元霹靂手,你想必也是知道的。”青書故作不知道︰“原听爹爹說過謝遜當年冒成昆之名,卻不想這成昆乃是謝遜之師。他們反目成仇了麼?”無忌登時把謝遜成昆之間的恩怨情仇一一道來,山風微冷,襯著無忌微顯稚嫩但卻沉靜無比的童音,倍顯陰冷。

    縱然宋青書早已知曉事情始末,此刻听無忌這般說來,也是覺得驚心動魄,尤是成昆借酒奸殺謝遜妻子,滅殺謝遜滿門那一段,在無忌迥異于常的沉靜童聲之下,便恍如身臨其境的親自經歷一般,所見所聞,令人發指。

    時光不知不覺便流過許多,夜空一澄如洗,繁星漫天,無忌說著說著,後來竟是怔怔流下淚來,哽咽道︰“義父一世英雄,到頭來卻落得一個人孤零零的活在孤島之上,連個作伴的都沒有。”

    青書拍了拍他肩膀,正欲說話安慰,卻忽覺身後有異,忙一把拉過無忌,滴溜溜的一個倒旋,果是避過一掌。他修習“太極十三勢”,十余年武當武學亦已爐火純青,漸入不見不聞,神明遇敵的境地,是以那一掌雖然凌厲無聲,迅猛絕倫,但也被他避過。

    他凌空三轉,居高臨下,但見一個高大老者縱身躍起,一掌無聲送出,帶著絲絲寒氣,迅捷無倫。青書但覺避無可避,只能硬接,當即暗運柔勁,將無忌遠遠送出,再順勢成“抱球勢”,使個“震天鐵掌”,剛柔並濟,掌力凝作一團,迎了上去。

    雙掌甫觸,青書便覺全身一震,一股奇寒迥勁的真氣自手臂順勢而上,自家護體真氣如竹筍般層層剝落;那高大老者被他居高一擊,也是身不由己的墮回地面,但卻落勢沉穩,一縱又向他撲來。青書大吃一驚,忙催動“純陽無極功”化解寒毒,借力猛一個後空翻躍出老遠,同時口中發出長嘯。他知此人定非自己所能敵,所以長嘯示警,待得武當七俠齊至,還怕此人飛上天不成。

    青書穩穩落定,體內那一股奇寒勁力猶自撕扯著經脈,胸口一疼,正欲脫口而出的那句︰“玄冥神掌!”便說不出來了。

    他在空中時,體內真氣運轉一匝,驅除些許寒氣,定楮一看,卻見那高大老者向無忌那處奔去,青書大驚,梯雲縱施展開來,矯若游龍,“探勢”融入“鐵掌”之中,一掌直直平推,剛猛凌厲,直擊老者後心。那老者若有所覺,霍地回過頭來,臉色一寒,冷冷一笑,回身忽的一掌,正正和青書那掌對在一起。

    青書只覺一股奇強詭譎的勁道直襲經脈,絲絲奇寒陡然擴大無數倍,如春風化雪一般融入他奇經八脈之中,他口中狂噴鮮血,如斷線風箏一般倒飛出去。

    遍體生寒,青書打著哆嗦,神智漸漸模糊,便要昏厥過去,但猛然間狠狠墮在地上,他又是神智一清,只听得一聲沉喝︰“何方鼠輩,敢來武當山撒野!”心里一松,腦袋一歪,到底昏了過去。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33

第三十五章 大壽

    昏昏沉沉,仿佛天地凍徹,白茫茫的混沌一片,一陣冷直抽搐到骨髓里,他忍不住渾身哆嗦,一股浩大炙熱的洪流自頭頂直灌而入,便似陡然間驕陽東升,化雪無痕,體內寒意竟是被驅除的一干二淨,唯有胸口還盤旋著一道頑固不化的冰寒。青書悶哼一聲,神智漸漸清醒,便覺體內一股浩大熱流四處掃蕩寒氣,遍體陽和,唯有胸口一片徹骨冰涼,而丹田一團火熱蠢蠢欲動,當即調出丹田真氣,與那浩然熱流合而為一,沛然涌上,胸口那團寒意與之一觸便煙消雲散,青書長長吐出一口氣,睜開眼楮,但見窗外尚自漆黑,顯然天未破曉,床邊張三豐眼含笑意,青書不由張口道︰“太師傅……”張三豐擺了擺手,笑道︰“你莫多說,夜已三更,好好休息才是。”青書急道︰“那人掌力陰毒,無忌沒事麼?”

    張三豐嘆道︰“那時候你爹爹及時趕到,阻了他一阻,但也是不敵,無忌受了他小半掌力,但也是吃受不住,我以純陽無極功助他吊住性命。你爹爹幾人現在正在輪流吸取寒毒,唉,我料沒甚功用,只得待明日事了後,再行尋求解救辦法。”

    青書听得這句,心里不由好生懊惱︰“張無忌還是被玄冥神掌打中,可是此刻朱家已滅,誰去迫他找到《九陽真經》救命?”又想道︰“實在不行,我便去偷了少林峨嵋兩派九陽功,總不致救不了他!”

    張三豐見他神色懊惱,安慰道︰“青書,此事怪不得你,那人掌力極強極寒,用的是失傳已久的‘玄冥神掌’,這一路武功招式並沒多少可以稱道的地方,但卻是純以掌力取勝,你以後遇上,切忌硬拼。”

    青書一驚,問道︰“太師傅你這般說,那人莫不是逃了?”張三豐嘆道︰“我听翠山說,他們一路回來之時,合力將一使‘玄冥神掌’之人打的重傷嘔血而走,修煉這‘玄冥神掌’,最忌掌力被人逼回,否則不死也是武功盡廢。今日這人也使這套功夫,當是那天那人的師兄弟,卻一擊即走,你爹爹和他沒過上幾招,他便飛身遠遁,想必就是來報仇的。”

    青書听得心中了然,今日來的,想必就是那鹿杖客了,只是為何要單單襲擊無忌和自己?他腦中想了許久,卻始終不得而知。

    其實一切都自當初張翠山回山路上而始。俞蓮舟得張松溪相助,將鶴筆翁掌力逼回,鶴筆翁掌中寒氣反噬,重傷而退,鹿杖客其時恰在不遠處,兩人會合後,鹿杖客見師弟如此模樣,心中大怒,詢問之下,便知始末,自忖明日張三豐大壽,武當七俠勢必合在一處,這般對付武當七俠幾人並無十足把握,但和張翠山一道的張無忌,卻是極易對付,想必只有殷素素一人護著,便想將二人一並殺了,為師弟報仇。是以他竟也不顧武當張三豐百年威名,深夜潛入,卻尋不到張無忌,但見張翠山和殷素素一起,只怕難能得手,遍尋之下,終于在宋遠橋雅舍附近含憤偷襲,擊傷宋青書和張無忌兩人。而後一擊即退。

    鹿杖客起先見青書不過十四五歲,心里起了輕視之意,隨手一掌,擊的青書倒飛而出,自己也是被“純陽無極功”沖擊的十分難受,第二掌便用上八成功力,他寒勁奇詭強勁無比,青書又內力損耗,自是抵敵不住,好在他“純陽無極功”已經修煉到了一個極高的境界,又通了任脈,所以這寒毒只是侵入他經脈之中,並未毒入髒腑,是以得張三豐百年功力之助,便能驅散。

    青書默運“純陽無極功”,體內真氣走了幾匝,發覺體內寒毒得張三豐助力已被驅除的一干二淨,只是被鹿杖客掌力震傷左臂,髒腑倒無大礙,沒有數日療養卻是休想恢復。

    張三豐長身站起,微微嘆道︰“山雨欲來風滿樓……”一振衣袖,笑道︰“青書,明日或許還有大戰,你好生休息。”又仿佛自嘲一般︰“老骨頭久未動啦,天下人似乎都忘了呢…”

    青書听得一震︰“太師傅竟欲親自出手!”正待說話,卻見張三豐大袖飄飄,早在十數丈之外了。他經脈被玄冥神掌沖擊甚重,想到明日還有大戰,當即收斂心神,凝力定氣,緩緩用起功來。

    次日清晨,武當六俠俱是一臉疲憊,宋遠橋走入青書房間,見他已然穿上衣服,不由皺眉道︰“今日師傅大壽,你應當換上新衣。隨我去將你三叔扶出。”青書換上新縫的布袍,正要去攜扶俞岱岩,好讓武當七俠同向師父拜壽,一名道童進來,呈上一張名帖。宋遠橋接了過來。

    張松溪眼快,見帖上寫道︰“昆侖後學何太沖率門下弟子恭祝張真人壽比南山。”驚道︰“昆侖掌門人親自給師父拜壽來啦。他幾時到中原來的?”

    莫聲谷問道︰“何夫人有沒有來?”何太沖的夫人班淑嫻是他師姊,听說武功不在昆侖掌門之下。

    張松溪道︰“名帖上沒寫何夫人。”

    宋遠橋道︰“這位客人非同小可,該當請師父親自迎接。”忙去稟明張三豐。張三豐嘆道︰“鐵琴先生罕來中土,這次恐怕難以善了了。”當下率領六名弟子,迎了出去。只見鐵琴先生何太沖年紀也不甚老,身穿黃衫,神情甚是飄逸,氣象沖和,儼然是名門正派的一代宗主。他身後站著八名男女弟子,西華子和衛四娘也在其內。何太沖向張三豐行禮致賀。

    張三豐連聲道謝,拱手行禮。宋遠橋等六人跪下磕頭,何太沖也跪拜還禮,說道︰“武當六俠名震寰宇,這般大禮如何克當?”

    而後宋青書等三代弟子跪拜施禮,何太沖卻是坦然受了,青書心中不渝︰“這昆侖掌門功夫只怕還及不上爹和二叔,架子卻大了不知多少。”宋遠橋卻是拉過青書問道︰“昆侖山上,你可曾見過這何掌門?”他們父子昨日方當相見,緊接著便忙忙碌碌的預備壽宴,又有人夜襲武當山,然後又是急匆匆的為無忌療傷。兩父子竟是未曾說過幾句話,此刻宋遠橋想起青書自昆侖而歸,便想問一問這何掌門到底意向如何。他君子風度,向來以己度人,此刻竟尚抱著“何太沖未必就是來找碴”的念想。青書听得心里一咯 ,想到自己昆侖山上大開殺戒,父親只怕會有雷霆之怒,念頭一轉,便道︰“我到昆侖山之時,何掌門已然不在派中,卻是沒有見到尊顏,今日方才睹見。”宋遠橋估算時日,頓覺不對,但想到何太沖或許是有要事也說之不定,心中也就信了。

    張三豐剛將何太沖師徒迎進大廳,賓主坐定獻茶,一名小道童又持了一張名帖進來,交給了宋遠橋,卻是崆峒五老齊至。當世武林之中,少林、武當名頭最響,昆侖、峨嵋次之,崆峒派又次之。崆峒五老論到輩分地位,不過和宋遠橋平起平坐。但張三豐甚是謙沖,站起身來,說道︰“崆峒五老到來,何兄請稍坐,老道出去迎接賓客。”武當諸俠心中俱是有數,這群人只怕就是來逼問謝遜下落的,登時心中冷笑連連。

    何太沖心想︰“崆峒五老這等人物,派個弟子出去迎接一下也就是了。”

    崆峒五老攜帶十五名弟子,挑了十余擔重禮,關能一個箭步,上前拜倒道︰“崆峒後學關能恭祝張真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他數月前已來過一次武當山,感覺得罪武當不輕,此次備上重禮,以顯誠意。張三豐見幾人殊無敵意,當即笑吟吟的道︰“老道虛活百歲,勞動關兄大駕,委實罪過罪過。”宋遠橋等人見關能如此,心中一喜︰“武當又多一強援!”

    忽听得一聲長笑︰“宋大俠,莫七俠,三年不見,可想殺我也!”宋遠橋與莫聲谷聞聲,定楮望去,卻見道童引著一個大漢走來,莫聲谷當即大喜道︰“薛兄弟,你好!”只見這大漢滿臉絡腮胡子,鼻直口方,身高體長,豪邁慷慨之氣撲面而來,卻見他手捧錦盒,一個健步跪在張三豐面前,高舉錦盒道︰“晚輩得知張真人今日壽誕,特來恭賀,微備薄禮,不成敬意。冒昧來訪,還請恕不請自來之罪。”張三豐忙將他扶起,連稱不敢,對宋遠橋問道︰“遠橋,這位英雄是?”宋遠橋躬身道︰“師傅,這位是遼東大俠薛凌。”張三豐笑道︰“薛大俠慷慨豪邁,真乃俠者風範。”

    薛凌大喜道︰“得張真人金口一贊,晚輩幸何如之。”

    Ps︰關于玄冥神掌。

    不得不說,玄冥神掌是一門被嚴重低估的武學。

    大家似乎以為玄冥二老和四大法王和光明左右使差不多,其實這並沒錯,的確如此,兩人功夫要比四大法王高是肯定的,但也高不到哪去。這從範遙在汝陽王府的身份便可看出來。但個人以為,若是範遙對上玄冥二老,絕不會和他倆人硬拼掌力,而是以巧破拙,以利破鈍。

    原著里說玄冥二老和楊逍兩人對掌之後,傲然而立,而楊逍、韋一笑噌噌噌退後幾步,險些站立不住,還是在他倆和九陽大成的張無忌對掌之後的情況下。于是他倆人諷刺說明教也不過如此。雖有夸大之嫌,但明教上下,確實只有張無忌一人能完勝兩人。

    而在書中張翠山等回山的時候,玄冥二老之一更是一掌將俞蓮舟轟的吐血而退,張三豐是這樣說的︰“那是托了你們‘武當七俠’大名的福。以這玄冥神掌和人對掌,若是對方內力勝過了他,掌力回激入體,施掌者不免受大禍。以後再遇上此人,可得千萬小心。”

    俞蓮舟心中凜然︰“原來那人過于持重,怕我掌力勝他,是以一上來未曾施出玄冥神掌的全力,否則我此刻多半已然性命不保。下次若再相遇,他下手便不容情了。”

    此刻,俞蓮舟的內功是要強過青書一籌的。而且那鹿杖客仗了偷襲之利,出掌迅捷,令人避無可避,方致如此。

    而苦頭陀和楊逍等人功夫相近,能打贏鶴筆翁,卻斗不過鹿杖客,憑的應該是一個巧字。

    這可以看出,玄冥二老武功之強,全在掌力陰毒強勁,而非招法。

    所以青書和二老之一對掌,被轟昏也是情有可原,換作楊逍來打,也是得避其鋒芒,而後先守後攻。青書下次與之對敵之時,當仗長劍之利,輕功之強,而非與之硬踫硬對掌。

    還有,關于青書此時的武功

    他強運功力,乃至內力損耗,只余八成,原先能和楊逍勉強對上,此刻卻是不成了。這時候他內力大致和張翠山相若,但真斗起來,憑‘太極十三勢’和‘靜中之動’至理,能和張松溪斗個平手,比楊逍等人弱一些,但不會輕易輸。

    還有,書中楊逍和主角比拼到那個時候,一在他輕敵,二在他對青書內力估算錯誤。

    竊以為倚天屠龍之中的設定,不入流的不提。

    武當七俠的宋遠橋,俞蓮舟同明教的光明左右使和謝遜殷天正幾人一個等級,其中謝遜範遙當是最厲害的。

    而韋一笑、金花婆婆、張松溪、殷梨亭、莫聲谷,汝陽王府的阿大阿二阿三也是一個等級的,比上述人物要弱。

    成昆則是和少林渡字輩三僧一個等級的人物。

    古墓里的楊姓女子應該是和成昆功力相若,或許還要低些,但斗起來絕對不輸成昆。

    而張三豐天下第一,是毫無疑問的。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33

第三十六章 翹首

    諸俠又指揮道童接引客人,不慌不亂,井井有條,來訪的武林人士中,有老成者極為驚訝︰“莫非武當派知道我等要來?”他們卻不知了,若是往常,這許多人一齊上山,又哪里忙得過來?皆因武當提前有所準備,眾道童、知客道人分別在山門、觀中迎客,方才不致手忙腳亂。

    宋遠橋親自將陝北柳大俠引進紫霄宮,正要引見給張三豐,忽听得三聲長嘯,尖銳回廊激蕩,眾人都是一凜︰“這三人端的內力不弱!”四野一望,卻是見不到人,俞蓮舟面沉如水,心道︰“正門不走,莫非還敢公然與我武當為敵不成!”正欲出聲相詢,卻听張松溪朗聲笑道︰“三奇既至,還請現身相見!”

    卻見三條身影快捷無倫閃盡堂中,穩穩站定,何太沖等人都是心中一凜︰“好輕功!”

    待得三人站定,眾人方才看清,這三人俱是奇形怪狀,面目丑陋,卻見中間那人往前一步,手捧一柄寶刀,內力一激,寶刀出鞘半截,只見這口刀清光奪目,冷氣侵人,上面花紋密布,紫氣橫空;遠遠望去,直如玉沼春冰,瓊台瑞雪一般。眾人睹此寶器,驚羨不已。

    三人齊齊拜倒,恭聲道︰“後學晚輩南華三奇齊嘯(陸承天、黃曦),拜見張真人!微備薄禮,唯祝張真人福如東海,萬壽無疆。適才班門弄斧之處,還請多多見諒。”眾人心里俱是一咯 ,暗道︰“向來刀兵不吉,哪有過壽送兵器為禮的?這三人可是犯了張三豐這老道的忌諱了。”

    張三豐卻是含笑道︰“老道不過虛活百歲,何勞三奇如此費心,卻是多謝啦!”他生性豁達,見此情形,便知自己的四徒弟與這三奇交好,也知這三奇面貌奇,武功奇,心性更奇。自不會怪罪。

    那三奇中老大齊嘯喜道︰“還怕張真人不喜,看來卻是杞人憂天了。”又像張松溪一抱拳,道︰“四俠,久違了!”張松溪含笑回禮。

    又听得道童報道︰“洛陽王家王老爺子攜門下弟子為掌門祝壽。”

    俞蓮舟大喜,忙沖出迎接,笑道︰“一別四年,王老哥清健如昔,可喜可賀。”

    王老爺子笑道︰“俞二弟依舊龍精虎猛,也是可喜可賀。今日乃是令師壽誕,老夫是特來拜壽的,不知令師何處?”當下又是一番寒暄。

    何太沖等人只看得臉色陰沉,暗道︰“看來武當派早知道我等要來,提前邀好了幫手,事情棘手了。”

    接著神拳門、海沙派、巨鯨幫、巫山派,許多門派幫會的首腦人物陸續來到山上拜壽,亦有與武當諸俠交好之人紛紛到場,多是各方俠客,特立獨行之人。

    張松溪心道︰“一切按部就班,薛凌兄弟,王老爺子,南華三奇等人都到了,呆會兒便算是昆侖崆峒等派逼問五弟謝遜下落,鬧將起來,也未必會輸。”

    眾小門小派掌門見武當山處處井井有條,心內暗嘆︰“果真大派風範!”

    此刻青書已將俞岱岩從內堂抬出,躺椅置于張三豐高座之旁,張翠山身份特殊,亦在一旁,四人不時說著些話。

    而大廳之上,宋遠橋、俞蓮舟、殷梨亭三人陪著各派掌門說些客套閑話,張松溪和莫聲谷卻是忙進忙出,時不時也對薛凌等人微笑示意。

    小道童又進來高聲報道︰“峨嵋門下弟子靜玄師太,率同五位師弟妹,來向師祖拜壽。”宋遠橋和俞蓮舟一齊微笑,望著殷梨亭。這時莫聲谷正從外邊陪著八九位客人進廳,張松溪也剛從內堂轉出,听到峨嵋弟子到來,也都向著殷梨亭微笑。殷梨亭滿臉通紅,神態忸怩。張翠山從堂上走下,拉著他手,笑道︰“來來來,咱兩個去迎接貴賓。”

    青書心中一動︰“峨眉派,紀曉芙?此刻她恐怕是連孩子都生下了!”想著也是悄然跟上,張三豐見弟子徒孫如此,嘴角彎起,撫須含笑。

    幾人迎出門去。只見那靜玄師太已有四十來歲年紀,身材高大,神態威猛,雖是女子,卻比尋常男子還高半個頭。她身後五個師弟妹中一個是三十來歲的瘦男子,兩個是尼姑,其中靜虛師太張翠山已在海上舟中會過。另外兩個都是二十來歲的姑娘,只見一個抿嘴微笑,另一個膚色雪白、長挑身材的美貌女郎低頭弄著衣角,那自是殷梨亭的未過門妻子、金鞭紀家的紀曉芙姑娘了。張翠山上前見禮道勞,陪著六人入內。殷梨亭極是靦腆,一眼也不敢向紀曉芙瞧去,行到廊下,見眾人均在前面,忍不住向紀曉芙望去。這時紀曉芙低著頭剛好也斜了他一眼,兩人目光相觸。

    紀曉芙的師妹貝錦儀大聲咳嗽了一聲。兩人羞得滿面通紅,一齊轉頭。貝錦儀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低聲道︰“師姊,這位殷師哥比你還會害臊。”突然之間,紀曉芙身子顫抖了幾下,臉色慘白,眼眶中淚珠瑩然

    青書看殷梨亭眼中喜色,便知六叔對這紀姑娘委實是喜歡到了極處,他心中暗嘆一口氣︰“這紀曉芙一顆心全在楊逍身上,連孩子都生下來了…唉…”張松溪等人卻是心中一喜︰“崆峒已無惡意,峨嵋紀姑娘又是六弟未婚妻子,待會兒說僵了動起手來,昆侖一派勢必獨木難支。”

    引了峨眉派眾人入內,忽听得道童高聲報道︰“金鞭紀老英雄到!”卻原來是紀曉芙父親到場,只見他須發甚長,黑白相間,顯然年紀不輕,但卻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對著張三豐一拱手道︰“張前輩百歲高齡,晚輩略備薄禮,恭祝張真人福如東海!”一抬手,便有家僕陸陸續續抬著幾口大箱子隨知客道人走入內室。他雖年紀不輕,但較之張三豐,自稱一聲晚輩,卻是理所當然。張三豐含笑回禮。兩人寒暄一會兒,那老英雄便一把拉過女兒,問長問短,但紀曉芙只是支支吾吾,含糊應付。

    各路賓客絡繹而至,轉眼已是正午。武當派當即大擺宴席,武當、昆侖、峨嵋、崆峒四派弟子分席而坐,其他小門小派則是混席而坐。何太沖與崆峒五老,武當七俠等同列主席,靜玄師太無論資歷還是武功俱不足以列席此桌,只領峨眉弟子在一旁席上落座。

    青書本在武當三代弟子席上,與秦添一道說著話兒,卻見崆峒五老中唐文亮一把拉過兩人,青書問道︰“唐三爺,你這是……”唐文亮哈哈大笑道︰“兩位小兄弟英雄年少,胸襟磊落,我五兄弟都是極為佩服的,來來來,咱們喝幾杯。”竟是將二人拉至主席之上,連連與二人飲酒。宋遠橋看得大是皺眉,喝道︰“青書,長輩在前,不得無禮。”關能卻是笑道︰“宋大俠,這次張真人大壽,合該普天同慶,何分長輩晚輩?況且宋小兄功力超卓,我六大派同輩弟子里無人能及,而秦小兄胸襟磊落,更是難得,兩人俱是不世出的少年英杰,武當弟子有此楷模,當真可喜可賀,當浮一大白!”舉起酒杯,與青書秦添二人杯子一撞,仰頭一飲而盡。青書和秦添對視一眼,也只得飲盡。

    原來崆峒派本是想來逼問謝遜下落的,但宗維俠到底頗為多智,當即想到武當山較技之時,自家派中鎮山絕技“七傷拳”置于尊前,人家卻毫不動心,抑且對己多留顏面,已算有恩了。宗維俠自忖得罪武當不輕,這謝遜當年的偷盜之仇與之相比,倒顯得頗不足道了。是以崆峒五老特意備足重禮,一路上山,一為賀壽,二為賠罪。五老這幾句話一說,雖不是直接贊譽武當七俠,但卻變相為武當派臉上增光,宋遠橋便是再沖和,也是听得捋須微笑,嘴上卻連稱不敢道︰“唐三爺謬贊了,謬贊了。”

    何太沖在一旁听得大是皺眉︰“這關能說的什麼話,區區一個武當三代弟子,縱然是宋遠橋之子,也無須如此巴結吧?”他心思明慧,早看出崆峒此行只怕是來助武當一臂之力的,也听出關能言語中對青書是贊嘆,而對秦添卻只是感激,但料一個年輕少年,武功能高到什麼境地?

    “西華和四娘你個拜師之時,只怕這娃娃還未出世呢!同輩弟子第一?哈哈!”何太沖心中冷笑,不以為然,但仍是滿臉堆歡,含笑致意,眼光卻不自覺的瞟向紫霄宮外大門之外,握杯的手掌微微緊了緊。

    青書與崆峒五老喝了幾杯酒,又敬了何太沖一杯,便言不勝酒力,要起身如廁。橫穿大堂時,細看各人,見各派掌門、各幫幫主大都自重,身上未帶兵刃,但門人部屬有很多腰間脹鼓鼓地,顯是暗藏兵器,只峨嵋、昆侖、崆峒三派的弟子與各路與武當交好的俠客豪杰,才全部空手。青書心中冷笑︰“這群人既說來跟太師傅祝壽,卻又暗藏兵刃,果然司馬昭之心。”又看昆侖、海沙派、神拳門等人所送的壽禮,大都是從山下鎮上臨時買的一些壽桃壽面之類,倉卒間隨便置辦,不但跟張三豐這位武學大宗師的身分不合,也不符各派宗主、各派首腦的氣勢。

    崆峒一派存心交好,倒是置辦了許多十分貴重的古玩玉器,珍寶字畫一類的,雖不中意,但卻誠意十足。

    而與武當交好的各路英雄豪杰,送上的俱是一些奇珍,諸如金玉器具、人形雪參、千年何首烏之類,也算精心準備。

    峨嵋派送的才是真正重禮,十六色珍貴玉器之外,另有一件大紅錦緞道袍,用金線繡著一百個各不相同的“壽”字,花的功夫甚是不小。靜玄師太向張三豐言道︰“這是峨嵋門下十個女弟子合力繡成的。”張三豐心下甚喜,笑道︰“峨嵋女俠拳劍功夫天下知名,今日卻來給老道繡了這件壽袍,那真是貴重之極了。”

    張松溪眼瞧何太沖神氣,又看了看各大掌門幫主,都是翹首以待,時不時的望向門外,當即心里尋思︰“不知他們還在等甚麼強援?好在我武當諸至交好友大多在此,方不致落得眾寡懸殊、孤立無援。”好在這壽宴中有不少和武當派交好的高手,又有崆峒、峨眉兩派相助,當真須得以武相見,自是大佔上風,只不過若還有強援,卻是略顯棘手,但絕不致落了下風去。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34

第三十七章 爭斗

    用罷餐宴,張松溪正欲說幾句場面話,忽然門外傳來一聲︰“阿彌陀佛!”這聲佛號清清楚楚的傳進眾人耳鼓,又清又亮,似是從遠處傳來,但听來又像發自身旁。張三豐笑道︰“原來是少林派空聞禪師到了,快快迎接。”青書心里一凜︰“這空聞內力極高!”門外那聲音接口道︰“少林寺住持空聞,率同師弟空智、空性,暨門下弟子,恭祝張真人千秋長樂。”

    空聞、空智、空性三人,是少林四大神僧中的人物,除了空見大師已死,三位神僧竟盡數到來。

    何太沖灑然一笑,說道︰“久仰少林神僧清名,今日有幸得見,也算不虛此行了。”

    門外另一個較為低沉的聲音說道︰“這一位想是昆侖掌門何先生了。幸會,幸會!張真人,老衲等拜壽來遲,實是不恭。”

    張三豐道︰“今日武當山上嘉賓雲集,老道只不過虛活了一百歲,敢勞三位神僧玉趾?”他四人隔著數道門戶,各運內力互相對答,便如對面晤談一般。峨嵋派靜玄師太、靜虛師太,崆峒派的關能、宗維俠、唐文亮、常敬之等功力不逮,便插不下口去。其余各幫各派的人物更是心下駭然,自愧不如。

    南華三奇的黃曦上前一步,遠遠瞥見一眾僧人走來,步伐穩健輕快,顯是功力高強。但他平生傲氣,此次既是來助武當,見了少林,哪里還有好臉色?當即潛運內力,輕輕冷笑一聲,竟是清清楚楚的傳入在場眾人耳中,何太沖頓時一凜,對這奇形怪狀的三兄弟再不敢輕視。

    張三豐率領弟子迎出,只見三位神僧率領著九名僧人,緩步走到紫霄宮前。那空聞大師白眉下垂,直覆到眼上,便似長眉羅漢一般;空性大師身軀雄偉,貌相威武;空智大師卻是一臉的苦相,嘴角下垂。

    宋遠橋暗暗奇怪,他頗精于風鑒相人之學,心道︰“如南華三奇那般相貌,雖然丑陋,但卻是有福之人,看他三人情形,也卻如此。但若生了空智大師這副容貌,若非短命,便是早遭橫禍,何以他非但得享高壽,還成為武林中人所共仰的宗師?看來我這相人之學,所知實在有限。”

    張三豐和空聞等雖然均是武林中的大師,但從未見過面。論起年紀,張三豐比他們大上三四十歲。他出身少林,若從他師父覺遠大師行輩敘班,那麼他比空聞等也要高上兩輩。但他既非在少林受戒為僧,又沒正式跟少林僧人學過武藝,當下各以平輩之禮相見。宋遠橋等反而矮了一輩。張三豐迎著空聞等進入大殿。何太沖、靜玄師太、關能等上前相見,互道仰慕,又是一番客套。偏生空聞大師極是謙抑,對每一派每一幫的後輩弟子都要合十為禮,招呼幾句,亂了好一陣,方才引見到武當弟子,到青書時,青書丹田運力,緩緩吐氣道︰“宋青書見過空聞禪師,禪師萬安。”這話在他人听來倒沒什麼,但對空聞來說,卻是有如實質一般絲絲縷縷透入耳中。空聞白眉一挑,渾濁的雙目陡然清亮起來,細細打量了一眼青書,含笑道︰“宋小施主有禮。”又若有深意的瞟了他一眼,心頭凜然︰“這少年內力竟有這般深厚!武當七俠還了得?”

    少林寺縱然號稱方外僧眾,清心寡欲,但好歹傳承千年,俱是執掌武林牛耳。而方今武當崛起,聲勢之強,竟是隱隱蓋過少林,皆因張三豐百年積威,平生未曾敗過,有這等泰斗坐鎮,武當七俠又天下聞名,武當一派如何不興?但少林千年魁首,又怎會甘心?何況還是被壓在他們所認為的少林叛徒一手創建的武當派名下?

    青書那手內力傳聲卻也令空聞震驚了好一會兒,他畢竟不是佛陀,心中免不了爭強斗勝之念,是以所思所想,皆不離爭斗二字,是以忍不住如此揣測。

    青書本意原有這番意思在里頭,但更多的卻是為那“少林九陽功”打算,深入少林盜取九陽功何等困難?自然要讓少林自己心甘情願的交出此功。

    依如今形式而言,少林寺似乎是不大想善罷甘休,要好好商談是絕無可能的,那便先打上一架,打到他山窮水盡,再握手言和,示之以善,讓他們豁然開朗,柳暗花明。留足面子之後,再以武當絕技換那“少林九陽功”,想必問題不大。所以青書露上這麼一手,一為顯示武當功夫不凡,並不比少林絕技差;二為心理上施壓,頃刻比試時把握更甚。

    畢竟他左臂傷勢頗是沉重,武當六俠為張無忌驅毒一夜,又忙碌一天,也是極為疲憊,縱以“真武七截陣”神妙無方,但也保不準少林也有驚世陣法,為求穩妥,這一番舉動,暗藏韜略,倒也算是用心良苦。

    並非他不想要那全本九陽,只是昆侖山何其之大?又怎知道那一處懸崖在哪里?一個一個的去找,只怕便是找到了全本的《九陽真經》,張無忌也一命嗚呼,魂歸黃泉了。

    空聞畢竟一派之尊,很快便長眉低斂,莊嚴肅穆起來,一一見過所有武當弟子之後,方才含笑落座。

    張松溪驀地朗聲道︰“諸位前輩,各位朋友,今日家師百歲壽誕,承眾位光降,敝派上下盡感榮寵,只是招待簡慢之處,還請原諒。關于敝師弟張翠山一事,家師原要邀請各位同赴武昌黃鶴樓共謀一醉,今日不恭之處,那時再行補謝。敝師弟遠離十載,今日方歸,他這十年來的遭遇經歷,還未及詳行稟明師長。再說今日是家師大喜的日子,倘若談論武林中的恩怨斗殺,未免不詳,各位遠道前來祝壽的一番好意,也變成存心來尋事生非了。各位難得前來武當,便由在下師兄弟陪同,赴山前山後賞玩風景如何?”他見形式大好,便也不欲多生是非,打一場無謂之戰,況少林三僧名震江湖,鐵琴先生也是非同小可,這般爭斗于人于己卻是並無好處。

    話一出口,崆峒五老登時大聲附和,薛凌、紀老英雄等人更是紛紛贊同,峨眉派也是連連稱是。

    張松溪這番話先將眾人的口堵住了,聲明在先,今日乃壽誕吉期,倘若有人提起謝遜和龍門鏢局之事,便是存心和武當派為敵。這些人連袂上山,原是不惜一戰,以求逼問出金毛獅王謝遜的下落,但武當派威名赫赫,崆峒、峨眉兩派又架勢不明,還有這許多好手相助,莫說無人敢單獨與其結下梁子,便是數百人一涌而上,也未必就能勝了。誰要是挺身而出,先行發難,那這冤大頭是當定了。

    眾人面面相覷,僵持了片刻。何太沖和空智對視一眼,對著西華子使了個眼色。

    西華子會意,站起身來,大聲道︰“張四俠,你不用把話說在頭里。我們明人不作暗事,打開天窗說亮話,此番上山,一來是跟張真人祝壽,二來正是要打听一下謝遜那惡賊的下落。”南華三奇中齊嘯冷笑一聲︰“你算個什麼東西?張四俠何等人物?你這等邋遢貨色也敢說他作暗事?”

    他平生行事素來天馬行空,全憑一己好惡,此刻語出驚人,出言惡毒,極贊張松溪,卻將西華子損到極處,西華子被他氣的臉色漲紅,怒道︰“你又算個什麼東西?道爺和張松溪說話也輪得到你來插嘴?”

    齊嘯嘿的冷笑一聲︰“我算個什麼東西……”話未說完,身子一晃,倏忽便到了西華子身前,西華子大駭,正欲後退。齊嘯武功雖未必高過他多少,但勝在輕功強,出手快。西華子尚未反應過來,齊嘯右手已然拿住他胸口大穴。齊嘯輕喝一聲,運力將他一把提起,嘿嘿冷笑兩聲,左手揚起,便要扇他耳光。

    卻听得一聲如雷大喝︰“堂堂昆侖掌門,也做背後偷襲之事麼?”原來何太沖見門下弟子當眾受辱,昆侖派威望勢必大降,便是他涵養再好,也忍不住出手相助。他名門掌門,一出手便欲呼喝報名,不料話未出口,一旁盯著他的黃曦已然大喝出聲,縱身上前,一掌拍向何太沖。

    何太沖心中大為光火,他堂堂掌門,卻被黃曦如此當面喝斥,大感顏面無光,但解釋已是徒勞無功。見黃曦掌來,當即運足內力,昆侖派一脈相傳的“風雷掌力轟然推出。

    “砰”的一聲,黃曦噌噌噌退後一丈有余,臉色慘白,嘴角溢血,何太沖卻是巋然不動,嘿然冷笑,胸口一陣氣血翻騰,心中暗暗震驚︰“這人內力委實不弱,昆侖一派上下,除卻我和夫人,再無第三人及得上他!”殊不知這南華三奇中,老大齊嘯輕功最強,老二陸承天招式精奇,老三黃曦卻是內力最強,所修俱是玄門一脈,以老莊“南華”為號,行事素來天馬行空,在福建一帶大有俠名,但卻是眼高于頂,世俗中人多半是看不上的。這三人心高氣傲,原無甚朋友,有一日在官道上偶遇張松溪,四人論道三日三夜,竟而結成知己。三奇縱然行事古怪,無所定式,但愈是這般人,便愈是重義氣,是以一見張松溪信函,不但日夜不眠的趕來助拳,更是尋的一口上好寶刀,獻于張三豐作為壽禮,用心良苦,一目昭然。

    此刻黃曦顯然受了內傷,齊嘯不由大怒,運足勁力,左右開弓,連連扇了西華子十幾個耳光,直把他臉都打腫了,何太沖看得臉色鐵青,卻偏自調息,動不得手,陸承天縱身上來,將黃曦扶下,見張松溪歉然目光投來,當即咧嘴一笑,意思是︰“士為知己者死,朋友之間,無需多言。”張松溪會意,心下感激,重重點了點頭。

    青書看得極是不滿,冷聲道︰“何先生,此處乃是武當派紫霄宮,卻非你昆侖派三聖坳,言行舉止,還請注意。”齊嘯听得這句,輕輕將西華子放下,回到席上替黃曦療傷去了。

    青書這話說的冷厲,卻句句在理。何太沖听得心里窩火,但偏生反駁不得,宋遠橋竟也是破天荒的沒有喝斥青書,只是淡淡看著堂中諸人。

    何太沖哼了一聲,卻不敢率先翻臉,心道︰“明明是那勞什子‘南華三奇’先行動手,你武當卻單怪我昆侖,哼,此事休想善了!”他本心胸狹窄之輩,這次吃了個啞巴虧,自然尋思著如何討回面子。一拂袍袖,將西華子扶起,帶回本派席上,眼神不自覺的便瞟向了少林三位神僧。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40

第三十八章 初戰

    卻听得空智咳嗽一聲,合十說道︰“宋小施主言重了,佛曰萬法皆空,天下雖大,但也不過須彌而芥子,以天地之須彌而觀,又何須在意這方寸芥子之所?”頓了一頓,看了一眼何太沖,又道︰“何掌門雖然僭越了些,但卻是見弟子受辱,心內不忍,方才出手。而這位齊嘯齊施主,無故動手…呵呵,何掌門畢竟是武林長者,武功氣度,便連老衲幾人也是極為佩服的。小施主少年英雄,不妨向他多多討教。”

    他這番話連消帶打,頗有倚老賣老仗勢欺人之勢,極是厲害。先口曰佛法,說道武當山對整個天下而言不過芥子之處,方寸間的得失實不足道;其後又說道乃是齊嘯先行動手,何太沖不過憤然自衛而已,如此兩句,便將何太沖所作所為解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以他武林宗師的身份說出,滿堂之中的江湖豪客們俱是連連點頭;而接下來兩句,明贊青書了得,但卻緊緊咬住“少年”二字,而何太沖卻是“長者”,“少年”向“長者”討教,卻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而最後半句尤為厲害,鋒芒含而不露,卻明明白白的要青書向何太沖討教,實不啻當眾扇了宋遠橋一個巴掌。

    宋遠橋素來持身以君子之道,最重長幼尊卑,空智這麼一說,倒顯得青書沒有家教,須得向別家長輩討教,方能明白長幼尊卑,禮義廉恥。不致當眾出丑。

    這話一出,場中老成者果然目現不屑之色,看著宋遠橋父子,連連搖頭。

    宋遠橋大為尷尬,他見一群人來勢洶洶,張三豐好好的百歲大壽竟無幾分喜意,本已是極為不悅,又見西華子對張松溪無禮,心中微微動氣,南華三奇雖然僭越,卻是好意,但何太沖不顧身份出手,直看得他大為光火,是以青書忍不住出言譏刺,他竟也並未喝斥。

    此刻空智辯詞鋒銳,寥寥數語便將僭越之罪推到“南華三奇”身上,更反打青書一耙,便連宋遠橋也听出他話中之刺,心中一咯 ︰“少林此來,絕難善了,一戰難休。”

    青書瞥了瞥周遭腰間鼓鼓的江湖人士,冷笑兩聲︰“難怪,難怪!空智大師這麼一說,晚輩可就明白了!”空性是個直性子,見青書語氣不善,睜大雙目,大聲問道︰“甚麼難怪?”

    莫聲谷如何不知這師佷心思,他憋了半天氣,此刻再也難忍,當即接口道︰“空智大師說的萬法皆空,果然是佛法精湛,普渡眾生,想來家師這百歲大壽,在大師眼中也不過白駒過隙吧!哈哈,在下先前听說各位來到武當,是來給家師拜壽,但見各位身上暗藏兵刃,心下好生奇怪,難道大家都如南華三奇一般,帶了寶刀寶劍,來送給家?作壽禮麼?又或者如空智大師所說的,這萬法空不空的,帶了兵刃如同沒帶兵刃一般?”冷笑幾聲,又道︰“這時候方才明白啊,原來少林一馬當先,給家師送來了這好大一份壽禮,真是勞心費心了!”

    空性是個魯直性子,听得這話,一拍身子,跟著解開衲衣,對著身後僧眾大聲道︰“你們解開衣服給莫七俠瞧清楚些!”那九個僧人登時解開衣襟,空聞空智對視一眼,心中俱是暗暗叫苦,空性卻是冷笑道︰“七俠,你小小年紀,莫要含血噴人。我們身上誰暗藏兵刃來著。”

    青書和莫聲谷對視一眼,冷笑道︰“很好,果然沒有。”青書伸出兩指,輕輕在身旁的兩人腰帶上一扯。他出手快極,這麼一扯,已將兩人的衣帶拉斷,但听得嗆啷、嗆啷接連兩聲響過,兩柄短刀掉在地下,青光閃閃,耀眼生花。

    這一來,眾人臉色均是大變。西華子方被扶回座席,看得此變,又蹭的跳起,大聲道︰“不錯,張五俠若是不肯告知謝遜的下落,那麼掄刀動劍,也說不得了。”

    這話一出,昆侖派不啻做了這出頭之鳥,眾人紛紛附和,便是少林派也是連連點頭;而薛凌、三奇、王老爺子等人則是怒目而視,武當派人人腰按長劍,便連宋遠橋也是一臉凝重,氣凝雙掌,一時間氣氛劍拔弩張,緊張到了極處。

    何太沖只恨不得把這西華子給掐死,宋遠橋和俞蓮舟兩人的功夫就已在自己之上,何況還有一個成名七十余年,活了百歲號稱天下無敵的張三豐老道?

    他也顧不得顏面問題,伸手按在西華子肩上,把他按回座位之上,狠狠瞪了他一眼。仰天打個哈哈,何太沖笑道︰“卻是敝派弟子無禮了,今日乃是三豐真人百歲大壽,如何能掄刀動劍?少林派高僧佛法精湛,慈悲為懷,也是斷然不允的。”輕輕一句話,又將皮球推向了少林。

    空智如何不知何太沖所想?正欲說話,卻听空聞口宣佛號︰“善哉,善哉!張真人百歲大壽,自當普天同慶。只是龍門鏢局一門七十余口被殺的干干淨淨,這樁慘案,卻還須得張五俠一個交代。”這方丈話鋒一轉,又移到龍門鏢局那樁公案上了,卻是想由龍門鏢局引至謝遜一事。

    空智也向張三豐道︰“張真人,今日之事如何了斷,還請張真人示下。”張三豐道︰“我這小徒雖無他長,卻還不敢欺師,諒他也不敢欺誑三位少林高僧。龍門鏢局的人命和貴派弟子,不是他傷的。還有,那謝遜的下落,他是不肯說的。”

    空智冷笑道︰“但有人親眼瞧見張五俠殺害我門下弟子,難道武當弟子不敢打誑,少林門人便會打誑麼?”左手一揮,他身後走出三名中年僧人。

    三名僧人各眇右目,正是在臨安府西湖邊被殷素素用銀針打瞎的少林僧圓心、圓音、圓業。

    這三僧隨著空聞大師等上山,張翠山早已瞧見,心知定要對質西湖邊上的斗殺之事,果然空智大師沒說幾句話,便將三僧叫了出來。張翠山心中為難之極,西湖之畔行凶殺人,確實不是他下的手,可是真正下手之人,這時已成了他的妻子。他夫妻情義深重,如何不加庇護?然而當此情勢,卻又如何庇護?“圓”字輩三僧之中,圓業的脾氣最是暴躁,依他的心性,一見張翠山便要動手拚命,礙于師伯、師叔在前,這才強自壓抑,這時師父將他叫了出來,當即大聲說道︰“張翠山,你在臨安西湖之旁,用毒針自慧風口中射入,傷他性命,是我親眼目睹,難道冤枉你了?我們三人的右眼被你用毒針射瞎,難道你還想混賴麼?”

    青書見這僧人渾人一個,端的不知好歹,當即朗聲說道︰“我武當門下,所學暗器雖也不少,但均是鋼鏢袖箭的大件暗器。莫說武當七俠威震天下,從未使過那等小件暗器暗算傷人。便是我等三代弟子,在江湖上行走也已許久,可有人見到武當弟子使過金針、銀針之類麼?至于針上喂毒,更加不必提起。”他這話乃是大大的實話,說的理直氣壯,眾人听得這話,都是連連點頭,薛凌更是大聲附和道︰“宋大俠謙謙君子,莫七俠光明磊落,武當一派俠義為先,自是不屑去使那等宵小暗器的!”

    圓業怒道︰“事到如今,你還在狡辯?那日針斃慧風,我和圓音師兄瞧得明明白白。倘若不是你,那麼是誰?”青書冷笑道︰“貴派有人受傷被害,便要著落武當派告知貴派傷人者是誰,天下可有這等規矩?何況我五師叔功夫超卓,殺你區區一個慧字輩弟子,又何須使用毒針?便是區區在下,單以一條右臂,三招之內不能敗你,便算我學藝不精。”

    這話一出,辭鋒陡然銳利,竟是不欲再行拖延,主動邀戰起來。圓業听得怒極反笑︰“好個狂妄無知的小輩!便讓你領教領教我少林伏魔神通!”將身一縱,呼的一掌掏出,正是“韋陀掌”中殺招“黑虎掏心”。少林三位神僧見弟子沉不住氣,先行出手,不由大皺眉頭,但卻並無多少擔心,空聞只想道︰“圓業雖在圓字輩中不甚出彩,但好歹修煉二十余年,內力招式都頗有根底,這少年縱然功夫在他之上,單手只臂,三招之內,料也敗不得他。待得三招之後,再尋由呼喝叫停,武當派顏面勢必大損。”

    青書覷他來掌,右腳微動,輕輕一側身,那一掌黑虎掏心便落在空處,他哈哈一笑,左手下垂,右手霍地探出,搭上圓業右臂之上,蘊含“托勢”,輕輕化去來勁。而一引一牽之下,又暗藏“抱球勢”精奧,圓勁不絕,圓業只覺身不由己,右臂被一股大力扯住,馬步一松,便隨著那股勢道不住奔跑。

    青書哈哈笑道︰“第一招!”右手搭在圓業臂膀之上,腳下不停,“下勢”含納其中,登時行走如風,如銀河飛流直下,一瀉千里。

    這便像是以青書為軸,而圓業不住被他拖住畫圓一般,青書作那軸心,但沒甚不適,但圓業所跑所奔,卻是幾十倍于青書。

    青書輕功甚強,七繞八繞,不過瞬間事,那圓業已被他拖的頭暈目眩,但他右臂動彈不得,不住揮舞左臂,卻始終沾不到青書半片衣襟,雖是短短時光,卻令他狂奔不休,體力大耗。青書又道︰“第二招!”右臂陡然一松,手指駢起,快捷無倫的點向圓業胸口大穴,圓業雖然疲憊,但好歹內力仍在,登時伸出右掌平平推出,左掌抬起,護住胸腹。

    他此刻已知自己絕非這少年之敵,當即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待得三招撐過,再跳出喊停便是。殊不料青書那一指尚未點到,卻陡然縮了回去,耳邊只響起一道冷冷聲音︰“第三招!”圓業但見一陣白光耀眼,還未反應過來,脖子已被一柄寒光閃爍的寶劍架住。

    青書似笑非笑道︰“少林派聞名天下,威震寰宇。沒成想高弟之中,原來也有膿包。”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41

第三十九章 邀戰

    圓業但覺脖頸生寒,登時不敢亂動,听得青書出言譏刺,便要大聲喝罵,但忽覺那柄明晃晃的長劍森然輕顫,順勢慢慢向上提到他下巴上,輕輕一刮,數叢胡須簌簌落下,一肚子罵人的話也就咽了回去。圓業行走江湖多年,仗著少林威名也行俠不少,身歷數十戰,卻未曾吃過大虧。江湖人士或是敬重畏懼少林千年大派,不敢輕易得罪,故而手下留情;或是真的就武功不濟,確是敵不過圓業。所以二十余年來,竟是順風順水,乃至圓業這等資質武功,自高自大之下行走江湖,竟而並無多少風波,平生所受挫折,當以之為一目毀傷。是以對于張翠山,圓業心中之恨,不可謂之不深。

    而此刻他竟是第一次感覺到死亡如此迫近,那柄明晃晃的長劍橫亙頷下,從所未有的寒意從脊椎凜然升起,激得他寒毛倒豎,一時間竟是被鎮的說不出話,只有怒目而視。

    青書微笑道︰“圓業大師,承讓了。”長劍緩緩從他脖頸處移下,慢慢收回劍鞘之中,這一番舉動不枝不蔓,快一分則顯急促,慢一分則顯拖沓,端的算是渾然天成。張三豐看得連連點頭,心道︰“這孩子悟通我傳他的‘靜中之動’的道理,雖未純熟,但也勝過遠橋、蓮舟他們多矣。太極絕技當由他一脈相承。”

    圓業從驚駭中回過神來,正要大聲喝罵,卻見空性大叫道︰“小施主好功夫!少林空性領教一二!”也不管青書答應不答應,身形一晃,少林絕技“龍爪手”登時傾囊而出,攻勢恍若怒海狂滔,一浪一浪壓過來。空聞和空智又是大搖其頭,暗道這師弟不通世務,不知要惹下多大麻煩。先不說別的,這般以大欺小,傳揚出去,可是不妙。

    青書冷笑一聲,釄然不懼,一柄長劍歪歪斜斜,搖搖晃晃,“繞指柔劍”使出,晃出劍花朵朵,虛實不定,一柄無堅不催的寶劍登時被他使得如繞指柔一般,隨意曲折,任意自如。但他畢竟左臂受傷,最為純熟的“倚天屠龍功”卻是施展不開,這一時間,登時被空性死死壓住,處于下風,但守護嚴密,倒也沒有被擊敗之虞。

    空性以大欺小,這番舉動委實太過驚世駭俗,來武當助拳的武林豪杰先是沒反應過來,後來卻是噓聲大作,嗤之以鼻,其中以“南華三奇”最為厲害,竄上跳下,大罵不休,縱使空聞空智出家之人,也被他們罵出絕子絕孫的陰損話來。

    空聞便是涵養再好,也听得臉色鐵青。但他一派尊主,不可能放下身份去和草莽人士對罵。當即沉喝一聲︰“師弟!回來!”這話運足內力,猶如雷聲滾滾,整個紫霄宮為之一震,功力稍弱者竟是頭暈目眩。

    空性听得這句,手下便微微緩了一緩,青書覷得時機,長劍驟然屈曲如蛇,繞過空性一雙鐵爪,向他咽喉刺去。空智在旁看得清楚,忙大叫︰“小子陰毒!師弟小心!”空性但見一柄長劍迅捷無倫的直插自家咽喉,也不由的駭了一大跳,但他修習“龍爪手”三十余年,早已到了收發由心的境界,當即屈回手臂,鐵爪橫伸,扣住長劍劍脊,渾厚內力一吐,喝道︰“撤劍!”

    青書但覺一股大力從劍上涌來,“托勢”自發自動,潛運內力,把那股勁力輕輕向上一托,兩人當即同時身不由己的躍起。但青書躍起之前尚自足尖一點,借力使出梯雲縱,空性卻是無知無覺,全憑他那股內力躍起,兩人登時一高一低,空性扣住長劍的手一松,青書便脫得身來,哈哈一笑,凌空一個後翻,然後穩穩站立,笑道︰“空性神僧龍爪手果然厲害。青書勝不得你。”

    這話說的像是青書原本以為空性不敵,到頭來卻斗了個平手似的。少林寺諸人听得這話,登時怒目而視,心中都是暗道︰“好個厚臉皮的,一個小輩竟敢這般挑釁!”但想歸想,說出來倒反顯得少林寺矯情,只得大生悶氣,目似噴火,直恨不得一口吞下宋青書。

    空性卻道︰“不錯,你的確勝不得我。我要勝你也很難。”對著青書點點頭,轉身便走回少林席上。

    空聞咳嗽一聲,說道︰“武當派池飛真龍,興旺在即,張真人,真是可喜可賀。”張三豐含笑拱手道︰“哪里,空聞大師謬贊了。”

    空智走上一步,合十說道︰“敝師弟同貴派高弟切磋一番,聊以助興,此刻也是時候言歸正傳了。”頓了一頓,又道︰“這位宋小施主已有如此功夫,張五俠只怕更高,那麼發毒針擊斃慧風的,想必不是張五俠了。龍門鏢局之事暫且擱置一邊,老衲只想問張五俠一句,那謝遜下落,你說是不說?”語聲緩慢,卻如雷轟鳴。

    全場登時大嘩,自少林昆侖之下,神拳門、海沙派等掌門紛紛附和,氣勢洶洶,有凶悍猛厲者更甚拔出兵刃,大聲叫囂。莫聲谷看得心中窩火,身形一晃,但見一襲灰影在人群中晃來晃去,只听得啪啪幾聲脆響,又是 啷 啷幾下,那幾個叫囂著要踏平武當山的漢子都是雙頰腫脹,手腕烏青,兵刃落了一地。而莫聲谷身子一晃,又回到原地,雙眼望天,臉色傲然。眾人先是一肅,對望一眼,紛紛拔出兵刃,大聲叫罵,卻始終不敢上前一步。

    薛凌,南華三奇,王老爺子等人都是跨上一步,臉如寒霜,氣凝雙掌;武當諸俠手按長劍,殷梨亭更是已經長劍出鞘,寒芒絲絲縷縷不住閃爍,攝人心魄。卻听張翠山凜然道︰“我張翠山縱然別無所長,但義之所在,頭可斷,血可流。今日諸位無故逼迫,翠山雖然不才,但何妨拼盡這一身熱血,來全那兄弟之義!”

    青書驀地長聲笑道︰“五叔,他們哪里是無故逼迫?若是屠龍刀不在你義兄手中,空智大師還會這般急于尋找他的下落麼?”

    縱然是空智佛學深湛,這般被一個小輩直斥自家覬覦屠龍刀,也不由的大怒,拍的一掌,擊在身前的木桌之上,喀喇一響,那桌子四腿齊斷,桌面木片紛飛,登時粉碎,這一掌實是威力驚人。他大聲喝道︰“久聞張真人武功源出少林。武林中言道,張真人功夫青出于藍,我們仰慕已久,卻不知此說是否言過其實。今日我們便在天下英雄之前,斗膽請張真人不吝賜教。”頓了頓,又道︰“

    張三豐微微一笑,正欲答話,青書卻是哈哈笑道︰“空智大師竟是如此自不量力,妄圖挑戰我太師傅麼?不是晚輩夸口,即便是區區在下,空智大師也未必能勝。”空智即便涵養再好,听到這話,也不由怒火中燒,喝道︰“小輩無禮,快快閃開,否則老衲只好使出金剛伏魔神通了!”

    青書笑道︰“還請神僧不吝賜教。”空智正要動手,卻被空聞一把拉住。空聞深深看了一眼青書,合十道︰“宋小施主,你年紀尚小,這些事,怕是還做不得主。”又對張三豐合十道︰“張真人,不知您意下如何?”

    張三豐呵呵笑道︰“老道骨朽神衰,久不動手,只怕還生疏了,三位神僧若是有意,下場切磋一二,也是無妨的。”他之前便已決定親自動手,威懾宵小,此刻有少林三僧下場,不啻是個大好機會。

    空聞听得這話,心里也有些沒底,空智道︰“張真人高我們兩輩,一對一的單打獨斗,不免對他不敬,師兄,不若咱們三人一同上場領教一二吧!”

    空性叫道︰“甚好,甚好!”空聞卻是大皺眉頭,說道︰“也好,張真人,老衲師兄弟三人便布下一陣,靜候真人破陣。”

    三僧對視一眼,早有弟子將三條長鞭遞到三僧手中,空聞對著張三豐微微頷首,便率領兩位師弟走到紫霄宮外演武場。

    神拳門、海沙派等一干人眾轟然而出,薛凌、南華三奇等數十豪杰則是呆在紫霄宮中,望著台上高坐的張三豐,臉色憂慮,都是暗道︰“張真人縱然天下第一,但畢竟年事已高,以一敵三,只怕力有未逮。”

    張三豐卻是微微一笑,飄然下席,衣袂晃動,一派淡然,恍若仙人。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41

第四十章 斗陣

   武當諸俠見張三豐竟是欲親自出手,一時間面面相覷,張松溪一步跨上,霍地跪下,說道︰“師傅,您,您年事已高,這一戰由弟子幾人接下吧。”宋遠橋也道︰“弟子等雖然無能,但料這少林僧人還敗我等不得。”殷梨亭莫聲谷更是連連相勸,唯有張翠山虎目含淚,只是跪在地上,渾身顫抖著說不出話。

    張三豐隨意的撢了撢長袖,淡淡笑道︰“幾十年沒動手,老骨頭稍稍活動兩下,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們幾個愈發不長進啦。”說罷也不管幾個猶自跪地不起的徒弟,大袖一拂,飄然踱步,頃刻間便至演武場上。

    空聞、空智、空性三人各執一條黑色長鞭,佔了三個方位,手中那長鞭卻是非皮非革,非絲非線,堅韌異常。

    空智一揚長鞭,合十道︰“張真人,少林派陣勢已成,還請武當破陣。”

    這話一出,卻是將此戰升華為少林武當兩派之間的比斗了。

    張三豐隨意一笑,正要抬步走入場中,卻見青書上前一把拽住張三豐寬袖,嬉笑道︰“太師傅,這一場讓我上吧!”

    張三豐微皺眉頭,低喝道︰“胡鬧!三位神僧非同小可,聯手結陣,豈是你所能敵?”

    青書搖了搖他手臂,嬉皮笑臉道︰“難道就他們少林有陣法麼?我武當陣法一定比他們少林的要強。”他這番舉動雖好似是頑童撒嬌,但卻是明擺著不讓張三豐下場比斗,空聞空智都是人精,如何听不出來?他們生怕這少年借此設套,登時閉嘴不語。

    但空性卻是個直性子,听得這句,心中不忿,大聲道︰“我少林心禪堂傳承七百年,專研陣勢,你武當派立派不過數十年,論陣法又怎地比得過我少林?”

    青書笑道︰“比不比得過,下場打一架不就知道了麼?”

    空性听得連連點頭,說道︰“是極是極,你武當有何陣勢……”話未說完,卻听空聞低低道︰“師弟……”

    青書忙不迭搶過話來,搖頭晃腦道︰“我武當這套陣法,驚天地泣鬼神,奪造化之功,想來你們是敵不過的。”

    張三豐听得啞然失笑,這徒孫口中言辭大贊武當,但言下之意,顯然是打算用“真武七截陣”迎戰少林了。他知自己若不下場,世人只怕多有微詞,但張三豐活了上百歲,于名聲威望早已看得淡了,況且“真武七截陣”不啻他生平武學之大成,由七個弟子擺出陣來,便如同當世六十四位一流高手同時出手,無人能抗。是以也就讓青書說下去,自己饒有興致在一旁看著。

    空性怒道︰“還沒比過,你怎地知道少林不敵?”又對空聞道︰“師兄,我們先和武當派斗陣法,再和張真人打一架可好?”

    此言一出,數百人轟然叫好,這群人俱是唯恐天下不亂,見少林武當拚斗甚劇,巴不得好戲連連有,登時大聲鼓噪起來。

    空聞微微皺眉,看著場外數百人賣力鼓噪,又望了一眼武當諸俠,心中暗自忖道︰“這宋遠橋功力和我等在伯仲之間,勝負兩兩之間;俞蓮舟面色泛青,顯然大病初愈,當能勝之;張松溪掌功內力雖強,但較我們還弱了許多。武當派若是派這三人上場,此戰我等必勝。”

    當即咳嗽一聲,說道︰“既然師弟如此說,那便先斗一斗陣法,我三人結成‘三寶羅漢陣’,不知武當派哪幾俠下場一敘?”

    青書哈哈笑道︰“武當七俠威震寰宇,此等盛會焉能缺一?自然是七俠齊齊下場,對你少林十二僧!”

    空聞听得這話,心中一驚,眉頭緊皺,問道︰“張真人,你也下場麼?”張三豐搖頭道︰“老道自然作壁上觀。”空聞道︰“俞三俠不是…?”青書道︰“我三叔雖然手足俱不能動,但胸中武學似海,尚有傳人。”

    空聞深深看了一眼青書,低眉道︰“敢問那位少年英雄是?”青書笑道︰“英雄二字,不敢當不敢當。”張三豐心中“哎喲”一聲叫喚開來︰“難怪,難怪。岱岩殘廢十余年,青書此舉,卻是大慰其心。也真難為他啦!”

    空智見這少年今日鋒芒畢露,心中竟也微微不滿,冷笑一聲,說道︰“克己復禮方為仁,小施主所言未免太過。武當派既出七人,我少林也出七人便是。”頓了一頓,又道︰“圓體、圓心、圓生、圓苦。你四人出來。”

    四個僧人沉喝一聲“諾”,大步走出,青書眼眸一凝,一眼便看出這四個僧人腳步沉穩,筋肉虯結,太陽穴微微凸起,顯然內外功都臻至較高境界,乃是少林寺圓字輩中的佼佼者,較之那圓業圓心不知高出凡幾。

    武當諸俠俱是身經百戰,眼光毒辣,如何看不出來?莫聲谷微微點頭,低聲笑道︰“這四個僧人任何一人和我相斗,若不費一番力氣,只怕都勝之不得,加上少林三位神僧,若不斗陣,勝負還真難說。但此戰……我武當終究還是勝了。”其余六人連連點頭,俞岱岩也被抬出紫霄宮,躺椅置于高台之上,對著青書含笑致意。

    待得七個僧人分別站定,便听空聞右手執住長鞭,單手合十道︰“少林布下‘七苦陣’,還請武當諸俠指教。”

    宋遠橋回了一禮,六俠對視一眼,對著台上俞岱岩含笑致意,驀地哈哈大笑,俞岱岩熱淚盈眶,也是縱聲長笑,內力到處,整個山谷都回蕩著哈哈笑聲,經久不息。

    青書和六俠持劍下場,各自站定後,宋遠橋彬彬有禮的道︰“七位大師,可還要兵刃?”他見場中空字輩三人盤膝而坐,成品字形,手執兵刃;而其他四僧錯落站定,隱含北斗之勢,但俱是空手,當即好言提醒。

    空性卻是不耐道︰“不要不要,你們準備好了麼?”

    武當派七人對視一眼,宋遠橋深深望了一眼兒子,眼中滿是欣慰之意,口中答道︰“還請神僧指教。”

    空聞還待謙遜幾句,身後空性早已出手,一揚長鞭,啪的一聲,繞過一個詭異弧度,攻向宋青書。空聞見狀不由苦笑,暗嘆︰“這個師弟!”但他們七僧之間已成陣勢,氣機相連,空性既然出手,則陣法發動,余子皆要出手配合,當即喝道︰“得罪了!”一鞭揮出,也向宋遠橋攻去。余下幾人也各自出手,陣法霍然轉動。

    少林這套陣勢大有來頭,乃是“心禪堂”創立之初,一位在少林掛單的大德俯仰山間流水浮雲,夜空繁星點綴,嘆飄萍無奈,眾生受苦,悲天憫人之下,有感而發,基于“三寶羅漢陣”之基,乃創這“七苦陣”。

    七苦者,分為“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以“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為三處陣眼,分別由武功最強的空聞、空性、空智佔住,遙遙以長鞭攻敵,那圓字輩四僧步法轉動間,陣勢合著三神僧出鞭展開,端的神妙無方,威力無窮,暗藏北斗天象,與百余年前全真教那“天罡北斗陣”一佛一道,俱是厲害非常。

    哪知武當諸俠腳下連連游步,頃刻便避開襲來攻擊,宋遠橋清嘯一聲,手中長劍刺向那圓體,圓體修習的乃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的“一指禪”,已有頗深火候,一根手指練得剛柔並濟,刀槍不入,見來劍洶洶,避之不開,當即一咬牙,凌空一指,點向宋遠橋右肩肩井穴。

    卻不了宋遠橋長劍驀地收回,一圈一挑一轉,又向圓心攻去,圓體見宋遠橋背後空門大露,登時大喜,便要脫離陣勢在他背心補上一指。正欲踏出陣勢,耳邊卻突然響起一道聲音︰“圓體,抱元守一,緊隨陣勢!”圓體听得這句,忙收回腳步,緊隨陣勢,又和俞蓮舟過了兩招,只覺十分吃力,但不過轉瞬間又換成張松溪。

    一聲劍嘯,張翠山挺劍而來,終是突破圓字輩四人,一劍削向空聞握鞭左手,空聞長鞭在外,空門已露,卻臨危不亂,右掌輕飄飄拍出,使出空手入白刃的高深功夫,便要奪下張翠山兵刃。劍掌尚未相觸,卻又听得兩聲呵斥,殷梨亭與莫聲谷各自持劍刺來,空聞但覺劍氣襲體,鋒銳之極,硬接不得,無奈之下只得閃身避開,心中震撼︰“武當諸俠名滿江湖,誠然不假,適才我看宋遠橋乃是其中之冠,功力也不過與我等伯仲,但此時怎地人人皆有如此功力?比之老衲還強上幾籌,這可如何是好?”這一避開,牽動陣勢甚劇,空智空性也是疲于抵擋,見空聞一退,自家也是退後與之相合,倒也避過攻勢。

    那四個圓字輩僧人也是齊齊退後,抱元守一,腳下步法不亂,緊守陣勢。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42

第四十一章 暫和

    張三豐看得捻須微笑,暗道︰“少林寺千年大派,高手果然層出不窮。但此陣雖妙,到底不及我‘真武七截陣’犀利絕倫。”

    高台之上,俞岱岩見師兄弟大逞奇能,“武當七俠”之威,便在此刻重現江湖。又見青書依照自己所傳步法招式,往往一劍刺出,便迫的空聞等人連連後退,連帶著整個陣勢都幾乎潰敗,不由設身其中,恍若身臨其境,一時間手舞足蹈,竟是從躺椅上摔了下來。

    清風服侍俞岱岩已久,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過,見這師叔祖神態若痴若狂,不由喚道︰“師叔祖!師叔祖!”

    不料俞岱岩驀地哈哈大笑,目中竟是淌下淚來,但卻是極為歡娛。張三豐知他心意,一時間也是心襟動搖,想到這三徒弟殘廢十年,終有希望治愈之時,不由也。笑聲滾滾掠過武當山上,無所不至,功力稍弱者耳鼓發痛,頭暈目眩,何太沖一臉震撼︰“這廢人內力竟然這般強悍!”他卻不知俞岱岩殘廢十年,雖是骨骼經脈虯結一處,但一口真氣卻是愈積愈厚,丹田中氤氳紫氣之濃,為武當七俠之冠。

    諸俠听得俞岱岩笑聲,對視一眼,也是仰天長笑,幾道笑聲或清越,或激昂,或豪放,或爽朗,甫一相合,便如同魚化為龍,直沖雲霄。

    一向沖淡謙和的宋遠橋竟也露出少有的狂態,一劍刺出,如飄絮,似飛花,若流星,猶狂沙,口中哈哈大笑,劍有雷霆之威。七人各逞奇能,七把長劍交織出陣陣劍網,劍氣紛飛,步法變動間,劍若迅雷狂風,層出不窮的奇妙招式迅捷無倫的攻向少林寺七僧。

    何太沖心下大震︰“少林派固然名不虛傳,名震天下,但看場面,武當怎地還要勝上少林一籌?便是我等一擁而上,武當七俠只須擺出此陣,也奈何不得他們啊!何況場上還有這許多與武當交好之人……”心中不由的打起了退堂鼓。

    崆峒五老則是暗自慶幸壓對了寶,這一場比斗,終究還是武當勝了。

    空聞險之又險的閃過幾劍,見幾僧又穩住陣勢,當即振奮精神,左手揮鞭,右手一抖僧袍長袖,正要使出“鐵袖功”,左右開弓,以求遠襲,卻只見灰影一閃,“嗤拉”一聲,衣袍已被俞蓮舟一劍劃爛,空聞大驚,忙不迭的閃開。這當口,只听得宋青書嘻嘻笑道︰“空智大師,下一劍,我刺你臍下三寸。”臍下三寸乃會陰大穴,中者絕子絕孫,饒是空智出家之人,听得這話,也是忍不住打了個激靈,空聞舉目望去,卻見空智狼狽躲閃,衣襟破爛,幾處都露了出來。

    少林諸僧雖是游斗不止,但滿目琳瑯的少林絕學仍是把在場武林人士看得眼花繚亂,武當派諸人雖是隨意出劍,但卻迫的少林僧人連連後退,各人俱都心道︰“少林不愧武林魁首!但武當竟似是更勝一籌。”

    眾僧兀自強撐,東倒西歪的四處亂撞,幾不成陣勢。而武當派諸人卻是隨意揮劍,步履逍遙。高下之別,一眼便能看出。

    也是宋遠橋等人事先商議手下留情,劍鋒所及之處,皆非要害,但饒是如此,以“真武七截陣”之犀利神妙,劍氣縱橫捭闔,也令少林一干人傷痕累累,幾乎衣不蔽體。

    其實少林這“七苦陣”威力極強,雖不及“真武七截陣”神妙,但也不致如此不濟,一觸即潰。但這七個僧人遠未到“神而明之,心意相通”的境地,看似步法不亂,陣勢固若磐石;實則各自為戰,還不如由空字輩三僧布下的“三寶羅漢陣”那般渾然。

    青書一劍接一劍,依俞岱岩所傳步法走動,陣法輪轉間,對手也不停變換,先是空性,再是空智,再是空聞,而後卻是圓字輩四僧,劍法忽急忽緩,急時有若雷霆之勢,緩時好似雲舒雲卷。每出一劍,都仿佛契合天地造化,對玄門道家的功法又多了一絲名悟。

    劍氣如雪,仿佛一個個青光閃閃的大光球一般將少林諸僧裹住,武當七俠越斗越暢快,俱是忍不住縱聲長嘯,嘯聲激蕩,合著天風簌簌,攝人心魄。

    空聞心里暗暗叫苦,但見少林戰敗在即,不由心急如焚,又過得幾招,愈覺吃力,他臉色漸漸灰敗,一咬牙,臉上露出決然之色,他大聲道︰“兩位師弟,紅蓮寂滅大法!”

    空性空智听得這話,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但到底還是急退數丈,由圓字輩四僧抵擋一陣,立在一旁,自顧自運功。

    張三豐听得這句,腦中驀然想起多年之前,洛陽城外,數千蒙古兵圍攻十數少林僧時,他正擬待出手相助,卻見領頭那僧人施展奇術,經脈逆轉,全身鼓脹,滿臉漲紅,內力陡然提升數倍,恍若瘋魔,一刀在手,以一人之力,竟將那數千蒙古兵士殺得潰散而逃。而最終卻是力盡而亡。圓寂之時,竟是全身爆成血末,慘不可言。

    張三豐一問之下,方乃得知,這領頭僧人乃是少林達摩堂首座,此來洛陽是營救被蒙古朝廷拘禁的一位在少林掛單的高僧大德,張三豐其時武功已然甚高,當即不動聲色助他們救人功成,而後飄然而去,卻不留下姓名。但究竟是知道了那套武功,正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的“紅蓮寂滅大法”

    此刻听得空聞說出這句,不由的大吃一驚,心道若任由空聞使出這套功法,武當七俠如何先不說,但空聞等人定是死的慘不可言,如此以來,少林武當定結死仇,永世不休。當即連忙高聲叫道︰“遠橋,蓮舟,你等罷手!”又道︰“空聞大師,少林武當不分勝負……你且住手”

    場中听得這聲,宋遠橋等不得不遵師命,停劍不攻,但腳下仍然不停,運轉陣法,只待少林寺諸人意欲突圍,便出劍相攻。空字輩三僧見武當七俠停劍不攻,到底還是長嘆一聲,撤去功法。空聞臉色慘白,合十道︰“張真人,有何見教麼?”

    張三豐起身拱手道︰“今日少林武當兩派,不過切磋較技。幾位小徒及徒孫無禮,冒犯沖撞了三位神僧之處,還請見諒……今日之局,便算平手如何?”

    空聞听張三豐言辭給足少林顏面,臉色暫緩,說道︰“張真人客氣了,今日老衲方知少林寺武學縱然淵博,但天外有天,老衲以前,卻是夜郎自大、坐井觀天了。”

    場中數百武林人士見少林武當兩派掌門當眾對答,各自謙卑有禮,好似多年未見的老友一般,全無了初時的火氣,不由的大是驚訝,也均為兩派驚世武學所震撼︰“少林武當齊名當世,到底不愧盛名。”再看向比斗的十四人,少林寺七人僧衣具被劃破,身上多處劍傷,狼狽不堪;武當七俠則是衣袂飄飄,姿態若仙,眾人心里暗道︰“這般一看,又好似武當勝過少林一籌了。但也未必,空聞和尚後來大喝的‘紅蓮寂滅大法’怕是大有文章,不然張三豐這老道也不會親自起身言和了。”

    張三豐呵呵一笑道︰“神僧過謙了,少林武當原該和睦,何必如此多禮。”親自走向場去,宋遠橋等人當即停下陣法,劍尖斜指,讓出一條道,齊齊躬身。

    張三豐握住空聞雙手,呵呵笑道︰“神僧大法,武功是極強的,但佛法無邊,普渡眾生,溫潤祥和,方使無量。”

    空聞謙虛受教,空智等人也是合十行禮,宋青書在一旁看得極是訝異,卻听得張三豐笑道︰“遠橋,適才得罪神僧,還不快快向幾位大師賠罪。”

    宋遠橋忙拉著兒子與幾位師弟跪下賠禮,少林寺幾人連忙還禮,空聞謙遜道︰“武當七俠威震當世,如此大禮不敢克當,少林武當親如一家,以後大家平輩執禮即可。”

    此言一出,無疑說明今日張三豐大壽,無人再可逼迫張翠山說出謝遜下落。全場一時大嘩。

    空智經此一戰,自閻羅王那走了一遭,不知怎地,腦中竟是涌現出佛法微言法意,尋常讀經晦澀之處,一時間如蓮花乍放,流連盤旋腦中,經久不息。他似是看開許多,頓時神明清澈起來,對著武當派諸人一躬身道︰“小僧嗔痴未去,得罪諸位之處,還請見諒。”

    宋遠橋慌忙還禮,青書想到以後若要少林心甘情願交出“少林九陽功”,還須這三僧相助,當即對著空字輩三僧賠罪道︰“小子年少無知,智識淺薄,適才言語不當,得罪了三位老禪師,青書在此賠罪了。”

    空智扶起他,上下打量一番,對宋遠橋笑道︰“令郎真乃龍駒鳳雛,非老衲在宋大俠面前唐突,將來‘雛鳳清于老鳳聲’,未可量也。”他此刻寶相莊嚴,迥異尋常,空聞看得暗暗訝異,心道︰“師弟佛法精進到大師兄那個境地了麼?”

    宋遠橋忙賠笑道︰“犬子牙尖嘴利,不攻術業,豈敢謬承金贊?”又是一番客套,兩派當下一團和氣。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43

第四十二章 求功

    俞蓮舟運足內力,朗聲道︰“今日家師大壽,諸位若是有意,不若用過晚膳之後,在我武當留宿一晚。若有急事在身者,也可下山,下次大駕光臨,武當山勢必掃榻相迎。而敝師弟張翠山之事,黃鶴樓上,定對諸位有個交代!”

    何太沖見事不可為,只得作罷,余下小門派卻是翻不起什麼大浪來了,留的留,走的走,一哄而散。

    青書悄悄走到空智大師身旁,低聲道︰“空智大師,今日對您多有得罪,原非青書所願,實乃形勢所迫,是以言語多有失禮。不敢奢求大師原諒,唯改日親上少林,負荊請罪。”他說這話,心中打得卻是那“少林九陽功”的主意。張無忌寒毒難解,那懸崖之下的“九陽神功”太過耗時,張三豐既說三派九陽功合一能救無忌,那便定然能行了。

    空智合十笑道︰“今日武當一行,貧僧屢屢犯戒,更經大戰,生死一線,對佛法又生領悟。佛祖舍生,慈悲為懷,而我等今日這般作為,不過意氣之爭,即便身死,又有何等慈悲可言?宋小施主言辭犀利,恰恰指出老衲心魔所在,老衲還需多謝施主指點之恩才是,負荊請罪之言,如何克當?若是施主玉趾駕臨少林,我合寺上下勢必掃榻恭候。”他卻是真的有些許明悟,佛法上好似開了一條坦途,大放光明,雖遠不及空見,但也心靜神凝,修習之下,入那“神而明之”的坐照之境,也不過是多耗損些年月而已。

    青書又謙遜了幾句,兩人對視良久,終是忍不住齊齊笑出聲來。誰又能想到,方才還生死相搏的兩人,此刻竟能相視而笑,言語和諧。

    卻見鐵琴先生何太沖灑然而來,對空智行禮道︰“空智大師,有禮了。”空智合十道︰“鐵琴先生風采瀟灑,不減當年,可喜可賀。”何太沖又笑著對宋青書說道︰“宋大俠有子若此,果真大福。”今日壽宴上,因南華三奇之故,這何太沖顏面大損,此間事了,本當拂袖而去,此刻卻來此敘話,其間遠游,宋青書雖是不知,但單知其品性,也能料到並無好事,當下淡淡道︰“哪里,何掌門謬贊了。”

    何太沖面色一僵,不料宋青書竟這般不冷不熱的回了一句,場面一時間有些尷尬。

    何太沖又呵呵笑道︰“不知宋少俠今年貴庚?”

    宋青書道︰“晚輩不才,今年十四了。”

    何太沖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武當第三代中,想以青書你為第一了!”話語間漸漸將稱呼由宋少俠改為了青書,大見親昵。青書微微皺眉,說道︰“前輩贊譽,青書愧領。”何太沖又是一僵,不軟不硬的踫了個釘子,不由大是皺眉。

    莫聲谷快步走來,先對何太沖與空智一抱拳,再一把拽過青書,低聲道︰“你隨我來。”青書點點頭,拱手道︰“空智大師,何掌門,晚輩告辭了。”

    隨著莫聲谷一路急匆匆奔走,青書忍不住問道︰“七叔,發生什麼事了?”莫聲谷沒好氣道︰“你個小兔崽子倒是沒事,無忌寒毒又發啦!隨我們一道為他驅毒去!”莫聲谷十二歲拜師之時,青書方當出世,宋遠橋、張翠山等人已是闖出名聲,俱都出師下山。所以青書自幼便和殷梨亭、莫聲谷二人玩在一處,名為叔佷,實則良伴,是以莫聲谷言辭並無忌諱,全沒半分長輩架子。

    青書听得這話,一凜道︰“那咱們快去。”腳下也加快幾分,不多時便到了張翠山房間。

    但見無忌臉色泛青,身處木桶之內,全身浸泡在熱水中,只余腦袋在外。張三豐一掌按在木桶之上,純陽內力絲絲縷縷不斷輸送過去,借水傳功,他一身“純陽無極功”四十年前便已登峰造極,這四十年來內力更是與日俱增,一身修為之厚,堪稱震古爍今,但“純陽無極功”究竟只是“純陽”,而非至大至陽的“九陽神功”,那至陰至寒的“玄冥神掌”寒毒,究竟是不能盡數驅除,以他百年修為,也只能治標,而不能治本。

    水汽彌漫開來,整個房間都帶著淡淡的濕氣,除卻宋遠橋、俞蓮舟二人在外招待,余下武當諸俠俱是立在一旁,便連俞岱岩也是躺在一旁,臉色凝重,此刻見莫聲谷領了青書進來,當即俱是點頭示意,幾人一旁站著,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左右,卻听見張三豐悠悠吐出一口氣,將手撤開,嘆道︰“翠山,你將無忌抱出來。”

    張翠山眉間含愁,將兒子抱到床上,張三豐嘆道︰“我以‘純陽無極功’為其驅毒,但那寒毒卻始終盤根糾結,驅之不出,看來這內力驅毒之法,卻非良策。”

    張翠山身子一震,問道︰“師傅,那、那無忌?”

    張三豐沉吟道︰“我等昨夜以純陽內力為他吸出毒質,頗有成效,但今日吸出寒毒已是漸漸減少。唉,這法子始終不能治本。我擬待將‘武當九陽功’傳給無忌,再以我等內力相助,此法應當有效。”他雖是說“此法應當有效”,但仍是愁眉苦臉,武當諸俠見師傅神色,便知無忌這孩子,只怕是凶多吉少,各自長嘆一聲,一時都是無話。

    青書忽道︰“太師傅,青書曾听爹爹說過,當年覺遠祖師荒郊傳功,峨嵋的郭襄祖師演之為峨嵋九陽功,無色禪師演之為少林九陽功,太師傅您演之為武當九陽功……”莫聲谷是個急性子,听得這話,當即一拍大腿道︰“青書佷兒這話,是要集齊三派九陽功救無忌麼?少林派三位神僧還在外面啊,師傅,咱們去求他們去。”

    張三豐眼楮一亮,臉色微變,頷首道︰“此法誠然可行,只是翠山之事已成武林禁忌,方才武當少林兩派雖然冰釋,但謝遜下落……少林卻是始終未曾松口……唉……”頓了一頓,又道︰“也罷,老道便厚著一張老臉,拿兩門拿手絕技作為交換,去求求那三位神僧吧!”說到此處,究竟是這徒孫能有希望獲救,自己也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張翠山見師傅竟是紆尊降貴去求那三位神僧,心下不由大是感動,也不知如何方能一抒胸臆,只是屈身跪下,嘴唇哆嗦著,卻不知說些什麼。

    張三豐一把扶起他,內力到處,張翠山不自禁的便站起身來。張三豐拍了拍徒弟肩膀,哈哈笑道︰“傻孩子,都這般大了,還撒嬌怎地?”其余諸俠看了,俱是含笑,但一看床上躺著的無忌,心中又是一沉。

    張三豐正待出門,去求那“少林九陽功”,忽听得青書笑道︰“太師傅,不如您將咱武當的‘九陽功’秘籍交予青書,由青書去說,您身份尊貴,三位神僧矮您兩輩,算來正是和青書同輩呢,所以由青書去說,最合適不過啦。”

    張三豐啞然失笑道︰“你這孩子,何時變得這般牙尖嘴利了?張三豐不過老道士一個,身份哪里就尊貴了?也罷,也罷,便攜了你一並去吧!”微微搖頭,伸手攜了青書一道,往少林僧眾歇息的廂房走去。

    青書問道︰“太師傅,您打算用咱武當的‘九陽功’去換他少林的‘九陽功’麼?”張三豐笑道︰“謝遜下落,你五叔是斷然不說的,咱武當絕技雖然精妙,但也及不上無忌一條性命,我都舍得,你莫非還舍不得麼?”

    青書搖頭道︰“非也非也,青書只怕這一套‘武當九陽功’,並不能入了少林方丈大師的眼。”

    張三豐笑罵道︰“空聞大師乃是得道高僧,人所共仰。偏你聒噪,老在旁邊嘀咕。”

    青書笑道︰“青書只是實事求是。反正咱武當絕技多的是,多拿幾樣去換他一門九陽功還不成麼?”

    張三豐听得這話,肅然喝道︰“你這是什麼話!當我們武當是賣狗皮膏藥的麼?每一門絕技皆是你爹爹幾人耗費無數時光琢磨出來的,單就那一門‘神門十三劍’,我師徒幾人便精研了十年之久,方才創制功成。其間辛苦,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未曾參與其中,不知其苦,說出這等話來,也是心憂無忌,今日便且饒過你。”說到此處,竟是難得的失了淡定神色,臉上一派威嚴。

    青書見張三豐神色陡變,被他劈頭蓋臉的一說,雖無不滿,但卻有些許不服,嘴上雖道知錯,但眉間那絲傲氣卻始終不去。

    張三豐何等人物?一眼便看出青書此時並不心服,當即微微一笑道︰“青書,我並無意責備于你。只是想你記住,能敝帚自珍,其實是福。”

    青書身子一震︰“敝帚自珍?”正思忖間,腳下卻是不停,頃刻間便走至少林僧人所居廂房,卻听張三豐朗聲道︰“老道武當張三豐,求見少林三位神僧。”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44

第四十三章 出發

    便听得一聲佛號低低傳來︰“阿彌陀佛,原來是張真人駕到,有失遠迎之處,還請見諒。”門吱呀一聲開了,但見空性將門打開,伸手一引道︰“張真人,請進。”張三豐灑然踱步,進得屋來,但見空智空聞二僧各自盤膝坐在蒲團之上,誦經禮佛,旁邊空處一個蒲團,想是空性適才所坐的了。青書也走了進來,他心中兀自不服,見如此情狀,忍不住故意笑道︰“三位大師時時勤拂,塵埃不沾,持身如此嚴謹,不愧是高僧風範。”

    空聞听得這話,眉頭微微一皺,空智卻是微笑不語。原來青書所言扯出了一門禪宗公案,話說當年六祖慧能並神秀大師應五祖之命,俱有一偈,神秀偈雲︰“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須勤拂,勿使惹塵埃。”而慧能偈雲︰“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神秀大師身份尊貴,在禪門中深孚厚望,而慧能卻是個大字不識的打雜小和尚,眾僧都以為神秀大師必然承接五祖衣缽,但最終得傳禪宗的,卻是慧能。青書出此一語,不啻直言空聞等人坐禪不過徒勞,于佛法微言妙意卻是囫圇吞棗,不知究竟。

    張三豐听得大是皺眉,心道︰“這孩子這是作甚?此行是來求人家功夫的,又不是論道辯佛!”正欲喝斥,卻听空智合十笑道︰“小施主辭鋒銳利,果然慧根十足。只是禪法之妙,本就如霧里看花,水中觀月,我等枯坐于此,是時時勤拂,也非時時勤拂。呵呵,不悲過去,非貪未來,心系當下,由此安詳。如是而已。”

    張三豐聞言,先是一愕,繼而拍手笑道︰“空智禪師得悟法藏,可喜可賀。”空智笑道︰“張真人言重了,法藏二字何其宏大?空智不過窺得鳳毛麟角,已屬萬幸了。卻不知張真人仙駕至此,有何見教?”原來少林四大神僧之中,空見慈悲為懷,可惜死的太早;空聞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極深;空性渾渾噩噩,天真爛漫;而空智卻是氣量狹隘,可今日一戰,不知怎地讓他悟通一絲禪法,便好似一個人在狹長軌道行走多年,卻突然豁然開朗,到了一處世外仙境一般;其間冷暖,唯有自家清楚。

    張三豐見這向來心胸狹隘的空智神僧並無惡意,當即笑道︰“老道此行,卻是來求‘少林九陽功’一卷秘籍的。”

    此話一出,即便以空聞城府之深,也是霍然變色,空性更是怒道︰“張真人,你年輕時從少林偷學武功,創了武當派,現在老了,又來索求‘少林九陽功’,這算什麼?”這話頗為無禮,本不似空性所言,但空性尋常听兩位師兄說多了此事,此刻只覺胸氣難平,想到什麼,便一股腦的說了出來。空智皺眉喝道︰“師弟,住嘴。”

    張三豐卻道︰“紅花白藕,天下武術原是一家,流傳至今,真正本源緣何到底無法分辨。少林領袖武林數百年,老道是極為佩服的,今日相求,其因有二,一是當年覺遠師傅傳經,貧道愚魯,所記不多其中有不少疑難莫解、缺漏不全之處。少林眾高僧修為精湛,若能不吝賜教,使張三豐得聞大道,感激良深。”說著站了起來,深深行了一禮。空聞神色淡然,伸手扶道︰“張真人大禮,如何克當。只不知這第二因由,卻是為何?”

    張三豐見他神色,長嘆一聲,將張無忌如何中掌,寒毒如何難以驅除,除了學全“九陽神功”之外,再無他途可循,因此願將本人所學到的“九陽真經”全部告知少林派,亦盼少林派能示知所學,雙方參悟補足。

    空聞沉吟良久,合十道︰“本派七十二門絕技,千百年來從無一名僧俗弟子練到二十門以上。張真人所學自然精妙絕倫,傲絕古今,但于本寺而言……”這話說到這里,卻是不再往下,只是低眉順眼,望著張三豐。

    青書驀地不忿道︰“敝帚自珍,哼哼,敝帚自珍。”空聞听了這話,微微一笑,張三豐卻是心中苦笑︰“方才還拿這話教訓孩子,這時卻是……”

    空智驀地口宣佛號道︰“師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不要那孩子立下誓言,讓他不得持此功害人,不得私授此功于他人,不得持功與少林為敵,只須張公子應了這三節,傳他‘少林九陽功’,原無不可。”

    張三豐大喜道︰“這三節都可允得,老道定讓無忌發誓!”

    空聞向空智望去,空智緩緩點了點頭。空聞便道︰“如此也好,便讓張公子當著咱們三人的面,發一個誓。便隨我等去少林,讓我圓真師佷傳他神功。”

    張三豐見徒孫有救,心中大喜,當下忙不迭答應,口中連連稱是。

    青書卻是悚然而驚︰“圓真?莫不是音節相近?!”口中仍是忍不住問道︰“只有圓真…大師會這門神功麼?”

    空聞道︰“這‘少林九陽功’自無色禪師傳下,俱都一脈相傳,每一代都只有一人修習,空字輩中,我大師兄……空見修習此功,如今空見師兄圓寂,好在有徒圓真,不然這門功夫,只怕就此失傳了。”頓了一頓,又是眉頭緊皺,看了一眼空智,心道︰“師弟素來足智多謀,這般說卻是何意?竟是要去踫圓真的釘子?”

    原來這圓真素來眼高于頂,除了對三位神僧稍稍尊敬之外,合寺僧眾竟是無一人在他眼中。到了每年達摩老祖一葦渡江之日,三大神僧考較僧眾武功之時,圓真總是稱病不出,是以空聞等人也不知他功夫到底如何,此刻想到要讓圓真去傳無忌功夫,不由大是皺眉。適才空聞婉拒張三豐請求,其一固然是少林絕技多不勝數,無需交換,其二卻是不想以一派尊長身份去踫那圓真的釘子。

    張三豐听空聞這般說,心里又是一嘆︰“這空聞是在說無忌他咎由自取啊!空見大師死于謝遜之手,若是無親傳弟子,那‘少林九陽功’一失傳,于他少林自是無關緊要,但是對于無忌,卻是性命攸關的大事。唉……”嘴上卻是笑道︰“三位禪師稍等,老道這便去將無忌接來。”一拉青書,便要出門。

    卻听青書大叫道︰“不行,無忌不能去少林!”空聞等人听了,都是眉頭大皺,張三豐一愕,喝斥道︰“青書,胡說什麼!”青書被他一喝,登時清醒過來,忙道︰“不是,太師傅,青書的意思是,無忌一個人去少林,只怕太過苦悶,不如由青書陪他一起去吧!”

    張三豐沉吟道︰“也好,岱岩的傷勢須我等照看,你便隨無忌一道去少林吧!”又對著三神僧一拱手,笑道︰“多謝三位神僧高義,三豐銘感五內。”空聞等合十還禮。

    長廊之上,青書笑道︰“太師傅,你剛剛說的敝帚自珍,于他人來說,未必是福呢。”張三豐笑罵道︰“你個小子!盡挑些刺來說!能敝帚自珍,于己而言,的確是福。至少你有帚可珍,能明白這支帚的來之不易,懂得珍惜,懂得惜福,又何嘗不是一種福氣?”

    青書若有所思,點點頭道︰“太師傅說的不錯,但如果這樣,武學一道豈非永遠不能發揚光大?”張三豐笑道︰“痴兒,痴兒,你若知道敝帚自珍,也就不會敝帚自珍啦!”

    青書似懂非懂,又道︰“太師傅,今日你有些委曲求全了呢!”張三豐灑然笑道︰“有甚委屈的。我這身功夫,原本就是由少林一卷‘九陽真經’得來!”青書早已疑惑良久,當即問道︰“這‘九陽真經’,真的神妙至斯麼?比‘純陽無極功’還厲害?”張三豐道︰“單論威力的話,純陽無極功乃我築道之基,修至頂峰,想必還要勝過那‘九陽神功’一籌,但卻無那‘至大至剛,至陽至盛,如如不動,萬邪不侵’之效,兩門功法孰優孰劣,倒是說之不清。”

    兩人聊著聊著,不多時便到了張翠山房中,但見一個美貌婦人坐在床前,握著無忌的手,不住哭泣,青書心中暗道︰“這便是殷素素了。”他仔仔細細打量這殷素素,但見她眉目清秀,身段窈窕,便如一幅潑墨山水畫一般,清新脫俗;眉間憂傷愁苦,想是知道兒子受傷,一片愁雲慘淡,全無狠厲之色。

    武當諸俠俱在周邊,都是一臉憂色,不住低聲交談著,唯有俞岱岩臉色鐵青,不發一言。

    張翠山見張三豐含笑歸來,便知事情已成,當即握住殷素素手道︰“素素,師傅已然求得‘少林九陽功’啦!”殷素素美目一亮,回頭望向張三豐,問道︰“師…師傅,這話當真?”張三豐含笑道︰“自然。不過無忌須得親上少林,由少林的圓真大師傳他武功。”殷素素若是听這話從別人口中說出,勢必不信,但張三豐一代宗師,乃是神仙一樣的人物,說出這話,她自是信之又信,當下止住眼淚,心中喜悅,一時間又是喜極而泣。

    張無忌昏昏沉沉,好一會兒方被張三豐等人喚醒,被帶到少林僧眾所居廂房,對著三位神僧發誓之後,張三豐親筆錄了一份“武當九陽功”與空聞,連連稱謝。歇息一晚之後,青書便隨著無忌一道前往少林了。

    走之前,宋遠橋諄諄告誡︰“切記,謙恭待人。一路上多多請教諸位少林高僧。”青書應了,張松溪則是悄悄道︰“記得八月十五,黃鶴樓上。”青書笑道︰“那阿三奴才被我安置在山下清平鎮中慶生堂內,四叔,記得別讓那奴才死的太痛快。”張松溪一拍他腦袋,笑罵道︰“小子,咱武當可是名門正派!放心,我定讓這家伙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兩人相視一笑,就此別過。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44

第四十四章 兩方

    大都,汝陽王府。

    大堂之上,一個中年儒生右手輕搖折扇,左手端茶品茗,神態瀟灑,風度從容,端坐右首,微微抿了一口茶水,眉頭略略皺起。忽听得一個渾厚聲音笑道︰“博爾思先生,為何皺眉呀?可是茶不合口味?”便見一個身著錦衣,滿臉虯須的男子從內堂走出,雙目炯炯有神,竟似有殺伐冷厲之意冷冷滲出,雖是笑問,卻恍如千斤重擔壓下,那儒生慌忙放下茶杯,俯身下拜道︰“參見王爺。”偷偷抬眼望了一眼正在走來的男子,又道︰“這茶自然是極好的,只是小人許久不見王爺,心中想念的緊,念及相見在即,胸中熱血仿佛沸騰了一般,血氣上涌到那六陽之首,自然而然的便皺了那麼一下眉頭。”

    這錦衣男子,自然便是掌管天下兵馬大權的汝陽王了。

    汝陽王扶起那儒生,笑道︰“一別三年,先生倒是清減啦!只是這張嘴兒呀,還是這般如抹了蜜一般,說起話來就是討人喜歡。”

    儒生笑道︰“哪里哪里,小人心里想得什麼,嘴上便說得什麼。小人是打心底里敬佩王爺,時時刻刻都在想念王爺,每每浮現出王爺的英姿風範,胸口便一陣熱乎。”

    汝陽王哈哈大笑道︰“好了好了,咱們別客套了。說正事吧!”攜著儒生的手,分坐兩頭。

    那儒生道︰“八月十五,武當派在黃鶴樓召開武林大會,屆時江湖各大門派、各路英雄豪杰紛至沓來,少林也會前往。這一次武林大會非同小可,群英聚首,只為謝遜和屠龍刀的下落。”汝陽王右手平放,手指不住敲擊玉椅把手,饒有興致的道︰“哦?那依先生之見,我等當如何?”

    儒生正色道︰“依小人之見,這不啻是個大好時機!王爺何不遣一大將,引精兵三千,鐵騎五百,伏于鸚鵡洲,而後再由當地官員配合,布下天羅地網,最不濟也能殺他個片甲不留!”頓了一頓,看了看汝陽王臉色,見他依舊微微淺笑,又緩緩道︰“若是布局妥當,擒住幾個武林首腦,也不是難事。”

    汝陽王听他說完,沉吟半晌,驀地長笑道︰“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倚天不出,誰與爭鋒!”

    儒生愕然,問道︰“王爺,您這是…?”

    汝陽王笑道︰“先生…這些武林人士原無恆產,哪有恆心?聖上早知道他們要造反,早有應對之策,不急在這一時…這般用兵殺之,太過大材小用,況且江西一帶戰亂連連,兵力也有所不足啊。”他霍地起身,輕輕踱步,續道︰“那二十四個字,流傳了有百余年了吧?屠龍刀啊屠龍刀,嘿嘿,倚天劍我參詳了許久,卻看不出絲毫秘密,也就由那個老尼姑拿去,屠龍刀卻一直沒有染指…當今武林,知道謝遜下落的,就張翠山一家吧!你前月致函來言,此人貌似軟弱,實則剛強,若是強逼抑或威脅,此人定然自盡以全其義。不妥,不妥。但是…知道謝遜下落的,可還有兩人呢,小的是武當派的,有張三豐護著,咱們暫時動不了,但那只母的…嘿嘿…”

    那儒生眼楮一亮,撫掌道︰“王爺的意思,小人明白了!”

    汝陽王笑道︰“我這便請鹿、鶴兩位先生隨你去江南走一趟,你三人合力,則此事可成。”緩緩走下,握著那儒生的手道︰“先生一路辛苦,這次進京面聖過後,還是多住幾日吧!小女近來對江湖武林之事頗有興趣,你們不妨多親近親近。”那儒生忙道不敢,兩人說了會話,便欲各自回房歇息。

    驀地,兩個人影跌跌撞撞從大門之外踉蹌而入。汝陽王抬眼覷見兩人背影,便見這兩人一高一矮,身著布衣,不由眉頭一皺,喝道︰“哪里來的賤民!竟敢到汝陽王府撒野!”

    那兩人身子一震,腳步停住,那高個兒霍地轉身跪下︰“鹿杖客參見王爺!”旁邊那位,自然是鶴筆翁了。但見他原本就慘白的臉隱隱泛青,白的仿佛透明一般,身子搖搖晃晃,仿佛一陣風便能吹倒了也似,他強撐著說道︰“鶴、鶴筆翁,參見王爺。有…有傷在身,恕不能參…參拜。”

    汝陽王大吃一驚,忙快步上前,扶起鹿杖客,又攙著鶴筆翁的手,問道︰“鹿、鶴兩位先生?何致如此?”

    鹿杖客咬牙切齒,恨聲吐出兩個字︰“武當!”

    此時,後園同前院的接口大門處,一個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走了過來,一雙明燦燦的大眼楮彎彎如月,正定定望著院中計議的幾人,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一只純白的鴿子撲稜著翅膀飛來,一抖健腿,穩穩落在地上,小姑娘嘻嘻一笑,將那信鴿腿上綁的便箋扯下。

    ——————————————————————————

    光明頂上,韋一笑青袍裹身,臉色淡然,坐在右首一張椅子上,翹起二郎腿,悠然自得。

    五行旗主俱都到場,莊錚是個急性子,忍不住啐道︰“楊逍那龜兒子真他媽不是個東西,把我們叫到這里,自己卻遲遲不到,也不說是個什麼勞什子破事,耍他光明左使的架子麼?”

    韋一笑淡淡一笑,其余四位旗主卻也是忍不住抱怨起來。

    忽听得一聲輕笑,清清楚楚的傳入每個人耳中,眾人都是一凜,暗道︰“楊逍這廝內力又深了一層!”但見楊逍寬袍大袖,眉間灑然,逍遙踱步而來。

    莊錚冷笑道︰“楊左使,好逍遙啊!”楊逍微笑道︰“鄙人和範右使號稱‘逍遙二仙’,若不逍遙一些,豈不有負大家厚愛?”

    莊錚知自己口才遠不如他,再說下去,惹惱了楊逍,只怕會被他當眾削了面子,當即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楊逍緩緩走上高台,在教主寶座左首坐下,他身為光明左使,身份最高,教主不在,便由他暫代。此時明教教眾雖然互不相服,但卻仍是尊卑有別,按各自位置坐下。

    楊逍朗聲道︰“諸位,前日江南義軍致函光明頂,武當派八月十五在黃鶴樓上召開武林大會。”此話一出,場下頓時一片嘩然,巨木旗掌旗使聞蒼松冷然道︰“這群正道是想討伐我明教麼?”

    楊逍搖頭笑道︰“非也,是那與金毛獅王謝遜一同失蹤十年的張翠山突然歸來,正道那群偽君子們想逼問張翠山謝法王下落,據言前幾日張三豐壽誕,都鬧將上武當山了。”

    厚土旗掌旗使顏垣嘻嘻笑道︰“正好,正好,狗咬狗,一嘴毛。”韋一笑卻笑道︰“不然,據聞張翠山和謝法王義結金蘭,更娶了殷白眉的寶貝女兒為妻,這麼看來,武當和我明教,倒有了姻親關系。”

    烈火旗掌旗使辛然最是暴躁,听得這話,頓時暴跳如雷,叫道︰“殷天正早就自立門戶,哪里還是我明教中人!他女兒和他一路貨色,***,說不定謝法王早被他們給害了!”畢竟光明頂僻處西域,傳遞消息不便,楊逍也是大病初愈,心情郁悶,偶上光明頂散心,便見海東青飛至,方才知道此事。

    聞蒼松素來和殷天正交好,當即駁斥道︰“殷法王雖然自立門戶,但對明教一顆拳拳之心,卻是從未變過。”幾人說來說去,誰也不服誰,不過幾句話間,竟是又回到了明教教主該由誰來當的問題上。

    楊逍听得臉色陰沉,驀地大喝一聲︰“住口!”眾人听得這聲,竟是俱都噤聲。莊錚嘿地笑道︰“楊逍,你讓大家住口便住口,你以為你是教主麼?”

    楊逍听得這話,卻不理他,只道︰“謝法王是我明教金毛獅王,張翠山是否于他義結金蘭,這尚且不知真假。但此刻金毛獅王下落不明,你們便無一點擔心麼?明教教規,首重兄弟義氣,你們不思如何打探謝法王生死下落,卻在這里爭來爭去,楊逍縱然不才,但也不屑與諸位為伍!”大袖一拂,便要起身離去。

    他這番話竟是說的眾人都低下頭去,韋一笑驀地嘆道︰“楊左使,八月十五的武林大會,高手雲集,我等行蹤一泄,便可能是殺身之禍。唉,姓韋的別無所長,但輕功還過得去,這一趟黃鶴樓,便由韋一笑來跑吧!”

    楊逍听得這話,肅然起敬道︰“這一趟黃鶴樓,楊逍不敢落于人後。”

    莊錚等人被楊逍一番話說的面色發燙,听得這話,也是紛紛大聲道︰“某雖不才,但也得去湊湊熱鬧!”

    楊逍面色稍霽,但見他們爭吵不休,又是一皺眉頭,心道︰“若是不讓他們去,他們明面上應了,暗地里勢必偷偷前去,則必然生亂。”當即雙手一按,說道︰“教主失蹤,光明左右使為大,諸位若是認我這光明左使,便請听我安排,如何?”

    眾人听他說這話,雖是不服,但也確是事實,當即齊齊安靜下來,等待楊逍發號施令。

    楊逍素來長于謀劃,一身功夫之強,眼下來看,也的確是明教第一。而韋一笑輕功卓絕,五行旗各有奇能,頃刻之間,哪能安排妥當?幾人從午時商討到傍晚,便見楊逍含笑道︰“莊掌旗使輕功不佳,便率銳金旗眾在黃鶴樓以東四十里處接應;顏掌旗使引厚土旗眾挖出地道,從黃鶴樓處至莊掌旗使處;辛掌旗使引烈火旗眾伏于人群之中,伺機而動;鸚鵡洲中多水木,唐掌旗使、聞掌旗使,你二人便引各自旗眾伏于鸚鵡洲中,成‘洪流噙木之陣’若有不測,顏掌旗使會配合你等發動陣勢,大殺四方,辛掌旗使也會在同一時間發動‘烈火陣’,定教那正教眾人水深火熱!”頓了一頓,又笑道︰“至于區區在下與韋法王,則伺機而動,必要之時制住一兩個正派首腦,也好令其投鼠忌器。”

    眾人見他布置井井有條,當即轟然應命,楊逍又叮囑道︰“我等此去畢竟是去打探謝法王下落,切記不能惹事生非,挑釁正道人士。還有,若張翠山確與謝法王義結金蘭,那時亂起來,我等必須保他性命,到時若戰,也在所不惜了。”

    眾人又是齊齊稱是,這才用了晚飯,商定一月之後,便整兵出發。

    楊逍用飯之時悄悄問韋一笑道︰“你可認識一個叫宋青書的?”韋一笑笑道︰“看來那小子說的是真的了。他竟能和你拼上百招麼?”楊逍老臉一熱,低聲道︰“大意,大意。”韋一笑嘆道︰“武當派的確人才濟濟啊!”楊逍笑道︰“他對我明教,似乎並無敵意呢,若有機會,我定將他招攬過來。”

    韋一笑嗤笑道︰“老楊,你莫非昏了頭了,他爹可是宋遠橋!”

    楊逍冷笑道︰“你知道什麼?張翠山他師傅還是張三豐呢。還不是同謝遜結義,和殷素素成親!”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45

第四十五章 友諒

    中岳嵩山,古稱太室山,位于河南登封縣北。

    而山之西面,稱少室山。

    少室山北麓五乳峰下,松竹相依,飛瀑激濺,挺拔峻偉之外,卻別有一番清幽氣象。山陰一片茂密的叢林之中,座落著一處靜謐肅穆的寺院,因少室山地勢而名曰少林寺。

    該寺始建于北魏太和十九年,乃孝文帝為天竺僧跋陀落跡嵩山、弘傳佛法而建。孝明帝孝昌三年,天竺僧達摩亦來此闡釋妙義,面壁九年,靜坐修身。後達摩被世人尊為禪宗初祖,少林寺亦因此名揚天下。

    初夏時節,少室山處處透著綠意,幾叢小花從路邊延伸開來,綴著沁染綠意,盎然生姿。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滿山綠油油一片,煞是好看,處處透著勃勃生機。沿山腳下一條青石道上走來一行人,有僧有俗,為首三個僧人,俱是六十歲左右年紀,臉上雖已爬滿皺紋,精神卻甚是矍鑠,此即大步上坡,腳步頗為輕快。三僧身旁,一個青衫少年攜著一個十歲左右的童兒,健步如飛,輕快灑然,適意逍遙。後邊九個僧人,也是步履輕盈,顯然有功夫在身。

    那青衫少年攜著的童兒驀地彎下腰去,痛苦的哼了一哼。少年一見他模樣,“哎喲”一聲叫出來,忙道︰“三位神僧,無忌他寒毒又發作了。還請少待,青書這便為他驅毒。”這一干僧眾登時停下,便見青書盤膝而坐,伸手抵住無忌‘天樞’、‘神行’兩處穴道,運使“純陽無極功”,緩緩輸入真氣,驅散寒毒。

    “純陽無極功”雖非九陽神功,但也勝在陽和充沛,治本不足,治標卻是有余。青書雙手連連移換,從“天樞”至“大陵”,自“神行”到“巨闕”,絲絲縷縷的純陽真氣透體而入,無忌眉間一舒,低低呻吟一聲,竟而昏睡過去。

    擦了擦額間汗漬,青書將無忌抱起,笑道︰“三位神僧,咱們這便入寺吧!”空聞望了一眼無忌,點點頭道︰“不錯,張公子毒發愈來愈頻繁,須得快點送到圓真那里。”

    一行人匆匆上山,青書內力緩緩回復,心中卻甚是憂慮︰“這空聞說少林九陽功向來只是口述,不作筆錄。豈不是說,無忌須得單獨去見成昆?他修煉過謝遜的功夫,成昆自是一眼就能看出。唉,這可如何是好?”

    從武當到少林,路程並不十分遙遠,三四天路也就到了,只是途中無忌不斷毒發,青書每每須得抽出半個多時辰方能驅散寒毒,這一耽擱,竟是足足走了八日方才抵達少林。

    第一天無忌尚自言笑晏晏,一路上也充滿歡笑。可自第二日始,他便開始毒發,青書當即運功替他壓制寒毒。鹿杖客這一掌打的極狠,雖是小半掌力,無忌也是吃受不住。好在他自幼隨謝遜練武,筋強骨壯,不然單單以這小半掌力,換過一個十歲孩童,中之已然斃命。但饒是如此,也是打得他五髒移位,幸喜張三豐等人一夜不眠,替他療傷驅毒,以無上內力將他五髒歸位,但這一移位,五髒六腑之間卻是滲了寒毒進去。張三豐便是功夫再強再妙十倍,也只能驅除他經脈中寒毒,五髒六腑之間,卻是無能為力了。此種情狀,唯以自身煉出至陽內力,以髒腑儲氣,驅除寒毒。

    而這般一來,不啻擁有第二丹田,將來武學一途上,勢必大放異彩。掌力之強,只怕天下無雙無對。

    第三日間,他毒發次數愈發頻繁,一日之間,寒毒竟是發了八次,直弄得青書疲于壓制,好在空智空性不時援手,否則真得鬧個油盡燈枯了。但這並非沒有好處,區區三日之間,他左臂的傷,竟是好了一大半,經脈漸趨暢通,而內力也隱隱有所精進,又過兩日,左臂傷勢盡復,屈曲如意,內力更是精進些許,想來一月之間,便能盡復舊觀。

    純陽無極功原以氣息悠長,綿綿不絕見長,青書近幾日連連運功,不知不覺間,回氣速度竟是隱隱提了上來,初時須得打坐一夜,搬運數個周天方能回復內力,此刻竟是無時無刻不在緩緩回復內力,忽忽半日間,便神完氣足。純陽無極功完全自發自動,真氣自行在經脈中輪回淬煉,而後搬運周天,納入丹田等,皆無須青書刻意導氣。

    青書只是暗道︰“難怪楊過當年海中修練劍掌,這般厲害,原來內力連連損耗,竟然有這般妙用!嗯,一定是熟能生巧,熟能生巧!”

    熟能生巧這四字,雖不中,亦不遠矣!

    一路無話,少時來在山門前。青書望了望匾額上“少林寺”三個大字,深吸了一口氣,心道︰“此番倒是要仔細看看這千年古剎!”看守山門的弟子見方丈歸來,登時合十行禮,不出片刻,寺內便迎出四個老僧,為首老僧合十道︰“恭迎方丈師兄回山。”空聞也是合十還禮,將青書和無忌介紹給眾僧認識了,青書這才知道,這四個老僧,也是空字輩僧人,分別叫做“空寂”“空奇”“空彌”“空仁”。

    青書進了山門,游目四顧,但見屋瓦儼然,壁壘森嚴,莊嚴肅穆,處處禮佛之聲;大雄寶殿之前,香煙裊裊,殿中僧眾端坐,木魚篤篤,佛的眉目含笑,坐落在台,巋然不動。

    青書忍不住問道︰“空聞大師,那圓真和尚,現今在何處?”他這話一出,那空寂和尚霍然變色,冷冷哼了一聲,空聞看了看天色,嘆道︰“這個時候,還是別找圓真師佷了。明天老衲傳下錫旨,空寂師弟,你領宋小施主和張公子去見圓真師佷。”空寂听得這話,狠狠瞪了青書一眼,無奈說道︰“謹尊方丈法旨。”

    一路行向西廂,無忌悠悠醒轉,見周遭環境大異,當即問道︰“師兄,咱們到少林了麼?”青書見他形容憔悴,心中微微不忍,笑道︰“沒錯,咱們終于到少林啦!”

    無忌強自振作,笑道︰“終于到少林了呀,呵呵,真好。”青書心中有事,隨口道︰“是啊,真好。”無忌听他似是在隨口敷衍,不由問道︰“師兄,你怎麼了?”青書笑道︰“沒什麼,沒什麼。”前邊領路僧人推開一扇門,道聲︰“施主,便是這間房了。”青書含笑致意,當即攜無忌走入房中。

    緊緊掩上門窗,青書鄭重其事的說道︰“無忌,這里是少林,不是武當,有些話在路上我也不便說…唉…總之這邊要事事小心,明白麼?”

    無忌似懂非懂,但听他說的鄭重,忙重重點頭,青書又道︰“明天你就要去見那圓真和尚,這少林九陽功只傳你一人,我必不能照看你…唉,見了那個圓真和尚,千萬別使半分內力。”說到這里,又緊皺眉頭,輕聲道︰“不對,不對,你不能讓那圓真和尚接觸到你,千萬不能!明白麼?”

    無忌驀地展顏笑道︰“師兄,你在說什麼啊?”

    青書見他嬉皮笑臉,喝道︰“誰跟你說笑!記住,少林九陽功只能口授,你記完之後,立馬離開,千萬不能有半分遲疑!”

    無忌見他似乎動怒,登時噤若寒蟬,小心翼翼問道︰“師兄,那圓真禪師是空見大師的弟子啊,義父說空見禪師是高僧大德,慈悲為懷,他的弟子又怎麼會是奸邪之徒?”

    青書搖頭道︰“你莫要多問,只須記住,得了九陽功秘訣,立刻離去,我會守在不遠處接應你。”

    無忌見他說的鄭重,點點頭道︰“嗯,無忌知道了。”他畢竟只是一個十歲小童,雖然聰明過人,但人情世故委實經歷的太少,听青書這般說,也只是微微疑惑,便決定按照青書所說的去做了。

    青書又嘮嘮叨叨的叮囑幾句,仍覺不放心,心中暗道︰“那圓真是謝遜師傅,對這一脈武功一定十分熟悉,我須得先同空聞方丈說明,不得泄露無忌身份。”想到這里,便起身道︰“無忌,你好生休息。若覺不適,便大聲呼叫。”無忌點點頭,青書強自笑了笑,便推門而出了。

    順著來路,一路急行,他心亂如麻,想到那成昆武功即高,計謀又富,自己斷然不是他的敵手。但莫非就這般看著張無忌被他炮制?想到此處,腳下又是加快,往大雄寶殿行去。

    神思恍惚間,肩膀竟是撞到一個身著破爛的少年身上,青書但覺一股奇詭力道從肩膀處鑽來,“純陽無極功”自發自動,化去來勁。他神志一清,便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被他沖了個踉蹌,向後摔去,忙伸手一拉。

    那少年站穩身子,大大方方的施了一禮︰“方有急事,心神恍惚,以致目不見物,沖撞了閣下之處,還請見諒。”

    青書見他率先道歉,風度翩翩,不由生出一股好感。仔細打量這人,便見他眉目英挺,長相俊俏,眉宇間更是英氣勃勃,不由暗自好奇少林何時出了這等人物。當即也是施禮道︰“哪里,哪里,在下也多有不是,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可是這少林俗家弟子麼?”

    那少年哈哈一笑道︰“這位兄弟當真目光如炬,在下正是少林俗家弟子。姓陳,草字友諒。”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45

第四十六章 逼供

    青書听得這聲,內心頓時風起雲涌︰“陳友諒?和朱元璋爭天下的陳友諒?是了,他是圓真的弟子!”又是細細打量他一番,但見他雖是衣裳破爛,卻掩不住英貴高華之氣,不由微微皺眉。

    卻听陳友諒笑道︰“兄台,我在少林學藝六七年,可未曾見過你呢!不知是哪門哪派高第?”

    青書正猶疑著要不要說出姓名,見他一雙眸子隱含笑意,好似嘲笑一般,心道︰“男子漢大丈夫,有何不可對人言?”當即抱拳道︰“武當宋青書,見過陳兄高明。”

    陳友諒訝然道︰“哦?原來是武當弟子,哈哈,難怪功夫如此高明!”說完哈哈一笑,右爪驀地探出,迅捷無倫,直取青書咽喉。

    青書目光一凝,“哦”了一聲,淡淡道︰“龍爪手?”伸出左手,輕輕一格,再一翻,武當派“小擒拿手”使出,陳友諒猝不及防,竟被拿住“神門穴”,內力到處,登時右臂酸軟,他嘿嘿一笑,喝一聲︰“龍爪手,批亢搗虛式!”左臂驀地伸出,自下穿上,直拿青書左肩。

    青書目光一亮,贊聲︰“好!”心道︰“單以他功夫而論,除我之外,六大派中同輩弟子,當真無人能敵。”原來陳友諒先前那一抓雖是龍爪手中精妙招數,但在青書看來卻處處是破綻;但這一式“批亢搗虛”,卻顯然深得精要,渾然天成,竟無半分破綻,比之空性也是絲毫不讓。青書右臂伸出,綿掌柔柔使出,迎向陳友諒左爪。陳友諒卻不與他手掌相觸,手臂只微微一側,便避開青書綿掌,眼見便要抓中青書左肩。青書哈哈一笑,左臂一松,輕飄飄一掌拍中陳友諒左臂肘處,飄然後退。

    陳友諒便覺一股大力自左肘處涌來,身不由己的倒退三丈,拿樁站定後,但見青書青衫磊落,風度翩翩,心中竟是涌起一絲嫉妒。他不過十六七歲,但城府已然甚深,心中雖是嫉妒,但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只拱手道︰“宋兄功夫超群,佩服,佩服!”

    青書笑道︰“哪里,哪里。陳兄能迫得我後退,年輕一輩之中,已是極為了得了。”這話說的老氣橫秋,即便以陳友諒城府之深,也忍不住怒形于色,但不過一閃即逝,但青書目光何等犀利,登時望出,這陳友諒只怕不懷好意。

    他心中忖道︰“他既然是成昆的徒弟,知道我來了,定然能打听到是為了無忌。不行,這里雖是少林地界,但我趁無人時先擒住他,應無大礙。能逼問出‘少林九陽功’最好,不能的話,也少些威脅。這人奸猾似鬼,乃是梟雄之資,不過……是生是殺,以後再論。”

    陳友諒笑道︰“宋兄功力雖高,但似乎年紀較在下還是要小上兩歲呢!年輕一輩中,還是以宋兄第一。”心中卻也仍是打算著如何找回場子,他本是听一個看門和尚說寺中來了貴客,是別派的高手,方丈親自領回的,不過十四五歲。

    他听那和尚說的口若懸河,忍不住反駁幾句,他口才極好,那和尚如何說的過他?但只是一口咬定陳友諒遠遠不及那少年,陳友諒心中大怒,不由起了好勝之心。好好整了那和尚一頓之後,當即一路而來,恰恰見一個青衣少年神思不屬,腳步虛浮,不由大是嗤笑,運功在身,便欲撞青書個狗吃屎。

    熟料這一撞倒把自己給撞的差點跌倒,他平素自視甚高,這一失利,雖無旁人看見,但也覺顏面大失。他知這少年內力自發自動,委實到了極高境界,絕非自己可敵,于是便想以少林絕技“龍爪手”,出其不意,找回場子。

    但宋青書何等人物?便是精研“龍爪手”三十年的空性也是難以敗之,陳友諒不過初學,縱然天資聰明,根骨精奇,也是敵不過青書漸趨融匯的武當絕學。

    陳友諒見武功上絕無可能壓服此人,又被這少年取笑,心中已然惱怒之極,便想連生毒計,除去此人。而青書心中也是打得擒殺陳友諒的主意,但見此處多有往來僧侶,多有不便。兩人各懷鬼胎,客套了幾句,便各自告辭。

    陳友諒沿著長廊走了好一會,臉上方才露出恨恨神色,左手一掌擊在身旁一根木柱上,低聲罵道︰“***,老頭子就不傳我上乘功夫!害老子今天被個小兔崽子奚落!”左手握緊,“龍爪手”勁力勃發,登時抓下一大片木屑。

    一通亂打之後,陳友諒漸漸平復下來,喘著粗氣,口中喃喃道︰“藏經閣里,有那麼多絕技,待會兒便去偷上兩本出來,偷偷練了,也好讓老頭子大吃一驚!”

    打定主意,陳友諒便展開身法,如鬼似魅,落地無聲,向後山藏經閣奔去。這廝輕功委實是極為了得,一經施展開來,便如浮光掠影,不多時便到大雄寶殿之後那一叢樹林外。

    他極富計謀,早知藏經閣看守嚴密,從正道去,以他輕功,雖不難得手,但究竟來來往往僧眾太多,這般難免身落嫌疑。但若是從這杳無人煙的叢林中穿過,便能直抵藏經閣後院,以成昆傳他的上乘輕功,無聲無息的潛入藏經閣中,還真能算是十拿九穩。

    陳友諒四野望了望,驀地身法展開,閃身一鑽,入得林間,便開始朝著藏經閣方向狂奔不休。

    正奔跑間,已入樹林深處,陳友諒忽覺膝蓋一疼,腳下步伐一亂,登時軟倒在地,他心念電轉,便知有人暗算,口中不敢失禮,仍是恭恭敬敬道︰“何方高人與小子相戲?還請現身一見。”

    忽听得一聲輕笑,青書輕飄飄的從一顆大樹上落下,緩緩走近陳友諒,笑道︰“陳兄,咱們又見面了。”陳友諒面色沉靜,也是笑道︰“原來是宋兄,如此戲弄小弟,卻是為何?”

    青書面色驟然冷厲,抓住陳友諒背心,內力勃發,登時將他提起,喝道︰“你是圓真的徒弟?!”陳友諒被他凌空抓起,只是想道︰“老頭子和他有過節?***,是哪個多嘴禿驢把老子師傅是誰都給告訴他了?”心中雖然驚恐不解,但嘴上還是道︰“家師正是圓真,不知和宋兄你有何過節?在下雖然師從于他,但卻並非……”

    青書反手一個巴掌扇過去,冷笑道︰“莫給我廢話,快把‘少林九陽功’秘訣說出來!”陳友諒吃了一巴掌,卻似是恍然大悟,笑道︰“宋兄,你有所不知,家師雖然會這門神功,卻並未傳給在下……”話未說完,青書又是反手兩掌扇在陳友諒臉上,冷然喝道︰“你說不說!”

    陳友諒賠笑道︰“在下,在下是真的不知……”青書見他如此情狀,心中也是拿不準成昆到底教沒教他“少林九陽功”,但他心念轉的極快︰“這廝素以奸猾出名,能和朱元璋一爭天下的,豈是尋常之輩?其中只怕多有詐術。”想到此處,一手按在陳友諒丹田,嘿嘿笑道︰“陳兄,那‘少林九陽功’是不世出的奇功絕學,唉,在下也想知道,修煉這套絕學,能否重鑄氣海,內力更上層樓?”說著作勢運功。

    陳友諒被他按住丹田要穴,見他便要催動內力點破他氣海,直駭的面如土色,忙道︰“我知道,我知道!”青書哈哈一笑,將手拿開,陳友諒背心受制,始終不敢還手,當即從頭到尾,將“少林九陽功”徐徐背下,他本有意故意背錯,十句中摻雜著一句假話,令人防不勝防,當真是陰險之極。

    但青書修習的武當派功夫本就自一部“九陽真經”而始,縱然“少林九陽功”中多摻雜無色禪師的修習體悟,但從根本而言,卻是和“武當九陽功”一脈相承,青書雖未修習“武當九陽功”,但一路和無忌一道,壓制寒毒之余,早將他身上那本秘籍翻了個爛熟,兩相參照,依“九陽真經”一貫脈絡推導而下,陳友諒杜撰一句,他細想之下,登時便發覺。

    但這般終究太過耗時,青書想到無忌隨時可能毒發,當即心中大怒,喝道︰“快點!”陳友諒不敢說慢,但每說一句假話,青書便扇他兩耳光,一張俊臉不多時便腫成豬頭。他斷斷續續,心喪膽寒,總算不敢欺瞞,一字一句,將“少林九陽功”秘要一一道出,寥寥七百余字,卻是精微博大。青書記性極好,不過反復兩遍,便將神功默記于心。

    陳友諒見青書閉目默記,仍是不敢妄動,見青書睜眼,方才賠笑道︰“宋師兄,少林…少林武當原本一家,您便當我是個屁,輕輕把我放了吧!”

    青書見他面腫如豬,心中陡生計較,哈哈笑道︰“也好,也好,你這便去吧!”甩手一擲,將陳友諒摔了個狗吃屎。

    陳友諒蹭的爬起,連連賠笑,眼中卻露出陰狠神色。揉了揉適才被石子擊中的膝蓋,又賠笑兩聲,作了兩個揖,一溜煙的便要逃開。

    他心中早已計議妥當,回到居所定要添油加醋,教圓真親自出手,將這少年拘于密室,廢去一身武功,每日酷刑炮制,方能泄去他心頭之恨。

    陳友諒心中連連冷笑,腳下卻不敢絲毫停留,一路飛奔。

    忽見一條淡淡青影飄飄蕩蕩,林中樹木枝葉茂盛,此刻又天色不早,陽光照之不入。便只見這一道影子便如鬼魅一般,飄忽不定,陳友諒大是驚駭,喝道︰“你是何人?!”飛身一腳,向那青影踢去。

    那青影卻仿佛被他踢中,飄出老遠,漸漸渙散,也是陳友諒被青書一通巴掌打得頭昏腦脹,思維混亂,便听他哈哈大笑︰“管他什麼山精鬼魅,在小爺面前還不是如土雞瓦狗一般!”

    陳友諒昏昏沉沉,正得意間,忽覺背心一痛,眼前陡然一黑,哼也沒哼,便徹底的昏了過去。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46

第四十七章 算計

    無忌全身發冷,哆嗦著縮成一團,方才的連連呼叫,卻無半個人應他,他心中一陣無力︰“到底,還是要死了麼?”正迷糊間,忽覺一陣風過,背後驀地一陣火熱,兩道純陽真氣透體而入,在他經脈中輪轉不休,化開層層膠固的寒毒,無忌神志頓時一清。便听得青書沉喝道︰“凝神定氣,全身放松,運使‘武當九陽功’!”

    這幾日里無忌寒毒連連發作,青書早讓他將‘武當九陽功’背熟,听得這句,當即照秘籍所載搬運周天。有青書純陽真氣導引,不多時,無忌丹田之中便生出綿綿泊泊的氤氳紫氣,精神陡然一振,自身真氣合著青書渾厚內力,登時將寒毒壓制住。

    無忌笑道︰“還好師兄你及時趕回,不然無忌就凍成一個冰坨子了。”

    青書拍拍他頭,笑罵道︰“你個臭小子,就知道胡說八道,又把我說的話當耳旁風,怎地不大聲呼救?”

    無忌道︰“我可是大聲叫喚了好幾句,可就是沒人理,後來就全身發冷,連叫喚的力氣都沒了。”

    青書嘆一口氣,說道︰“是師兄的不是,不該把你一人拋在這兒的。”他心中雪亮,空聞將他安排在此,實是想束縛住他。這處廂房地處僻遠,人所不常至,無忌若毒發,青書若不在,則殆矣。

    這一路空聞看得清清楚楚,無忌一天毒發次數甚多,若青書離開一小會兒,只怕無忌便難以幸免。料以宋青書之謹慎,定會囿于房中,不離半步。

    空聞深忌青書年紀輕輕,武學修為上便有如此造詣,輕功更是如鬼似魅,無聲無息。他一向以為,張三豐少年時從少林偷學了功夫去,而後開宗立派,竟和少林分庭抗禮;而這次明明是讓無忌來學‘少林九陽功’,為何又派一個武功如此高強的三代弟子跟來?莫不是祖孫同心,又要從我少林偷幾門絕技去?

    這番心思自然是不能說出的,是以他自路上便已謀劃妥當,將少林最僻遠的一間廂房與青書和無忌居住。殊不料青書心憂成昆之事,心亂如麻,一時間也沒考慮許多,只想著如何避免與成昆正面交鋒,卻毫無辦法,神思恍惚之下,一番打算,當即匆匆趕往大雄寶殿,卻不料遇到陳友諒,竟然先行逼問出“少林九陽功”。

    這一番福禍相依,卻是說之不清了。也是天幸,青書離開的大半個時辰里面,無忌毒發的較晚,否則少林九陽功尚未拿到,這張無忌卻是一命嗚呼,依這時候江湖人的規矩,青書看護不力,也只有自盡以謝一途可走了。

    無忌听青書嘆氣,不由說道︰“師兄,這不關你事。我看少林和尚把我們安排在這個地方,實在…實在是別有用心。”

    青書笑道︰“就你個小腦袋瓜兒胡思亂想!”無忌搖頭道︰“不是,我覺得他們真的是別有用心。師兄,我們一路前來,他們又不是沒見我‘玄冥神掌’寒毒發作頻繁,但偏偏將我們安排在這個偏僻地方,顯然是不想讓你離開。”

    青書心道︰“這張無忌還真的挺聰明!”雖不不答,嘴上卻掛著笑意。張無忌見他不說話,頓覺無趣,四顧一看,但見右邊角落里橫躺著一個人,不由驚道︰“那是何人!”青書笑道︰“無忌,莫要聲張,這人是那圓真和尚的徒弟,叫陳友諒。”

    無忌又是一驚,問道︰“師兄,你把他怎麼啦?”

    青書心下一動,笑道︰“我打了他一頓,然後問出了‘少林九陽功’的秘訣。”

    無忌身子一震,搖頭道︰“師兄,明天圓真大師便要傳我‘少林九陽功’了,你又何須為難他的弟子?”

    青書心道︰“我若是對他說圓真便是成昆,依他性子,說不定也就信了。但必定鬧將開來,回去和五叔一說,我一無人證二無物證,到時侯謊言拆穿,日子可不好過。嗯,先找個理由搪塞過去!”他哈哈一笑道︰“太師傅給他們的‘武當九陽功’自然不是假的,但天曉得他們給咱們的‘少林九陽功’是不是真的?你道太師傅為何喚我同你一塊兒來?自是因為我武功修為高,能辨別真假啦。但你又發了誓言說不得私授他人,圓真和尚說不定武功就比我高,找他我是不大敢的,所以只能找軟柿子捏捏啦,這陳友諒奸猾狡詐,武功雖然不弱,但卻遠不及我,又是圓真的徒弟,知道‘少林九陽功’秘訣,你說我不找他確認真假,那找誰去?”

    無忌想到少林和尚無故將自己兩人安排到這個偏僻地方,本就心中不舒服。此刻听青書一番話,登時信了七分,又听青書話語間處處為自己考慮,不由大是感動,說道︰“師兄,真是…真是生受你了。”

    青書信口胡諏了一番,也有些累了,听他這般說,當即笑道︰“無忌,我這就把‘少林九陽功’念出,你仔細听著。”當即將“少林九陽功”徐徐念出,無忌記性極好,青書念到第三遍上,他已完全記住。

    閉上眼楮默想一陣,無忌驀地道︰“武當少林兩篇九陽功,前邊大同小異,後邊卻大相徑庭,似乎‘少林九陽功’要比‘武當九陽功’多出些什麼。但究竟多出些什麼,我也說不清。師兄,你察覺到了麼?”

    青書細細在腦中一想,頓覺如此,他想了想道︰“咱武當派畢竟秉承道家一脈,‘武當九陽功’里,勢必含納道家煉氣之法,而‘少林九陽功’卻是佛家降魔神通。且太師傅當年听經時畢竟年幼,武學修為不高,記誦的想必不全。”頓了一頓,又道︰“當年在場听覺遠大師傳經者有三,那無色禪師武功修為最高,‘九陽真經’也和他所學一脈相承,所以料來他記誦的最多,所以你才會覺得,這‘少林九陽功’比‘武當九陽功’要多出些什麼吧!”

    無忌听得頻頻點頭,贊道︰“師兄聞一而知百,舉一反三,真是聰明極了。”

    青書笑罵道︰“少來拍你師兄的馬屁!”又道︰“太師傅這次是讓我們來少林學‘少林九陽功’的,但也不須急著回去,師兄帶著你好好歷練一番,八月十五再同去黃鶴樓。可好?”

    無忌猶豫道︰“這…爹爹…”青書不耐道︰“什麼爹爹不爹爹,四叔下山的時候對我說了一句話,你可听得?”

    無忌點頭道︰“听到了,是‘記得八月十五,黃鶴樓上’。”青書嘿嘿笑道︰“不錯,不錯,你記性倒是不錯。就不知道腦瓜子怎麼樣,可听出言外之意了?”

    無忌恍然大悟,笑道︰“四伯是讓我們八月十五到黃鶴樓就行了!”青書笑道︰“不錯不錯,就是如此這般。你還急著回武當麼?”無忌大樂,笑道︰“有四伯撐腰,無忌倒要像義父說的那樣‘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了。”

    青書笑道︰“不錯,雖然‘少林九陽功’已然到手,但明日你還是得做足表面功夫,隨那‘空寂’和尚去見圓真吧,一切見機行事。我一路上听空聞空性等人曾說‘圓真’桀驁不馴,對寺中僧眾都是不屑一顧,那‘空寂’和尚身為圓真師叔,平時定然和他相處不快,嘿嘿,我觀那和尚心胸狹隘,定然只會帶你到圓真居所不遠處,便會自行離開。然後你就別去見圓真了,尋個機會溜達兩圈再繞回來。我會悄悄跟在你身後護持。呼,畢竟我們已經知道‘少林九陽功’秘要,還打了他徒弟,再去見這和尚,只怕多有不便。”

    無忌听得連連點頭,道︰“不錯,師兄所言極是。我繞兩圈就回來。”他性格不似張翠山一般迂腐,頗偏于優柔寡斷,听青書說的有理,陳友諒也確是鼻青臉腫,對圓真和尚也生了幾分懼意。便如小孩打完架一般,最怕見到家長,張無忌雖然天資聰穎,抑且長居冰火島,但畢竟不過十歲,頑童天性,總免不了幾分。

    忽听得陳友諒悶哼了一聲,青書嘿地笑道︰“這家伙若是醒了,可不大好辦。”身子一晃,便至陳友諒身旁,運指如風,封了他全身穴道,還不放心,又對準陳友諒後勁重重一擊。陳友諒本來就要悠悠醒轉,遭他這一重擊,哼也沒哼,頭一歪,又暈了過去。

    青書道︰“這家伙昏上十二個時辰便會自行醒來,到時侯咱們只怕早就離開少林了!哈哈!”無忌一臉憂色,嘆道︰“他如果事後告狀,那咱們就不得了啦!”

    青書心道︰“我倒想殺了他,但這畢竟是少林,你又在我身旁,影響不好,影響不好。”口中卻笑道︰“這人生性狡詐,喜避實就虛,避重就輕,泄露少林絕技這等大事,諒他也不敢說出。這‘少林九陽功’可是代代口授,並無筆錄,便是他將此事說出來,空口無憑,又有幾人信?我等一口咬定這功夫傳自圓真和尚,他也奈何不得咱們。”

    無忌面現喜色,連連點頭,但又皺眉道︰“那明天我還是得去和圓真和尚學‘少林九陽功’了。不然謊言可要被拆穿了。”

    青書笑道︰“不用不用,你忘了麼?空聞老方丈說圓真性情孤傲不群,在少林寺中早有空字輩僧人看他不順眼,他如果作證說他沒傳授你‘少林九陽功’,少林寺中,自有人會對付他,說他目無尊長,不尊方丈法旨啊什麼的。我們也大可說他愛徒心切,大作偽證,定然有人附和。再退一步,即便我打陳友諒這個事被發現了,也至多被爹爹他們罰一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心中早已計議妥當,待得明日無忌見完圓真之後,他便帶陳友諒到一處荒郊野外,殺了了事,以絕後患。然後再從從容容大大方方的下山。只是這種想法,當著張無忌的面,卻是不便說出了。

    卻听無忌拍手笑道︰“師兄,你真是…真是…”

    青書笑道︰“真是什麼?”無忌憋了半天,道︰“把什麼事都算計進去了,好厲害!”青書摸摸他頭,洋洋得意地笑道︰“你個小兔崽子,有空多讀讀書,神機妙算四個字也說不出來。”

    兩人互相取笑一陣,見天色不早,各自睡下不提。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46

第四十八章 圓真

    第二日清晨,青書緩步踱出房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但覺鳥語花香,沁人心脾,遠遠飛過來的撞鐘之聲莊嚴肅穆,隱隱夾雜著誦經梵音,一派祥和。昨夜他又運功為無忌驅了一次毒,之後卻是不敢再睡,緩緩搬運周天,練起“純陽無極功”來。

    他心中尚記得少林、武當兩派九陽功,卻不加修煉,皆在于“純陽無極功”尚未圓滿,便連七成火候都未到,一門尚且未精,又何須再練這非全本的“九陽功”?

    其實“武當九陽功”和“純陽無極功”同練,多有相輔相成之效,內力增長之速,委實快極。武當派弟子根基一向扎的極穩,築基之時進境極慢。武當七俠隨張三豐練功,張三豐教與他們的,正是“循序漸進,漸成大器”。但其時張三豐武學雖至化境,卻還未領悟到天人合一的究境。于是七俠之中,除卻張翠山失蹤十年,殷梨亭莫聲谷年紀尚幼,火候不足。其余四俠的‘純陽無極功’有了四五分功力時,張三豐便教他們修習“武當九陽功”,兩功交相修煉,進境極速,宋遠橋便是在區區五年之間,內力突飛猛進,此刻內功仍然與日俱增,皆由于此。

    但如此一來,不免失之于“純”。“純陽無極功”最重錘煉真氣,重在一個“純”字,錘煉至精純之極,全身經脈貫通,內力雖未必至強至盛,但卻勝在純之又純,綿綿泊泊,不絕如縷;“武當九陽功”卻是重在丹田一口氤氳紫氣,練至剛柔並濟,威力強勁,不失柔韌,無窮無盡,方乃大乘。

    張三豐晚年得悟天道,不由大是嘆息,幾個徒弟原可更進一步。專修“武當九陽功”或是專修“純陽無極功”,時日一久,成就只怕更大。自己這一番教授,卻是畫了個不大不小的***,讓他們鑽了進去。至于能否跳出***,便看個人造化了。

    好在張翠山當年火候雖足,卻尚未修煉“武當九陽功”,殷梨亭一直修習的也是“純陽無極功”,而莫聲谷生性急躁,一開始修習的便是“武當九陽功”,也頗有火候。

    至于青書,十歲時更是由張三豐手把手教授,一身武當築基內功修為之深,無人能及。

    而後進修“純陽無極功”,循序漸進,和蛇膽之功,龍虎交匯,好似龍入大海,虎躍深澗,大放光明。

    張三豐于是諄諄教誨,讓青書專修“純陽無極功”,至小圓滿之後,再去修煉“武當九陽功”,兩功一脈相承,交替相修之下,內力修至大乘也不過十年之數,屆時青書最多不過而立之年,有如此內力,傲世不群,雄視天下足矣!

    他這一番打算委實是用心良苦,心心念念把青書當作武當三代掌門,發揚光大武當絕學的繼承人來培養,只是嘴上不說,大家卻是心知肚明。

    少室山中,不定是清淨。鐘樓上不時飛下的幾聲洪鐘,空山、古寺便在鐘聲中不住激蕩。而一百零八響之後,終于歸于靜謐。

    無忌也被這鐘聲吵醒,揉著惺忪睡眼走了出來,見青書憑欄而立,笑道︰“師兄,你起的真早。”青書見他醒了,笑道︰“無忌,身子不冷了麼?”無忌道︰“額頭、胸口、小腹還是很冷。”

    青書暗嘆一聲,正欲開口安慰,卻听一聲佛號傳來︰“阿彌陀佛!貧僧空寂,奉方丈法旨,特來領張小施主至圓真住所。”

    兩人抬頭一看,但見一個老僧立在遠處,單手合十,另一只手手執方丈所賜錫杖,神色淡定,正是那空寂和尚。

    青書點點頭,拱手道︰“晚輩宋青書見過空寂禪師。”張無忌有樣學樣,也拱手道︰“晚輩張無忌見過空寂禪師。”

    空寂心中原本甚是不喜,沒來由的要去踫圓真的釘子,著實讓他極不高興,但此時見青書和無忌謙恭有禮,心中那莫名之氣登時去了大半,只是想︰“人家武當派的弟子尚且如此有禮,圓真那廝當真丟盡我少林顏面!”嘴上卻道︰“兩位小施主有禮了。方丈言這‘少林九陽功’只允張公子一人修習,宋公子……”

    青書笑道︰“自是呆在屋中,不聞不見,六根清淨嘍!”空寂含笑道︰“宋公子禪意昂然,佩服佩服。”

    青書道︰“哪里哪里,少林寺禪宗祖庭,各位大師禪法高深,才是令人敬佩。”一把拉過無忌,又道︰“敝師弟寒毒發作時期不定,大師稍候,待在下運功替他暖暖身子,再走不遲。”空寂點頭應了。

    青書也不避嫌,當即便盤膝坐下,伸手抵住張無忌背心大穴,純陽真氣緩緩輸入。不過半刻,他雙手一晃,一手抵住張無忌頸部,一手抵住張無忌椎尾。而後又是連連相換,不多時,張無忌但覺全身上下無一不暖。青書這法子乃是治標的妙法,但終究驅不盡五髒六腑間寒毒,也是徒勞。

    須知寒毒入五髒,伴氣血而行,每滋生一分氣血,便滋生一分寒毒,無休無止,無窮無盡,除卻以自身五髒儲至陽之氣,從而驅散寒毒,別無他法。

    空寂卻是在旁看得暗暗心驚︰“這少年好高的內功修為!我勤修少林內功三十年,也不知趕不趕得上他。”原來青書頭頂已然冒出絲絲縷縷白煙,凝而不散,顯然內功已臻至極高修為。

    青書緩緩收功,擦拭了額間汗漬,面露疲態,微微喘氣道︰“空寂大師,敝師弟這便托付予你了。”空寂點點頭道︰“貧僧這便領張公子去見圓真。”心中卻道︰“這宋青書武功雖然高強,但為這張無忌療毒,內力損耗頗重,諒也掀不起什麼大浪來。況且此人謙恭有禮,絕非方丈師兄所言那般鋒芒畢露,好大喜功。又何須派人防他?如若被發現,倒顯得我少林小氣了。”

    空寂雙手下垂,右手微斜,驀地中指一扣,隱在暗處的武僧便悄然退去。

    青書見他遠走,臉上疲態頓時煙消雲散。他嘴角劃過一道微笑,緩緩走進屋中,從床底拖出陳友諒,見他兀自不醒,便又塞了回去,冷笑道︰“先讓你多活一會兒。等過了圓真那關之後,再來與你計較。”

    推開後窗,飄身縱了出去,“梯雲縱”施展開來,凌空四轉,便如大鳥一般躍上屋頂。俯身遠眺,但見空寂領著張無忌漸漸走遠,當今一路匍匐前進,不過半刻鐘,但見空寂在一方藥田處遙遙一指,將手中錫杖交予張無忌,低低說了幾句,轉身便走。

    青書看得微微冷笑,當即躡伏而上。遠遠看見張無忌繞到遠處一叢小樹林外,找了塊大石坐下,不由暗暗好笑。他覷得四下無人,當即飄身縱下,幾個轉折之間便躍出十丈之距,身法展開,頃刻便到張無忌身旁,伏在一顆樹上,正欲叫他。卻見張無忌似是無聊已極,起身站起,仔細端詳著手中那跟方丈所賜錫杖,走了幾步,將錫杖舉起仔細觀看。陽光照射之下,他眼楮一疼,忍不住伸出右手揉了揉,那錫杖本是甚為沉重,這一下他左手把持不住,當即 當一聲,跌落在地。

    張無忌“哎喲”一聲叫了出來,捂著腳跳了兩下。這一處藥田本有人耕耘,但這大清早的,和尚們都跑去做早課了,哪里還有人來?張無忌又是清脆童聲,這一聲叫喚的四野皆聞。便听得一個略顯蒼涼的聲音飄飄蕩蕩地傳來︰“是友諒麼?你回來啦…”

    張無忌大驚,忙捂嘴不言。青書心中暗暗叫苦,縱身落下,伸手輕輕一攬,再一縱,將無忌帶到那顆大樹之上,藏好身形,不敢亂動。

    他見陳友諒輕功高明,與自己只差一線,便已知圓真只會更高,此刻一逃,圓真見不是自己徒弟,勢必追趕,屆時兩人皆盡無幸。

    青書仔細觀察地勢,但見東北角落一個山洞,顯是圓真居所。東首乃是藥田,自己所在乃是一片小樹林,而正北方向,卻是一條小徑,南方則是屋舍儼然,乃是少林寺中林立建築。

    還未來得及細想,便見一個僧人從山洞中緩緩踱步而出,黑色絲質衲衣無風自動,飄然若仙。青書凝目細細望去,但見這僧人面目清 ,頷下微須,頗有得道高人的風範,只是眼中偶爾閃過的凶悍暴戾之氣,讓人不寒而栗。

    鷹隼一般的眸子掃過青書藏身之地,圓真似無所得,微微皺眉,提氣道︰“何方高人蒞臨,還請現身一見。”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47

第四十九章 下山

    青書大氣也不敢出,輕輕捂住無忌的嘴,讓他盡量放慢呼吸。他知這成昆武功極高,自己平常時候尚可拼得兩下,然後借梯雲縱之神妙莫測,逃之夭夭;但此刻手中抱著張無忌,又是身在少林,若是鬧將起來,這禍事可便算闖大了。

    無忌被他捂住嘴,呼吸一時不暢,但他昨日受青書囑咐,開始修習兩派“九陽功”。一呼一吸,為內功之本,呼吸一亂,體內氣息登時不順,但“少林九陽功”含納佛門寧心定氣之法,無忌運轉“少林九陽功”,呼吸竟是緩緩慢了下來,俄頃便是若有若無,青書若有所覺,便知無忌漸入佳境,竟是旁若無人的用起功來,當即緩緩將手按在他背心,輸入真氣助他行功,無忌呼吸愈發輕微了。

    圓真走得幾步,眼眸一凝,但見地上錫杖迎著陽光,熠熠生輝。他緩緩走到錫杖旁,將法杖拾起,功運雙耳,卻听不到絲毫聲息,抬頭望了一眼近旁的幾棵大樹,微微笑道︰“是哪位師叔奉方丈法旨前來?為何與圓真相戲?”他料圓字輩僧人中,無人能瞞過他耳目。便是空字輩中,能有如此內力輕功者,也是屈指可數。雖然方才所听到的乃是童聲,但內力修習到高深境界,全身肌肉都可控制自如,喉頭聲帶處微微運功便可發出全然不同的聲音。能有此功力者,除卻三大神僧和後山坐枯禪的那三位,便只有心禪堂幾位耆宿了,是以他言語頗為謙恭,倒也沒有崖岸自高之態。

    半晌無人答應,圓真輕輕咳嗽兩聲,嘆道︰“師叔機鋒無雙,禪意凜然,圓真不解其意,告退了。”將錫杖拾起,緩步走回山洞。原來少林寺今年仲夏便要舉行“芝蘭大會”,論道辯佛,選拔新秀入各堂精修,乃是七年一度的盛會。每逢會前,總會有寺中長者與後輩出題,暗打機鋒,亂辯禪機,圓真身為空見弟子,早有資格每三年入一次藏經閣,素來無心此道,七年前草草了事,此時見此情狀,只道便是哪位心禪堂耆宿來試,當即放低姿態,已顯自己所為不符禪門宗旨,免過今年這次“芝蘭大會”。

    所謂“芝蘭生于深林,不以無人而不芳。”這芝蘭大會,便是少林選拔新秀的一次盛會。

    青書見他身影沒入山洞之中,雖不知緣故,但仍是長長出了一口氣,一摸背心,竟是全部汗濕,他低聲道︰“你看你叫喚這聲,嚇了師兄老大跳。”

    無忌睜開雙眼道︰“師兄,你真的一路跟著我啊?”青書狠狠瞪他一眼,卻不說話,縱身一躍,又至另一棵大樹之上,幾次縱躍,倏忽便出了樹林。

    洞內一雙眼楮亮如星辰,盯著那林間穿梭不定的淡淡青影,微微頷首,嘴角向上揚起︰“武當梯雲縱?不知是武當七俠的哪一個,哈哈,少林的‘芝蘭大會’怎麼把武當派的人都請來了?嗯,也不必去惹他。”

    青書狂奔不休,也不管有無僧眾看見。來往僧人但覺微風輕拂,淡淡青影一閃即過,回頭看時,卻是杳無蹤跡。

    回到房中,青書將無忌放下,說道︰“無忌,給我拿紙筆來。”

    無忌應了,轉身便要去拿房中備好的紙筆,青書卻是驀地目光一凝,健步跨出,將床簾掀起,但見影蹤渺渺,陳友諒竟仿佛人間蒸發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

    青書驀覺腦中一片混亂︰“我明明點了陳友諒全身穴道。他怎麼…?不行,須得快快離開少林。”見無忌拿了紙筆而來,當即強定心神,飽蘸濃墨,寫了十六個大字︰“承蒙高義,得傳神功,傷愈之日,再行拜謝。”一把攬過無忌,狂奔出寺。

    他知陳友諒若是逃出,勢必通知成昆,以成昆師徒之智,頃刻間便知因果,“少林九陽功”泄露倒是其次,知道無忌是謝遜義子,不追來那才是怪事。

    一路飛奔,內力行至足心涌泉穴,速度愈發增快,無忌但聞耳邊風響,見花草樹木如過影驚鴻,不住飛逝,心道︰“師兄跑得真快,比二伯也差不了多少呢。”

    青書內力運至極致,不多時便縱出山門,一路往山下奔去。

    無忌開口欲問,驀地一陣強風涌來,他嗆了兩口,終是說不出話,只得閉上眼楮,微微低頭,往青書懷里縮了縮。

    青書一口內息在經脈中輪回轉動,他不敢出聲泄氣,一道真氣愈發粗大,浩浩蕩蕩,積在涌泉穴處,端的是腳下生風,一路極速。

    眼見便要下山,忽听得一聲清嘯悠悠傳來,青書回頭一望,但見遠方一個黑色小點出現在視野里,愈變愈大,頃刻間便須發可見,他心中大驚︰“這麼快就追上來了!”一咬牙,往小道右旁林中一閃,左繞右繞,往密林深處中奔去。

    青書驀地閃身至一塊大石之後,將無忌放下,按住他肩,緩緩輸入真氣,說道︰“無忌,時間不多,你且听師兄說,少林、武當兩派九陽功你都已記熟,先修習少林九陽功,再修習武當九陽功,毒發的時候,先運少林九陽,再以武當九陽為輔,當能克制一二。你在這里等半個時辰,然後下山,趕到少室山以西三十里齊家鎮林興遠家,你義父傳你的輕功原甚是高明,我以兩成內力之功,驅使起來,半日之內奔三十里,自當無虞。林興遠當年欠二叔好大人情,你只須說出你身份,再把俞二伯名字報出,他便會送你到武當,四叔言此人忠信待人,他看人素來極準,當可一信。哼哼,這圓真和尚要和我親近親近,我便陪他又怎地?嗯,林興遠家還有一株百年何首烏,上次本有意送與太師傅作壽禮,只是他有事耽擱,未能來武當祝壽,何首烏其性溫陽,你寒毒發了,只管他要,就言武當派必有重報就是!”他說話間,將無忌外衣剝下,取幾只樹枝撐起衣袍,又使內力為無忌注入純陽真氣,無忌借他真氣之助,運使兩派九陽功,當有事半功倍之效,當能保一日無虞,再借助百年何首烏之效,三日之內,趕到武當,倒也安全了。

    無忌听他說的似鄭重似輕松,也摸不準到底如何,點點頭道︰“無忌知道了,師兄,圓真和尚追來了麼?我們認錯也就是了,何必…”青書喝道︰“別跟老子聒,屏氣斂息,呆在這里別動,半個時辰後下山!”身子一晃,已在十丈之外,他愈奔愈遠,俄頃便不見人影。

    青書“哎喲”一聲大叫,這聲叫以丹田之氣吐出,傳出老遠,他一瘸一拐往前奔去,但速度仍是極快,他回頭一看,一個黑點果然出現在他視線里,俄頃便須發可見,正是圓真。

    他有意將圓真引開,是以佯裝腳踝受傷,一瘸一拐往前奔去,實則運使“太極十三勢”中“下勢”,明面上看起來受傷速度減慢,實則速度並未慢下。

    但圓真輕功之強,如鬼似魅,轉折如意,還要勝過青書許多,這一番奔下來,青書仍是輸了。

    頃刻間便下了山,又奔了約莫三里左右,圓真越迫越近,少室山天下聞名,游人香客不斷,山下行人雖是不多,但也頗為熱鬧,不遠處一處集市,方物畢會,游客雲集。

    青書眼楮一亮,他狂奔下山,雖不過兩刻鐘左右,但一口真氣使足,氣息早已不純,借人群隱遁一二,正所願耳。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47

第五十章 對峙

    圓真此時卻是暗暗心驚︰“這小子手上抱了一人,還似乎扭傷了腳,怎地跑得跟兔子一樣快?”他雖然智計卓著,但也決計猜不出青書已然知道他真實身份,也知道他乃為無忌而來,手上抱著的,不過是一堆枯枝而已。

    青書腳下生風,不多時便竄進人群之中,他一襲青衫是張三豐大壽那日新換,手中張無忌的外衣也是新服,俱都是南安郡劉記絲綢中上等綢料所制,人群之中頗是顯眼。圓真年輕時風流俊雅,驚才絕艷,為討師妹歡心,天下脂粉綢緞多有涉獵,他資性本高,一來二去,竟練就一身火眼金楮的本事,但凡胭脂水粉,綾羅綢緞,凡薄有微名者,他一眼便能辨別開來。

    青書雖是遁入人群之中,一身行頭雖算張揚,但畢竟緞料上等,出自名家,在圓真看來,實不啻于插標游動的獵物,雖有人群阻擋,但也不虞跟丟。

    圓真心中暗自冷笑︰“任你輕功如何高強,也得落在我手中。謝遜徒兒啊謝遜徒兒,咱師徒多年不見,可是生分許多啊!”他自從知道屠龍刀落在謝遜手中,想到流傳百年的那二十四個字,心中沒來由一陣悸動。他倒不是擔心謝遜找到他,畢竟謝遜若是能想出屠龍刀之謎,早就來找他報仇了。成昆平生以覆滅明教為畢生大願,忽聞此事,不由對屠龍刀中所藏秘密大是動心,有此“武林至尊”,掌握其中奧秘,何愁明教不滅?

    卻又說到陳友諒其人,雖是年紀輕輕,但功夫卻委實不弱,更蒙圓真傳授武功,與謝遜如出一轍,解穴的功夫竟也被學到。甫一解穴,見青書尚在,當即屏氣斂息,待得青書離去,方才悄悄離開,他平素自負,自不肯這幅模樣見到寺中其他熟人,藏藏躲躲良久,才回到圓真所住山洞之內。

    張無忌雖曾與青書言道這功夫乃是成昆所授,但昨天一日之內,青書心心念念,只想著如何避免與圓真交鋒,對陳友諒不免掉以輕心,其實只須他點破陳友諒氣海,抑或是在夜晚背著無忌悄悄殺了了事,便不會生出這許多事端了。

    當然,如果廢掉陳友諒抑或干脆殺之,事後少林追究起來,武當山上,那就是另一番事端了。

    畢竟,無緣無故殺死名門正派弟子,便是張翠山也是擔當不起,只得推諉含糊。江湖之中,無論正邪,最忌同道相殘,圓真和陳友諒在少林原就孑然一身,雖是借此身份挑撥正道和明教紛爭,但這師徒兩人其奸似鬼,陰謀詭計層出不窮,少了這層身份也照樣幕後挑撥,是以動起手來毫無顧忌。

    況且事關屠龍刀和謝遜,即便以圓真城府之深,也是大為動心。

    梯雲縱勝在轉折之間承接自如,人群之中倒也頗為相宜。但圓真卻仿似幽靈幻影,進退之間,如同鬼魅一般。許多游人先見一道淡淡青影飄過,不過半刻,又見一個黑衣和尚先在一處,驟一晃間,又在數丈之外的另一處,其間詭異之處,即便青天朗日之下,也令人不寒而栗。

    青書不時回頭,但見圓真一路緊隨,不由大是心焦︰“他怎地好似幽靈一般,陰魂不散?”腳下加快,半刻不到便奔出集市。

    又是一馬平川,兩人原本相差兩箭之地,驟然慢慢拉近,青書年方少年,佔了年輕的便宜;但圓真到底是功力深湛,輕身功夫極是老辣,不多用上一分力,回氣轉折,竟還勝過武當絕技梯雲縱。

    這般一追一逃,不多時又奔了三十里地,兩人距離被拉近至一箭之地。青書遠遠瞧見行人過客,馬蹄得得,竟又是一處小鎮。近來嵩山派廣收弟子,頗為壯大。上少林拜師不入者,多被嵩山派收作記名弟子,但究竟嵩山“峻極禪院”房舍有限,除卻正式弟子可居于山上,記名弟子卻是自行匯聚一起,與當地居民合居,忽忽十數年間,竟而匯成一個小鎮。

    青書向那小鎮狂奔,心中估摸著時間,他一路往東,飛奔半個多時辰,內力輪轉間竟是生出滯澀之感,他心中苦笑,適才只顧狂奔,卻忘記武當功夫要旨在“凡事但留三分余勁,方能借力使力”,此刻用足真力,卻是大違武當武學要旨,腦中不由想起和張三豐至劍冢時,張三豐的諄諄告誡︰“‘梯雲縱’的厲害之處,全在後力十足,能凌空以內力為媒,轉折自如。你內力已有一定火候,用來完全不難,只須記得丹田中始終留下三分後力即可。”

    青書雙目一亮,望著小鎮中的屋舍儼然,心中大樂。

    步子放慢,意態逍遙。不遠處的圓真定眼看見,心中暗喜︰“這小子到底功力不足,不過他的腳傷好了麼?”

    青書腳步一松,深深吸了幾口氣,丹田中又生出汩汩真氣,在奇經八脈中川流不息,精神陡旺,奔到小鎮之前,內力已然恢復六成。

    他往鎮中奔出一里地,但見小鎮中小商小販行街走巷,吆喝叫賣,高牆朱門之內,卻是“喲喲”呼喝之聲,習練的乃是嵩山派入門長拳。

    青書見身旁一個賣胭脂的小販生意寥寥,門庭慘淡,忙將那裹了枯枝的衣袍往他攤旁一塞,只余一片衣角在外,塞了一錠銀子給那小販,說道︰“你什麼也別說,當什麼也沒發生過。只管做你的生意。

    說完這句,便听得悠悠佛號傳來︰“阿彌陀佛,宋居士蒞臨少林,原該好生休息幾日,讓貧僧等也盡盡地主之誼,何必走的如此匆忙?莫非做了何等不可見人之事麼?”

    青書但見圓真身著黑色絲衣,面貌清奇,滿是悲天憫人之色,端的好一副高僧風範,不由冷笑道︰“圓真,小爺是逼你徒弟把九陽功給背了出來,那又怎樣?”圓真面貌慈悲,長嘆一聲道︰“小徒素來心高氣傲,居士以私刑迫他,他卻是陡生邪念,故意將經文背錯。貧僧得知始末,不忍張小施主寒毒難愈之下,修此錯誤功法。若是經脈錯亂而死,卻是貧僧的不是了。”他目光銳利,早見小販攤旁的那一片衣角,本擬待出手,卻見青書神色從容,無半分害怕,不由暗自小心,只怕有陷阱在旁。

    青書听他這般說,哈哈大笑道︰“圓真啊圓真,三派九陽功源自一部九陽真經,我精修本派神功,細細推演之下,如何不知真假?可笑你出家之人,竟然口出誑語,不怕佛祖責怪麼?”

    圓真神色淡定,合十道︰“信與不信,原在施主一念之間。但人命關天,不得已之下,圓真也只能動武了。”

    青書哈哈大笑道︰“好個和尚,什麼人命關天?你出家前那點破事,我有哪個是不知道的?”

    圓真目光一凝,眼中爆出懾人精芒,盯著青書,手上聚力,少林絕技“般若掌”蓄勢待發。

    青書搖頭笑道︰“齊家鎮的劉寡婦滋味兒不錯吧?嵩山山道上剪徑的活兒,也沒少過你吧?十年前山西官道上的那起血案,三十七個人身首分家,你不會不知道吧?哈哈,好一個窮凶極惡之徒,遁入佛門,卻成了口口聲聲阿彌陀佛人命關天的高僧大德了?當真好笑之極!”他這話以丹田之氣吐出,四周小販商賈听得清清楚楚,武館之中,也多有武師走了出來,眾人圍在一處,有人滿臉不屑,也有人搖頭不信。

    圓真听得這句,手中凝起的勁力反而一松,卻听他淡淡道︰“居士這般信口雌黃,污蔑貧僧,只怕並沒有證據吧。將來死後,可是要下拔舌地獄的。”

    他眼見青書足尖微動,右肩微抬,顯有動手趨勢,心中微微冷笑︰“這小子若是先行動手,所說一切,自是不攻自破。”當下暗自運功,他目標不在青書,是以不打算下重手,只想掠了無忌過去,逼問謝遜下落。

    不料青書又忽地全身松松垮垮,吊兒郎當的笑道︰“圓真大師,少林的三位神僧,我素來十分敬仰,如何敢多言少林的不是?只是你昔年所為委實令人發指,又被在下撞破大師和令徒陳友諒翻雲覆雨,顛鸞倒鳳。唉,您說您這斷袖之癖委實太過駭人,這一路聞屁追來,教在下如何敢不逃?”

    此言一出,眾人大嘩,見青書唇紅齒白,青衫磊落,委實俊俏郎君。再看向圓真的眼神已帶了幾分怪異神色,

    即便以圓真城府之深,听得這話,也是臉色鐵青,他不料青書口舌這般刁毒,尋出這等龍陽之事來說。這小鎮中本是嵩山記名弟子,尋常練功甚勤,哪里听得這等話題,不由大生興趣,心中信了七八分,都是暗想道︰“想不到少林寺里,還有這等風流韻事。”

    圓真見圍觀眾人眼神怪異,不由冷哼一聲,內力到處,所有人耳中都是嗡嗡作響。這些人不過是嵩山記名弟子,內力淺薄,哪里禁得起他一哼,都是搖搖晃晃,幾欲摔倒,一時間都是駭的噤聲不語。

    青書一振長袖,手按長劍,氣勢陡然一變,鋒芒外顯,卻含而不露,仿佛一條毒蛇隱于密林草叢之間,蓄勢待發。

    圓真微微冷笑,雙手合十,一片淡定,周身溶溶泄泄,如淵臨峙,仿似山岳一般,宛然宗師氣派。

    兩人靜靜對峙,圍觀人數雖多,卻無一人敢發聲打破靜謐,一時間除了呼吸之聲,落針可聞。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48

第五十一章 斗武

    小鎮過道本不甚寬,圍了這許多人,頗顯擁擠。圓真和青書靜靜對峙,相隔不過三丈,氣勢淵凝如山,壓抑異常,圍觀眾人都有些吃受不住,漸漸散開。

    圓真輕輕向前跨上一步,說道︰“宋居士口舌刁毒,辱我少林,圓真縱不敢忘少林武當同氣連枝,但居士先行挑釁,卻是怨不得圓真動手了。”這話不卑不亢,頃刻間便將話題升華到少林武當兩派之上。青書見他頃刻間便冠冕堂皇的找足理由出手,當下肅聲道︰“少林派中出閣下這等不肖弟子,犯殺戒淫戒諸般大戒,委實不幸。武當宋青書雖然不才,但念在少林武當同氣連枝的份上,定要為少林清理門戶!”一振長劍,劍尖斜指,陽光映射之下,熠熠生輝。

    圓真心中一陣氣苦,這三十年來,他哪里被人這般當眾指摘冤枉過?他知愚民智術不開,多加辯解,也是無用,況且他一顆心里只有他師妹一人,被人強加上這等事,再去辯解,只會平白為師妹抹黑。圓真見青書長劍一出,整個人也仿佛出鞘利劍一般,陡然間鋒芒畢露,心道︰“難怪友諒為他所擒。此人奸猾狡詐,武功高強,又和友諒結下大梁子,須得殺了,方才不留後患。”氣凝于手,竟是欲使出生平絕技,只待青書一出手,便一舉格殺此人。

    眾人見兩人蓄勢待發,不由轟的一聲四散開來,圓真眼中殺機畢露,已做好殺人的準備,少林名聲如何,卻是不關他事了。圓真也不過是他身份的一個代號而已,隨時可棄。

    青書氣勢已達巔峰,出鞘利劍一橫,淬出一道雪亮光芒,向圓真胸口刺去,氣勢一往無前,迅捷飄忽,含納獨孤求敗劍意,端的無堅不催。

    圓真目光一亮,嘖嘖贊道︰“好劍法,好劍法。”伸出手指,一扣一彈,一道陰陰冷冷的指風彈出,正中長劍,便听得鏗的一聲,長劍被擊的偏過三分,恰恰貼著圓真右臂險之又險的擦過。

    圓真微微冷笑道︰“剛不可久,凡事但余三分後力,年輕人,老衲教你個乖,閻羅王那里,莫說老衲不厚道。”右掌倏忽擊出,無聲無息,直襲青書胸腹要害。

    卻听青書冷笑道︰“我武當絕技,豈是凡俗可以度測?”長劍不可思議的一圈一亙,劃了個半圓,後發而先至,橫亙胸前,圓真手掌便好似直直往劍鋒上踫去。

    圓真心內微驚︰“這少年劍法不定便臻至圓轉如意的境地,任他成長下去,倒是明教勁敵。”生了這般念頭,他殺機陡散,掌勢一收,左手食指點出,一道指風向青書“肩井穴”襲去。兩人相隔不過丈許,這道指力無聲無息,委實歹毒。圓真武功早已到收發由心的高妙境地,收掌出指,不過瞬間事,做起來渾然一體,毫無破綻。青書心中暗驚,閃身一挪,避開這道指風,正欲出劍,但听得“啊”的一聲慘呼,身後那個小販嘴角溢血,臉色發青,“砰”的一下仰面摔倒,顯是中了圓真指力,活不了了。

    青書心中微感內疚,心念一轉,喝道︰“圓真,你又凶性畢露,殺害無辜之人,今日須饒不得你!”

    圓真淡淡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此人雖是我殺,但也因你而死。因果糾紛,咱們多說無益,來來來,還是手底下見真章。”他見青書劍法卓爾不群,多想試探一二。圓真想利用青書對付明教,心中殺機早無,又如何會動手殺他?這番出手,一為敗之,好奪來無忌逼問謝遜下落;二為試探青書武功,看此人心機功夫到底如何,能否與明教相爭而大佔上風。

    青書冷哼一聲,卻不答話,一振長劍,又和圓真斗了起來。眾人原本被圓真來無影去無蹤的指風給嚇著,就要一哄而散,此刻見得青書這般言行,登時有幾人血性上涌,其中一人大聲道︰“少林和尚胡亂殺人,與明教何異?我嵩山派雖不是名門大派,但也知禮義廉恥。你先是追殺這位武當少俠,此為無禮;早年胡亂殺人,避禍少林,本該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此時卻又視人命如草芥,敗壞少林名譽,此為不義;少林佛門清修之地,你卻私養孌童,此為不知……”

    “廉恥”二字尚未說出,這人便呼的一聲仰面摔倒,他前兩句倒沒什麼,但後面那句“私養孌童”,卻是犯了圓真心中大忌,圓真對他師妹痴情無比,哪里容得旁人半句加貶?當即冷哼一聲,步法連轉,避過青書連環三劍殺手,一道指力彈出,這人哪里禁得起“幻陰指”這等陰毒指力?又是圓真含憤而發,哼也沒哼,便自一命嗚呼。

    圍觀眾人哄得散開,有人跳出叫道︰“這,這和尚會妖法!武當派的少俠只怕支撐不住,我們快去請鎮口劉道士來降妖伏魔!”這群人原非智識高卓之輩,一見圓真彈指間殺人,只覺不可思議,定是鬼魅手段,當即一哄而散,圓真瞥到攤旁那個小小身影似乎縮成一團,但好歹仍在,不由心下大定,出招如電,與青書相拼,卻始終不使殺手。

    青書本意在拖延時間,見圓真出手雖然凌厲,但卻並非指向他要害之處,心中不由想道︰“這和尚怎地不下殺手?莫非有甚陰謀,嗯,管他怎樣,我小心接招便是,打不過了就逃。”

    兩人翻翻滾滾,拆了八十余招,青書劍法中含了三分獨孤劍意,傲絕孤勇,一往無前,迫得圓真不住後退,但任他劍法如何精妙凌厲,如何圓轉如意,竟是近不了圓真身前三尺,不由大是駭然︰“成昆的功夫好高,難怪當年謝遜每戰必敗!”

    圓真步法轉動,隨手出招,或抓或拍,或指或拿,頃刻間換了不下七八種絕技,俱是少林傳下的秘手。圓真這數十年來修習少林九陽功,數度出入藏經閣中,擇了幾項少林絕技精研,無論見識功力,都是更上層樓,此刻信手拈來,衲衣翩翩,倒顯高人風範,他心里也是暗暗激賞︰“這少年年紀輕輕,出劍卻老辣異常,不但後勁十足,抑且氣勢澎湃。張三豐這老道士倒是好福氣,有這等人才傳承絕藝。友諒雖然聰明,比起他來,卻少了兩分資性,三分氣魄。謝遜也未必較他強了,唉。”

    青書心中納悶︰“怎地他好似陪我練功一般?”劍上功夫卻是愈使愈順,“太極十三勢”中各種“勢”不斷融入,忽而“探勢”,忽而“單推勢”,忽而“起勢”,忽而“收勢”,劍法陡然瑰麗幻奇,一柄長劍使得飛輪一般,倏忽攻進圓真身前三尺。

    圓真長笑道︰“好,好!小居士好功夫,且看貧僧這一指。”左掌飄飄忽忽拍出,封住青書來劍,伸出右手食指,內力迸發,指尖嗤嗤微響,一道陰冷罡氣射出,正是他自創絕技“幻陰指”,足可開碑裂石。

    這一指全力而發,迅捷無倫,青書躲閃不及,竟被指力削掉發髻,長發披散下來,卻不顯狼狽,仿佛魏晉狂生。

    圓真笑道︰“小居士,你非我敵手,咱們就此罷手,如何?”手中卻暗暗凝力,欲待青書放松戒備,再行擊昏他。

    他心中早有打算,將青書擊昏之後,掠走無忌,逼問謝遜下落。但卻會裝作無意留下一塊象征明教的火焰令牌,讓青書以為自己乃是明教臥底,再請六大派中幾個汝陽王的臥底煽風點火,然後引發正邪大戰。自己再回汝陽王府借兵,則覆滅明教,在此一舉,即便覆滅不了,但以青書此時武功之高,十年之後,再領袖正道,又何愁滅不了明教?

    至于火焰令牌,圓真年輕時和陽夫人情愫極深,陽夫人身為明教教主夫人,如何沒有火焰令牌?給情郎一兩塊,也是意料之中事。

    但任圓真其奸似鬼,又哪里知道,青書來自後世,他那點點破事,是有明文記載的。這一番如意算盤,注定是要落空。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51

第五十二章 追逃

    青書听他這般說,哈哈笑道︰“圓真,我偷學你少林絕技,你不惱怒麼?又敗壞你名聲,你也不想殺我泄憤?剛剛還不口口聲聲要老子去閻羅王那里報道麼?”

    圓真道貌岸然,合十道︰“施主辱我少林,貧僧適才實在太過氣憤,方致出言無禮,此刻細細想來,施主雖有過,卻不過些許小事而已。只須隨貧僧上少林領罪。方丈寬宏大量,定會饒過施主。”他這番話不過緩兵之計,只待青書一放松,便出手暗算。

    青書估摸著自清晨下山,此刻已然過了一個多時辰,料來無忌正在趕往林興遠家的路上,還想再拖片刻,當即冷笑道︰“多說無益,接招吧!”長劍一振,繞指柔劍使出,歪歪斜斜,柔柔彎彎,指向圓真喉間。

    圓真手上蓄力已足,見他劍來,側身一轉,抬手就是“般若掌”拍出,橫拍在青書劍脊之上,青書但覺一股大力沿著劍身向上涌來,手臂一震,長劍險些脫手。他身不由己倒飛數丈,心中駭然︰“這廝好深的內力。”忽見圓真欺身近來,如鬼似魅,右手探出,凌空數點,幾道指力同時射到,青書拍出幾掌,掌力指力抵消,他一借力,飛身向後縱去。卻見圓真身子一晃,足尖點了兩下,躍過十數丈距離,到那那賣胭脂的小販攤旁,一把提起他滿心以為是張無忌的那堆枯枝,頓覺手上一輕,仔細一看,卻是枯枝敗葉一堆,不由大怒,喝道︰“豎子爾敢!”

    他心念轉的極快,雖是怒火中燒,但也不失分寸,想道︰“這小子定是提前將那張無忌給藏了起來。但他怎地知道我要找的是張無忌而不是他?不對,不對,定是兵分兩路,我恰選其一罷了。”

    圓真定了定心神,合十道︰“小居士既然不願隨貧僧回寺領罪,那貧僧便告退了。定將此事原原本本稟告方丈。”心里卻道︰“我這便回少林,令友諒驅使親信武僧下山尋找,張無忌一個小小孩童,倒不信找不著他了!”

    他不欲和青書多耗時間,說了兩句場面話,便欲告辭。青書見他忽地告退,不由大是疑惑,無忌腳程不快,料來此時不過剛剛下山,圓真若是一人,找到無忌的機率倒也不大,但若圓真蠱惑空聞使人尋找,那就不得了了。

    青書腦中轉念,越想越覺不妙,當即喝道︰“圓真,回來!勝負未分,你便想走麼!”

    圓真淡淡道︰“居士非我敵手,還是退去吧!”腳下加快,不多時便出了小鎮。青書一路追趕,兩人相隔卻越來越遠。他心中大急,愈發篤定圓真回去是為了無忌,當即喝道︰“成昆!謝遜和屠龍刀的下落,我也知道!”

    圓真听得這話,步子一頓,猛地回頭,鷹隼一般的目光掃過青書,殺機凜然,凶悍猛厲。

    青書也是步子一頓,叉腰笑道︰“成昆!你以為小爺不知你的身份麼?你那個好徒弟貪生怕死,嚇他兩下,他就把什麼都告訴我啦!我這就去傳遍江湖,說你陰謀覆滅明教,挑撥正道與之爭斗,以求一己之私欲!”他信口胡諏,這話說的狠毒,誠心要成昆陳友諒師徒反目。他也不知成昆到底有無將真實身份告訴陳友諒,但蒙上一蒙,若是一語中的,讓這師徒倆自相殘殺,那也是極好的。

    圓真緩緩道︰“我那徒兒忒不爭氣,換了謝遜,他是斷然不會泄露我身份的。”青書听得這話,心內大定,知他不會去追無忌,當即肅聲道︰“成昆,你奸殺徒媳,殺害愛徒一家,所作所為,當真令人發指。又騙得空見神僧為你受謝遜十三拳,飲恨而亡。你心里便無半分愧疚麼?”

    圓真沉默半晌,低頭道︰“謝遜…自從他成為明教金毛獅王起,我便不把他當徒兒了,愧不愧疚,都無從說起。而師傅…不錯,累得師傅死去,此乃我平生第二件愧疚之事。”他身份一被拆穿,便也不自稱“貧僧”,而換成“我”了。

    青書見他神情,端的是一片懺悔模樣,不由冷笑道︰“第二件?哈哈,莫非還有第一件麼?”圓真霍地抬頭,神色猙獰,嘿嘿冷笑道︰“不錯,還有第一件?宋青書,你想知道麼?哈哈,那便去地府問閻羅王吧!今天,宋青書,我誓殺汝!”腳下一動,輕功全力展開,頃刻間往回奔來。

    青書見圓真神色獰惡,便知他殺機大動,不殺自己誓不罷休,見他奔來,心中微慌,但隨即鎮定下來,暗道︰“我打不過他,還不能逃到武當山去麼?太師傅修為震古爍今,正要成昆自投羅網!”身法展開,也是疾速狂奔,但丹田中卻留了三分力。

    兩人一追一逃,青書這次卻是不走小鎮,往周邊密林中逃去。他心中估算著武當山方向,在密林中施展梯雲縱,縱高俯低,轉折如意,便如靈猿附體一般,在高樹低叢中如履平地,圓真輕功勝在幻奇,雖是內功深厚,但在此地勢,卻一時之間追不上青書。

    青書丹田中始終留了三分力,卻是愈跑愈順,忍不住縱聲長嘯,凌空四轉,縱到一棵大樹之上,四野一望,又忽地縱出老遠,圓真輕功幻魅詭奇,在平地小室之內尚能一逞長處,但這般高來高去,卻委實非他所長。

    青書見圓真越拉越遠,心中暗喜,疾跑半晌,回頭一望,已不見圓真蹤影,當即縱下樹來,便要施展輕功,向武當山趕去。

    忽覺有異,青書忍不住抬頭一望,卻是圓真不知道何時,已到他頭頂,呼地一掌向下拍來,無儔勁氣凌空下壓。青書翻掌一擋,二人掌力相交,圓真嘿地冷笑,掌力急催,陡佔上風,陰陽相克,“純陽無極功”竟是倏然甭解。青書悶哼一聲,落回地面,雙腳深深插入泥土,他應變極快,太極十三勢中“下勢”運起,竟是一個鐵板橋彎下腰來,雙腿一挑,頓時泥屑紛飛,直襲圓真雙目,圓真伸掌一擋,青書卻是又如魚一般竄出,往武當山方向奔去。

    青書心中暗罵︰“這賊禿忒也難纏,怎麼甩都甩不掉!”他卻不知圓真火眼金楮的本事,他這身行頭若在,以圓真眼珠之毒,輕功之強,是永遠跟不丟的。

    武當山在嵩山西南方,青書途中幾番和圓真交手,都是一觸即退,奔向武當山。他武功雖是遠不如圓真,但若只是抵擋和逃跑,圓真倒還真奈何不得他。

    但如此這般幾次,圓真也漸漸明白過來,青書是往武當山趕去,自己若一路追去,不啻自投羅網。

    圓真看穿青書心思,不由嘿然冷笑,每每交手之後,青書往西南遁去,他必搶先一步,趕在西南方向阻截于他。

    這一追一逃,竟是一日夜不曾停歇,武當派內功最重回氣,青書丹田中始終留了余力,是以內力損耗並不甚大,而圓真則是天賦異稟,內力深厚,真氣運轉間偶有滯澀,便放慢速度,遠遠跟著青書。青書幾番加力,都未曾甩掉圓真,反而被他追上幾次,兩人連番交手,卻是不同于嵩山山腳小鎮中那般手下留情,而是真真正正的生死相博。圓真手段之強之辣,絕對勝過青書所遇任何敵手。楊逍雖然功力深湛,經驗老到,但與青書打斗時畢竟輕敵,未使全力,加之不是生死相博,不下辣手,凶險之處,卻是不及圓真多矣。

    好在青書不計勝敗榮辱,絕不硬擋硬打,一沾即走,一路迭經險峰,強渡漢水,本欲西南而行,卻被圓真阻截的一路向西,最後竟是不知通往何處,只是一味狂奔逃走。

    幸喜他習得“太極十三勢”,體用之道漸趨完善,攀山時使“起勢”躍起,“探勢”扣岩,“擔勢”攀爬,“收勢”縱出,翩然若飛,入漢水時使“下勢”入水,“單推勢”分開水勢,“撲勢”撲騰游水,“抱球勢”卸開水中生物,好似一條游魚,穿岩洞石,無所不至。圓真幾度將他逼入險境,青書卻總能絕處逢生,自“太極十三勢”中生出種種變化,脫身逃命。

    第六日清晨,兩人這一追一逃,又到了一處清幽深山之內。

    青書專挑樹木茂盛之處逃縱,一路攀山越嶺,竟是狂奔出一千余里,要知攀山入水不同于一馬平川,一日之內翻過一座山頭,也可能不過數十里地。

    五天之內,兩人竟是都不眠不休,好在兩人內功俱都達至龍虎交匯之境,吞津服氣,倒也不甚饑餓。

    兩人俱是心志堅毅之輩,一個要逃回武當以求師門庇護,一個卻是要不殺其人誓不罷休。兩人數日之間交手不下百余次,圓真出手凌厲無方,“幻陰指”無聲無息,陰毒之極,初時青書防他陰寒指力,只能過個十數招便脫身逃走,後來竟是能過個四五十招,雖是身上掛彩,但也一劍劃破圓真右臂。

    交手愈多,青書愈覺納悶︰“這廝修煉的明明是‘少林九陽功’,掌力也是剛猛陽盛,怎地待得驅使‘幻陰指’時,卻是極陰極寒一路?”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52

第五十三章 玉蜂

    兩人追追逃逃,又過了三日,期間交手無數,圓真初時掌力尚趨剛猛凌厲,後來不知怎地,或是被他悟通何等道理,竟能涵陰陽二勁于一掌,往往極為剛猛的招數使出,含納的竟是陰柔勁力。又或是一掌擊出,陰勁陽勁重重疊疊,如浪潮一般涌來,令人防不勝防。

    好在“太極十三勢”幾乎無物不包,如滄海能納萬物,“卸勢”“造勢”手段天下無雙,圓真雖是攻勢詭奇猛烈,但青書一沾即退,也奈何不得他。

    樹木倒橫,斷草紛飛,青書和圓真拳來腳往,驟然身形一錯,陰陽二勁相交,拳風倏爾崩散。青書聳身後退,眼前人影忽地一閃。卻是圓真如鬼如魅,猝然逼近。青書順“下勢”運肘橫擊,卻被圓真一掌挑中肘尖。青書但覺兩股勁力奔騰涌來,一熱一寒,他渾身陡震,五髒如焚,護體真氣幾欲潰散,但究竟應變極快,遂借圓真一挑之力,翻身後掠,拔足飛奔。

    圓真冷笑道︰“又逃麼?張三豐教你的?”話語聲中,風聲逼近,青書如芒在背,足下卻不敢稍停。

    這七八日下來,青書身上一襲青衫滿是污漬,被劃破多處,人亦消瘦多多,然而脂肉減少,筋骨卻日益精強,恍若脫胎換骨一般。幾日間連連生死搏殺,張三豐日常教誨一字一句涌現出來,邊逃邊悟,武學修為不知不覺中又進了一層。

    他丹田中始終留下三分余力,無論經歷何等絕境也未曾用盡後力。這一番逃亡,青書精神不但未曾衰減,反而益發健旺,因為身處至險至威,面對的又是從所未有之強敵,氣質也生出了極大變化,淡淡書生氣之外,神氣日益內斂,目光有如虎豹鷹隼,動如脫兔,靜如處子,動靜之間深得武當一派秘要,松靜挺拔,然已有一流高手風範。

    這兩人翻翻滾滾,斗了八十余招,圓真早年號稱“混元霹靂手”,掌力絕強,如雷霆霹靂,確是不假,青書和他對掌多日,對此已然深知。但第五日起,圓真掌力強則強矣,一掌轟出,竟然勁力駁雜,一冷一熱,陰陽交雜,委實令人防不勝防,青書登時吃了個大虧,但究竟還是借“太極十三勢”生出變化,逃脫。

    圓真或掌或指,間次交替,指力無聲無息,道道涌出,青書漸覺抵擋不住,虛晃一槍,掉頭便逃。

    一路攀上險峰,青書“太極十三勢”愈發純熟,攀岩入水,速度之快,還勝過圓真許多。圓真緊隨其後,不時掰下石塊,運力彈出。那石子被圓真使特殊手法運內力一激,迅猛絕倫,勢道極是沉重,雖不及楊逍“彈指神通”神妙莫測,但也厲害非常,青書連連躲避,終是被一顆石子打中肩頭。他痛哼一聲,“純陽無極功”自發自動,卸去來勁,腳下加快,足尖驀地一點,縱上峰頂。

    青書先一步到達峰頂,見不過百丈,心里冷笑︰“這禿驢又被要我落下一層了,***,多跳幾次崖就能甩掉他了。”袍袖一拂,手按長劍,便要縱身躍下。

    圓真看得他破破爛爛的袍袖迎風鼓起,心中如何不知青書打算?忍不住大聲罵道︰“小子!有能耐的別往下跳!”

    青書哈哈狂笑道︰“成昆老賊,有能耐的隨著老子一塊跳下去!”將腰間長劍連鞘解下,足尖一點,縱身跳下。

    ————————————————————

    青衫磊落,白衣如雪,兩個儒生並肩馳行。兩人一青一白,一老一少,青衫儒生方巾折扇,眉目英挺,雖是人至中年,卻絲毫不減風采;白袍儒生也是俊秀人物,不過十七八歲,眉宇間略有愁意,不時一聲長嘆。

    青衫儒生見他如此,微皺眉頭,驀地引吭高歌道︰“太乙近天都,連山接海隅。白雲回望合,青靄入看無。”聲音清朗,中氣十足,傳出老遠,顯然內力不弱。

    白袍儒生見他興致頗高,微微一笑,運足丹田真氣,朗朗吟道︰“分野中峰變,陰晴眾壑殊。欲投人處宿,隔水問樵夫。”聲勢之足,殊不弱于前者。

    兩人一前一後,吟的乃是唐代詩壇大宗匠王維所作的山水名篇《終南山》。王維開元二十九年曾隱于終南山,此篇大約作于斯時。是王維山水詩中的名篇。詩寫終南山的宏偉氣勢和變化萬千的韻致,表現出一種隱逸情懷。

    兩人到達一處小丘頂上,抱膝而坐,白袍儒生驀地悠悠長嘯,嘯聲清越,傳出老遠。他似是吐出心中不快,當即笑道︰“師叔,這終南山鐘天地靈秀,松柏青青,也不知幾多歲月啦!無怪乎俗語言‘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

    青衫儒生暗暗心驚,眼中精芒一閃,嘴上卻呵呵笑道︰“不錯,這松樹較咱們華山的還要挺俊些!”頓了一頓,又道︰“孩子,這般抱膝長嘯,倒是頗得名士風流!哈哈,不過三月功夫,你內力倒是進步長足。”白袍儒生淡淡笑道︰“您說笑了。”

    青衫儒生嘆道︰“也不知這三個月你到底歷經何事,唉,我收到你書信,當真嚇了半死,便趕去……”話未說完,卻忽見白袍儒生目中一片震驚之色,定定望著不遠一處峻峰之上,一個淡淡青影凌空躍下,袍袖高高鼓起,右手執一柄長劍,對著岩壁不住揮動。但見他直直墮下,每揮動一次長劍,墮勢便消減一分,運力之巧之妙,委實令人嘆為觀止。

    青衫儒生目中盡是贊嘆之色,嘆道︰“這位前輩功夫超卓,使力法門,當是我玄門一脈,當真令人佩服。我派本源自全真教郝大通郝祖師一脈,此行終南山,果然不虛。”

    卻見白袍儒生眼神飄忽,口中喃喃道︰“是他,是他!”青衫儒生疑惑道︰“怎麼?你認得這位前輩麼?”白袍儒生驀地雙手抱頭,神色痛苦,嘴中仍是不住喃喃道︰“是他!是他!”

    青衫儒生大驚道︰“孩…孩子,你沒事麼?”一手按上他肩,便欲以內力助他定下心神。不了白袍儒生橫臂一甩,倏忽一指點出,一道純陽指力涌出,正中青衫儒生右臂,雙手抱頭,狂奔而去,不多時便跑得遠了。青衫儒生忍住疼痛,也是施展輕功追去,心中只道︰“他口中說的那人是誰?不會有什麼變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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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圓真好容易攀上峰頂,卻見青書早已遁入林中,在樹木間穿梭不休,心中狂罵,但他沒有青書那等高明的卸勢造勢的手段,只得規規矩矩攀爬而下,雖是迅捷,但總不如青書筆直跳下來的快速。

    不過半刻鐘,他便下得峰來,縱上一棵大樹,橫眼一掃,便知青書已奔出兩里有余,心中暗恨,腳下加力,便向青書追去。追得兩步,忽地心中一驚︰“這地勢好生熟悉!”

    腳下不停,腦中卻在回憶何時來過此處,俄頃竟是“哎喲”一聲叫了出來︰“這里是終南山!”

    他怔忡半晌,足下卻不曾稍停,撞上一棵大樹,竟將樹干攔腰撞斷,肩膀一痛,圓真神色漸漸獰惡起來,仿佛野獸嘶吼一般低低說道︰“終南山又如何?不殺宋青書,明教難滅!”

    兩人距離漸漸被拉近,也不知奔出多遠,但覺地勢陡然開闊,說是柳暗花明也不為過,山明水秀,讓人心曠神怡。

    青書忽听得一陣嗡嗡聲響起,抬眼望去,但見蜂群雪白,如一座會飛的小山一般,壓了過來。

    青書心中大驚,方欲出劍,卻見蜂群似無攻擊他的意思,直往他身後飛去。

    卻听圓真一聲怒嚎,雙掌上下紛飛,掌力如潮涌出,但究竟免不了被蜂群蜇的滿頭是包,厲嘯一聲,狼狽遁走。

    青書見這蜜蜂恍有靈性,回憶這一路向西奔走,心中一動,竟是脫口而出︰“終南山下,活死人墓!”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52

第五十四章 淵源

    話方出口,一個嬌脆聲音恍如在耳邊響起︰“嘻嘻,你是誰啊?怎麼知道這是活死人墓主人養的玉蜂?”

    青書听得這聲飄飄渺渺,不知何處傳來,卻是清清楚楚響在耳邊,心中暗贊︰“這姑娘內力不弱,是那楊姑娘麼?”口中卻道︰“在下武當宋青書,不知姑娘芳蹤何在?”

    驀地只听簌簌響動,一個粉衣女子從右首一棵樹上躍下,十四五歲年紀,生得明眸皓齒,十分艷麗。

    青書眼前一亮,拱手施禮道︰“小可見過姑娘。”

    那少女嘻嘻笑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怎知道這是活死人墓主人養的玉蜂?”

    青書笑道︰“我既然知道活死人墓,自然知道‘終南山下,活死人墓,神雕俠侶,絕跡江湖了’。姑娘,你也沒回答在下的問題呢。”

    那少女“咦”的一聲,歪著頭說道︰“你也知道神雕俠侶的事跡麼?我古墓派遁跡江湖六十余年,看你不過十幾歲模樣,怎知道這許多?”臉色一寒,喝道︰“莫不是有意用計設套,快說,有甚企圖?”

    青書忙擺手道︰“神雕大俠當年威震江湖,現在雖是戰火滔天,烽煙四起,但他威名素著,自然有事跡流傳下來。尤為出名的一段,就是他和古墓派掌門小龍女姑娘的生死戀情。”

    那少女心道︰“小姐說世人多只知神雕俠侶武功高強,冠絕當世,卻少言及他們仍是一對神仙眷侶,這人這麼說,倒不是假的了。”神色一緩,點點頭道︰“不錯,楊祖師當年擊斃蒙古大汗,再得五絕一席。功夫絕強,自是江湖皆知了。楊龍兩位祖師雖然結為連理,之前卻是師徒,不顧凡俗眼光,大真大痴,委實可敬可佩。嗯,宋青書是吧?你是武當派的麼?”

    青書听她說話說的老氣橫秋,忍不住暗自好笑,口中卻答道︰“在下正是武當派三代弟子,太師傅多與在下提起貴派楊祖師昔年恩情,說是‘傳授之德,終生不忘。’”他這話說的巧妙,恍如武當古墓兩派淵源甚深。兩人關系一下就被拉得近了些許,少女心下大悅,淺淺笑道︰“你太師傅就是現在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張三豐麼?听冰姐姐說他前兩個月才過完百歲大壽呢,很熱鬧吧?”

    畢竟少女心性,不多時便和青書聊開了,天南地北,鬼怪狐媚,多有談至。不知不覺竟是晃過一個時辰,青書又說完一個聊齋故事,少女似乎意猶未盡,以手支頤,深深吐出一口氣。

    青書從話語言談之中,便知這少女涉世不深,全然不知人心險惡,驀地問道︰“姑娘,咱們說了這麼久的話。在下可還不知你姓名呢。”談了這許久話,他心知這女孩定不是楊龍後人。她口口聲聲說的是楊祖師,龍祖師,而不是喚長輩的口氣。

    少女听青書問話,“哎呀”一聲,笑道︰“我倒把這茬兒給忘了,小姐從小就叫我小虞,虞美人的虞哦。”

    青書笑道︰“那青書就見過小虞姑娘了。”小虞撲哧一笑,說道︰“酸里酸氣,一點都不灑脫。”又仔細打量了下青書,見他衣裳破爛,長發披肩,卻掩不住英華之氣;年紀雖小,卻隱然有名士風範。又掩嘴笑道︰“瞧你這一身髒的,怎麼弄成這樣?”

    青書嘆道︰“被那和尚追殺了七八日,好容易逃到這里,讓姑娘見笑啦!”小虞哼道︰“那人不是成昆麼?他干嘛追殺你?”

    青書一驚,只覺不可思議,脫口道︰“你知…他是成昆?”小虞奇道︰“什麼你知我知的,他就是三十年前大有名頭的‘混元霹靂手’成昆,諒你年紀輕輕,也不知道他名頭。”青書問道︰“你又怎麼知道?”

    少女不屑道︰“五年前老主人過世的時候,這家伙來過一趟古墓,被小姐趕跑,我那時便已服侍小姐,又怎麼不知道?這人卑鄙無恥,他要追殺你,我自然要趕跑他。”

    青書只覺不可思議,忍不住問道︰“你家小姐…是這古墓主人麼?成昆又為什麼要來古墓?五年前你家小姐多大,武功很高麼?竟能趕走他?還有,你怎知道成昆卑鄙無恥了?”他心中疑問委實太多,連珠炮般一口氣問出。

    小虞捂住耳朵,見他不語,方才吐出一口氣,瞪他一眼道︰“問完了麼?真是,你這人不問則已,一問驚人。好吧好吧,嘻嘻,我一一回答就是啦,我家小姐自然是這古墓主人;五年前成昆來古墓,是來祭拜老主人的;五年前小姐十二歲,武功應該挺強了,但還不是成昆對手;是借了機關之力才將成昆趕走的;成昆卑鄙無恥,用陰毒指力暗算小姐,小姐養了三月的傷才好。”

    青書只覺腦中紛亂如麻,理了理思緒,他開口道︰“小虞姑娘,成昆以前和古墓的老主人是熟人麼?”

    小虞搖搖頭道︰“這個我不知道,我們都是六七歲的時候被老主人收養到古墓的,從來都不知道成昆,只是五年前見過一次,小姐也被重傷。關于成昆,我們也問過小姐很多次,但小姐就是不說,有一次問得狠了,小姐竟是破天荒的大發雷霆,之後我們就再不敢問了。”

    青書半晌無語,俄爾又問道︰“小虞姑娘,我能入古墓去拜見你家小姐麼?”

    小虞驀地神色警惕,盯著青書看了半晌,問道︰“你要見小姐作甚?”青書嘆道︰“在下行走江湖,從野史秘聞之中刨出神雕俠侶事跡,早已深深慕之。此刻古墓傳人猶在,十二歲擔起眾人,至今五年,青書慕其風采,直欲親見一面,方才如願。”

    小虞“呸”了一聲,笑罵道︰“你這人,又酸溜溜了。哎,小姐不允外人入墓,你若是有心,便先在此處等候半日,待我去通報小姐,小姐若允,我也無話可說啦。”

    青書點點頭道︰“如此也好,只是成昆不定回來找我,那我就只能逃啦。”

    小虞皺眉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這樣吧,你隨我來,那處地方成昆鐵定不知道。”青書奇道︰“什麼地方?”

    小虞嘻嘻笑道︰“不能告訴你,你只須呆在那里乖乖的別動,兩個時辰之後,待得小姐同意了,我自然帶你進古墓。”

    青書又是奇道︰“你怎知道你家小姐定會答應讓我進去?”小虞嗤笑道︰“成昆要殺的人,不救進來避避風頭,豈不是讓他得逞了麼?說真的,這終南山上下,也只有活死人墓,能讓成昆望而卻步了。”

    青書叫道︰“那你帶我進去就是了!何必讓我在外頭風吹日曬兩個時辰?”小虞笑道︰“不行不行,小姐沒同意,是斷然不能讓你進古墓的。嘻嘻,你跟我來。”伸手拉住青書右手,身法展開,笑道︰“听小姐說武當派獨門的‘梯雲縱’輕功極為高明,不知道比我古墓派輕功怎樣?”青書被她小手一握,但覺七分綿軟,三分滑膩,極是舒適,听小虞說輕功何如,也是好勝之念大起,笑道︰“不錯,正要好好比試一番。”

    小虞步法靈動,縱躍間衣帶翩然舞起;青書卻是堂堂正正,泱泱之風。小虞握緊青書右手,原擬待青書跟不上時拉他一把,但卻始終不得機會。往往她用盡全力,以為要趕超青書時,青書三步兩步輕輕灑然跨來,又趕上小虞,始終不落後半分,但也不超過她,只這般逍遙踱步,隨著小虞並肩馳行,遠遠看去,小虞是在飛奔疾馳,而青書卻是灑然踱步,一塊一慢,卻偏偏並肩而行,當真古怪之極。

    風乍起,青書衣帶飄飄,長發亂舞,倒頗有魏晉狂生之態。

    他發髻被圓真指力射斷,一路被他追來,也來不及束起,倒也頗顯瀟灑風流。這一路追追逃逃,輕功愈發純熟,被錘煉的漸趨圓滿,豈是小虞那三兩下能比得上的?

    見小虞嘴嘟著氣鼓鼓的樣子,青書心中好笑,但更多的卻是在想,自己何時才能見到那在原書中驚鴻一現的古墓傳人呢?懷著一份憧憬,他步子似乎也輕快的多了。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53

第五十五章 入陣

    風颯颯,水潺潺,青書隨小虞一路行去,初時尚是峭壁巨岩,頗為壯闊,但繞得幾繞,轉得數轉,便忽見流泉飛瀑之勝,煙雨飄花之美,一條潺潺小溪緩緩流動。遠遠望去,小溪之上橫亙著一座小橋,小橋連接著恍如幻境般的境地,霧靄朦朧,隱隱見得亂石蒼松,參差不齊,壁壘森嚴,石塊大者仿佛小山,小者卻是玲瓏小巧。

    青書環顧此間,有飛鳥聚會,走獸竟奔,鳥啼丹桂處,鶴飲泉石旁,見有生人前來,渾不害怕,只自顧自奔走吃草,真是恍如仙境一般。前邊又是小橋流水,青書目力超卓,隱見一株大松樹下,蓋了小屋茅舍,茅舍屋頂紫藤纏繞,室前百花齊放,濃郁花香竟仿佛沁過流水,流入人心肺之中,神清氣爽。青書一見茅舍,便覺若有生氣,不由一喜,贊道︰“真是好地方,竟如仙境一樣,若能在此長居一世,也不枉此生了!”

    小虞笑道︰“你莫拍馬屁,我可不吃這一套。接下來可是要小心啦,從那處小橋起,我每走一步,你都得緊緊跟著,否則行差踏錯一步,我們可就都出不來了。”

    青書驚道︰“不會吧?姑娘這是…這是何意?”

    小虞撇撇嘴道︰“這地方小姐每隔一月才來上一次,然後到陣心小屋里修煉,過足半旬之日,便回古墓。小姐回古墓的時候是三天之前,也就是說,還有二十七天,小姐才會再來。我們走錯一步,便會陷進陣中,只有小姐才知破陣之法,我雖然知道走法,但也破不了陣。所以說,如果你踏錯一步的話,等到二十七天後小姐再來時,便會發現,陣中多了兩條餓死鬼啦!”

    青書心道︰“餓上一個月,以太師傅之能自是無礙。我雖然遠不及太師傅,但吞津服氣,勤修內功,也能勉強扛住,哪里會隨隨便便餓死?你不知我玄門妙法,倒也難怪。”口中卻道︰“小虞姑娘,我們為什麼要走入陣中?”

    小虞白他一眼道︰“這地方說白了成昆也知道,只是他不懂入陣之法,又怎麼敢擅入?你站在外頭,成昆若來了,豈不是進退兩難?”

    青書恍然道︰“噢,原來如此。讓小虞姑娘費心啦!”

    小虞嘻嘻笑道︰“別拍馬屁了,跟我走吧!”一溜小跑,上得橋來,青書但覺周遭環境陡然一變,恍如一切都在迷霧之中,仿佛伸手可及,卻始終觸之不到。再看腳下,竟是一片坑坑窪窪,凹凸不平,他一腳踩上,又覺十分平坦,不由古怪之極。卻听小虞低聲道︰“跟緊了,踏著我的步子走。”步法一轉,忽左忽右,忽前忽後。青書留了個心眼,他幾有過目不忘之能,將小虞走過步伐強記于心,不多時便過了那座小橋,

    小虞邊走邊說道︰“你小心點,這里大小石塊布置都大有玄機,五行術數,八卦九宮,無物不包,陷進去了可不得了,跟緊啦。”

    青書道︰“這是個幻陣麼?”小虞笑道︰“沒錯,這是老主人從當年的‘東邪’黃藥師的手札里覽百家陣法,獨出機杼創出的‘紅塵煉心大陣’,人心不死,則陣勢不休,厲害非常的哦。據說是十三年前想出的高妙法子,但七年前才在此處布置完成呢。”

    青書“啊”的一聲,點頭道︰“黃藥師老前輩,我可是好生仰慕,其風采氣度,堪稱當年五絕第一。”

    小虞對這陣法走勢早已熟極而流,腳下不停,嘴上不服道︰“東邪西狂,他和楊祖師齊名當世,可卻是垂垂老矣,但神雕大俠卻是風華正茂,誰高誰低,一目了然。”

    青書搖頭笑笑,不與小虞爭辯,他心中卻道︰“這兩人都是當世英杰,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而且一邪一狂,性子相投。爭論他兩人誰高誰低,這兩位九泉之下听見,只怕都得啞然失笑,然後各浮一大白。”

    小虞見佔得上風,得意洋洋,步子輕快,不多時便要走出陣中。青書踏著她步子,用心記憶,但見兩間茅舍出現在視線之中,“咦”了一聲,問道︰“怎地有兩間茅舍?還有誰同你小姐一起在這里練功麼?”

    小虞笑道︰“這里是我古墓派歷代祖師修煉之地,是楊祖師和龍祖師晚年隱居的地方,他們神仙眷侶,真是羨煞旁人呢。”說到這里,又興致勃勃的道︰“據說楊祖師和龍祖師坐化的時候,走到百花深處,並肩躺下,左手拉右手,面貌還是三十來歲年紀,頭發還是烏青烏青的,一個俊一個美,這一躺下大家還以為是睡覺呢,但三天三夜都不起來,這才有些慌了,他們的一雙兒女怕是假死,等了一月有余,再看時才知道兩位祖師確是生機已絕,已經羽化了。”說到後來,眼中滿是憧憬,竟似是絲毫不以死亡為懼。青書輕輕笑道︰“死能同穴,真的是很大的幸福呢?小虞姑娘,你一口一個羽化,要知道楊龍兩位前輩,可不是修道之人呢。”

    小虞哼道︰“你懂什麼,兩位祖師一躺一月有余,全身彌漫沁人芳香,經久不息,肉身不腐,這是神仙才有的手段,不是羽化又是什麼?”

    青書听得楊過和小龍女竟是這般死去,心道︰“也只有這般死法,方才配得上孤高傲世的神雕大俠和冰清玉潔的小龍女了。”嘴上卻笑道︰“的確是神仙手段,但年深日久的,你年紀輕輕的,又怎知道的這般清楚?”

    小虞道︰“你不也年紀輕輕的麼?還好意思說我,真是。這話是老主人親自對我們說的,楊祖師是他爺爺,羽化的時候老主人也有二十來歲了。那時候楊龍兩位祖師都年近百歲啦!也就是三十年前的事,老主人還說,都是楊龍兩位祖師年輕的時候都受過重傷奇毒,不然以他們功參造化,活過百歲,如你太師傅那般,也容易的很。”

    青書嘆道︰“神雕俠侶,曠世絕戀,其間滋味,當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兩人說的這幾句話,已然走出陣勢,青書但覺眼前豁然開朗,陽光和煦,天朗氣清,微風拂過,鳥語花香。

    兩間茅舍前的百花叢中飄來一陣陣沁人芳香,緩緩滲進肺里,當真是此地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留。

    小虞將他領到一間茅舍內,說道︰“這舍中自有水食,足堪半旬之用,你若腹中饑餓,則自可取來吃喝。半日之後,我再來此處找你。”

    青書點頭笑道︰“如此便勞煩小虞姑娘通傳了。”

    小虞呸的一聲笑罵道︰“酸里酸氣的酸書生,好好呆著吧!”身子一晃,便出了門去。

    青書尾隨而出,高聲道︰“小虞姑娘,青書在此恭送啦。”

    小虞嬌笑道︰“酸書生,你品性頗是端正,隨我入此大陣也絲毫不疑,本姑娘會為你美言幾句的!”

    青書長揖到底,緩運丹田內力,笑道︰“如此便多謝姑娘啦。”

    小虞咯咯嬌笑間,人已走的遠了,青書運足目力,定定望著陣中小虞步伐轉動,心中暗道︰“小虞姑娘,或許你是一片好意,但人心隔肚皮,我可不得不防,暗中記誦入陣出陣之法,也是無奈,萬望見諒。”

    他目力超卓,自幼又熟讀經史子集,玄門道藏,易經更是精研甚久,這“紅塵煉心大陣”雖然含納百家陣法之長,有五行八卦之妙,奇門九宮之玄,奇奧異常,但青書得見小虞步法,有易經道藏為底,窺一斑而見全豹,雖不能破陣,但也多有心得。

    青書盤膝而坐,緩緩用功,心道︰“如此便先等候一日吧,若是小虞沒來,則是她有意困我,那時再出去不遲。”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53

第五十六章 化勢

    圓真功夫卓絕,內力深湛,單以戰力而論,當世除卻寥寥數人,幾乎無人是他敵手,外加他計謀又富,智識超凡,這一路追殺青書,可算是全力而搏,用盡機巧心思。但究竟青書名門高第,智略也是不凡,又有張三豐手把手相授絕技,又得“太極十三勢”法意,體用之道,動靜之理,了然于心,雖是打不過他,但到底逃亡千里,給他逃出生天。

    此刻青書盤膝而坐,卻是在體味這一路的生死相搏,武當的各種武學漸漸在“太極十三勢”導引之下,不斷融合。青書腦中驀地生出一個念頭︰“太師傅是真真正正的大宗師,古往今來,能比得上太師傅的,也不過寥寥幾人。達摩的東傳武學縱然精妙,但也未必及得上太師傅即將創制成功的太極拳劍。”

    太古之處,光陰至此,奔流不息,而逝者如斯。天才絕世,才華橫溢者,雖不甚多,但也能有數百千余,但能為大宗師者,無論文武,皆是寥寥。

    君不見唐詩宋詞、歌賦文章千古傳頌,稱大家者幾何?又觀少林寺傳承千年,七十二門絕技多為何人所創?

    能開前人未有之先河,別出機杼,自成一體,流傳千古者,皆為大宗師。

    奇才和大師是不同的,大師好比巍峨的山脈,既無異峰凌空,亦無低窪幽谷,通體渾渾融融,無凹凸,無缺欠,雄厚壯闊;而奇才則是異峰突起,某一處可能要高過宗師,但挺拔有余,厚重不足,是以奇才可創出一門絕學大放異彩,或是將本門絕技發揚光大。然而開創武學體系,流傳千古,卻是任何奇才都做不到的。他們,都不過是曇花一現的典範。

    諸如蕭峰,楊過,黃蓉,段譽,獨孤求敗,無涯子,李秋水,天山童姥乃至于現今圓真,謝遜,張翠山等人,都是一等一的武學奇才,天資卓越,橫絕一時,但終究不可長久,不過也只是曇花一現罷了。

    楊過創下的“黯然銷魂掌”,固然別出機杼,厲害非常。但究其根源,不過在“九陰真經”“蛤蟆功”“獨孤重劍”等多門絕藝基礎之上,再獨以霸道內力取勝,更進一步而已。

    而獨孤求敗的“獨孤九劍”精妙絕倫,無物不破,但無築基武功,不成體系,且要求太高,非資質悟性俱臻上乘者不能學。

    至于無涯子、李秋水兩人要創一門無物不包的絕世神功,也不過說說而已,終不能成。

    換言文壇,又何嘗不是如此?幾百年來,浩浩然數十萬人,唯唐宋八大家獨領風騷,何也?各獨樹一幟,開創先河,能稱宗師也!

    其實天下各行各業,又何嘗不是如此?紛紛擾擾,熙熙攘攘,不過皆為生計,佛說眾生皆苦,其實並非沒有道理。便是達到大宗師的境地,也免不了被七情纏上,不能脫身。

    “武學一道,真正能稱大宗師者,從古至今,太師傅算一個,達摩祖師算一個,其他的,卻仿佛都淹沒在漫漫時間長河里啦!”青書周身真氣鼓蕩,如是想道。

    青書心中又想道︰“天資橫溢,優缺點並存,是奇才的最大特征,奇才本來就是一種缺欠,有優有缺,方能異峰突起。”想想又自嘲道︰“或許我也只能勉強做奇才,而做不了太師傅那樣繼往開來、圓融無缺的大宗師吧!”

    他腦中想了這許多,但“純陽無極功”仍是自發自動,在體內自行運轉,真氣愈積愈厚,緩緩散入五髒六腑,奇經八脈之中,滋養營潤。

    約過了一柱香光景,青書漸覺一股熱流自丹田中生出,沛沛然、暖融融,極是舒坦受用,他心中淡定,秉沖虛傲岸氣機,將這股暖流向上導引。他內力本厚,經成昆一路,內息流轉之際,自是更加的圓轉如意。時辰不久,真氣已漸漸遍布周身,到得後來,這件破爛的青衫被內氣激蕩,竟向外鼓脹開來。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青書已將此股熱流在體內轉了數遭,只覺得四肢百骸無一處不順暢,無一處不坦蕩,身子輕飄飄全不著力,仿佛凌虛浮在空中,施展“六穴返魂”所損耗的內力竟是恢復如初,還隱隱有那麼一絲精進。

    他心道︰“這就是太師傅說的‘純陽無極功’的‘太虛無極’的境地麼?”這“太虛無極”之境,已是“純陽無極功”極為高深的境界,再往上便是圓滿之境,純陽無極功功行圓滿,武當上下,也唯有張三豐一人有此修為。

    “太虛無極”沖淡平和,以“無為”固根本,正如道家所言的“懷抱金丹”一般,入神坐照,內力極為鞏固,穩如山岳,巋然不動。唯有如此這般,方能修至“淵博似海”的圓滿境地。

    張三豐一身內力穩固如山,淵博似海,抑且精純之極,著實已臻不可思議的境地。他三十六歲內力大成之後,日日錘煉,至此時百歲,已然六十四年。便是這一甲子的錘煉,外加通讀道藏,時常縱橫山水,抱膝長嘯,動靜體悟之間,漸漸悟出的“純陽無極功”,又豈是泛泛?

    但究竟如何,張三豐最先修習的,仍是那三四成的九陽功和玄門煉氣之法結合而成的“武當九陽功”。“純陽無極功”雖是武當派立派之基,積累真氣也有非常手段,但到底根本重在錘煉,青書根骨資質悟性都是第一流的人才,修煉武當築基內功已將內力積累到一個極為渾厚的地步,再而精修“純陽無極功”,有菩斯曲蛇膽激發真氣,乃至“龍入大海”,再至“太虛無極”,竟成張三豐二十四歲時方竟之功,足足早了他太師傅十年,精純程度上,因有“純陽無極功”易筋鍛骨,也遠遠勝之。

    此刻他內力修為更上層樓,內力在量上雖未增長多少,但于質而言,卻是一個大飛躍。這境界一到,青書腦子里自然而然的掠過各式各樣的奇招妙式,一招一式連綿不斷,餃接起來,渾然天成,毫無破綻。

    他驀地長嘯一聲,衣袍一鼓一脹,縱起身來,雙拳倒擊,提膝壓腿,一式“倒騎龍”打出,先從一套武當長拳開始。而後循序漸進,打完長拳,出招漸漸如帶泥沙,掌若雲霞漫漫,正是一套武當綿掌,而後又听呼呼風響,青書掌勢一變,由柔轉剛,渾然和諧,竟是武當高深內家拳掌“震天鐵掌”,這兩門掌法雖都是內家,但卻截然不同,但青書交替間卻渾無滯澀,顯然已經融會貫通。他越打越快,胸口熱流越來越暖,忍不住又是長嘯出聲,悠悠如龍,在整個幻陣中不住盤旋。

    青書出招越來越快,也漸漸不成章法,開始還涇渭分明,看得出這一路是“綿掌”,這一路是“長拳”,到得後來,竟是東一招西一式,只見武當派精妙招式不斷在他手中現出,“震天鐵掌”“倚天屠龍功”“綿掌”“虎爪手”“大行神掌”交次使出,左一招右一招,青書長發狂舞,驀地哈哈大笑,鏗的一聲長劍出鞘,淬出一道雪亮精芒,忽快忽慢,“繞指柔劍”“神門十三劍”“柔雲劍術”等等都一一使出,使到後來,他東削一劍,西刺一劍,似已不為招式,不成章法,但仔細看之,卻恍如畫圓一般,劈削撩刺,俱都凌厲絕倫,卻鋒芒內斂,竟而圓潤無缺,仿佛間似窺太極劍意。

    好似半空中驀地響過一道霹靂,青書驀地高高縱起,劍出雷霆,竟帶了一股孤勇之氣從半空中迅猛刺下,長劍插入徒弟,竟然直沒至柄。

    卻听他朗聲大笑道︰“原來‘化勢’是這般由來!”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54

第五十七章 茅舍

    一寸一寸將長劍拔出,收回鞘中。青書恍如撥雲見日,他習練“太極十三勢”已有兩月之久,唯“雲勢”“化勢”“雙推勢”拿捏不住,稍有不慎便有反噬之噩,所以即便圓真千里追殺,他也未曾用過這三種“勢”。

    倒是其余十種“勢”,在攀險峰,泅漢水之時漸漸融會貫通,腦中對那“化勢”已是多有感悟。武當功夫獨闢蹊徑,雖然太極拳劍尚未出世,但已然自成體系,這“化勢”之妙,便在于將這一體系的武功融而為一,拳腳刀劍,化成一爐。

    應用到實戰之中,威力之大,可想而知。可設想出手是這類剛猛為主“震天鐵掌”,下一招卻化作柔勁紛流的“武當綿掌”,在下一招卻化作飄逸挺秀的“倚天屠龍功”,端的令人防不勝防。

    但這也不過是小道,須知武當功夫,要旨是“借力打力”,但秉沖虛傲岸之機,“行雲流水”四字,也須得做足功夫。這“化勢”便好似一個大熔爐,將所有功夫一鍋煮了,不時多加些“調料”進去,待得火候足了,便能炖一鍋美味絕倫的武學大餐出來。

    “只不知‘雲勢’‘雙推勢’又有何奧妙?”青書心中如是想道,卻是緩緩踱步,仔仔細細的打量起這“紅塵煉心大陣”來。

    但見紫藤繞舍,清新自然;百花叢中,花香芬芳;蔭及兩間茅舍的那株大松樹足有四人合抱粗,郁郁蒼蒼,松香混著花的芬芳,沁人心脾。此地鐘神秀,何人幸有間?

    四下望去,但見百花叢外,拱茅舍之邊,有亂石橫亙,奇木間栽,迷霧之中,顯得歪歪斜斜,奇奇怪怪。細看間仿佛九宮八卦,但卻多有相異,青書心里只道︰“適才只在陣中觀望小虞步法,略有所悟,但此刻出陣一看,卻又如霧里看花了。這大陣號稱集百家之長,只怕真有些玄機。”

    回到茅舍,見除卻角落放置的水糧之外,尚有一張桌一只椅一張床一只壺一張琴一只杯,不由笑道︰“歐陽修號稱六一居士,不知這古墓主人號稱‘六一’什麼?”

    袍袖一振,灑然坐下,將那張琴橫亙膝上,悠悠撥動兩下,鏗然音響,青書贊道︰“好琴,好琴。”宋遠橋在他五歲時教他彈琴,至今已近十年。張三豐、張松溪等人更是愛琴之人,青書十歲同張三豐一起閉關,也不知談了多少琴韻秋雨之事,于琴之一道頗有感悟,是以此刻琴一上手,便能轉指撥弦,聲如流水。

    祖師好樂,武當派上上下下也收集了不少琴瑟錚鼓,但無論哪一張琴,都及不上今日茅舍之中的這一張。

    青書微闔雙目,頭頸略斜,鏗鏗鏗三聲驟然彈起,清冷孤高的曲調陡然揚上,先是孤傲清高,似乎不近人情,再而悱惻動人,糾結不休,有千種風情,萬般婀娜,淅淅如細雨淋灕,幽幽若空谷泉鳴。忽地,琴音陡然拔起,猶如千軍萬馬齊齊踏下,大河上下滔滔不休。鏗然一響,韻調微歇。

    他驀地住手不彈,苦笑道︰“再彈下去,弄壞佳人妙琴,豈非不美?”起身站起,想道︰“不知另一間房內,又有何等物事?”

    走出茅舍,見太陽微斜,屈指一算,笑道︰“大致兩個時辰過去了,不知何時才能見到那位古墓傳人。”

    推開另一間茅舍的木門,走了進去,但見陳設幾乎與第一間相同,只是房梁間懸了一根繩,右首多了一座書架,書架上放滿書籍。

    青書微感驚奇,便欲伸手去取一兩本來看看。手方伸出,又縮了回來,心道︰“我此時取書觀看,雖是無意,但倘若翻閱的是古墓傳下的秘籍,那與盜賊何異?若讓那楊姑娘誤會我貪圖她何等物事,倒平白讓人看輕了。”

    青書伸手輕撫那根繩,驀地縱身一躍,半空中側身橫臥,躺在那繩子上,忽覺全身一虛,便要跌落下來,好在他武功已然甚高,雙指一勾,勾住繩子,借力一躍,好歹平平穩穩的落了下來。

    他苦笑道︰“這功夫還真的只有小龍女一脈會麼?”

    做到心無雜念,古井不波的境地,方能橫臥繩上,古墓派內功獨闢蹊徑,性陰定神,小龍女自幼生長在古墓中,無欲無求,自然能做到。“純陽無極功”雖同樣寧心定神,但青書卻做不到無欲無求的境地,換了張三豐這等大宗師來,依其氣度胸襟,無物不包,或許能成。

    休要小看這區區一根繩索,天下之大,能橫臥其上而不落者,委實寥寥無幾,屈指可數。

    兩間茅舍並不大,隔著窗便能看見另一間的室內,舉頭低頭,俯仰之間,都是松香淡雅,雖是處于凶陣之中,但松樹上鳥兒鳴叫,松鼠跳躍;百花叢中,蝶來蜂往,一片生機勃勃,倍顯和諧。

    在屋中坐了半晌,忽覺百無聊賴,只又走出茅舍,到百花叢中,盤膝坐下,想道︰“我‘純陽無極功’已至‘太虛無極’之境,也有了八分火候,照太師傅所言,當是時候修煉‘武當九陽功’了。”

    當即緩緩閉目,腦中默想“武當九陽功”運氣搬運之法,丹田中真氣綿綿泊泊,緩緩運行開來,游走于奇經八脈之間。

    這“武當九陽功”乃是張三豐年輕時威震江湖的內功,三十六歲時至于大成,那時他掌力絕強,天下無雙無對,江湖上幾乎無人能與之對掌,由此可見,這“武當九陽功”單以威力而論,可謂天下第一。

    “武當九陽功”重在修煉丹田中“氤氳紫氣”,積累內力之速,修出內力之渾厚,當為天下之冠。待得紫氣大成,漫如雲霞之時,以之催動掌力,便有如長江大河,一浪高過一浪,讓人擋無可擋,避無可避。

    武當七俠中,宋遠橋、俞蓮舟、張松溪、張翠山、殷梨亭先練的都是“純陽無極功”,而俞岱岩和莫聲谷先修習的卻是“武當九陽功”。

    其中宋遠橋俞蓮舟功力最高,張松溪緊隨其後,皆因兩門內功交替修煉,能有事半功倍之效,只是宋、俞、張三人“純陽無極功”尚未修習到“太虛無極”的境地便開始修煉“武當九陽功”,根基未免不穩,以後能否脫出這桎梏,就得看他們自己了。

    也是張三豐晚年方才臻至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漸漸完善了武當武學體系,但那時俞岱岩殘廢,張翠山失蹤,這三個徒弟又陷入武學桎梏之中,內力進境雖快,修為卻是難漲。張三豐忍不住喟然長嘆,好在殷梨亭、莫聲谷二人年紀尚輕,只單修一門內功,張三豐便鄭重其事的告訴他們,讓殷梨亭將“純陽無極功”練至六七分火候再行修習武當九陽功,讓莫聲谷專修“武當九陽功”至大成之後,再以“純陽無極功”錘煉內力。

    但張三豐究竟忍不住長嘆,武當後繼乏人,當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唯有閉關精研出一門不世絕學,讓宋遠橋、俞蓮舟和張松溪三人習得能得脫桎梏,跳出***,傳承武當絕技,從而流傳後世,方乃大善。

    也是宋青書生得逢時,學武之時武當武學體系已成。拋卻他自身的根骨精奇、悟性不凡不說,他修煉“純陽無極功”時,不過一年前事,卻能練至這等境界,和奇遇機緣固然分不開,但究竟在于他將武當築基內功練得精深無比,修煉起“純陽無極功”來事半功倍,又有張三豐親自指點,修煉起來如何不快?

    如此一來,張三豐見武當後繼有人,又仿佛看見希望一般,便鄭重其事的告訴青書,要他將“純陽無極功”練至“太虛無極”的境界,再修煉“武當九陽功”。其實以青書內力之純,早可修煉“武當九陽功”,至如今方練習,實是張三豐諄諄告誡之功。

    青書緩緩行功,搬運了幾個周天,“武當九陽功”凝成的“氤氳紫氣”漸漸匯在一處,緩緩往天靈涌上,他白玉一般的臉上紫氣一閃,大喝一聲,百川匯海,在頭頂百會穴處匯集不到一刻,便帶著無與倫比的勢道直沖而下,全身僅剩的一條未通的督脈頃刻之間便被打通,他忍不住又發出一聲長嘯,丹田之氣緩緩吐出,周身毛孔無一不暢,仿佛被無形之力沖擊,他身遭數株花草一片狼藉。

    自此,武當一派,除卻張三豐、宋遠橋、俞蓮舟、張松溪和張翠山五人,又多了一個打通任督二脈的高手!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54

第五十八章 入墓

    忽听得一聲清澈到讓人心疼的聲音悠悠嘆息︰“宋公子神通精進,委實可喜可賀。”

    青書悚然而驚,回頭望去,但見陣中緩緩走出一個黃衫女子,約摸十六七歲,肌膚白膩,明眸皓齒,神色淡定,飄然若仙,陡然間讓人有驚艷之感。

    但青書卻是震撼之情遠遠超出驚艷之感。

    要知青書內力深湛,耳聰目明,便是成昆也休想瞞過他耳目。想當初在朱家密道之中,以韋一笑輕功絕世,都險些被他發現。但這女子出現的無聲無息,毫無征兆,他修煉玄功到緊要關頭,內力鼓漲伸縮,浩大之勢,猶勝平常,周圍風吹草動,便是一只蚊子飛過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但卻愣是沒有听到見到這女子如何到來。

    他直身站起,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唱了個諾道︰“武當弟子宋青書見過古墓傳人。”

    那黃衫女子福了一福,算作還禮,嘴中卻道︰“貴派祖師與先祖頗有淵源,你我之間,倒也無須多禮。”

    青書見她神色始終淡淡,恍如沒有任何感情一般,不由心道︰“這姑娘學的是小龍女傳下的古墓派武功麼?”嘴上含笑,但听得黃衫女子淡淡道︰“宋公子誠摯君子,令尊威震天下,德行無人不服,蔭襲而下,倒也不同凡響。”

    青書長眉一挑,嘿然道︰“姑娘這話何意?”

    黃衫女子搖頭道︰“兩間茅舍你都進去過了,卻未動過右邊房中的書架,顯是君子風範。小女子這話誠心稱贊,宋公子卻是莫要誤會了。”

    青書奇道︰“你怎地知道我未曾動過?”

    黃衫女子淡然道︰“那書架上所陳皆是絕世秘典,天下各行各業,包羅萬有,宋公子出身名門,定然會對其中幾本大感興趣,若是翻閱書冊。此刻你就定然在房中讀書,而後不忍釋卷了。”

    青書笑道︰“姑娘這般說,倒也頗有道理。”頓了一頓,問道︰“敢問姑娘芳名?”

    那黃衫女子款款走近兩步,淡淡道︰“我姓楊…名叫…”忽地皺眉道︰“宋公子,你旅途勞頓,還是先隨我至古墓洗漱,換過衣裳之後,再行敘話吧。”原來青書七八日未曾洗澡,又時值初夏,早已一身臭汗,外加一頭亂發披肩散開,方才內力勃發之時,被內力一激,蓬了起來;這身上好綢料織出的青色綢衫也被掛壞好幾處,整個人看起來便像是一個積了年的叫花子一般,渾身散發出濃濃汗味。

    他見黃衫女子神色,鼻子一嗅便知道始末,臉色一紅,心道︰“這姑娘走近的真不是時候,還沒把名字給說出來呢!哎,倒是辛苦小虞姑娘了,聞了我這麼久的汗臭味。”他卻不知小虞放蜂養蜂,玉蜂往來百花叢中,帶百花芬芳,是以久而久之,小虞周身皆被芬芳蜜甜之味環繞,青書這汗臭味倒被密香給隔在外頭,一股腦的遮沒了。

    “如此便煩勞姑娘引路了。只是不知小虞姑娘現在何處?”

    黃衫女子覷他一眼,道︰“小虞現在古墓之中。”說完自顧自在前邊領路,出得大陣,她又點了點頭,說道︰“跟緊了。”足下一點,人便已在十丈之外,再兩點,便只見一個黃色小點了。

    青書知她想考驗自家輕功,微微一笑,也是展開身法,飛速跟上,他奔的數步,便知這古墓傳人輕功之強,還要在他之上,腳下發力,遠遠吊在黃衫女子身後,慢慢的隔了約莫一箭之地,卻是始終未曾跟丟。他心中奇怪︰“她輕功不過和成昆伯仲之間,韋一笑輕功還要勝過她不少,可怎地她靠近時,我卻毫無所知?”

    眼前景色漸趨荒涼,到了一處荒僻所在,青書便見黃衫女子驀地駐足不前,他奔到少女身前三丈,再不靠近,笑道︰“姑娘,怎地駐足不前?”

    黃衫女子道︰“我們到了。”說罷伸手一指,指向一處草叢。青書奇道︰“古墓的入口,在這里麼?不是……”似乎意識到什麼,慌忙住嘴。黃衫女子淡淡道︰“怎麼?似乎宋公子知道我古墓入口?”

    青書忙道︰“不是不是,只是古墓古墓,莫非不是一處墓地麼?”

    黃衫女子道︰“不錯,活死人墓,正是一座墳墓。只是先祖將其入口以斷龍石封死,再也進不去了。”

    青書心道︰“不是還有一條水路麼?”臉上卻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連連點頭,問道︰“是神雕大俠當年另闢的通道麼?”黃衫女子臉有怪色,說道︰“你這人輕功不好不壞,倒也十分聰明,不錯,這條…通道是先祖四十四歲時,耗時一年,以一柄玄鐵重劍生生砸出。”邊說邊走,話音剛落,兩人便到達那處出口。黃衫女子伸手撥開一叢雜草,躬身走入,青書四野一望,但見這方洞口高達八尺,寬過三尺,成長方形,周遭草木叢生,將洞口遮住,若非走近來撥開草木,肉眼難見。

    青書听黃衫女子這般說道,不由暗暗心驚,遙想當年神雕大俠楊過一柄重劍在手,是何等的威風凜凜。

    想到這里,他驀地心中一動,起了試探的心思,當即笑道︰“不知神雕大俠那柄玄鐵重劍在何處,青書想要瞻仰一番,也好從劍身上略觀當年神雕俠侶的風範。”

    黃衫女子淡淡道︰“此劍已經不在古墓了。”緩緩踱步,走入洞內,青書笑道︰“若在下沒猜錯的話,那玄鐵重劍,原為劍魔獨孤求敗之物。”

    黃衫女子步子一頓,轉頭問道︰“你怎地知道?你還知道些什麼?”臉上竟是一派茫然。

    青書見她神色陡變,仿佛失了淡定,心中猜到幾分,亦是不由好笑︰“到底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手上內勁一吐,長劍驟然出鞘三尺,他輕笑道︰“在下經年前曾謁獨孤求敗劍冢。得獨孤前輩傳下的利劍,便是這柄。”說著將長劍遞過。

    黃衫女子見他陡出長劍,先是一驚,還以為他要出招制住自己,方要抽身後退,啟動秘道機關;但又見他將長劍遞過,嘴角微斜,俊目含笑,顯然毫無敵意,不由心里一慌,面皮發燙,好在洞口雜草叢生,陽光照之不入,青書目力雖強,但也無暗中視物的功夫,見不到佳人雙頰嫣紅的俏麗模樣。

    她也顧不得青書身上汗臭還是什麼的,慌忙將長劍接過,仿佛這樣能掩飾住內心慌張,仔仔細細端詳一陣,方道︰“宋公子此劍委實凌厲絕倫,鋒芒之銳,只怕還不遜于那倚天…倚天神劍。”

    青書笑道︰“只不知這柄劍和倚天劍相比,誰更厲害了。”

    黃衫女子道︰“那就要比過才知了。”青書見她頃刻間又恢復淡淡神色,不由大感無趣,又說道︰“在下掘出此劍之後,發現青石之上有一行批語,號稱‘凌厲剛猛,無堅不摧,弱冠時持之與河朔群雄爭鋒’,當時便在想,此劍同那倚天劍或是屠龍刀交相撞擊,會有何等效果呢?”

    黃衫女子明顯又是神色一變,看了一眼青書,又恢復淡定自若,淡淡道︰“不知先祖那柄玄鐵重劍的批語,又是什麼?”

    青書笑道︰“這玄鐵重劍,乃是獨孤求敗劍冢中第三柄劍,批語乃是‘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四十歲前持之橫行天下’,想必楊大俠應該同後人說起過。”

    黃衫女子點點頭道︰“不錯,爹爹的確提起過‘重劍無鋒,大巧不工’這八個字。”

    青書見無論問這黃衫女子什麼,她都只是答完了事,而設套讓她來問,自己答完之後,這女子卻只是附和,並不多話。端的宛如冰塊,冷冰冰,淡淡然,對萬事萬物都不感興趣一般。

    若換了小虞或是其他女子,听了青書說“這玄鐵重劍,乃是獨孤求敗劍冢之中第三柄劍”,一定會問︰“那第二柄劍和第四柄劍,都是什麼呀?”可這黃衫女子仿佛當年小龍女,無欲無求,清冷孤高,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青書沒有楊過那般搞怪的本事,卻是休想逗佳人一笑了。

    兩人一時之間都是沉默無話,青書因身有汗臭,走近了未免唐突佳人,于是便隔了五丈,跟在黃衫女子身後,兩人一前一後,靜靜的走了大概一盞茶的時光,青書愈發驚嘆當年楊過內力之猛之雄,竟能以一己之力,完成這麼大的工程量。

    忽見前方隱有***,黃衫女子淡淡道︰“我們到了。”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55

第五十九章 青樹

    眼見孤燈如豆,火焰在燈盞之上跳動不休,青書目力超卓,早見一扇石門微微闔上,右首似有字跡,

    青書笑道︰“姑娘先請,青書隨後就來。”

    那黃衫女子回過頭來,望他半晌,嘆道︰“宋公子,我不大會說話,剛剛是不是得罪你啦?”

    青書搖頭道︰“哪里哪里,姑娘肯收留青書,以避成昆,已經是莫大的恩德了呢。”

    黃衫女子道︰“那你離我那般遠作甚?”她十二歲起便獨自擔負古墓派一肩之重,雖有一老僕留下,置辦日常生活,但去年也已去世。尋常管教弟子,安排起居練功等,都是她一人默默在做,和姐妹們一齊說話兒時,都不過咫尺之距,此刻陡見生人,卻隔了五丈之遠,她頓覺不便,忍了這許久,終究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青書听她這般說,心道︰“似乎剛剛是你自己嫌棄我身上臭的。”嘴上卻失笑道︰“姑娘,在下這一身髒兮兮的,滿是汗臭,走近了不免唐突佳人。”黃衫女子瞪大眼楮,茫然道︰“唐突佳人?那是什麼意思?不過…不過你身上的味道,是有些不好聞。”她不經世事,長到這麼大,除了父親,幾乎從未和陌生男子說過話,自然也不知道“唐突佳人”這幾個字,到底何意了。

    青書只覺一時間也找不到詞來形容,只道︰“佳人就是指姑娘你啦,唐突…唐突就是指讓姑娘覺得不舒服…嗯。”低頭看了看破破爛爛髒兮兮的衣服,苦笑道︰“至于我這味道,還不是成昆給逼出來的。”

    黃衫女子點頭道︰“嗯,成昆這人武功高強,智力卓識,你能逃出他的追殺,也很有本事呢。只是他為什麼要追殺你?”

    青書攤了攤手,信口雌黃道︰“還不是我打了他徒弟,然後他徒弟把他身份告訴了我,然後我又不小心在他面前泄露了我知道他是成昆這個事情,然後……他就追殺我到這里啦?呃…楊姑娘,你懂麼?”他七拐八拐,生怕黃衫女子听不懂,說完之後,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黃衫女子搖頭道︰“不懂。”

    青書只覺口干舌燥,又道︰“就是…成昆,成昆有秘密,被我知道了,所以他要追殺我。”

    黃衫女子點頭道︰“哦,原來如此。”走了兩步,推開石門,道︰“宋公子,請進吧。”

    青書擺手道︰“你先請你先請,我遠遠跟著便是。”

    黃衫女子悠悠嘆道︰“你討厭我麼?”她純真無邪,見青書這一路只是遠遠跟著,並不靠近,開始還以為是他輕功不濟,後來兩人到達入口處,青書仍保持五丈之距,和她遙遙對話,她心中便不由泛起一絲漣漪。

    這是除了父親之外,第一個和她說話的陌生男子。其實,如果不看他臉上的污漬的話,他長得很好看呢!

    青書慌忙擺手道︰“姑娘純真無邪,美若天仙,我是無論如何都生不起半分厭惡之情的。只是我這一身實在太臭,如果靠得太近,你…你聞著也難受。”心中卻道︰“這和原書中所描畫的古墓傳人,出入很大啊?原書里那個精明過人,武功高強。現在這個武功或許很強,但根本就像是不通世事,整一個另一版本的小龍女!”

    黃衫女子听得這話,點頭道︰“嗯,你說的沒錯,這味道是難聞了些。不過你先進來吧,不然關門倒也不方便。”青書以手撫額,走近前去,一眼掃到石門右首那行字,寫的是︰“情喪神亂,心如死灰,嗚呼,不如歸去,不如歸去!”落款是“落泊狂生”,他不過掃上一眼,並未如何注意,腦中只想著黃衫女子和成昆之間,成昆和古墓前主人之間,有著何等秘密,想著想著,也就走了進去。少女見他走來,緩緩將門闔上,聞得汗臭味道,也只是淡淡皺眉。

    青書四下打量,但見古墓中頗是陰暗,水汽甚濃,此間卻仿佛一處空曠低谷,亂石嶙峋,偶見草木,只是無風無光,不見天日罷了。

    忽听得幾聲輕笑,如一串銀鈴般傳來︰“小姐,你回來啦?”黃衫女子道︰“小眉麼?那首‘素琴橫月’,你練熟了?”那小眉原本還待嬉笑兩句,听得這話,聲音一軟,求道︰“小姐,每日練這練那的,可悶死人了。你就放小眉出去走動走動吧,小眉回來給你說說故事還不行麼?”

    黃衫女子搖頭道︰“不行,這曲子是爹爹生前譜的,有寧心定神之效,修習起內功來事半功倍,你不多加用功,等到……”說到這里,想到青書還在身旁,不由一驚,那小眉卻是早已“咦”的叫了出來。

    青書見這小眉始終不現身,功運雙耳,早听出她藏身何處,此刻卻听小眉笑道︰“小姐,你怎地帶了個叫花子回來?”頓了頓,又道︰“哈哈,他就是小虞妹妹說的武當派張三豐的徒孫宋青書麼?怎地這般丑陋?”

    青書听他直呼張三豐名諱,多有不敬,不覺微微有氣,對著小眉方向微微一拱手,冷道︰“不才正是武當宋青書,見過小眉姑娘了。”

    同一時間,黃衫女子卻是喝道︰“小眉,不得無禮!”只听得“哼”的一聲,小眉從一塊突起的大石後面躍出,一晃身攙住黃衫女子的手,嗔道︰“小姐,這人一身怪味,快把他趕出去吧!”

    黃衫女子皺眉道︰“你怎地這般說話,宋公子乃是我古墓貴客,你先帶他去洗漱沐浴吧。我去將爹爹的青袍取來與他換上。”說完又對宋青書道︰“宋公子,小眉他嘴惡心善,你便容著她些。”

    青書拱手笑道︰“有小眉姑娘領路,幸何如之。”黃衫女子點點頭,便轉身離去,不多時便拐過轉角,消失不見了。

    小眉走近青書,頗為厭惡的捂住鼻子,哼道︰“丑八怪,跟我來吧!”

    青書心中微怒,嘿地一聲,雙手抱胸,卻不移步,小眉皺眉道︰“丑八怪,叫你呢,快跟本姑娘來。”見青書仍是不應,伸手指他,道︰“喂,宋青書!叫你呢!”青書笑道︰“姑娘是在叫丑八怪,而非在下。況且天下丑物多不勝數,姑娘這一叫,只怕得罪甚多。”

    小眉哼道︰“這里除了你,還有什麼丑物!”

    青書一指右邊牆腳生出的一株彎扭怪草,又指了指前方的一顆怪石,冷笑道︰“這一草一木,一泉一石,稍不符姑娘心意者,便稱之為丑,豈不武斷?”

    小眉冷笑道︰“叫的便是你宋青書這只丑八怪!關草木泉石什麼事?”

    青書勃然大怒,他七八日里被圓真追殺千里,心中早已憋悶之極,此刻被小眉一激,登時便要發作,但仔細一想又覺不對,自己同這小眉素不相識,為何她處處針對自己?如果她故意針對自己,定是有意激怒自家。

    他念頭轉的極快,當即笑道︰“不錯不錯,宋青書的確是個丑八怪,小眉姑娘,還請領在下去沐浴洗漱。”

    小眉冷哼一聲,徑自走在前面,腳下緩慢,半晌方出一步。青書知她故意刁難,心中雖然疑惑,但臉上卻故意笑嘻嘻的,直讓小眉恨不得一口把他給吞了。

    隔了約莫一刻鐘左右,小眉驀地一溜小跑,飛快的向前奔去,青書心中冷笑︰“想甩了我麼?”腳下也不加力,只是隨隨便便跨出幾步,便遙遙跟上小眉。

    忽見小眉在一株小樹面前停下,嘻嘻笑道︰“丑青樹,丑青樹,今天又來看你啦。你有沒有又變丑呀?”將小鼻子湊到那株小樹面前,驀地掩鼻甕聲道︰“你個丑青樹,怎地這般臭了?罷了罷了,你現在是又丑又臭了,不理你不理你了!”這話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顯是以丹田之氣吐出,青書知她冷嘲熱諷,心中冷笑,走近前去,但見小眉身前,一株不過四尺高的小樹從岩縫中掙扎著生長出來。這里仿佛天然溶洞,走了半晌都是一樣場景,不似書中所說,古墓之中多是密室。

    也不知是缺少陽光雨露,還是古墓中水土異于外邊,這株小樹好似十分營養不良,歪歪扭扭也就罷了,還通體隱泛幽幽綠光,頗顯形狀怪異。無怪乎小眉一口一個“丑青樹,丑青樹”的叫著。但宋青書見到這株小樹,卻是頗生感慨,從岩縫中掙扎生出,在無陽光無雨露的情況下生長到如今地步,已是大為不易。再仔細看時,但見這樹根部牢牢抓住土壤,虯結成一堆,往上看卻是七拐八彎,屈曲成干,但那尖端一點朝天,與根部相合,卻仿佛氣沖霄漢,生出一股不同尋常的氣勢來。

    他驀地心有所感,腦中文辭閃爍,倏忽湊成一首,當即朗朗吟道︰“曲干自傲骨,直中不乏凝。陋姿君莫笑,青樹原有情。”

    忽听得拍手聲啪啪響起,黃衫女子緩步走來,手拿一件青袍,幽幽嘆道︰“好個‘陋姿君莫笑,青樹原有情’!”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55

第六十章 隔晤

    黃衫女子道︰“小眉,小虞被罰與宋公子無關,你又何須遷怒于他…?是非不明,我罰你禁足三月,購置食水之事,你便別做了。”

    小眉神色一緊,幾乎哭了出來,頓足道︰“小姐,他不過是一個外人!你…”黃衫女子搖頭道︰“正因如此,小虞引宋公子入陣,方才被罰。好在宋公子胸中光風霽月,不貪圖書架上寶典,否則爹爹的吩咐,只怕就付諸流水了。”

    小眉無可辯白,只得連連頓足,恨恨看了青書一眼,哼的一聲,轉身走了。

    黃衫女子道︰“讓公子見笑了,我這便引你去洗漱沐浴吧。”

    青書听得她二人對話,心中已如明鏡也似,對小虞不由生出一股愧疚之情,他先是深深施了一禮,而後開口道︰“小虞姑娘一片好心,助我躲避成昆追殺,此事原不怨她,還望姑娘網開一面。”

    黃衫女子淡淡道︰“古墓有古墓的規矩,小虞在不知你為人情況之下,引公子你入陣,若公子對陣心所護秘典生出一絲歹意,九泉之下,小女子也無顏再見家父。”

    青書心里一咯 ,嘴上卻道︰“大陣凶險,無人指引,青書是萬萬出不來的,又怎敢對寶典不懷好意?”

    黃衫女子“哦”了一聲,說道︰“明人不說暗話,倘若公子是難得的聰明人,過目不忘,仿佛當年的‘混元霹靂手’呢?”頓了一頓,定定望著青書雙眼,又道︰“我觀公子出陣時步履隨意,並未如何注意我腳下,想是早已將出陣步法暗記于心了吧!”

    青書被她一語道破,心中暗驚︰“這女子竟能從蛛絲馬跡中窺出事情始末,好生厲害,看來她只是不通世事而已,但總是透出若有若無的防備之意,卻不知她經歷了何等事?與成昆有關麼?”當即也坦然道︰“不錯,防人之心不可無,若小虞姑娘是想讓青書陷進陣中,那可只有死路一條。迫不得已之下,窺大陣出入之法,還請姑娘見諒。”

    黃衫女子幽幽一嘆,說道︰“罷了,這話多說無益,我還是先領你去沐浴吧!”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約莫半盞茶時分,便見一處深潭,隱隱透著溫熱氣息,竟是一處溫泉,為終南山地脈滋養,顯然能堅毅筋骨,活化血脈。

    青書仔細打量著這處深潭,心中琢磨著會不會是通往“重陽遺刻”的那處水潭,望了望黃衫女子,又點點頭,又忽地搖搖頭。

    黃衫女子見他舉止奇怪,只是將手中青袍擱置在旁邊一塊大石上,然後說道︰“公子好生洗盡塵垢,而後順著來時路一路直走,我在那處恭候大駕。”話音方落,人已不見。

    青書褪盡衣服,只留一條貼身小褲,跳入溫泉之中,這一入水,當真是覺得清爽無比,仿佛自己要化在這水里一般,他奇經八脈已然打通,周身真氣無時無刻都在自行運轉,俄頃他身周竟似被氣流緩緩攪動出一個個小漩渦出來,擦也不用擦,污垢便被沖的一干二淨。渾身一輕,忍不住微微呼出一口氣。

    他深吸一口氣,一頭扎入水中,胡亂摸索半晌,只覺愈來愈熱,以他“純陽無極功”之陽和通透,也被燙的險些叫出聲來。再往右邊游動,青書驀被水中暗流一激,險些身不由己,不由心下大凜︰“這絕不會是楊過小龍女當年出墓之路。”要知他自幼勤修內功,至今已有十一年之久,得天獨厚不說,又有蛇膽靈藥相激,還有張三豐這等蓋世名師指導,內力之渾厚幾與其父不相上下,精純上猶要勝之,比之當年楊過從古墓出來之時不知強了多少倍,但被這暗流一燙一激,卻險些緩不過氣來,若換成當年的楊過,游了這許久,只怕早就溺水而亡了。

    他足尖一點,內力柔柔涌出,身子緩緩升起,俄頃便露出頭來。將黃衫女子拿來的衣物換上,他身量未曾長足,穿上這件青色長袍,頗顯肥大。

    順著來時道路,青書一路走去,長發未干,微帶潮濕,披在肩頭。

    忽听得一聲長嘆,由遠及近,悠悠傳來,一個聲音頗顯蒼涼︰“佷女兒,當年的事,我也萬分抱歉。五年前楊大哥故去,我亦十分神傷,不遠千里前來祭拜,你也是看到的。只是叔叔卻是不知道何處得罪了佷女,竟至咱們現在好似仇人一般的境地?”青書听這聲音以高深內力催發,穿透層層石牆,卻仿佛響在耳邊,不由大是凜然︰“成昆這廝內功又進了一層?”快步往前走去,但見黃衫女子站在石門口,手按石門右首的淡淡吐氣開聲︰“有勞成叔叔掛念,爹爹墳塋便在‘紅塵煉心’陣中,與書香常伴,叔叔若有意,不妨去祭拜一番。”

    卻听成昆嘆道︰“楊大哥音容笑貌,猶在眼前,只是斯人已逝,再難相見。五年前佷女你擋我在外,未必沒有道理,司馬丞相說‘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想必便是賢佷女你一番苦心所在了。”

    黃衫女子淡淡“哦”了一聲,再未說話,成昆又道︰“賢佷女,那小子奸猾成性,偷盜少林派‘九陽功’秘笈,我見不過去,便要擒住他,哪知他一言不合,便拿我徒弟出氣,險些將他打成殘廢,所以我一路追來,皆為此人。佷女,此人狼子野心,你要小心啊。”

    黃衫女子又是淡淡“哦”了一聲,望了一眼青書,青書微微苦笑,將手一攤。黃衫女子點點頭,再不說話。

    成昆仍是喋喋不休,又道︰“那小子手段毒辣,淫邪不堪,是個一等一的淫賊,古墓中均是女眷,你將他帶入墓中,實屬失策啊!”接下來又詳加論述青書如何如何野心勃勃,如何如何淫穢不堪,所說所言,令人發指。

    但無論他如何問道,黃衫女子都只是淡淡的“哦”上一聲,不予作答。

    成昆道︰“若不將此人除去,則天下武林危殆矣!賢佷女你雖避世不出,但來日這小子羽翼豐滿,見色起意,你古墓上下也不免大噩啊!”

    青書早就听得大怒,礙于黃衫女子在旁,沒有發作,听得這句,忍不住怒聲道︰“成昆,方今天下,武林之中最大的禍患,就是你!”黃衫女子見他出聲,瞪他一眼,但也未說什麼。

    外邊沉寂了好一會,成昆驀地嘿嘿冷笑道︰“原來你這小子當真在古墓之中,賢佷女,你打得好算盤呀!”他原本並不肯定宋青書真的被黃衫女子接入古墓之中,畢竟古墓之中全是女眷。但他被玉蜂蜇了,花了許久逼出蜂毒,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古墓中人插手,于是便來到入口之處,但礙于道中機關厲害,不敢輕進,只得出言試探,他深知這黃衫女子性情,但少女父親臨終之前亦將成昆的狷介狡詐一一告知,還留下應對之法。少女雖只是淡淡的“哦”上一聲,但卻另成昆摸不準青書到底在不在古墓之中。

    但青書這聲,卻將成昆疑慮打破,但听得成昆冷笑道︰“賢佷女,這條道中機關雖然厲害,我不敢入,但古墓中水食有限,我只需守在這處便是…唉,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不與你們為難,只需交出這小子便是。”

    青書嘿然冷笑︰“成昆,我張無忌師弟將你所作所為一俱告知與我,你殺你徒弟一家十三口,而後遁跡不出,引的他用你名頭大殺四方,又騙的少林空見大師在謝遜拳下飲恨而亡,種種跡象表明,你顯然是陰謀挑起明教和正道相拼!不是麼?好、好、好!青書為武當弟子,斷然不敢落于人後,定要誅殺你這敗類!”他說這話時心中已有計較,說“顯然是陰謀挑起明教和正道相拼”,以顯自己不過猜測,故意讓成昆拿捏不定。若成昆信,則有望脫身;若成昆不信,則只能和黃衫女子聯手,看能否敗之。

    成昆果然心中一動︰“我也道友諒縱然略顯輕浮,為保命說出我姓名也就罷了,又如何會無緣無故將這等機密大事說出?原來他只是猜測!這人倒還可以利用一二。”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56

第六十一章 退去?

    成昆低低嘆道︰“當年我遇經慘事,酒後亂性,壞了謝遜徒兒一家十三口性命,心中自責,但有生平大事未曾完成,豈可輕易就死?”頓了一頓,又道︰“宋青書,你從張無忌那里知道我真實身份,定然告訴謝遜少林圓真即是當年成昆。唉,他練成崆峒派絕技‘七傷拳’,這些年來勤修‘混元功’,一身藝業,只怕早在我這個師傅之上了,他若找到我報仇,我……此債以命填,尚不能全其萬一,我雖有殺他法子,但一錯之後,豈能再錯?是以這一路追殺,我雖想殺你,但到底未曾出盡全力。不是麼?”

    青書听他此刻從從容容,仿佛平常對話一般,壓根便不是以丹田之氣發聲吐氣,方知他一口真氣之深之厚,還要勝過自己一籌。不由微微點頭,暗自想道︰“成昆一路來掌力愈來愈強,夾雜陰陽內勁,令人防不勝防,若是他之前用出這般雄奇掌力,我早被他斃之掌下了。不過他這麼說……是何原因?”

    他方欲說話,黃衫女子驀地點頭道︰“不錯,這五年來你內力愈發精深,仿佛爹爹當年了。若在路上使出全力,宋公子那時未通奇經八脈,即便招式再妙,也撐不過百招的。”

    成昆干笑道︰“我這點微末本事,哪里及得上楊大哥?便是佷女你這幾年來勤修九陰真經,也未必弱了我去。”

    黃衫女子看了一眼青書,搖頭道︰“我內力練得不甚精深,還及不上這位宋公子,更敵不過你了,但我二人聯手,定能敗你。”

    青書朗聲道︰“不錯,我和楊姑娘聯手,擒殺你‘混元霹靂手’,倒也不難。成昆,不錯,你一路上掌力越來越強,顯是開始不想殺我…”說到這里,似是沉吟片刻,默然不語。

    成昆嘆道︰“不錯,連累空見師傅被謝遜打死,是我平生愧事…他對我諄諄教誨,不得隨意殺生,唉,這些年來,火性真是大減啦。”

    黃衫女子驀道︰“那你剛剛說宋公子燒殺搶掠,淫邪不堪,都是假的?”成昆心中一咯 ,干笑道︰“叔叔也是迫不得已,佷女兒你一直不說話,若不以這法子逼出那宋小子,我又如何知道他身在何處?”

    黃衫女子點點頭,揚聲道︰“不錯,爹爹臨終前吩咐,說‘混元霹靂手’成昆若再入古墓,你功夫若夠,能殺則殺,不能殺則以機關退之。成昆,你可听明白了?

    成昆慘笑道︰“楊大哥此語,竟似是恨我入骨,哈哈,哈哈!”

    黃衫女子淡淡道︰“不錯,當年我年幼,也不知爹爹和你有何恩怨,但我切切實實覺出,爹爹…的確恨你入骨。所以,我也恨你入骨便是。”

    成昆哈哈大笑,半晌不語,驀地苦笑兩聲,說道︰“佷女兒,我再叫你一聲佷女兒吧!平心而論,十二年前我第三次來古墓時,你方才五歲,我那時待你可好?”

    黃衫女子道︰“你待我極好,記得那時你已然出家了。”

    成昆慘然道︰“罷了,罷了。你爹爹既然這般怨恨于我,我還多做糾纏作甚?宋青書,宋青書,唉…你要說便說吧。謝遜徒兒早些來取我性命,倒也是種解脫。”

    青書听他語氣慘然,不似作偽,不由微微驚訝,他朗聲道︰“成昆,你一路追殺我過來,此刻卻不想殺我了麼?”話語間推開石門,像門外掠去。他篤定成昆已被自己言語打動,以為自己不過揣測出來他要挑撥正道明教相拼,否則絕對不會說這許多話,句句圍繞“謝遜報仇”幾個字眼。他知成昆這般說,定然是想讓自己以為,他這一路追殺,不過是怕謝遜知道消息,來找他報仇而已。當然,如若成昆殺意不減,自己“化勢”已成,奇經八脈又通,最不濟能撐個百十招,絕不可能被三招兩式擊敗。勢危之際,那古墓傳人勢必不會見死不救。

    黃衫女子不料他突然走出古墓,大是愕然,略一猶豫,也是飄身縱出。

    成昆見兩人從洞穴口飄然而出,不由一愕,淡淡道︰“宋青書,你是還想留下我麼?”

    青書笑道︰“怎麼,成昆?你一路追的好生緊迫,在下真是惶惶然如喪家之犬一般,若不回報一二,豈不是對不起你那般厚賜?”

    成昆慘道︰“今日我全無打斗興致,不會同你打的。”身法展開,陡然飄忽起來,恍若幽靈魅影。

    此刻已是初夜,月上梢頭,淡淡幽光附在成昆身上,映著他慘白臉上的點點紅斑,心寒之余,又覺好笑。

    青書嘿嘿一笑,刷刷刷連環三招,掌、肘、足並用,先是飛足提起一塊大石,橫亙成昆前路,而後縱身躍起,左肘一橫,右掌下推,這三下分別出自“伏魔腿法”“武當虎爪手”“震天鐵掌”,連環交替使出,渾然一體,竟似無半分破綻。

    成昆忽見大石飛來,勢道十足,心中大是凜然︰“這小子內力運轉間又純熟幾分!”雙足一頓,但覺身後風氣,忙反手一掌推出,掌勢沉雄,和青書右掌踫在一處,但听得“砰”的一聲,成昆後退一步,抬起右手,指尖拂過青書左肘,兩人都是全身一麻。

    成昆大凜︰“這少年武功精進之速,委實是我生平僅見!陽頂天二十歲時,也未必有如此功夫!”雙掌上下紛飛,掌勢漫如蓮花,不時屈指,扣彈撥弄,便如花朵一瓣一瓣盛開一般。他精修指力,向來指功均需內力深厚,目力精準,方能竟功。成昆這兩點都俱滿足,卻將眼閉上,隨手一指一指點出,忽而至陰,忽而純陽,指力在三尺之內縱橫捭闔,饒是青書“化勢”一成,全身武學融會貫通,也是迭經險招,幾次都險些被指力擊中,飄身退開三丈,心中大駭︰“他…他使得是什麼武功?莫非他追殺我時,都沒使出全力?”

    黃衫女子在旁掠陣,見青書看似危險,實則無礙,早勤修《九陰真經》,武功見識大是不凡,漸漸看出些門道,當即朗聲道︰“成昆,想是你以指代劍,施展一套精妙劍法,這劍法我卻看不出是何路數。宋公子,他指力不能發的太遠,你和他近戰,頗是吃虧,不如……”

    話未說完,成昆驀地飄身退後數長,雙臂下垂,長嘆道︰“楊姑娘,宋公子,我早說今日不想再戰,我們又何須再戰?宋公子,我們之間有何等深仇大恨麼?你不妨想想,一路之上我也未下殺手。而且,若是方才我加重那麼一兩分力,身法再快一兩分,你豈能幸免?”

    青書一愕,點頭道︰“不錯,你我之間,的確沒有深仇大恨。”

    成昆嘆道︰“既如此,我便走了。宋公子,你若將圓真身份道出,讓謝遜來少林找我報仇便是,我這徒兒才識卓絕,又有屠龍刀在手…唉…可惜未竟之事,終乎于此,可惜未竟之事,終乎于此!”聲音漸漸飄忽,原來是他身法展開,飄然踱步間,人已在數十丈之外,俄頃便變成一個小點,再兩晃,便不見人影。

    黃衫女子大是皺眉,說道︰“宋公子,我五年前曾被這人暗算,點中肩頭,記得他乃是極陰極寒的指力,怎的今日竟似是……?”

    青書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口中道︰“他練了‘少林九陽功’,內力當屬陽性,怎地還能催發出這等陰寒指力?而且忽陰忽陽,好像他一身溶溶泄泄,諸大陽脈陰脈有無形之橋餃接也似。”

    黃衫女子道︰“這個倒也不管他,只是他來古墓尋你,你一出來,他反而拔腿就走?”眉目間略有愁色。

    青書一攤雙手,苦笑道︰“這個我也不知。”眉間俱是憂色。

    明月當空,繁星點點,夜風嗚嗚,樹木沙沙,原本一副極為和諧的月夜圖譜,卻仿佛籠罩了一層憂慮陰霾,揮之不去。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56

第六十二章 斗劍

    青書心中暗自生憂︰“成昆這般說來,定然有詐,但詐在何處,我卻看不出來。總之定有一個大陰謀在其中…但,但我怎地就看不出來?”

    黃衫女子心中卻是想道︰“成昆來而復返,到底是何居

    兩人各懷心事,黃衫女子望了一眼青書,道︰“天色不早,先進去歇息吧。”青書躬身稱是。兩人並肩而行,青書身量未曾長足,看起來倒和這女子差不多高,黃衫女子道︰“你沐浴之後,果然清爽多了。”

    青書笑道︰“還要多謝姑娘啦。”黃衫女子輕輕說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兩人邊說邊走,漸漸便從通道走入墓中,黃衫女子推開石門,反手搭上門栓,說道︰“宋公子,我先領你去石室休息。”

    青書點頭道︰“好,有勞姑娘了。”青書原本有意問她姓名,但見她始終冷冰冰的不作姿態,倒也一路無話。

    進得一間石室,黃衫女子道︰“這間石室原是家祖所居,多年未有人住,我已命小蝶將這間石室理干淨了,宋公子好生歇息。”

    青書含笑道︰“多謝姑娘了。”黃衫女子點點頭,轉身便走。青書倒頭便睡,他迭經事故,又大戰方畢,這十余日日夜不休不眠,不飲不食的疲憊仿佛一下子便涌了上來,不多時便漸入夢鄉。

    古墓入口處,一個輕盈身影驀地從高處躍下,右手執玉簫,輕輕將左手按在右首處,緩緩向下一按。

    遠遠傳來“吱呀吱呀”的聲音,那道身影一閃,玉簫橫點。幾處***驟爾熄滅,墓中頓時一片漆黑。

    第二日,青書起得甚早,伸了個懶腰,緩緩走了一遍“純陽無極功”,深深吐納幾口,頓覺神清氣爽,他奇經八脈一通,“純陽無極功”自發自動。便無時無刻不在周身百脈之中錘煉真氣。

    他走的兩步,忽覺這“純陽無極功”修煉到“太虛無極”的境界,以無為之道行有為之功,自發自動,無論吃飯睡覺走路,都能自行運轉。在經脈之中輪回錘煉真氣,精純至絲絲縷縷,綿綿不絕。

    青書推開石門。在古墓之中踱步漫行。順著這條道走,不多時便至一間大廳,右首有石室數間,左壁之上有數幅圖譜,整個廳中甚大,空曠無物,上好青石鋪作地板,幾處都有劍痕;前邊一條通道,不知通往何方。

    青書看得微微點頭,心道︰“這里想必是一處練功之所了。”再順著那條通道一路走下去。但發現前邊無路,但有一條大道左右通行,青書隨意選了左邊走下去。一路到底,便至一處石室,他見再無前路,便推開石門,走了進去。便見這座石室形狀甚是奇特。前窄後寬。成為梯形,東邊半圓。西邊卻作三角形狀,黃衫女子在東邊那處半圓形狀地方緩緩運使一柄長劍,法度嚴謹,姿勢飄逸,甚是美觀。

    青書施禮道︰“楊姑娘,有禮了。”他昨日實在太過疲憊,也未來得及問她姓名,便只顧著一頭蒙睡了,現今方一開口,猛然間發現自己竟是還不知這小姐芳名,委實是大不敬了。但甫一見面,便問姓名,終究不好,他受宋遠橋諄諄教誨十余年,燻陶甚深,先落落大方的施過禮後,便欲再問姓名。

    卻不料少女見他來了,只略一點頭,道聲“好”,劍勢一轉,青書便見一點明晃晃的亮光在眼中陡然擴大,卻是少女手中長劍劍尖微顫,迅捷無倫,直指他上三路要害,不由脫口贊道︰“好劍法!”他知輕功不如此女,又不能以力相壓,唐突佳人,是以唯有以招數之巧,破其劍法,方顯本事。

    “抱球勢”的架子展開,青書渾身松松垮垮,仿佛都是破綻,又仿佛全無破綻,他右手懶懶搭在劍柄之上,卻不拔出,左手五指箕張,伸出半尺,好似抱住什麼東西。

    少女只覺這武當地宋公子出招當真是怪異無比,真為生平之僅見,她長劍一顫,便待刺他肩頭,迫他出手防御,但驀地心頭一震,好似猛然發現了什麼,急忙抽身後退,卻見青書忽地足踏奇步,右手輕輕一帶,拔出長劍,淬出一道雪亮精芒,堪堪橫斬身前三尺,左手五指飄然一拂,使得是“流雲手”的拂穴功夫,步法轉動間,覆蓋三丈方圓。

    好在少女事先驚覺,先行退出三丈,否則青書右手長劍橫斬,定然卸去她凌厲攻勢,而左手拂穴迅捷無倫,自己閃避不及,定會被他制住。她凝神細想,忽覺這少年不過左手出指,右手橫劍,左右開弓的在畫一個圓,覺得大有道理,連連點頭,又一劍精妙招數使出,向青書攻去。

    兩人便在這東邊半圓之地,斗起劍來,黃衫少女每一劍都是極為凌厲的妙招,法度森嚴,儼然是大家風範,放眼江湖也是極為精妙的。但青書卻只是以“太極十三勢”為架勢導引,隨意出劍,“探勢”“單推勢”“撲勢”凌厲無方,青書往往隨意刺出一劍,都讓少女不得不回劍自守;而“擔勢”“托勢”“分勢”“抱球勢”借力卸力,借勢使招,讓人防不勝防,若非少女心細,只怕便被青書利劍使鈍,點了穴道了;而“起勢”“收勢”“下勢”,青書偶爾順“起”“收”“下”勢出劍。氣勢起,則一往無前;收,則干淨利落;下,則如銀河之水,滔滔不覺,奔流之下。而“化勢”,卻是更加神妙,往往青書一劍刺出,少女洞察出破綻來,便出劍相攻,但往往劍到一半,便發現對手已然換招,自己這一劍卻是空門大露,也是急忙變招,也是她精研劍術,雖是對敵經驗遠遠不及對方,但卻勝在劍招繁多,信手拈來的,俱是極為精妙的招數。

    黃衫少女的資質極高,這一番比斗下來,先前出劍的斧鑿漸漸化為虛無,每出一劍都仿佛羚羊掛角一般不著痕跡。青書手上漸漸加緊,不在留情,只是暗暗心驚這女子資性之強。

    少女驀地身子一晃,十分詭異地出現在青書左側,一劍刺向他左肋空門。青書微微一笑,右手一拋,長劍被拋向左手,倏忽一圈一挑,將少女來劍格擋開來,跳出六丈,至西邊三角形那處空地,長劍“鏗”的一聲還鞘,卻听他朗朗笑道︰“楊姑娘劍術精奇,青書拜服。這便不打了吧?”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57

第六十三章 九劍

    少女見他還劍入鞘,點點頭,也是將劍收回,說道︰“宋公子好強的劍術,我是遠遠不及了。”她話語說的淡淡,眼中卻盡是激賞之色。

    青書笑道︰“有成昆這等大高手一路陪練,青書所得裨益,又豈會少了?”心中卻是疑惑︰“成昆開始怎地不出全力?也不使出那陰陽交雜的掌力指力?真的好像是專門為我陪練似的,不過依他性格,如此作為,如非不得已,則必有陰謀。”

    少女嘆道︰“不錯,成昆的功夫,愈發高明了,較之先父當年雖有不如,但也不輸多少了。”青書听她提到古墓老主人,腦中驀地閃過一道閃電,但只一瞬間便模糊起來,青書甩了甩頭,問道︰“成昆和令尊很熟麼?”

    黃衫少女道︰“十二年前,他來古墓之時,先父兀自和他有說有笑,兩人談文論武,倒也頗為相宜,應該算是十分熟稔了。可七日之後,兩人不知怎地大打出手。成昆不是先父對手,輕功也遠不及先父,在三十七招上被制住。我那時候恰好遠遠看到,先父似是大聲質問成昆些什麼,可成昆卻不知如何,竟能忽地自己沖開穴道。先父措手不及,被他在胸口印了一掌,口中狂噴鮮血,自那之後,他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了。成昆一擊中的,卻狂奔逃走。我再見他時,已經是七年之後,先父便是那時去世的。”

    青書驀地想起《神雕俠侶》中,“重陽遺刻”似乎鐫寫了沖穴解穴之法,听得黃衫少女這般說,不由大是愕然︰“《九陰真經》里不是有解穴沖穴之法麼?”

    少女驚道︰“你怎地知道?”

    青書隨口道︰“我太師傅學究天人,見識淵博,自然知道有這門功夫。”頓了頓,又道︰“姑娘。那成昆不是學了《九陰真經》吧?”

    少女搖頭道︰“我也曾問過先父,先父說成昆雖然與他相熟。但古墓中所藏諸般絕技,他都未曾傳予成昆,是以成昆都未曾看過。”

    青書沉吟道︰“楊大俠當年藝深如海,姑娘。恕青書冒昧,不知古墓之中,可有逆行真氣,至陽轉至陰的武功?”黃衫少女搖頭道︰“曾爺爺傳下的功夫極多極繁。分門別類來說,主要分劍、索、暗器、拳掌四門,又有棒法、棍法、爪法以及七門內功,到我這里已歷三代,俱是擇一門內功精修,循序漸進。我自幼修煉《九陰真經》,招數上修的是九陰神爪,三年前開始習百家劍術,其他功夫倒是未曾看過,倒不知有何功夫能夠逆行真氣。”

    青書心中暗道︰“歐陽鋒的逆行經脈之術。楊過應該會吧?但成昆沒學到麼?奇怪,奇怪。那他怎地發得出這等陰陽交泰的雄奇掌力?”口中卻問道︰“無怪乎姑娘劍術繁多,信手拈來皆是精妙招數。但藝多則蕪。姑娘不妨先精修一門,再循序漸進,觸類旁通。”他見黃衫少女出劍凌厲,攻多守少,已趨融而為一。圓潤無暇之勢。但畢竟年紀尚輕,又沒悟通類似“化勢”這等地神妙功夫。距離融會貫通,尚有一線之隔。

    黃衫女子搖頭道︰“這門劍術自曾祖傳下劍意而始,經先祖父、先父兩人畢生創制,承襲而下,乃至于今。我須得先修習天下各門各派劍法,而後再學破盡萬法之法,兩相融合之後,或能小成。”

    青書奇道︰“或能小成?那大成又是什麼?”黃衫少女搖頭道︰“我也不知,先祖父畢生研習劍術,早到巔峰,本來天下少有人敵,但到得晚年,卻忽然起了一個念頭,想要創制一門無法不破的神劍,可惜天不與時,他只來得及以易學為基,參考《九陰真經》總綱,別出機杼,鐫了一篇總訣,但到底年老神衰,總訣出世之日,他哈哈大笑三聲,便溘然長逝了。”

    青書心頭一動︰“這劍法可有名稱?”黃衫少女點頭道︰“先父說此法當有九劍破開萬物。而曾祖地劍法得自昔年的劍魔獨孤求敗,也就是公子腰間長劍的前任主人,是以這套劍法,便叫做獨孤九劍。”青書听得這句,心里頓時翻起滔天大浪,暗道︰“原來獨孤九劍竟是楊過幾代後人合力創制!也難怪,獨孤求敗隱居之所以及劍冢並無劍譜一類物事。《笑傲江湖》中出現的獨孤九劍,想是楊過後人不願忘本,假借獨孤求敗之名傳下地吧。”

    黃衫女子談到此路神劍,談性漸濃,續道︰“九劍之始,第一劍當是總訣式,以總訣式總領大綱,督有進無退之意。總訣式為先祖父所創;先父精修掌法,而後又修索法劍法,漸至神而明之的境界,觸類旁通,創制破掌式,破鞭式,破索式。再于這間石室,由楊伯發暗器,先父運劍抵擋,因而創出破箭式,破盡天下暗器。楊伯是服侍先祖的老人,也是暗器、刀法的大行家,精通百余門精妙刀法,快刀單刀柳葉刀無一不精,爹爹承他之助,又創出破刀式。”頓了一頓,神色忽地一黯,嘆道︰“可惜他去年已經過逝了。”

    青書嘆道︰“可惜青書來晚一步,與楊伯緣鏗一面,實是憾事。”

    黃衫女子點頭道︰“楊伯豪邁慷慨,原來在江湖上便是一位廣結天下英雄地大豪。若得見你這位誠信小友,也會很高興的。”原來自她見青書起,知青書未曾翻看“紅塵煉心大陣”中藏書時,就已覺得此人乃是誠信之輩,古墓的秘密雖不能告之,但這劍術一道,自己還不如他,是以告之也無妨。

    黃衫少女一談及劍術,似乎略顯興奮,又道︰“這劍術若是創制成功,定能萬古流芳,遺澤後人。”

    青書笑道︰“時至此時,還有三劍未曾出世了。不知又是哪兩劍?”黃衫少女淡淡微笑,說道︰“我自幼修習百家劍術,為的正是創制這破劍式。可惜破劍式未成,破不去公子劍法。再有兩劍,分別為破氣式、破槍式。”

    青書見她談及“獨孤九劍”,竟而破天荒的微笑了一次,便如同春風化雪般和煦動人,陡然有驚艷之感。

    黃衫少女見他定定望著自己,不由奇道︰“宋公子,你看什麼?”

    青書“啊”了一聲,急忙顧左右而言他,四下望望,問道︰“這間石室…布局倒是十分奇怪。”

    黃衫女子道︰“這是當年的全真教主王重陽鑽研武學的所在,前窄練掌,後寬使拳,東圓研劍,西角發鏢。”青書在屋室中緩緩踱步,只覺莫測高深,布局的大有道理。他頷首道︰“當年王重陽號稱天下第一高手,創立全真教,果然大有名堂。”心中卻道︰“不過仍是及不上我太師傅高博如山,淵深似海。”四下一望,他驀地撫掌笑道︰“楊姑娘,若你不嫌棄,青書願助你創制余下三路神劍。”

    黃衫女子大喜道︰“宋公子劍術通神,若能得公子相助,汐晴感激不盡。”

    青書听她自稱汐晴,忍不住搖頭晃腦一番,嘆道︰“汐晴,汐晴,楊汐晴麼?意興飛揚,柔而不妖,好名字,好名字。”

    楊汐晴听他這般說,不由謙道︰“哪里,宋公子飽讀詩書,青書之名,方才名副其實。”

    青書笑道︰“咱們在這兒相互吹捧,給人听見了,還不笑死?哈哈,汐晴姑娘,咱們便說說破劍式之事吧。”

    楊汐晴含笑點頭,不知怎地,她見祖孫三代心願又能更進一步,連笑也多了起來。原本楊汐晴修煉《九陰真經》,秉道家清心之境,以古墓玉女功為參照,承“十二少,十二多”要訣,修煉起來有事半功倍之效,卻無功力大損之虞。楊汐晴資質絕高,現已漸修至“自發自動,以無為而有為”的高妙境界了,內力雖不如青書精純,但渾厚卻不輸之。

    青書見她又展顏一笑,竟好似自己在做夢一般,他心道︰“若能讓她天天都開懷一笑,于審美上來說,也是一種享受。”卻听他笑道︰“劍術之道,存乎一心,我曾拜謁獨孤前輩劍冢,見獨孤前輩晚年使的,卻是一柄木劍。是以劍術到了最高境界,草木竹石,天下萬物,皆可為劍。”

    楊汐晴點頭道︰“不錯,曾爺爺晚年曾使了一套掌法,爹爹說這套掌法使出,仿佛周圍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活了一般。這想必就是以掌使劍,萬劍歸一地至高境界吧?”

    青書搖頭笑道︰“非也,非也。劍法使到這個程度,已經不是劍法了。”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57

第六十四章 小虞

    楊汐晴奇道︰“哦?你說…劍法不是劍法?”

    青書笑道︰“不錯,你說的萬劍歸一,其實用我太師傅的話來說,是萬法歸一,不不,是萬法歸無。”

    楊汐晴皺眉道︰“萬法歸一?萬法歸無?”

    青書點頭道︰“不錯,萬法歸一誠然不假,但一又歸何處?”這個道理自他悟通“化勢”之後,便豁然開朗,這時點出,以楊汐晴之穎悟,想必不久便能悟出。

    楊汐晴心頭一震,脫口道︰“無劍勝有劍!無招勝有招!”想到這里,腦中靈光一現,百家劍術似乎登時便融而為一。

    青書見她神色,心中暗暗驚訝︰“她資質好高。”又續道︰“三年前我隨太師傅深山閉關,他老人家某日興致大發,當著我的面,打了一套綿掌。其時時辰尚早,啟明不出,霧氣朦朦。太師傅一套綿掌緩緩打開,竟將霧氣掃開,我身處其中,頓覺眼前一清。山間晨風原本甚大,可太師傅掌勢展開,竟然風不能入,霧不能濕,便連樹葉的沙沙聲也听不見。我那時穿的甚少,卻感覺不到一絲涼意。”

    楊汐晴道︰“你是說你太師傅能引動自然之力麼?我曾祖也能辦到的,但他晚年精研的,唯有劍術……啊,是了,劍術修到至高境界,的確不是劍術了。”

    青書見她這般說,當即笑道︰“大道三千。條條皆可成道。何況你曾祖當年藝兼數門,幾門同修,觸類旁通,也多有裨益吧。”頓了一頓,又續道︰“其實單單修煉一門絕藝,或許便足以臻至那等高妙境界。我太師傅當年自一部《九陽真經》始。秉道家沖虛傲岸氣機,創立武當一派,正是如此。”

    楊汐晴點頭沉吟道︰“依你說來,倒有幾分道理。”

    青書又續道︰“我這一路被成昆追殺而來,倒悟出幾分道理,自身功夫漸趨融會貫通。依我武當武學要旨來看,出劍運劍,首重圓融渾然四字。姑娘若是有意,不妨向這個方向考慮一二。”

    楊汐晴道︰“圓融渾然?但爺爺撰寫地總訣之中。說到此劍一出,有攻無守,招招進逼,若要圓融渾然,只怕與總訣相悖,多有不妥……”說到此處,有何不妥,卻是說之不出。

    青書卻是心頭一震︰“不錯,太師傅的太極劍是不住畫圈,以守為攻。而獨孤九劍卻是招招進逼。以攻為守。在獨孤求敗劍冢時,我曾觀摩他劍意,正是銳利無方。鋒芒畢露,卻與我太極之道不符。”想到這里,當即說道︰“楊姑娘所言有理,不過依我之見,姑娘還是先將百家劍術融為一爐。臻至出劍無方無招的境地。再行從百家劍術之中,摸索出各門各派出劍運劍使劍之道。逐一破之,或許能成。”

    楊汐晴微笑道︰“宋公子所言甚是,你再接我兩劍。”她腦中各式劍招一一閃過,心中喜不自勝,再難忍住,登時一劍刺出,裹挾凌厲劍風,迅捷無倫。

    青書見她此劍一出,已無斧鑿痕跡,不由大是贊嘆,右手帶出長劍,向下一橫,擋住來劍,笑道︰“你獨孤九劍未成,我太極劍法不全,一攻一守,誰也不吃虧。”

    楊汐晴奇道︰“宋公子,你說什麼?”青書笑道︰“沒什麼沒什麼,咱們比過再說。”兩人說話間已然斗了十余劍,青書出劍渾然一體,便是成昆來了,也只能以力破之,若要在招數上破解,恐怕只有張三豐親至,才能做到。

    楊汐晴劍招凜冽,攻勢如滔天駭浪,一重一重涌來,也是青書一路上被成昆千錘百煉,而後悟通“化勢”,抵達“太虛無極”之境,太極劍雖是不全,但武當其余劍法使出,卻是圓轉如意,守的水潑不進。不然換過同等功力的一人,在此劍術之下,只怕早已飲恨。

    但無論楊汐晴出劍使劍如何凌厲,青書都只是在原地揮劍格擋,不曾退後一步。倒不是青書劍術真的勝過楊汐晴如何如何多,只是太極劍和獨孤九劍都只注重劍意,青書被成昆一路追殺,悟通“化勢”,對太極法意感悟又深一層,楊汐晴卻是初通獨孤九劍無招之法,兩人高下之分,原在此處。

    驀地,楊汐晴若有所悟,歪歪斜斜地刺出一劍,直直刺往青書“雲門穴”。青書“咦”的一聲,不得已退後一步,抬手一劍封住,笑道︰“汐晴姑娘,恭喜恭喜。”

    楊汐晴收劍而立,微笑道︰“宋公子,汐晴若有所悟,便不遠送了。”

    青書拱手道︰“如此甚好,青書告辭了。”推開石門,一路晃悠悠的踱步而行,他心情大好︰“想不到後世聞名遐邇的獨孤九劍,創制過程之中,竟有我的一份力,哈哈!妙極,妙極。”

    也不知晃到哪里,忽听得一聲冷哼︰“輕薄浪子,忘恩負義,豈不聞君子行于道上,整冠納履,似你這般作為,又算什麼?”

    青書听得這聲飄飄忽忽,嬌嬌脆脆,不由笑道︰“小眉姑娘是麼?青書有禮了。”大大方方的對著小眉藏身之處施了一禮。

    他耳力何等厲害?現如今避過他耳目者,唯有楊汐晴、張三豐兩人。便是成昆、楊逍、韋一笑這等高手,三丈之內,都不能避過他耳目。

    小眉又是哼一聲,氣道︰“你這人也不知是貓耳朵還是狗鼻子,怎地每次都瞞不過你?”說著緩緩從藏身之處走出。

    青書笑道︰“這可是上好地人耳朵人鼻子,小眉姑娘可別什麼眼里出什麼,將它們認做同類之物啦!”

    小眉一愕,繼而怒道︰“你說我是貓是狗?”

    青書將手一攤,笑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未曾說過。”

    小眉怒色一涌,銀牙咬緊,飛身上前,輕飄飄一掌打出,竟是十分精妙的招數。青書右手一抬,架住來掌,笑道︰“內力不弱,甚好,甚好。”

    小眉縴腰一扭,雙足用力,左手握緊,猛地向前一推;右手橫抓,顯是用足氣力。青書見此招甚是狠毒,自己若閃避小眉左拳,則勢必落入她右爪攻勢之內,而且覷她來勢,竟是橫抓他腰間“腎俞穴”,一個稍有不慎,便是斷子絕孫之禍。

    青書冷哼一聲,低喝道︰“好狠的女人,你既如此,便休怪我手下無情了。”左手下垂,輕輕搭在小眉右爪之上,一扣一托,右掌前探,正正擊在小眉左拳之上。這一招說有招則有招,說無招則無招,“托勢”“探勢”相繼運使,“化勢”融合匯一,渾然一體,破無可破。

    青書左手一搭上小眉右爪,登時扣住,便欲扭斷她手臂,右掌同時也欲吐出內力。但想到這終究是古墓之中,自己承楊汐晴庇護之恩,若傷她侍女,倒顯得自家小氣了。當即手上不動,嘻嘻笑道︰“小眉姑娘,你是要我放手呢,還是握著不放?”說著左手暗運柔勁,小眉登時感覺青書在她玉手之上緩緩摩挲,掙了幾次都無法掙脫,她面色通紅,啐道︰“你!你個輕薄浪子!快放開!”

    青書笑道︰“你看清楚些,我可未佔你便宜,可是你自己把手送上來地。”手上卻已松開。小眉冷哼道︰“好,宋青書,今日你的大恩大德,我小眉永不忘記!來日一定將小虞妹妹的一並還上!”說著便要展開身法,飛奔而去。

    青書听得小虞二字,一拍腦袋,“哎呀”一聲叫了出來,見小眉要走,忙飛身上前,一把抓住小眉右手,正色道︰“小虞姑娘于在下有引進之德,她若受罰,我在此處也難能安心,煩勞姑娘帶路,讓我先見上她一面,再到楊姑娘處,替她求情,可好?”

    小眉見他神色鄭重,不似說謊,哼了一聲,說道︰“那好,你隨我來。”看了一眼被抓住的右手,又低聲道︰“你…你還不放開!”

    青書忙不迭縮手,賠笑道︰“煩勞小眉姑娘帶路了。多謝,多謝。”小眉哼一聲,徑自往前走去。

    青書隨她一路走去,但見***漸漸多了起來,一路穿堂過室,見幾處都有少女在練劍研掌,神情甚是專注。轉過一個路口,***又漸稀少,青書見一路沉寂,無話找話,笑道︰“古墓之中,竟都是女眷。”

    小眉冷冷道︰“不錯,除去老主人和成昆之外,你是第三個入墓的男子。嗯,我們到了。”推開一扇石門,青書便見小虞在一張散著悠悠白氣的石床之上盤膝而坐,神色忽而痛楚,忽而歡喜。再往旁邊看去,一個女子持蕭而立,面色蒼白,神色淡定,素白衣帶,飄飄欲仙。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58

第六十五章  寒玉

    小眉面有憂色,但似乎是畏懼著什麼,始終不敢說話。

    那一身素白的女子約莫十八九歲年紀,風姿若仙,手執玉簫,眉宇間一派淡定,卻又仿佛暗暗含情,楚楚風韻,煞是動人。

    那女子妙目猶如水波宛轉,淡淡看了一眼青書,道︰“武當派的宋青書公子麼?”青書含笑道︰“正是,宋青書見過姑娘。敢問姑娘芳名?”

    那女子微微笑道︰“小女子姓甦,雙名若雨。”

    小眉覷見她笑,忙搖著甦若雨的手臂,似是撒嬌,笑道︰“甦姐姐,小虞妹妹功力尚淺,吃受不住寒氣,你就饒了她吧!”

    甦若雨瞥她一眼,淡淡道︰“你說小虞功力尚淺,那小眉你定然高了,待會兒你也來試試罷。”小眉听得這話,小臉兒頓時煞白,急忙搖手道︰“甦姐姐,我功力更淺了,你、你莫要讓我坐那張床!”

    青書听得大奇,暗道︰“這莫不是那張寒玉床?不是以之修煉內功,能事半功倍麼?怎地好像小眉對它畏之如虎也似?”當即說道︰“甦姑娘,這張床是……?”

    甦若雨道︰“這是寒玉床,取自極北之地寒玉玄冰而制,寒氣凜然,當有助于內功修行。”

    話音方落,忽見小虞長長呼出口氣,神色舒緩,睜開雙目,一片瑩然,顯是內功又進一層。甦若雨淡淡道︰“小虞,恭喜你內功更進一層。”

    小虞忙道︰“還是甦姐姐你督導有功。”目光流轉,轉到青書身上,定楮望了許久,方才“啊喲”一聲叫了出來,她跳下床來,伸出蔥白玉指。定定指著青書,良久方道︰“你是宋青書那個酸書生?”

    青書不料她忽地爆出這麼一句話。愕然半晌,苦笑道︰“沒錯,我就是宋青書這個酸書生。”甦若雨皺眉道︰“小虞,不得無禮。”

    小虞臉色驀地一紅,心中暗道︰“想不到他竟生的這般俊。”嘴上卻是啐道︰“甦姐姐,他穿著老主人的衣服,寬寬松松的,叫人家怎麼認得出來!”

    甦若雨搖頭嘆道︰“你就是這個野性兒,罷了。你既然挺過了這一次,懲罰也算完了。”

    小眉听到這話,笑道︰“小虞妹妹,甦姐姐說懲罰已過了呢。咱們走罷。”

    小虞笑道︰“這次被罰坐寒玉床半日,我內功大有進益,小姐和甦姐姐這是為我好,怎麼算是罰?甦姐姐,真的謝謝了。”

    甦若雨幽幽一嘆︰“你們也去吧。我要練劍了。”又轉身對宋青書福了一福,說道︰“宋公子,若雨失陪了。”說著款款而去,出了石門,往另一間石室走去。小眉見她走了,長長吐出口氣。撫了撫胸口,笑道︰“小虞妹妹,她終于走啦!”小虞听得這話。笑容一斂,卻是緊緊皺眉,不多說話。青書頗覺奇怪,問道︰“怎麼?小眉姑娘,你所謂的懲罰。就是坐這寒玉床麼?”小眉望著那張猶自冒著絲絲寒氣的石床。心有余悸地道︰“這六年來寒玉床一天冷過一天,剛開始倒還撐得住。但現在……呵一口氣上去,都能化作冰霜,被罰來坐寒玉床,當真是……當真是……”

    青書听她說的聲音漸漸顫抖,仿佛已經不自禁地冷起來一樣,心中好笑︰“那當年楊過不過一個小小孩童,怎地還能借助寒玉床練功?”他隨意揮了揮袖,笑道︰“小眉姑娘,小虞姑娘,我可以上前試試這寒玉床麼?”

    小虞見他目光投來,臉上一紅,隨即笑道︰“那是自然的,平常我們姐妹們都不敢踫它呢。這次算我運氣好,甦姐姐只讓我坐了半日。若再多一兩個時辰,只怕便撐不住了。”

    小眉卻哼道︰“你要試盡管試,我可不攔你。”

    青書見小眉一臉幸災樂禍,不由好笑,晃悠悠踱步到床前,伸手在床面輕輕一觸。

    極冰極寒的氣息沿著手臂一路傳上,青書心中一凜,“純陽無極功”卻早已自發自動,驅散寒氣。他心道︰“這寒玉床竟是這般冰冷!難怪小眉說呵氣成冰,倒不是虛言。”

    小眉一臉幸災樂禍,見他伸手去摸,只待觀摩青書神色變化,但隔了許久,見他仍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樣,不由暗自忖道︰“這人不是被凍傻了吧?”

    小虞卻是一臉憂色,心道︰“他…他不是在強撐吧?”

    青書驀地哈哈笑道︰“這寒氣果然厲害。”一振衣袖,拿開右手,在“寒玉床”之上盤膝而坐。

    小眉哼道︰“死要面子活受罪,看你能撐到什麼時候!”

    原來青書是見這“寒玉床”寒氣凜然,而向來老陰生少陽,自己的“純陽無極功”練到“太虛無極”,再要進而圓滿,便只有時間慢慢累積了,多則三四十年,少則一二十年,則能大成到圓滿境地;而“武當九陽功”所修成的“氤氳紫氣”若得這寒氣激發,只怕便是大有裨益,當即盤膝而坐,緩緩運轉“武當九陽功”。

    寒氣緩緩從石床之上散出,青書闔目而坐,旁邊二女一個幸災樂禍,一個憂心忡忡,都定定盯著青書看。約莫過了半刻鐘,小眉漸漸無聊了起來,忽見青書頭上冒出縷縷熱氣,漸而匯聚成柱,裊裊升起,再見青書額頭眼角,都是汗漬,便連這聲肥大青袍,都好似濕了多處。二女看得大是訝然,小眉哼道︰“這人真是個怪胎,在寒玉床寒氣催發之下,竟然還渾身熱汗,不可理喻,不可理喻!”小虞吃吃笑道︰“小眉姐,你似乎在嫉妒呢。”

    小眉瞪眼道︰“我嫉妒他?可能麼?哼!”將頭一扭,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小虞笑道︰“小眉姐,他可是被那個成昆一路追殺過來的呢。本事很高啦。這個寒玉床肯定難不倒他。”

    小眉听她這般說道,“哎喲”一聲。高叫道︰“你個死丫頭!吃里扒外不是?看上人家英俊小哥了呀?枉我被小姐罰了三個月不準出門,卻輪到你這死丫頭片子了!”

    小虞臉一紅,嗔道︰“哪有看上人家?真是…”听小眉說被楊汐晴罰了三月禁足,又轉而嘻嘻笑道︰“好嘛好嘛,小眉姐你人最好了。小姐又不能出墓的,我們幾個輪流出去,見識見識花花世界,也都一樣啦。”

    兩人打打鬧鬧,約莫說了小半個時辰話。想到青書還未從寒玉床下來,轉頭看去,但見青書神色痛苦,青衫濕透。額頭還猶自出汗,嘴唇已然干的發白。

    小虞掩住小口,驚道︰“他、他怎麼啦?”小眉見青書臉上汗水不住落下,神色似是極為痛苦,青衫干了又濕,濕了又干,已有鹽白析出青衫表面,也不由大是駭然,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小虞見他額頭還在冒汗,忙掏出手巾。便要拭去青書額頭汗漬。

    忽听得一個清冷聲音低低喝道︰“住手。”小虞听得這話,回頭一看,見甦若雨飄然而來。冷冷道︰“你先退開,宋公子在寒玉床上行純陽內功,身子不大吃得消,你若踫他,單單反噬之力。便夠讓你喝一壺地。”

    小虞一怔。方欲說話,便听甦若雨嘆道︰“你們兩個去主練功室將小姐請來。宋公子內力太高,須得合我二人之力,方能壓制住他。”

    小眉和小虞對視一眼,忙退出石室。

    甦若雨深吸一口氣,掌中運力,輕輕按上青書背心大穴,緩緩輸入內力。

    其實青書練這“武當九陽功”,有“純陽無極功”為基,絕無走火入魔之噩,但“武當九陽功”堂堂正正,真氣陽和充沛,經行十二正經,專積內力,本就進境極快,這時受這“寒玉床”一激,運轉之速,更是不可想象,初時尚能承受,一到後來,竟是欲罷不能。這轉運之間的苦處便在于,他神志清醒,靈覺敏銳,真氣洶涌著撕扯經脈,種種痛楚被他一一嘗了個遍,卻連哼也哼不出來。皆因這一口真氣愈積愈厚,若是泄出,十數年苦功起碼得去了一半。

    但這般運轉,陽氣愈勝,體內水分被一點一點蒸出,若再過的半個時辰,就是脫水而亡地下場。

    他心中正為難間,忽听得甦若雨說話,猛然背後一陣清涼,但體內真氣運轉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一覺對方內力,便自發自動,欲要彈開對方真氣。

    但對方真氣綿綿泊泊,竟似是韌性十足,被青書內力壓住,卻未退出青書體內,只在他背心幾處穴道中游躥跳動,不時同青書真氣一觸。

    兩人真氣每一相觸,青書丹田中則必然多了一分“氤氳紫氣”,原來這甦若雨運力之法極為巧妙,每一相觸,都能借青書之勢,將一部分真氣導入青書丹田,化作“氤氳紫氣”。

    不過半刻鐘,青書體內壓力減輕不少,似乎能漸漸控制真氣運行。他心道︰“這甦姑娘地內力很高,綿綿泊泊,顯然十分深厚,雖不及我,但也不遠;抑且她運勁用勁之法極為巧妙,不知和楊姑娘比起來,誰更厲害些?”

    驀地,他心頭一陣沁涼,仿佛心里多了些什麼,還來不及細想,耳邊忽地響起一個聲音︰“若雨,我走正經疏導他真氣,你助他將真氣納還丹田。小虞小眉,你二人去取些水來。”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58

第六十六章 若雨

    兩道綿柔堅韌的內力一前一後,一正一奇,緩緩將青書體內運轉不休的內力導入丹田。楊汐晴所練《九陰真經》修出來的內力堂堂正正,從十二正經下手,堂堂之師,攻守之間,進退有據;而甦若雨內功雖強,卻是在幾處大穴中不住游走,奇兵突出,以巧破拙。兩女俱是內功深厚之輩,不多時便將青書運轉不休的真氣打散不少。

    青書靈覺未失,心頭一動,忽覺體內真氣又似乎如臂指使,隨心所欲起來。須知他這番練功,並非走火入魔,實是內力運轉過速,脫出他掌控範圍。這原因有二︰其一,他昨日先入溫泉泡澡,潛入深潭之內,燥熱暗流洶涌噴薄,與他本身內功皆屬陽性,而暴烈之勢,尤甚三分,是以不自覺的染上些許烈性;而其二,這寒玉床不知怎地,寒氣愈發為甚,青書坐上修煉“武當九陽功”,真氣被寒氣一激,昨晚尚未消去的烈陽之性與寒氣相激,竟然真氣不自覺的愈轉愈快。“武當九陽功”本就是使真氣經行十二正經,青書百脈又通,運轉速度原本就極快,受這寒烈兩性相激,運轉之速竟是陡增一倍,登時脫出他掌控。“武當九陽功”一不能停,陽氣盛大,將他體內水分一點一點蒸出,其間苦味,當真只有自知了。

    此刻真氣仿佛又忽然歸于掌控,當即大喜,睜眼一看,但見小虞小眉各端了一碗水來,楊汐晴和甦若雨各自盤膝而坐,各坐一邊,他將真氣收束,開口道︰“兩位姑娘,青書已然無恙,多謝了。請各自收功吧!”

    楊汐晴和甦若雨對視一眼。各自緩緩撤掌,青書不敢再運使“武當九陽功”。只使“中正平和、溫溫潤潤”的“純陽無極功”,緩緩將真氣納入丹田。

    楊汐晴嘆道︰“宋公子,這寒玉床寒氣一天盛過一天,若非體質異于常人,在此之上以十二正經運使純陽內功,只怕難遭其噩,這般淺顯道理,你不知麼?”

    青書不料她直言相詢,臉色一紅。甦若雨卻道︰“小姐,宋公子初來古墓,對這寒玉床,不知其特性也是情理之中。”

    楊汐晴聞言。點點頭,轉身對小眉和小虞道︰“小眉,宋公子衣裳濕透,你再去取一件青衫來。小虞,你將兩碗水端來。給宋公子喝了。”

    兩女各自領命。小虞將水端上,喂了青書喝了。楊汐晴皺眉道︰“小虞,你二人見宋公子坐上寒玉床,怎地不加阻擋?”

    小虞原就極為自責,听得這話,將頭低下。眼中若有晶瑩,便要泫然滴落。青書大口將水喝完,听楊汐晴這話微有責備之意。忙道︰“楊姑娘,此事原不關小虞姑娘之事,卻是青書自己好奇心勝,不听人言,硬要逞能坐上去。呵呵。這便叫做咎由自取啦。”

    楊汐晴搖了搖頭。再不說話。甦若雨卻冷道︰“不行,小虞小眉二人不加勸阻。當罰禁足練劍三月,小眉原先已有三月禁足,當有有半年之數不得出入古墓。”楊汐晴嘆道︰“若雨,會不會太重了?”甦若雨一雙妙目流轉,眼中似是哀怨,似是淒苦,似是歡喜,原本的淡然出塵神色配上這一雙波光宛轉的美目,頃刻間便復雜了起來,她低低嘆口氣︰“汐晴,無規矩不成方圓,何況她們功力都尚不足,不多加督察,唉…將來的事,真的很難預料。”

    楊汐晴見她神色,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宋青書一個外人,也是插不進口,忽見小虞神色堅定,重重地一點頭,說道︰“小姐,甦姐姐,小眉姐姐受罰禁足,全因為我。我將她那份懲罰領了,這樣好麼?”

    小眉此時卻將一件青衫領來,听得小虞這話,忙道︰“不行不行,懲罰哪里能代替的。”小虞卻道︰“小眉姐姐,這事原因我而起,況且禁足原是好事,能心無旁騖地練劍彈琴,其實也很舒適呢。”

    楊汐晴淡淡道︰“你倆不必爭執,各自罰四月禁足,四月之後,由若雨考察你們武功進度,若未有寸進,則再罰一

    小眉小虞听得這話,都是噤聲不語,甦若雨淡淡道︰“若雨領命。”

    青書見小眉小虞二人具被懲罰,心中微微歉疚,當即開口求情道︰“楊姑娘,此事原因在下而起……”楊汐晴不待他說完,便嘆道︰“宋公子,古墓有古墓的規矩,哎…還請你莫要多問了。”

    甦若雨微笑道︰“宋公子,其實禁足也沒什麼不好,她們年紀尚輕,練好了功夫之後,再出去也無妨。”她這一微笑絕無半分做作之態,卻是嫵媚到極處,合著那一雙波光流轉地美目,勾魂攝魄,也完全不是難事。

    宋青書畢竟是個男人,雖是歷經兩世,但陡然間見此絕美風景,也不由心尖一顫,一陣酥麻。

    小眉听得這話,眉間微露不忿,低聲道︰“蒲柳之姿,煙花酒巷,哼哼,就準自己出去瞎混。”

    宋、楊、甦三人哪個不是內功卓絕之輩,她這話雖說的小聲,但三人都听了個清清楚楚,宋青書正愕然間,楊汐晴卻是厲聲喝道︰“小眉,你胡說什麼!”她雖不出古墓,但也听父親言道古墓之外的花花世界,有勾欄煙花之所,專供男人玩謔。

    甦若雨臉色煞白,嬌軀一震,退後三步,將頭低下,眼中似是閃爍著點點晶瑩,她顫聲道︰“汐晴,我身子…身子不大舒服,先去休息了。”又側身對著宋青書福了一福,強笑道︰“宋公子,若雨…若雨失陪了。”搖搖晃晃間,踉蹌而去。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59

第六十七章 石灰

    古墓之中,過道之上的瑩瑩***,仿佛不勝淒惶,閃爍著別樣的哀傷。青書緩步走在道上,似是被這氣氛感染,不由也生出一股莫名悲慟來。

    他原在心中默默盤算著,此時的張無忌應該已到武當,太師傅也該啟程去峨嵋親求“峨嵋九陽功”,三派“九陽功”經張三豐這個不世出的大宗師整合為一,應該便能救下張無忌吧!如若不成,至少……還有兩條路可以走。

    孤燈一晃,宋青書一愕,眼前竟是浮現出甦若雨泫然欲泣的模樣,楚楚動人。

    方才楊汐晴破天荒的大發雷霆,小眉小虞受這雷霆之怒,吃受不住,青書便出來說了兩句好話,又岔開話題,說了兩句關于“獨孤九劍”的劍理,好歹暫時把此事揭過。楊汐晴內心恍如白紙,所知道的一切一切都是得自書本典籍,還有別人口述,自身經歷可說是無。青書和她說了幾句,將她注意力引開之後,便知道古墓之中事務,自楊伯死後,大多是甦若雨一手操辦,心中對這個一身素白的女子不由起了三分莫名好感,三分敬佩之心,三分憐惜之意,還剩下那一分,卻是淡淡的…………提防。

    不錯,是提防。這樣一個女子,武功高強不說,抑且辦事干練,賞罰分明。她提出的罰人法子一箭雙雕︰被罰者武功得到了鍛煉,心中卻不請不願,可謂是嘗到滋味,下次必然不敢再犯。而且看小虞小眉對她都有著淡淡的畏懼之情,卻心服口服。

    她……將來一定很是厲害。

    好容易七繞八彎,安撫了楊汐晴,又論了一會兒劍術。其間小眉小虞總算不笨,趁機溜走,暫時逃過一劫。

    和楊汐晴分道之後,青書一直在想,甦若雨,是一個怎樣的女子呢?似乎她出身並不怎麼高貴,看起來卻素白清華,飄然出塵;也頗有手段心計,但從她眉梢眼角,似乎還能看到未脫的稚氣;而冷冷清清的絕美面容。笑起來卻是嫵媚無雙。好像她是上天精心雕琢出來的棄兒,故意讓她成為一個矛盾地個體,卻偏偏在滔滔塵世里卓然特出。

    游廊回轉,古墓之中***不熄,仿佛萬年長燈一般,陰慘慘的,幽瑩瑩的。

    青書耳力卓然,忽地听得低低抽泣之聲,從一間孤零零的石室中慢慢傳了出來,清冷哀怨。孤高出塵,正是甦若雨的音色。

    他落足無聲,緩緩走到石室門前,伸出右手,便要推開石門。但手觸在冰冷的石門上,卻始終推不下去。心中不由好笑︰“人家姑娘家有傷心事,你湊過去干嘛?”

    想是這麼想,但那只手仍是靜靜按在石門之上,一動不動。

    他深深吸口氣,便要轉身離去,忽听得門內女子止住抽泣,略顯嬌怯的道︰“是…宋公子麼?”

    宋青書步子一頓,再也邁不開來,搖頭嘆道︰“本無意打擾。冒昧了。”

    甦若雨推開石門,見青書又換了一件青袍,肥大寬袖之外。露出瘦骨嶙峋的手,不由破顏一笑,略顯心疼地道︰“宋公子,你好瘦。”

    對于美女,如非意外。男人們一向是打心眼里願意多多交往的。畢竟最不濟,也能賞心悅目。

    宋青書也是男人。而且是前世今生加起來足有四十歲的老男人。

    听得甦若雨語出奇峰,說地這句,不由苦笑道︰“成昆那賊和尚一路緊逼,我沒命也似的狂奔七八天,自然要瘦啦。”

    甦若雨臉上淚痕未干,听他這麼說,抿嘴笑道︰“宋公子,進來坐坐麼?”宋青書一驚,擺手道︰“不用了…不用了。”

    甦若雨神情一黯,嘆道︰“小眉她們都跟你說了麼?呵呵…我出身不好,全靠老爺才能活到現在…要不是他,恐怕我早死在勾欄之地,尸身都被人盡可夫,拋到河里,被魚給啃干淨啦。”頓了一頓,忽而笑道︰“我這種女子,原本就是低三下四,不配被人看得起的。”說著搖搖頭,轉身向石室中走去。

    青書見她神色不對,但到底摸不準她心中所想,見她便要走入石室,脫口道︰“甦姑娘,小眉…小眉她們…什麼都沒和我說過。”甦若雨回首駐足,臉色已然一派淡然,雖是淚痕未干,但絲毫不損其高華。

    她淡淡道︰“是麼?呵呵…宋公子聰明過人,剛剛若雨所說的,已足以讓你猜出意思了吧。”

    青書搖搖頭,說道︰“其實一個人的出身,並非那麼重要,即便是淤泥之中,也有未染之清蓮,不枝不蔓,楚楚動人。我想,甦姑娘你…或許就是這種人吧。”

    听得這話,甦若雨眼眸中的黯淡漸漸消失,卻不說話,青書微笑道︰“甦姑娘,你可知道石灰?”

    甦若雨眼中閃過一絲好奇,說道︰“十三年前,老爺他救我回來的時候,那些勾…勾欄里的人,撒出的白色粉末,是石灰麼?”

    青書點頭道︰“不錯,你可知道這石灰從哪兒來?”

    甦若雨道︰“老鴇說這是一些山里人從深山中挖出的,然後煆燒而成。”

    宋青書含笑點頭,朗聲吟道︰“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身若等閑。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甦若雨文武雙修,熟讀詩書,琴棋書畫樣樣皆精,智識不凡,一听此詩,先覺遣詞造句並不如何出色,但細細品味之下,不由又驚又喜,她沉吟半晌,驀地揚起頭來,眼中漸漸泛出奇異光彩,對這青書福了一福,微笑道︰“宋公子…多謝了。”

    這淡淡一笑地風情,竟是又讓青書微微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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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7:59

第六十八章 破劍

    青書不再多留,借故告辭之後,甦若雨獨自一人在石室之中,眼神漸漸迷離,喃喃道︰“內力深厚不算,尚能出口成詩,詩酒江湖的魏晉儒俠麼?”

    接下來的十數天里,青書日日與楊汐晴呆在一處,研習劍術,他將自己悟到的獨孤劍意以劍招演示出來,楊汐晴對武功有著一種天生的穎悟,劍術拳掌都是上手即精,讓自負奇才的青書大是汗顏。

    兩人偶爾空手拆招,武當派功夫開千古未有之先河,簡簡單單一套長拳也能打出非凡威勢,借力打力,端的讓楊汐晴大開眼界,思路大開;而楊汐晴的“九陰神爪”神鬼莫測,速度絕快,若非青書被成昆迫得修成“化勢”,空手對敵,只怕五十招內必敗無疑。饒是他“化勢”一成,功夫大進,但到底徒手招數領悟不及劍術那般精深,第一百二十七招上,到底被楊汐晴輕輕抓住肩頭,不由大是嘆服《九陰真經》堂堂正正,確不負天下武學總綱之名。

    楊汐晴自幼浸淫《九陰真經》,勤修內力,但嫌那“催心掌”太過陰毒,自此精修“九陰神爪”,十年苦功,端的不可小覷。

    但她之後修習百家劍術,全為祖父遺願,補全“獨孤九劍”,她雖是難得的武學奇才,古墓之中,歷經三代所收羅地劍譜也足足讓她練了三年。

    須知這創制功夫。與修煉功夫大不相同。好比寫書與讀書,“創制”是“寫”,而“修煉”是“讀”,寫書的人,對本書的精蕪華雜,各處細節的布局都得清清楚楚;而修煉,只須將書讀完。讓書中的知識變成自己腦中的。能否運用的如臂指使。那便得看修煉者自己地功力與悟性了。而能否跳出***,另闢一個朗朗乾坤,那便是宗師地手段了。

    而楊汐晴現在在做的,便是譜寫她祖孫三代聯手合力撰寫的一部武學經典,若是成功,則必然成為武林中的一部奇瑰。代代不朽流傳的神話!

    但畢竟她年輕識淺,縱然將那百家劍術習了一個遍,也未能去蕪存菁,創出這足以輝耀千古的神劍,即便只是九路之中地一路。

    秉“無招勝有招”之理,青書和汐晴兩人每日研習,武學修為竟是不知不覺又跨出一小步。“獨孤九劍”總訣之中說的明明白白,此劍一出,有攻無守,招招進攻。退則身敗。而“太極劍”也是無招無式,圓轉如意,進退之間。全憑使劍者心意,兩門都是不世出的神功絕技,也都未創制成功,青書好歹見過張三豐施展“太極劍”雛形,楊汐晴卻是從沒練過“獨孤九劍“其余六式。完全是在憑自己聰敏靈慧在悟。雖是得了獨孤求敗劍意,輕松不少。但說句不好听的,這兩門神功,終究還是殘缺不全。

    獨孤求敗和張三豐也都是武林傳承至今百世難逢的奇才宗師,這般單論劍術,當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難分高下。

    這般相互拆招,不知不覺便過了一個多月,兩人將每日點點滴滴所悟所得都記于紙上,有時一日一句兩句,有時卻是幾日都寫不出一句話來。但每有所得,都必是武學中難見的精闢道理。

    兩人剛開始還略有拘束,到得後來卻是愈見親密,一個叫“青書”,一個叫“汐晴”,好不親熱。列位看官,莫要以為這便算兩人互相愛慕了,這是正正經經的學術之交,當然,以後正不正經,那可不知道了。

    青書練劍之余,多和甦若雨談文論武,彈琴弄笛,適意逍遙。甦若雨原本老是板著個臉,這一個月來,臉上笑容明顯多了起來。小虞和小眉也常來湊湊熱鬧,古墓之中女眷雖多,但青書真正相熟的,仍是這幾位佳人。

    雖是陰惻惻的古墓,但青書過得倒也不差,每日鑽研劍術,閑時有佳人相伴,素琴橫月,短笛吟風,如何不讓人

    一日,宋青書驀地若有所悟,長笑道︰“汐晴,你如果能攻破我太極劍圈,這路破劍式,也算成功大半啦。”

    楊汐晴聞言,一愕,驀地撫掌笑道︰“你所言甚是,這路神劍說來全無成功可能。若要破盡天下劍術,又如何可能?我便算破了你的太極劍圈,要是換了你太師傅來施展,那天下誰人能破?說道無物不破地神劍,其實也得看使劍之人是何等人物啦!”

    青書哈哈笑道︰“不錯,使劍的若是蠢驢木馬,哪怕他使得是自古至今最最厲害的劍法,用地是最最鋒利的神劍,也還是蠢驢木馬,不堪一擊。”

    楊汐晴抿嘴笑道︰“青書,你這張嘴呀,愈發刁…”毒字未出,忽地一劍歪歪斜斜的刺出,直指青書右肋。

    青書慢悠悠的橫劍一擋,笑道︰“這點點功夫,可封不住區區在下這張巧嘴。”腳步一錯,退出老遠。

    楊汐晴精通百家劍術,已然漸悟“獨孤九劍”精要,“破劍式”早有雛形,此時一劍刺出,後劍早如潮水一般連綿不斷的攻上,漫如行雲流水,宛若羚羊掛角,不著痕跡,攻勢卻是極為凌厲迅猛。

    畢竟“太極劍”大異武學常理,便是張三豐這等大宗師都得閉關參悟良久方能悟出,青書雖是同楊汐晴一同參悟,但所思所得,卻是于此神劍無甚裨益,只是出劍愈發圓融,“化勢”漸趨大成。

    他只守不攻,倒顯頗為吃力,但劍圈一成,便連綿不絕,楊汐晴每與他劍圈一觸,長劍都仿佛被一股無形力道卸開。她困于此種情況已多日,早就百思不得其解,那劍圈各處都已旁敲側擊過,唯有劍圈中心一處太過凶險,不敢一試。

    楊汐晴暗道︰“他內功雖高我一籌,但畢竟相差不大,我若從他圈心直刺而入…要麼便是我破去他太極劍圈;要麼便是他將我彈飛,受些許輕微內傷,也沒什麼大不了。”打定主意,當即一劍平平刺出,正指青書劍圈中心,迅捷刺去。

    青書見此情狀,將劍一拋,喟然長嘆一口氣,微微笑道︰“汐晴,這一路破劍式,算是小成啦!”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00

第六十九章 樂別

    楊汐晴悵然若失,喃喃道︰“這便…成了麼?”

    青書拾起長劍,還入鞘中,嘆道︰“你既有勇氣刺我劍圈,勇者無畏,已然暗合獨孤九劍法意了。”頓了一頓,又道︰“我的太極劍圈愈發圓融,你若要破解,便唯有從中直刺這一條路走。其實早在三日之前,我們已將這路破劍式盡可能的完善了,還要改進,只怕只能將我太師傅請來了。呵呵,其實獨孤九劍重在使劍者自身明悟,招式內力,都落了下乘。使劍者若是蠢驢木馬,則這套神劍再怎麼厲害,再怎麼完美,也是枉然。”

    楊汐晴默默將長劍還鞘,不發一言,推開練功室石門,走到隔壁石室之中,提筆寫下四個大字“勇者無畏”。

    青書靜靜站在門口,眼神瞟到室中紫藤花椅旁,青白石玉桌之上,宣白紙面那四個墨跡淋灕的大字,嘴角含笑。

    楊汐晴驀地回頭,展顏笑道︰“青書,謝謝了。”

    青書欠身微笑道︰“咱們之間,還說謝字,豈不生分了麼?”

    兩人相視一眼,有莫名情愫,悄然漫開。

    又是一月時光過去,已是七月之初。

    夜無聲,縱使陰暗墓中,不知日夜,也能感受到宛如水銀泄地一般地月華。滋養眾生。

    嘈雜切切,錯落彈開,宛如珠玉相踫,甦若雨嘴角含笑,手指不住撥弄琴弦,一曲彈開,宛如春風拂面。淡淡水波在她眼眸中泛起絲絲漣漪。不住皺開落水地花瓣。

    此琴音色絕美。乃是前日小蝶從“紅塵煉心大陣”之中取出,正是青書當日所彈妙琴。

    小蝶司掌樂藝,彈得一手好琴,卻是學自甦若雨,據小蝶言,此琴乃是昔年古墓祖師林朝英留下。經歷代古墓主人之手,音質非但不衰,反而愈發絕美。

    甦若雨本是書香世家,但區區一年中,家道中落,遭人陷害,父母橫死。她三歲便被賣到秦淮河旁一家妓院,那老鴇倒算是慧眼識珠玉,知道這小女童乃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自幼便把她當作花魁來培養。四歲起便將她隔離開來。教她彈琴下棋,吹笛寫字,琵琶簫笛。端的算是寄予厚望。

    可是甦若雨七歲那年,偶然瞥見一個新來少女被老鴇和一干大漢強行塞入一個胖老員外的房中,心中好奇,偷偷在戳破窗戶紙觀看房中情景。但見那胖員外將那少女雙手雙腳綁在床上,一身剝的干干淨淨。好似白羊一般。自己也開始緩緩褪去衣服,好似白蠶一般肥大的身軀壓在少女身上。不住聳動。她震驚駭然之余,也知自己將來勢必如這少女一般,要去伺候有錢有勢的男人。

    她絕非甘于命運安排之人,自那之後,便開始預謀逃走,可她孤弱女童,小小年紀,又如何逃得出心狠手辣地老鴇和身強力大地壯漢的追趕?一抓回來,老鴇怒之又怒,也不管將來她是否搖錢樹,拿過鞭來便抽笞不已。

    好在楊汐晴之父偶然路過,見不過眼,便將這女童救下,帶回古墓與女兒作伴。

    可說,甦若雨是第一個進入古墓的女童,自幼和楊汐晴感情極好,與小眉小虞等人不同,乃是楊汐晴最為信任之人。

    甦若雨對琴之一道極有天份,低眉信手彈,如美人私語耳旁,如蘭芬芳氣息鋪面而來,令人從心底生出酥麻之感。一曲彈開,巍峨處仿佛高山,細膩處宛如流水,串串音節悠悠流開指尖,端的是沁人心脾。

    驀地一陣空靈簫音響起,青書手執玉簫,指節輕敲,合著甦若雨曲調,悠悠揚揚的奏上一曲,灑然空靜之處,和甦若雨輕靈如春風拂面的琴音相合,令人倍感舒適。

    他這弄簫之術,乃是傳自甦若雨,雖因時日尚短,學地不甚精,但卻勝在意境悠遠,靜水流深,恍如潺潺流動的溪澗水流,緩緩滲入心中最柔軟的地方。青書也不知對于這個一身素白的女子,是一種怎樣的感情,總之只要和這個女子在一起,便會十分舒適。兩人在某種程度上,有著發自心底的共鳴,這是不需要言語的,只要一個眼神,便互知心意。

    無疑,這種感覺對于青書來說,是彌足珍貴的。他甚至可以不顧一切的去守護這份感覺。但又可以說,這只是靈性上的交流,絕無半分肉欲摻雜。相對地,對于楊汐晴,青書和她研討劍術之時,數次耳鬢廝磨,都是心里砰砰直跳。

    甦若雨見他來了,輕輕一笑,指尖輕挑,輕靈一轉歡快,琴音跳動不休,盎然孕有勃勃生機。

    小蝶隨侍一旁,見兩人琴簫相合,仿佛絕配,不由會心微笑。忽听得琵琶聲響,楊汐晴懷抱琵琶,轉軸撥弦,三三兩兩,錯落有致,听來宛若璞玉相擊,輕靈生脆。

    三人奏出這段樂曲,溫潤深遠,在古墓之中悠悠傳開,練功室中少女都停下練劍,靜靜听這仿佛天籟一般的聲樂,仿佛怕擾亂韻律,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

    楊汐晴忽地一挑一捻,琵琶發出鏗然聲響,震人心魄;甦若雨一抹琴弦,再一攏一彈,仿佛天外銀河從高山之上傾斜而下,轟然作響;青書簫音卻一直平平淡淡,宛若細水長流,卻悠悠回蕩在各人耳旁,揮之不去。

    小虞手中長劍忽地無力落下,淚眼迷離,口中喃喃道︰“他、他要走了…”小眉瞧她神色,不由問道︰“小虞妹妹,誰?誰要走了?”

    果听得琴音鏗然大作,仿佛千軍萬馬齊齊踏來;琵琶弦起,捻攏抹挑,也宛如珍珠玉盤激烈撞擊;而那一縷淡淡簫音,仿佛就要淡漠在古琴樂音和琵琶聲響之中,再一刻,終不可聞。

    不知有幾滴淚水,悄然落下。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00

第七十章 三掌

    福建莆田少林寺中,天林方丈最得意的弟子紅葉禪師正靜靜坐在東廂禪房中的蒲團之上,似是闔目微憩,似是跌珈修行。而香爐中的裊裊清煙緩緩升起,繚繞不休。

    一個青年男子在緩緩走到禪房之外,躊躇半晌,終是難能再進一步。

    他猶豫許久,方欲邁開大步,卻終究縮回,一咬牙,還是轉身退走。

    紅葉禪師舒展雙臂,伸了個大懶腰,懶懶地道︰“沈師弟麼?”

    青年男子腳步一頓,嘴角掛著苦笑︰“紅葉師兄,正是振鴻。”

    紅葉禪師推開禪房木門,但見一條曲徑蜿蜒而來,路邊花木幽幽,鳥鳴空靈,不由高聲笑道︰“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人生至此,方不負蒼天造化一番。”

    沈振鴻道︰“師兄的禪機愈發凜冽了。”

    紅葉哈哈大笑道︰“沈師弟,你莫要拐彎抹角的,來此有何要事?”

    沈振鴻切齒道︰“便是前日,振鴻收到表妹信函,信言姑父一家皆已遭人毒手,只余婦孺。振鴻…振鴻不才,但自父母死後,便只有姑母這一個親人…所以,師兄…我…”

    紅葉禪師斜睨他一眼,淡淡道︰“你要出寺?”

    沈振鴻咬牙道︰“不錯,還望師兄允了。”

    紅葉禪師仰天打個哈哈,笑道︰“沈師弟,你若要出寺,徑自找方丈去,找我這個無方閑人作甚?”

    沈振鴻苦笑道︰“振鴻七歲上山。深受佛法燻陶,也知慈悲為懷的濟世之道,但大仇不得不報。此番下山,原是雪恨,若稟明方丈,依方丈性子,只怕不允…唉…振鴻原想偷偷出寺,但這般一來。不啻叛逃…兩難之時,便想到了師兄。”

    紅葉禪師淡淡道︰“沈師弟,你是我南少林俗家弟子中特出的人物,武功高強,十八銅人陣也闖過了。嘿嘿。要報仇的話,也非難事。只是,你可知道仇人是誰?”

    沈振鴻點點頭,卻不說話。

    紅葉禪師“嘿”笑道︰“好!好!”

    沈振鴻心內惴惴,問道︰“師兄是允了麼?”

    紅葉禪師面色驟然變冷,沈振鴻被他目光一盯,如墮冰窖,寒毛炸起。紅葉驀地冷笑三聲︰“你且接我三掌試試。”身子一晃,伸出右掌。平平推出。

    這是一路“闖少林”地基礎拳法,但由紅葉使來,卻是不枝不蔓,瀟瀟灑灑,若以人來喻,則恍如絕代佳人,縴合度。法度之嚴謹。內力之雄渾,較之北少林三位神僧,還要隱隱強上一籌,雖是最最基礎的一路“闖少林”拳法。使來卻隱然如淵臨峙,宛然一派高手氣度。但沈振鴻好歹號稱南少林俗家弟子第一。所謂“南拳北腿”,他七歲上山,在少林寺中勤修苦練二十二年,自“闖少林”一路長拳而始。“羅漢拳”“韋陀掌”一路一路循序漸進煉下。專修剛猛一路,“錯花掌”“波羅蜜手”勢如破竹的一一練成。乃至三年之前,終而修成“般若掌”,這“般若掌”乃是少林寺七十二門絕藝之一,向來唯有特出的奇才方能練成,資性稍差者終生難窺其門徑,沈振鴻以二十六歲之齡修成如此神掌,端的算是百代不逢的絕世奇才。

    他覷紅葉來掌,滴溜溜一轉身,“韋陀掌”中的一式“黑虎掏心”平平推出,雙掌一撞,兩人身子都是一晃。紅葉笑道︰“不錯不錯,再來。”又是推出一掌,竟是“大金剛神掌”中的精妙招數。

    須知這“大金剛神掌”代代單傳,向來都只有特出地奇才方能練成,一經打出,便猶如金剛怒目,力能扛鼎。眼見無儔大力涌來,沈振鴻面色凝重,“般若掌”輕飄飄的打出,兩掌一撞,紅葉腳下不動,沈振鴻卻是退後三步,嘴角溢血。

    紅葉禪師輕笑道︰“沈師弟,還接第三掌麼?”

    沈振鴻接了這掌,便知已受內傷,論內力,自己與這師兄差的太遠,雖是號稱俗家第一,但這南少林中,真正的第一高手,只怕不是方丈,也不是各堂長老,更不是自己,卻只能是這紅葉師兄。他深吸一口氣,神色堅定,沉聲道︰“請師兄發掌。”

    紅葉禪師笑嘻嘻道︰“好,好。這第三掌有個名堂,叫……須彌山掌。”伸出右掌,輕飄飄吹出一口氣,一翻掌,但听 里啪啦一陣脆響,“須彌山掌”已然拍出。

    沈振鴻左掌橫胸,右掌凝然推出,掌勢帶動風聲,甚是勁急。

    他早知這師兄乃是南少林中第一奇人,不過三十六歲年紀,武學修為卻早臻深不可測的境地,禪法修為更是了得,機鋒無雙,合寺上下無一個人辯地過他。抑且深受方丈看中。若來求他,他若答應了,那便可自行下山。只是這師兄行事古怪之極,寺中早有多人吃過苦頭。是以在禪房門外趨巡不入,多在猶豫。

    這不,說了沒幾句話,兩人便無緣無故的打了起來。紅葉出手尤重,第二掌便將沈振鴻打得嘴角溢血,這第三掌更是用上少林寺中七十二絕技中極為難練的一門“須彌山掌”,傳聞建寺至今,不過二十七位高僧修成此掌。

    但沈振鴻乃是心志堅毅果斷之輩,下定決心去報仇,便絕無退縮之理,當即吐氣開聲,“般若掌”中絕招“摩可無量”轟然推出,兩掌相擊,沈振鴻便覺好似打進一堆棉花里,無處著力,掌力不住涌出,卻傷不到對方一根毫毛。

    紅葉禪師笑嘻嘻的面容驀地一變,頃刻間便仿佛莊嚴寶相,溫潤如玉。他沉聲喝道︰“此法只授一遍,給我好好听著!”沈振鴻受他一喝,仿佛陡然開了千倍靈識一般,只听得紅葉緩緩念道︰“立身期正直,環拱平當胸,心澄貌亦然,氣定神亦斂……虛則實之,滿則泄之,宛陳則除之……徐而疾則實,疾而徐則虛……總要有意緊力松、骨肉空靈之意,更要有毛發飛張、氣血錚稜之慨……周身無一處不舒適,無一處是阻礙……”

    洋洋千余字念下,沈振鴻如痴如醉,仿佛沉醉其中,久久不能自拔。忽听得紅葉禪師一聲大喝︰“形曲意直、神圓力方、呼喝叱 、易筋無雙!”

    這陡然一聲大喝之後,竟是悠悠一聲長嘆,紅葉緩步踱開,搖了搖手,嘆道︰“方丈那邊你不必多管,徑自下山便是…唉…我乏了,你退下吧。”

    沈振鴻猶自如痴如醉,听得這話,方才清醒過來,先是一喜,後是一驚,欲出言謝過,又見紅葉一臉不耐,只得拜上三拜,緩緩退去。

    紅葉好似意態蕭索,長嘆道︰“迂腐不堪,雖是璞玉,但要修成正果,何其難也?”一擺大袖,飛身上樹,臉上又恢復嬉皮笑臉的模樣,手一揚,攬住一只小鳥,哈哈笑道︰“鳥兒,鳥兒,你說那個姓沈的仇人,是武當派的,是峨眉派的,還是昆侖派的?”無敵分割線——

    青書這一月來策馬江湖,過得好不快意。他飛鴿傳書上武當,得知張三豐親上峨嵋,再三懇求之下,終致求得峨嵋九陽功。他不世宗師,將三派九陽功合而為一,長笑三聲,說道︰無忌有救矣!無忌有救矣!更得啟發,專門為張無忌創出一門掌力,大號“擘天”。而後閉關不出,稱是對“太極”又有所悟,“太極拳劍”創制成功就在頃刻。

    卻說這門“擘天掌力”來頭甚大,乃是張三豐別開蹊徑,以三派九陽功為基,用髒腑儲至陽之氣,再以丹田氤氳紫氣催發崩出。掌力一出,足有催雲斷石之威,威力剛猛之至。張無忌修煉三派合一地九陽神功,在張三豐等人真氣助力之下,進境甚速,“擘天掌力”也略有小成,竟能和莫聲谷拼個不相上下。

    莫聲谷羞慚欲死,放言道黃鶴樓武林大會之後,一定坐死關修煉武功,不然被宋青書內力上壓過,還被張無忌在掌力上拼贏。那自己這個師叔,做的委實窩囊。

    其余諸俠俱是哈哈大笑,但也是各自暗暗用功,武當上下一時武風甚勤。

    這門掌力要求甚高,武當上下,唯有張三豐張無忌二人能練。張三豐宗師修為,無物不修。而張無忌能練,皆是因為他寒毒入髒腑,需至陽真氣驅除。尋常人又如何禁受的住這等至陽內力儲在髒腑?

    而宋遠橋等人,再修煉個數年,任督二脈一通,修為到了,自然而然便能修習此路神掌了。

    青書听得這個消息,歡喜之余,也暗自忖道︰“這擘天掌力…能有多厲害?不過既是出自太師傅手筆,定然是極強的。呵呵,無忌有福了。”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03

宋青書一人一劍一簫,行走江湖一月有余,期間行俠仗義,斬除作惡元兵,誅貪官,救百姓,做下無數善事。實是他昆侖山殺無辜之人過百,心中有愧,刻意行善之下,倒也造福江湖。武當派“太和儒俠”的事跡漸漸在中州一帶廣為流傳,威名一時極盛。

    他腰間左劍右簫,手中持著一個酒葫蘆,晃悠悠的在風雨夜里浪蕩狂奔。這劍,乃是獨孤求敗所傳利劍;這簫,乃是甦若雨所贈玉簫。一簫一劍,頗顯詩酒風流。

    這一日他奔的興起,偏偏進得城中,行人熙熙攘攘,擋住道路。他一路運力狂奔,又不住飲酒,饒是內力深厚,此時也已有三分醉意,飛身縱到一家民房屋頂之上,斜倚屋脊,仰頭灌了一口酒,哈哈大笑道︰“風來乎?風來也!哈哈,唯此妙風好借力,飄然送我上青雲!”足尖一點,縱上老高,“梯雲縱”展開,袍袖飛揚,迎著晚風獵獵,凌空五轉,仿佛仙人踏歌而上青雲,只把一眾行人看得目瞪口呆,智識稍昧者已然俯身下拜,高呼“神仙”不止。

    皆因這“梯雲縱”不同于其他輕功,每每轉折之間最見功力,一縱之勢欲盡之時,凌空一轉,又慢悠悠拔高三丈,再一轉,又是拔高兩丈,雖是逐層遞減,卻是越縱越高。與一般江湖人士直來直去的跑腿功夫相比,簡直判若雲泥。

    青書身在高空之中,又灌了一口酒。哈哈大笑,陡然升起雄視天下的感覺,但覺天下英雄,能堪與敵者寥寥,不由伸出右手,指點江山,高聲吟道︰“天下英雄。使君與操!餘子誰堪共酒杯?”

    他此時功力早非一年之前可比,誠所謂今非昔比,非但“梯雲縱”使得爐火純青,抑且凌空吐氣開聲,全無半分做作之態,方圓三里之內,此聲皆聞于人耳。有練家子遠遠瞧見他好似不住在空中拔高身子,不由大是駭然︰“這人到底是人是鬼?”

    青書狂態畢露。丹田中內息陡然沖上天靈。他縱聲長嘯,清越激昂,遠遠送出數里。這番功夫施展開來,委實驚世駭俗。這城中高手見得一人縱上七八丈高,本就一驚,孰料這人竟能凌空轉折,每一轉折,又拔高三四丈、兩三丈。五轉之後。竟全無借力地縱上二十余丈,落在“英雄樓”屋頂之上,腰掛長劍,一手拿酒壺。一手持玉簫,睥睨四方。

    他縱聲大笑,內力一激,長劍出鞘,彈劍而歌︰

    “不羨榮華不懼威。

    不慕芳華不求名。

    閑雲野鶴無常往,

    何處江天不可飛?”

    歌聲蘊含內力。又是傳出老遠。一首歪詩胡諏而畢,頗顯豪氣,青書又是仰天灌了一口酒,輕笑道︰“這英雄樓說什麼上座者皆是英雄,端的是癩蛤蟆打哈欠,胡吹大氣。放眼天下,又有幾人能稱英雄?”

    他這一番舉動,愚民已知他非神仙,唾罵幾聲,退了開去。而一眾武林人士卻是聚在“英雄樓”下,仰頭觀望,看看到底是哪一門哪一派的高手,竟有如此輕功內力。

    驀地,人群中一陣聳動,幾人高呼道︰“是武當派的太和儒俠”原來武當山又叫太和山,青書行俠之時,總不欲留下姓名,只說是武當七俠門下,被救之人中有個秀才,見青書年紀甚輕,仿佛十七八歲,行事又條理分明,風度翩翩,仿佛飽學宿儒,便與青書取了這個外號。畢竟“太和”二字較之武當,更近儒風,俠前加一儒字,較之一般俠客,多了三分書香、三分清雅、三分溫文;剩下一分,卻是這四個字湊在一塊兒,將青書年齡劣勢給掩蓋了去。江湖人一听這名號,都覺必然是個三十來歲、風度翩翩的儒俠,並不會以為只是個十四五歲的毛頭小孩。

    所謂“嘴上沒毛,辦事不牢”,江湖上雖是素來強者為尊,但這年齡輩份,也是極為重要的。那秀才為他取了這麼個外號,倒也省去許多麻煩。

    也是他在這一月以來,行善數十起。這動蕩年代四處燒殺,他刻意行善之下,也救下數百人性命。簫劍青袍,他一身行頭甚是顯眼,今日在這城中,竟是被人給認了出來。

    那個在人群中高呼地矮個漢子一臉興奮,大聲叫道︰“儒俠!您老人家也是去黃鶴樓參加武林大會的麼?您放心,武當派執武林之牛耳,張真人天下第一,武當七俠和您老人家又俠名遠播,我等定然追附驥尾!”

    此言一出,人群里頓時向轟開浪來一般,紛紛向青書行禮作揖。要知武當七俠行俠十數年之久,較之青書這一兩月久上數十倍,江湖上的人五成都受過他們恩惠,剩下五成或是各大門派弟子,有師門庇佑;或是奇俠怪客,一方大俠,功夫超卓。但後者多與武當七俠相交,可說偌大中原武林,與武當交好者佔了七成之多,黃鶴樓的武林大會雖是逼問謝遜和屠龍刀所在,但這群人都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這點點微末本事,即便知道謝遜在何處,還沒到人家身前三丈,便早已做了屠龍刀刀下之鬼了。

    在中原,也唯有除武當、崆峒、峨嵋之外的三大派,還有天下第一大幫丐幫,心中尚自念念不忘謝遜和屠龍刀。皆因這三派一幫人多勢眾,不乏高手,一旦知道謝遜下落,勢必派出大量高手,謝遜孤身一人,即便有武當相助,也絕非三大派、丐幫之敵。

    崆峒雖是依附武當,但究竟高手稀缺,只得保持中立。而峨嵋雖將“峨嵋九陽功”與張三豐交換“武當九陽功”,但也只代表兩不相幫而已,所以此次黃鶴樓武林大會,武當一派將獨擋少林、昆侖、華山三大派,還有丐幫這一大幫,雖有眾多武林人士助陣,但勝負之數,還難說的很。

    這些利害關系,青書早就想過,是以這一月以來,因緣際會,做了幾件大善事,“太和儒俠”登時聲名遠播,江湖上都是交口稱贊武當又多了一位少年英俠,興旺在即。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拱手行禮,人群越聚越多,竟是有不下兩百之眾。這些人或是仰慕武當一派、或是受了武當七俠或者青書的恩惠,或是本就與武當交好。都對著青書施禮致意。

    青書長身站起,便欲一一回禮,但他此刻已有醉態,骨子里地狂意涌上,也不管他禮數周不周到,驀地大笑道︰“諸位既有此意,何不隨鄙人一同去那黃鶴樓上,把酒言歡,不醉不歸?”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04

正文 第七十二章 黃鶴(上)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崔顥此詩一出,可謂無人能再賦黃鶴樓。

    楊逍白衣飄飄,灑然踱步,韋一笑青衫裹身,與楊逍並肩馳行。兩人都是頭戴斗笠,遮住面容。他倆輕功俱佳,前者身姿瀟灑,後者鬼魅飄逸,都是慢悠悠的跨出幾步,便晃到了數丈之外的另一處。

    楊逍遙遙一指遠處蛇山之巔那座高樓,笑道︰“韋蝠王,當年李白登黃鶴樓本欲賦詩,因見樓中崔顥所作,登時為之斂手,說︰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哈哈,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確是文采風流,當為流傳千古的佳句。”

    韋一笑冷笑道︰“文采風流一類,不過是些酸丁腐儒搗鼓出來的。楊左使當世英杰,豪氣過人,怎地也盡弄些這類玩意

    楊逍笑道︰“當世英杰,文采風流麼,本人是不甘落後的。但酸丁腐儒,卻是不敢自矜。”

    韋一笑瞧他得意神色,冷哼一聲,知辯才遠遠不及,當即見好就收,不與他爭。

    楊逍大袖一揮,伸出右手,一指鸚鵡洲,睥睨道︰“此地乃是當年禰衡授首之處,這人手無縛雞之力,偏偏口舌刁毒,不懂時事。曹操、劉表面前放肆放肆也就罷了,在那毫無容人之量的黃祖面前大放厥詞,委實是自尋死路。”

    韋一笑听他一會兒指點江山,一會兒緬懷古人,心道︰“你這是說你博古通今。智識高明了。”心念一轉,不由一驚︰“哎喲。楊逍這話是什麼意思?禰衡口舌刁毒不錯,說不得、張中、彭和尚他們也是如此。楊逍這兔崽子一直想當教主,而他五散人素來與我親厚,他這話是要我警告說不得他們麼?一個不高興,失了容人之量,就要置他們于死地?”看向楊逍的眼神一時大是怪異。

    楊逍淡淡瞥他一眼。說道︰“五行旗想必俱都已然布置妥當,五散人向來自以為義氣深重,唔…想必也被蝠王你喚來了吧?呵呵……他幾人可是素來看我不順……”

    韋一笑心中一咯 ,忙道︰“楊左使……”

    楊逍揮手嘆道︰“我雖不敢自比曹操,但劉表還是當得的。奈何此時偏偏少了黃祖。真是氣煞我也,氣煞我也!不過…氣歸氣,韋蝠王所慮,實屬多余啊!”

    韋一笑覷見他嘴角淡淡戲謔笑意,自知上當,冷哼一聲,心道︰“丫兒的,明教教規首重兄弟義氣。楊逍既肯為了謝兄弟不遠千里奔來。又怎會害五散人性命?***就會拿話誆老子,害得老子一驚一乍的!”

    楊逍見韋一笑神色,便知這韋法王已知道上了自己的當,正自懊悔。不由心中大樂。他向來聰明自負,料事無雙,于人心揣度地更是十分深入。當年他和峨嵋大高手孤鴻子決戰之時,一招敗敵,正是先激的人家大怒。再出其不意奪下倚天神劍。看準了那孤鴻子心高氣傲,便以足踏寶劍。作出不屑一顧地樣子,飄然而去,可惜孤鴻子一代高手,竟是被楊逍活活氣死,但由此也可看出,楊逍其智其勇其謀,委實非同小可。他近三來居于昆侖山,地處偏僻,練功閑暇,不免百無聊賴,久而久之,便以耍弄人心為樂。但也有玩火的時候,他看準衛璧雖是俊俏風流,但卻是膽小怯弱之徒,置于孤松之上勢必無虞,還能好好嚇他一嚇。但狗急跳牆,楊逍估算錯誤,卻反被這等宵小暗算了一把,此事委實是他生平大辱。

    楊逍正欲取笑兩句,卻忽地身子一震,脫口低呼道︰“曉芙!”韋一笑正生悶氣,見他神色震驚,恍如被雷劈了一般,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但見一個女子定定望著黃鶴樓,娉婷而立,膚色白皙皎潔,眉目如畫,只是臉上有著揮之不去的愁意。楊逍身子一動,便要飛奔過去,忽見一個綠衫少女小跑過來,拉著紀曉芙的雙手,好似撒嬌一般,不停搖動紀曉芙雙手。後面一個英俊男子滿面通紅,似乎很是害臊,正是武當六俠殷梨亭。綠衫女子似是有意撮合二人,不停的說著些什麼,巧笑嫣然。殷梨亭低下頭去,不時偷眼望望紀曉芙,兩人目光一撞,臉上又是一陣通紅。

    楊逍臉色鐵青,跨上一步。韋一笑何等精明,如何看不出來?當即身子一橫,擋在楊逍身前,低喝道︰“楊左使!我們此來為何,你須得明白!”

    楊逍身子一震,頹然嘆口氣,強自按捺住心中翻滾不休地情思,駐足不動。韋一笑輕輕拍了拍他肩膀,低聲道︰“人多眼雜,咱們小心。”

    楊逍陰沉著臉,點點頭,兩人身子一晃,當即隱沒在來來往往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敵分割線——

    黃鶴樓雄立蛇山之巔,挺拔獨秀,輝煌瑰麗。

    當年張三豐正是在一處高峰之上觀望龜蛇二山,花費三日三夜時光,方才悟出“真武七截陣”作為武當鎮派陣法。

    而這一日,黃鶴樓前,來來往往的都是武當弟子,正忙來忙去的布置武林大會的會場。

    一個約莫九、十歲地小童在黃鶴樓中四處溜達著,臉上有著淡淡的揮之不去的青氣,但身子健旺,步子輕盈,倒不顯得十分病態。

    這小童自然便是張無忌了,明日便是八月十五,武當派便將在黃鶴樓召開武林大會,商討張翠山、謝遜和屠龍刀之事。

    說到張無忌的身份,可謂十分尷尬,也十分微妙。他父親是名門正派的弟子,母親卻是邪教教主的女兒,義父更是明教的金毛獅王謝遜。這樣一個夾在正邪縫隙中的小小童兒,將要面對什麼。誰也不知道。

    張三豐本欲親來,鎮住場面,但“太極拳劍”出世,乃是武當一派輝耀千古地大事,輕忽不得;而宋遠橋等人更是不欲師尊以百歲之齡奔波勞碌,是以苦勸張三豐。連說︰“若是單打獨斗的話,武當七俠怕了誰來?而若是群毆,徒兒早有準備,已遍邀高手助陣,絕無戰敗之虞。何況咱們彬彬有禮。人家也不好撕破臉面來不是?”一番長篇大論,終將這老道士關在武當山上閉關參悟太極。

    而此刻,除卻俞岱岩,其余五俠都在門外忙著布置會場。張松溪則陪著張無忌逛著這座千古名樓。黃鶴樓凡三層,計高九丈二尺,加銅頂七尺,共成九九之數。

    張松溪笑道︰“無忌,跑慢些。可別摔著了。”無忌回頭做個鬼臉,嬉笑道︰“有四伯在,我哪里摔得到。”張松溪有意逗他,裝作滿懷心事。搖頭嘆道︰“連你七叔都差點輸在你手里,四伯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你來拆。”

    無忌眉頭一鎖,撇撇嘴道︰“七叔那是故意讓無忌來地。唉…我見他突然出掌,想也沒想就推了出去,好像…是讓他丟臉了哦…他不會怪無忌吧?”原來莫聲谷不信這“擘天掌力”能有那麼厲害。出三成掌力和張無忌對了一掌。張無忌紋絲不動,莫聲谷卻是險些退了一步。這讓他如何能下得來台?殷梨亭平時和莫聲谷鬧慣了。不時便拿這事來取笑,張松溪也不時冷不丁的刺他一次,莫聲谷面紅耳赤之下,倒讓無忌這個不過十歲地小童十分不好意思。

    張無忌自來嚴于律己,寬以待人,胸襟寬廣,這一令莫聲谷下不來台,心里倒是十分不好受。張松溪見他微有自責之意,心道這孩子雖是聰敏,但敦厚樸實,卻是玩笑不得,不由笑道︰“你七叔豪邁慷慨,哪會計較這些許小事。大家平素鬧慣了,互相取笑而已。像你六叔和峨嵋派的紀曉芙姑娘,也沒被你七叔少拿來說事。”

    兩人在這黃鶴樓逛來逛去,張松溪學識極為淵博,可說博古通今,指著這一處壁上,說道這詩乃是誰人手跡,那一處壁上文賦又是何人墨寶。每首詩每篇文都必點評一番,言辭中肯,頗得詩家法意。

    張翠山、謝遜都是博學之士,張無忌幼承庭訓,也讀了不少書,更是將《莊子》這等晦澀文章通篇背下,也有頗為深厚的文學底蘊,張松溪這番點評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兩人逛到第三層,張松溪將無忌抱在手中,極目遠眺,但見鸚鵡洲上芳草萋萋,景色秀美絕倫,令人心曠神怡。

    張松溪放下無忌,笑道︰無忌,這黃鶴樓高九丈九尺,合了那重陽之數。可說此處于你,卻是大大有利。”

    張無忌笑道︰“太師傅說無忌寒毒都去了五六成了,自然沒事啦。哈哈,不過這般听來,這座黃鶴樓也不甚高嘛。怎地名聲這般響亮?”

    張松溪道︰“的確,比這樓高的建築大有所在,現在韃子皇帝大都地大天王塔高達二十四丈,不遠處南安郡里地英雄樓也有十八丈高,都比這黃鶴樓要高。”頓了頓,摸摸無忌頭,笑道︰“黃鶴樓之所以如此有名,其一在于這樓中多名士手跡,崔顥、李白、白居易這等大文豪多曾蒞臨此處。其二麼,便和這名字有關系了,你可知道這黃鶴樓的名字由來麼?”

    張無忌道︰“當地人都說,是有仙人乘著黃鶴來過,所以叫黃鶴樓。”

    張松溪笑道︰“不錯,凡人都願沾上幾分仙氣,這般一來,黃鶴樓不出名也難啦。不過相比于此,我倒更偏愛另一個故事。”

    張無忌奇道︰“什麼故事?”

    張松溪說道︰“這故事是《報應錄》中記載地,是這般說的︰辛氏昔沽酒為業,一先生來,魁偉襤褸,從容謂辛氏曰︰許飲酒否?辛氏不敢辭,飲以巨杯。如此半歲,辛氏少無倦色,一日先生謂辛曰。多負酒債,無可酬汝。遂取小籃橘皮,畫鶴于壁,乃為黃色,而坐者拍手吹之,黃鶴蹁躚而舞,合律應節。故眾人費錢觀之。十年許,而辛氏累巨萬,後先生飄然至,辛氏謝曰,願為先生供給如意。先生笑曰︰吾豈為此,忽取笛吹數弄,須臾白雲自空下,畫鶴飛來,先生前遂跨鶴乘雲而去,于此辛氏建樓,名曰黃鶴。”他將這一段文字一字不錯的背下,這份記憶功夫。也算是非同小可了。

    張無忌拍手道︰“《報應錄》說地便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吧!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哈哈。四伯,這故事是真的麼?”

    張松溪搖頭道︰“這故事自然是假的。呵呵,無忌,你好好體味這則故事,將來如何作為。便看你自己啦。”張無忌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儒生玩弄著手中的青花瓷杯,臉色淡然。嘴角噙著微笑,端坐在右首高椅之上。

    一個粗豪漢子大馬金刀地從內室轉入大堂,粗聲道︰“博爾忽先生,許久不見了!”

    儒生含笑道︰“燕赤爾將軍,久違了。”

    燕赤爾怪眼一翻,怪聲道︰“十年不見先生,卻不知到哪里升官發財去啦?可還記得當年的老朋友麼?”

    儒生仰天打個哈哈,拱手道︰“將軍風采,在下十年來可是銘記于心不敢或忘地。王爺密令,把在下給發配到窮山惡水去受罪去啦,怎地比得上將軍統兵一方,威風凜凜。”

    燕赤爾雙眼微眯,環眼中閃過一道精光,沉吟道︰“是……王爺派你來的?”

    儒生笑吟吟地,翻手亮出一塊令牌,令牌之上刻畫著繁復花紋,有蒙文鐫刻其上,翻譯成漢語便是“汝陽王府”四字。儒生笑道︰“燕赤爾將軍心細如發,佩服佩服。”

    燕赤爾一見那令牌,慌忙俯身下拜,恭聲道︰“燕赤爾手下一萬三千人馬,听從先生調遣。”要知汝陽王統領天下兵馬大權,不世梟雄,手段之酷之烈,可是聞名遐邇的,饒是燕赤爾這等渾人,也不由發自骨子里涌出一股顫栗。

    儒生扶起他,笑道︰“咱們仍是當年的好朋友,這般豈不生分了?”

    燕赤爾一怔,哈哈笑道︰“不錯,不錯!好兄弟!咱們喝酒去!”

    儒生笑道︰“不忙,不忙,以後有的是機會喝酒。我此來只求借將軍兵符一用,調用六千人馬即可。”

    燕赤爾怔忡半晌,驀地長笑道︰“先生太看輕我燕赤爾啦!好友有求,我安敢落于人後,這一萬三千鐵騎,由我親自率領,听從先生號令便是!”

    儒生搖頭笑道︰“人數太多,反而不美,六千人馬,足夠了。”

    燕赤爾急道︰“不行不行,我是一定要去地。否則即便你有王爺令符,我也不遵!”原來這燕赤爾脾氣怪異,屢屢得罪上司,頗不得意,听這儒生奉令前來借兵,當即便想到這乃是個絕好的立功機會,又怎肯放過?

    儒生似乎早就胸有成竹,卻裝著十分為難模樣。燕赤爾是個渾人,見他如此,忙大拍馬屁,又取出一枚兵符和一箱珠寶奉上,儒生猶豫一會兒,便答應下來,兩人轉入內堂,密議良久,不時听見燕赤爾故作豪爽的哈哈大笑聲︰“妙計!妙極!”

    儒生嘴角劃過一道冷笑,既然誆了一枚兵符在手,那便得好好利用了。嘴上客套,心里卻在慢慢盤算著今後的進退得失。

    漢陽道上,一個灰色身影正在狂奔不休,速度甚急,幾不下奔馬。少林輕功原勝在長力,沈振鴻修習了紅葉傳授的秘籍之後,內力愈發圓轉自如,竟似是全無力竭之虞。

    也是紅葉傳授內功地時機甚是巧妙,取在對掌之際,沈振鴻全副精神都在一雙手掌之上,忽聞紅葉梵唱,無意間便被吸引過去。這一個“無意”甚是關鍵,修煉這門內功須得無為無意,堪破“我相”“人相”方能入門,紅葉刻意營造這麼一個氛圍,引沈振鴻入門,可謂煞費苦

    這門內功一入門,端地可說是一日千里,沈振鴻只覺自己周身內力如臂指使,抑且仿佛山之盤固,誰也奪不過去。

    此刻他正往黃鶴樓奔去,少林輕功施展開來,矯若游龍,只把周圍江湖人士看了個傻。

    他臉龐上一派堅毅,心中已然打定主意︰“一日之後,黃鶴樓上,不管武當派如何強勢,我定要將凶手繩之以法!”

    沈振鴻腳下不停,大步飛奔,取出干糧啃了一口,又仰頭灌了一口清水,振奮精神,又奔了出去。俄頃便只見一個淡淡灰點,再一會兒便消失在路人眼中。宋青書此刻甚是煩惱,兩百多人吊在身後,以他馬首是瞻,端的算是沒有一絲人身自由了。偏偏這群人還是一片好心,是趕往黃鶴樓支持武當派地,若施展輕功落下他們,豈不是寒了人家的心?

    他昨日飲酒頗多,醉意上涌,竟而不顧驚世駭俗,使出“梯雲縱”從一間不到兩丈高的民房之上縱上約莫二十丈,最終落到那足有二十四層、十八丈高的“英雄樓”樓頂。引得一干武林人士圍觀,進而更狂意上涌,將他們盡數招往黃鶴樓去,以致如今尾大難脫。

    青書搖搖頭,苦笑一聲,仰頭喝了口酒,心道︰“若是爹爹知道我張揚行事,狂態畢露,雖有儒俠之名,但…唉…隨機應變吧!”

    這一行人人多勢眾,聲勢甚壯,一路三十里走來,竟是又多了幾十人加入隊伍,料來到得黃鶴樓時,只怕會有三百來人。

    更是遭遇了昆侖一派,鐵琴先生何太沖赫然便在其中,旁邊尚有一個頭發斑白的高大婦人,他遙遙對著何太沖一拱手,算是致意,心道︰“旁邊那位便是他夫人班淑嫻麼?看起來地確不怎麼般配,難怪何太沖要找那麼多房小妾…”

    這些都不過是小小插曲,青書現在想得,只是如何去應付自己那個嘮叨老爹。

    宋遠橋在旁人面前確是惜語如金,彬彬有禮,可在兒子面前,卻是從來不吝于耳提面命,往往一通長篇大論下來,便是一個多時辰,各種聖人言論,治世經典紛至沓來,尤其這期間,青書還不能故意失神去修煉內功,否則只怕又要多一個時辰的政治教育。

    青書長長嘆口氣,仿佛看見宋遠橋一臉肅然,開口放出兩個金色大字“子曰”,悠悠飄來,砸到自己頭上。

    “唔…希望爹爹看在我們人多勢眾的份上,嘴下留情…呃,畢竟家丑不可外揚嘛…”青書心中如是想道。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05

正文 第七十三章 黃鶴(中)

    翌日,還不過清晨,便有四方豪杰紛至沓來。而崆峒、峨嵋兩派早就落座一邊,崆峒五老和滅絕師太正襟端坐,不少人將目光投向滅絕師太手中那柄尚在劍鞘中的倚天長劍,心中竟是不自禁的生出一股寒意。

    這些小幫小派或是依附少林、或是依附昆侖、或是依附華山、或是依附丐幫。卻不與那三派一幫同行,只先行到來黃鶴樓以壯聲勢。而真正的正主兒,卻是一個都沒來。

    武當派將那樓前一片空地布置的極為巧妙,峨嵋和崆峒兩派與武當六俠一起,列在右席,與武當派交好的豪俠英杰,也都列在此處;而昆侖、華山、丐幫這兩派一幫,以及其余小幫小派,卻是在左席列坐。

    這般一來,無疑給人一種錯覺。峨嵋和崆峒,與武當已經統一戰線!武當派既然召開這武林大會,就不會畏懼其余人聯手相逼!

    這些人今日來這黃鶴樓,原是不惜一戰,但見武當弟子將自己引到左席,一見對面的峨嵋、崆峒二派,自家這邊卻是大小雜魚數十只,心中便已惴惴。這武林大會還未召開,便已有人萌生退意!

    而少林一派,則是列居居中首席。皆因空聞禪師致函語意模糊,難辨其意,分不清是敵是友;而少林千年大派,置于中位首席,一則顯示尊重;二則,其他門派也不會有異議;三則。此舉算是對少林示好,若是少林派也如峨嵋、崆峒一般保持中立,那這次武林大會,張翠山便能重新能以正道弟子地身份立足武林,而只須殷天正聲明與明教脫離關系,則天鷹教也可擺脫邪教名聲。

    當然,這于白眉鷹王殷天正來說,聲稱脫離明教,再也不是明教中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但有武當派聲明在外。江湖上就算是多有非議,過一段時間,也自然便煙消雲散了。

    宋遠橋等五俠在黃鶴樓前置了一座高台,端坐在台下右首。同滅絕師太,崆峒五老低聲交談著些什麼。殷梨亭卻是陪同紀曉芙在一旁邊游覽風景邊說著話。而武當派弟子忙忙碌碌的接引賓客,倒也井井有條。

    驀地,有道童高聲叫道︰“華山派鮮于通掌門到!”宋遠橋等人齊齊站起,便見鮮于通手執折扇。青袍灑然,白觀面色憔悴,站在他身後。旁邊一高一矮兩個老者,反手執刀,倒也威風凜凜。宋遠橋吐氣開聲,揚聲道︰“鮮于掌門,五月前武當山一別,卻是久違了!”

    鮮于通笑吟吟的一抱拳。朗聲道︰“見過武當六俠!”

    左席之中早有人高呼︰“鮮于掌門!你好!”

    “鮮于掌門,今日得見神機子尊顏,幸何如之!”

    “神機子先生風采氣度,端的令人心儀不已!”

    鮮于通一一含笑回禮。彬彬有禮,風度翩翩,盡顯大派掌門風範。

    武當弟子引鮮于通等人落座左席,又听得道童高聲叫道︰“丐幫史火龍幫主、及傳功、執法兩位長老到!”宋遠橋遠遠覷見一眾乞丐走來,為首一個粗豪漢子。目如鷹隼。鼻若懸膽,端的相貌堂堂。極是威武雄壯。

    他遙遙抱拳道︰“是丐幫的史幫主麼?武當宋遠橋有禮了。”其余五俠也是站起身來,齊齊抱拳致意。這丐幫雖然沒落,但畢竟是天下第一大幫,南北弟子不下十余萬人,輕易得罪不得。

    史火龍哈哈大笑,拱手道︰“武當幾位大俠氣宇軒昂,今日得見,當真是三生有幸。”俞蓮舟內外兼修,遠遠見他雙手骨骼極是粗大,骨節突起,顯然外門掌功已經練到極高境界,不由忖道︰“這丐幫幫主號稱金銀掌,不知道降龍十八掌的修為如何。他丐幫若是執意與我武當作對,此人當是我敵手。”心中陡然起了較技之意。

    宋遠橋親自將史火龍等人引到左席坐下,又是一番客套。鮮于通目光一寒,心道︰“接待丐幫就親自迎接,我華山便是由區區弟子導引入座,好,好!”原來自從武當山較藝之後,武當七俠明著不說,但對這鮮于通卻是生出厭惡之情,不欲再行交往,史火龍雖是粗魯漢子,但在武當七俠眼中,較之鮮于通,卻眼善得多了。

    張松溪交游遍天下,似是與那執法長老頗有交情,上去搭了兩句話後,笑吟吟的退了回來。

    史火龍同鮮于通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白觀卻是神色憔悴,眉頭緊縮,好似十分猶豫,驀地又一咬牙,神色堅定。

    又听得道童高聲叫道︰“昆侖派掌門鐵琴先生攜夫人至此!”宋遠橋等人一驚,都是暗道︰“好家伙,何夫人也趕來了!昆侖派算是高手盡出了!”

    宋遠橋方欲親自迎接,卻見一大群人鬧哄哄地走上山來,為首之人,赫然便是自己親子,宋青書。

    那群人足足有三百之眾,便是丐幫也只來百余精英弟子;華山更是只有寥寥二三十人;而崆峒峨眉兩派,加起來也不過六十余人;只有那群小門小派,人數頗眾,但也不過兩百余人。這三百余人一起上山,端的是嚇了眾人一大跳,均自尋思︰“哪門哪派有這等手筆?莫非是少林?”

    何太沖遙遙抱拳道︰“三月不見,武當諸俠可安好?”

    宋遠橋按捺住心中疑問,還禮道︰“勞何掌門惦念,在下幾人都是甚好。賢伉儷久不履中土,此番前來,卻是一路勞頓了。”

    班淑嫻淡淡道︰“哪里,宋大俠言重了。”俞蓮舟當即親自將昆侖派三十余人引至左席落座。張松溪卻是奔到青書面前。低聲問道︰“你這臭小子!怎地招來這許多人!?”

    青書摸著鼻子,苦笑道︰“那日我在南安郡中大醉,不小心便將他們給招來了。”

    身後早有人高聲大呼︰“武當地諸位大俠們,今日我等特來助陣!若是其他幾派意欲與你們為難,我等願自不量力,助一臂之力。”

    “宋大俠,當年關西渡上,承您相助,保得在下一條性命,如今但有所命。不敢不從。”

    “殷六俠,一年前你一人一劍,誅殺湘西三鬼,替我報了大仇。今天我這條命,便是您老人家的!”

    “儒俠他老人家義薄雲天,武當七俠更是行俠仗義,我等或多或少受過武當恩惠,如何敢不盡綿薄之力?”

    這些人或借此機會謝恩。或直接表明立場說今天幫定武當了,或稱頌“武當七俠”和“太和儒俠”地功績。宋遠橋等人連稱不敢,把這群人安排在右席,卻是椅凳不夠,只得令武當弟子背來大石,或兩三人、或三四人坐在一塊大石之上,但人數委實太多,超出張松溪預計。只得讓一些人或是席地而坐,或是站立在後。武當六俠連連道歉。

    何太沖、鮮于通、史火龍等人都是一臉尷尬,班淑嫻脾氣暴躁,冷冷哼了一聲。滅絕師太也是微微皺眉。冷冷覷了青書一眼,又自閉目休憩。

    宋遠橋一把拉過青書,瞪他一眼,冷道︰“近來名聲大噪的太和儒俠,便是你了?”青書微微心虛。道︰“正是…正是孩兒。”宋遠橋哼了一聲。道︰“待會兒再和你算賬。”原來武當派召開武林大會,雖是盛事。但畢竟地方有限,只請了各大小門派和有名望的各方豪杰,江湖中末流的人物多未曾請。隨青書前來的這些人多是自卑之心甚重,不請自來湊熱鬧地事尋常雖是常做,但這次武林大會乃是江湖中如日中天的武當派一手操持,不請自來不啻于捋那虎須,是以自然也就無人來湊這熱鬧。但孰料青書這“太和儒俠”在南安郡中振臂一呼,一路走來,竟是招來三百余人,端的是令武當諸俠措手不及。

    雖然場中仍是有百多許多不請自來之人,但多是三三兩兩,加起來也不過兩百之數,如這般三百余人成群結伴而來,卻是絕無僅有。

    張松溪面色陰沉,低聲道︰“你個小兔崽子,這事做地端的糊涂。”青書道︰“四叔…全是我醉酒誤事,唉,以致如今尾大難收。”

    張松溪搖頭道︰“何止是尾大難收,你這是把少林和丐幫往武當敵對面逼啊!”

    青書奇道︰“他們難道不是來和我武當作對的?”

    張松溪恨聲道︰“你糊涂啊!武當山上我們對少林手下留情,人家豈能不知?連少林九陽功都給無忌了!顯然敵意已然去了五六分,唉,好在他們現在仍未抵達。”頓了頓,又道︰“而丐幫執法長老和我有舊,他身份甚是尊貴,完全可以勸動史幫主,但你招來的這些人,口口聲聲叫囂著要助武當擊敗各派聯手…天吶,昆侖、丐幫、華山各幫各派首腦哪個不是心高氣傲之輩?這麼被人一激,本是看熱鬧來地,他們會怎麼想?…唉,滅絕師太性子怪僻,還不知她怎樣想地!”

    青書恍然大悟,心中卻覺無甚大不了。形勢比人強,前來助陣的各方高手諸如薛凌、南華三奇等人都已落座,單打獨斗怕了誰來?群斗的話,己方高手絕不少于敵方,又有“真武七截陣”這等不世陣法,如六十四位一流高手齊齊出手,誰人能擋?要打便打,難道還會輸了麼?若是勝了,武當派豈不揚名天下?臉上卻作出一副自責表情,沉重地說道︰“四叔,青書考慮不周,連累武當了。”

    張松溪一擺手,沉聲道︰“也罷,看來一場大戰在所難免。咱們若迫不得已,只得布下真武七截陣,記住,不要多殺傷人命。”青書唯唯諾諾應了。

    張松溪長嘆一口氣,走到五個師兄弟身旁,低低耳語了幾句,諸俠都是遠遠望了青書一眼,點了點頭。

    青書緩緩走到父親和幾位師叔身旁,低聲道︰“爹爹,孩兒所做欠妥,事後還請責罰。”宋遠橋淡淡道︰“此刻形式懸于一線,還說這許多作甚,作好應戰準備,回武當山再與你算賬。”

    莫聲谷向他揚了揚拳頭,青書微微一笑,一指黃鶴樓第二層上觀望風景的張無忌,莫聲谷臉色登時漲紅,好像豬肝也似,重重哼一聲,氣鼓鼓地把頭扭過一邊。

    整個會場之上匯聚了約莫一千二百余人,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盡在此處,連隱世數代不履中原的青海劍派,也不請自來。張松溪見來者不善,將青海劍派的十余人安排在左席落座。

    青書橫目掃過場中各門各派諸人,在華山派時略略停頓一下,便飛快掠過,心道︰“他此來也是與我武當作對?”又掠過一白一青兩個戴了斗笠的男子,覺得這兩人身形甚是熟悉,仿佛在哪里看過,卻又想不起來到底在哪里見過。

    又是三三兩兩地來了三百余人,宋遠橋見時辰約莫已是正午,當即下令,令武當弟子封山。深吸一口氣,走上高台。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06

正文 第七十四章 黃鶴(下)

    見少林派三位神僧也已到來,武當派諸人都是神色緊張,原來少林三位神僧領了二十四個僧人前來,人多勢眾,其中十八個僧人手執棍棒,張松溪一凜︰“十八羅漢陣!”

    宋遠橋深吸一口氣,朗聲道︰“今日敝派召開這武林大會,原為敝師弟張翠山失蹤十年,與明教金毛獅王謝遜結交之事。”

    忽听得滅絕師太冷哼一聲,張松溪覷見,心內暗嘆,便知這滅絕師太已然甚是不滿。滅絕師太恨明教入骨,當年的峨嵋高手“孤鴻子”死在楊逍手中,而滅絕師太一個俗家哥哥也死在謝遜手中。宋遠橋不稱“魔教”而稱“明教”,顯然犯了滅絕師太忌諱。

    宋遠橋續道︰“敝師弟十年遭遇,曲折離奇,在下不便僭越,這便由他親自上台,與諸位詳細敘述一番吧。”說著轉頭道︰“翠山,你便上台來吧。”

    張翠山點點頭,緩緩走上高台,朗聲道︰“諸位,張翠山當年經王盤山一戰,同拙荊一起,為謝遜所擒,飄洋過海,期間不止一次想要逃脫,屢施計謀,卻都為謝遜所破。在下功夫當時與他相差甚遠,便是逃也逃不掉,只被他一路裹挾而去……”

    他將當年經歷緩緩道來,如何遭遇冰山,如何與謝遜搏斗,又如何飄到冰火島上,如何與殷素素定情,一一道來,聲音中蘊含內力。會場雖大,但這千余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這番經歷曲折離奇,扣人心弦,直把眾人都听得如痴如醉,便是鮮于通、班淑嫻這等一開始便打算不惜一戰地人,心中都只在想︰“後來怎樣?謝遜和屠龍刀就真的這樣葬身大海了?他也不過只和殷素素在荒島上過了十年,然後回歸中土?”

    其實張翠山講到此處,場中諸人都已信了五六分,只須他在此處話鋒一轉。說謝遜已然死去,空口無憑,那在場諸人原也無借口再糾纏下去。但張翠山素來堂堂正正,從不屑于說謊騙人。況且謝遜尚在人世之事,武當諸俠都已知道,前來武當山祝壽的人也多知道,都听他親口稱謝遜為義兄。張三豐在他們臨走之時更是肅然道︰“咱們武當派弟子首重品德,當以誠信為立身之本。你們是我的得意弟子,是斷不能做出欺世盜名的事來的,天下英雄面前,須得誠信以待。”

    張翠山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便在在下和拙荊私定終生之後,謝遜…卻也被沖到荒島之上。”

    此言一出,場中登時大嘩,滅絕師太霍地站起。雙目如電,定定望著張翠山,喝道︰“那惡賊現在還活著,是也不是?”

    張翠山搖頭道︰“惡賊謝遜。早在十年前,犬子無忌出世之際,死去了。”

    昆侖派席上,西華子大聲道︰“張翠山,你說謊!你兒子明明叫謝遜作義父!”當日參與張三豐壽宴的人也是紛紛叫囂道︰“張翠山。你莫要亂說。武當山上,你親口承認謝遜乃是你義兄。你忘了麼?”

    張翠山嘆道︰“人孰無過?謝遜雙手沾滿鮮血是不假,犬子出世之前,他狂性大發,便欲將在下和正在臨盆的拙荊砍死,但在犬子出世的那一剎那,那一聲啼哭,似是觸動了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從此,他便幡然悔悟。”

    滅絕師太冷笑道︰“好!好一個幡然悔悟,那謝遜現在何處?”

    張翠山驀地揚聲道︰“自犬子出世之後,那惡賊謝遜,便已死去。而重生地謝遜,只是一個雙目已瞎的盲人,是對犬子呵護備至的義父,是愚夫婦最為敬重的義兄。他……他也不過是一個全家死光地可憐人而已。大家高抬貴手,放他一馬吧!”說著深深的鞠了一個躬。

    空聞驀地站起,口宣佛號,合十道︰“張施主,謝遜罪大惡極,你也說他雙手沾滿鮮血,又豈是你三言兩語可以化解開來的?你將謝遜下落說出,大伙兒也不逼你,你與邪教妖女結合之事,我們也不予追究。你也仍是名滿天下的武當七俠……如何?”

    張翠山凜然道︰“在下與謝遜有八拜之交,義之所在,頭可斷血可流,翠山自問一生堂堂正正,從無做過半點辱沒武當門楣之事。若謝遜並未改過,在下定然親手誅之,如何會與之結拜?其間緣由,還望諸位好生思量。”

    滅絕師太冷哼一聲,喝道︰“張翠山!我只問你一句話,謝遜的下落,你到底說是不說!”

    張翠山對著滅絕師太深深一拜,嘆道︰“滅絕掌門于犬子幾有再造之恩,所問之事,翠山原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是…此事關乎大義,恕翠山不能從命。”

    滅絕師太冷笑道︰“好!好!九陽功一事休要再提,待會兒咱們劍術上一較高低便是!”說著又是坐下,臉色鐵青,閉目養神。

    她這話一出,空聞也是長嘆一聲道︰“三月之前,張三豐大壽之日,在武當山上,比斗陣法,算是少林輸啦。今日特攜十八羅漢陣前來,還望武當諸俠指教。”

    昆侖派中,何太沖也是長身而起,長嘆道︰“張兄既然固執己見,迫不得已之下,我等也只能刀兵相見了。”

    崆峒五老見形式不對,甚是為難,只端坐不動,想是保持中立,兩不相幫。

    和武當派交好地諸般豪俠英杰都是手按兵器,隨時準備出手。而隨青書而來的那三百余人,都是紛紛鼓噪,與左席之中小幫小派諸人對罵,場面一時混亂無比。

    宋遠橋驀地沉喝一聲︰“住口!”聲若雷霆,滾滾而來,將眾人叫囂聲一時壓下。

    似是見武當大俠發威,眾人都不敢再行叫罵,場面一時寂靜無比,落針可聞。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06

正文 第七十五章 柳暗(一)

    在場諸人都是將目光集中在宋遠橋身上。宋遠橋先是向四方團團施了一禮,方才沉聲道︰“敝師弟是斷然不肯將謝遜下落說出的,諸位若是執意相逼,只能以武見高下了。”

    滅絕冷笑一聲,卻不說話,峨嵋派弟子見師傅似是決意如此,一時間左右為難。空智長長嘆出口氣,空聞卻是合十道︰“武當諸位大俠既然已有決斷,那也無甚好說的了。”

    此話一出,左席之中,有人登時便抽出兵刃,欲待廝殺一番,挫挫武當派的銳氣。

    薛凌、南華三奇等人都是霍地站起,大聲喝道︰“要與武當派為難的,先過我們這關!”這些人都是大有名望、武功高強之輩,話一出口,那群叫囂著要打殺的人頓時軟了下去。

    莫聲谷脾氣最爆,跳將出來,縱到高台之上,喝道︰“單挑還是群毆?武當莫聲谷在此,一一接下了!”

    嘿嘿幾聲冷笑響起,一條身影迅捷無倫的掠到高台之上,眾人定楮看時,卻是昆侖派的西華子。

    西華子在班淑嫻門下修煉劍術二十余年,功夫自然不弱,見莫聲谷不過二十六七歲,即便是天下第一高手調教出來的,那又能有多厲害?他雖在武當山上見過青書和圓業、空性過招,但也只當作是圓業本事不濟、空性有意相讓而已。自己是被“南華三奇”所制,卻非武當派弟子。他在昆侖山一帶橫行慣了,向來目無余子。又豈會將莫聲谷這個“晚輩”看在眼里?

    當即一路“雨打飛花劍”使出,一劍刺出,晃出朵朵劍花,若飄絮,如飛花,迅如疾風,快似閃電,凌厲非常。場中但凡劍術有些許造詣的。都是暗呼一聲好,心道這昆侖高第,果然不同尋常。

    莫聲谷存心要顯功夫,覷他劍來,微微冷笑,卻是不避不閃,右足跨上一步。左手驀地伸出,一翻一擰,橫拍西華子劍脊。

    西華子冷笑一聲,步法轉動,側轉劍鋒。向莫聲谷手掌削去。何太沖心中“哎喲”一聲,和班淑嫻對視一眼,先是一驚,又恢復淡定神色。

    西華子這番變招迅速,拿捏頗準,若是換了同一級別的高手,定然措手不及,吃了大虧。但莫聲谷何等人也?是張三豐地第七弟子。是名震天下的武當七俠之一!他雖居武當七俠之末,功夫較之昆侖掌門或許仍差一籌,但比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西華子,卻是不知高出凡幾。

    莫聲谷這一橫拍劍脊。其實大有學問。要知西華子這一劍虛虛實實,本就極難窺破虛實。但莫聲谷卻是一眼看出,他知昆侖派武學向來以步法為重。所以伸手使這一招,便是算準了西華子動向。

    面對這一橫拍,西華子有三個選擇。第一是運劍避開;第二是步法轉動。躲開這一拍;第三則是側轉劍鋒,橫削莫聲谷手掌。

    若是西華子運劍避開。則招數中不免出現破綻,被人一擊即潰;而若是運使步法閃開這一掌,則可能被對方窮追猛打;而如果側轉劍鋒,橫削對方手掌的話,即可順勢進攻,又可迫得莫聲谷抽回手掌,一舉兩得,又何樂而不為。

    張松溪在台下看得微笑,和俞蓮舟對視一眼,笑道︰“七弟要勝了。”殷梨亭在旁不屑道︰“勝了這等膿包,也無甚可稱道的。”

    張翠山一拍殷梨亭肩膀,笑道︰“六弟,你手癢啦?”

    張松溪覷一眼一旁的紀曉芙,輕笑道︰“哪里是手癢,明明就是心癢癢啦!”殷梨亭被他說的面色通紅,忙偷眼望向紀曉芙。見他目光望來,紀曉芙身子一顫,卻不說話。

    青書冷眼旁觀,不由大皺其眉,心道︰“紀曉芙明顯是喜歡楊逍的,六師叔和她這段孽緣,倒是極為棘手。”

    忽听得莫聲谷輕斥道︰“撤劍!”原來西華子這套“雨打飛花劍”地厲害之處,完全在輕靈飄逸之上,他這一側劍鋒,陡然間便失了“雨打飛花劍”的精髓,被莫聲谷雙指夾住長劍,運足內力一彈一震,長劍登時脫手。

    莫聲谷不願失了禮數,拱手道︰“承讓了。”將劍還給西華子。他兩招打敗昆侖高足,右席之中多是喝彩之聲,左席卻是一派寂靜。

    西華子面色漲紅,半晌說不出話,班淑嫻皺眉喝道︰“西華!回來!”西華子恨恨瞪了一眼武當派諸人,悻悻退去。

    忽听三聲清嘯,三個青袍男子背負長劍,飄身上台,姿勢極是飄逸。為首青袍男子拱手道︰“莫聲谷,青海三劍在此,還請指教。”右首男子哼道︰“我青海三劍向來共同進退,單打獨斗是三人上場,千軍萬馬也是三人上場。”左首那男子傲然道︰“莫聲谷,你若是怕我三人聯手,不妨也邀幾個幫手,便是武當七俠齊上,我等又有何懼?”

    這三人狂傲已極,便連滅絕師太也不由微微色變,武當七俠威震寰宇,這青海三劍卻是籍籍無名之輩,這般叫囂,莫不是真有什麼特殊本領?張松溪卻是冷笑︰“明顯的拿話擠兌,逼七弟以一敵三麼?就怕你們功夫不濟,徒自丟人。”青海三劍直呼莫聲谷姓名不算,更大言不慚,顯然半分尊重也無,武當派諸人都不禁微微動氣。青書早就手癢,見這三人純粹找抽,當即揚聲道︰“青海三劍,武當七俠在我武當輩份尊崇,豈可輕易動手,不才武當三代弟子宋青書,請指教!”青海劍派三人都是目光一凝。

    華山派座位席中,白觀神色又變復雜,鮮于通湊過去耳語幾句。白觀拳頭握緊,又驟爾松開,終究點了點頭。

    但見青書飄然一縱,凌空三次轉折,便躍到高台之上。莫聲谷一捶他肩膀,笑罵道︰“好你個小兔崽子!來搶你七叔的風頭!也好,這幾人甚是膿包,也不配我親自出手。”他故意將青海三劍說的極為不堪,那三人听得,臉色一變,齊齊冷哼一聲。

    青書低聲道︰“七叔,你叫我小兔崽子,我是沒甚意見,只是兔崽子的爹是什麼?我爹爹他,現在似乎很不高興呢…”

    莫聲谷身子一震,望向一旁的宋遠橋,但見他臉色陰沉,心中不由咯 一下,暗道︰“糟了!大師兄這次又得長篇大論了!”

    原來殷梨亭、莫聲谷兩人入門甚晚,一直都是宋遠橋,俞蓮舟二人代師授藝,宋遠橋于殷、莫兩人而言,亦兄亦父,兩人但有做錯說錯,宋遠橋定然耳提面命,長篇大論,“子曰”“詩雲”地不停的進行精神攻擊,往往一說便是大半個時辰。在這一點上,青書和莫聲谷、殷梨亭二人,倒是同病相憐。

    看著莫聲谷微顯茫然的背影,青書按捺住心中好笑,他也是存心顯擺功夫,當即彬彬有禮的道︰“青海派遠來是客,我武當理當禮讓三招,三招之內,在下絕不還上半招。”

    青海三劍心中都是大怒,暗道︰“武當派這般看不起人麼?派個三代弟子出來迎戰?也好,我們就先將他給剮了,比武較技,刀劍無眼,原也手下留情不得,宰了這小子,看他們有何話說!”

    左邊那個青袍人冷笑道︰“小子,你要擋我三人聯手?哈哈,自尋死路,也無須如此。找棵樹吊死了,倒也省了皮肉之苦。”抽出背負長劍,斜指蒼穹,劍尖微顫,指向青書上三路要害。

    另兩個青袍男子也是抽出長劍,三柄長劍對準青書,封死了前後左右四方退路,三人齊喝一聲︰“結陣!”長劍倏忽刺出,速度甚是勁急。

    青書眸子一縮,暗道︰“好家伙,這三人的劍法並不怎麼樣,這劍陣卻甚是厲害。”想到這里,心中冷笑︰“便算他劍陣精妙厲害,但內力不及我,兵刃不如我手中長劍,始終也不過虛妄。”

    他和楊汐晴精研劍術達兩月之久,對獨孤求敗地劍意的領悟又深了一層,配上“凌厲剛猛,無堅不摧”的獨孤利劍,即便以楊汐晴“破劍式”之銳,也難擋其鋒。

    他一抽腰間長劍,一個半弧劃出,淬出一道雪亮劍光,便听得喀嚓幾聲脆響,青海三劍虎口流血,手中長劍俱被削成兩截。滅絕師太雙目一凝,緊了緊手中倚天長劍。

    青書哈哈笑道︰“就三位這等水準,也敢妄圖挑戰武當七俠?承讓啦!”右席之中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歡呼,宋青書長劍斜指,朗聲道︰“哪位英雄再來賜教?”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06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柳暗(二)

    青海三劍羞憤欲死,他們也沒想到對方手中長劍竟是不世神兵,自家兵刃雖也十分鋒銳,但較之對方手中那柄無堅不催的寶劍,委實差得太遠。對視一眼,默默拾起斷刃,緩緩下台。

    何太沖驀地起身站起,哈哈笑了兩聲。青書目光一凝,冷聲道︰“何掌門有意賜教麼?”何太沖搖搖頭,朗聲笑道︰“宋賢佷,適才這三位英雄上台,比斗之前,你有言在先,可是說武當泱泱大派,要讓他們三招,三招之內,你還上半招,便算你輸呢。”

    左席中眾人都是紛紛起哄,叫道︰“人家被你謊言麻痹,才被你打敗,此局不算!”

    青書哈哈大笑道︰“他三人一招未發而被我擊敗,如何算我食言?”

    何太沖一怔,道︰“他三人明明刺出…”猛然間神色極是怪異。

    青書笑道︰“何掌門,您眼花了麼?這三人剛剛明明大喝結陣,顯然是布陣,而非出招,區區在下在他們出招之前破陣而出,一招削斷他們兵刃,如若那三位還有意再打,青書讓他們三招便是,又哪里違約了?”

    他這話不啻詭辯,但說到此處,何太沖已然難與他爭辯。要知昆侖掌門一派尊長,大庭廣眾之下與一個小輩爭辯,豈不落了身份?

    何太沖微顯尷尬,干笑兩聲,便要落座下來不料宋青書吐氣開聲,朗朗道︰“久聞昆侖派兩儀劍法精妙絕倫,不知何掌門可否不吝賜教一二。”

    此言一出。全場大嘩,要知昆侖派名聲極大。雖是久居西域,不履中原,但威名之盛,只在少林武當之下,與峨嵋並駕齊驅。青書此言不可不謂驚世駭俗,何太沖聲望極隆,武林中也算有數的人物,白道中論身份能和他相比的,不過六大派掌門。丐幫幫主等寥寥數人而已。

    何太沖臉色一寒,眸子中射出駭人精芒,他端居西域,雄視中原,今日被這小輩當眾挑釁,讓他如何能忍地下來?

    他環視身後弟子一眼,那些弟子都是退後一步。原來青海劍派和昆侖多有來往,青海三劍的功夫,昆侖弟子大多知道,那三人聯手布陣,整個昆侖派中也就只有何氏夫婦能破。如今被人一劍破去,如何不叫人心驚?是以見何太沖目光望來,都不由低下頭,退了一步。

    如若有一二弟子挺身而出,替師迎戰,那倒可暫緩此時僵局,但青書剛剛那一劍確是震懾人心,令昆侖弟子一時束手不前。

    何太沖暗嘆一聲︰“我昆侖怎就無這等良才?”右足一動。便要縱身上台。

    忽听得班淑嫻冷冷道︰“宋少俠少年英雄,但拙夫一派尊長,與你動手,不免落個以大欺小的名頭。便讓我這個女流之輩來領教領教武當絕技吧!”她這話說的甚是巧妙。雖是說了自己長對方一輩,但自己乃是“女流之輩”,兩兩相抵,也就扯平了。

    班淑嫻雙足一頓,輕飄飄的縱上高台。眾人都是齊齊喝彩。這一手“穿雲縱”漂亮之極。輕功顯有深厚造詣。

    班淑嫻劍術功力俱都不在其夫之下,委實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便是宋遠橋、俞蓮舟也輕易勝之不得,張松溪見青書勝青海三劍勝的干淨利落,本是極為歡喜,後見他竟大言不慚挑戰昆侖掌門,不由大是疑惑,卻不甚憂心。他眉頭皺起,心道︰“這小子向來不做無把握之事,莫非他真有必勝手段?抑或是他這幾月來又有奇遇,武功大進?唔…反正這小子功夫不下于我,也沒那麼容易輸…不過…兩月前無忌被林興遠送回武當,我們問起他來,他卻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這里定然有問題!”

    班淑嫻足下不丁不八,嚴陣以待,卻不抽出劍來,冷冷道︰“宋少俠,你是晚輩,先行進招吧!你一個人也結不成陣,也無須擔心。”她語出刁鑽,正是在出言譏諷青書適才對青海三劍作為不當。

    青書心道︰“反正都撕破臉了,還不如好好打一場。”他存心要在天下英雄面前漲武當顏面,將武當聲望推向頂峰,听班淑嫻這般說,當即笑道︰“何夫人,你一介女流,還是你先出招吧!”

    班淑嫻雖是自承女流,卻自認不弱須眉半分。剛剛不過是為了挽住昆侖顏面,方才說不過一介女流,但骨子里那股要強,卻是誰也比不上的。

    她听青書這般說,卻偏偏反駁不得,不由極是窩火,冷笑一聲,緩緩抽出長劍,劍尖微顫,一式“明駝駿足”使出,宋遠橋、滅絕師太等識貨的都是喝一聲彩,暗道這何夫人劍法果然名不虛傳,兩儀劍已然是爐火純青。

    班淑嫻這一劍功力之老道,拿捏之巧妙,招數之精微,沒有二十年勤修苦練地功夫是斷然做不來的,資質稍差者可能終生不得其門徑。但青書一眼便看出,這昆侖的掌門夫人雖是將這招使得神完氣足,精妙絕倫,卻顯然沒得劍中三昧,招式功力均是有余,而神韻卻是不足,終究不過二流武術。

    要知“獨孤九劍”“太極劍”這兩門神劍,首重劍意,卻不重劍招,一個講究“無招勝有招”,一個卻是講究“圓轉自如,自然而然”,都是上乘的佳妙劍術,而“太極十三勢”這門功夫更是神妙之極,非招式,也非內功,全憑一股架勢,借力使力,出劍用拳,都藏著一股子意蘊深長的味道在里頭。青書參悟這三門功夫,雖不敢說于武學上得了十分神韻,但三四分還是有的。

    便是這三四分的神韻,也已然勝過江湖上一大批地庸庸碌碌之輩,足以躋身一流高手之列。

    他覷見班淑嫻劍來,很隨意的退後三步,便將這招精妙之極的“明駝駿足”泄盡勢道。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07

正文 第七十七章 柳暗(三)

    班淑嫻長劍停在他咽喉三寸之遠,仿佛只須輕輕一送便能取了青書性命,但偏偏她勢頭用盡,寸進不得。她心中駭然,暗道︰“這少年料敵機先的本事好生了得!”

    她又怎知道古墓之中,青書和楊汐晴兩人日夜切磋劍術。楊汐晴精研百家劍術,又如何不明白昆侖劍術的奧妙?這招“明駝駿足”乃是昆侖劍術中極為犀利的一招,楊汐晴自也用過,雖是不及班淑嫻老練純熟,但在神韻劍意之上,卻是遠遠勝之。青書見班淑嫻不過得了一兩分“兩儀劍法”精髓,登時興致大掃。即便招式再精妙又怎樣?也不過爾爾而已。

    武當七俠區區數年間名震天下,其因何在?皆因張三豐教授弟子,不以招式為重,傳其神意,綿綿不斷,是以張翠山以弱冠之齡能和謝遜比拼內力而不倒,其間緣由之一,便是武當派的意蘊悠長,用于內功之上,便有綿綿不絕之性,張翠山悟性非凡,得了三四成法意。是以即便以謝遜內力之猛之強,一時之間,也敗不得張翠山。

    班淑嫻劍鋒一轉,頃刻間便變換一招,轉折間竟似是毫無破綻,一劍飄飄忽忽,橫削青書右臂。

    青書很隨意的出劍一封,堪堪擋住班淑嫻長劍,再一側劍鋒,欲倚仗長劍之鋒銳,砍斷班淑嫻兵刃,以求一招敗敵。但班淑嫻畢竟修煉昆侖高妙劍術三十年之久,臨敵經驗也是豐富無比,青書雖在劍意上勝過她,也能看出她劍招中破綻,但招數之上。卻是的確遠遠比不上班淑嫻打磨數十年的精細功夫。

    但見她輕輕將劍移開。竟是順勢使出一招“風沙萬里”,劍勢恍若狂風,晃出道道劍影,攻向青書上三路要害。

    青書“抱球勢”展開,運劍如球,卸開班淑嫻長劍,又陡然轉成“探勢”,倏忽刺出,反攻一劍。卻被班淑嫻封住。

    畢竟是修煉歲月相差了足足二十年,青書縱然功夫超卓,神意綿綿,但少了打磨的功夫,終究火候不足。

    每每差那麼一兩分便能制住班淑嫻。大獲全勝,但還是僵持不下。張松溪在一旁看得暗暗可惜,心道︰“青書這孩子出劍連綿不絕,圓轉如意,這點便是我也做不到。但每一招每一式都不夠精細,若方才那一劍再高上兩分,這何夫人只怕便要輸了。唉,再給他五六年時間。我們都不是他的對手啦!”

    要知青書二世為人,附身于另一人身上,仿佛大腦二次發育,智識愈發超卓。而他自幼不修招式。只修內功,又通讀道藏,先由張三豐這等百代不逢地大宗師親自教導,又在獨孤求敗劍冢觀摩其劍意,後又修得張三豐親筆所錄地“太極十三勢”。與成昆一追一逃斗了百余場。更與楊汐晴切磋劍術兩月之久,就劍術的境界而言。已然達到一個極高的境界,往往隨手便成極為精妙的招式。

    但腦中是這般想的,手上卻做不來,往往腦中想著這一劍要這般刺出,但實際做來,不是高上些許,便是低上一點,但即便這般,這連綿不絕渾然一體的劍勢,也讓班淑嫻難以抵擋。他畢竟不是天才,各種招式上手皆精,只能一步一步打熬過來,這個磨練功夫,須得做足。但沒有個幾年,是斷然不成的。

    尋常人修煉武功,都是先從扎馬內功,一招一式辛辛苦苦練到後來,體悟招式中的微言法意,方乃成為一流高手。如郭靖,楊過,周伯通等人,都是如此。

    是以似宋青書這般先通神意,再修招式的怪胎,幾百年都不定出一個。

    班淑嫻被他一輪急攻攻地手忙腳亂,但究竟比對方多了十余年的打磨時間,一招一式的威力往往便在危急處顯現出來。

    當然,她一落下風,以青書連綿不絕的“太極劍意”,敗她是遲早的事。

    何太沖見夫人勢危,不由大是著急,但也只能干著急,合力上前圍攻一個小輩這種事,在大庭廣眾之下,以他身份,是不怎麼做地出來的。

    班淑嫻劍如潑風,“兩儀劍法”被他使得宛如狂風暴雨一般,青書卻只是隨意揮劍,不時皺眉,一劍刺出之後,往往便在琢磨這一劍要如何運力、如何使勁、如何行使真氣方能讓這招神完氣足,再無紕漏。

    這般一來,倒讓班淑嫻有了喘息之機,收劍回防,守的滴水不漏。

    青書倒也不急著打敗她,只是欲拿她來練練劍法,他劍術老是差著那麼一星半點,卻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彌補的,只能花費數年功夫去打磨。

    武當拳劍招式循序漸進,一路修來,足足有數十套之多,青書自一路武當最基礎的劍法使來,每一招每一式都細細體味,一通練下來,頓覺這套劍法雖是簡單,但出自張三豐手筆,總會在劍法里發現不同尋常的東西。

    其實他只須逼班淑嫻和他硬踫,削斷她長劍,以班淑嫻身份,自然難以再糾纏下去,但這昆侖掌門夫人實在是個練手的好靶子,當即臨時起意,用她練起劍來。

    他使出一套武當最平常不過的劍術,卻仿佛化腐朽為神奇,雖然出招用招並不甚嚴謹,但卻連綿不絕使出,打得班淑嫻只有招架之力。亦且雙劍至今未有交鋒過一次,直把一干江湖人士看得駭然不已。何太沖更是駭然不已,心道︰“這少年…這少年功夫又有極大精進!”

    武當弟子都是極為興奮,年紀小地都道自己只須把劍法練到宋師兄的地步,天下何處不可去?年紀大的都是決定要暗暗發奮,好盡快趕上這位掌門之子的武學修為。

    青書一套武當基礎劍法使完,發現這一戰委實打了太久,當即對著班淑嫻左臂橫削一劍。

    這一劍含納“獨孤劍意”,氣勢一往無前,避無可避,班淑嫻一咬牙,將劍一橫。雙劍一交,只听得一聲脆響,班淑嫻右臂一震, 啷一響,長劍登時斷為兩截。

    青書輕飄飄將寶劍架在班淑嫻脖頸上,笑道︰“何夫人,承讓了。”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08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柳暗(四)

    班淑嫻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緩緩走下台去,不發一言,何太沖長嘆一聲,走上前將夫人扶過一旁。青書朗聲道︰“昆侖一派,想來並無異議了吧?不知少林、峨嵋、華山、丐幫的哪方前輩再來指教一二?”

    其實班淑嫻論真實功夫,比青書也差不了多少。兩人各有所長,一個招式內力精微醇正,一個悟通神意,萬法皆通,有圓轉如意之勢。原本兩人兵刃相當的話,青書要勝班淑嫻,非得斗到百招之後,方能勝得三招兩式。

    原書中有過這麼一段記載,青書腦中記得清清楚楚。那明教的銳金旗掌旗使莊錚乃是一把好手,在滅絕師太未持倚天劍時,能與之斗個不分勝負,甚至能仗著力大偶佔上風。但滅絕倚天劍在手,區區數招間便斬下莊錚頭顱。可見兵刃之利,一至于斯。

    當然,此刻莊錚仍在黃鶴樓以東四十里處按兵不動,會否踫上滅絕還尚未可知,至于會不會仍然飲恨倚天劍下,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場中一時極是冷清,無人迎戰。怪只怪宋青書手中那柄獨孤求敗遺下的長劍太過鋒利,班淑嫻手中劍雖也是上等精鋼鍛造,但也不過凡鐵,又豈能擋得住獨孤求敗年輕時縱橫天下的神兵?青書每每隨便出一劍,班淑嫻就得小心的避開他劍鋒所及之處,不然長劍一斷,以自己的長輩身份,自然無法糾纏下去。這般一來,一身劍術倒有五分發揮不出。

    青書此言一出,眾人都不自禁的把目光投向了滅絕師太,皆因他手中那柄長劍太利,在場諸人無不希望滅絕師太持劍上場,煞煞他的威風。

    但即便強橫如滅絕師太,之前一直叫囂著要和武當派一較劍術高低,此刻也是不由沉默。峨嵋弟子都是暗暗驚訝,師傅自來傲岸自矜。若換了平日,听得這話,定讓早已上台去比試了。怎地現在卻動也不動?莫非那少年的劍術真的達到了一個連師傅都畏懼的程度麼?

    倒不是因為她劍術不及,而是青書寶劍太過鋒利,讓滅絕師太不敢以倚天劍相試,倚天劍中秘密實在事關重大,比斗之中雙劍一交,若是對方劍斷,自己固然勝得干脆利落;但若是對方長劍和倚天劍一般鋒銳,抑或比倚天劍要鋒利…………

    滅絕師太賭不起,所以她選擇沉默。索性將倚天劍橫在膝上,雙眼闔緊,心中暗自盤算著什麼。她雖然是個極強極 的性子,很是偏激。但有時候,為了光大峨嵋。拉下臉來做某些事,也是在所不惜的。

    她想要謝遜的下落,報仇心切固然是原因之一,但另一個原因,自然便是屠龍刀。然而,如今,她心中的天平,由于某柄神兵地橫空出世。漸漸又恢復初時的平衡狀態。

    華山一派座位席上,鮮于通意態悠閑的扇著扇子,秋高氣爽,倒也不顯矯揉造作。他仿佛完全無視別人投來地目光。微闔雙目,以手捋須,絕類一個世外高人。

    少林派三位神僧都是合十不語,空智一臉愁苦,空聞古井不波。空性卻是想去好好比試一番。但空聞已然下了嚴令︰“武當派若派宋青書上場,少林一干僧眾。絕不可出戰。”是以空性也只能乖乖盤膝而坐,誦經念佛。

    也是宋青書身份和武功搭配的太過微妙,空性名義上是青書的長輩,但功夫卻不定能勝過他多少,過到五十招上都算是大損少林顏面,何況還不一定能夠取勝,萬一輸了,那少林就只能是被武當壓著抬不起頭了。

    人群中,一青一白兩個戴斗笠的漢子在低低交談,正是楊逍和韋一笑兩人。韋一笑低聲道︰“這少年精進之速,可謂我生平僅見。數月不見,便似脫胎換骨一般。”楊逍嘆道︰“再過得十年,我定然不是他對手。”韋一笑哼道︰“現在你也未見得是人家對手。”

    楊逍老神在在地笑道︰“他內力輕功都不弱于我,甚至還領悟了意在勁先,神意遇敵的高妙境界,但卻還不及本人,兩百招內我當敗之,和你韋蝠王倒有一拼,嘿嘿。”

    韋一笑冷哼一聲,不再說話。他三處罩門甚是隱秘,卻被青書所知。若是真打起來,青書不知道他的罩門,兩人自是難分勝負。但若青書長劍不離他罩門,那不出十招,他必敗無疑,只能借助天下無雙的輕功逃之夭夭。但這罩門之隱秘,楊逍也是不得而知。是以楊逍這話雖有抑人揚己之意,韋一笑倒也不能反駁。

    韋一笑沉吟道︰“楊左使,我們還動手麼?”

    楊逍皺起眉頭,小聲道︰“我也不知,看情況武當派會同諸多高手,足以同各派相抗,我等原無需出手,只須會後尋機與那張翠山一晤便是。但…我心里總有不安,覺得這次武林大會,絕不會那麼簡單。”頓了頓,又道︰“韋蝠王,你去鸚鵡洲告訴唐洋,讓他們嚴陣以待,切莫掉以輕心。還有,讓唐洋遣人去同莊錚說,讓莊錚擺錯刀亂刃陣,待得我等安全抵達再撤陣。”

    韋一笑點頭道︰“明白,那我便去了。”緩緩退出人群,一陣風也似的飛奔而去。

    青書見半晌無人上來,不自禁涌起一陣自得,大聲喝道︰“何人堪與一戰?!”他雖年不過十五,看起來雖是老成許多,但這眾多武林人士還是把他當作少年人來看,此刻听他這般一喝,都是忍不住暗自羞慚。

    忽見丐幫席中走出一人,背脊挺直,雙臂修長,手掌粗大,骨節突起,顯然掌功非凡。正是丐幫的傳功長老。

    卻听傳功長老輕輕咳嗽道︰“刀劍無眼,一個拿捏不住傷了哪里,反倒不好。再說老丐也不通兵刃,呵呵,便上場同宋公子比比拳腳功夫吧。”

    他此話一出,左席中薛凌等人都是暗自冷笑,心道︰“明明是畏懼寶劍鋒利,卻找出這等理由搪塞!也算這叫花子不太矯情,好歹自承不通兵刃。不過他這十二掌降龍十八掌當真是十分厲害,宋少俠可莫中他計才是。”

    青書听他這般說,微微冷笑,將長劍一甩,扎在十丈之外。他自信“太極十三勢”通了十一般變化,無論拳腳劍術,都能應付自如,即便對方使得是天下第一地“降龍十八掌”又如何?蠢驢木馬終究是蠢驢木馬,絕不會因為外面包了一層金紙便化成一尊大佛。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08

正文 第七十九章 柳暗(五)

    傳功長老見他十分干脆的把劍擲到一旁,不由暗道︰“這少年的掌功莫非也十分厲害?”他精修“降龍十八掌”數十年,雖是傳承至今,只余十二掌,但也是厲害非常,傳功長老倚之當世掌法高手洞庭湖對掌,獨獨輸在本幫史火龍幫主的掌下,又怎會把青書看在眼里?

    他大步走上高台,笑道︰“宋公子,咱叫花子是粗魯漢子,不比你書香門第,文騶騶的話我也不多說,咱們是對上幾掌,分個掌力高低呢,還是比比掌法,看看誰虛誰實?”

    青書一擺手,灑然笑道︰“悉听尊便就是。”

    傳功長老暗道︰“我若和他對掌,便是勝了,也顯不出丐幫威風。反被人說是倚仗內力欺他,不若和這少年比一比掌法,也好看看他武當掌法有甚精妙之處。”當即說道︰“那咱們便比比掌法吧!”

    青書笑道︰“甚好,不過我武當既是召開武林大會,便是東道,您先進招吧!”

    傳功長老一噎,客套話便說不出口,丹田運力,右足微屈,沉喝一聲,很干脆的一掌“利涉大川”轟出。

    青書覷他發掌運力,吐氣開聲,便知這傳功長老絕對遠勝過當日昆侖山上的武烈,這降龍十八掌名震天下,掌力之強無雙無對,只怕是硬接不得。

    當即側身一閃,避開這掌,輕飄飄的一招“綿掌”打出,“探勢”暗藏,剛猛柔韌兼而有之,運勁之巧之妙,可堪一流,傳功長老眼前一亮,贊道︰“好掌法!”左足一頓,右手劃個半圓,“亢龍有悔”使出。和青書來掌結結實實的對了一記。

    兩人都是身子一震,青書足踏大地,使張三豐“松靜挺拔”之理卸去來勁。自是無虞。傳功長老大聲笑道︰“痛快,痛快!閣下掌力超卓,武當派名下無虛,果然厲害!”

    莫聲谷听得這句,撇撇嘴道︰“丫的,這小子又出風頭了。”殷梨亭笑道︰“七弟,你若在台上,丐幫傳功長老這掌,只怕硬接不下來呢。”

    張松溪在旁听得。搖頭道︰“莫說七弟了,便是我也未必接的下來,若要取勝,唯有先避其鋒芒,再以雲澤掌覓取勝之機。”

    莫聲谷驚道︰“這傳功長老這麼厲害?竟能逼得四哥你出雲澤掌?”

    張松溪橫他一眼。冷道︰“你道天下英雄都是土雞瓦狗,唯有武當七俠才是真正好漢?這傳功長老精研降龍掌,這套掌法剛猛無儔,便是大師兄、二師兄硬接之下,也不能勝他。我內力稍不及兩位師兄,對上這位長老唯有以雲澤掌之柔去克他降龍掌之剛,如非斗到五十招後,不能勝他。”

    原來張三豐收徒之先。對每人的品德行為、資質悟性,都曾詳加查考,因此七弟子入門之後,無一不成大器。不但各傳師門之學,並能分別依自己天性所近另創新招。如宋遠橋謙謙君子,敦厚溫良,便自創了一門“柔雲廣袖”,一拂之下。往往制人無形之中。而少刀兵之災;而俞蓮舟痴迷武學,練功不輟。外加性子帶三分狠辣,便苦心孤詣,改“虎爪手”為十二招“絕戶虎爪手”,也是了不得的絕學;張松溪性默多識,素來足智多謀,帶得幾分柔韌,便創了那門“雲澤掌”為平生武學之大成;張翠山近來武學大進,隱有所悟,一套武學雛形漸漸顯現出來,正是基于倚天屠龍功所創,因招式未全,尚未出世;而俞岱岩早年受傷,殷、莫二人年紀尚輕,體悟不深,未有自創武學。

    這七俠俱是一等一的學武良才,絕非墨守成規之徒,張三豐因材施教,具成大器,雖不如他這般舉手抬足自創絕學,也是了不得的武林大俠,比之前朝的全真七子,高出不知凡幾。

    且看場上青書和傳功長老比斗,幾乎便是傳功長老壓著青書打。“降龍十八掌”不僅剛猛絕倫,抑且精微奧妙,有時候避無可避,便只能硬接。傳功長老每一掌都蘊藏極大力量,青書硬拼之下,漸漸吃受不住,往往便使“抱球勢”卸開來掌,但畢竟勢大力沉,還是有一兩分掌勁落在青書身上,但他內力深厚,這點掌力便如火星濺水,自然而然地便化去了。

    兩人對的七八十掌,青書謹尊張三豐教誨,始終留了三分後力在丹田之中,生生不息,似永無枯竭之噩。但傳功長老卻一掌不如一掌,漸漸氣喘吁吁起來。

    “降龍十八掌”本就極耗內力,尤其傳功長老內功還未臻那“餓虎跳澗”之境,便這般狂轟亂炸,七八十掌後,內力自然而然的衰竭下來。

    遠處,華山派席上,鮮于通不時觀望黃鶴樓以東,仿佛在等待著什麼,轉頭見台上傳功長老勢危,手中折扇捏緊。

    驀地,只听得青書大喝一聲︰“下去吧!”一招“震天鐵掌”推出,合著“探勢”,威勢之猛,竟是不遜于傳功長老初時使出地“降龍十八掌”。

    便听得“哇”的一聲,傳功長老半步未退,定定站在原處,但究竟吐出一口鮮血,顯然內腑已然受創。

    他苦笑一聲︰“果然英雄出少年,老夫敗了。”緩緩走下台去。

    傳功長老這一下台,場下愈發寂靜。眾人把目光都投向少林、峨嵋、華山三派,但滅絕師太已有打算,似是又決意不出手了,只是闔目不語;而空聞則是吝惜身份,和這小輩打斗,便是能贏,也是顏面大失。為何?君不見宋青書適才已連斗兩場乎?以空聞一派尊主的身份,是斷然不會做這等事的。

    鮮于通似是有所決斷,咬咬牙,便要出聲邀戰。

    白觀扯住他袖子,搖了搖頭,神色決然,驀地朗聲道︰“武當派的宋少俠,華山白觀領教!”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08

正文 第八十章 柳暗(六)

    白觀將身一縱,華山派的“上天梯”輕功使出,身形瀟灑,飄然躍上高台,眾人轟然喝彩。

    倒不是他這手輕功有多漂亮,之前班淑嫻的身法之利落還遠勝于他。眾人這聲喝彩,為的絕非他輕功身法,而是他的勇氣。

    在青書一招敗青海三劍之後,又連敗昆侖掌門夫人、丐幫傳功長老兩位高手,六大派、丐幫之中,哪里還有年輕一輩弟子敢挑戰于他?此刻白觀挺身而出,不啻是讓年輕弟子感到極大鼓舞。

    青書冷冷看著白觀,不發一言。白觀昂然對視,朗聲道︰“宋少俠,請了。”他將少俠兩字咬的極重,青書一听,嘿然道︰“好,我先不出手,讓你三招。”

    白觀冷笑道︰“誰要你讓?”飛身上前,刷刷刷三掌掃出,乃是“軒轅七式”里的精妙招數。看他左掌直擊,右爪橫掠,招法凌厲,青書若不抵擋,則必然被他左掌擊中胸口,右爪掃瞎雙目。

    青書道︰“你不要我讓麼?我偏要讓你!”長袖低垂,束手不攻,大大退後一步。白觀但覺他這一步退的玄奧異常,自己招式雖然狠辣凌厲,好似堪堪與他衣袖相及,偏偏抓不到他半分衣角。

    青書冷冷道︰“第一招。”

    白觀緊閉嘴唇,沉默不語,刷刷刷幾掌橫掃出去,猛攻不停。他知道自己功夫和他差得太遠,對方舉手抬足之間就能敗己,他要束手不出招,自己也阻止不得,再出言喝罵,徒自丟人而已。

    青書斜斜跨出一大步。將他幾掌避開,說道︰“第二招。”

    白觀一咬牙,驀地欺身上前。化掌為指。嗤嗤點出一指,一道綿綿泊泊的純陽指力涌出,青書“咦”了一聲,覺得這一指手法精奇,拿捏甚準,頗為難避,不由暗運“下勢”,嗖一下退出五丈有余。避開那道指力,冷冷道︰“第三招。”右手束掌在胸,左手下垂,巋然不動。

    白觀看得奇怪,正欲出手相攻,忽見青書身子一動,已然欺近身來,輕飄飄的一掌推出。白觀只覺避無可避。只得抬掌架起。

    青書喝道︰“下去吧!”白觀但覺一股無可抵御的沛然大力如浪潮般涌來,身不由己的倒飛出去。

    原來青書適才用上“單推勢”,這一般變化運力于一臂,使出足有催雲斷石之威,較之“探勢”。威猛更甚。

    但白觀究竟還是穩穩當當的落在地上,總是青書不想傷他,最後一刻撤了五分力回來,甚至運使“抱球勢”地回力,讓他穩穩落地。不致顏面大失。

    他哈哈一笑。睥睨華山派諸人,不屑道︰“鮮于掌門。也上來指教一二麼?”

    鮮于通咬咬牙,握緊了手中折扇,正欲朗聲應戰。

    忽听得守山處一陣喧嘩,一陣如雷嘯聲滾滾而來,震得諸人耳鼓生疼,六大派與丐幫諸高手都是大驚,心道︰“這是何人,內力竟然如此強盛!”

    只見幾個人影倒飛出去,卻是守山的武當弟子,被那人以強悍內力擊飛,好在那人總不欲多傷人性命,一陣風也似的飛奔入場。

    諸派高手只見來人約莫二十七八歲年紀,一身灰袍,眉飛入鬢,虎目含威,鼻直口方,面容英挺,往那一站,然一派高手風範。

    便見這漢子一指台上,喝道︰“兀那少年!可是武當派地宋青書?”

    青書一愕,朗聲答道︰“不錯,在下正是武當……”

    尚未說完,便覺一股勁風撲面而來,不由地氣為之閉,青書心下大凜,見來掌再難避過,只得抬掌一架。雙掌一交,便覺對方來掌勢大力沉,內力堂堂正正,剛柔並濟,自身真氣與之相踫,直如兩山撞擊,轟然作響。

    便听得“砰”的一聲大響,兩人各自退後一丈,然後拿樁站定。那灰袍漢子戟指大怒道︰“好賊子!拿命來!”刷的一掌束在胸前,直如金剛怒目,竟而生出莊嚴寶相。

    青書被他喝的莫名其妙,見他掌勢凝而不發,顯然是有極為厲害的後手,不由擺個拳架,暗藏“抱球勢”“分勢”,嚴陣以待。

    那灰袍漢子驀地大喝一聲,向前推出一掌,少林三僧見他這手,都是一驚。空性大叫道︰“兀那漢子,你怎會我少林般若掌絕技!”

    在場諸人都是大驚,都是心道︰“空性大師不認得他,這人莫非是偷學了少林絕技?怎地看他模樣,和宋青書似有大仇一般?”

    那灰袍漢子全然不理會空性叫喝,只是沉沉一掌推出,便含無窮威勢。他是天生的武學奇才,這一手使來,無論精、氣、神俱臻巔峰,令人避無可避。

    青書面色沉重,知道這個突然出現的灰袍漢子乃是勁敵,若是自己長劍在手的話,尚能倚仗寶劍之鋒銳而一舉敗之,但此刻已然來不及去取劍,空手對敵,雖有“太極十三勢”傍身,但勝負之數,還難說地很。

    空聞臉色鐵青,低聲和空智交談著什麼;空性卻是雙目放光,大聲叫好;而武當諸俠則是暗自擔憂,張翠山更是道︰“若換我上場,無兵刃在手的話,百招之內必敗無疑。只不知青書的拳腳功夫如何,能否敵住此人。”

    張松溪沉吟道︰“青書似乎得了幾分師傅演示的太極法意,借力卸力的法子被這小子用的很是純熟,兩人還有一番好斗……這灰袍漢子一身少林絕技極是精妙,莫不是和那阿三奴才一般出處?”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10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柳暗(終)

    原來張三豐大壽之後,張松溪便立即下山去,將“阿三”提上武當拷問,幾番問下來不得其果,看守道童一個疏忽之下,阿三竟是咬舌自盡而死。

    饒是俞岱岩恨極了阿三,但見他骨氣不弱,寧願自盡也不出賣主人,只是默默不語,讓弟子好生葬了阿三之後,便由張三豐親自為他接續斷骨。

    這些天俞岱岩斷肢漸漸愈合,卻老覺得郁郁不樂,也是張三豐為什麼選擇留在武當的緣故。畢竟這三弟子仍算是殘廢之身,心中又甚郁悶,萬一有甚想不開的,那可就前功盡棄了。

    台上兩人拳來掌往,俱是極為精妙的招數,空性看得眉飛色舞,直欲大聲叫好,但見兩位師兄都是眉頭緊縮,方丈又有言在先不得喧嘩,只得苦苦忍住。滅絕師太,何太沖班淑嫻夫婦、鮮于通、史火龍等人心中俱是暗驚︰“江湖上幾曾出現這等高手?”

    人群之中,楊逍皺緊眉頭,心道︰“這個灰袍漢子莫非是南少林出來的?用的仿佛是《易筋經》寶典,和那小禿驢有甚關系不成?他這家伙又想干什麼?瞧這人功夫極強,不下小禿驢當年,想必那他這些年功力大進,將我們給拋在後頭啦!”

    卻見青書滴溜溜的一轉身子,“單推勢”暗含,“震天鐵掌”轟然推出,那灰袍漢子冷笑一聲,也是一掌“般若掌”擊出,兩人身子又是一震。青書喝道︰“這位仁兄,你我有何仇怨,竟欲這般不死不休?”原來這灰袍漢子招招拼盡全力,打斗之時目欲裂,直恨不得生吞了對方一般,早讓人覺得十分不對勁。青書開口一問,倒是將諸人疑問道出。

    那灰袍漢子仰頭大笑道︰“宋青書,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屠戮滿門尚余老弱。總算你有些良心,沖著這點,待會兒我留你一條全尸便是!但你要挾孤兒寡母,又算什麼好漢?今日咱們不死不休!”說著全身骨骼 里啪啦的亂響一通。空性脫口道︰“易筋換骨。你用的是《易筋經》!”

    全場大嘩,這《易筋經》乃是少林不世出的絕技,可說研透了一部《易筋經》,少林千百年來的瑰麗武學都入囊中,七十二門絕技都可運用自如,如臂指使。這部《易筋經》向來被人傳的神乎其神,但每代能有資格修煉此部經書者都是寥寥無幾。非少林弟子不傳,非有緣人不傳。“有緣”二字。就不知令多少高僧大德卻步不前。

    而眼前這灰袍漢子竟是身俱少林不世神功,如何不讓人大是震驚?空聞起身合十道︰“不知是南少林哪位師弟到了?”

    那灰袍漢子一怔,住手不攻,猶豫一會,朗聲答道︰“南少林天林方丈座下弟子沈振鴻,見過北少林方丈大師。”他原本只想單槍匹馬,報的大仇便抽身退出,回到南少林中精研武學。但這時功夫顯露太多。已然被人認了出來。他自認光明磊落,隱匿蹤跡之事,自然不屑去做。

    空聞等三僧對視一眼,都是站起,合十施禮道︰“見過沈師弟。”

    南北少林論資排輩。各自不同,但實則遙遙對應。如北少林“渡”字輩,對應的是南少林的“天”字輩。是以天林方丈還高了空聞三僧一輩。沈振鴻竟是同少林三僧同輩,身份之高,整個武林也無幾人高的過他。

    鮮于通听了驚喜交加。這沈振鴻竟有這等來頭。但也只怕尾大難收。這一來不啻是將少林綁在一起,他當即站出。朗聲道︰“沈兄弟,不知你與這宋小俠有何仇怨?還請說出,天下英雄皆盡在此,定為你討回公道。”

    鮮于通這話說地甚是厲害,一句話便將青書推到風口浪尖,只須沈振鴻說出個所以然,佔據大義,天下英雄面前,定然教他身敗名裂,武當派再無俠名,而屠龍刀與謝遜的下落,迫于形勢,除非武當想要魚死網破,否則也必然要說出,方能令天下英雄罷手。

    沈振鴻一甩寬袖,恨聲道︰“宋青書,你可記得,半年前的昆侖山朱家莊?”

    青書恍然大悟,沉聲道︰“不錯,我自然記得。”

    沈振鴻哈哈大笑,聲過處,鳥雀俱驚,便見他戟指大喝︰“好!那等喪盡天良的事,你也承認了?”

    青書避而不答道︰“你是朱長齡什麼人?”沈振鴻冷笑道︰“正是姑父。姑母傳書而來時,我方知你武當一派,盡行狠辣絕倫之事。我姑父好心好意招待于你,你卻覬覦他家傳一陽指地神功絕技,與魔教青翼蝠王合力將他殺死,殊不料後來事發,被武家莊莊主武烈及其徒衛璧發現,你又和楊逍這大魔頭下辣手殺死兩人。而後武烈之女武青嬰率莊丁百余人搜索你等蹤跡,你又喪盡天良,將這百余人屠地干干淨淨。可是如此?”

    青書喝道︰“我沒有覬覦所謂的神功絕技!朱長齡和武烈陰險狡詐……”

    沈振鴻丹田發力,沉聲大喝道︰“你只須回答我,是,還是不是!?”

    宋遠橋听沈振鴻說的言之鑿鑿,心中早已大是震怒,但還是不願相信兒子竟是這等殺人狂魔,眼見青書避實就虛,不由踏上一步,沉聲道︰“青書,你說!朱武兩位莊主,可是死于你手?”他所在意的原非兒子與明教中人結交,而是如若青書真的殺了這許多人,武當是斷然容不下他的。

    張松溪大急,忙跨上一步,扯了扯宋遠橋袖子,低聲耳語兩句。宋遠橋臉上頓現悲憤之色,似哭似笑,久久不能言語。

    右席之中盡是些小幫小派中人,這群人巴不得見武當吃癟,當即大聲鼓噪起來︰“哼,什麼武當七俠?這般胡亂殺人,應該是武當七魔才是。”

    “丫的,武當就是和魔教蛇鼠一窩,難怪張翠山死都不肯說出謝遜下落。”

    “誰說不是?張翠山和那天鷹教教主殷天正的女兒成親。殷天正是什麼人?那可是魔教地護教法王,當年赫赫有名的殷白眉,手下不知有多少人命!”

    “哈哈,哈哈,武當還號稱什麼正派魁首!***張三豐那老道士也不過浪得虛名,怕他怎地?咱們一擁而上,亂刀砍了他們。”

    左席中除卻峨嵋、崆峒二派,都是武當故友,還有青書一路攜來的那三百余人,听得這群唯恐天下不亂之人大肆起哄,不由大怒,站出來對罵道︰“你們不分青紅皂白,只听信這沈雜碎的一面之詞,還欲倚多為勝,算個什麼英雄好漢?來來來,有種單對單跟爺打一場!”

    “就是,打不過人家就找這麼個人來做假證,想要逼問謝遜下落?哈哈,也不照照鏡子,你副什麼模樣?也配問張五俠話?”

    “儒俠他老人家行俠仗義,數月來在中州一帶救人無數,是我們親見親聞的,你們听這姓沈的胡言亂語,污蔑好人,我等雖然武功不濟,也要與你們見個死活!”

    台下已然亂成一團,右席中有幾個性烈的甚至拔出兵刃,惡狠狠地要殺將過去,但究竟是沒那膽量做出頭之鳥。

    卻听得沈振鴻大喝道︰“別吵了!”聲若雷霆,滾滾掠過,眾人為之一肅,都是暗自震驚此人內力之沉雄,委實深不可測。

    青書不發一言,他方寸不亂,但卻終究不知如何是好,若是承認殺人之事,即便能說朱、武二人設計陷害于己,但那百余莊丁,雖說自己那時身受重傷,神智不清,但究竟是殺伐過盛,有殺人滅口之嫌,絕非正道所為;而如若說自己沒殺這些人,莫非連武當派一起瞞?縮著頭做一輩子縮頭烏龜?先不說張松溪已然獲悉此事,他若否認此事,便連最親的師門長輩和太師傅都得鄙夷自己。

    但如果承認了…

    武當,武當,還是那個江湖中神聖不可侵犯的武學聖地武當麼?還是那個號稱行俠仗義濟世扶危的名門正派武當麼?還是那個能與傳承千年的少林派並駕齊驅不弱半分地武當麼…?

    他沉默不語,心亂如麻。

    忽听得沈振鴻朗聲道︰“諸位若有不信,那好。華山派的白觀白少俠,煩勞你為我作證!”白觀顫巍巍的將右手舉起,嘴唇哆嗦著,眾人的目光刷的便集中在他那略顯瘦弱地身軀上。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12

正文 第八十二章 花明(一)

    正邪之爭是江湖永恆不變的主題。

    當然,僅僅是江湖而已。

    自居名門的往往都是承先輩余蔭,表面上風度翩翩,行俠仗義,濟世扶危,但背地里指不定就有一些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其實又哪里有什麼真正的“正邪”?看得都是人如何作為而已。

    譬如明教,數十年前人才濟濟,天下何人能當其鋒?雖是行事怪異,不算名門正派,但好歹不是邪教一流。淪落至如今地步,除卻教主陽頂天的失蹤,還有便是金毛獅王謝遜胡亂殺人,徹底激起江湖公憤,令明教成為眾人口中的魔教。

    似乎,如今的武當……

    白觀右手舉起,顫巍巍的從懷中掏出一封書函,鮮于通見他神色頗為不對勁,當即朗聲道︰“宋大俠,可否稍移玉步,這封書信出自何人之手,正須大俠辨別。”

    宋遠橋目力何等厲害?這一瞥之下,便知道這封書信乃是自己親筆手書,交予兒子去昆侖山拜謁何太沖的書信。

    他似是心灰意懶,仿佛瞬間蒼老了幾十歲般,長長的嘆一口氣,說道︰“這封書信,正是在下手書。”

    鮮于通拆開信封,朗聲讀道︰“何兄如晤︰兄自來不履中土,遠橋領武當掌門一職,事多務繁,未能親自拜謁尊上,一睹鐵琴先生風采,委實憾甚。唯遣子青書,赴昆侖代吾一行。捎求教拳劍之意,望兄不吝指點一二。犬子頑劣,兄多多包涵。武當宋遠橋遙遙相拜,頓首再

    他吐氣開聲,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場中寂靜無比,仿佛落針可聞。

    何太沖疑道︰“這位宋賢佷。可是未曾上過三聖坳的。張真人大壽之日方首次見過。”

    鮮于通冷笑道︰“不錯。這位武當的宋少俠,並未上過三聖坳。好,宋少俠,那時候,你在何處?”

    青書嘴唇開闔,卻不說話。

    鮮于通又取出一個木盒,長嘆道︰“諸位,今日本是為金毛獅王謝遜而來。然而這宋青書所作所為委實天人共憤,在下本待大會之後再同武當諸俠詳談此事,畢竟武當派素有俠名。但南少林地沈振鴻師兄挾憤而來,誓要為含冤的死者討回公道,在下若再隱瞞不說,又如何對得起無辜死者的在天之靈?唉…”

    嘆一口氣,鮮于通自木盒中取出一副血跡淋灕的絹布,朗聲道︰“諸位請看。此乃朱氏一門婦孺以鮮血所書,宋青書累累罪行皆在其上,由本派弟子白觀帶回,在下也是昨夜方知此事,至于今日。便讓大家瞧個清楚!看看這宋青書到底是怎樣一個禽獸!”

    他這一通話極為厲害,不僅將矛頭都對準宋青書,抑且預留後手,事先先言明若非沈振鴻到來,自己斷然不會站出作證。眾人一听他說“在下本待大會之後再同武當諸俠詳談此事”。心中便已確定這華山掌門定是覬覦屠龍刀下落。想拿這血書去換謝遜下落。此時良心發現,抑且畏懼沈振鴻功夫厲害。方才取出這幅血書,為朱氏一門討回公道。

    他這樣一來以退為進,讓眾人信了六七分不說,更是禍水東引,讓沈振鴻引人注目起來。武當派泱泱大派,張三豐天下第一,這樣一來固然能讓武當元氣大傷,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萬一對方一不做二不休,殺上華山來要取自己性命,可是極為不妙。是以這一番說辭,強調著自己原是想和武當修好,可惜半路殺出一個沈振鴻來,功夫極強不說,抑且輩份極高,佔據大義,自己不得已之下,只得將證據拿出。

    鮮于通將血書上所載一字一句讀出,大意便是宋青書與白觀同行上昆侖,朱長齡盛情相邀,而後宋青書得見朱家傳家寶,邪心起意,與青翼蝠王合謀將朱長齡殺死,而後被武烈與衛璧發現陰謀,又與明教大魔頭楊逍合力將武烈衛璧殺死。言辭間對朱長齡武烈大肆贊揚,卻將楊逍韋一笑都描摹成背後偷襲的小人。

    青書本是不知如何決斷為好,听得這話,見在場千余人都靜靜听鮮于通誦讀血書,忽然間覺得一陣輕松,他哈哈大笑,笑聲運上內力,猛然間沖斷鮮于通話語。

    沈振鴻軒眉一挑,冷喝道︰“你笑什麼?”

    青書全然不理他,只指著鮮于通,眼神不屑,朗朗笑道︰“鮮于通!你也莫多造謠,不錯,朱長齡武烈二人是我所殺,但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若非這兩人起意害我,我斷然不會亂殺人命。你所言與明教中人勾結偷襲那兩人…哈哈,楊逍韋一笑何等人物?那兩個廢柴哪有這般臉面讓楊、韋二人屈尊偷襲?簡直不知所謂,大放狗屁!”全場大嘩,一石激起千層浪,許多人已然紛紛叫罵起來。左席中人多是特立獨行之輩,南華三奇等人都是冷笑回罵,場面又是極為混亂。

    楊逍隱匿人群之中,嘴角若有笑意,抱胸遙望,似是在看青書欲要如何作為。韋一笑不知何時也翩然歸來,定定站在楊逍左側,也是微笑不語。

    青書大袖一甩,又對著白觀朗朗道︰“白觀,當初我欲取你性命,不過反手之間,終而放你,不過全朋友之義。至于當日你所說的一刀兩斷,今天我原話奉還!”駢指若劍,對著衣袖狠狠一揮,內力到處,大片衣襟飄然落地。卻听青書冷笑道︰“姓白地,當日你對我割袍斷義,今天咱們兩不相欠!”

    又對著沈振鴻大笑道︰“不料朱長齡竟是閣下姑父,哈哈,你欲為你姑父報仇。我宋青書一人接下便是,一人做事一人當,姓宋地今後與武當再無干系!”

    宋遠橋身子一震,脫口道︰“青書!”左席中眾人都是大聲叫道︰“宋少俠,此事尚有回旋余地,何必如此?”

    “儒俠,您三思啊!”

    “媽的。老子早就準備今天大干一場。儒俠,無論如何你還是咱們心中地太和儒俠只消您一聲令下,咱們唯您馬首是瞻!”

    莫聲谷脾氣最躁,喝道︰“別吵了!”但接下去說什麼,卻是難以為繼。

    青書對著宋遠橋遙遙拜倒,磕了三個響頭,說道︰“爹爹,孩兒不孝。以後不能侍奉尊前,還望您多多保重身體。”宋遠橋望他半晌,似哭似笑,嘴唇開闔,到底還是說不出一句話。

    張松溪急聲道︰“傻孩子!你胡說什麼!此事真相未明,你何須這般……”

    青書抬手止住張松溪話,慘笑道︰“我施展六穴返魂之術,強殺武烈、衛璧以及百余莊丁。確有其事。”

    張翠山右手默默搭上張松溪肩膀,低聲道︰“他比我有擔待。無論如何,他還是我武當的好漢子,大師哥的好兒子,我們的好佷

    張松溪身子一震。心道︰“不錯,師傅臨行前諄諄告誡,切莫在天下英雄面前行欺世盜名之事。青書此舉,比我們都有擔待多了。”當即退在一旁,同幾位師弟立在一處。默然不語。

    沈振鴻目有憐憫之色。冷聲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宋青書。你與明教中人勾結殺我姑……”

    青書猛然厲喝道︰“沈振鴻!我早說過,似朱長齡那般廢柴,我一人殺之有余,何須勾結明教中人偷襲!”

    沈振鴻長眉一挑,嘿然冷笑,不發一言。

    卻听得鮮于通哈哈大笑道︰“我原道武當名門正派,此刻看來原不過如此!”

    青書雙目通紅,戟指喝道︰“鮮于通,我已非武當中人,這話你再說一遍試試!”

    鮮于通冷笑道︰“便再說怎地?即便你不是武當中人,那張翠山也不是?張三豐教出的徒弟徒孫,與魔教中人稱兄道弟,倒是有理了?不錯…你武當不過如此!”

    青書身法展開,矯若游龍,驚鴻一般掠到鮮于通面前,啪啪兩個巴掌甩了過去,鮮于通躲閃不及,臉上登時挨了兩下,雙頰頓時高高腫起。青書哈哈大笑,滿是玩味戲謔之意。

    華山派諸人都是怒氣橫生,便要上來廝殺。鮮于通目光生寒,一心要宋青書身敗名裂,一擺右手止住華山派諸人,強忍怒氣道︰“你笑什麼?”

    青書止住笑聲,肅然道︰“我自然是笑一個人,一個忘恩負義之人。這個人當年身中金蠶蠱的劇毒,已是九死一生。人家拚著三日三夜不睡,竭盡心力地給他治好了,又和他義結金蘭、待他情若兄弟,更將親妹妹許配于他。但那人狠辣心絕,反而去害死了恩人地妹子。”

    鮮于通一驚,隨即又冷冷道︰“沒事扯這些作甚。又與我何干?”

    青書頗為玩味地看著鮮于通,隨即又朗聲道︰“那人和這位白觀少俠頗有恩怨。白少俠之父,當年的斷水劍白垣前輩得知這人對恩人之妹始亂終棄,還害了人家性命,釀成一尸兩命的慘案,登時大怒,便欲還人家公道。豈知那人喪心病狂,又使手段下了金蠶蠱劇毒,害了白前輩的性命。可憐白垣前輩一生正直清名,竟是死在這麼一個小人手中!鮮于通,我且問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姓甚名誰?”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13

正文 第八十三章 花明(二)

    鮮于通早已听得臉色大變,額上冷汗直流,心里只道︰“這等隱秘之事,他、他怎地知道?”

    白觀臉色更是急劇變換,嘴唇哆嗦著,不發一言。

    鮮于通強笑道︰“我、我怎知道這人是誰?莫非是我華山派的?”究竟是他此時心虛,換了往常,只須一句︰“你莫顧左右而言他,此時說的乃是你殺人之事。”便能輕輕推掉。

    青書喝道︰“鮮于通!你裝傻還是怎地?要我拿出證據麼!”

    鮮于通大驚,心道︰“他還有證據!”退後三步,手上一抖,那張血書便顫巍巍的飄落在地。他強自按捺心神,見白觀和高矮老者都已目露疑色,心中不由愈發慌亂。

    他知自己斷然不是這少年的對手,又听得他還有證據,端的是魂飛魄散,身後一名華山弟子見他失了方寸,身子一晃,悄然退出人群,瞬間便杳無蹤跡。

    鮮于通腦中嗡嗡作響,雖是青天白日,但也仿佛間見到白垣倒持長劍,面目猙獰,全身流血的來向他索命,他想要強作鎮定,卻是仍是忍不住退後幾步。

    青書冷笑道︰“怎麼?鮮于掌門,虧心事被人揭發了?哈哈!”

    那矮老者跨上一步,喝道︰“兀那小子,你說鮮于通謀害白垣師佷,證據何在?”其實他見了鮮于通神情恍惚,便已信了七分,不然也不會不呼掌門而直喚其名。鮮于通向來鎮定自若,老神在在,從未這般失態過。華山諸人見掌門如此。都大覺怪異。唯有白觀和高矮老者三人,知悉當年“斷水劍”的往事,知道白垣縱然不是鮮于通所害,但也和他大有干系。

    白觀跨上一步,臉色煞白,定定望著鮮于通。鮮于通定了定神,笑道︰“宋少俠口舌犀利,呵呵,師叔說的不錯,你且拿出證據一觀。”

    青書將身一晃。瞬間便到鮮于通身前。探出手來,正含納了“探勢”,迅捷無倫,頃刻便從他腰間取了一柄折扇來。他搖搖折扇,笑道︰“證據就在其中。”屈指去旋那扇柄,卻發現怎麼旋也旋不開。

    青書一驚︰“糟了,這鮮于通沒將那柄帶毒扇子帶在身上!”

    卻听鮮于通冷冷道︰“宋青書,玩夠了麼?你說我謀害白師哥。可有憑證?”

    白觀和矮老者對視一眼,又默默退回人群中。青書卻是冷笑道︰“沒有又如何?”

    鮮于通冷笑道︰“沒有麼…咱們便回歸正題,說一說昆侖山上,朱家莊內之事。”

    青書冷冷道︰“朱長齡武烈兩人卑鄙無恥,死有余辜。此事無需再說。”

    沈振鴻早就不耐,听得這句,不由目欲裂,指著青書喝道︰“宋青書。我姑父生前清名,豈容你詆毀?給我納命來!”縱身躍下高台,呼地一掌,拍向宋青書左胸要害之處。

    青書抬掌一架,雙腳陷進土地半寸。“收勢”運起,如游魚一般向後一仰,躥出三丈有余,雙掌橫掛胸前,嚴陣以待。

    沈振鴻驀地收手不攻。傲然道︰“要打台上打去。台下傷了他人,卻是不好。我可不似你一般。”

    青書道︰“我一般什麼?哼。你要打便打,要不打便不打,哪有這等好事?我偏偏在台下,你能奈我何?”

    沈振鴻一怔,半晌說不出話,繼而拂袖大聲道︰“諸位也看到了,武當派出來的,都是似他這般的無膽之輩!”

    武當派諸人都是大怒,幾個三代弟子已欲跳出和沈振鴻拼個死活,卻被武當諸俠攔住。青書喝道︰“我已脫出武當,所作所為,和武當沒有半分干系!你再胡言亂語,我單人只劍,滅了你南少林!”

    宋遠橋原本神色恍惚,听得這句,忍不住喝道︰“青書,住嘴!”青書見父親發話,到底還是噤聲閉嘴。沈振鴻只是冷笑不語,望著青書,眼神挑釁。

    青書驀地笑道︰“好,好。台上便台上,咱們也好見個高下!”說著使個“梯雲縱”,高高縱起,連續幾個翻身,落在台上,一把抄起地上長劍,朗聲道︰“沈振鴻,適才我劍不在手。此刻寶刃重歸,你可敢再來一戰?”

    沈振鴻朗聲應道︰“有何不敢!”幾步跨出,極速掠上高台,抬手便是一式“波羅蜜手”,招數剛猛絕倫,青書冷笑一聲,長劍斜斜削出,帶起一溜寒芒,顯是劍刃鋒利到了極處。

    沈振鴻雙目一凝,他也曾練過少林密傳地“金剛不壞神功”,但修為不甚深,普通刀劍也還罷了,這等神兵,挨上了勢必見血。

    當即步法轉動,急忙換招,往青書右肋攻去。卻不料青書長劍稍稍一劃,劍尖竟是對準他掌心,沈振鴻飄身退後三尺,心中駭然。他沒見班淑嫻和宋青書兩人比劍,只道這柄長劍不過平常兵刃,宋青書劍術再高,也未必能破開自己精妙拳招。殊不料這柄劍竟是神兵,自己苦心修習的“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當即派不上用場。

    青書將身一晃,長劍劃了一個半圓,直直從上往下劈來,沈振鴻不敢輕攖其鋒,只得又退後三尺。場下諸人但見青書左劈一劍,右削一劍,打得沈振鴻毫無還手之力。總算沈振鴻精研少林絕技,功力超卓不說,一招一式也有十足打磨,盡得少林武學之精、氣、神,方能保持不敗。張翠山走到張松溪身後,低笑道︰“四哥,看出來沒有?”

    張松溪若有所悟,看了一眼張翠山,沉吟道︰“這小子一劍接一劍,根本就是在畫圈圈。只是威力竟然這般大。”

    張翠山笑道︰“師傅要創制的,只怕就是這套劍術呢。”

    張松溪一驚︰“五弟,青書已經完善了太極劍?”張翠山冷笑道︰“若是完善了這套劍術,那沈振鴻還能撐到這時候?早就不知被殺了多少遍了。”沈振鴻方才出言侮辱武當,武當諸人可是對他沒有幾分好感,即便張翠山沖和恬淡之性,也忍不住口出惡言。

    張松溪嘖嘖道︰“這小兔崽子,竟然修成這般劍術。幾年前他若是肯听我話,每日抽兩個時辰打磨劍術,今日早將這沈振鴻給敗在劍底了。”

    張翠山嘆道︰“他當著天下英雄的面說出那等話,唉…除非他有大功于武林,抑或是朱長齡一家當真有令人發指之惡。否則是別想回到武當了。”

    張松溪也是眉頭緊皺,半晌長吁一口氣道︰“他若不那般說,便只有自盡一途了。也罷,也罷。我等大會之後,冒著他的名號去做幾件大善事。也好讓大師哥有重收他入門牆的理由。”

    張翠山點頭道︰“也只能這般了。”

    青書對這沈振鴻也說不上恨,但絕對不會有半分欣賞。他今天被迫說出脫離武當之語,大都因為沈振鴻、鮮于通兩人。是以此刻出劍絕沒留半分情面,但始終未曾真正傷到沈振鴻,皆因他劍術錘煉的太少,出劍準頭較之一流高手委實太差,雖是差個一分半毫,不影響整體的渾圓通透,但殺傷力不免大減。

    饒是如此,百十劍過後,沈振鴻也已被劃的衣裳襤褸,幾處鮮血飛濺,但究竟不過皮肉之傷,在易筋經內功化腐朽為神奇地療效之下,傷口飛速結疤。

    滅絕師太在台下看得大是搖頭,這宋青書劍意綿綿不絕,上佳精妙之處,尤甚自己,但劍術…當真是粗糙之極,狗屁不通!若是由她來使劍,五十招之內,定能斬下這沈振鴻頭顱。

    忽听得“咳咳”幾聲嘶啞地咳嗽之聲,回響在各人耳邊。便是正在激斗之中的宋青書、沈振鴻二人,也是听得清清楚楚,兩人都是一凜,竟似是極有默契一般,雙雙罷手。

    沈振鴻朗聲道︰“何方前輩駕臨,還請現身一見!”

    眾人耳邊都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卻飄忽不定,讓人听不出出處︰“老朽不過江海一廢人爾。只看這瞎了眼的老天不塌下來,心中氣憤,偏偏無可奈何,只被氣得大聲咳嗽而已。”沈振鴻听他話里有話,不由一怔,登時接不下口。鮮于通卻是趁機道︰“老人家果然明鑒,這宋青書喪盡天良,容他活到現在,當真是老天爺瞎了眼!”

    那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咳咳,老天爺錯勘賢愚,不辨善惡,直叫人想為那共工氏,硬生生將它撞個窟窿!”說到這里,似乎頗為激憤,咳嗽幾聲,仿佛要將肺都給咳了出來,方才罷休。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14

正文 第八十四章 花明(三)

    卻听那道蒼老聲音又低低響起︰“碧霄姑娘,你且出來,當真天下英雄的面,將你想說的都說出來。”

    一陣“錚錚”的弦子響起,一個身著月白衫衣的美貌女子懷抱琵琶,裊裊娜娜的從人群之中走出,到得台前三丈,轉身對著各派武林人士福了一福,開口道︰“叨擾各位,妾身蒲柳之姿,風塵賤質,承老爺子的情,也能在這里說句話。”

    那碧霄姑娘嘆口氣道︰“小女子還是有些福分的,以前常自恨不能瞻仰宋少俠的英姿風範,今日一見,方知太和儒俠,果然名不虛傳。”說著對著宋青書施了一禮,青書听她這般說,忙回禮道︰“豈敢,碧霄姑娘謬贊了。”

    碧霄嘆一口氣,說道︰“常言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自古至今,我們這些賤民,都是受人欺凌的。但總算老天還略略開眼,將宋少俠這等人物賜予我等小民,總算是生機不絕。”頓了一頓,驀地揚聲道︰“今天天下英雄都在此處,怎地是非不分,黑白莫辯?朱長齡、武烈兩個畜生合該全家死絕,死後也要下那十八層地獄,世世不能超生!”話到後來,一股再也抑制不住的悲憤之情涌上,言辭陡然惡毒起來。她究竟沒有內力在身,話語聲太小,但各大派掌門都是內力深湛之輩,如何听不清她說話,都自思量,這女子和朱家武家,有何等仇恨?竟然下這般惡毒的詛咒。

    沈振鴻喝道︰“兀那女子!你胡說什麼!”畢竟對方是一個柔弱女子,若換了宋青書說這話,沈振鴻早就呼地一掌拍過去了。

    那道蒼老聲音再度響起︰“哼!老朽已然說了,讓她說下去。你這小子聒什麼?心虛麼?朱長齡功過是非。待會兒再評不遲。”這聲雖是不甚大,但卻仿佛攝人心魄一般,沈振鴻冷哼一聲,再不說話。

    碧霄面色平靜。淡淡道︰“妾身本是昆侖山腳、喀什城中春月樓的歌妓。亂世之中,自幼被人拐到那等地方,原本就只求活命。即便人盡可夫,也不過舍這一具行尸走肉罷了。”

    鮮于通輕笑道︰“莫不是你承這宋少俠雨露恩澤,這具行尸走肉里…又有了魂魄?”

    他這話一出,場中已有不少人轟然作笑,何太沖捋須微笑,心道︰“這鮮于通,這等下流話說來渾不見髒字,果然是路漫漫其修遠兮。”

    碧霄听得這話。臉色漲紅,急道︰“你、你無論如何辱我都行,但侮辱宋少俠這等天人一般的人物,你…你就不怕下阿鼻地獄麼!”

    鮮于通笑道︰“哎呦,天人……”忽听得一聲冷哼,聲如滔浪,直往他耳中涌來,鮮于通悶哼一聲。雙手捂耳,登時說不下去。

    那蒼老沙啞的聲音再度響在眾人耳畔︰“碧霄姑娘,你繼續說下去。”

    俞蓮舟听得暗暗訝異,這蒼老聲音地主人明顯便在鮮于通附近,但自己卻偏偏听不出來。不由大感奇怪。暗道這位老人家傳聲之法當真是奇妙之極。他倒不覺得這聲音的主人內力有何高明之處,皆因聲蓋全場,以自己和大師兄、四師弟的功力,也能做到,雖不能如那道聲音的主人那般出神入化。讓人听不出來。但這也不過內力搬運上地差別而已。

    碧霄猶自恨恨地瞪了一眼鮮于通,方才不卑不亢的說道︰“妾身有個姐妹。叫做夏紅,自幼相識,是與妾身一道被賣到春月樓的。也不知這里有無到過喀什地英雄,可曾听過她的名頭麼?”

    南華三奇中的齊嘯站出來,大聲道︰“五年前我三人曾游歷到喀什城中,紅姑娘色藝雙絕,她的大名自是如雷貫耳的。”

    碧霄盈盈一福,流淚說道︰“英雄金口一贊,紅姐姐泉下有知,也定然是極為高興的。紅姐姐生得明麗動人,但凡見過她的,沒有幾個不喜歡的。本來被拐到那個齷齪骯髒地地方,誰也沒承想會有個好歸宿,只想著在人老珠黃之前,多多攢幾個錢,好防防老。”頓了一頓,又道︰“可也不知算是幸運還是不幸。我這紅姐姐遇到一個心上人。是山西有名的才子,書香世家,姓陳,單名一個鴻字。”

    她緩緩說道︰“兩人極是恩愛,我們樓中姐妹沒有不替他們兩人高興的,諸位說說,才子佳人,流傳下去,也是一樁佳話吧?陳公子家境殷實,便要出資將紅姐姐贖回,但媽媽說紅姐姐是樓里的搖錢樹,沒有兩千兩銀子是斷然不肯放人的。其實媽媽雖然貪財,但也未多為難他們,紅姐姐身價自然是要遠遠大于兩千兩的。陳公子身上銀錢不夠,當即遣家僕回家取錢。而這時,昆侖山上的大豪武烈下山游玩,和他的弟子衛璧一並,正到了喀什城中。”

    “武烈這禽獸急色如狼,進了春月樓中,當即叫了幾個姑娘去作陪。也不知是誰說紅姐姐乃是樓中最漂亮地姑娘,武烈當即要紅姐姐出來喝酒。紅姐姐其時肚里已有了陳鴻公子的骨肉,早將自己當作陳家的人,決心以後恪守婦道,一心相夫教子。如何肯再做這等事?當即一口拒絕。武烈那畜生竟喪盡天良,跑到紅姐姐房中,意欲強行非禮,我沖到門口去攔,卻被那衛璧一腳踢翻。適逢陳公子趕回,想是怒到極處,沖上前就要和武烈扭打。武烈當時便大怒,出手一掌將陳公子打的吐血受傷,然後一走了之。好在他下手不甚沉重,不然陳公子可就性命不保了。”

    “陳公子大是憤怒,便準備去衙門去告那師徒兩人,後來卻得知這兩人是昆侖山大豪,乃是江湖中人,武學高明,衙門只怕對他們沒甚作用。但陳公子交游甚廣,陳家和武林世家趙家是世交,他當即修書一封,給趙家大公子,求他主持公道。”

    滅絕師太心頭一動,揚聲問道︰“丫頭,那個趙家,可是山西趙爵爺門庭?”

    碧霄點點頭道︰“听陳公子說,那是大宋皇族後裔,一套太祖長拳,天下聞名。”滅絕師太點點頭,再不說話。

    眾人都是肅然起敬,要知大宋雖亡,但威望仍然極高。從滅絕師太稱謂之中便可听出一

    碧霄續道︰“書信遣人送出,我等也就等那趙公子了。豈料過了七八日,武烈和一個儒生模樣的再來到樓中,正是朱長齡那畜生,那朱長齡道貌岸然,一口一個抱歉,說是武烈酒後亂性,請媽媽不要見怪。武烈也是連連作揖賠罪。媽媽一個老鴇,哪敢得罪他們這等大戶富豪?慌忙奉上茶酒,連連道歉。朱長齡當時一派君子作風,儒雅溫和,讓我們都以為他是真正地君子好人。客套了好一番,武烈居然賊心不死,又提到紅姐姐,說是願意納紅姐姐為第七房小妾。媽媽十分為難,派人去請陳公子。陳公子原被武烈打傷,听得這話,忍不住又被氣得吐了一口鮮血。跑到堂中大罵武烈,武烈好像又是大怒,欲要大打出手,卻被朱長齡攔住。朱長齡喝斥道︰我朱武連環莊雖然聲名不顯,但也算是名門,武兄弟你這般作為,讓人如何看待?對得起你武家的列祖列宗麼!你再對那夏紅姑娘有何逾禮行為,休怪做哥哥的不講情面!他這話一出,我們對他都是大生好感。陳公子甚至想撤回給趙家的書函,但信已發出,趙公子已然在路上了。”

    “他兩人走了之後,倒也相安無事,約莫過了二十余日,陳公子的家僕攜一干大漢,抬了五千兩雪花白銀前來。陳公子得到趙公子書函,說是不日便到,他大喜過望,說道︰趙家哥哥前來為我主婚,那是再好不過了,想如此一來,爹爹也無話可說了。其實陳老爺雖然嘴上不說,但心里卻不大贊成陳公子娶個煙花女子回家。但他愛子如命,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三日之後,趙公子果然到了,陳鴻公子和他喝地酩酊大醉,第二日上,陳公子便在君子樓大擺宴席,足足五天五夜地流水席,全城狂歡五天,我們也都是極為高興的,所有姐妹合力繡了一幅。”

    說到這里,碧霄雙目微微泛紅,慘笑一聲道︰“常言道︰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但仿佛這柳暗花明之後,竟是懸崖峭壁,懸崖之下是萬丈深淵,死路一條!”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14

正文 第八十五章 花明(四)

    場上諸人都覺不可思議,人也贖了,親也成了,還有什麼事能發生?莫非朱武二人還能搶親不成?

    只有張松溪面露深思神色,他雖已猜到幾分,但究竟不甚確定,忍不住問道︰“碧霄姑娘,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碧霄伸手指著台上的沈振鴻,恨聲道︰“便是這位大爺的姑父,與那位武莊主一並做的好事!”沈振鴻一愣,方要說話,又听碧霄續道︰“趙公子見紅姐姐和陳公子已然喜結連理,他說朱長齡武烈都是昆侖山有名的俠客,做出那等事來,可能當真是酒後亂性而已,而他尚有要事在身,便匆匆告辭了。那天是臘月初七,天氣甚冷,風大的吹得人眼楮疼。至今兩年,妾身仍是記的清清楚楚。那天傍晚,一伙強徒手持彎刀,約莫有七十來人,闖入春月樓來,逢人便殺。當時妾身在地窖取腌肉,听得響動,偷眼一覷,登時給嚇傻了。諸位英雄,你說都是爹生娘養的,我們淪落風塵,但也是活生生的人命吧?那伙強徒口口聲聲說是明教五行旗弟子,將我們春月樓中老幼連同客人一並殺了個干淨,卻偏偏放過陳公子和紅姐姐,裹挾了他們兩人,然後呼嘯而去。”

    沈振鴻冷笑道︰“這是明教中人所為,干我姑父何事?”

    碧霄冷冷看他一眼,卻不答話,只道︰“妾身在地窖里躲了約莫一個多時辰。听得漸漸沒響動了,才敢出來。走出樓一看,便見尸橫遍野,血流成河,一條街地人都死絕了。賣酥油餅的徐老頭,耍猴戲的彭師傅,一個一個,都被削掉腦袋,堆在街頭。置于那堆人頭頂端的,居然是趙公子的人頭!”

    “妾身當時嚇得壞了。呆在地上坐了好久,才想到要去衙門報案。可是等我跌跌撞撞穿街走巷的趕到衙門口時。卻發現大門上用鮮血寫著八個大字敢出大門者,殺無赦,落款一行小字是銳金旗掌旗使莊錚。那幾個字寫的當真是龍飛鳳舞,迥勁挺拔。妾身敲門良久,卻始終沒人敢應,于是便只能先去柳蔭街的方姐姐家住。大約過了兩三天,妾身也漸漸從驚嚇中清醒過來。妾身雖然愚魯,但也察覺到不對,為何那伙強徒當時並沒殺死紅姐姐和陳公子?只是將他兩人挾持而去?莫不是已然將他們殺了,只是妾身沒發現而已?當時死難者的尸首都被衙門收殮。卻並未下葬,于是妾身壯著膽子去衙門里,一具一具地看,卻始終沒有發現陳公子和紅姐姐的尸首。”

    張松溪驀地嘆道︰“山西陳家,兩年前慘遭滅族之禍。無一人生還,陳公子可是那家地麼?”

    碧霄垂淚道︰“大俠明鑒,正是陳公子本家。”

    滅絕听她字字句句,雖未明指,但卻意在朱長齡武烈兩人。忍不住道︰“那不是明教大魔頭楊逍所為麼?”

    張松溪嘆道︰“江湖上冒名頂替之事。何其多也?謝遜殺人之後也不在牆上血書混元霹靂手成昆麼?”他說這話,卻是暗指朱長齡冒楊逍之名行惡了。

    沈振鴻喝道︰“張四俠。你此言何意?”

    張松溪冷冷道︰“且听碧霄姑娘往下述說,閣下急什麼?”說著對碧霄一抱拳,道︰“姑娘還請繼續。”

    碧霄盈盈一福,伸袖擦干眼淚,說道︰“當時妾身越想越覺得奇怪,也越覺得不安。想到陳公子和紅姐姐若是未死,定然想方設法逃回太原老家去。但他倆如遭不幸,我這個做姐妹的,也得讓陳老爺子他們知道不是?”

    “但此去山西有千里之遠,我一個弱女子又如何能夠?好在妾身有個常客,是喀什地大商人,正好要運一批藥材去山西。妾身承他商隊護佑,好歹到了太原境內。商隊里有個會武功的劉老爹,在打听到陳家在何處之後,便由他帶著妾身前往陳家。”

    “陳家書香世家,府邸落座在太原城外郊區。劉老爹帶我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忽听得刀兵之聲。劉老爹說這只怕有禍事,當即循聲而去,我兩人躡足屏息,來到一面牆後。忽听得一陣哈哈大笑聲響起︰陳老爺子老當益壯,春秋筆法果然名不虛傳。然後一個極為蒼老的聲音響起︰哪里,朱老弟你的一陽指書才是了不得的絕學。妾身听前面那個聲音本就極為耳熟,此刻听到這個朱字,登時想起這便是那個朱長齡!”

    “劉老爹低聲打趣道︰原來是切磋武功,這比試的兩人功夫可了不得呀!然後又听得朱長齡笑道︰老爺子文武雙修,令郎卻是不大精通,惜哉,惜哉!陳老爺子道︰他天生身子虛,可練不得武,這次還需多謝朱老弟你將他從明教手中救出兩人說了許久的話。我在牆外听得紅姐姐和陳公子平安無事,不由大是歡喜,當時便覺得那朱長齡便是觀音菩薩,如來佛祖,不不,便是滿天神佛都不及他。”

    “我正準備進莊相認,忽見一隊身著黑衣,手執長刀的人從那邊林子里沖出,喊打喊殺,沖進莊里,見人便砍,領頭一人極為勇悍,一刀便將一人劈成兩半。劉老爹當時便叫我快逃,但紅姐姐和陳公子還在里頭,我又怎能拋下他們不理?但我確實被嚇得腳軟,挪不開步子,只在那處灌木叢里藏著。劉老爹見拉不動我,便一個人逃了,那領頭的黑衣人仿佛看到劉老爹,縱上前去,揚手一刀便將他劈成兩斷。我被驚得話也說不出來,只能見他們一個一個的殺人。忽見陳老爺子和朱長齡縱身出來,朱長齡和那群黑衣人游斗,陳老爺子敵住那領頭地黑衣人。”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15

正文 第八十六章 花明(終)

    “妾身從門外望去。可能是陳老爺子年老力衰了吧,漸漸抵敵不住那個黑衣人攻勢。便見陳老爺子手中判官筆驀地銀光暴漲,然後退到朱長齡身邊,掃開幾個黑衣人,在朱長齡耳邊低低說了幾句。”

    “我遠遠瞧見朱長齡神情悲憤,似乎正要往後堂退去,驀地他跨上一步,將手中判官筆捅進陳老爺子後腰。陳老爺子大叫一聲,當即倒地而亡。那群黑衣人齊聲大笑,撤開蒙面,那領頭的,正是武烈那個禽獸,他徒弟衛璧也赫然正在其中!朱長齡和武烈將陳家的殘余人眾一一殺完,總之我是沒見一人從大門逃出的。來來往往的,盡是些搬運箱子的黑衣人,這些箱子有大有小,竟有十余口之多。有兩人似是極累,手一松,箱子跌落在地,滾出十余錠雪花白銀。我方才知道,陳老爺子定是將家中藏銀之處告訴朱長齡,朱長齡得知這個消息,二話不說便殺了他,真是豺狼之性,惡毒至斯。”

    “後來但見武烈那禽獸將一個女子拖到門外,我一看之下便呆了,竟然是紅姐姐!武烈將紅姐姐吊在一棵大樹上,用蘸了水的柳條反復抽打紅姐姐腹部。也不知過了多久,紅姐姐原本一聲不吭,後來大叫一聲,一灘血、血肉登時從她身上落下。可憐她已有約莫四月身孕,竟然被武烈生生鞭打到胎死腹中!”

    滅絕師太霍地站起身來。一拍座椅扶手,喝道︰“那等禽獸合該千刀萬剮!”那座椅吃受不住她內力,登時散架,一個峨嵋弟子忙站起身來,將座椅讓給師尊。

    碧霄頗帶感激地看了一眼滅絕師太,續道︰“武烈用水將紅姐姐潑醒,似乎低低地說了些什麼,紅姐姐啐了他一口。他大怒不止,好像又說了什麼。喚了一堆黑衣人,我也不知多少個。當眾將紅姐姐衣服剝光,便要行那禽獸之事。忽听得朱長齡大聲道︰“賢弟。這等風塵女子,要來作甚?沒的髒了自己身子。”他飛步上前,左手提著一個血淋淋的人頭,我定楮一看,竟是陳公子的。那畜生右手一抖,判官筆飛擲而出。那判官筆筆鋒銳利,從紅姐姐喉間刺入,哪里…哪里還有活的道理?我知道紅姐姐已然慘遭不幸,再不忍看,只想著留著自己一條賤命。好讓朱武兩人露出禽獸的真面目,讓天下英雄為我紅姐姐夫婦,主持公道。”

    說到這里,她又是盈盈一福,場中諸人都是義憤填膺。這等殘殺孕婦之事,便是邪道中人也是不屑于做,朱武連環莊雖然名聲並不如何大,但也算是白道有頭有臉的人物。沈振鴻默不作聲,驀地揚聲喝道︰“兀那女子。這事乃是兩年前發生。你怎地今日方才說出?哼,我姑父謙謙君子。你在他死後敗他名聲,念你是一女子,我也就不予追究,你速速退去,莫讓我再看到你!”

    碧霄手指輕拂,琵琶弦響,驀地揚聲道︰“我這等卑賤之人,原本也死不足惜。何苦去污蔑別人?方才所言,若有半句虛話,便讓碧霄遭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

    這一番話擲地有聲,便是沈振鴻也被他說的啞口無言。卻听碧霄續道︰“我一個風塵女子,也不是江湖中人,當時說出這等事來,不過找死而已,抑且妾身在山西無親無故,只能先隨商隊返回喀什,暗自結納英豪,等待時機。殊不料半年之前,妾身一個客人說朱武連環莊兩位莊主慘死,一干莊丁也被殺的一干二淨。這等手筆,這等魄力,當真是大快人心!”

    說著對青書盈盈下拜,落淚道︰“宋少俠懲惡揚善,為陳公子、紅姐姐和一干死難人眾報得大仇,碧霄在此謝過了。”

    青書心中暗自慚愧,嘴上道︰“碧霄姑娘…切莫如此說,死者長已矣,還請節哀。”

    驀地只听得那個蒼老聲音再度響起︰“諸位,听明白了麼?朱長齡、武烈那兩個畜生,就是披著人皮地狼,一干莊丁也是幫凶。這位宋少俠除之,乃是替天行道!見台下一干人等交頭接耳,神情不屑,沈振鴻怒目圓睜,喝道︰“單憑一個女子的胡言亂語,你們竟然污蔑我姑父生前清名?!”

    那隱在暗處地老人冷笑兩聲︰“單憑?沈大俠以為她分量不夠麼?那老夫又如何?”

    宋遠橋、俞蓮舟、滅絕師太、何太沖等人都是一怔。他們竟然能分辨出聲從何處來,當即循聲望去,但見一個干巴巴的瘦老頭站在昆侖、華山兩派座席交接處,步子一動,緩緩走來。

    滅絕師太忙站起身來,深深地施了一禮,恭恭敬敬地道︰“晚輩滅絕,見過趙爵爺。”

    眾人大嘩,這貌不驚人的老頭竟是大宋遺族,山西趙家的家主!

    趙爵爺搖搖手,神情悲涼,嘆道︰“什麼爵爺不爵爺,大宋早亡了,連唯一一點血脈,都給朱長齡、武烈那兩個畜生給斷了,如今老朽不過江海一廢人罷了!姓方的丫頭,也有二十多年未見了,你竟出家做了尼姑,唉。”

    滅絕師太德高望重,如此當眾被人喚成“姓方的丫頭”,卻殊無半分惱色,一干峨嵋弟子都看得怪異萬分。卻听滅絕師太回道︰“令公子風華正茂,卻死在那兩個卑鄙小人之手,滅絕只恨不能為您取那兩人項上人頭,徒自嘆息爾。”

    趙爵爺隨口敷衍兩句,望向台上的宋青書、沈振鴻兩人,含笑道︰“宋少俠年少有為,一身武當絕學不弱乃父,當真是可喜可賀。”

    青書不卑不亢的說道︰“趙前輩謬贊了。”趙爵爺又對沈振鴻道︰“閣下一身少林功夫之純之深,委實罕見。那朱長齡雖是閣下姑父,但說起來你在少林他在昆侖,實際上半分關系也無。自來瑕不掩瑜,你好生修習之下,或能成為一代大俠。”

    沈振鴻神色灰敗,拱手回禮道︰“受教了。”這趙爵爺身份之高輩份之隆,滅絕師太也只能自稱晚輩,他說出的話,定然是假不了了。抑且碧霄言之鑿鑿,听來雖然匪夷所思,卻是入情入理,哪里由得他來反駁?想到自幼見到的謙謙君子一般的姑父竟是如此不堪,羞愧、憤怒、悲哀數種情緒交雜而過,哪里還答得出話來。

    趙爵爺驀地揚聲道︰“諸位,朱、武兩個惡賊所作所為,天人共誅!如這等惡事他倆也不知做了多少!幾年前昆侖山下數起血案,未必便是明教所為!大家不妨仔細想想,朱武連環莊偌大家業,卻無田產,如何供給數百人生計?可憐陳老弟一世英雄,到頭來卻被一堆禽獸給謀財害命了!”

    說著對著宋青書深深一揖,嘆道︰“宋少俠為老朽報殺子大仇,為陳家報滅門之仇,老朽在此謝過了。”青書忙上前幾步,攙住趙爵爺,說道︰“趙老前輩如此說,當真折殺我也。”

    他抬頭一看,忽見黃鶴樓西邊數里之外驀起長煙滾滾,裊裊升起,他心中頓覺怪異,但怪異在何處,卻又說不上來。

    鮮于通也自望到那升起長煙,卻是臉色大變,回頭一望,頓現狠厲神色,一閃即過,卻無人注意到。

    鮮于通揚聲道︰“今日大伙兒來到此處,卻不是來听那朱武連環莊地破事。三位神僧,謝遜殺人如麻確是不假,他的下落,張五俠交不交代下來,還請你們做主了。”

    趙爵爺定定看了一眼鮮于通,卻不說話。但張松溪卻是大呼厲害,鮮于通這一句話,便將少林、武當推倒對立面上。要知場上形勢極是微妙,由于趙爵爺的出現,滅絕師太雖不至于拔劍相助,但是不大可能和武當為敵了。而昆侖、華山、丐幫均已戰敗,只剩少林一派在此。

    這話一出,原本少林還有些猶豫的話,這時候為了面子,空聞是斷然不會退縮的。抑且護山大陣“十八羅漢陣”在此,少林所倚仗地,並非僅僅的單個高手。

    果不其然,空聞禪師站起身來,合十說道︰“張五俠,謝遜的下落,你果然不說麼?”

    武當諸俠恨恨地望了一眼鮮于通,俞蓮舟方要上場,卻被張翠山扯住袖子,師兄弟對視一眼,相互知心。俞蓮舟當即雙手下垂,低眉順目,退到宋遠橋身後。

    張翠山縱身一躍,落在台上,昂然道︰“翠山之志,天崩地裂不足以移。義兄的下落…在下已決意不說,誰欲賜教,便劃下道來吧!”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15

正文 第八十七章 解痴

    空性早就按捺不住,朗聲叫道︰“張五俠,少林空性領教高明!”刷刷兩爪便向張翠山抓去。張翠山左手銀鉤一挑,判官筆向前一刺,使個“屠”字訣,繁復奧妙,和空性斗在一處。

    青書冷眼旁觀,見空性一臉興奮之色,一招快過一招,攻勢凶猛絕倫,都是極精妙的招數。再往周邊看去,但見趙爵爺老神在在;鮮于通神情恍惚;沈振鴻灰敗著臉,不發一言;何太沖夫婦佯裝淡定;史火龍故作高深莫測;滅絕師太拉過碧霄的手,兩人坐在一處說著話兒;空聞空智低聲誦經念佛,不時往台上望去;宋遠橋、俞蓮舟等幾俠則是目不轉楮的盯著台上打斗。這一切仿佛極為巧妙的組成了一副畫景,各行其是,互不相干,卻又緊密相連。

    青書驀地一陣心灰意冷。都道正邪不兩立,其實又哪里有什麼正邪?便是佛也分善、惡兩面,何況于人?若說善者為正,惡者為邪,那正派中人無一是正,邪派中人也無一是邪。一件事怎能輕言絕對?似朱長齡這等惡人,也有溫文和善的一面,而似宋遠橋這等大俠,也就未必沒有徇私之心。

    而這個武林大會,大家似乎都有冠冕堂皇的借口,名為謝遜殺人如麻,為武林公敵,實則是為得到屠龍刀,好號令天下。

    謝遜殺人如麻,雙手沾滿鮮血,若放在現代,早就是通緝全球的重案要犯,死上千百次也不足贖其罪。但張翠山和他結拜了,卻要包庇于他,其余六俠也是沒有異議;殷素素滅殺龍門鏢局七十余口,但只因是張翠山之妻,武當七俠便決定各自行十余善事去贖殷素素之罪,而不將其繩之以法。這七十余口人命豈是區區一句“改邪歸正”能夠輕易抹掉?試想,若換了其他惡人,他們早就不問是非,一劍殺了了事吧?

    而自己呢?在昆侖山屠殺百人,縱然那些人或許都是殺人越貨的盜賊,但也未必沒有無辜者。自己的所作所為。固然是將朱武兩個惡賊殺死,但不過為私而已。所謂什麼替天行道,壓根就沒想過。而後來的行俠仗義,博得“太和儒俠”的聲名,也不過刻意為之,如何當得起一個“俠”字?

    俠,什麼是俠?

    真俠真義,萬古不滅之明燈,凌駕一切之上。大真大痴,為這渾濁暗世主持公道,燭照千里。

    是以當此亂世。法恆無用。俠,不過代天罰罪者而已。

    但是即便如此,俠也只是人,而不是無親無私的天。便如張翠山、宋青書都似乎有正道人士不該犯的“過錯”,但宋遠橋等人卻有意無意地回避他們的所謂“過錯”。疏不間親,或許便是為此吧。

    青書暗嘆一口氣,心道︰“我終究不過凡人,何必去自命不凡,去做那所謂的真俠?保住家人父母,武當基業就足夠了。閑暇時出外一游。見到不順眼的事管上一管,又何必刻意為之?”他雖是這般想,但到底還是悵然若失。

    他目光轉過一圈,又回到空性身上,但見空性越打越是酣暢。竟而長嘯開來。青書心中竟是覺得微微暖了些,暗道︰“全場千余人,想必也只有他,一舉一動,完全合了自己本心吧。空性。空性。你哪里空性了?明明便是十足的真性情!人能如此,在別人看來是痴。其實。別人才是真痴。”

    空性和張翠山正斗到酣處。空性龍爪手極是精妙,但他一頭猛扎進去,卻是再出不來,出手不帶當年創制這門絕技的高僧那份飄逸,也就失了三分精髓,但卻勝在內力雄渾,足足高了張翠山二十年地內力修為。但張翠山卻是親眼目睹張三豐使這套功夫,當時師徒一般悲慟心思,心與意合,便是真真正正的得了張三豐真傳的。

    他在冰火島十年,一身武當功夫無人指點,只得溫故而知新,這套倚天屠龍功千錘百煉,漸漸悟出自己的東西

    便見空性一爪搗虛而至,若換了十年前的張翠山,是定然避不過這一招,但此刻他左手銀鉤斜斜一掛,封住空性爪勢,右手判官筆前點,嗤嗤有聲,似是融入了極為高明的點穴手法。空性不敢大意,飄身後退,避過這一點,又揉身前上,兩人斗在一處,難分難解。

    其實他的離師十年,進境之速,可能還勝過其他師兄弟。武當武學之四大,“悟”字居首,“純”字次之。張翠山得天獨厚,悟性超卓。十年來更將以前所學的功夫反復錘煉,又得一“純”字,“純”字上的功夫已然不輸于年歲最大地宋遠橋、俞蓮舟。而謝遜武功之博天下罕有,點穴解穴之法別開蹊徑,張翠山雖未刻意去學,但兩兄弟談性大發,無所不談,謝遜言及的點穴解穴之法也被他知悉了七八成。

    而他勤修苦練,隱隱悟到的那套功夫,和這點穴功夫一合,登時仿佛撥雲見日,張三豐親口說三套九陽合一能救下張無忌性命後,他懸著地一顆心放下,便無時無刻不在琢磨這套功夫。

    此刻雖然只有雛形,但也厲害非常,由他使來,竟能和空性斗個平手而不落下風。

    何太沖等人都是暗暗心驚︰“張翠山排行老五,尚且如此。前面三個豈不是更加厲害?”

    張松溪微笑道︰“五弟這套功夫若是創出,比之百年前大理段氏的一陽指,只怕還要厲害許多。”

    俞蓮舟接口道︰“只待他功力突飛猛進,我等便都不是他對手啦!”

    宋遠橋卻是定定看著青書。青書抬頭與他目光一撞,父子二人隔了老遠,遙遙對視。青書望見父親鬢間夾雜白發,不由心頭一酸。

    自己當著天下英雄的面,說了再不是武當弟子之語,讓父親情何以堪?若想恢復武當弟子的身份,只有求張三豐昭告天下,宋遠橋邀請各大掌門來武當觀禮。這潑出去的水,才能收得回來。

    張翠山回歸中原已有四五月之久,十年中早已積了太多疑問,經張三豐一一解答之後,武學之上的領悟何止更進一層?

    他找能工巧匠再重新打造了一副兵刃,長短輕重無不合手。鐵劃銀鉤之威,又將重現天下。

    斗到百招之外,張翠山似是越斗越勇,忽而行雲流水,如若奮筆狂書;忽而斷斷續續,仿佛鑿刻碑文。一會兒小楷,極盡小巧騰挪之妙;又換做隸書,堂堂正正,大開大闔。各種字體不停轉換,端的令人眼花繚亂。加之張翠山判官筆筆尖不時射出幾道指力,空性抵擋地漸漸吃力起來。

    第兩百七十三招上,張翠山劃地兩筆,微微側身,又提筆橫劃,竟是極為繁復的小篆。

    這字一寫,一股傲視天下的氣勢陡然生出,尋常人或許不覺,但空性乃是武學高手,被這股氣勢一驚,手上登時慢了半拍。

    便見張翠山斷斷續續的幾筆劃出,恍若君臨天下。張松溪拍手笑道︰“五弟要勝了。”

    宋遠橋早收回目光,望向台上,點頭道︰“師尊說五弟若能將這八個大字融會貫通,天下高手大可一會。看來五弟快成功了。”

    俞蓮舟道︰“受命于天,既壽永昌。這秦始皇君臨天下之語,可比倚天屠龍地二十四字歌訣,有氣勢多了。”

    但見張翠山已然寫到“永”字的最後一筆,空性被他用判官筆挑開右手,登時空門大露。張翠山“昌”字寫出,直刺一筆,再下劃一鉤,喝道︰“神僧承讓了!”空性被他一筆點中右肋要穴,悶哼一聲,往台下栽落。

    青書正在一旁,忙將身一掠,接住空性,抬手解了他的穴道,恭恭敬敬地扶他站起。空性合十道︰“多謝小施主。”又對著台上張翠山施禮道︰“張五俠功夫精妙之極,空性拜服。”一臉喜色的去了。

    青書望著被空聞低聲喝斥的空性,臉上仍是打斗之後地欣然之色,驀然升起一股敬佩之情︰“勝固欣然敗亦喜,空性胸中光風霽月,神僧二字,當之無愧。比之另外兩位,當真判若雲泥。”

    或許其他人會以為空性比他兩位師兄差的太多,不過是痴人一個,不足為慮。其實,每每以為自己很聰明懂得變通的人,才是真正的掉入痴的泥潭里面,再難出來。聰明反被聰明悟,唯此而已。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16

正文 第八十八章 亂戰

    俞蓮舟輕嘆一聲︰“五弟這十年來厚積薄發,經師尊一點撥,區區三月之間,武學修為已然勝過我等了。所差的,不過是功力罷了。三四年一過,武當七俠之中,便當以張翠山為

    張松溪點頭道︰“師尊太極拳劍一出世,以五弟悟性之高,定然是我們中得益最多的。

    其他幾俠都是連連點頭。也是空性進了少林功夫的***卻跳不出來,遇到的又是經張三豐點撥之後,一身功夫漸趨大成的張翠山,三百招內輸掉比試,也是意料中事。

    要知宋遠橋、俞蓮舟兩人功夫最高,張松溪、張翠山、空性三人功夫相若,但宋遠橋、俞蓮舟、張松溪所擅長的皆是拳腳功夫,空性的龍爪手批亢搗虛,擅長短打擒拿,幾人相斗,宋遠橋、俞蓮舟各有平生武學之大成絕技,四五百招後,或可勝個一招半式;張松溪與之相斗,勝負則在五五之數;而張翠山功夫未必就真的勝過空性,只是兵刃鋒銳,以長擊短,佔了這個便宜,再以“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個大字的氣勢驚動空性,覷其破綻,方才趁機一舉敗之。

    張翠山凜然生威,喝道︰“還有誰來?!”

    話音方落,忽听得一陣騷動由遠極近,聲浪漸漸擴大,恍若萬馬奔騰,繼而化作一片喊殺沖鋒之聲,遙遙傳來。眾人都是大驚,便要一把拔出腰間兵刃,嚴陣以待。但還未來得及做好準備。便見塵煙滾滾,西邊林中縱出一支彪兵。清一色黑色戰馬。馬嘶如龍吟,端的是威勢非凡,青書定楮望去,見為首一員大將。鼻直口方,虯髯縱橫,右手大槍斜指,大刀長弓,威風凜凜,胯下烏駒馬,神駿非凡,一人一馬,那氣勢竟是較身後千軍萬馬還要雄壯一些。

    便見他抽出彎刀,大喝一聲︰“兒郎們!連弩勁射!”

    後方一隊弩兵跨上一步。手中勁弩發動,精鋼鐵箭迅猛無倫的嗖嗖射出。場中千余人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武功稍低者皆具抵敵不住,被勁矢洞穿心肺脖頸,死地慘不可言。

    何太沖等人都是大怒。就要率領門人殺上前去,拼個你死我活。

    便听得那員將軍喝一聲︰“突擊!”

    沖天喊殺聲響起,弩兵緩緩散開,三列騎兵全副武裝,重鎧精盔。從後方躍出。手執長矛,腰挎彎刀。便要策使胯下戰馬,沖鋒而來。

    那將又喝道︰“長弓兵,上前吊射。”便見一隊長弓兵上前,搭弓上矢,往高處射去。這般射箭極有技巧,箭矢到達最高處勢道勁衰之後,往下斜斜墮去,仿佛天降神兵相擊,配合重鎧騎兵,往往便極難抵御。

    外圍的許多武林人士尚未反應過來,脖頸上地人頭便已飛起,血光沖起,濺落在地。不多時便已血流成河。

    但場中千余人,更有六大派、丐幫地一流高手,不多時便已反應過來,拔出兵刃撥打箭矢。青書拔出長劍,削斷一根箭矢,大喝一聲︰“大家撤到黃鶴樓後,攀附下山,以避鋒芒!”

    這聲傳的老遠,眾人紛紛醒悟。張松溪智謀之士,當即便想到這黃鶴樓建于蛇山之巔,這些人馬絕非早就隱匿此處,定然是口中餃枚,馬蹄裹布的悄然而至。好在此處並非一馬平川之地,騎兵沖鋒除卻第一個來回,並無多大效用。但也足以重傷元氣,當即和其余五俠一起,組織武當弟子紛紛後撤。

    眾人見武當如此,也紛紛效仿。這一後撤,便見還有百余人尚未退去,只定定站在原處,宋遠橋抬眼覷見,不由“咦”了一聲。忽听得一聲大喝︰“烈火旗,厚土旗听令,隨時準備發動烈焰勢坤”

    驀地人皆退去,但見一列武士右手執著奇怪器械,左手斜按彎刀,腳下不住變動步伐,橫亙在黃鶴樓和沖鋒騎兵之間。

    那三列騎兵不過三百余人,但卻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不到半刻便已然將外圍地人清理干淨,竟是一人未損,策馬沖鋒奔來。見前方亂糟糟的站著一堆武林人士,不過八九十人眾,不由大是不屑,但因不通漢語,哈哈大笑之余,所說的嘰里呱啦一大通,沒一人听得懂。

    這群騎兵沖鋒而至,便听陣後白衣人手執令旗,霍地揮下,猛然喝道︰“發動陣勢!兵來將擋,光明滅之!”

    驀見陣勢一變,前方二十七人不住交叉往返,左右穿行,後方數十人眾凝立不動,隱隱合成一個半圓。

    第一列黑馬騎兵沖來,拔出腰間彎刀,左刀右矛,便欲大殺一番。第一個騎兵沖入陣勢之中,哈哈怪笑,長矛便要往前一捅。忽地眼前一迷,陣陣黃土翻浪而起,塵煙漫起,他臉上驀地仿佛被火灼燒,疼得他大叫一聲,當即翻身落馬,但覺脖頸一疼,登時身首分家。

    楊逍喝一聲︰“韋蝠王,擒賊先擒王,你去斬下敵將頭顱。”

    韋一笑沉聲應命︰“得令!”身子一動,便仿佛輕若無物,如驚鴻輕羽,在兩百余騎間飄飄蕩蕩,奔騰縱橫。

    這三隊騎兵胯下駿馬奔開,哪里剎得住?當即紛紛奔來。烈火旗眾分了二十七人在前,手執彎刀火器,不住交叉穿行,但凡遇得馬來,火器噴火攻人,彎刀斫斬馬腿,無不中的。但他們腳下卻不能停下,只因剛不可盈久,若是站在同一位置,不出一刻,勢必飲恨。

    厚土旗眾隱匿地下,見得沖過那二十七人刀網的騎兵過線,當即揚起塵土,蒙其雙眼,再由後方烈火旗眾仗火器彎刀之助,剁其首腦。

    一時之間,但見黃沙彌漫,塵煙滾滾,夾雜著烈焰熊熊。這火焰原本只是起個擾亂心神的作用,殺招還是那鋒銳彎刀。但這三百余騎兵皆盡身著重鎧頭盔,乃是精鋼鍛造。鋼鐵最能傳熱,被火焰一燒,初時倒沒什麼,後來卻是滾燙滾燙,頭盔緊貼著雙頰,皮焦肉燥的味道登時傳出。

    這三列三百人馬,不過一刻之中,便死在明教烈火、厚土兩旗聯手之下。

    “烈火勢坤陣”之後,三個人卓然不群,站在一旁,正是明教光明左使楊逍,厚土旗掌旗使顏垣,烈火旗掌旗使辛然。

    便听顏垣嘻嘻笑道︰“楊左使,蒙古韃子這騎兵雖然了得,但還是敵不過我厚土旗妙陣。快哉,快哉。”

    辛然雙手抱胸,冷冷道︰“明明是我烈火旗之功,顏胖子你這話什麼意思?”

    顏垣小眼一翻,哼道︰“若沒我厚土旗黃沙掩護,蒙古韃子沖鋒無敵,你烈火旗早就是一堆枯骨了。”

    辛然環眼一瞪,欲要發話,便見楊逍鐵青著臉,喝道︰“別說了!我等行蹤已泄,你們還有心情爭這個!”

    辛然、顏垣被他一喝,方才醒悟此處並非昆侖山,而是中原地界,若被後面那一干正派人士圍攻堵截,只怕難以生還昆侖。

    卻听那員將軍喝道︰“全軍沖鋒!大伙兒隨我來!”一揚彎刀,策馬奔出。

    楊逍發令道︰“顏、辛兩位掌旗使,你等領各自旗眾從地道奔往莊掌旗使處,而後再讓他著人通知鸚鵡洲內洪水、巨木兩旗,徐徐撤退,切莫與中原武林起沖突。”他于亂軍之中指揮若定,氣度從容,說出的話竟讓顏、辛二人不由自主的服從。

    顏垣、辛然慨然應命。顏垣方要鑽入地道,又仿佛想起了什麼,又轉身問道︰“楊左使,你和辛…辛掌旗使呢?”

    楊逍淡然道︰“我還需與那張翠山一晤,你等先行撤退。”心里卻道︰“曉芙,我楊逍雖然沒多大本事,但也定要護你周全。”他見那將軍領著約莫有千五百人,盡是勁裝駿馬,全副武裝,絕非一般兵卒,又豈是易于之輩?又遙遙眺見北方隱有塵土激揚,便知蒙古朝廷定然遣出數千大軍,前來剿滅武林人士。如此周詳的圍殺計劃,即便以滅絕師太之能,在此亂軍之中,也只能自保。又如何能護地弟子周全?他此刻心憂如焚,卻礙于兄弟義氣,得先將辛然顏垣後路安排妥當,方能將紀曉芙帶出亂軍。

    是以他留下的確是為了同張翠山見上一面,問清楚謝遜近況。但更重要的,卻是紀曉芙的安危。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將軍

    五行旗為明教之基,旗眾多被派往各地協助起義事宜,與蒙古兵交戰甚多,是以對于蒙古騎兵的厲害之處,五行旗掌旗使可謂知之甚深。此刻西、北、南三方都隱隱有馬蹄聲動,顯然三方已被堵死,只能往東前去,東邊雖有銳金旗接應,但誰又敢說蒙古朝廷沒在那邊埋伏?說不定莊錚便已然率領教眾和蒙古兵斗起來了。楊逍和韋一笑要在亂軍之中尋張翠山,先不說正道人士會不會偷襲,單單逃脫這千軍萬馬的追殺便已極難了。

    辛然听得這話,脖子一梗,看了一眼逼近那員將領的韋一笑,硬生生的憋出兩句話來︰“楊左使你、你和韋蝠王怎麼辦?我、我不走!”

    顏垣也道︰“正道中人詭計多端,大伙兒干才都見著了,那鮮于通、何太沖等人一肚子鬼胎,楊左使…把韋蝠王喚回來。咱們一塊兒走吧!待會兒五行旗齊聚,布下天地玄黃大陣,千軍萬馬盡可擋的,還怕回不了光明頂麼?”

    楊逍難得的心里一暖,哈哈笑道︰“正道那些人不過蠢驢木馬,我視之如土雞瓦狗,又何足道哉!你等自行回去,我與韋蝠王隨後便到。”

    頓了一頓,便見亂軍之中,韋一笑身法飄忽,已然和那員將軍斗在一處,蒙古騎兵已然沖鋒而來,當即微微笑道︰“韋蝠王既然出手,又豈能空手而回?那員韃子將軍看似凶猛,亦不過插標賣首爾!他那顆首級便當我等獻于武當張五俠的見面禮吧!”

    顏垣和辛然見他說的豪氣,都是暗暗心折。辛然還待再說,卻見楊逍將手一擺,冷然道︰“再不退去,我當以違軍令論處,絕不輕饒!”

    若換了往日。楊逍這般說話,兩人定然不屑听之,但此時一是對楊逍頗有改觀,二是見敵方兵馬勢大,若是再耽擱,即便能保自己無虞,烈火、厚土兩旗的旗眾也是得死傷大半,當即對視一眼。齊齊拱手道︰“楊左使,保重。”對著身後旗眾一招手,翻身鑽入地道之中。烈火旗、厚土旗旗眾也隨後跟上。

    楊逍望著敵兵奔騰而來,了無懼色,正待大殺一番,忽地心頭一動,霍地轉身,目光如電,射向不遠處那株樟樹之上。冷喝道︰“是何方高手?請現身一見。”

    樹上輕飄飄的落下一個人,青衣長劍,衣帶飄飄。正是宋青書。

    青書拱手施禮道︰“楊左使,久違了。”他方才見張翠山施展“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個大字,便無時無刻不在揣摩,武當武學脈絡相通,張翠山施展的武學精義,登時被他領悟三四分。

    青書適才導引各大派人士逃離蛇山,卻見還有人留在原處,不由大是奇怪。他藝高人膽大,當即悄悄退回。隱匿大樹之上,見明教烈火、厚土兩旗旗眾大擺妙陣,殺得蒙古精兵片甲不留,不由大呼妙哉。

    他早欲現身,方才卻是有意使那“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個大字,楊逍乃是大高手,這氣勢針對他放出,如何不生出感應?

    楊逍見來人是他,哈哈一笑道︰“宋小兄。半年不見。你武學修為精進至斯。當真可喜可賀。”忽地眉頭一皺,但見身後已有蒙古騎兵沖鋒而來。當即右足一點,凌空躍起三丈,飛起一腳,將一人踢翻馬下,搶了他的彎刀長槍,縱身上馬,笑道︰“宋兄弟,你我雖然正邪有別。但蒙古韃子人人可殺,何不上得馬來,沖殺一番?”他心中其實十分惦念紀曉芙,但和韋一笑相斗地那名將領明顯功夫不俗,以韋一笑之能,尚不能立斬他于馬下,當真是難得的高手了。青書的功夫明顯大進,自己一人要穿過這萬馬千軍抵達韋一笑處,勢必耗時不少,若有青書相助,則可事半功倍。

    青書見楊逍豪興飛揚,胸中不由涌上一股熱血,也是笑道︰“壯志饑藏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楊左使,請了!”長劍陡然出鞘三尺,青光閃過,精芒淬起,斬下一個騎兵頭顱,青書當即翻身上馬。殺的兩人,忽覺手中三尺長劍雖然鋒利無雙,但砍殺起來卻是大不順手。抬眼覷見楊逍長刀在手,砍劈削撩,縱橫無敵,不由大是羨慕。見一個騎兵長矛刺來,當即一手抓住,運力一扯,將那桿大槍一把奪來,戰馬交錯而過時,青書伸手一探,又將那人腰間彎刀奪過。那員騎兵本待拔出彎刀,忽覺右手一空,見腰間已然空空如也,脖頸一疼,一顆腦袋便 啷落地。

    這里一千五百騎兵,俱是騎射皆精、百里挑一的壯卒,也不知攻了多少城,掠了多少地,向來都是縱橫無敵。他們從蛇山以西翻山越嶺而來,餃枚裹足,本待大殺一番。但黃鶴樓以西只有一座被樹林覆蓋的小丘能夠藏身,這員將軍引兵潛行到小丘之上,只等待武林大會內應暗號,便一舉沖下。但林間行走確是極不方便,每次下得山丘的不過三四百騎。不過也是天佑中原武林,若非如此,那一千五百精卒壯馬沖鋒一輪,中原的武林人士少說也得死傷泰半,元氣大傷。

    此刻折了三百多騎,乃是這群蒙古兵從所未遇地大挫折,見得那群中原武林人急速撤退,心頭都是大怒,誓要大殺一番,方能為死難弟兄報仇。

    見前邊一青一白立著兩人,心中都是大為不屑,只待戰馬沖鋒間將敵人踏成肉泥,卻不曾想今日遇上的,竟是楊逍、青書這等武林一流高手,輕功神妙、出手力大無比不說,抑且招數精妙,攻守兼備。每每出手,便是一條人命。

    尤其是楊逍,一口彎刀使得出神入化,頃刻間便使了十余門刀法,單刀、快刀、柳葉刀刀法依次使出,刀刀奪命。每劈一刀,則必有鮮血飛濺,人頭飛起。驅使戰馬一路前進,竟然斬首七十余人。

    青書見他武功之博之精,每一刀都是精氣神俱足,不由大是嘆服,手中“玄虛刀法”使出,虛實不定,厲害是厲害,但卻不如楊逍殺傷力強悍。和楊逍並在一處,也只殺了約莫二三十人,但饒是如此,這前進速度也較之一人一馬快得多了。

    須知這蒙古騎兵戰力天下無雙,昔年成吉思汗馳騁大漠,兵鋒直指歐洲中部,所向披靡,誰人能敵?此時雖然蒙古朝廷暗弱,但騎兵之強之猛之悍,卻仍是不減當年。可不比朱武連環莊那百十烏合之眾,毫無章法陣勢可言。

    青書又是一刀劈出,晃出兩個刀影,砍翻一人之後,卻險些被人用槍戳中後背,出了一身冷汗之後,也顧不得虛招不虛招,只一刀一刀劈砍削斫,順著“玄虛刀法”的路子,卻再不用那“虛”字要訣。

    要知武林中單打獨斗,針對的是個人,是以虛實不定,眼花繚亂的招數最有亂人心神的效用;但這種招數一到了戰場之上,面對成百上千的敵人,卻無甚作用,頂多只能自保。好在青書“化勢”已通,楊逍的招法招招是實,被他看得清楚,當即化虛為實,刀法一變,除去“撩”“撥”之式,唯以“砍”“劈”“削”“斫”幾法,登時猛厲凶悍起來,配上他綿綿不絕的渾厚內力,殺人劈馬,當真如砍瓜切菜一般。

    兩人合到一處,雙刀縱橫無敵,生生地在這千余人中殺出一條血路。即便以楊逍、青書武功之高,身上也是掛彩數處,鮮血直流,好在傷的皆不是要緊處,兩人內功又厚,撕下衣襟裹住傷口,策馬上前。

    蒙古騎兵向來勇往直前,見大部分敵人沿著山路而下,不由策馬奔去,雖是坡路較陡,但所騎戰馬都是一等一的良馬,翻山越嶺倒也不在話下,只是這下山比上山又難地許多,但這千余士卒皆具騎術不俗,胯下又是多年搭檔的戰馬,驅使起來,倒也不甚為難。

    楊逍和青書策馬狂奔,頃刻間便至韋一笑和那將軍打斗之處。

    便見韋一笑青衣飄飄,縱高俯低,繞著那名將領飛奔,身旁已然落下十余具尸首。他不停拍出寒冰掌力,身法飄忽迅捷,但那名將軍卻只是揮舞一柄單刀,左一擋右一擋,看似拙劣,卻將周身護住,密不透風,水潑不進。韋一笑掌力縱然強悍,一時三刻之間,也奈何不得他。

正文 第九十章 尷尬

    楊逍見韋一笑佔據上風,周邊兵馬已然死絕,而那千余騎兵追著四處逃竄的武林人士,毫無回返救援之意,不由一驚︰“這員將領是個棄子!”

    他冷哼一聲,一蹬馬鐙,飛身縱起,揚手便是一刀“力劈華山”斬下。這一刀雖然簡單粗糙,普天下幾乎人人都會,但卻勝在威猛絕倫,由楊逍使來,去蕪存菁,讓人避無可避。

    那員蒙將抬刀一架,手中長刀登時斷作兩截。韋一笑見機會難得,已然一掌拍向他右肋,楊逍也是呼地一掌往他頭頂拍下。

    那蒙將一咬牙,雙手各行其是,一掌上抬架住楊逍掌力,一掌砰的一聲封住韋一笑綿掌。猛听得他哇的吐出一大口鮮血,楊逍空出的左手“彈指神通”使出,彈出一道指力,輕輕拂過他太陽穴,那蒙將哼也沒哼,當場斃命。

    楊逍冷哼道︰“飛蛾撲火,不自量力。韋蝠王,這人掌力也不甚強,怎地用了這許久?”

    韋一笑見他一來,三招兩式斃敵,旁邊還有青書袖手看著,只覺顏面大掃,不由臉色鐵青,重重哼一聲道︰“這人使得是密宗絕學大手印,寂滅明焰功陽烈已極,已有四五成火候。不過他的掌法刀法都是稀松平常,不值一提。你偷襲在先,又有彈石子那門陰險功夫,殺得此人,又有什麼值得稱道的!”

    楊逍也醒悟到自己這話戳到韋一笑痛處。但礙于顏面,卻是不好放下身段道歉。听得韋一笑說他偷襲,即便方才已然打殺一通,也不由怒火生起。青書見兩人氣氛尷尬,忙道︰“兩位前輩,大敵當前,還請以和為貴。”

    楊逍猛然想到紀曉芙還在亂軍之中,自己輕功不如韋一笑,那時還或許需要借助他無雙輕功相助,登時什麼火都給熄了。他退後兩步,對著韋一笑深深地一揖到底。誠懇道︰“韋蝠王。楊某適才出言不遜,還望您大人大量,莫要計較。”

    韋一笑見他道歉,心中無名已然消了大半,但礙于顏面,只是微微點頭,不發一言地繞過楊逍,對青書道︰“宋小子,帶我們去見你五師叔,這便走吧。”

    青書一愣。問道︰“二位前輩要見我五叔作甚?”

    韋一笑哼道︰“他和我謝兄弟結拜,我們自然要問清楚謝兄弟近來狀況,怎麼?你不同意?”

    青書忙道︰“哪里,只是亂軍之中,我也不知五師叔他們在哪里,他拖家帶口的,境況地確堪憂。”

    楊逍听他一口一個我們,便已心知韋一笑已然不介意方才那事。一時間又是心急如焚。當即開口道︰“我見三方韃子大軍已成合圍之勢,唯有往東乃是活路。但我猜東方只怕也有大軍。但不遠就是鸚鵡洲,那里水木縱橫,騎兵所難渡。你說張翠山拖家帶口的,依他性格,只怕會獨自躲在鸚鵡洲中。”

    青書點頭道︰“無忌寒毒未愈,也無自保之力,帶著他跑不快的。依我五叔性子。為了不拖累大家,想必只能領著妻兒躲在鸚鵡洲了。”

    楊逍道︰“那咱們便往東追去吧。”說著翻身上馬,對韋一笑道︰“蝠王,咱們上馬走吧。”

    韋一笑傲然道︰“你二人自乘馬而行,我先走一步。鸚鵡洲處會合。”身形一晃。飛奔出去,半刻不到便不見蹤影。原來他心高氣傲。適才被楊逍奚落,一直不能完全釋懷,只能在輕功上找回場子,所以才不顧損耗氣力,施展天下無雙的輕功,疾奔而去。

    楊逍微微搖頭,苦笑道︰“宋小兄弟,走吧。”

    兩人策馬狂奔,不過三四里,驀然發現這匹戰馬不如不要,皆因往前乃是下山之路,依兩人御馬技巧,只怕沒有半個時辰下不了山。當即翻身下馬,各自施展輕功飛奔下山。

    一路但見尸橫無數,有武林人士的,有蒙古騎兵的,還有的卻是來來往往的行人旅者,更有村民婦孺,死的慘不可言。一個三歲左右的嬰孩躺在地上,粉白地手腳早染滿鮮血,不住的在抽搐,粉色肚兜被鮮血染成醬紫,一截腸子散落在外,但卻還未斷氣,楊逍瞧的不忍,上前一掌印在孩童天靈,結果了他的性命,嘆道︰“來世但願你投胎到個好人家。”青書看得血脈卉張,憤然拔出長劍,卻不知該做什麼才好。四顧之下,忽見百十蒙古兵圍在一處,像是圍攻什麼人。當即長嘯一聲,飛奔上前,長劍閃過尺余長的青芒,斬下三個騎兵頭顱。

    楊逍伸手欲要拉他,卻落在空處,當即高叫道︰“宋小兄弟!趕路要緊!”

    青書心中憋悶已極,對楊逍所言置之不理,再大吼一聲,長劍左右轉折電閃,刺死數人,朗聲問道︰“里邊的是何方朋友?”

    一個男聲朗朗傳出︰“是青書佷兒麼?”

    青書大喜︰“六叔麼?正是青書。”

    刷刷刷幾劍,砍翻數人,但見殷梨亭右腿中箭流血,單膝跪地,但一柄長劍仍然使得矯若游龍,無論蒙古人如何射箭強攻,都近不得他身前三尺,但怎奈何他行動不便,不能縱身游斗,身陷此處,已是極為危險了。殷梨亭身旁一個女子,皓齒明眸,正是峨嵋弟子紀曉芙,長劍運使的綿綿密密,不住撥打射來的箭支。

    青書見得紀曉芙面容,心道要糟,果听得楊逍一聲長嘯,悠悠如龍,縱身過來,搶過一柄長刀,勢若瘋狂的砍瓜切菜一般殺得十余人,又一掌擊翻一人。將身一晃,又搶過一把長槍,抖出朵朵槍花,手中不知何時已抓了一把石子,連環彈出,蒙古兵但凡挨著踫著,全都口吐白沫,翻身斃命。

    青書見他那股瘋狂勁,便已知楊逍已然動用全力,一刀一槍中都蘊含著莫大威力,尋常武夫挨著他剛猛無倫的內力,如何能吃受地住?

    他一人一槍,殺得這百十人片甲不留,凡有幸存者皆是急急策馬,狂奔逃走。

    楊逍雙目通紅,全然不復往常儒雅模樣,呼呼喘著粗氣,走到紀曉芙面前,痴痴的望著她。

    殷梨亭大是警惕,但他不願失了禮數,縱是身在青書的攙扶之下,仍是拱手道︰“武當殷梨亭,多謝閣下援手之德。不知尊駕是誰?”

    楊逍卻不理他,一把推開殷梨亭,走到紀曉芙面前,低低道︰“曉芙,跟我走。”伸手便要去拉紀曉芙手。

    紀曉芙面色通紅,側身一躲避開楊逍,楊逍臉上閃過溫柔笑意,又伸出手去。殷梨亭卻已大怒,他漲紅著臉,指著楊逍喝道︰“住手!”

    楊逍渾然不理,只自顧自的說︰“咱們這便走,跟我回坐忘峰。早看朝陽,夜看晚霞,我彈琴,你起舞,好麼紀曉芙一張鵝蛋臉紅得好似隻果一般,不發一言,只是躲著楊逍似乎無孔不入的溫柔。

    楊逍好像頗為失望,但瞧見紀曉芙迷離的似水眼眸,又笑道︰“你不是說讓我別再介入江湖中事麼?好,我楊逍對天發誓,只要紀曉芙隨我回昆侖坐忘峰,伴我雙宿雙飛,楊逍立即辭去明教光明左使之職,此生再不履中土!”邊說著邊伸出手,便要觸到紀曉芙如玉一般的手上。

    楊逍一見紀曉芙,便仿佛著了魔一般,什麼謝遜明教韋一笑五行旗統統都給拋到腦後去了,只要紀曉芙一句話,楊逍可以立馬什麼都不管不顧,策馬飛奔回昆侖山。但這想來不過暫時的,依楊逍地蜜語甜言,要說動紀曉芙重歸江湖,簡直太過簡單。

    殷梨亭再難忍耐,也顧不得腿上中箭,傷的甚重,鏗的一聲拔出長劍,未受傷的左腿一蹬,飛身縱起,一式“葉公好龍”使出,猶如半空之中突響霹靂,便如真龍出現,嚇得葉公魂不附體。他這招深得精要,威勢內力神韻俱足,端的不可小覷。

    但他縱然這些年來勤修苦練,內功劍術都到了一個極高的地步,堪稱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但楊逍二十年前就已名動江湖,和他相比卻還差的太遠。楊逍見他劍來,心中雖然暗贊招法凝重嚴謹,但臉上卻故作不屑道︰“雕蟲小技,也敢拿出來獻丑?”

    青書夾在中間,只覺左右為難,尷尬已極。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18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接戰

    並不是說青書如何偏袒楊逍,只是紀曉芙這時候連孩子都給生了,還能怎麼辦?搶過來給殷梨亭做老婆?莫非讓殷梨亭頭上頂一頂大大的綠帽子麼?何況,人家孩子都有了,名字還叫“不悔”,還要強人所難麼?

    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男歡女愛原本是你情我願的事,怎奈何紀曉芙原本和殷梨亭訂婚,卻又與楊逍珠胎暗結,生米煮成熟飯,殷梨亭自然是其中最大的受害者,但是這事委實是棘手之極,要麼就是讓紀曉芙隨楊逍走,要麼就是殷紀二人成親。

    若紀曉芙隨楊逍走了,那固然成全了一對鴛鴦眷侶,但殷梨亭的心只怕也會被傷透;若殷紀二人成親,那楊逍發狂發瘋倒還在其次,武當殷六俠的頭上只怕是綠的發亮了。

    在青書看來,楊逍不過在昆侖山萍水相逢,自己頗為欣賞這人的武功風采而已,但終究不過數面之交,如此一說,自然是六師叔與自己親的多。

    但楊不悔只怕都有四五歲了,縱然能瞞過紀曉芙失身楊逍之事,但楊不悔的存在總歸是瞞不過的。

    殷梨亭素來優柔寡斷,若他知曉紀曉芙已然未婚有孕,後果如何,實在難以揣測。

    這一段事當真是尷尬已極,縱然青書有心幫殷梨亭,也不知從何幫起。

    卻見楊逍伸出右手攬住紀曉芙縴腰,哈哈一笑,屈指彈出一顆石子,呼嘯有聲,強勁異常。殷梨亭手中長劍被他彈的一歪,險些脫開手去。楊逍湊到紀曉芙耳邊,低聲道︰“曉芙,瞧我如何破敵。”飄然縱起。懷中尚且攬著臉色通紅的佳人,楊逍輕喝一聲,左手或拍或抓,屈曲轉折。精妙之極的“大擒拿手”之外,竟還用上“乾坤大挪移”的功夫。

    殷梨亭長劍原本被他用“彈指神通”擊偏,楊逍看準方位,以有心算無心,再用上明教鎮教神功“乾坤大挪移”,看似輕輕巧巧的一圈一彎。左手扣住殷梨亭手腕要穴。但這幾下卻是使盡渾身解數,才能一舉制住這位武當六俠。

    也是殷梨亭身受重傷,腿腳不便,閃躲不及,方才被他制住。否則楊逍即便能勝他,也得三十招之後才行。

    青書在旁邊看得大是凜然,心道這楊逍出手竟仿佛蘊含“後發制人”的武學至理。要知殷梨亭的這一招“葉公好龍”是武當派難得地雷霆劍術“風雷劍式”中的絕招,猛若霹靂,先行出手佔住氣勢。極少有人能擋的住。

    但楊逍卻是在後出手,全然不顧殷梨亭劍勢,先使“彈指神通”破去他嚴密劍法,再使出“大擒拿手”,配合“乾坤大挪移”,當真是空手入白刃的上佳妙術。殷梨亭腿腳不便,躲閃不及之下,登時被他拿住。

    殷梨亭掙地俊臉通紅,喝道︰“賊子!快放開曉芙!”

    楊逍冷笑道︰“一把年紀活到狗身上了?哈,就你這點微末功夫。也配去守護曉芙?”他還待再出言譏諷幾句,好在紀曉芙面前一逞威風,忽見一點寒芒掠過,心中一凜,松開扣住殷梨亭手腕的左手,抱著紀曉芙飄身退後三丈,卻是青書好整以暇的圈轉長劍。

    楊逍寒聲道︰“武當派是打算以多欺少麼?”他猛然醒悟到殷梨亭乃是武當六俠,是宋青書的師叔。自己方才侮辱殷梨亭的話給青書听去,只怕要被兩人圍攻,殷梨亭雖然腿腳不便,武功削弱幾層,但宋青書一身功夫還要勝過其叔。兩人聯手。自己定然擋之不住。所以方才出言擠兌,好激得與其中一人單打獨斗。自己便可趁機帶著紀曉芙逃之夭夭。

    宋青書冷笑道︰“楊左使,無論你與我六叔有何過節,我這個做小輩的都無權插手。但你出言辱他,不啻侮辱我武當一派,六叔有傷在身,行動不便,便由我這個做小輩地代他教訓你!”

    楊逍心道︰“方才一路走來,還談天說地,言笑無忌。這少年翻臉翻的也忒快了吧?”卻渾然忘了自己不得謝遜消息不回昆侖的言語。殷梨亭適才心系紀曉芙,听得這人自承楊逍,尚未多加注意,此刻听得青書提及“楊左使”三字,登時脫口驚呼︰“你是魔教的大魔頭楊逍!”

    楊逍本來嚴陣以待,听得殷梨亭驚呼,不由哂道︰“正是區區在下。”

    殷梨亭見紀曉芙不發一言,沉默不語,只道紀曉芙被楊逍制住,當即大喝道︰“楊逍,你快將芙妹放開!我便放你離開。”

    楊逍深情的望著紀曉芙,將頭低下,湊到紀曉芙耳邊,用嘴唇踫了踫紀曉芙耳垂,輕輕道︰“即便我放開天底下任何事任何人,我都舍不得把你放開…曉芙,咱們走吧?”他本能的感覺到紀曉芙有著輕微的反抗情緒,當即借殷梨亭話頭,在她耳邊說著綿綿情話,這招果然奏效,方說到一半,便感覺紀曉芙身子一軟,呼吸漸漸急促。

    楊逍將頭抬起,嘴角泛起自信的笑容,傲然道︰“我楊逍要走便走,天下誰人能攔?”

    殷梨亭見他低頭去吻紀曉芙耳垂,登時目欲裂,怒吼一聲,長劍電閃,刺向楊逍“羶中”要穴,怎奈他右腿中箭,渾然使不上力,一腳踩空,登時摔倒。青書連忙快步走上前去,將他扶起。楊逍哈哈一笑,正待出言譏諷,紀曉芙卻是“啊”的一聲,喚道︰“殷…殷六俠,你沒事麼?”

    殷梨亭听得她出言相詢,登時喜不自勝,以劍拄地,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答道︰“沒事,沒事。芙妹,你放心,我定然將你救出。”

    紀曉芙臉色一紅,想要說些什麼,卻不知道從何說起。楊逍卻看得眉頭皺起,右手緊了緊,冷笑道︰“殷六,你若是個男人,便堂堂正正和我打一架,敗者終生不見曉芙,你敢麼?”

    他見紀曉芙對殷梨亭頗為愧疚,當即語出奇峰,逼得殷梨亭不得不和他打。他早知青書雖名為師佷,真實功夫卻比殷梨亭這師叔還要強。所謂柿子揀軟的捏,楊逍一心想帶紀曉芙離開這是非之地,自然便想速戰速決,順便來個一勞永逸,也是極妙的。

    要知宋青書所站方位極為巧妙,借著蒙古北、南兩方奔騰不休的兵馬,恰巧封住楊逍退路。楊逍若要逃也不是不可,只是他輕功原本就和青書不相上下,此時懷抱一人,必然不及對方。是以他連消待打,直接找上原就弱上一籌,還受了傷的殷梨亭。

    殷梨亭面色漲紅,正要答話,青書卻將身一閃,橫亙兩人中間,冷然道︰“楊左使,你欲趁人之危,也無需說這等冠冕堂皇之語。我六叔身子若然完好,又何懼你?便是我這個做小輩的,也未必便怕了你!”

    也不待楊逍答話,一式“風呼雲嘯”,挾帶銳利破空之聲,往楊逍右臂刺去。

    楊逍見他劍來,勢道十分迅疾,躲之不過,當即滴溜溜的一轉身,“乾坤大挪移”第二層的功夫使出,左手扣住一枚石子,嗖的彈出,青書長劍一偏,登時刺空。

    楊逍步子轉動,縱是抱著紀曉芙,卻絲毫不減其靈動。左手或抓或拍,雖從左邊出手抬起,但落下之時,卻是在右邊,端的算是飄忽不定,奇奧非常。

    楊逍地“乾坤大挪移”雖然只練到第二層,但卻是精研了十余年之久,運用之妙,早已收發由心,配合著他一身博雜之極的武學,施展開來,委實威力驚人。

    青書在昆侖山上和他過了百招,原是楊逍輕敵外加手下留情,抑且他那個時候超水平發揮,運用“松靜挺拔”至理,才和他斗了個旗鼓相當。

    但半年一過,青書習練“太極十三勢”,悟通“化勢”,周身武學融會貫通,只須花四五年功夫精細打磨,放眼天下,找不出五個人能敗他,即便楊逍、俞蓮舟這等一流高手,也只能望其項背。

    這時候他雖然武學大進,楊逍手中也抱了一人。但雖然楊逍只是一手出招,卻仿佛較之當日更加凌厲凶猛,比之成昆又是一番光景。

    成昆是招數詭奇,內力陰陽交雜,令人防不勝防。楊逍卻都是堂堂正正的招數之外,輔以“乾坤大挪移”的奇妙功夫,奇正相生,內力雖不及成昆深厚,內勁變化也不如成昆詭奇,但卻讓人生出避無可避,逃無可逃的感覺。

    兩人掌來劍往,斗了七十余招,楊逍漸漸吃受不住,抱著紀曉芙的右手也開始動用,不時使出“彈指神通”解圍,但究竟還是落在下風。

    驀地,青書大喝一聲,縱身躍起,轟的一掌推出,印向楊逍頭頂。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六俠

    楊逍懷抱一人,施展不開,但他此時被一個小輩逼得憋悶無比,依他狷介之性,若還被逼得放開心愛之人,他這明教的光明左使,可當真是要顏面掃地了。

    見青書一掌從天拍下,當即冷哼一聲,左手運足十成力道,緩緩拍出。

    他這一掌有個名堂,叫做“雷天大壯”,《易經》雲︰“震上乾下,爻九二,曰大壯之象,利貞。”楊逍這掌乃是他多年來精研“乾坤大挪移”,再博覽群書,融合畢生武學精華匯集而成。

    要知楊逍一身武功勝在輕靈迅猛,猶如雷霆霹靂,電閃而過,恍若羚羊掛角,讓人摸不著痕跡。

    然而雷霆隱匿九天之上,蓄勢待發。這種氣勢含納在武功之內,卻是“乾坤大挪移”的手段,這門神功楊逍雖然只學了前兩層,但日夜揣摩,依他武學修為,以能漸漸推陳出新,這門蓄勢的手段,便是他自己悟得。

    蓄勢待發的雷霆之怒,遠比一閃即過的閃電厲害的多。

    但青書含怒出手,“探勢”“單推勢”“擔勢”“撲勢”融為一掌,他率領一幫人剛到黃鶴樓時,便和張松溪談了許久。武當七俠里面,他與張松溪、殷梨亭關系最好,張松溪將“擘天掌力”的發勁原理告訴于他,只說這門掌力非髒腑、丹田兩處發力不足已全其勢,須得打通任督二脈,渾身溶溶泄泄方才能夠修煉。

    這“擘天掌力”足有催雲斷石之威,掌力之強。無雙無對,或許唯有當年的“降龍十八掌”能夠匹敵一二,青書听得這發勁原理,無非也是以九陽功為基。再輔以“蓄勢”二字,不過是以丹田髒腑兩處儲氣蓄勢罷了。

    他雖未通任督二脈。生死玄關,但“化勢”已成,九陽功也練得頗為精當,當即便想到。以“借勢”代替“蓄勢”。發動這門掌力,雖不及原版那般強悍,但好歹能發揮出七八成的威力,此刻他四勢合于一掌,發動地就是這門張三豐以三派九陽功為基,精心研制的“擘天掌力”。

    武當七俠都是他的長輩,諄諄教導之外還能和他促膝長談的,除了張松溪,便只有殷梨亭了。殷梨亭雖然性子柔弱。卻是一個極好地傾听者,青書十歲以前,每每練功之余,說著不著邊際的話,也只有這位六師叔願意听。听了之後也只是嘴角含笑。拍拍他肩。說,男子漢大丈夫應當豪邁慷慨。作傷春悲秋之態,可不是我武當男

    這話從殷梨亭嘴中說出,雖顯得有些別扭,但青書也從中知道,這樣地一個男子,性格雖然優柔,但卻絕非懦弱之輩。

    畢竟,男子漢大丈夫,骨子里所向往的,始終是縱橫江湖、快意恩仇的任俠生活。

    那是每一個男人都會做的夢,即便他有多麼地不得志,多麼地不如意,這個夢,依然存在。

    殷梨亭或許是沾了幾位師兄的光吧,武當七俠的大名響徹寰宇,他殷六俠自然也是威名赫赫之輩。雖說武功不及前面幾位那麼精純高深,但一手劍術卻是極為漂亮的。然而,武當七俠里面,他的聲名,或許較之久不出世的俞岱岩和張翠山,都要弱些。

    他是個淡泊君子。

    然而,此刻的淡泊君子,卻被楊逍肆意侮辱。

    手中抱著對方的未婚妻,神態輕蔑的指著對方挑釁,楊逍地所作所為讓青書忍不住無名火起。

    這是天下第一高手,武當張三豐的親傳弟子殷梨亭。

    這是我們武當的精神支柱之一,武當七俠的第六俠。

    單憑這兩點,豈是你楊逍可以侮辱的?

    最重要地,這是自小陪我一起練武一起習文一起談天說地地殷六叔。

    青書神色鐵青,高高躍起,再借了一個“下勢”,“擘天掌力”含憤而發,和楊逍的“雷天大壯”撞在一處。

    砰地一聲巨響,陣陣氣流環繞溢出,楊逍雙足一沉,陷進地里三寸有余,他再顧不得摟住紀曉芙,連忙運使柔勁將紀曉芙推開,免得她被掌力余波所傷到。

    但這一運使柔勁,登時讓他如雷掌力中出現一絲破綻。

    “擘天掌力”何等厲害?號稱“擘天”,連天都可擘之,何況于雷。雖說青書此掌絕無原版那般厲害,但此刻融合“太極十三勢”中五勢,也絕對倍勝那傳功長老發出的降龍十二掌。

    無孔不入的掌力破開楊逍內勁,如毒蛇一般刁鑽成螺旋狀沿著他左臂一路攻下,不停的撕扯著楊逍手臂經脈。

    楊逍先是手臂劇痛,悶哼了一聲。繼而胸口氣血翻騰,哇的吐出一口鮮血,紀曉芙見他吐血,驚呼一聲︰“楊郎!”

    殷梨亭听得這聲,仿佛什麼都明白了,腳下一軟,跌倒在地。

    但楊逍不愧是明教光明左使,“乾坤大挪移”雖說只通皮毛,但也將來勁卸掉五六分,但剩下四分勁卻重創了他左臂經脈。髒腑雖然無事,但堂堂正正的比試中受此重創,幾乎便毀了一條手臂,已是二十年未有之事。

    楊逍見自己集生平武學之大成的絕技竟被人所破,不由的面如死灰,心灰意懶,踉踉蹌蹌的退後幾步,方要說句軟話。卻見青書仰天吐出一口鮮血,恍如斷線風箏一般飛出老遠。

    楊逍面上一怔,念頭急轉,驀地一把拉過紀曉芙,不顧左臂重傷,飛奔而去。

    殷梨亭呆呆的望著楊逍拉著紀曉芙跑遠,心中也不知是痛是悲。怔忡半晌,他方才記起佷兒似乎被楊逍給擊的重傷。當即一瘸一拐的走到青書身旁,俯下身去,將他扶起,急聲問道︰“青書,你沒事麼?”

    見無人答應,當即伸手去探他鼻息,但覺氣若游絲,殷梨亭心中大駭,忙將手抵住青書後心,綿綿不絕的輸入精純真氣。

    他心中懊悔不已,想到自己連累的師佷受此重傷,若他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自己又如何向大師兄交代?

    殷梨亭方才失魂落魄,精神恍惚,此刻一見自己看著長大的師佷受傷,登時冷靜下來,凝神定氣,助他療傷。

    真氣游走于諸大脈竅之中,殷梨亭但覺青書經脈極其紊亂,一股股真氣在他體內橫沖直撞,想是楊逍掌力擊散他護體真氣,方才至此。本身經脈髒腑卻是渾無損傷。他導引青書真氣歸于丹田,心中微微欣慰︰“這孩子天賦異稟,修得如此渾厚的內力,換了是我,只怕要到四十歲才有這等內力呢。慚愧慚愧,他可才十四歲。”他這般想著,英俊的面容上浮出淡淡笑意,但嘴角堪堪一彎,又耷拉下去。

    殷梨亭雖然略顯柔弱,但絕非懦弱,某種程度上說,他是一個極為堅毅的人,比其余六俠中的任何一個都要更具男人風骨。原書里,他可以為了紀曉芙十年來再不娶妻,單這一份痴情,這一個痴字,便足以勝過世上絕大多數男子。

    神雕大俠可以為了小龍女十六年來苦苦相思,再也看不上世上的女子。殷梨亭又何嘗不是?他對紀曉芙用情之深,絕對要勝過楊逍。即使紀曉芙不滿意這由師傅和父親共同定下的婚姻,也無權去責怪殷梨亭的一番深情。

    青書心里微微愧疚,任殷梨亭的真氣緩緩在他體內游走。他將楊逍擊敗之後,听得紀曉芙那聲“楊郎”,便已知不妙,心中暗恨之下,只盼這兩人走的遠遠的,再也不要出現在中原,也莫要再來傷殷梨亭的心。當即佯裝被楊逍掌力所傷,咬破舌尖噴出一口鮮血。

    楊逍何等精明?見青書這般作為,當即窺破其中關鍵,知道這少年有意放自己和紀曉芙離開,目的雖然不知,但或許…是一番好意吧。左臂被傷的怨恨之情,也不由淡了許多。

    青書這番舉動可謂一箭雙雕,即可讓殷梨亭暫時忘卻為情所傷之痛,又可讓楊逍對自己心生忌憚。

    可他還是低估了殷梨亭對紀曉芙的用情之深,又豈會因為他的受傷而減上分毫?不過是緩兵之計,拖延時間而已。殷梨亭想到紀曉芙那一聲“楊郎”,胸口便仿佛翻江倒海,繼而心神巨震,心上最柔軟的地方一疼,恍若被最鋒利的刀子扎了一下,他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來。

    世界上最尷尬的感情,莫過于此吧。

    此時,也只能用尷尬這個詞了。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19

正文 第九十三章 秘密

    殷梨亭是封建婚姻的犧牲品。紀曉芙愛上楊逍並沒有錯,楊逍追求自己的幸福,似乎也沒有錯。錯的是殷梨亭?不,錯的是這個根本已經老掉牙卻仍然承襲至今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制度。

    這一樁姻是張翠山下山後三個月定下的,其時青書不過四歲,但名家子弟,宋遠橋對他期望甚深,便監督他朝練武夕習文,又有誰告訴一個垂髫童子這等聯姻之事?

    也是他自幼重意不重招,練了半年毫無進展,宋遠橋大失所望,拗他不過,方才讓他每日勤習內功。殷梨亭、莫聲谷其時內力不深,張三豐令喻兩個小弟子先修好內功,再專攻劍術,于是這兩人便時常監督著小青書練功。

    殷梨亭面子薄,閑談的時候,時常被莫聲谷拿紀曉芙取笑,青書一日練功完畢,听他二人談起,方才知曉這事,愕然半晌,卻不知紀曉芙蹤跡何在。他想方設法勸殷梨亭去找紀曉芙,但無奈“人微言輕”,莫聲谷捏著他的鼻子對殷梨亭說,這小子小小年紀,沒成想是個色胚,慫恿六師哥去和紀姑娘雙宿雙飛,那誰來陪我練功?不行不行。

    當時青書殺了莫聲谷的心都有。隨即打了個寒顫,原著里的莫聲谷貌似就是死在自己手里的…

    殷梨亭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只當青書小孩子家,盡說些孩子話。

    一個腦子絕頂聰明的成年人卻被裝在個小孩子的軀體里,縱然說出的話再有道理,一般人又怎麼會仔細去想?殷梨亭本就面子薄,縱然他心中隱有這種想法,但依他個性,是絕不可能主動上峨嵋去找紀曉芙的。否則被一干峨嵋弟子說的一說,臊也臊死了。

    這一條行不通。再往下呢?紀曉芙是在何時、何處被楊逍誘奸的?書上有明文記載?

    偌大一個江湖,哪里去找藝出下山、行俠仗義地峨嵋女俠紀曉芙?于是青書估摸著楊不悔的出生年月。模仿父親筆跡給滅絕師太寫了一封書信。要她遣紀曉芙來武當一會。孰料滅絕師太不知是不是更年期綜合癥發作,卻給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

    這事也就這樣按照原來地軌跡發展下去。青書十歲隨張三豐閉關,也就再沒想過此事,到得張三豐百歲大壽之日,青書得見紀曉芙,心中尚在思索對策,到底要如何才能瞞過殷梨亭此事。本來擬了四五條計策︰或是尋幾個花柳女子栽贓嫁禍給殷梨亭,讓滅絕師太主動退婚;或是設套讓金鞭紀老英雄鑽,迫他退婚;又或者在江湖上造謠,說紀曉芙德行不好。再讓宋遠橋做主,辭退這樁婚……

    然而,計劃始終趕不上變化。而這變化來的也太突然……

    殷梨亭原本凝神定氣給青書疏導經脈,陡然間心口一疼,吐出一口鮮血,昏死過去。

    青書扶著殷梨亭,尋了匹上好的戰馬,翻身上馬。殷梨亭右腿中了一箭,好在未能及骨,受傷不算太重。但他運功之時心神動搖。茬了內息,已然受了不輕的內傷。青書心中暗恨,原本究于原書對紀曉芙的一絲絲同情以及對楊逍的好感陡然間消失無蹤。

    他將殷梨亭橫放在馬背上,御馬前行,耳听八方。蒙古人的弓箭極為厲害,非極為小心注意不能避開。如殷梨亭這般高超劍術,尚且不能擋盡來箭,凌厲之處。可見一斑。

    青書看著昏迷中的殷梨亭,心中喟嘆︰“情之一字,原未必是苦,只加了前面那個痴字,不知讓多少男兒埋入枯冢。令多少女子被稱作禍水。”

    他知明教中人原為找張翠山而來。而前方鸚鵡洲中卻定然有明教中人,楊逍不定也在其中。他不願再讓殷梨亭再見楊逍。所以從北遁走。武當諸俠個個武功高強,這行前來的武當弟子也都修習了真武七截陣的奧妙法門,相互護持之下,絕無差池。

    小心翼翼地走了約莫三四里路,漸漸有陣陣喊殺聲傳入耳中,青書一驚,隨手抽出一柄長刀,挽個刀花,護住周身。

    他為防範未然,取了散落在地的十余柄長刀,畢竟殷梨亭此時全無自保之力。

    見無箭支射來,青書扛起殷梨亭身軀,飛快翻身下馬,往前疾走數步,定楮望去,卻見前方一個小村莊模樣的地方,三四個蒙兵手執蘸了水的柳條,正鞭笞一個老漢,一個約莫七八歲的童兒滿嘴鮮血,在地上翻滾掙扎。

    再往村莊里頭望去,但見尸橫遍野,血流成河。五六十個蒙古兵在村莊中縱馬踐踏,肆意殺虐村民。剩下十多個似乎是十夫長、百夫長一級的人物,要麼就是鞭笞老人小孩,要麼便是強奸婦女,這一番不堪入目之景,只看得青書心中無名火起,他輕輕將殷梨亭放在一旁灌木叢中,抽出腰間長劍,展開身法,向村口三個鞭打老人的兵卒極速奔去。

    為首的似乎是一個漢人軍官,口中不住重復問著些什麼話,他方開口問道︰“那物事…”

    便听得一聲大喝,仿佛一道霹靂橫空劃過,三顆頭顱飆飛老高,腔子里還沒來得及噴出鮮血,便已轟然倒地。青書身形電閃,沖到右邊那正翻雲覆雨的十夫長身邊,長劍輕飄飄刺入他的心髒,那人不住聳動地身軀一停,再沒聲息。

    如此這般,他身法快絕,手上又有無雙利器,這群蒙古兵尚未反應過來,便已被他頃刻間斬殺了十余人。

    那百夫長是個驍勇悍將,幾步翻身上馬,嘴里嘰哩咕嚕的吼了一通,這七八十人瞬間集合在一處,各自搭弓,準備射箭。青書有意飛身上前斬下那百夫長頭顱,但若是在此時躍起,不啻成為這群禽獸的靶子,當即不丁不八的站著,氣勢沉凝。

    那百夫長大吼一聲,便見箭如蝗蟲,密如雨點的一般向自己射來。青書足踏大地,有勢可借,又早有準備,當即後退一步,長劍一圈,削落一批箭矢,再一轉,又劃落另一批,圈圈轉轉之間,將對方勁矢盡數擊落。

    那百夫長搶過一把勁弓,搭弓上箭,嗖的射來,青書目光一凝,微微冷笑,使個“抱球勢”,長劍搭上來箭,妙到巔峰的借勢畫了一個圓,再急催內勁,那跟箭矢仿佛又活了一般嗖的返射而回,速度之快,勁力之雄,都遠勝來時。

    便听得“  ”沙啞聲響,那百夫長捂著喉嚨,從指縫間不住涌出地汩汩鮮血似乎在宣示著些什麼,他大叫一聲,一頭栽下馬去。

    青書恨極了這群胡亂殺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蒙人,大喝道︰“蒙古的韃子禽獸!還不受死?”飛身上前,趁著敵方主帥剛死,混亂伊始,又斬殺數人。

    幾個十夫長各自約束部眾,蒙古騎兵作戰之猛天下無雙,雖是囿于一個小小村莊之內,不能一馬平川,但各自的馭馬之術都極為高超,不多時便各自成隊列避開青書長劍鋒芒,再各個十夫長約束下沖鋒過來。

    這些蒙兵絕非朱家莊家丁那等烏合之眾,個個都是凶猛悍厲、身經百戰的老兵,雖然功夫未必如何強,但殺人地本事,絕對要勝過在江湖上摸爬打滾地普通武夫。

    青書斬得數人,登覺身陷重圍,若這些蒙兵分出二十人來放箭,再配合幾十人不住往返沖鋒,箭自己定然難以抵擋。當即長嘯一聲,長劍刺入腳下土地,輕輕旋了一個大圈,運足內力連連挑起,登時塵土飛揚。

    這些戰馬眼中吃了沙粒土沫,疼痛難忍,登時上竄下跳,縱然蒙古人馭馬之術天下無雙,但這樣一來,也只能保證自己不掉下來。

    青書手中劍如霹靂,只听得尖嘯聲不住響起,大片大片鮮血飛濺而出,倒地聲轟隆不絕于耳,有人有馬,激起塵埃陣陣。

    不多時青書便半身濕透,發絲滴落著滴滴鮮血,他目光通紅,看著余下二三十人。一挺長劍,飛身上前,晃出朵朵劍花,清光一團一團,在陽光下耀的人眼楮生疼,他斬得七八人,忽听得一個聲音極為驚恐地叫道︰“大…大俠,饒命!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啊!”

    青書步子一頓,定楮望去,嘴里喃喃道︰“漢人?”

    那人仿佛抱住救命稻草一般,連連點頭,跪倒在地不住磕頭,哆嗦道︰“我,我是漢人,是長安人。大俠,這里有個大秘密…您…您放了小人…小人就…”

    青書目光冷冽,揮劍斬了一名蒙兵後,冷冷道︰“我平生最恨漢奸。”驀地身子一晃,欺身前去,輕輕一掌拍在那人頭頂。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19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形勢

    張松溪手中長劍一絞,又是一個人頭飛起,濺了他一臉的鮮血。他顧不得伸手抹去臉上血污,大聲叫道︰“大師哥,變陣垂天之翼”

    宋遠橋沉喝一聲,步伐轉動,俞蓮舟和莫聲谷也隨之變陣,四人不大不小的組成一個形似鳥翼的陣型,恰恰堵在道路中央,且戰且退,卻將騎兵沖鋒之路擋死。

    四人腳下也不知伏了所少斷臂殘肢,人馬尸體,莫聲谷武功在四人之中最弱,發髻已然被掃斷,披頭散發,全身血跡斑斑,仿佛地獄里出來的惡魔一般。其他三人也是形如惡鬼,全然沒有平日里武林大俠的翩翩風度。

    路的那一邊是數百騎兵,這條小道並不寬闊,只夠兩三騎並馳。宋遠橋等四人橫亙道中,與那數百騎兵相抗,竟似是沒落下風。

    一員將領一揮右臂,無數飛箭恍如蝗蟲一般飛射而出,武當四俠各使“真武七截陣”的精妙功夫,將來箭紛紛絞落在地,竟無一人受傷。

    又是數十騎前後沖鋒而來。莫聲谷呼呼喘氣,叫道︰“四哥,咱們殺了多少韃子啦?”

    張松溪情狀略略好些,笑道︰“少說也有三四百啦!”

    莫聲谷長笑道︰“這般算來,咱們四個倒也算夠本!”

    俞蓮舟臉色鐵青,不發一言,宋遠橋卻是嘆道︰“咱們撐過這輪,然後便撤退吧。”

    張松溪點頭喝道︰“七弟你盡說些喪氣話,轉青鋒電芒陣勢!”

    听得他這話,其余三俠都是精神一振,長劍運轉如風,步伐一轉,竟是向前沖去。林雷

    便見四人劍法一變,四把長劍各守一方,張松溪喝一聲︰“疾!”陣勢便仿佛車輪般轉起來。

    這般急轉不休,四人足踏奇步。在原地走著一個圓,手中長劍卻始終保持前刺。

    好似風車一般,四把長劍便如風車各角,被風一吹,便轉動不休。

    前來人馬但踫得劍鋒,無不鮮血飆濺,而長劍劍鋒卻未因為奔馬來勢而偏上一分兩分。

    武當派功夫自來隱含“圓”之一字,“真武七截陣”的變化,諸俠雖然不甚熟練,但他們修習武當功夫數十年。早已漸漸臻至“神而明之”的境界,對于“圓”字的奧義。也隱隱有悟。

    “真武七截陣”乃是武當派的鎮派之寶,七個高手同使,便如六十四個一流高手齊心協力同時出手。此時四人同使,則是相當于八個一流高手出手。威力倍增。

    但饒是如此。蒙兵的沖鋒之勢,一兩個騎兵倒還不難,但七八騎接踵而來,卻是極難卸掉來勢。莫聲谷右手微微顫抖,內力已有不濟之象,張松溪見他如此,沉喝一聲︰“撤!”

    四俠兄弟多年,心意相通,齊齊飄身後退。飛奔而逃。

    馬上那員指揮騎兵的將領臉色鐵青,嘰里呱啦的說了一通,數百騎兵齊齊沖出。

    莫聲谷伸手抹了臉上鮮血,哈哈笑道︰“大師哥,這番殺的當真爽利!”

    宋遠橋原本愁眉不展。听得這話。強笑道︰“還是四弟足智多謀,料事如神。”

    張松溪早看出宋遠橋心憂所系。嘆一口氣,答非所問道︰“青書那孩子吉人自有天相,功夫又強,武林中能傷他的人也不多了,亂軍之中,自保也不是問題吧。六弟和紀姑娘在一處,想必也能無尤。”

    宋遠橋嘆道︰“但願如此吧。”

    莫聲谷一挑地上散落長刀,刺死身後一名追兵,笑道︰“大師哥,六哥是不必說了。青書那小子腳下功夫一天強似一天,他不見了蹤影,說不定是逃開蒙兵地包圍圈了,的確無需擔心太多。”

    原來自黃鶴樓被蒙兵突襲之後,宋遠橋便以武當派乃東道之主為由,領俞蓮舟、張松溪、莫聲谷四人留下拒敵殿後。而少林、峨嵋領諸派人士逃生。張翠山因妻兒與武當基業之故,不得不領武當派的三代弟子逃離開來。

    但因少了三人,這“真武七截陣”的威力不免弱了數籌,否則加上張翠山、殷梨亭、宋青書三位,七人聯手,便是身處千軍萬馬之中,也毫無可懼。

    饒是如此,這數百騎兵,也被宋遠橋等四人仗“真武七截陣”之利之妙之威,給生生的絞成斷臂殘肢。

    然而西、南、北三方騎兵雖成合圍之勢,卻先後有別。西方一路兵馬被宋遠橋等人給阻隔下來,但南、北兩方卻會師其後,卻仍在繼續追擊。“只東方不知有無伏兵。”張松溪心里暗暗焦急,“如若東方也有兵馬伏擊,中原武林危矣!”

    大都,汝陽王府。

    汝陽王很愜意的躺在古藤躺椅上,滴滴啜飲了一口手中端著的青花瓷杯中的雨前龍井,微微搖晃著頭顱,神態享受。

    “王爺偷得浮生半日閑,這個賊做的可是風雅之至了。”一陣輕風飄過,低沉沙啞的嗓音遠遠傳來。

    汝陽王微闔雙目,波瀾不驚,嘴角浮上一絲笑意︰“久不見先生來訪,此來卻是正好,此處枯藤老樹昏鴉,又有小橋流水人家,何不下來飲一杯清茶,坐觀風過古道,血染天涯?”

    來人似是微微一驚︰“鋒過古道,血染天涯?王爺似是話里有話。”

    汝陽王哈哈笑道︰“你們漢人拐彎抹角地本事,倒也不甚難學。”頓了一頓,將手中瓷杯放在身旁石桌之上,續道︰“黃鶴樓那邊,只怕血流成河,尸橫遍野啦。”

    來人驚道︰“王爺,您……”

    汝陽王笑道︰“不錯,我已令博爾忽先生領軍滅殺武林人士。”

    來人恨聲道︰“為王爺說此計者何人?吾當殺之!”
正文 第九十五章 何人?

    汝陽王微微詫異︰“先生何出此言?”

    來人痛聲道︰“王爺忘我語耶?方今天下烽煙四起,乃是明教教眾起義所致,究其因果,明教才是最大隱患!而正道諸人乃是牽制明教的最佳法寶,緣何滅之?將來明教勢大,各地分舵無可遏制,數十萬教眾一齊揭竿而起,屆時朝廷危矣!”

    汝陽王呵呵笑道︰“先生莫急,听我細細道來。您閉關日久,不知江湖之事。”手指敲擊著躺椅旁的青石圓桌,發出叮咚脆響,他笑道︰“先生教誨,小王一向是銘記于心、不敢或忘的。自古江湖武林各不相干,武夫一怒殺人,官府若能擒之,定然依法辦事,但若力有不逮,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可是這江湖中人,漂泊半生,四海為家,豈有恆產?一無恆產,便如你們漢人的孟夫子所說,也沒那奉公守法的恆心了。但個人究竟難以成事,明教以宗教為基,招兵買馬,盡是江湖上的精壯之士,便是無先生提醒,小王也是得大為關注的。這三年來,小王在昆侖山以東三十余處重鎮伏下百名密探,層層疊疊,一有風吹草動,便速報大都。”

    來人似是心襟動搖,脫口道︰“王爺言下之意,是明教已然東來?”他早知汝陽王雄才大略,除卻虛榮心稍稍重上一些,其他方面確是無懈可擊。無論治兵為政,謀略心機都算是一等一的梟雄。

    卻听汝陽王得意地笑道︰“二十余日前,蘭州城中曾出現一批莫名其妙的商人,停留不到一天。就匆匆離去。林雷而一日之後,又來了一批查不出出處地商隊。這般前前後後,竟是分了五批商隊,都是呆上一天,便匆匆離開。黑一覺得蹊蹺,便遣人遠遠吊著。發現這五支商隊。初時方向各不相同,但三四十里後。竟都分別往黃鶴樓方向趕去。”他口中的黑一,正是所伏下的密探首領之一。

    來人沙啞的聲音響起︰“哦?王爺這般確定是明教中人?”

    汝陽王笑道︰“從昆侖山來,除了昆侖派之外,還有何人?鹿先生和阿大兩人也趕往黃鶴樓以東埋伏。前日收到訊息。說那五批人馬會師一處,竟有五百人眾。想是五行旗中的精銳部隊。”

    來人沉吟道︰“鹿杖客怎麼說?”

    汝陽王目中精芒一閃,道︰“鹿先生曾與當年的大漠神鷹交過手,卻在蛇山之上再見當年神鷹手段,那人輕功之高,當真是武林無雙,尤勝當年神鷹趙松鶴,想來便是趙某人地得意弟子,如今的青翼蝠王韋一笑吧!”

    來人嘆一口氣道︰“王爺。這次圍剿,你有十足把握麼?”汝陽王笑道︰“有博爾忽先生親自坐鎮指揮,又有燕赤爾那等驍將,六千兵馬自東南西北四條大道圍殺,縱然不成。也定能大挫其元氣。”

    來人嘆道︰“王爺。你須知道。蛇無頭不行,須得斬去蛇頭。方能一勞永逸。韋一笑既來,明教高手定然到了不少,五散人是一定到了地。而這分兵進軍之計,勢必出自楊逍手筆。這幾人功夫都是極高,恐生擒不得啊!蛇頭不除,仍是後患無窮!”

    汝陽王皺眉道︰“這一層,倒是本王疏忽了。不過鹿先生、阿大及神箭八雄俱在,與六千兵馬一同,正奇相輔,再有神箭八雄箭矢相攻,還不能殺死幾個區區江湖人士?”

    一陣疾風掠過,悠悠笑聲傳來,哈哈笑道︰“特穆爾,許久不見啦!”

    方才說話那人“咦”了一聲,便听得風聲陡起,繼而又是“砰”的一聲巨響,只听得先前說話那人沙啞著嗓子︰“好功夫!”

    後來那人嘻嘻笑道︰“閣下掌力也不差。”

    便听得先來之人咳咳兩聲,汝陽王知他欲要全力相搏,忙道︰“兩位,都是自家人。何必傷了和氣?”

    後來那人冷哼一聲︰“誰跟你自家人?本人來此絕非為汝,神箭八雄?哈哈,就那幾根廢柴也號稱神箭?當真可笑之極。”頓了一頓,道︰“那位仁兄,你掌力弱我一些,但勝在奇奧,嘿嘿,我倒是很想與你切磋切磋。但本人來大都絕非為了打架。咱們就此罷手吧!”

    頓了頓後,又道︰“特穆爾,便由我跟你解說一番,免得你老人家處廟堂之高不知江湖之深。就這麼跟你說吧,便是我這根廢柴,也能輕易擋住神箭八雄所謂的神箭,何況少林有七十二門絕技,更有十八羅漢陣這等防護強悍的陣法;武當派武功自來以綿密為主,據聞也有真武七截陣犀利無雙,而梯雲縱更是閃躲妙術;而昆侖派地兩儀三才劍陣攻守兼備,峨嵋也有四象步法雕龍劍術奧妙無方;華山九功中地養吾劍法號稱破綻之少天下第一;即便是最弱的崆峒,也有游龍步避敵要害。縱然那些低輩弟子學不到家,但各派首腦都是成精了一般的人物,只須由少林結十八羅漢陣內守,武當真武七截陣,昆侖兩儀三才劍陣外攻,千軍萬馬之中,卸去重重沖鋒之勢,也能保存大部分實力。十八羅漢陣的威力,我是很清楚的,乃是天下防御最強的陣法,由少林羅漢堂、達摩堂、般若堂三堂甄選出的十八羅漢布出,便是張三豐那個老道士親至,也未必能破。”

    他如數家珍一般將各派絕學陣法一一道出,所知之博之廣,令人聞之駭然。

    這人一口氣說完這許多,哈哈笑道︰“所以說,特穆爾,你還是少做你的春秋大夢了,好好的挖個坑,準備幾副上好地棺材吧!”說著哈哈大笑,笑聲如龍,一陣風也似的去的遠了。

    只听得先前那個低沉沙啞的嗓音再度響起︰“這人…掌力極為渾厚。咳咳,老夫也險些不敵了。不知是何方神聖?”

    汝陽王目光茫然,半晌方道︰“本王…其實也不知這是何人。”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20

正文 第九十六章 五散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一個衣衫破爛的中年道士立在一艘悠然搖動的蓮舟之上,正是五散人之一的張中,他目光淵遠,仿佛無視遠處廝殺的場面,將劉禹錫這首詩朗朗吟出,聲音清朗純澈,傳出老遠。

    驀听得一個聲音冷冷道︰“兀那道士,天兵在此。你速速離開。免得遭受無妄之災。”這聲低沉渾厚,久久縈繞耳邊,顯然發聲之人內功甚強。

    張中哈哈一笑道︰“閣下說笑了,天地不仁,何來所謂天兵地兵?”

    “受命于天,即為天兵。尊駕還是速速離開,莫要逗留了。”這個聲音再度響起,張中神態悠然,足下一點,身形拔起一丈,輕飄飄的點在一塊光禿禿的石頭上,笑道︰“受命于天?哈哈,貧道自來便喜歡逆天行事,天兵既然在此,貧道自是要與天兵天將好生斗上一斗的。”足下再一點,躍出六七丈,將頭上道冠解下,拋在水中,腳尖踏上,再一點,晃悠悠的拔高三丈,落在小丘之上,水岸邊緣。

    張中傲然挺立,伸手一指,輕蔑道︰“所謂天兵者,何人堪與一戰?”

    這一處小丘上林林總總站了十余人,其中一人蒙古將軍服飾赫然已是萬夫長級別。而周圍十幾人卻都是布衣,但都是雙目炯然,如淵臨峙,顯然高手風範。這十余人隱隱以右邊第一人為首,但見那人手上捧劍,身子站得筆直。只是愁眉苦臉,好似剛死了爹娘一般。

    一個黑臉漢子戟指喝罵道︰“好個潑道!恁地無禮!便讓我來教訓教訓你!”一拳轟出,氣勁四溢,張中搖頭嘆道︰“陝北正通臂拳勁,何苦做朝廷鷹犬?”平平一掌輕輕迎上。林雷拳掌相擊,竟是半點聲息也無,那黑臉漢子臉上青氣一閃,憋成醬紫色。張中輕斥一聲︰“咄!”那黑臉漢子哇的吐出一口鮮血。身子如斷線風箏一般倒飛出去,“砰”的一聲墮在地上,抽搐兩下,便不再動了。

    張中冷笑道︰“所謂天兵天將。也不過如此。明尊仁慈,普渡眾生,諸位,不若棄暗投明,奉我明尊,將來天地易主,也好謀個封妻蔭子。”

    右首那捧劍之人慢吞吞的踏上兩步,輕輕道︰“道長地暉明寸勁。果然了得。小人…願領教道家神妙劍術。”他一說話,張中便立馬知道,這人便是剛才以內力同他對答之人。

    張中饒有興致的看著這人,笑道︰“閣下身與劍合,顯然是難得一見的劍術高手。貧道不攻劍術,閣下若欲領教劍術,何不去武當峨嵋?咱們還是各逞所能,斗個痛快吧!”

    那人依舊慢吞吞的道︰“也好,請指教。”“教”字音方落,寒光便起。張中仗著身法快絕,避開這奪命一劍,哈哈笑道︰“好快的劍,只是想取貧道性命,還差了兩分火候。”

    那人低低嘆一口氣︰“張道長輕功已然如此高妙。卻不禁令人遐想貴教韋蝠王。輕功天下第一地無雙風采。”

    張中笑道︰“老蝙蝠若來,你連他衣角都踫不到。”

    那人手中劍寒光閃爍。顯是非比尋常的寶劍,削刺劈砍,圈轉自如,口中嘆道︰“此刻不是也未能傷到道長麼?”

    張中方要開口說話,卻見那人手中劍寒光暴漲,數十朵劍花抖落開來,一點寒星在璀璨劍花中綻放開來,往張中胸口迅捷刺來。

    這一劍突兀之極,換了與張中相若的高手勢必大驚失色,躲閃不及,最輕也得重傷。但張中卻仿佛成竹在胸,哈哈一笑,不閃不避。

    那人見張中神態,心念數轉,還未摸清楚張中此舉為何,卻見一個碩大布袋從天而降,落在那人頭上。那柄長劍刺在布袋之上,卻溜的滑開,那人悶哼一聲,但見一個胖和尚哈哈大笑,倒提布袋,合十道︰“無量壽佛,見過諸位施主。”余下十人都是又驚又怒,紛紛喝問,卻礙于這兩人手段,不敢上前一步。唯有中間那員蒙古萬夫長沉吟不語,不發一言,微闔雙目,似是在側耳傾听什麼。

    張中搖頭嘆道︰“你這渾廝又假冒和尚作甚?”

    那和尚嘻嘻笑道︰“說不得,說不得。老張,你不也是個假道士麼?”

    話音方落,便听得兩聲慘叫,三人仰天摔倒,栽落水中,濺起老大水花。

    張中朗聲道︰“冷面,老蝙蝠從樂山把你給請來啦?”

    一聲冷哼傳來,兩枚暗器嗖地射出,攻向剩下地七人中間兩人。那二人早就嚴陣以待,覷見暗器襲來,慌忙閃開,卻渾然沒有注意到背後早就各有一只拳頭,澎湃拳勁洶涌而來,在經脈之中肆虐開來。

    那兩人“噗”地吐出大口鮮血,飛出老遠,跌落水里,卻見一個濕淋淋的身影爬上岸邊,吼道︰“他***,冷謙,你丫兒躲在哪里?”

    話音未落,卻見那員蒙古萬夫長身影一晃,往後退了七八丈,閃身錯入一棵大樹後面,一掌轟然推出。

    樹後之人“咦”了一聲,然不懼,輕飄飄拍出一掌,兩人這一掌相踫,那員萬夫長退後三步,而樹後那人卻是蹭蹭退出六七步,神色訝然,但听他冷冷道︰“好掌力。”

    那員萬夫長頗為得意,哈哈笑道︰“過獎,過獎。”他素來喜歡結交英雄好漢,對于身周諸人,除了被裝入布袋的那位,其他地都是頗為瞧不上。此刻忽見這四人功夫強橫奧妙,也不顧是否敵對,首先被起了敬佩之心。听得所敬佩的人物出口夸贊自己,縱然是漢語蹩腳,也是忍不住學著漢人的樣,得意的謙遜兩句。

    一個渾厚的聲音遠遠傳來︰“這是密宗上三品境界的大手印。閣下與大輪寺索迦大師如何稱呼?”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21

正文 第九十七章 絕境(上)

    “十八羅漢陣”是少林寺傳承千年的護寺大陣,為達摩老祖首創,千年來反復錘煉,已然全無破綻。縱武當派“真武七截陣”奪天地之造化,在此人力雕琢千年的大陣之前,是勝是負,還是兩說。

    此刻,少林寺的三位神僧正領著各自弟子布下這“十八羅漢陣”,在千軍萬馬之中,輪轉不休。

    十八位僧人各持一根棍棒,便連空聞方丈也不顧掌門之尊,持著“降龍木”所制的禪杖,主大陣之心,而空智、空性與另兩位圓字輩高手也各自佔據副位,余下十三僧人以五人為尊,棍棒齊施,在亂軍之中縱橫捭闔。至于後來,這十八位僧人周身都涌起淡淡氣流,凡有箭矢加身,皆被罡氣卸去勁道,打在身上,也不過皮肉之傷。

    一羽不能加,蠅蟲不能落。

    這本是張三豐這等百年修為方能有的境界,但在“十八羅漢陣”的催動之下,陣勢運轉間氣勢達到頂峰,這十八位僧人,竟仿佛如金剛護體,羅漢附身,千軍萬馬也不足已撼動其分毫。話雖如此,但畢竟這十八人心意不通,若有張三豐這般的絕頂高手以機巧之法擾亂其中一人心神,便足以破陣。但這千軍萬馬之中,卻是當者披靡。

    少林棍法原是金剛伏魔手段,傷人而不殺人,慈悲佛法含納其中,但這時候由少林僧使來。卻是殺氣凜然,周遭兵卒踫著即死。挨著即亡。

    不遠處各領弟子廝殺地崆峒五老、何氏夫婦、滅絕師太抬眼覷見,不由大是凜然,心道︰“少林號稱佛門聖地,竟也有這等殺伐狠厲的棍法。”

    他們卻不知隋末唐初之時,天下大亂,烽煙四起,少林入世地十三棍僧助唐太宗統一天下,期間殺伐豈會有少?這十三僧中,功夫最強。也是最為有名的和尚曇宗,見己果直之性,合殺伐慘烈之氣于棍法之中,傳承至今,融進“十八羅漢陣”中,立馬平添五分殺氣。陣法轉至巔峰之處,氣勢也達至高。大陣隨著主陣的三位神僧不斷移動,驚起飛鳥陣陣,殺氣騰騰,無論人馬,被這股殺氣一沖,都是悚然而驚。

    即便是何太沖、滅絕師太等武功高強之士,也是暗暗心驚。林雷

    空聞禪杖一掃,擊中一名蒙兵,那人被他降龍木橫掃中胸口,登時胸骨塌陷。斃命當場。滅絕師太讓二十五名弟子布下“小五行劍陣”合成的“大五行劍陣”之後,拔劍而出,仗倚天劍絕世鋒芒,在亂軍之中沖進沖出,無人能是她劍下一合之敵。

    何太沖夫婦則是與一干弟子布下“兩儀三才劍陣”,緊緊守住門戶,縱然亂軍突起,烈馬縱橫,陣勢聚散吞吐之間,也能保住無虞。雖有三四名弟子殞命。但也無暇顧及。

    崆峒派弟子則較為吃力,“游龍步”是當年木靈子的絕學,自然不會差到哪去,只是這幾代崆峒沒落,高手稀缺。連“七傷拳”古譜都被謝遜奪去。“游龍步”傳承至今,精奧處已然失落了三四成。但饒是如此。崆峒五老躲閃之間,也能保住性命,只是無力護住門下弟子,是以崆峒傷了根本元氣,非二十年時光不足已恢復。唯有武功較為精強的簡捷等三四人,才勉強在蒙軍沖鋒之下苟延殘喘下來。

    這次武林大會,華山派的人卻來得甚少,只高矮老者、鮮于通、白觀、以及數名華山弟子。高矮老者功夫不算甚強,但雙刀合並而成的“反兩儀刀法”卻是十分凌厲,縱高躍低,專砍人頭。高老者殺得性起,也不顧門下弟子安危,高高跳起,口中怪叫連連,將身周十余蒙兵殺盡,引得遠處小丘上的弓弩手瞄準了華山一派射來,除白觀之外地數名弟子被攢射一番,登時殞命。

    矮老者大喝一聲︰“師弟!住口!”高老者方才望見華山一派似乎只剩下自己和師兄還有白觀三人,登時悲從中來,正要放聲大哭,忽覺不對,開口問道︰“師兄,掌門呢?”

    矮老者揚手蕩開一支羽箭,罵道︰“你個廝貨!掌門不見了蹤影,門下弟子也死了個干干淨淨!你要我華山派武林除名麼!”

    高老者一刀砍翻一人,強辯道︰“不是還有白……”見師兄怒目瞪來,登時低調殺敵。

    白觀一柄長劍使得綿綿密密,養吾劍法顯然深得精要,他本修儒術,這等儒家劍術正合他本性,是自幼便練得極好的,而這時內力大進,浩然之氣愈足,劍術自然而然上了一個台階。此刻他不求傷敵,只求自保,蒙兵雖眾,箭矢雖多,但也奈何不得他。

    武當派由張翠山、趙爵爺兩人護佑,門下弟子之中,卻不見殷素素和張無忌蹤影。三代弟子除了青書之外,正好三十五人,各成“真武七截陣”陣勢,雖不甚精,但也多能保住性命。只是身上大多掛彩。鮮血橫流,也支持不了多久。好在薛凌、南華三奇等人都時不時的搭手護佑,尚自無虞。

    張翠山鐵劃銀鉤的“倚天屠龍功”在戰陣之中似乎並無多大作用,但趙爵爺卻不知在哪尋了一根棍棒,使了個“坐金鑾”的架子,一桿棍棒東挑西打,將近身羽箭一一挑落,縱橫間所向無敵。

    太祖棍法乃是當年趙匡胤傳下,據聞是玄門陳摶老祖親自指點趙匡胤武功,而後這位黃袍加身的皇上在戰陣之中不斷磨練而成,可謂是千錘百煉,最適合戰陣的功夫。

    天下大法出玄門。一部《道德經》中,寥寥五千字,卻多言兵家至理。太祖棍法融合道家、兵家之長,一股勇悍氣勢之外,尚有柔旋余力。這路棍法雖說招數簡單,天下人人都會,但運氣使勁、搬運內息之法,卻只有趙家一脈單傳。

    張翠山看得大是心折,他十年來已然將一套“倚天屠龍功”吃透,回山月余,在武當藏書樓之中見得前人臨摹秦相李斯地“受命于天,既壽永昌”的八個小篆之後,心中頓才生明悟,便將這八個字融入武學之中,一股君臨天下的氣勢卻始終不得要領,此刻見趙爵爺使出當年趙匡胤打遍大宋四百州無敵手的太祖棍法,心中感悟又深了一層。

    他長嘯一聲,筆法一變,左手爛銀虎頭鉤歪歪扭扭地一鉤,正是小篆“受”字的第一筆。

    這一鉤之威,竟將奔馬來勢硬生生給阻住,接下來順勢由下往上一撩,竟將那名馬上騎兵生生劈做兩半。

    趙爵爺好生駭然,繼而放聲長笑道︰“好霸道的筆法!張老弟這招漂亮至極,當浮一大白!”解下腰間酒葫蘆,咕嚕嚕一大口酒灌下,甩手便將葫蘆拋給張翠山。張翠山豪氣陡生,也是大灌一口酒,笑道︰“權將胡虜血,當作玉瓊漿!”

    趙爵爺搖頭道︰“非也非也,胡虜鮮血髒污之極,豈能當作玉瓊漿來喝?當是馬尿才對!”棍棒一輪橫掃,將數人擊翻馬下,疾點數下,將那些人一一點死。

    中原一干武林人眾,除了六大派中人,其余武林人士都是死絕,海沙派、巨鯨幫首腦都是戰死當場,門下弟子想要托庇六大派門下,但人家自己都自顧不暇,哪有心思去管他們,黃鶴樓前千余人,此刻只剩下兩百余人,在三千蒙古鐵騎之下,且戰且退,苦苦掙扎。

    由于峨嵋派這次出山,帶的都是內圍女弟子,是以其余五大派為峨嵋派擋去大部分沖鋒之勢。武當派尤是賣力,皆因張翠山知師傅心意,若峨嵋派元氣損傷,郭襄女俠傳承不繼,可是大大的罪過了。

    忽听得峨嵋派掌門大弟子靜玄一聲驚呼,張翠山極目望去,但見前方一片樹林,心中登時一喜,而後高高躍起,腳下踩住一名蒙古騎兵頭顱,借力一躍,約莫縱了五六丈高,極目遠眺之下,心神卻陡然失守,胸口一片冰涼。

    那片小樹林之後,竟是汪洋大澤!

    區區兩百人眾,如何能敵三千鐵騎?

    張翠山忽覺身後有銳利風聲,但身在半空無從借力,卻是躲閃不開,只得拼命一扭腰。

    便听得“嗤啦”的血肉撕裂聲音,張翠山大叫一聲,從空中直直墮下,趙爵爺飛身縱起,將他接住,但見一支狼牙鐵箭從他右肩穿過,那箭頭乃是鋸齒螺旋之狀,斜斜從張翠山椎骨之旁掠過,趙爵爺一身冷汗︰“只差半分,便是終生癱瘓的下場!”
正文 第九十八章 絕境(下)

    丐幫幫眾遍布天下,有分舵三十六,下設堂口兩百五十八,幫眾數十萬,無所不在。史火龍放出緊急訊號之後,流星火炮在天空綻放,這是灌江口巧匠風言子所做,持續在天空中耀明半刻有余,凡有丐幫弟子看到,定將在最短時間之內,通知附近分舵舵主引弟子來救。

    史火龍這次只攜帶了傳功、執法兩位長老前來,六位八袋弟子,百余名弟子,皆是六袋以上。除卻各大分舵舵主,各處堂口堂主,幫中精英弟子皆在此處。

    史火龍精修“降龍十八掌”,雖是年久失傳,但襄陽城破之後,也留了十二掌下來。他外號“金銀掌”,意思便是一掌拍出,有裂金斷銀之力,掌力之強,當年洞庭湖對掌之後,號稱天下第一。

    但見他在亂軍之中前後沖鋒,一雙肉掌所向無敵。而余下百余名六袋弟子結成丐幫“打狗大陣”,凡有軍卒入陣,皆被亂棍打死。

    北宋之時,丐幫聲威極盛,“打狗大陣”與少林“十八羅漢陣”齊名,不知在遼宋交戰之時大放了多少次異彩。但究竟丐幫沒落,布陣的精要處失落甚多,威力也只余六成,但便是這僅僅六成,也能保住丐幫的這僅余一點基業,這些六袋弟子雖是被亂箭射傷極多,但卻少有人殞命。

    執法長老手持棍棒,佔住陣心,口中“蓮花落”唱出,百余名丐幫弟子合著他聲音,一時之間聲勢倒也不弱。

    傳功長老則是和史火龍一道,剛猛掌力不住使出,但他內力絕不如史火龍那般強韌,也體會不到“剛中之柔,老陽生少陰”的高妙境界,出掌不留余地,內力不多時便告罄,他氣喘吁吁。仗著輕功不弱,在箭雨刀山之中苟延殘喘。

    由于丐幫人數眾多,叫花子腳底抹油的功夫了得,先行四散逃離,過了鸚鵡洲之後,卻被蒙古朝廷埋伏在東方的一路兵馬合圍在一處小丘上。史火龍只得令幫眾結成打狗大陣,在蒙軍不斷的沖鋒放箭之中覷機放出“流星火炮”,企圖招得附近三處分舵舵主領弟子來救。

    傳功長老正堪堪避開一支箭矢。卻險些被一柄彎刀劈中背心,他索性不閃不避不擋。s雙手叉腰,運足丹田真力,破口大罵︰“他***,蒙古韃子騎兵厲害。但你們別得意!老子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聲音傳出老遠。

    忽听得一個清朗渾厚的聲音遠遠傳來︰“長老英雄氣概,若天下人都如您這般想,何愁蒙人不滅,元庭不亡?”

    那邊六大派中人都被蒙兵逼入小樹林之中,好在林中草木橫生,馬匹施展不開,騎兵沖鋒不得,而這處卻對擅長輕功、功夫高強的六大派弟子大為有利。先前廝殺半個多時辰,中原武林死去七百余人。幾乎人人帶傷,而蒙兵卻是傷亡加起來還不足五百,還有戰力充足的兩支千人隊不住來回沖鋒。

    武當派弟子自張翠山被冷箭射成重傷之後,登時六神無主,群龍無首之下。登時被蒙兵沖鋒破去兩陣。三名弟子登時斃命,也傷了七八人。好在後來武當四俠縱馬疾奔。殺透層層包圍,但如此踹營不同于布陣拒敵,“真武七截陣”根本施展不開,莫聲谷身中兩箭,俞蓮舟右臂被劃開一條尺來長的口子,鮮血直流,便連宋遠橋也是背部中刀。唯有張松溪略通行軍布陣之道,趨吉避凶,才能完好無損。

    張松溪幾人一來,武當弟子登時有了主心骨,這位武當四俠在幾位師兄師弟都受傷地危急情形之下,一肩挑起重擔,當即組織武當弟子撤入林中,更和少林等其余五大派掌門先通聲氣,預備絕地反撲一場。各大派弟子利用蒙兵下馬的時間,將各自獨門暗器捏在手心,躍上高樹,無暗器者則將兵刃倒持手上,蒙古兵一進林中,登時運勁拋出。

    這一下以有心算無心,輪番暗器兵刃投擲下去,竟比蒙古兵的箭雨還要管用,只听得慘叫之聲此起彼伏,登時殺了百多人。身後蒙兵驚疑不定,一時之間不敢再入林中。

    張松溪見機不可失,忙令所有人下樹,將蒙兵尸身上的暗器兵刃拾起,躲在樹後。

    事關生死,諸派也顧不得之前發生的嫌隙。各派掌門的默許之下,這群弟子好似猴子一般騰騰下樹,仿佛訓練有素的一群猢猻,聚集到武當派那處地方。

    張松溪急匆匆地對其余幾大派主心人物低聲說道︰“諸位掌門,你們先令弟子躲到大樹後去。”又續道︰“韃子定然還以為我等還在樹上,待會兒必然放箭,大家見箭矢發出,一定齊齊慘叫,教他們以為我等已然中箭身亡。等他們入林之後,再殺他個措手不及!”

    各大掌門當即各自與弟子分說,尚未說完,便听得破空銳響,蒙兵又開始了一輪箭雨。

    只是這輪箭雨都自打在空處,偶爾有射向樹下的箭矢,也被撥開。

    這群正道中人都是齊聲慘叫,拼命跺腳,便听得撲通撲通地聲音合著慘叫之聲此起彼伏,良久方歇。過得一時半刻,便又是箭雨襲來,這一次卻是勁弩平平直射,各大派弟子躲在樹後,基本能保無事,只是有兩個昆侖派的倒霉鬼傻傻地站出來,被箭雨射成了篩子。

    接下來又是幾輪箭雨,張松溪為防蒙兵起疑,又招呼三四個武當弟子慘叫了幾聲。再一輪箭雨之後,便悄無聲息了。

    似乎等了很久,正道中人都是額間見汗,便听得談笑聲、腳步聲、馬蹄聲紛紛響起。張松溪長出一口氣,卻絲毫不敢放松,手中長劍一緊,只待蒙兵入林,便大殺一番。

    原來蒙古兵卒作戰有個習慣,得勝之後,必將敵人尸體上地物資取下,再將對方首級砍下,好作充功之用。

    這七八輪箭雨肆無忌憚的射出,可不同于在亂軍之中瞄準著射。六大派弟子在亂軍之中廝殺時,射箭的兵卒投鼠忌器,不敢攢射,只能請出軍中百里挑一的神箭手親自射箭殺人;但樹林之中卻大有不同,那林中無一人是自己人,也無需顧及什麼,只要萬箭齊發,任他武功通天,猝不及防之下,也得飲恨當場。

    可孰料張松溪曾在北地呆過,通曉蒙兵作戰之法,有三項是至為厲害地,首當其沖地便是萬箭齊發;其次乃是騎兵沖鋒;再次乃是軍容整齊,殺氣騰騰,往往還沒交戰,敵手便已心驚膽顫。

    蒙古人人通曉騎射,是以射箭、馭馬均是天下無雙,成吉思汗兵鋒所及,便是尊尚騎士精神的歐洲人也只得俯首稱臣。當時張松溪便曾听得,成吉思汗攻城過程之中,最厲害的不是什麼雲梯火炮,而是那萬箭齊發如蝗蟲一般的箭雨傾泄而下,往往極難有人幸免。

    當然,這里指的是殺傷人命而言。

    若是毀滅建築,火炮的威力,可遠比箭矢厲害。

    張松溪如何不知蒙兵不知不覺的潛至此處,能帶馬匹而不被發現便已極為不易,何況于攜帶重量級的火炮?

    所以,在知道一干武林人士躲在樹上之時,蒙兵不能接近林子放火,便只能射箭殺敵。張松溪這幾個念頭轉的極快,飛快地擬定了對策,果是料事如神,少林、峨嵋、昆侖、崆峒、華山五派人士都是暗暗嘆服。

    但這也只不過緩兵之計,林子外頭有兩千七百的人馬,若被逼出林子,對面乃是汪洋大澤,騎兵沖鋒、萬箭齊發之下,便只有死路一條了。

    果不其然,張松溪率領著各大派弟子大殺一通之後,約莫干掉兩三百蒙兵,便被因憤怒而不住涌上的蒙兵逼出樹林。

    留下了幾十具尸體之後,六大派中人都是神情悲憤,仿佛已知必死,他們都是沉默不語,只是握緊了手中兵刃,要在死之前大殺一番。

    蒙兵的喊殺聲雖是滔天覆地,但仿佛注意到敵人的肅殺氛圍,漸漸地都是神情凜然,死了幾十人之後,也不急著奔殺過去,只是不住圍過來,頃刻間兩千余人便圍著這僅剩地一百多幾乎人人帶傷的中原武林精英。

    塵煙散去,喧囂不再,竟是一片寂靜。

    一個千夫長服飾地蒙人策馬出來,高聲吟唱著不知其意的歌兒,神情肅然。越來越多的蒙古兵合著曲調齊聲歌唱,在江河之水不住拍擊水岸的濤聲之下,轉折悠揚,空闊蒼涼。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援軍

    岳陽城的某處角落里,極為奢靡的氣息彌漫在這間房之中,四處散落香草薰葉,隨意可見名花美人。

    一個男子清澈的聲音悠悠揚揚的響起︰“哎呀哎呀,真是,人要衣冠呢…”

    這個男子面目極是俊美,尤其是一雙眼眸有如玉琉璃一般,光影折射間閃爍彩色輝芒。單容顏看起來,仿佛不過二十來歲,但卻是一頭白發,純白如羽的披展開來,在後背束成一縷,極是柔順,渾無雜質。

    他此刻正站立在一面大銅鏡前面,口中嘖嘖有聲,彩眸中一片欣賞神色。但听他笑道︰“天人化生,萬物滋養。造化如此,當真神妙之極。”說著慢慢將手臂伸展開來。

    身旁的美婢會意,忙將一件純白的袍子取來與他披上。那白袍純絲織作,一朵碩大的金絲牡丹紋在其上,嫣然綻放,恍若冷香搖動,合著純白的底色,貴氣之外,更顯清雅。

    男子懶懶的聲音響起︰“玉兒,到中書省梁大人處取他手諭,到戶部領七兩天蠶絲來。嗯…限你十天內趕回。”

    身邊一個美婢恭聲應是,緩緩退去。又听這人悠悠一嘆道︰“兒,你剛從大都回來,太…咳,聖上最近可好?”

    兒甜聲道︰“聖上龍體康健,好的很呢。您老人家自管逍遙就是了,還惦念著那個藥罐子干嘛呀?”

    男子听得這話,懶散神情一變,目光有若實質,緩緩轉過身來,冷冷盯著兒。仿佛陡然間從春風和煦轉為隆冬寒雪,兒哆哆嗦嗦的求饒道︰“奴、奴婢知罪,您饒了奴婢吧。”

    男子嘆息一聲,幽幽柔柔的道︰“兒。你仗著我寵你,時常撈些好處什麼的,也就罷了。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沒什麼。”他右手摩挲著美人的頭頂,伸指挑起一根發絲,不住把玩著,便听他續道︰“只是,你千不該萬不該出言侮辱聖上。唉,我再寵你,也無法容忍這等大逆不道之罪……”

    兒急得快要哭了,伸手拽住男子的白色長袍,輕輕搖動︰“奴婢。奴婢知道錯了。念在奴婢服侍您還算盡心盡力的……”後面的話還未說完,兒雙目陡然失去神采,身子一軟,癱倒在地。s

    男子轉身繼續對著鏡子痴照,幽幽嘆道︰“選一處風水寶地,取芍藥花瓣八兩,把她好好葬了。”

    忽然想起點什麼。他又說道︰“給她家里送一百兩紋銀去。”身後一干美婢齊齊應命。

    卻听得一個戲謔聲音傳來︰“老怪物,一個如花似玉地姑娘,就值那麼點錢?嘖嘖,這麼多年不見,你還是那麼臭美。”一眾美婢听得這話,都是大驚失色,卻是都听不出聲音來處,一時之間不知所措。男子卻是淡淡道︰“如花似玉,自然以花下葬。你又懂個什麼。你還是這麼浮躁,想必這些年來。功夫也高不到哪去。”

    那個戲謔聲音再度響起︰“哈哈,你老人家頭發全白,面容較之當年還年輕了幾歲,想來是功夫大成了?”

    他這聲話在別人听來倒沒什麼,但那俊美男子卻听得身軀一震,喃喃道︰“直之無前,神而明之。你的進步也不小啊…”

    那個戲謔聲音仿佛喟然︰“及不上你就是了。”

    俊美男子以手掩口,咯咯笑道︰“我大了你二十一歲,五十年的神功修為,若是還勝不過你這點功力。那真要一頭撞死了。”

    那戲謔聲音地主人很夸張的“啊”的怪叫道︰“哎呀哎呀,十七年不見,你怎地還是這副惡心模樣?早知道就不該打開你那封信。”

    俊美男子大是嗔怒,卻不好發作,胸口高低起伏。顯是氣得不輕。半晌才道︰“你能找到這里,可是有消息了?”

    那人笑道︰“丫的。害老子跑了一趟大都,原來你在這里逍遙。嘿嘿,自然是有消息了。想知道麼?”

    俊美男子雙目一亮,喜道︰“當真?快把它交給我。”

    那人戲謔笑道︰“我可沒那玩意。”

    俊美男子皺眉道︰“莫要拿我玩笑。以你功夫,豈會奪不到那寶貝。”

    那人嘿嘿笑道︰“你可只讓我打探消息。看在咱們交情的份上,我探到那物事在……”最後幾個字模糊不清,顯是用上傳聲入密的上乘功夫,一干美婢只听得雲里霧里,那俊美男子揮了揮手,皺眉道︰“你們都下去吧。”眾女躬身領命,頃刻間散得一干二淨。

    隱在暗處那人發聲仍然飄飄渺渺,卻有如實質︰“老怪物,你出手還是不出手。”

    俊美男子嘆道︰“唉…這東西對聖上有多麼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罷了罷了,我破例出手一次吧!”

    那人哈哈大笑︰“那東西對皇帝的重要性就和命根子對男人的重要性一般無二,難怪,難怪!我還以為你個老怪物食髓而知味,窩在這里坐觀成敗,是想讓…”

    俊美男子俊臉漲紅,尖聲喝道︰“住嘴!”

    那人嘿嘿笑道︰“住嘴就住嘴。反正你也听不出我在何處,不怕你打我。”

    俊美男子胸口不住起伏,良久方才平復下來,嘆道︰“唉,你領我去吧。呵呵,這一走,我那徒兒不知又要說些什麼閑話了。”

    那人默然不語,男子微有些急,問道︰“怎麼,還不走麼?”

    卻听那人道︰“看在你我交情,我破例幫你打探到那物事的下落。但具體位置,呵呵……”

    俊美男子听他這話,登時會意,淡淡道︰“你想要什麼?”

    那人緩緩吐出幾個字︰“我要…………”終是事關重大,後面幾個字又歸于一片模糊。

    俊美男子听得他話,嘴角彎彎,含笑點頭。

    兩道快捷無倫地身影嗖地掠過密林高宅,幾乎瞬間便不見人影。但听得那戲謔聲音又怪叫道︰“老怪物,你慢點兒,慢點!”

    六大派中的精英弟子,還有少數幸存的武林人士,靜靜的听著這群自來無惡不作的蒙古韃子高聲吟唱著的不知名的曲調。蒼涼雄壯,悲愴慟人,幾個三代弟子竟是不由自主地落下淚來。場中諸人都覺得心中好似忽然間被塞滿,仿佛被什麼哽住了喉。明明是北地荒原蒼涼豪闊的歌聲,能一抒胸臆,卻仿佛南朝水鄉吳儂軟語,讓人心里說不出的難受。

    這等事換做從前,各大派掌門都會毫不猶豫的痛斥其非︰“縱然身陷絕境,又豈能在敵人面前流淚示弱?”但此時他們自己也被氣氛所感染,便是自來對蒙古韃子深惡痛絕的滅絕師太,也是默默垂下手中倚天長劍。

    雄壯的歌聲漸趨低沉,這是來自黑山白水的祈禱之歌,自來有勇士亡故、英雄殞命時,部落里的老人們就會唱著這支曲子,為亡靈超度。

    這位千夫長是個地道的蒙古漢子,雖然自幼在西藏學習密宗武功,但卻是最為信奉冥冥中的黑山大神,這歌雖是為族人所作,但更為英雄而作。他此刻唱出來,一方面是為死去地弟兄們超度亡靈,另一方面,卻是敵人雖然殺傷甚多,但他們寧死不降,奮戰到最後的精神贏得了蒙軍全體的敬重,因而高歌詠之,再殺不遲。

    一曲完畢,那員千夫長正要一揮彎刀,示意全軍沖鋒,卻听得一聲如雷大喝︰“住手!”

    這名千夫長久居漢地,略通漢語,听得這話,手下不由頓了一頓,舉目望去,但見沿著河岸,有幾騎飛奔而來,身後跟著密密麻麻約莫七八百個叫花子。叫花子後面遠遠吊著千余騎兵,清一色的蒙軍服飾。

    千夫長目瞪口呆,他實在想不通為何會出現這等狀況。但見領頭一騎是一個瘦削和尚,定楮細瞧過去,但見和尚馬匹上橫放著一人,赫然便是這三軍之主,萬夫長燕赤爾!

    隨著馬匹越奔越近,千夫長發現燕赤爾神情萎靡,顯是受了重傷,他猶豫著將手中彎刀放下,周邊蒙兵也紛紛發覺有異,轉頭望去,見主帥遭擒,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張松溪見機不可失,吩咐好一批人照顧傷者之後,大吼一聲︰“大家隨我沖呀!”拔出手中長劍,向前沖殺而去。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24

正文 第一百章 生息(上)

    張松溪先前早吩咐諸派高手,挑千夫長、百夫長、乃至于十夫長等服飾的軍官下手,只消擒住這些人,蒙軍便是真真正正的群龍無首。

    這支彪軍總共有三個千夫長,三十個百夫長,三百個十夫長,雖然陣亡許多,但也余下很多,中原武林人士倉促之間雖然不能互通聲氣,但陡然動手,還是很默契的沒有發生太大沖突。

    隨著張松溪一聲令下,各派高手四散開來,各奔目標。那些百夫長、十夫長不過是尋常武夫,哪里抗得住武林高手的攻擊,登時有十余個軍官受制。

    而張松溪自己奔向一位千夫長,霍地一掌劈出,那千夫長竟是然不懼,也是一掌迎來,掌心泛著朱紅之色,兩人手掌一對,發出“砰”的巨響。

    那千夫長座下坐騎哀鳴一聲,倒地死去,那員千夫長倒縱出去,一掌劈翻一個昆侖弟子,咳咳兩聲,又揉身上前,和張松溪斗在一處。

    張松溪越斗越驚,這名千夫長的功夫竟是極為不弱,使得是密宗上乘功夫,若自己全盛時候,二十招之內取他性命倒也不難。但他在亂軍中打斗良久,雖是沒受什麼傷,但也內力大耗,武當功夫乃是內家一路,內力一損,威力則減,此刻他雖佔了上風,但要短時間取勝,卻是不易。

    但見滅絕師太也空手和一名千夫長斗在一起,使得是“四象掌”的精妙功夫,隱隱壓制住那千夫長,但也基于內力損耗緣故,短時間內取勝不得。但另一員千夫長卻被空聞、空智聯手擒下,丟在一旁。空性因為作戰太過奮不顧身,受傷數處,留在一旁休息。

    空智和空聞對視一眼,低呼佛號。各自縱身上前,分別上前助張松溪、滅絕斗那兩名千夫長。不出數招,登時將那兩人擒住。

    張松溪大喝一聲︰“住手!”宛若雷霆一般的聲音蔓延開來,遠處奔過來那個瘦削和尚身邊一個高大漢子哈哈大笑道︰“張四俠好功夫!”赫然便是丐幫幫主史火龍,張松溪瞧見是他,當即遙遙拱手還禮。但見史火龍、傳功長老、執法長老旁邊幾匹馬上各自和尚道士服飾,他心中納悶,還未反應過來,便听一個胖和尚氣運丹田。嘰里呱啦地朗聲說了幾句,蒙兵听得他話,登時紛紛罷手。這兩個和尚。自然便是五散人中的彭和尚和說不得了。

    張松溪呼了一口氣,收攏各派弟子,點明數目之後,不由又是一陣淒涼。武當弟子此次陣亡六人。幾乎人人帶傷。昆侖此來三十七人,現在卻只剩下十一人,而崆峒、華山除了幾個緊要人物,幾乎全軍覆沒,倒是少林和峨嵋,實力保存的最為完整,峨嵋派是因為都是女子,其余五大派有意護著,而少林卻是因為“十八羅漢陣”神妙無方。防御驚人,只有在陣外的三個僧人死去,其余包括少林三神僧在內的十八人以及沈振鴻卻只是帶傷,而無性命之虞。而非六大派之人,只有少數武功高強的存活下來。諸如薛凌、柳大俠等人。南華三奇中的老二卻是陣亡了,余下兩人也是身受重傷。

    彭和尚翻身下馬。正要說話,卻忽聞驚戈鐵馬,一堆叫花子身後吊著地那千余騎兵不知怎地殺氣騰騰地沖來,五散人對望一眼,大驚失色,說不得輕喝一聲,將燕赤爾百來斤的身子提起,騰的躍起,站在一匹馬上,將燕赤爾高高舉起。但听得他嘰哩咕嚕的大說一通,聲音遙遙傳開,並不被馬蹄聲埋沒,顯然內力極為高深。

    但他這番言語仿佛壓根沒起到絲毫作用,說不得目瞪口呆,喝道︰“大家快穿過林中!往西邊逃!”

    趁著在原地同樣不知所措的兩千蒙兵發愣之際,剩下的百多中原武林精英蹭的穿過重重包圍,就要閃入林中。s

    不過半刻時光,那七八百丐幫弟子便被千余騎兵沖的散了,好在史火龍等首腦人物都有馬騎,方不致落入亂軍之中。

    這些丐幫弟子都不過一二袋的低輩弟子,如何能抵擋如狼似虎地蒙古軍隊?登時被殺的落花流水。

    這條道路一邊乃是大河,一邊乃是樹林,蒙古騎兵夾在中間過道之上,尚算是一馬平川,不多時便迫近此處。

    但听得不遠處一聲陰惻惻的笑聲響起︰“五行旗眾听令,布天地玄黃大陣”但見這新增地三千騎兵生力軍陣中。黃土攪起,塵煙彌漫,隱隱可見亂刃長刀。也不知蒙軍有多少被這刀刃斬成三四截。

    大河處一條水柱涌起,翻起老大浪花,鋪天蓋地的涌向岸邊,但見水珠亂迸,濺在正在沖鋒的將士頭臉手足之上。

    而林中高大樹木驀地倒下,嗖的竄到陣中,也不知砸死多少蒙兵,巨木橫轉一圈,竟莫名其妙噌噌噌地冒起火來。

    這天地玄黃大陣,乃是五行旗壓箱底地手段,號稱此陣一布,一切復歸混沌,而天地玄黃演化萬物,生滅存亡,盡在布陣者一念之間。這陣原須三萬五千精兵方能布成,但明教流傳千年,才智之士甚多,將它改成縮小版的,便有了如今五行旗五百人布成之陣。

    韋一笑主陣心,看著五位掌旗使各司其職,盡心盡力,心中忍不住喟嘆︰“若是教主失蹤之後,我明教能上下一心,有光明二使和四大法王五散人齊布的光明聖火陣以及這五行旗的天地玄黃大陣為輔,何愁天下不定,宇內不安?”

    這大陣緩緩運轉,橫亙在騎兵沖鋒道路之上,直攖其鋒芒,宛如一個巨大磨盤,緩緩將來兵向不住滾動的黃豆一般碾成豆漿,約莫過了一炷香時間,這一千騎兵竟已傷亡大半。

    這邊兩千下了馬的悍卒見得同胞被屠戮成這個樣子,紛紛拔刀前沖,但這“天地玄黃大陣”本就是明教先人從戰陣之中演化出來的神妙陣法,此刻雖是縮小版。但從這五百五行旗精英身上也能略窺到當年的大陣是何等厲害。據聞北宋末年,明教教主方臘在江南起義,水泊梁山一百單八位勇將奉命剿匪,五萬精兵都破不得這個大陣,前前後後來回五次破陣,便有一十二位是折在這陣法之中。若非那宋公明偶然間得天書三卷,兵法韜略皆藏其中,得了破陣之法,方才大敗方臘。

    蒙古兵鋒雖然銳利。但也只是騎兵厲害,步卒作戰雖然勇悍,但也及不上當年的梁山精兵。這五百人地“天地玄黃大陣”運轉開來,兩邊同使,將進入陣中的兵馬碾作虛無。

    但人力有時而窮,畢竟體力有個限度。殺人殺的多了。也會手軟,五行旗中早有人支持不住,步法亂調,一不小心踏出陣外,便被蜂擁而來地蒙兵亂刀分尸。

    銳金旗掌旗使莊錚高聲叫道︰“韋蝠王!撤是不撤?”

    韋一笑牙一咬,喝道︰“他***!蒙古韃子和咱們勢不兩立,媽地,還剩一千多頭,干了再撤!”

    唐洋立在水面波濤之上。一晃一晃,好不威風,卻是他旗下弟子在水中用肩背頂著他。听得韋一笑這般說,他也是哈哈大笑道︰“韋蝠王好豪氣!且看我洪水旗手段!”抬手引起一道水柱,收入袖中。從另一只袖口吐出。往步卒人群中灑去。

    他這手功夫看似光明正大,瀟瀟灑灑。實則卻是淬毒過程,他衣服材質特殊,左袖連至右袖地衣襟之中暗藏夾縫,夾縫壁上涂滿厲害毒質。與人肌膚相觸,初時倒不覺什麼,一時三刻之後,卻是越來越癢,而後由癢化痛,只要有人忍不住去抓那麼一兩下弄破了皮,半刻鐘不到便會化作一灘血水。

    洪水旗自來以玩水和用毒聞名天下,唐洋身為掌旗使,在大江之上,便是他的天下。

    各派弟子見生力軍陡然出現,士氣大振,一股腦地沖回去,從後方掩殺而至,兩方夾攻,登時大為輕松,何太沖久居昆侖,一眼飄到陣心韋一笑青色身影,脫口驚呼道︰“青翼蝠王韋一笑!

    滅絕師太目光一凝,喝道︰“這是明教中人?”

    厚土旗掌旗使顏垣從土里冒出個腦袋,嘿嘿笑道︰“正是我五行旗的天地玄黃大陣”說完之後又縮進土里,也不知滾到哪里去了。

    滅絕師太愕然半晌,按劍凝立,驀地嗔目大喝一聲︰“明教又如何?蒙古韃子才是我漢人死敵!”仗劍一路殺了進去,當者披靡。

    這一番殺了約莫半個時辰,仗五行旗大陣之助,將這約莫四千兵馬殺了個片甲不留。張松溪砍死最後一個蒙兵,見諸大掌門都是定定的盯著明教殘余的五行旗眾。

    這一番五行旗損傷不可謂不重,五百人馬折了大半,畢竟五百對四千,相當于以一敵八,雖然佔盡地利,但卻仍免不了傷亡。此刻僅剩地兩百多明教教眾和百多正道精英默然對視,氣氛極是詭異。

    韋一笑冷笑道︰“莫以為我等是來救援爾等,明教中人自來與蒙古韃子作對,要來便來,要走便走,天下何人能攔?哈哈,孩兒們,咱們走!”明教教眾听他說的豪氣,齊齊喝一聲,便見淡淡青影閃過,五行旗掌旗使都各自冷哼一聲,領著各自旗眾穿林過丘,不多時便不見了蹤影。他們也知此時五行旗旗眾都是極為疲憊,若是和正道中人斗起來,必然兩敗俱傷,雖然可以將三代弟子斬殺殆盡,但自己這邊高手不多,勢必逃了各派掌門,是以韋一笑當機立斷,立馬撤退。

    張松溪等人對視一眼,都是默然不語。滅絕師太手中倚天劍握緊,凝立半晌,到底還是沒有追出。

    史火龍驀地驚道︰“幾位恩公呢?怎地不見了?”

    何太沖忍不住道︰“史兄,那幾個和尚道士救了你?”

    史火龍一怔,道︰“沒錯,他們挾持那萬夫長,救了在下。”何太沖嘆息一聲︰“那是明教的五散人啊!”

    史火龍默然半晌,閉口不言。各派掌門都是緩緩收束弟子,分出人手照顧傷者,往近處地漢水渡口走去。

    一路上都是沉默不語,氣氛極是壓抑。南華三奇性子孤高。收了老二的尸體,向張松溪一抱拳,便獨自飄然而去。

    走了約莫一炷香左右,漸漸樹木稀少,到得一處谷地,張松溪抬手一指,笑道︰“不遠處便是漢水渡口了。”

    他此話方落,忽有得得響聲傳入眾人耳中,張松溪心頭一動。忙將頭俯下,以耳貼地,但听得轟隆隆的響聲不住傳來。他驚叫道︰“韃子騎兵又來了!”

    他話音方落,眾人回頭去看,但見四五里外,密密麻麻的人馬轟隆隆地沖鋒而來。空聞空智對視一眼。齊喧佛號。滅絕師太跺足道︰“恨甚!恨甚!”昆侖地何氏夫婦嘆口氣。緊了緊手中長劍。武當諸俠卻是對視一眼,極有默契的含笑點頭。意是能與諸位兄弟戰死沙場之上,也不枉男兒一生了!

    四五里距離頃刻便至,這約莫三千騎兵停在諸派人士前方十丈,一馬當先躍出,卻是一個高大黑臉漢子,便听他朗聲道︰“少林、峨嵋、昆侖、華山、崆峒五派中人,棄械不殺!武當派地敗類上前受死!”

    張松溪昂然上前,喝道︰“武當張松溪在此。閣下有何見教。”

    那黑臉漢子冷笑道︰“擊傷我師弟的,有你一員?”

    張松溪一怔,哈哈笑道︰“漢奸人人可殺,閣下漢話如此流利,卻甘為漢奸。莫說你師弟。便是你自己,我也得殺你以祭閣下列祖列宗在天之靈!”

    這話一出。正道弟子都是齊聲喝彩,那黑臉漢子臉上騰上一股青氣,喝道︰“賊子受死。”飄身下馬,一掌拍出,寒氣凜冽。

    張松溪恍然大悟,叫道︰“你是那人的師兄!”這人所使掌力赫然便是玄冥神掌,正是鹿杖客。張松溪不敢硬接他掌力,閃身避過,正要擬招出手,便听得一個嬌脆童音響起︰“鹿先生,住手!”

    鹿杖客一怔,悻悻罷手,極為干脆利落的退回陣中。

    便听得那個嬌脆童音又道︰“博爾忽先生,你去跟他們說,只要他們投降,我們一律不殺。”

    場上原本寂靜,她又是清脆童音,這聲自然被人听得清清楚楚,一個戴斗笠蒙面紗的漢子猶疑一會,策馬上前,正要發話,便已听得正派中人都是紛紛喝罵︰“要我們投降蒙古韃子?絕無可能!”

    張松溪極為冷靜,早已看出這個發聲的小女童乃是至關重要的人,側耳凝神听她發聲,便知具體位置,原來是在鹿杖客馬後地一名扛旗兵士身後,他只待出手搶攻,但卻忌憚鹿杖客“玄冥神掌”,遲遲不敢發動。

    那博爾忽以手撫喉,沉聲說道︰“各位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這千軍萬馬之下,一切也只能化為齏粉。古有孟明視為晉虜而險求還,諸位何不先屈身此處,再圖後策?”

    他這話一出,倒仿佛是在為六大派考慮,但凡有所思量者,又如何不明白他地心思?

    滅絕師太斷然回道︰“絕無可能!要打便打,少來廢話!”沈振鴻久不說話,此刻也是忍不住喝道︰“小義可舍,大節不失!我等寧願死戰,絕不投降!”

    其他人也是群情激憤,紛紛叫罵。

    博爾忽搖搖頭,方要說話,卻听得鹿杖客驚呼一聲,左掌一橫,霍地拍出,絲絲縷縷的寒氣隱然可見于空中。這一掌迅捷猛厲,兼而有之,卻砰的打在空處,鹿杖客心頭一跳,忙擊出右掌,來人和他對了一掌,但听得“啵”地一聲大響,一道淡淡青影飄飄忽忽地退後數丈,一個後空翻落在大軍圍住的中原武林人士旁邊,手中已然提了一個嬌嬌怯怯,扎著羊角辮,約莫七八歲地小女孩兒。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25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生息(中)

    來人正是武當三代弟子之首,宋青書。

    他手中提著的那女孩兒粉雕玉琢,眉目如畫,好似一個瓷娃娃一般,一看便知是個美人胚子。雖被人所擒,也不過七八歲年紀,但卻絲毫不見慌亂,嘴角仍是笑意盈盈。一顰一笑之間,仿佛就要傾倒眾生。

    一個蒙兵服飾的人驀地越眾而出,飛奔過來,手中還抱了一人,口中哭道︰“五哥,你、你還好麼?”

    張翠山听得這話,虛弱的撐起身子,見妻兒都自平安,當真是喜樂無窮,將他們緊緊摟在懷中,半晌說不出話。

    宋遠橋抬眼望的來人,再不顧背上刀傷,幾步上前,一把攥住來人雙手,微微顫抖。這一代大俠的眼中,竟是隱有淚光。

    青書心中感動,翻身拜倒︰“爹爹…讓您擔憂了。”

    宋遠橋顫巍巍的扶起兒子,含淚笑道︰“你、你很好,總算平安無事了。”他自不見了兒子蹤跡後,便一直擔心他安危,直到此刻,懸著的一顆心才落下。

    其實天下父母都是如此,哪有不愛兒女的?縱然平常故作嚴肅,不苟言笑,但心心念念的,還是自己的兒女。

    父子二人還未敘幾句話,卻听得鹿杖客驚叫道︰“你、你快放下…”他對掌之後覺得十分訝異,自己平安無事,對手也仿佛渾然無恙,這是生平所未有之奇境。要知他的“玄冥神掌”自來便無所謂的“平手”之局,要麼就是敵人被他一掌擊傷,要麼就是自己內力比不過敵手,掌力被對手逼回,落得重傷而回。

    是以他這一掌對完,見對手渾然無事,大感錯愕,又見身旁那個小小人兒倏忽不見,抬眼望去。只駭了個魂飛魄散。

    小丫頭被青書提在手中,非但不害怕,反而睜大黑白分明的眼楮,很好奇的看著這位隱匿軍中只求制勝一擊的少年,嘴角彎彎的劃過優美的弧線。

    但青書卻知道這個漂亮的小女孩兒,蒙古的紹敏郡主,雖然此時仍然年幼,但卻是一等一地狠辣角色,剛剛他隱匿蒙軍之中,听得這小女孩鎮定如恆的安排鹿杖客持汝陽王令牌前往前方吊著丐幫弟子和五散人的千余騎兵中傳話。說了這樣一段話︰“燕赤爾被敵人抓住。也沒必要活下去了。鹿先生,你去傳令說燕赤爾好好的和我在一起,那個被抓住的不過是假冒的而已,讓他們全軍沖鋒。明教的反賊還沒出現。他們這一沖鋒,說不定就能將他們引出來了。我們再掩殺而上,不愁明教不亡、武林不滅。”

    青書听得膽戰心驚,原來事先圍攻中原武林的六千兵馬都是燕赤爾的嫡親部隊。燕赤爾被挾持。他們為保主帥性命,必然不敢再戰。而這小丫頭的傳令卻是讓那千余人去送死。也讓燕赤爾陷入萬劫不復之境,對自己人尚且如此狠毒,何況是敵人?

    青書見父親腳步虛浮,臉色慘白,不由大感奇怪,抽出手來正欲回那鹿杖客話,卻見手上一片鮮紅,當即知道父親被人砍得重傷。

    他胸口一股無名烈火上沖。就欲發作。但他也知道砍傷父親地蒙兵只怕多半已死在戰陣之中了,這股怒火只得對著手中七八歲的小丫頭傾泄而出,他冷冷道︰“紹敏郡主?”

    小丫頭自小學習漢話,听他說話,嘻嘻笑道︰“你怎地知道我是紹敏郡主?你能從鹿先生手上把我搶過來。武功很厲害呢。”

    青書淡淡道︰“是麼?”右手運勁。陡然間將她高高提起,他大喝道︰“鹿杖客!還有那勞什子博爾忽!你們退兵不退?”

    鹿杖客左右為難。望了望旁邊戴著斗笠沉吟不語的博爾忽,很艱難的扼制住開口地沖動。

    博爾忽驀地低聲在鹿杖客耳邊說了些什麼。鹿杖客當即定了定神,朗聲道︰“你先將郡主放回,我等自然退兵,放爾等離開。”

    張松溪冷笑道︰“哪有這等便宜事?你們先退兵,我們再將這丫頭放回。”鹿杖客慢悠悠的搖頭道︰“郡主千金之體,你們若不放她,我們又怎敢退兵?還是快將郡主放…”回字還沒出口,卻听得青書不耐煩道︰“你退不退兵?“

    鹿杖客道︰“你們先放郡主回來。我大蒙古帝國自來……”

    青書冷笑道︰“狗屁!我再問一遍,你退不退兵?”

    鹿杖客愕然半晌,不知如何答話,但見青書冷笑兩聲,左手按劍,一吐內力,鞘中神劍被他內力激的飛出三尺來高,堪堪掠過他右手提著的小丫頭垂落在背地長發,割下三寸來長地發絲。

    趙敏依舊嘻嘻笑地看著青書,各派人士都是暗道︰“這小姑娘不是嚇傻了吧?唉,這也是無法之法,若不挾持她,只怕是難以生天。”

    鹿杖客只駭的魂飛魄散,忙道︰“退兵,我們退兵。”扭頭喝道︰“瞎站著做什麼,還不閃開?”

    眾將士听他這話,方要紛紛後撤,忽听得一個仿佛清澈見底的聲音咯咯笑道︰“汝陽王的小丫頭也長這麼大了。”

    話音未落,青書便覺眼前一花,右手陡然一輕,顯然紹敏郡主已被奪去,又覺一股惡風撲面而來,忙伸出左掌一架,便听得“啵”的一聲大響,青書口中狂噴鮮血,宛如一只斷線風箏一般倒飛出去。宋遠橋見兒子受傷,大喝一聲,一掌推上前去。但听得來人嘿嘿冷笑,也是一掌迎上,這一掌卻是用上柔力,宋遠橋身不由己,倒飛三丈,嘴角溢血,卻沒有倒下,但背上創口破裂,鮮血陡然迸出,張松溪連忙趕上,往他傷口上敷藥。

    卻听那人笑道︰“老子到底比兒子功力深厚些,但也沒高明到何處。看來張三豐那老道士也不過浪得虛名。武當一派,也不過土雞瓦狗而已。”他身子站定。眾人都是看得清楚,便見這人一身絲質白袍,紋著一朵碩大金絲牡丹,面目俊秀非凡,尤其是一雙眸子,宛若彩色琉璃,妖異之極。

    他此來先聲奪人,先輕輕松松一掌擊飛青書,再一掌打敗武當大俠宋遠橋,武功之強。簡直駭人听聞。

    青書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心中盡是駭然,他自出道以來,除了被鹿杖客偷襲的那掌。從未在人手上吃過這等大虧,一掌便使得他五髒六腑皆盡受創。來人功力之高,只怕當世唯有張三豐能壓得住他。

    那人定定看著青書,微微皺眉道︰“這麼個俊秀童兒。可惜了。可惜了。”

    博爾忽大是訝異,看著那人彩眸白發、金絲牡丹,心道︰“皇上不是下旨讓他終生不得離開八百里洞庭麼?莫非不是他?那還有誰有這等如妖怪一般強悍的功夫?”但見那人彩眸中神光流轉,四處望了一圈,輕輕嘆一口氣,轉頭對小趙敏說道︰“小姑娘,你爹給你取名叫什麼?”

    趙敏雖然年紀小,但目光卻極是老辣,早看出這白發彩眸的男子技壓當場。無人能敵,當即脆生生地道︰“我叫敏敏特穆爾!叔叔,你長得好好看啊。”

    那人失笑道︰“叔叔?我做你爺爺都做得啦!不過…你還是叫我哥哥好些…哈哈,你爹爹過得可好?”

    博爾忽听得這話,心下再無懷疑。也再無憂慮︰“此人一到。非張三豐親至不能敗。初時還怕各大派掌門仗著武功高強逃脫,這時候卻不用擔心了。哈哈。老天當真待我不薄!我數十年謀劃,今日終將實現!”

    小趙敏將小嘴一撅,仿佛撒嬌也似地嗔道︰“他過得一點都不好!每天都為一些瑣事心煩,今天明教教眾在江西起義,明天樞密使又遭六大派高手刺殺,煩都煩死了,他今年才四十歲,頭發都白了一大半了,就快跟叔…哥哥你一樣了。這樣雖說好看,但,但也只適用于哥哥你,我爹爹那副樣子,還是黑頭發好看些。”她有求于人,口里便仿佛抹了蜜一般甜膩。她不知道這位白發彩眸地英俊男子到底多大,但听他自矜年高,又仿佛喜歡別人說他年輕,當即投其所好,這幾聲哥哥把白發男子叫得心中舒適無比。

    但見白發男子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咯咯笑道︰“你這張嘴呀,當真是抹了蜜糖一樣呢。你爹爹高鼻深目、滿臉虯須的,哪里得了白這一字的清雅?不過哥哥這頭發呀,可不是煩白的。”頓了一頓,目光陡然悠遠起來,嘆道︰“呵呵,誰說不是呢?日日憂來憂去地,頭發也就自然而然地白了。”

    趙敏不知他心中所想,不敢輕易接話,只是輕輕搖著那人袖子。

    他兩人說話說的並不大聲,但各派掌門都是內力深湛之輩,雖是摸不準白發男子地具體年紀,但見趙敏幾句話將這絕世高手哄的開開心心,心中都是大凜︰“這小姑娘以後一定是個厲害角色!”

    滅絕師太見這兩人仿佛旁若無人的嘮著家常,心中大怒,她是個寧折不彎的性子,仗劍喝道︰“要打便打,嗦什麼!”

    那人將目光收回,深深的看了一眼滅絕,卻不理她,只對著小丫頭含笑道︰“那…爺爺幫你把這幫人給殺了,可好?”

    趙敏搖頭道︰“才不要呢,他們可都有好大的用處,爹爹說把他們給活捉了最好了。”

    那人點點頭道︰“甚好,甚好。”

    話音未落,身形已然不見,卻听滅絕師太驚呼一聲,但听得破空尖嘯之聲,接著“砰”的一聲大響,滅絕師太連退七八步,險些一跤栽倒。

    丁敏君上前扶住師傅,幾個徒弟圍上來急聲問道︰“師傅,您、您沒事吧?”

    滅絕師太調息半晌,只覺經脈暢通無阻,五髒六腑渾無傷勢。但听得那人把玩著手中倚天長劍,慢悠悠地道︰“佛光普照地掌力,以倚天神劍使出的峨嵋劍法…嘖嘖,滅絕是麼?你和你師傅風陵差得還真的不是一般的遠。”

    滅絕師太見他面容不過二三十歲,但卻一頭白發,也拿捏不準他地真實年紀。听他言及師尊,隱贊自己師傅功夫了得。不好接話,當即哼一聲。將頭扭過去。

    那人嘆道︰“看在風陵的面子上,也不多難為你門人弟子了。你們乖乖的束手就擒,隨大軍走吧。這柄劍麼,我也不欺負小輩,你自己看好了。”手中倚天劍一拋,滅絕師太伸手接住,冷哼道︰“絕無可能,峨嵋弟子定然死戰到底。”語氣不知不覺間已然弱了許多。

    那人隨意笑笑,滅絕師太驀地問道︰“你到底是何人?”

    白發男子嘆口氣,扭過頭去。卻不理她。

    滅絕師太見他不答話,顯然有意削自己顏面,冷哼一聲,到底不敢再上前過招。

    白發男子牽著小趙敏的手。淡淡往少林派那堆人望去,見少林派十九人都是氣凝雙掌,嚴陣以待,不由失笑道︰“你們是北少林還是南少林?”說完這話。他一拍腦袋。笑道︰“是了,前一甲子是南少林入世,這一甲子輪到北少林啦。十八羅漢陣不是向來由三堂弟子執陣麼?怎麼十八僧外,又多了一個俗家弟子?”

    沈振鴻昂然道︰“南少林天林禪師坐下弟子沈振鴻,見過高賢了。”

    那人“咦”了一聲,仔細打量沈振鴻一眼,搖頭道︰“不行不行,憑你這副倒霉相貌就看得出來,你絕非機變之人。又怎能出得避世不出地南少林大門?若要冒充南少林弟子,可是要有些本事才行。那位武當地宋少俠是極為出色的年輕俊彥,人家機變之處,你多學著些,倒沒壞處。”

    沈振鴻冷哼道︰“你若不信。盡管來試。”那人眉頭一皺。足下微動,身子便已欺近沈振鴻身邊。速度之快,簡直駭人听聞。他很是隨意的慢悠悠推出一掌,沈振鴻知他功力絕高,但他性子倔強,乃是認死理的人,絕不肯在異族面前現出軟弱之態,當即運足十成內力,“般若掌”轟然推出。

    那人和他掌力一觸,嘖嘖有聲︰“果然是正宗的般若掌…修為倒也不弱…”說到此處,驀听他尖聲叫道︰“易筋經!你竟然會易筋經!”

    兩人倏忽分開,那人神色數變,往身後瞧了瞧,驀地嘆道︰“你去吧,我不為難你。”

    沈振鴻不明白為何這白發男子突然這般說,但南北少林互通聲氣,他早決定和北少林一干僧眾同生死共患難,當即慨然道︰“沈某誓與中原武林共存亡!”

    那白發男子先是眉頭一皺,繼而嘴角含笑道︰“這可由不得你了。”再不看他,又將頭轉向華山一派,仔仔細細看了看余下的兩三只大小貓,彩眸中露出失望神色,嘆道︰“自凌某人後,華山派再無高手啦…”

    華山派上代掌門正是姓凌,高矮老者听他這話,都是神色黯然。

    白發男子又將目光移至昆侖派處,何太沖緊了緊手中長劍,方欲搶先出招,卻听白發男子嘆道︰“當年技淺,無幸得見昆侖三聖一面,如今藝成,卻是寂寥不已。張三豐啊張三豐,你我之間,遲早要有一會。”

    張松溪臉色鐵青,提劍跨上一步,冷道︰“我師尊名諱,豈是你這等人能叫?”

    白發男子抿嘴笑道︰“怎麼,你想與我斗麼?”卻見青書將張松溪扯過一旁,低聲說了幾句,張松溪猶疑一會,終是退下。

    白發男子又將目光轉到少林派一堆人身上,笑道︰“十八羅漢陣,我倒想斗上一斗,你們布好陣,讓我來破破看。”

    空聞口宣佛號,合十道︰“敢不從命。”中原武林勾心斗角雖然隨處可見,但在對待異族的問題上,都是一致統一的。空聞身為少林方丈,在千軍萬馬之中,眾目睽睽之下,又如何能墮了少林千百年來的赫赫威風?

    空智將沈振鴻一把拉過,鄭重其事地說道︰“沈師弟,我空性師弟傷重,你權且替他上場。”說著將“十八羅漢陣”要訣低低在他耳邊說了一遍。

    張松溪暗贊空智高明,這一手玩地一箭雙雕,要知空性武功雖強,但卻機變不足,沈振鴻與空性相較卻是強了一些,何況一路來沈振鴻沒受什麼傷,空性卻是被人砍傷數處。

    而方才從沈振鴻與白發彩眸男子的對話中,又能看出蛛絲馬跡,顯然白發男子不願傷沈振鴻,拉他上場,最不濟也能擋去白發男子一些攻勢。

    空出老大場地,博爾忽忽覺不妥,但俄頃便被壓下,他心道︰“他既然來了,便由他胡鬧一番也罷。我若出聲阻止,不是自討苦吃麼?皇上雖然說是下了明令軟禁他,但…依他的功夫,天下誰又能禁的住?悶地慌了出來溜溜,也就讓他盡興吧!”

    白發男子見空智拉上沈振鴻上場,眉頭微皺,微一拂袖,倒也沒說什麼話。空智拉著沈振鴻耳語了老半晌,他用地是傳音入密的高聲功夫,即便以白發男子武功之高,也是听之不清。空智傳授沈振鴻要訣完畢,笑道︰“沈師弟,銅人巷地羅漢陣,你闖過了麼?”

    沈振鴻搖頭道︰“木人巷地倒是打過了。銅人巷還力有未逮。”

    空智笑道︰“此後便不難啦。”

    沈振鴻默想一會,也是笑道︰“多謝師兄傳授了!”驀地又是神色一黯,空智知他心事,也知這白發男子實乃平生未有地大敵,即便是山後的三位師叔,單打獨斗只怕也絕非他敵手。自己這一行人,難能逃出啦。

    三軍听令,往後撤了二十丈路,空處老大一片地,十八羅漢各執棍棒,站定方位。

    鹿杖客以及一干王府招羅的武林高手,都是各自緊盯著余下武林人士,只待他們一有逃走動向,便立刻出手阻攔。

    空聞驀地揚聲道︰“施主,請來破陣。”

    白發男子笑笑,將趙敏抱起,交到鹿杖客手中,笑道︰“好好看緊了。一時三刻之後,我還要和小姑娘好好說話哩。”身子一晃,當即入陣。

    那邊廂 里啪啦的打架破陣,這邊廂青書已然腰間空空,獨孤利劍在一臉喜色的滅絕師太手中。滅絕師太將手中兩柄神劍拔出鞘來,仔細比較,臉上喜色愈濃。

    青書輕輕退後幾步,將一方衣角撕下,轉過身去,背對著所有人,似乎從懷中掏出什麼,三兩下搗鼓完後,將那方衣角塞進張翠山胸口衣領內。

    他說了一句讓張翠山三月之後才弄明白的話︰“五叔,三個月後會有人上武當山來找你拜師,你將來武功大進,倒有三成是靠他得來,可得好好將一身功夫教給他做為報恩之用。哈哈。”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26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生息(下)

    白發男子在陣中如穿花蝴蝶一般四處游走,但這“十八羅漢陣”委實厲害無比,縱然幾乎人人帶傷,但也絕非一時三刻可破。

    白發男子嘖嘖嘆道︰“三十年前南北少林交接之時,渡字輩還有幾個可以入眼的人物,如今…唉,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手上卻絲毫不停,見招拆招,身形漫如行雲流水,讓人無從捉摸。

    頃刻間就和十八個人各自過了一招,白發男子嘆道︰“當年南少林入世之時,十八羅漢陣中武功最低的一位,也有你們方丈的水準,沒落啦,沒落啦!”話雖這麼說,但他手上仍是不停,出招愈來愈快,漸漸竟是無人能看清他身在何處。

    布陣的十八人都覺得眼花繚亂,仿佛身陷陣中的乃是自己,而非敵人,眼見大陣便要被擊破,空智大喝道︰“魔由心生起,當作伏魔印。不聞不見,閉盡六識,以神御敵!”

    眾人听他此言,都是有悟于心,索性將雙目一閉,腳下步法不變,手中仍然出招。空聞、空智以及三堂弟子平日里都演練熟了的,而沈振鴻悟性非凡,雖有小小不適,但也能勉強應付自如。

    白發男子笑道︰“這位大師的悟性倒是不錯。唔,再給你十年時光,成就如何,倒也尚未可知。”他身處重圍之中,尚自好整以暇的對諸僧武藝品評一番,這份風采氣度,便是六大派掌門看了,也是暗暗心折。

    這邊打斗正疾。青書卻是在和父親還有幾位師叔嘮著些家常,宋遠橋等人隨口應付,眼楮卻盯著場中打斗。

    莫聲谷隨口應付青書一句,扯過張松溪問道︰“四哥。你說咱們七人結真武七截陣,能否打退這人?”

    張松溪目不轉楮的盯著場中打斗諸人,沉吟道︰“十八羅漢陣固然厲害,但未必就比咱們真武七截陣強了去。抑且咱們兄弟叔佷隱通心意,陣法運轉間渾無破綻。待得陣成,七人出劍便仿佛六十四位一流高手同時出手,任他再強,也只能飲恨。怕只怕,這人不會給咱們機會結陣。”

    莫聲谷听得連連點頭,青書卻是暗嘆一聲,不再說話。

    而這時候,但見白發彩眸的俊美男子尖嘯一聲,手上陡然加快,“十八羅漢陣”頃刻間便搖搖欲墜。

    一個莊嚴肅穆的聲音驀地響起︰“空聞。你主導陣心,須如金剛伏魔,如如不動,再引北方癸水之象!”

    空聞本就被白發男子打的手忙腳亂,心神失守,听得這話,不由自主的便隨著聲音所述的去做。

    原來少林寺傳承至今。已然融合中土文化,形成“禪”這一門學問。“十八羅漢陣”中亦被導入“五行”“八卦”等道家元素。但佛家地微言法意,金剛伏魔的心法還是佔據大陣主流。

    空聞這一引北方癸水之象,大陣陡然一變,仿佛頃刻間便綿軟起來,白發男子方出一招,便覺擊在空處。他心知來了高人,卻听不出聲在何處,不由發聲問道︰“何方神聖,請現身一見!”

    但听得那個莊嚴肅穆的聲音又一次響起︰“空智。結不動明王印,為世間行動之佛,佛光普照,無物不消。”

    這話前兩句說的是陣法要訣,後兩句說的是武功心法,空智听得這幾句,面現喜色,當即按照那聲音所指示作為,“十八羅漢陣”陡然間又堅固起來。

    白發男子嘿然道︰“閣下不欲相見?那我便下辣手了!”手上加力,將一名少林弟子擊地後退三丈。整個大陣都仿佛偏了一偏,沈振鴻駭然道︰“這人身法快的可怕,也還罷了,但這身內力,更是駭人听聞!”

    白發男子又是一掌推向一名少林僧人。這一掌用上十成力。若然擊實,勢必是粉身碎骨之禍。

    那名僧人見這掌迅猛之極。心中害怕,卻閃避不開。驀地一個戲謔聲音響起︰“老怪物啊老怪物,一點玩笑也開不起。無趣,無趣。”和方才那個莊嚴肅穆的聲音一比,截然不同。

    但听得“啵”的一聲巨響,道道氣流盤旋溢出,仿佛拍岸驚濤一般,卷起老大塵煙,但听得白發男子冷然道︰“裝神弄鬼,卻原來是你,這些年來你輕功倒有些進步,半個時辰就追上來了。那物事呢?你不是說定在此處麼?”

    塵煙之中,那戲謔聲音再度響起︰“不錯,一定在這里。你自己找去,還讓老子動手!”

    此語方畢,但見一道紅影嗖的竄進林中,不見蹤跡。

    白發男子輕輕咳嗽兩聲,對空聞道︰“你們去吧。我不想打了。”

    空聞等十八人都是收束棍棒,他們早知受傷之軀敵不過人家絕世功力。緩緩退在一邊,卻都將棍棒緊握,只待白發男子稍有異動,便齊齊圍上。

    白發男子一眼望盡四周,冷然道︰“你們是自己束手,還是由我來動手。”

    忽听得一個清朗聲音傳來,正是武當派的宋青書發話︰“白發前輩,你想要的物事,就在我手上。若不想玉石俱焚,還請退兵。”他在“玉”字上面重重頓了一頓。

    這白發男子彩眸中神光一現,四處搜尋青書身影,卻尋之不到。他開口答道︰“你怎地知道我想要什麼?”

    青書笑道︰“您修煉的無根之術,雖然少現江湖,但區區還算有些見識,認得這門功夫。天下只此一家。我若還猜不出您驚現江湖的緣故,豈不是太蠢了麼?”

    白發男子側耳傾听,卻始終不知道青書身在何處。他心中暗暗訝異︰“竟有人能瞞過我耳目!了不起,了不起!”他卻不知道青書在古墓之時,曾向楊汐晴討教了一門功夫,正是用來隱匿形跡。

    《九陰真經》乃是道家至高無上之武學寶典,殊不弱于這白發男子精修的《葵花寶典》,只是楊汐晴研習《九陰真經》不過十余載。而這白發男子卻有五十年地高深修為。道家妙術進境自來較慢,若是一人勤練十年《九陰真經》,遇上一個修煉十年《葵花寶典》同等資質的高手,兩人打起來,勢必是修煉《葵花寶典》的人取勝。而二十年後。《九陰真經》威力慢慢體現出來,漸能與《葵花寶典》不分軒輊。而各至大成之後,則要看個人機變、智術以及胸襟氣度,方能決出勝負了。

    《九陰真經》中載了一門隱匿形跡的功夫,喚作“銷聲匿跡”,與北宋年間,逍遙派的一門功夫“傳聲搜魂大法”,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一在于“銷”,一在于“傳”。

    白發男子心中震驚,口中卻淡淡道︰“此間主事者不是我。我做不得主。青書呵呵笑道︰“前輩有命,他們怎敢不從?”

    驀地听得小趙敏嘻嘻笑道︰“宋哥哥,你好聰明呢!知道白頭發地哥哥厲害,我們都得听他的,所以就直接找他,不找我了,是麼?”白發男子含笑道︰“我有名有姓。待會兒單獨告訴你。可別讓別人知道了。”趙敏大眼楮一眨一眨,嗯了一聲。

    青書原本伏身在河岸邊地一處密草叢中,听得趙敏這話,不由微微皺眉,卻不說話。

    小趙敏見青書半晌不答話,又是咯咯笑道︰“你不喜歡我這樣叫你麼?可我偏偏要這樣叫,宋哥哥,青書哥哥,哈哈。”

    青書全身緊繃,不敢稍動。內里卻搬運內力,作隱匿之用,淡淡吐氣開聲︰“郡主金枝玉葉,龍鳳之姿,青書草野之民,卻是高攀不起。”

    白發男子輕輕將趙敏抱在手中,听得青書這話,斥道︰“我妹妹這般人物,肯叫你哥哥,意在將你與我相提並論。你竟敢不受?簡直是不識抬舉!”

    青書潛運神功。淺笑道︰“青書不敢行那不孝之事,又怎敢與前輩相提並論?”

    白發男子一怔,問道︰“什麼意思?”

    青書笑道︰“所謂不孝有三,無後……”話未說完,便見白發男子俊臉漲得通紅。尖聲喝道︰“大膽!”

    眾人听得都是莫名其妙。只有張松溪隱隱猜到青書要做什麼,心中大覺不妥。但不妥在何處,卻是說不上來。

    那個戲謔聲音又再度響起︰“老怪物,這小子說的也是實話。你沒事氣個什麼?”

    白發男子胸口起伏,半晌方道︰“你說的那東西,就在這小子手上?”

    那個戲謔聲音又道︰“嘿嘿,就在他身上。不過他這門隱匿形跡地功夫,可不是我教的。”

    白發男子點點頭,道︰“好,宋小子,你把東西給我,我立刻叫他們退兵。”

    趙敏卻搖著白發男子的袖子,口中嬌嗔道︰“哥哥,你不能這樣輕易答應他。萬一他不把東西給咱們,咱們不是吃了大虧麼?”

    白發男子傲然道︰“你放心,論輕功,天下還沒誰能快過我去。況且這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不把東西交給我,我便殺武當山一個血流成河!”

    青書嘆道︰“此刻我們被重重包圍,還有白發前輩這等高手,我便是想逃,也逃不到哪去。”

    趙敏哼道︰“不行!我們不退兵,讓他們走了便是,我保證不追擊。”

    青書道︰“如此倒是甚好。”

    張松溪終于覺出不妥之處在哪里,想到方才青書異常舉動,一時間心急如焚,發聲問道︰“青書,那你呢?”

    白發男子淡淡道︰“他得留下,將東西交給我。”

    莫聲谷大聲道︰“不行,要走一起走!”

    白發男子淡淡瞥他一眼,說道︰“這可由不得你了。”

    青書大聲道︰“爹爹,幾位師叔,你們先走!”

    俞蓮舟劍眉一挑,方欲說話,卻被宋遠橋一把拉住。

    宋遠橋默默收束幾位師弟,緩緩對其余五大派人士一拱手道︰“諸位。咱們走吧。”

    莫聲谷急道︰“可青書那小兔崽子…”宋遠橋搖搖頭道︰“我們走。”

    其余諸派人士面面相覷,白觀腳下一頓,環顧四處,嘴唇開闔,仿佛要說些什麼。但終究沒有開口。

    空聞口宣佛號,對著蒙軍方向合十一拜,方隨著宋遠橋等人往前走。他這一拜,卻是表示謝意。余下十八人都是深深的施了一禮,連沈振鴻這個俗家弟子都施了半禮。

    滅絕師太也是彎腰施禮,低頭看了看手中兩柄劍,驀地高聲道︰“宋少俠,那兩件事,我定然辦到!”

    何太沖夫婦一拱手,便匆匆忙忙的跟上前去了。

    崆峒五老和華山的高矮老者對視一眼。都是彎腰一拜。而後便也跟上前去。

    氣氛一時間凝似鉛鐵,周身空氣都仿佛陡然間沉重了幾分。這些武林中人都是才智之士,如何不知道青書此舉乃是舍己為人?

    蒙兵自然而然的讓出一條路來。以少林武當為首地六大派殘余人眾不多時便走出重重包圍。

    青書驀地發聲道︰“爹爹,太師傅的太極拳劍就要創制成功。以後好生休養生息,你多多勸勸各派掌門,咱們都是漢人,以後莫再與明教起紛爭啦!”

    宋遠橋步子一頓。也不轉身,只是重重地一點頭。

    青書遠遠看見,心中大慰。他原本只待宋遠橋等人走遠後,便躍入河中,武當派內功以氣息綿長稱雄武林,潛水半個時辰,倒也不是難事。但此刻他見博爾忽吩咐蒙軍搭弓上矢,便知對手已然防著自己這手。若然箭矢相逼,漫天地箭雨射來,就算是神仙也難逃。

    他原本胸有成竹的脫身之策陡然告破。卻依然鎮定如恆。取出甦若雨所贈的玉簫,暗道︰“須得以寶物相逼,方能生離!”

    他口中不停和趙敏等人搭話,以安其心,心里卻在不停謀劃著,但白發男子武功委實太高,先前擬好的六七條計策都等若于無,當真是頭疼之極。他心道︰“若有人能敵住這個白發妖怪,我便脫身有望!”

    但听得白發男子淡淡道︰“宋少俠,也半個時辰了。那群人也差不多該走地遠了。你是否得把東西交出來了?”

    青書哈哈笑道︰“自然,自然!”他心中暗道︰“成敗生死,都在此一舉了!”“梯雲縱”陡然使出,嗖的拔高四丈,白發男子見他躍起。身子一晃。飛身而出,便要搶先一步制住他。

    蒙軍原本有意射箭。但見白發男子也高高縱起,登時束手不射。

    白發男子身形快捷無倫,頃刻間便躍至青書身邊,右手探出,便要拿住青書腰間大穴,但青書卻不慌不忙,輕輕一笑,不可思議的凌空一轉,又嗖地拔高兩丈,白發男子勢在必得的一抓登時落空,他勢道已盡,身不由己的落下去。卻听得那個戲謔聲音再度響起︰“丫的,老怪物就會欺負小孩子,我看不過去啦!”

    只見紅影一閃, 里啪啦的撞擊聲不住響起,白發男子喝道︰“你做什麼?”

    那紅衣人嘿嘿笑道︰“無他,無他,就是手癢,想打一架。”

    白發男子冷笑兩聲。兩人出手都是快不可言,即便以青書目力之強,也是看之不清,只見得滿是油光地一顆頭顱不住亂晃,陽光照射在他光溜溜地頭頂之上,好不晃眼。

    汝陽王府網羅地高手面面相覷,都是恍然道︰“原來是個和尚!”青書上躍之勢已盡,又是一轉,蹭地拔高兩丈之後,勢道又盡。如此反復三次,已然凌空四轉,躍得約莫十丈來高,青書心覺勢道將盡,大喝一聲,從懷中掏出一方璽印,通體晶瑩,方圓四寸,上紐交五龍。但玉璧雖好,卻依舊美中不足,四角缺了一角,雖以渾金補上,但卻已不是完璧。

    他宛如飛天將軍一般凌空而立,眾人目光都被他吸引過去。博爾忽眼尖,見得他手中那方印璽,心中大驚︰“這、這寶貝不是在宮里麼?怎被他取了來?”

    宋靖康元年,金兵破汴梁,徽欽二帝被掠,這方印璽被大金國掠走,其後便銷聲匿跡。

    而元至元三十一年,世祖忽必烈崩。這方“傳國玉璽”忽現于大都,叫賣于市,為權相伯顏命人購得。此後便一直由元庭掌控。

    此刻青書右手執玉簫,左手拿印璽,玉簫定定頂在印璽的中部,只消內力一吐,寶物立刻化為碎片。

    青書高聲笑道︰“傳國玉璽在此,爾等可敢來取?”

    清風嗚咽,漢水東流,蟲鳴鳥叫,草木搖擺,仿佛一切悉悉碎碎地聲音都響徹耳邊,見無人應答,青書微微閉上雙眼,嘴角劃過一絲嘲諷笑意。

    身下千萬兵卒搭弓上矢,對準了他,鹿杖客等人氣凝雙掌,白發男子和紅衣和尚也住手不攻。千萬人的目光,只聚集在青書略顯瘦弱的身軀和他手中的那方印璽之上。

    青書心道︰“縱千萬人吾往矣!是這種情愫麼?呵呵…是前世從未體味到地啊…”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27

第一百零三章 芷若

    武當山上松柏青青,鐘天地之靈,遂致此峰峻秀,繼而招來激蕩天風,穿林打葉,呼呼吟嘯。

    松有松聲,竹有竹韻,仿佛天然的笙簫,時而舒緩時而急促的合著天空地上種種的鳴籟。周芷若百無聊賴的抱膝坐在金頂之上,看著即將升起的太陽在雲霞中射出萬道金蛇,映著身周深深淺淺的綠,明媚的臉龐上陡然掠起一絲笑意。

    她俏麗的臉蛋恍如美玉雕琢的一般,渾無瑕疵。在呼呼晨風里感到微微冷意,于是就練了一遍滅絕師太教授她的“易筋鍛骨心經”,心中琢磨著何時方能得師傅首肯,修習張三豐新創的“混元太極心法”。這是七年前隨著太極拳劍一同出爐的高深內功。

    她是七年前被滅絕師太從那間小小漁家的茅屋里領出,滅絕師太指點了她五年的功夫,便親自將她送到武當山來,並和張三豐長談一個時辰。

    這一番會晤完畢後,張三豐老淚縱橫,摸著她的腦袋,長嘆一聲,問了周芷若一句話︰“孩子,你可識得武當宋青書?”

    周芷若茫然的搖了搖頭。俊俏美麗的臉蛋上閃過一絲好奇。她心里記住了這個名字,宋青書,他和自己有什麼關系麼?為什麼這個老爺爺要問這話?

    張三豐意態蕭索,揮了揮袖,對她說︰“你便留在武當山吧。由我大弟子宋遠橋教你功夫,可好?”

    周芷若自無不允,她原本應該是一個小小的漁家女,日日為生計發愁,過著打漁曬網擺渡過河的日子,何曾想過自己也能一步登天,同傳說中聶隱娘、紅線等女子一樣手執長劍,行俠仗義,日行數百里?

    今年她十五歲。滅絕師太卻說她乃是學武的上佳人才。周芷若原本想拜入滅絕師太門下,但卻被滅絕師太苦笑拒絕︰“非是貧尼不想將你列入門牆,實在是我有言在先,不能收你入門。芷若啊,我傳你的雖都不是峨嵋派的武學,但只有更高明,你可不能隨意傳給其他人。呵呵,你雖不是我弟子,但將來只消記得我的一些好處,我就老懷大慰啦。”

    如此這般。在張三豐的安排下,周芷若成為了武當開派以來的第一個女弟子。為了她,張三豐讓幾大弟子行走江湖之事多救孤弱女孩,收入門牆,還專門開闢了一處院落與她們居住。

    在武當山地兩年,她過得很愉快,也結識了很多伙伴。和五師叔的兒子張無忌相處的尤其好。但听得最多的名字,卻只有一個……宋青書。

    听說這位師兄在七年前舍生為中原武林求得一線生機。打退武功蓋世的白發妖怪,抑且獨自面臨千軍萬馬,任他利刃加身。箭矢如雨,也是毫無懼色。

    但是,他至今都沒有一絲消息。

    大家都說,宋師兄怕是身故了。他武功那麼好,又文武雙全,但卻少年夭折,真是天妒英才呀!

    可芷若心里總有一個強烈的感覺。他沒有死。

    六大派的掌門每年派出去尋找他的人可謂不計其數,但終究還是沒有半點音訊。可生要見人,死要見尸。他若是死了,又怎會不見尸體?所以盡管沒有音訊,六大派的弟子仍然孜孜不倦的在江湖上打探一個名叫宋青書地武當弟子的下落。

    對,他是武當弟子。

    這是七年前黃鶴樓武林大會之後。宋遠橋發帖各派,張三豐親自祭告天地,宣告武林,宋青書重歸武當,無論他是生是死。永遠都是武當的大好男

    嗯,他還是自己師傅的獨生愛子。每每師傅看著自己打坐調息的時候,嘴角總會微微含笑。目光悠遠而寧靜。而師母卻是總喜歡跟自己嘮叨著宋師兄當年的事跡。

    一歲不到就能開口說話。三歲便習文練武,卻只喜歡練內功,而不喜拳腳招式。五歲學琴,武當山收集的古琴被他一一彈了個遍。七歲的時候,臨摹的各種書帖便幾能以假亂真。八歲的時候和四師叔張松溪對弈,三勝兩敗;十歲便隨著張三豐閉關練功。十四歲出關地時候大敗崆峒、華山兩派高手……

    周芷若嘴角含笑,這位宋師兄啊,怎麼听起來好像一個妖怪似的。年紀輕輕的。又能文又能武,又彈琴又下棋的,哪有人能聰明厲害到這個份上?

    也許是她文靜中的倔強讓宋夫人看到了兒子的影子,每每練功閑暇,便被師母叫到房中陪著她聊天。望著滿臉憐愛之意的師母。周芷若仿佛找到了久違地母愛。

    她母親很早就死了。幾乎不存在于她的記憶中。而宋夫人,就相當于是她的親生母親。在這位慈祥的婦女口中。她听了太多太多某人的事,初時是對于母愛的觸動,漸漸的,就和這位師母同悲同喜,說到高興的時候拍手歡笑,說到傷心處暗自垂淚。她生性善良,偶爾不自禁就在暗暗怨怪那位生死未卜的宋師兄,有著這麼一位母親寬宏溫厚無微不至的疼愛,怎麼還能逞強作出那等事來?

    周芷若一天一天地長大,出落得愈發清麗,武當上下,不知有多少男弟子暗暗傾心于她。但武當派收徒嚴格,門風嚴謹,以“儒”“道”二法治派,雖然多有傾慕者,但卻沒有任何不軌事跡出現。

    她在武當山住了兩年,始終未曾見到三師叔。听五師叔張翠山七年前收的大弟子竹清葉說,三師叔是在六年前的一個夜晚突然消失的。三師叔以前被人打的全身殘廢,七年前被治好。據大師兄秦添說,俞三叔痊愈的那天,太師傅曾大喜道︰“岱岩殘廢之時,日夜勤修九陽功。如今痊愈,手足雖不甚靈便。但內力之強,當為自我之下,武當第一人!”

    三師叔雖然被治好,但始終郁郁不樂。終在六年之前的一個雨夜悄然離開武當山。其因為何,始終是個未解之謎。武當弟子行走江湖之時。除了打探宋青書消息,又多了一個俞岱岩。

    周芷若覺得幾個師叔都是怪怪的。俞二叔常年練功,七年前武當的鎮派絕技“太極拳”“太極劍”轟然出世,俞蓮舟便勤練不止。

    而四叔張松溪卻是長年不在武當,只行走江湖間,回到派中也是面容冷冷,不苟言笑,時而蹙眉,時而斂容,不知他在想什麼。

    六叔殷梨亭給周芷若的感覺是冷。除了幾個師兄弟。他無論對何等人都是一個冷字。這讓周芷若聯想到了七年前,朝廷圍剿六大派、丐幫等中原武林人士。听親身經歷過地師兄所說,六師叔殷梨亭當時竟似不在場,是事後才回山的。與他一起的,還有現在地張翠山大弟子竹清葉。

    自回山之後,殷梨亭對張三豐說了一句︰“師傅,弟子看破紅塵,願出家為道。”也不知當時發生了什麼,總之殷梨亭這家,還真沒出成。

    七叔莫聲谷和二叔一般。都是日夜閉關練功,勤修內功劍術,武當九陽功漸有七八分火候。張三豐乃傳之“純陽無極功”以及“混元太極心法”。

    只有五師叔張翠山看起來還算正常,妻兒美滿。兒子張無忌內力進境一日千里,“擘天掌力”強悍絕倫,號稱武當三代第

    朝陽漸漸升起,陽光在樹梢碎紙片大的空隙柔柔射下。雲霧之氣陡然被沖散,道道金光從霞彩中蔓延開來,微風拂動著細碎地小草,有著生地無盡魅力。

    周芷若抱膝坐在金頂之上,往山下看去,雲海翻騰,波濤洶涌的壯麗景色讓她微微怔忡。

    嘴角掛著微笑,她很是享受這種滋味。

    俯仰之間,看初陽冉冉,滄海浮雲。

    莊子說地“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共存”的大狂傲,大悲憫,大智慧。好似就有這麼一絲道理蘊藏其中。

    周芷若仿佛若有所悟,但究竟悟到了什麼,卻是說不上來。

    張無忌今年十七歲,生得高大英俊。他研習張三豐整理出來的《九陽神功》,忽忽七年間內力大進,掌力之強,武當派自張三豐以降,無人能敵。他這一路飛奔上金頂。臉不紅氣不喘,早非當年那個氣息奄奄的病童。

    抬眼一望,見周芷若安安靜靜的坐在大樹底下,看著朝陽升起,心中一暖。跑過去坐在她旁邊。笑道︰“你怎麼又來這里啦?”

    周芷若知道來人是他,也就不回頭看他。只是目不轉楮地盯著太陽緩緩從雲霞之中掙脫身子,口中道︰“以前在漢水的時候,我總喜歡早早的摸黑起床,爬到爹爹小船的船艙上,然後看著河水緩流,旭日東升。那是在水上觀日出的風味。現如今到了山上啦,我自然要把這山上日出的風景味道都一一銘記在心里。”

    張無忌俊臉上微有笑意,他是敦良君子,性情最是寬厚,便听他道︰“爹爹常說,人生長路漫漫,上下求索固然重要,但這一路上的風景不知道有多少,我們原不該被眼前的綺麗景色所迷,只須守緊心中一點清明,一縷信念,一份感動。便是極為不容易的了。”

    周芷若淡淡一笑,卻不接話。

    少女的性情最為多變,周芷若卻截然不同,待人接物都是彬彬有禮,從不將內心中地最深處想法告訴別人,張無忌雖然極為聰明,抑且和她最為要好,但也摸不清她心中想法。

    他瞧著周芷若被陽光映的倍加聖潔的側臉,一時間痴了。

    周芷若驀地輕輕嘆口氣,張無忌問道︰“芷若,你怎麼啦?”

    周芷若幽幽地道︰“我,我也不知道。或許是這些日子老听你們談起宋師兄,心里就在想,為什麼峨嵋派的滅絕前輩不收我作弟子,為什麼太師傅見我的時候問我︰你可識得武當宋青書?還有許許多多的為什麼……唉,無忌師兄,我還是想問,宋、宋師兄,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張無忌想了想道︰“宋師兄急公好義,機智過人。當年我才不過十歲,在我眼中,他便仿佛神一樣,無所不能。”

    “但我老感覺他過得不開心,他似乎被什麼給束縛住了,想要掙脫開來,卻始終脫不開身。他那時候跟我說,我們都要成為武當地好男兒,要捍衛武當的榮譽,就像身為漢人,要捍衛自己的國土一樣…但…我總是覺得有些不對頭。”

    周芷若奇道︰“怎麼不對頭啦?”

    張無忌見她妙目望來,微微不適應,忙道︰“我、我也不清楚。”

    說到這里他抓了抓後腦,莫名其妙的笑了笑,又道︰“呵呵,他失蹤七年啦,我常常私下里揣度,或許他就如當年我爹爹一樣吧,在旁人眼里,只是失蹤了而已,實際上卻過得好好的。我相信他並沒有死。或許,在某個特定的時候、特定的契機,他一定會重新出現在我們面前的。”

    周芷若點點頭,目光依舊凝定在冉冉升起的朝陽上,口中喃喃道︰“應該……會是如此吧。”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28

第一百零四章 始末

    竹清葉正使著師傅所教授的“倚天屠龍功”,判官筆和虎頭鉤上下翻飛,姿勢優美,意態瀟灑。張翠山捋了捋頷下微須,含笑點頭。

    武當派的張五俠近年來威名赫赫,聲望日隆。卻是再無人向他提及謝遜之事。又做了幾件大事。最為有名的一件就是三年之前,他隨妻下江南省親,妻兄殷野王有意試他武功。卻被他在十六招上打敗。

    殷野王武功極強,據聞比之白眉鷹王殷天正也是不差多少,卻被張翠山十來招便打敗,如何不教江湖人震驚?

    張翠山武功進境之快,簡直不可思議。

    其實,其間緣由,倒有大半落在這竹清葉身上。

    竹清葉的爺爺乃是天賦異稟、輕功極強的神偷,世代居住荊襄一帶。本草莽間民,多不讀書,原本只是小偷小摸的混日子。一日間在茶肆間听人談起何謂盜,听到一個儒生激憤道︰“竊國者諸,這當朝皇帝,才是最大的盜!天下民眾苦其久矣,我華夏淪為異族肆虐之地,情何以堪?前朝郭靖郭大俠義守襄陽,天下無不敬服。如今百歲時光悠悠而過,民眾疾苦業已受的夠了吧?怎地就是出不了一個郭大俠那般為國為民的人物?”

    竹老爺子大覺這儒生所言極是,自顧之下,陡然發現自己除了偷雞摸狗,竟是一件為國為民之事也沒做過。他是膽大包天之輩,但他只是輕功厲害,自身武功卻不甚高明。原本是起意行刺皇帝,卻被禁衛阻住,慌亂之間只順手取了皇帝案幾上的一樣物事,仗著輕功厲害,竟而被他逃出皇城。

    誰知道這老爺子的順手牽羊竟是牽走了皇宮中最最重要的寶貝!

    皇城大亂,皇帝秘遣高手四散尋找竹老爺子下落,卻遍尋不得。

    這等大事。順帝卻未告訴汝陽王。

    其間緣由,倒是一目了然。

    汝陽王掌天下兵馬大權,順帝基于種種緣故不能削其兵權,始終如哽在喉。說實話,順帝並非當皇帝的料,喜怒形于顏色,幾乎便算是胸無城府。汝陽王何等人?梟雄也,耳目幾乎遍及天下,此事一出,汝陽王頃刻間便知曉。

    如果說汝陽王沒有不臣之心。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天下板蕩,此時朝廷易主,朝野上下多有不服尚在其次,有心人振臂一呼,揭竿而起,那便極為棘手了。

    而且…汝陽王極為忌憚一個人。

    這個人,便是那位白發男子。

    他乃是昔年服侍還是太子的順帝的貼身太監,因種種緣故,順帝登基後,被下令軟禁。終生不得出洞庭八百里水域。這老太監極是忠貞,聖上命令既下,他便索性在洞庭湖練起功來。忽忽數年間竟而連連突破,終至大成。

    想東方不敗修煉殘本《葵花寶典》十二年,便有那等造詣,以一敵四不落下風。這太監勤修五十載,又豈是可小覷的?當真可以說亂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了。

    汝陽王自覺網羅高手雖多。卻終不敵那人,也就暫且按捺住野心。

    而玉璽被竊這一消息流入他耳朵中之後,他地心思又活泛起來,若自己傳國玉璽在手,豈不就受命于天,名正言順了?

    他極為煩惱,自己手下有名有姓的高手,皇城內都有探子監視。若派他們出去,勢必被順帝知曉。

    而這個時候,博爾忽卻向他提起所謂“剿滅明教及六大派。當畢其功于一役!”,汝陽王正思忖如何避過順帝耳目,這卻不啻是喜從天降。

    當即上呈表書,說要將明教與六大派一同剿滅。

    順帝雖然疑心,但確听消息說六大派于黃鶴樓召開武林大會,也自允了。

    汝陽王當即遣出四方高手打探竹老爺子下落,終被他探得他所居之地,但前去高手武功雖強,輕功卻不及天賦異稟抑且靈覺敏銳的竹老爺子,被他攜著孫兒連連逃脫。汝陽王見事難成。索性先讓竹老爺子安心,等到兵馬調動,明為六大派,實則為傳國玉璽。

    這區區六大派千百人眾,如何及得上“傳國玉璽”重要?

    明里一萬余人圍剿所謂的中原武林。而暗地里呢…

    探得竹老爺子行蹤。他索性不再令高手逐之。

    而是悄悄地遣出王府最精銳的一支衛隊,兩百余人將那間茅舍團團圍住。

    竹老爺子身處重圍之中。被人用箭指著,原本他準備一死以求清名,但孫兒竹清葉卻是難逃。他終究不忍讓孫兒陪著他一起死,于是便束手就擒。

    他雖是草莽中人,但也听過“傳國璽”的掌故。知道自己此行皇宮,收獲極大,早將玉璽藏好。

    這群精銳見擒住首犯,登時大喜,不慌不忙的先鞭打他一番,兩支百人隊在村舍中肆虐開來,獸性大發,登時血洗小村。

    而這時候…卻偏偏撞上青書。

    一人一劍,青書竟將這約莫兩百人殺散,其時竹老爺子奄奄一息,眼見便不活了。十二歲的竹清葉卻是受傷不重。

    竹老爺子見他一人將兩百人殺得片甲不留,又听他是武當派弟子,登時大喜,將玉璽與孫兒一並托付與他之後,便溘然長逝。

    那時殷梨亭腿腳受傷,青書見竹清葉頗為機靈,吩咐他躲在自家地窖之中,照顧好殷梨亭,等殷梨亭傷好之後,便由他帶竹清葉去武當山拜張翠山為師。

    七年前的這一樁事,始末原是如此。

    張三豐听竹清葉將事情始末說出之後,忍不住又是老淚縱橫,

    秦相李斯手跡流傳至今,多已不見。張翠山也只能憑自己書法上的造詣揣度,終究不能憑空領悟李斯寫字之時地那份心境,以及筆法之間蘊含的凜冽氣勢。然而,青書卻將印了璽印的衣襟贈與了他。

    正是這方印了“受命于天,既壽永昌”的衣襟,讓張翠山悟到了書法中的某種高妙境界。便仿佛當年的朱子柳一般,別出機杼,將書法與武功結合,創了一門高深武學,喚作“和氏帖”。以傳國璽為和氏璧所雕琢而成,遂稱“和氏帖”。

    創制成功之日,張三豐見這套筆法,大有感悟,嘆道︰“古拙生硬,起承轉合間睥睨眾生,翠山此筆一出,當如杜工部所說筆落驚天地爾!”

    隨後,張三豐苦思三日,以“純陽無極功”為基,創出一門指力,號為“純陽”,張三豐笑謂之言︰“武當派點穴功夫盡在這一指之間。練到極處,當不弱于當年問鼎五絕的一陽指。”

    “純陽指”共分七品,張三豐乃傳之竹清葉,謂之曰︰“你悟性不如你師傅,那和氏帖的霸傲之氣你是領會不了,但那霸氣傲氣不要也罷。這門純陽指傳之與你,與和氏帖相合,當能明悟到其中錚錚傲骨。孩子,青書薦你到翠山門下,須不要辜負他一片苦心啊!”

    竹清葉慨然拜倒,扣謝張三豐傳藝之恩。

    “受命于天,既壽永昌”,短短八個篆字,不知藏了多少血與淚,也不知藏了多少英雄豪杰忠魂義魄。這區區一方印璽,歷代帝王皆以得之為符應,奉若奇珍,國之重器也。

    得之則象征其“受命于天”,失之則表現其“氣數已盡”。凡登大位而無此璽者,則被譏為“白版皇帝”,顯得底氣不足而為世人所輕蔑。

    由此便促使欲謀大寶之輩你爭我奪,古之有王莽、曹操等人,今則有順帝、汝陽王等。

    竹清葉一套“倚天屠龍功”施展完畢,微微氣喘,但听得張翠山含笑道︰“有五分神韻,只是內力忒也弱了些!”

    竹清葉笑道︰“徒兒七年來勤修苦練,可沒偷半點懶!”

    張翠山搖頭嘆道︰“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你這孩子資質不差,卻少了那顆反省之心。想當年我教青書佷兒書法之時,他尚且三歲,我說他兩句不足,他便自己琢磨反省。哪似你這等憊懶!”

    竹清葉見師傅俊臉板起,忙躬身道︰“師傅息怒,弟子定當好好練功。不教師傅失望!”

    張翠山點了點頭,再不說話,往內堂走去。

    殷素素正和宋夫人說著話,張翠山躬身施禮道︰“翠山見過大嫂。”宋夫人含笑道︰“翠山,清葉那孩子還小,慢慢調教便是,無需太急。”

    張翠山道︰“大嫂所言甚是。”

    宋夫人望了望天色,笑道︰“也不早了,我這便回去了。不擾著你夫妻敘話啦。”說著便起身走了。

    殷素素已嫁與張翠山十八年,兒子也有十七歲大了,老夫老妻間無話不談。殷素素見張翠山神色郁郁,不由問道︰“五哥,有心事麼?”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28

第一百零五章 來信

    張翠山嘆道︰“清葉這孩子資質不弱,卻始終想著玩。我若不將他調教好,也辜負了青書的一片心意啊。”

    殷素素沉吟道︰“五哥,清葉還小,也不用操之過急。大器緩成,劉備年輕的時候也貪玩的很,後來也不一樣做了蜀漢之主?”

    張翠山微微點頭,隔了半晌又道︰“素素,咱們虧欠大師哥一家的,實在太多,以後你多去陪陪大嫂。我瞧她一日比一日憔悴,也是真苦了她了。”

    殷素素笑道︰“知道啦,就你嗦。虧欠虧欠的,都是自家兄弟,把帳算的那麼細干嘛?”

    張翠山正色道︰“我與大師哥之間,乃是義,而青書于我張家,卻是有大恩。若非他施恩于武林正道,這些年來武當山逼問義兄下落的人,就能讓我夫婦應接不暇。而當初我等從千軍萬馬中脫身的機會,更是青書舍命換來。可說我們一家三口的性命……”

    “都是你青書佷兒一手救得的,是吧?”殷素素不待他說完,便搶先笑著答道。

    殷素素微嗔道︰“你呀,真是,年紀越大越羅嗦。好啦好啦,以後我多去陪陪大嫂就是了。”

    張翠山點頭笑道︰“還是素素你最為知心。”

    殷素素笑罵道︰“順你意願就知心,不順著你的意,只怕就要說我發潑了。你這張五俠的架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張翠山拉住她手,卻不說話。殷素素被他盯的微微發慌,嗔道︰“越老越不正經。都老夫老妻了,還看不夠麼?”

    張翠山笑道︰“自然是一輩子都看不夠。”

    殷素素心中甜蜜,嘴中卻道︰“五哥。我跟你說個事

    張翠山隨口應道道︰“什麼事?”

    殷素素沉吟道︰“無忌年紀也不小了,給他張羅一門親事吧?”

    張翠山笑道︰“是你這個做娘地看上誰家女孩了吧?”

    殷素素道︰“我看那周家姑娘就和無忌蠻合得來的,你不是老說要報大師哥的恩麼,周家姑娘是大師哥唯一地女弟子,讓無忌娶了她過門就是。”

    張翠山頗為奇怪的看了一眼殷素素。失笑道︰“武當山上想娶芷若過門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倒打的好算盤,讓兒子娶了漂亮姑娘不算,還美其名曰報恩。殷女俠。你好算計呀!”

    殷素素輕輕一拳打在張翠山右臂上。嗔道︰“誰跟你說笑,我可是說正經的。”

    張翠山道︰“這些事還是由小輩們自己去吧。咱們大人勉強也沒用。”殷素素見他不願多談,也就閉口不言。

    夫妻二人又說了會私房話,張翠山眉頭卻始終舒展不開,殷素素道︰“五哥,干嘛老是愁眉苦臉地?”

    張翠山嘆道︰“你瞧六弟如今這幅模樣,真令人憂心。”

    殷素素道︰“六弟又怎麼啦?勤修太極劍,師傅都極贊他劍術之高,是武當山上自他以降第一人呢。”

    張翠山嘆道︰“六弟原先練功雖然刻苦。卻最是貪玩,如今清心寡欲的好似個道士。紀姑娘或許亡在戰陣之中,或許被人擄去,總之七年來也是音訊全無。唉,六弟又什麼都不肯說。我真擔心……”

    “五哥。你什麼都擔心,這一顆心又怎麼分得過來。別讓自己活得太累,咱們管好自家的事就行,好麼?”殷素素見他神色憂慮,柔聲勸道。

    張翠山深深長出口氣,道︰“哪兒能呢,我七兄弟自小便一起練武,如今三哥失蹤,六弟寡言,大師哥獨生愛子又生死未卜。唉,你教我如何能夠安

    殷素素听得“三哥”二字,身子陡然一震,眼眸中深深的愧疚神色再也無法掩飾。

    夫妻二人相對半晌,俱是無言。

    驀地竹清葉在房門外恭恭敬敬地道︰“師傅,明月有事求見。”

    張翠山推開房門,見小道士明月對他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然後方道︰“大老爺請諸位老爺申時在紫霄宮一會,有事相商。”

    明月輩份底下,張翠山原是他的師叔祖,但這般叫把人都給叫老了,宋遠橋索性就令他呼武當諸俠為老爺。

    張翠山感覺頗為奇怪,但還是點頭道︰“明月,你跟大師哥說我一定到。嗯,你可知道是什麼事?”

    明月搖頭道︰“弟子不知。”

    張翠山笑道︰“罷了,你下去吧。”

    竹清葉和明月當即告退。

    張翠山對殷素素笑道︰“素素,就快申時了。你隨我一道去麼?”

    殷素素道︰“五哥,你自個兒去吧。我就不去了,嗯,記得早點回來。”

    張翠山見愛妻神色頗是倦怠,心中憐惜,在她額上輕輕一吻,點了點頭,便往外走去。

    紫霄宮中香煙裊裊,門外青石道上,兩側夾列松柏,莫聲谷腰挎長劍,大步走進宮中,但見宋遠橋低低捧著青花瓷杯,啜了一口清茶。身旁俞蓮舟也是端坐在席。

    莫聲谷笑道︰“大師哥,不知有何要事。竟把小弟從關中給叫了出來?”見俞蓮舟閉目養神,抱拳道︰“小弟見過二師哥。”俞蓮舟含笑點頭。

    此時的宋遠橋頗有出塵之態,七年前他人近中年,原本腰身微胖,這時候卻是又瘦了下來。莫聲谷看著大師兄鬢間白發,心中一酸,暗罵道︰“青書你個小兔崽子,要是還活著就快回來!看把你爹娘折騰成什麼樣了!”

    宋遠橋將茶杯放置一旁,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遞給莫聲谷。神色古井不波,淡淡道︰“你且先看,人齊了再說正事。”

    莫聲谷見師兄神色始終淡淡。暗嘆一聲,取過書信,一眼掃過之後,臉色漸漸難看起來。

    他大聲道︰“華山派此信是何居心?虧他們還有臉說這個?”

    一個清朗的聲音傳入︰“是何等事,竟讓咱們的莫七俠這等激憤?”莫聲谷回頭一望。道︰“六哥,你看看這封信。”

    殷梨亭面帶笑意,先是對著宋遠橋一拜,恭敬道︰“見過大師哥。”宋遠橋遙遙還禮。又對著俞蓮舟抱拳道︰“二師哥。你好。”俞蓮舟含笑點了點頭。又閉上眼楮。

    七年來武當七俠練拳地練拳,練劍的練劍,閉關的閉關,行走江湖地行走江湖,失蹤地失蹤,各自之間聯系反而少了,殷梨亭、莫聲谷長年在武當閉關,張松溪則是久不見其蹤影,而宋遠橋、俞蓮舟、張翠山卻是偶爾游歷江湖。

    但殷梨亭這七年來極少發笑。即便年關的時候也是冷著臉,今日嘴角掛笑,已是極為難得了,宋遠橋等三人對視一眼,都是各自一笑。

    殷梨亭從莫聲谷處伸手接過那封書信。仔仔細細從頭看到尾時。臉上的那一抹笑意瞬間蕩然無存。

    他遲疑道︰“少林、峨嵋如何?”

    宋遠橋淡淡道︰“我也不知。四弟、五弟應該快到了。我們等他們到齊再說。”

    張翠山大步走進來,招呼過四位師兄弟後。從殷梨亭手中接過信函,看了兩眼,臉色極為難看。

    他正欲開口說話,驀見灰影一閃,一個戴斗笠之人快捷無倫的闖入紫霄宮中,伸手便向張翠山手中書信抓去。

    張翠山大是凜然,來人身法之快絕對乃是江湖第一流地水準,這一抓更是凌厲絕倫,他當即喝道︰“何人敢來武當山撒野?”手腕一翻,一式“小擒拿手”,反拿那人手腕。

    便听得來人“嘿”地一聲冷笑,雙手一錯,倏忽圓轉,輕輕巧巧將張翠山招式卸去,張翠山一怔,脫口而出︰“太極拳!”

    秉沖虛之機,乘天地之正,浩然磅礡,綿綿不絕,這一下圓轉之勢使得當真神乎其神,正是出自大宗師張三豐手筆,開武學流派之先河地“太極拳”。

    張翠山這些年日夜勤修苦練地,乃是自創的“和氏帖”,于太極拳劍雖有涉獵,卻不甚精,但究竟同源武當一脈,當即一眼便看出這“太極拳”中深藏意蘊。

    這門拳法重意不重招,來人隨意揮灑,顯然深得其中精要,張翠山窺破太極拳意,便已知來人身份,正是久不見面地四師兄——張松溪。

    他這微愣之際,張松溪卻已趁他怔忡之機,瀟瀟灑灑從他手里奪走書信,而後飄然退後三尺,邊退邊掃過書信內容,隨後一揖到底,說道︰“見過諸位師兄弟。”

    張松溪于武當七俠中最為機智聰明,也最是不拘一格,此時卻恭恭敬敬地施禮,卻教其余諸俠好生不適。

    這搶奪之局不過片刻便已破去,莫聲谷哈哈笑道︰“四哥,盡做些裝神弄鬼的事作甚!顯功夫麼?”

    張松溪嘿然道︰“我這點微末功夫可不夠看的。大師哥,少林答應了,峨嵋卻是猶豫不決。”

    宋遠橋淡淡“哦”了一聲,便再不言語。張翠山和四哥過了兩招,原欲上前見禮親熱,卻見張松溪橫過眼去,好似故意不看他,不由微微一怔,也就束手不前。

    殷梨亭听得峨嵋二字,身子一震。

    莫聲谷卻道︰“那鮮于通忒不曉事,我們不理他就是。這不是讓五哥難做麼?”

    張翠山身子微震,卻不說話。

    俞蓮舟一直未發話,此時卻是嘆道︰“若是其余五大派答應,我武當又豈能落于人後?”

    殷梨亭緊了緊手中長劍,又看了看張翠山,眼神中陡然顯現熱切戰意。

    宋遠橋嘆道︰“依我之見,這場干戈,還是不要妄動的好。”

    俞蓮舟、張松溪、張翠山、莫聲谷都是連聲附和,唯有殷梨亭默然不語,不發一言。

    莫聲谷笑道︰“既然大伙兒都贊同,咱們便窩在武當山不出去了!管他外面鬧個天翻地覆,我自逍遙山間!”

    張松溪低笑道︰“不然,我有一計,諸位可听之。”諸俠湊耳過去,張松溪低低說了幾句,俞蓮舟等四俠齊齊稱善,殷梨亭卻只淡淡點頭。

    宋遠橋見除俞岱岩外,諸位師弟皆以到齊,欣慰之余又是難過,不由嘆道︰“武當七俠已到其六,這些年倒是和諸位兄弟荒疏了。今夜不如吃頓團圓飯?”

    張松溪眼鼻微酸,俯身拜倒︰“大師哥,這些年,辛苦你啦!”

    宋遠橋含笑道︰“四弟浪跡江湖,只應更灑脫才是。怎地這般拘禮了?”

    俞蓮舟早已喚過道童去山後請張三豐,幾兄弟再次聚首,談鋒漸健,話語間敘往日情誼,倒也十分融洽。

    張翠山幾次和張松溪說話,都踫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他心中頗為納悶︰“怎地四哥回來之後,與我倒生疏許多?”

    方欲開口相詢,卻見小道童跌跌撞撞的跑進堂來,呼呼喘氣道︰“祖、祖師爺他、他不見了!”

作者: changyichuan    時間: 2009-3-27 18:29

第一百零六章 霧里

    這七年來,華山派在陝西一帶,當真是名聲大振。

    倒不是掌門鮮于通有多大能耐,而是出了三名杰出弟子。

    首當其沖的,是“華山一劍”白觀。剩下兩名,分別是“紫氣東來”岳肅、“朝陽劍”蔡子峰。

    白觀這些年來也是闖下好大名頭,忽忽七年一晃而過,他也有二十四歲,正是風華正茂之時。這七年來,他“混元功”也將近圓滿,更精研本門劍術,七年間循序漸進,進而融會貫通,出招凌厲無方,抑且渾然無暇,竟讓人找不出半分破綻,武功之高,號稱華山第一。

    便是鮮于通這掌門之尊,也只能說望塵莫及了。

    而剩下兩名弟子,卻是六年前齊齊拜入華山門下,一個精研劍術,一個勤修內功,各有所長,難分軒輊。但較之白觀,卻都是弱了一籌。

    這一日間,天尚烏黑,白觀便已在朝陽峰頂上打坐練功,漸入神而明之之境。他內功日高,卻越發用功。皆因他知道這“混元功”每深一層,內力增長便慢上一分,只有勤練不休,反復錘煉,方能及早修至大乘。

    時時需勤拂,勿使惹塵埃。

    既然做不到拈花一刻的了然明悟,便以勤補拙。

    天道酬勤,劍氣沖霄堂高高懸掛著的匾額上寫著這四個燙金大字。意思便在于,只要用心發奮,勤修苦練,總不致讓你空手而歸。

    華山派有兩門極上乘的內功,第一門就是號稱“華山九功,紫霞第一”的紫霞神功。而第二門,則是這門“渾然一體,融融洽洽”的“混元內勁”。

    論內力增長之速,自然是“紫霞神功”更勝一籌。但若論內力之穩固扎實,則當屬“混元功”。

    兩門內功向來都是一脈相傳,但凡掌門弟子。都能得傳“紫霞神功”。而非掌門弟子,則與紫霞無緣。

    而“混元功”卻是第二代的白祖師傳下,每一代都只一人會,這一代卻是只有白觀得傳。

    華山派創派始祖郝大通曾有提過︰修“紫霞神功”者,內力綿綿不絕。漫如煙霞,及至大乘,紫氣東來,勾通金橋玉瓦。當可與天下英雄一爭長短。

    “紫霞神功”乃是當年“中神通”王重陽為郝大通量身定做的內功。脫胎“先天功”,只是郝大通武學資質不高,又乏人指點,終其一生,竟是都未能將“紫霞神功”修至至高之境。

    而“混元功”卻是第二代師祖所創。這位祖師是個落魄書生,其時元宋交戰,天下大亂,他功名無望,自然只能棄文習武。不料他卻是個武學奇才。忽忽三十年間儒學道藏俱都達到不可思議的境地不說,還被他無意之間修成無上內力。

    一日,這位白祖師登上朝陽峰頂,見旭日冉冉東升,雲海翻騰。波瀾壯闊。自問這一生俯仰無愧,忍不住哈哈大笑。這吞吐間浩氣磅礡,竟而被他悟到一門呼吸之法,衍生開來,正是這門“混元功”。

    白觀在朝陽峰頂吞吐罡氣,一呼一吸之間,隱然與雲海翻騰之勢相合。其時朝陽已然升起,便要掙脫雲霞的束縛。感受到清晨第一縷陽光的照射,白觀輕輕地吐出口氣,睜開雙眼,目中神光湛然。

    這“混元功”,終于功行圓滿了!

    然而,圓滿,卻不代表著大成。

    “混元功”若是大成,可稱體內那一處丹田自成天地,而丹田中積聚的內力,則是那混成之物,恍如天地初開的一片混沌般純淨精純。

    白觀此時,不過堪堪將三卷“混元功”走完流程而已。

    他感受到內力緩慢地增長,心中卻殊無喜意。

    因為,他每精進一分,越體味到修煉之難,便越知道那人是多麼的可怕。

    勤修七年,卻還未必比得上七年前的他!

    如果他不死的話,現在……

    白觀不敢往下想下去。

    那是一種他很難奢望的到地境界。

    他低低嘆口氣,站起身來,拂了拂袖,望著綻放出萬道金蛇的太陽,雙眼被刺的微微一通,他眯了眯眼,口中喃喃道︰“你……一定還活著。是麼?”

    轉身往山下走去。他微微苦笑︰“可是,對于你和她,我該如何自處?”

    伸出右手食指,白觀潛運內力,往一顆小樹點去。便見簌簌響聲,小樹被他凌空指力點的晃來晃去。

    “一陽指麼?呵呵,果然厲害。”縱然是無意修習,忽忽七年間也被他修成第七品地一陽指。

    一陽指共分九品,品秩越低則越是厲害。朱長齡勤修苦練三十載,也不過五品而已。而當年問鼎五絕地南僧一燈大師,卻仿佛後無來者的修至了第二品。

    的確,自一燈大師之後,再無人能將一陽指練至那般高深的境界。

    白觀微微苦笑,搖搖頭,仿佛想甩開什麼,卻始終甩之不脫。他一振衣袖,沿著羊腸小道,往山下走去。

    華山山道之險,自古有名。

    約莫走了兩刻鐘左右,白觀忽覺身後有異。

    他“混元功”修至圓滿,耳目靈覺都自上了一個台階,事先發覺狀況,當即不慌不忙,大大跨上一步,堪堪避開來人攻擊。

    這一步跨的大有講究,若多上一分,則有拿捏不住滑倒之虞,若少上一分,則會被來人指力拂中,動彈不得。

    這一手,當年也有個少年,玩的很漂亮呢。

    白觀心中苦澀︰“我比他足足晚了十年!”

    他頭也不回,淡淡道︰“蔡師弟,這等游戲,你我之間也倒罷了。可萬不能同師弟們玩笑。一個失足,誰也擔待不起。”

    身後的,正是六年前拜入華山的蔡子峰。

    蔡子峰哈哈一笑,道︰“白師兄剛剛那指好生玄妙。隔了一丈來遠,尚有如此勁道,當真厲害之極。卻不知是我派哪位前輩創的功夫?”

    白觀微微皺眉。說道︰“與你無關。”

    蔡子峰討了個沒趣,卻不著惱,只是湊過去問道︰“白師兄,近來我修煉紫霞神功,頗有滯澀。還煩您指點一二。”他雖善攻劍術,但紫霞神功掌門弟子人人得傳,他自也習得一二。

    白觀淡淡道︰“我修煉地是混元功,對于紫霞神功。卻不大清楚。岳師弟倒是此中高手。師弟若有意,不妨去同他研習研習。”

    蔡子峰呵呵笑道︰“白師兄有所不知,岳師弟這些天不在山上,況師兄內功劍術俱強,乃是華山派第一高手。“混元功”“紫霞功”雖分兩脈,但都是華山派內功,卻不知師兄這門內勁如何過十二重樓,通金橋,碎玉瓦?”

    白觀眉間微蹙。心內暗道︰“岳、蔡二人似別有所圖。掌門也未曾問過我混元功的秘要,怎地這兩人卻好似不厭其煩?”

    口中慢吞吞的說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是為混元。破開混元,則為萬物。以混元演萬物,則是混元功重中之重。”他前半句的確是混元功中所載。而後半句卻是隨口諏出。

    蔡子峰用心記憶。只覺白觀所言大有道理。他耽于練功,平日里不多看書。便是看書也只是囫圇而過,並不看書下注解。白觀隨口搪塞兩句,他便信以為真,仔細琢磨之下,欣欣然而有喜意。

    白觀心中冷笑,步子不停,往山下走去。

    蔡子峰見白觀微有不悅,當即微笑拱手道︰“多謝師兄指點,小弟尚有要事,便告辭了。”

    白觀步子一頓,點了點頭,便自下山不提。

    劍氣沖霄堂,有所不為軒。

    鮮于通緊縮眉頭,望著手中一封書信,驀地一拍桌子,將那封書信揉成一團,用力扔了出去。

    白觀慢吞吞地走進軒中,將那團紙拾了起來,緩緩打了開來。

    一行潦草字跡如下︰“鮮于世兄如晤。自七年前一事,崆峒一派元氣大傷。此行昆侖雖是壯舉,但余五人實是有心無力。兄雅量高致,敝派上下有所不周之處,萬望恕罪。”

    下款是︰“崆峒五老拜上。”

    白觀嘆道︰“掌門師叔,縱然其余諸派皆不同意,我等自上昆侖和明教廝殺便是。”

    鮮于通雙手深深絞在一起,眉頭緊皺,卻不說話。

    白觀靜靜看著這位師叔日漸憔悴地面容,心里不知怎地竟是涌起一絲憐憫。

    兩人靜悄悄地對峙,鮮于通驀地發聲道︰“白觀,為我磨墨。”

    白觀一怔,他七年來儒道兼修,隨著內功修為日漸增長,養氣功夫也是越來越好,與當年那個少年簡直天差地別。他不急不徐地研磨著,鮮于通伸筆蘸滿濃墨,刷刷往下一路寫去,白觀看得明白,卻是給丐幫幫主史火龍地一封手書,大意便是明教近年猖獗,肆意屠戮六大派弟子,天怒人怒,須當滅之,方能使天下太平。

    白觀心中暗嘆︰“說到天怒人怒,蒙古韃子造的孽才叫重。待得報完父仇,若我還有命在,定當要學那伏波將軍,馬革裹尸而還,方顯男兒本色!”

    想到此處,白觀心中微微振奮,想到經年之前,在華山的道藏閣中翻閱書籍圖譜之時偶有所悟,竟而內功大進。

    他決定,在這次出發去明教之前,再去道藏閣中博覽群書一番。

    臨安城。

    一個僕人裝束的漢子佝僂著身子,手執一封書信,在弄堂小巷中不住穿插而行,最終停在一幢微帶破舊地大宅面前。

    輕輕扣了扣門,一個白發蒼蒼的老漢顫巍巍的將門打開,側頭瞄他一眼,淡淡道︰“進來吧。”

    那漢子嘿嘿一笑,對著老頭兒唱了個喏,而後一溜煙的往宅子深處走去。

    這處大宅原是南宋鼎鼎有名地儒將虞允文住所,是當年孝宗為表彰其功績,特意建造,皆因虞允文早年雖是風流倜儻,詩酒煙花,三教九流無一不精,但後來見國勢衰頹,民生疾苦,登時幡然悔悟。他平生清廉節儉,孝宗賞賜金銀一類勢必推卻不受,但若一處清雅幽然地宅子,卻是文客詩人之最愛。

    孝宗投其所好,虞允文欣然之下,倒也沒有推辭。

    只是如今時過境遷,南宋滅亡,但總算蒙人素來敬重名將,這處宅子方才在戰火中保存下來。

    這漢子穿廊過閣,仿佛對這里的一切都極為熟稔,渾然無視這里層出不窮的假山怪岩,落花清泉,鳥獸蟲魚。約莫走了一刻鐘左右,見前方仿佛都陷進霧里,隱然可見奇峰怪石,曲木流枝,錯落有致;正前方不知多遠處,乃是一間小小房舍,屋瓦儼然。

    他似是心有余悸的往迷霧中望了望,方才停住腳步。

    顯然,他對于這房舍之中所住之人,極為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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