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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莫仁】噩盡島Ⅱ ( 全書完 ) [打印本頁]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8 21:03     標題: 【莫仁】噩盡島Ⅱ ( 全書完 )


第一集
本集文案
仙界回歸百年,地球版圖早已重劃,
冒險與戰鬥不再是故事,而是生存的手段……

噩盡歷102年,洛年突然甦醒。
這期間他處於什麼狀況?又為何能清醒過來?

昔日的白宗夥伴,如今以十聖之名為時人景仰,
這百年間他們各自有哪些出人意表的變化?

人妖征戰依然不休,鑿齒大軍、應龍赤濤不時來襲,
作為人類最後的堡壘,歲安城如何合縱連橫?

以前往龍宮作為試煉,女帝候選人競爭如火如荼,
分屬十聖後代的三女各有特色,
急著尋找懷真、又不打算暴露身份的洛年,
卻不得不被牽扯了進來……

本集目錄
楔子
第一章 甦醒
第二章 好大一筆人情債
第三章 光靈師
第四章 空襲警報
第五章 假笑技術
第六章 誰傳下縛妖派?
第七章 我胡猜的!
第八章 神醫
第九章 其實沒什麼好看
第十章 前有狼後有虎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2-1-30 10:58 編輯 ]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8 21:07

楔子



  在這個被稱為地球的星球上,人類曾經有過十分輝煌的時代,到處是聚集數百萬人的繁榮大城市,大片森林砍伐成為牧場、農地,以自動化的設備,圈養著百千萬供人食用的牛豬牲畜,能上天入海的各種高科技工具,噴散著龐大熱流與氣浪,帶著人類四處探索,不只是七洲五洋到處都有人類的足跡,連太空中也佈滿了各種衛星殘骸、鋼鐵垃圾。

  除此之外,生物科技也不斷地突破,人類基因序列即將解碼,壽命可望大幅延長……這傲視寰宇、宇內獨尊的人類,正一面呼喊著環保、保育、禁核,一面繼續污染地球、破壞生態、核子試爆,反正除了北極冰洋融解、地球氣候異常、各地生物持續滅絕之外,一切都顯得這麼美好。

  但沒有人想得到,百年前「道息」重返,仙界與人界重合,歷經後世人稱「四二九大劫」與「祝融撼地」的兩次大變動之後,仙妖精怪重現世間,大地翻騰,人類自傲的科技文明在一夕間毀滅,數十億人口消失,電力失控、燃料自爆,從煉獄逃生的少數人類,又得暴露在妖怪威脅之下,在歷經各種劫難後,世界各地殘存的數十萬人類,終於遷移到一個道息稀少、仙妖精怪不願停留之處,重建人類的城市。

  在「祝融撼地」期間,世界各大陸塊,高速變形扭曲移動,最後聚成一片萬餘公里寬的環狀大地,將海洋分成內外兩片,那兩千多公里寬的廣大內海中,有塊佔據內海近四分之一面積的扇形大地。

  那是個新隆起的大陸塊,這彷彿大陸一般的陸塊,被後人稱為「噩盡島」,人類在噩盡島極東處一個近百公里寬的小高原底下,建立了「歲安城」,抵抗妖怪的侵襲。

  恢復古時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人類,沒有其他娛樂,夜間人們閒著無事,也只好專心生孩子,在執政者有意推動下,不過百年時光,歲安城的人類數目連翻數倍,很快增加到數百萬人,人口增長速度才逐漸減緩,此時百年前蓋起的城牆已然拆除,歲安城雖仍以「城」為名,卻已不復過去城池模樣,以城中高達兩百公尺的巨塔——「擎天塔」為中心,各種高低房舍不斷往外延伸,聚成一個十餘公里方圓、人煙密集的大城市。

  往歲安城北方望去,是數十公里寬的大片田野,到處都是農地,城東九回山後的宇定高原,在這百年間生態仍沒能完全穩定,各種林木植被正互相競爭、充滿活力地生長著,而從世界各地攜來噩盡島野放的生物,也和人類一樣,在這陸塊上求生、繁衍下去。

  城西不遠處,一條從宇定高原流下的大川,繞過歲安城河港之後一路向北,於數十公里外出海,這條河百年前曾被稱作「攔妖河」,後因此名易啟爭端,改稱為「藍瑤河」,此河在這百年間逐漸往西方平原泛開拉寬,水量豐沛,無論是漁獲、農耕、灌溉,或來自宇定高原上的木料運送,藍瑤河都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

  至於歲安城南面,是一片逐漸高起的丘陵地,從城中擎天塔往南的「城南大道」,直走約十餘公里處的道路末端,正是藍瑤河與高原中最北一條西向支流匯流成川之處,也是藍瑤河開始轉北變寬的地點,在河岸不遠處,矗立著三排長約五十公尺、兩層樓高、處處攀滿藤蔓的木造古老建築群。

  故事,從這裡開始。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8 21:08

第一集 第一章 甦醒

  噩盡歷一零二年十一月八日,清晨。

  在那群古老建築物最南側一排朝南處,有間可以從窗口觀賞藍瑤河河景的中型房間,房間內光亮的木質地板上,此時正席地趺坐了百餘名年紀不等、有老有少的素服女子,她們每個人都穿著相似的寬袖上衫與寬邊褶裙,不過雖然形式相同,卻有三種不同的顏色,其中有一小區十餘名女子服色純白,另外三十多人則染成鵝黃,至於其他整齊排在後座的近百人,則穿著色呈深藍的衣裳。

  眾人前方高台上,放著一個矮書案,書案後坐著一位也穿著白色服裝、體態窈窕、姿容端莊、外貌看來只有三十餘歲的貌美女子。

  女子圓圓的臉龐掛著微笑,還有雙明亮的雙眸,面前書案上放著一本攤開的折迭經文,她正以平穩低沉的柔和嗓音,對眾人講解著經文內容,台下眾女人人聚精會神地聆聽著,屋中除女子聲音與藍瑤河傳來的流水淙淙聲外,別無一絲異響。

  「生而有隙,愛憎隨之,修戒定慧,能得圓足。」女子唸完經卷,緩緩地解釋著:「生而有隙,就是指每個人天生心中都有一塊欠缺之處,一般人多用愛情、慾望、友誼或憎恨等情緒來填補,但凡有所求,不免煩惱,而不填補又難以自處,那麼如何能得無漏呢?如何能修得圓滿無隙呢?方法就是修戒定慧……」

  此時屋外緩緩響起兩聲悠揚清遠的鐘聲,女子等鐘聲完全停歇,將最後一段經文講解完畢,這才合起書案上的經文,目光掃過眾人緩緩說:「今日早課就到這兒,希望大家一切圓滿俱足。」

  女子這話一說,台下一名年約六十餘歲、精神健旺的白袍婦人,站起朗聲開口說:「禮——」隨著這一聲,眾人同時低下頭,對台上的女子行禮,女子微微點了點頭,取起經文書冊站起走下高台,而屋中那百多名女子,仍然安靜地端坐著。

  講經女子臨出門前,突然在白袍女子群之前停下,對那名六十餘歲的白袍婦人低聲說了幾句話,婦人先是微微一怔,隨即躬身點頭,等到女子交代完出門,她這才轉頭望向屋中開口喊:「於丹翠?」

  在那十餘名群穿著鵝黃衣衫的女子中,一個把大鬈髮束成馬尾的年輕女子一怔,慌張地跳起說:「是!我在這!」

  「別老是毛毛躁躁的。」年長婦人搖搖頭,招手說:「妳過來,其他人可以解散了。」

  眾人起身往外走的同時,面露詫異之色的於丹翠,急匆匆地和周圍女子對答了幾句,她手忙腳亂地放下偷偷捲起的寬袖,將身旁一個鼓鼓的大背包背起,有點緊張地直走到年長女子面前,這才躬身行禮說:「掌教。」

  「剛剛師父告訴我,要我帶妳過去。」被稱作掌教的年長女子說:「妳今早在醫院有輪值嗎?有的話,先找人代班。」

  「稟告掌教,沒有。」於丹翠慌張地搖了搖頭。

  「那這就去吧。」掌教領著於丹翠往外走,一面瞄了於丹翠一眼說:「師父為什麼找妳?妳早課時沒又做什麼傻事吧?」

  於丹翠一愣,張大嘴想了半天,這才尷尬地說:「沒……沒有吧?我也不知道。」

  掌教有點無奈地搖了搖頭,不再多問,領頭往前走。

  兩人走出門外的長條廊道,爬上咯吱作響的階梯,停在一扇木門前,掌教輕輕敲了敲門說:「師父,我是王橘,我帶丹翠來了。」

  房中傳出剛剛那授課女子的溫和聲音:「請進。」

  王橘看了於丹翠一眼,推開木門,兩人走了進去。

  裡面是個寬約三公尺的小房間,門對面一扇朝南大窗,左右兩邊則是整壁面的書櫃,那被稱作師父的貌美女子坐在窗前的書桌後,正捧著一盞騰起輕霧、泛出茶香的青瓷杯,一面低頭輕吹一面微笑說:「兩位坐。」

  桌子對面,本就放了兩張椅子,王橘和於丹翠兩人也不客套,先後坐下,安靜地等候師父開口。

  師父抿了一口茶,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暖手,她沒把茶杯放下,只微笑看了看兩人,隨即說:「丹翠。」

  於丹翠進門之前,本還有點畏懼擔憂,但這時不知為何,卻似乎已經放鬆了,她露出開心的笑容說:「是,師父。」

  師父倒也不生氣,露出笑容說:「妳剛剛早課,根本都沒在聽經文,對吧?」

  於丹翠一怔,乾笑說:「我……我……師父對不起,我剛好有個病人的病有點麻煩,所以……」

  師父搖搖頭說:「我不是早就說過,對圓足教經文、教義沒興趣的,不用來早課嗎?」

  「我有興趣啊。」於丹翠馬上瞪大眼睛說。

  「別騙人了。」掌教王橘好笑地插口說:「妳已經聽幾年了?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根本只是想來看師父而已吧?」

  於丹翠臉龐微紅,臉上有點尷尬,望著師父那雙明亮的眼睛,似乎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王橘見狀又說:「妳們這些孩子,跟妳們說過幾次了,師父不是讓妳們放鬆身心用的!既然對教義沒興趣,還去上什麼早課?」不過她雖然在責備,神情看起來倒不怎麼生氣。

  「也罷,我不是為了這件事找丹翠來的。」師父微笑說:「我聽說……妳治療病人的時候十分認真盡心,醫術也算高明,在醫院很受病人的喜愛,但卻一直沒申請執照資格檢定,這是怎麼回事?」

  於丹翠臉紅地說:「師父沒有啦,我……能力還不足啦。」

  「其實我也想問。」王橘白了於丹翠一眼說:「妳雖然平常慌慌張張常鬧笑話,但面對病人時很認真,醫術也很受人稱讚,只要取得執照,自行執業絕對沒有問題……為什麼一直只當實習生?」

  「因為……」於丹翠頓了頓,終於乾笑說:「獲得執照之後,就不能爭取『光靈師』助手的職務了。」

  「妳好好的醫生不做,怎麼會想做助手?」王橘詫異地問:「助手過去確實都在實習生裡面選,可是……」

  「莫非和上早課的原因一樣?」師父搖搖頭莞爾說。

  「是這樣嗎?」王橘瞪了於丹翠一眼。

  「這個……」於丹翠尷尬地傻笑半天才說:「師父、掌教,跟著具有『樂和之氣』的光靈師,是我從小的夢想。」

  王橘搖頭說:「光靈師,必須在三十五歲以前獲准入教才有資格受傳,這種人才可遇不可求,師父創立圓足教六十年來,也只出現過四人……她們也不常更換助手,妳還不如好好取得醫生資格。」

  「沒關係啦。」於丹翠嘻嘻笑說。

  王橘微微皺眉,望著師父說:「師父,這孩子實在不懂事……」

  「別怪她,她既然無心教義,在我面前難免會輕忽失儀。」師父似乎見怪不怪,又抿了一口茶水,突然望著王橘說:「說到光靈師,上次那三封信,我已經看過了,妳覺得該怎麼處理?」

  「除了師父之外,教內只剩下兩名光靈師,我們沒法三方都滿足。」王橘說:「為避免得罪人,還是全部婉拒比較好。」

  「嗯……」師父不置可否地微微點了點頭,沉吟片刻之後,望回於丹翠說:「丹翠,妳幾歲了?」

  於丹翠笑著說:「三十歲。」

  「也不小了。」師父露出微笑,和氣地說:「妳既然無心入教,總得嫁人生子,這兒除病人之外別無其他男子,這樣下去……」師父說到這兒,突然臉色一變,她手中茶杯跌下桌面,跟著滾摔落地,啪的一下在地上碎開一大片茶水破瓷。

  「師父?」王橘和於丹翠兩人都吃了一驚,同時站了起來,王橘還忍不住繞過桌面,想伸手攙扶。

  「沒事。」師父搖了搖手,拒絕了王橘的攙扶,她兩手扶著桌面站起,閉目片刻,突然睜開眼,望著東方有些兒驚喜地說:「不像是錯覺?真……真的動了?」

  別看師父只有三十餘歲的模樣,其實已經超過百歲,王橘跟著她已經超過六十年,從沒見過她這種模樣,王橘入教修心已久,不致為此驚慌失措,但卻頗感意外,忍不住又輕喊了聲:「師父?」

  「小橘!不,掌教。」師父頓了頓說:「妳放心,我很好……丹翠的事讓妳處理,我有急事要辦。」話還沒說完,師父已經往外轉身,彷彿小跑步般地快步走出門外。

  「師父怎麼了?」於丹翠詫異地問。

  「不知道。」王橘也是一臉意外,她轉過頭,低聲自語說:「怎麼回事?師父已經四十多年沒叫過我小橘了……」

  於丹翠目光一轉,突然彷彿醒過來一般,一臉苦相地說:「啊!糟糕,掌教,我剛會不會很失禮啊?」

  「那是受師父的『樂和之氣』影響,她老人家不會怪妳的。」王橘頓了頓說:「還記得剛剛師父說的嗎?她擔心妳誤了終身,要妳別繼續當實習生了。」

  於丹翠一愣,不禁苦著臉說:「掌教,讓我再待兩年啦……」

  □

  且不提王橘和於丹翠怎麼爭執,那師父腳步輕快地走過廊道,走下樓梯,一路沿著一樓走廊往東邊邁步。

  南側這幢房舍,主要是圓足教教學與辦公使用,一路上不少年輕學生出入課室,見到師父都露出笑容行禮招呼,雖然她們從沒見過師父走得這麼倉促,不過在師父那股讓人感覺和平喜樂的「樂和之氣」影響下,眾人只覺心情愉悅,倒也沒人多口詢問。

  師父很快地穿過東面藥田,打開圍籬,走入林區,那兒有間古舊的小木屋,是師父數十年前,尚未創教時居住的地方。

  眾人都知道,她每隔一段時間,會來這兒閉關沉思數日,這段時間嚴禁他人打擾,而這附近本就很少有人會接近,所以十分清幽,但相對的,地面上草藤雜生、高高低低的,並不大好走。

  她快步走到了小屋前,稍停了停、深吸一口氣之後,這才取出掛在腰間的鑰匙,打開門鎖走入屋中,點起一盞小油燈。

  師父掩上門戶、拉過窗簾,將晨光阻在屋外,只剩下那微弱的油燈光芒晃動著,這才快手快腳地鎖好門戶,拉開床鋪,在牆角處掀起一片翻板,露出個往下的地道,她一點都沒猶疑,舉著油燈直往下走。

  這地道斜斜往下,約莫下降了十餘公尺深,出現了個寬約五公尺的方形地窖,地窖南側放著張矮床,上面躺著一名穿著紅袍的昏迷男子,矮床前方盤據著一團黑黝黝的巨大半橢圓球形物體,擋著師父的去向,彷彿在防備著什麼。

  「是我啊!笨蜣螂,走開。」師父沒停下腳步,對著那團黑色異物輕叱。

  那足有兩公尺長的巨大黑色物體,聽到師父的呼喊,也不知道懂還是不懂,牠遲疑片刻,終於移開了半公尺,讓師父走近。

  師父走到床畔,望著床上那看來只有十七、八歲、臉色蒼白的少年男子,輕喊了一聲:「洛年?沈洛年?你……你真醒了嗎?」她一面問,一面把手放在少年的耳下動脈處,還伏在少年胸膛上傾聽。

  被稱作沈洛年的少年男子,卻沒有任何反應,師父檢查了片刻,露出又驚又喜的表情,她站直了身軀,兩手張開,緊跟著一道白色光輝從虛空中灑下,照耀在男子身上,男子的肌膚隨之透出血色,本來冰冷的身軀也跟著騰起了熱氣,這一瞬間沈洛年輕吁了一口氣,眼睛緩緩睜開,啞然輕喊了一聲,卻聽不出他喊著什麼。

  「你躺太久了,一時三刻還動不了。」師父和聲說:「我正幫你活絡血脈,別急。」

  沈洛年輕嗯了一聲,似乎聽懂了,眼睛又閉了起來,過了好片刻,那籠罩在他身上的光輝漸漸消失,師父收起雙手,望著沈洛年說:「接下來,只要讓道息逐漸提振你的生機,就能慢慢復元了。」

  沈洛年聽到這話,眼睛微睜,詫異地低聲說:「妳……妳怎……知?」

  「怎知道你體內有道息?」師父微微一笑說:「你自己告訴過我的。」

  沈洛年望著師父,眼神中透出迷惘,頓了頓說:「妳是……」

  「不認得了嗎?」師父伸手撫過自己臉頰說:「我是艾露啊……還記得小露嗎?」

  沈洛年雙目睜大,詫異地盯著師父片刻,這才突然張嘴罵了一句:「媽……媽啦!妳變得……」

  「我老很多了嗎?」自稱艾露的師父,轉身坐在床側,微笑間伸手捏住沈洛年手腕脈門,沉吟說:「你身子還不能動,是因為躺太久導致的僵化,隨著逐漸活化,會先感覺到全身痠軟,之後才會慢慢恢復正常,說也奇怪……你怎麼突然知道該下令蜣螂停止吸取道息,讓自己恢復生機的?我想了幾十年,就是想不出辦法提醒你這件事。」

  沈洛年腦袋似乎還轉不過來,他迷惘地說:「妳……是艾露?那個……酖族的小露?」

  「對。」艾露頓了頓,收起笑容肅然說:「我知道你心中問題很多,但是你生機既復,最好先指示蜣螂繼續大量取用道息,否則等你體內凝聚的道息量滾雪球般地逐漸增大,身體又會充滿道息,散都散不掉。」

  沈洛年似乎口舌間漸漸順暢起來,他皺眉說:「不……不該有道息?」

  「充滿道息就不能引炁。」艾露溫聲說:「這是難得的機會,你可以趁道息消散的機會引炁修煉,等日後炁息與本命緊密結合,再重新培育道息,如此一來,道息就能化為炁息,自給自足,生生不息;若現在就讓道息再度充盈,引炁入體只會馬上消散,終身無法修煉,這是塔雅·藍多神……就是麒麟告訴我的,她說若你有天當真清醒,叫我別忘了提醒你這個難得的機會。」

  「原……原來如此。」沈洛年目光轉過,看到正待在一旁,具有實體的黑色巨大糞金龜,眼睛忍不住瞪大說:「凱布利……怎變這模樣?」

  「凱布利?」艾露微微一愣。

  「是瑋珊……幫牠取的名字。」沈洛年說到這兒,似乎突然回憶了許多事,他一頓說:「他們……都如何了?我躺多久了?我不是死了嗎?那個……懷……懷真呢?」

  艾露卻不回答,只說:「已經讓蜣螂——凱布利繼續吸收道息了嗎?隨著你身體逐漸活化,炁息也會自動引入,引炁之後,只要以心御炁,就能勉強活動,運行體內時,對活絡筋肉也很有幫助。」

  艾露還沒開口,沈洛年就已經感覺到,似乎真有股炁息正不斷透入身軀,逐漸增多,他微微一怔說:「一開始……不是應該由其他人幫忙引炁嗎?」

  「那是一般人類啊,你軀體早已仙化,不需要他人協助引炁。」艾露說:「麒麟還說,你身為鳳靈之體,身體久受道息浸染,短時間還感覺不出來,但未來能引入的炁息應該十分龐大才是。」

  「這樣嗎?」沈洛年感覺體內炁息正快速增加,但雖然能隨心意操控,卻似乎不大穩定,忽出忽入的,不怎麼聽話,而現在全身僵硬,就算御炁控體,依然十分不舒服,他微微揮了揮手,皺眉說:「不容易控制。」

  「你才剛醒呢。」艾露微笑安慰說:「慢慢就會好的。」

  自己昏迷前……不是在懷真的妖炁洞府嗎?沈洛年想不通怎麼回事,搖搖頭望著艾露說:「我躺了多久?現在是什麼時候?」

  艾露頓了頓,苦笑說:「如果從你離開歲安城開始算起……到去年為止剛好一百年,如果從我在冰洞中發現你開始算,已經九十七年了。」

  「一百……?」難怪艾露長相變化這麼大……沈洛年望著艾露,呆了片刻才說:「妳怎麼找到我的?」

  「你忘了蝶兒?」艾露輕拍了拍沈洛年右肩,一片蝶影輕飄而出,她微笑說:「也因為把蝶兒還留在你身上,我才知道你醒了……」

  她真的來找自己了?沈洛年看著眼前的艾露,想起當年她還是少女時的模樣,一時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

  「我當初發現你體內仍不斷滋生極微弱的道息,但卻又一直被影蠱吸去,生機難以重燃,不知該怎辦才好,就背著你去找塔雅·藍多神,請她幫忙。」艾露側頭回憶著往事,緩緩說:「神探查許久之後,說你心智仍在……只是不知道跑哪兒去了,要等你自己下令影蠱停止吸取道息,否則生機難復;我別無他法,只好每隔一段時間,以光靈之法維持你身體的活性,還好……你終於醒了過來,這百年總算沒白忙一場。」

  「對了。」沈洛年一怔說:「我聽說妳受了麒麟全靈仙化?但妳體內的炁息……似乎沒了?」

  「這是和光靈締約的副作用。」艾露笑著搖了搖頭,似乎不想多談此事,只說:「你這百年都在幹什麼?怎麼神智一直不回來?又怎會……突然知道該怎麼回來?」

  「應該是在仙界吧……?我一直當自己已經死了,還以為那是死後的世界。」沈洛年皺眉說:「可惡,我居然花了一百年才搞懂那傢伙在說什麼!」

  「哪個傢伙?」艾露詫異地問。

  「就是這……」沈洛年往旁看了看,目光又轉回艾露身上說:「妳聽過魔法和精靈嗎?」

  艾露有點意外地點頭說:「我聽說過,魔法使要使用魔法,得和仙界精靈締約才能使用。」

  「就是那種傢伙!」沈洛年說:「我這一百年神智似乎都在仙界,和當初我締約的精靈混在一起,不對,是他黏著我不放,咦?會不會是他看我快死了把我抓去的?媽的,總之我們語言不通,雞同鴨講,前幾十年根本不知道對方的意思,直到不久前,我才猜測出,他似乎要我別讓凱布利繼續吸收道息,我也不明白原因,只姑且一試,沒想到就突然醒了……媽的,那傢伙原來是好人?真看不出來。」

  「你曾與精靈締約?」艾露詫異地四面看了看說:「你學過魔法?精靈在這附近?」

  沈洛年目光轉過,見艾露頗為迷惑,若按照過去的性格,他可能根本懶得解釋,不過一來艾露是自己救命恩人;二來百年過去,他總算比當年沉穩了些,嘆口氣說:「那精靈雖然身在仙界,卻離我不遠。」

  「這是什麼意思?」艾露詫異地說。

  「仙界……和人間其實是隱隱重合的。」沈洛年說:「本身蘊含強大妖炁的精靈,沒法來到人間,但也許因為締結了契約,所以這百年間一直追著我……整天吵個不停,我一開始搞不懂,還懶得理他……沒想到他其實是好心。」

  「你如何和他溝通?」艾露有些好奇地說:「可以說話嗎?」

  「並不是說話。那時我似乎是個思念體,只能彼此交換著情緒感應,所以才這麼難瞭解他想說什麼……但既然和他鬼混了這麼久,說不定可以用魔法了?」沈洛年突然一喜,掙動右手想向著腰間掏摸,跟著一怔說:「我的腰包呢?啊,還有背包呢?」

  「我都放在上面櫃子收著。」艾露說:「要拿什麼嗎?」

  「算了,反正我還不能動。」沈洛年心念一轉說:「小露……唔,我似乎不該叫妳小露了?」

  「名字只是個符號。」艾露微笑說:「怎麼叫都無所謂的。」

  「喔?那我就不客氣了。」沈洛年本就不怎麼講究禮貌,他看著艾露說:「小露,妳當初為什麼會來找我?」

  艾露一笑說:「當然是想試試你會不會喜歡上我啊,你當初不是也曾對我有興趣嗎?可是你昏迷太久,我已經變老太婆了。」

  「呃?」沈洛年看著像是漂亮阿姨的艾露說:「其實妳還是很年輕,但是……妳別開我玩笑了,我看得出來,妳對這種事恐怕早就沒興趣了?」

  「不愧是鳳靈之體。」艾露莞爾一笑說:「我當初帶你來到此處隱居後,閒來無事,多以習醫、讀經為樂,數十年後,漸漸想通了一些道理,對人世間這些愛憎慾望,確實已經看得很淡了。」

  百年人生,確實不是個短暫的歲月,沈洛年看著艾露,明白她說的是實話,倒也替她高興,此時沈洛年再無顧忌,他勉力控御著剛引入的炁息,坐起身,靠著牆壁說:「小露,我想用輕疾找懷真,可以讓我一個人待一下嗎?」

  艾露一怔,臉色凝重地凝視著沈洛年說:「你知道懷真姊的……真正身份吧?」

  沈洛年一怔說:「麒麟告訴妳了嗎?」

  艾露遲疑了一下,才垂下目光低聲說:「塔雅·藍多神說,你道息全失,可能是……和動情的九尾天狐交合所導致,真是這樣嗎?」

  艾露雖然已經百多歲,但還是個貌美青年女子模樣,被她這麼一問,沈洛年可真有點尷尬,吞吐了半天才橫下心說:「對啦,就是這樣。」

  艾露莞爾搖頭說:「果然沒錯,塔雅·藍多神也認得懷真姊,所以猜出來……難道你要找她報仇嗎?你就算引入的炁息會慢慢增多,也不可能打得過天仙啊;神也說過,若非她吸盡了你的道息,你也沒法引炁修煉,既然能醒來,就是因禍得福……」

  「妳誤會了。」沈洛年打斷了艾露的勸說,苦笑搖頭說:「我怎會找她報仇?那次……是我自願的,既然最後沒死,我只是想讓她知道我還活著。」

  「自願的?你不想活了?」艾露訝異地問。

  這牽扯到咒誓和屍靈之事,沈洛年細節不想多說,何況都過了百年?他望向左手,見無名指根居然還剩下一圈淡淡戒痕,他輕喟一聲說:「事無常……心易變……過了百年,那瘋瘋癲癲的笨狐狸也不知道忘了我沒有,若忘了也罷,但萬一她還掛在心上,還在……為此難過,可不大好,總之我得讓她知道我沒死,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似乎和自己設想的不同?艾露想了想才問:「這麼說來,你們確實是兩情相悅?那你還愛著她嗎?」

  沈洛年怔了怔,沉吟說:「我也不知道,不過不管我愛不愛她,她都不能成為伴侶的,當朋友倒是不錯。」

  「為什麼呢?」艾露詫異地問。

  反正連交合之事都說了,也不用再隱瞞什麼,沈洛年瞄了艾露一眼,聳肩說:「她道行高深,許久才會動情一次,而且就算動情,大概每次都會把我搞死,就算不會真死,這可有點受不了。」

  艾露不禁苦笑,搖搖頭才說:「但人類和妖仙對時間的感覺十分不同,我們覺得百年很長,終日在無人處修煉的妖仙們,卻可能覺得只是轉眼之間,你也許對她的熱情已經冷卻,她卻未必……若真和懷真姊聯繫上了,還得多留意她的情緒。」說完艾露點燃了另外一盞油燈,提著原來那盞,往樓梯那兒走了上去。

  如果對懷真來說只是一瞬間,那意思是……她可能還沒忘了自己?說不定還在難過?想到這兒,沈洛年不敢再拖時間,望著地面開口說:「輕疾?后土?」

  過了片刻,輕疾卻一點反應都沒有,沈洛年微微一愣,不禁暗罵,莫非自己失去了闇靈之力,后土也跟著不理自己了?沈洛年也不著急,反正輕疾不自動出來,就把他喊出來,當下沈洛年照著當初懷真教導的方式施術,以炁息召喚出了輕疾。

  「闇鳳沈洛年,好久不見。」輕疾從地面上冒了出來,對沈洛年微微行了一禮。

  「你這傢伙可真過分,過河拆橋嗎?剛剛我喊你幹嘛不理我?」沈洛年顧不得找懷真,先找輕疾算賬。

  輕疾停了幾秒,這才彷彿聽不懂般地說:「如果需要更複雜的功能,請召喚多功能型輕疾。」

  「媽的,算你狠。」沈洛年沒空和輕疾嘔氣,罵了一聲說:「幫我找仙狐懷真!」

  輕疾頓了一下說:「查無使用者。」

  沈洛年大吃一驚,跳起說:「什麼意思?」

  「就是已登記的使用者,沒有人使用這個名稱。」輕疾平靜地說。

  難道懷真死了嗎?不可能吧,她可是天仙耶,自己又幫她度過了那一劫,還讓她吸了滿肚子道息去慢慢煉化……沈洛年心念一轉,突然想起一事,啊的一聲說:「她當初說過會改名稱,難道沒改回來?」

  輕疾說:「此為非法問題。」

  「非你媽啦!」好久沒聽到這句話了,沈洛年好氣又好笑地瞪著輕疾說:「少打馬虎眼!我當初至少盡力忍著沒製造殭屍,多說一點會死啊?」

  輕疾頓了頓才說:「若更動名稱,確實會查無使用者。」

  「那……試試看天狐懷真、懷真仙狐、九尾天狐……」沈洛年一下子猜了七、八種,卻見輕疾不斷搖頭,他只好洩氣地說:「那……有人找過我嗎?」

  「請等等。」輕疾說:「數據仍在檢索中。」

  若是多功能型的輕疾,早就自己報上來了,沈洛年耐著性子,等候片刻之後,才聽到輕疾開口說:「白宗葉瑋珊,在九十一年前到一百零一年前,分別找過你兩百二十三次,其中有三十二次有留言,要聽嗎?」

  葉瑋珊?她找自己找了十年?她會不會已經變成老太婆?還是和艾露一樣變成漂亮阿姨?白宗眾人如果不斷吸納妖質修煉,加上自己提供的聚集道息鏡幫助下,老化速度應該很慢才是,就不知道虯龍不再保護歲安城後,鑿齒和犬戎族還有沒有來滋擾?還有沒有其他敵人出現?他們……都沒事吧?

  如果百年中世界沒有太大變化的話,以道息的濃度來看……這兒應該在宇定高原附近不遠吧?這麼說來,艾露也許會知道葉瑋珊他們的消息,等會兒可以問問……那個臭狐狸倒是都沒找過自己,不過話說回來,她根本以為自己死了,當然不會找自己。

  「沈洛年先生?」輕疾見沈洛年一直沉思著,開口說:「請問要聽留言嗎?」

  三十二通留言要聽多久?有時間再說,沈洛年搖搖頭說:「不聽,你幫我找后土,我和他直接商量!」

  輕疾停了片刻,突然匯聚泥土逐漸增高,化成一個長袍長鬚的老人,正如當初沈洛年見到的后土模樣,老人形貌一定,驀然睜眼,露出笑容對沈洛年說:「沈先生……百年前辛苦你了,過去從沒出現過能活著捨棄掉闇靈之力的人,而且沈先生轉禍為福,從此可以修煉炁息,他日想必能登入仙籍,真是恭喜。」

  老闆出來了?太好了!沈洛年不理會那堆莫名其妙的賀詞,忙說:「后土,我當初總算沒製造半隻殭屍,你就再破一次例,告訴我懷真的使用者名稱,讓我和她聯繫,以後我絕不再打擾你。」

  「我對任何人類妖仙來說,是一個無害的存在。」后土搖頭說:「當初雖然對你破例,只是不取用炁息為償提供相關常識,不該說的還是絕不會說,這是身為后土絕不可破的原則,使用者名稱屬個人隱私,我不可能透漏……否則我當初何需破例對你提供訊息?只要把取得闇靈法器之人的位置傳告天下,剷除屍靈豈非輕而易舉?」

  沈洛年倒也無話可說,他愣了半天,嘆口氣說:「那……你不違反自己原則的前提下,有什麼可以幫上我的?我當初若不是為了除去屍靈之力,也不會跑去找懷真自殺,現在更不會聯絡不到她,總得幫幫忙吧?」

  后土面露為難之色,遲疑了片刻終於說:「你可以回憶最後一日和仙狐懷真所聊過的每一件事情,也許會找到線索。」

  沈洛年一怔,當初兩人一碰面就干柴烈火,除了幹那檔事之外,就是讓懷真解咒啊,還有說到什麼嗎?他腦袋一片空白,不禁望著后土說:「哪件事?可以再提示一下嗎?」

  「不行。」后土搖搖頭說:「我這次出現,是想為沈先生百年前的努力致謝,並順便恭賀,一般來說,我不會輕易出現在任何人面前,以後應該也不會再出現了……希望沈先生日後一切平安順遂。」后土話一說完,也不等沈洛年反應,大片泥土直接崩散攤平,化回原狀。

  「喂?后土?老頭?土地公?」媽的,這傢伙就這麼跑了?沈洛年瞪著地面,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42 編輯 ]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8 21:10

第一集 第二章 好大一筆人情債

  沈洛年在地窖中思索片刻,還沒想出頭緒,突然樓梯那端傳來腳步聲響,卻是艾露等了太久,有些不放心,忍不住下來探看。

  艾露探出頭來,見沈洛年一個人坐著發愣,似乎沒什麼不適。她微微一怔說:「還沒找到嗎?我過一會兒再下來?」

  「沒關係,找不到了。」沈洛年無奈地搖搖頭說:「她改了使用名稱,輕疾找不到她。」艾露可也不知該怎麼安慰,想了想,捧著沈洛年的背包與腰包走近說:「剛剛你想找這裡面的東西?」

  「嗯,謝謝。」沈洛年忍著手足痠軟,伸手取過腰包,想找出當初記錄魔法咒語的紙條,怎料打開袋口一抓,裡面卻只剩碎散乾裂的紙片粉末。他不禁張大嘴說:「糟了,沒了。」

  「怎麼了?」艾露微怔說:「我沒翻看過,少了什麼嗎?」

  「不是。」沈洛年搖頭說:「時間過太久,那張紙散碎了……」

  算了,反正也只有沒什麼用的守護陣咒語。沈洛年翻著腰包,看著空蕩蕩的吉光皮套,一面回想著百年前的事,金犀匕還了龍王母,姜普旗送給奇雅……這腰包裡面什麼都沒有了吧?啊,還有一個梭狪的飛梭,沈洛年取出,灌入炁息,室內霎時大放光明。

  「這不是飛梭燈嗎?原來你也有這種珍貴的東西?」艾露有點意外地說。

  這東西很珍貴嗎?沈洛年一怔,把飛梭遞了過去說:「送妳吧。」

  「我體內幾無炁息,用不了這東西。」艾露就在沈洛年手上看了看,隨即推回說:「在這兒,只有仙化部隊將領才有資格領取此物。」

  「這東西瑋珊他們應該很多才對……」沈洛年順口問:「我們在歲安城附近對吧?瑋珊他們都還好嗎?」

  艾露沉吟片刻,望著沈洛年說:「他們都還好,你想見他們嗎?」

  被這麼一問,沈洛年倒是愣在那兒,自己想不想見他們呢?白宗那些雖然都是好人,但每次和他們碰面就沒好事,老是害自己拚命……

  而且見面了又如何?都消失了百年,難道現在要去表演久別重逢的戲碼?自己可沒這種興趣,既然他們都還好,倒該離遠點,免得又生事端。沈洛年搖頭說:「還是先想辦法找到懷真再說。」

  「我也這麼想。」艾露微微一笑說:「百年來變化太大,每個人都和過去頗有不同了……你還是先習慣收斂和控制炁息,並把筋絡氣血化開,還有……蜣螂也得學會收斂妖炁才行。」

  順著艾露的目光,沈洛年望向正愣在一旁發呆的凱布利,這才想起自己醒來後倒是都忘了理會這東西……不過這傢伙和過去可是大不相同……沈洛年呑了一口口水說:「凱布利?」

  凱布利聽到呼喚,冒出歡喜的氣息,半身爬上床,輕靠著沈洛年身軀,兩人外散的炁息互相一碰,同時一震,分往兩邊退開。除了沈洛年十分意外之外,凱布利也傳來害怕、吃驚的情緒。

  「所以我說要先練習收斂炁息吧?」艾露笑說:「它雖然產生了靈智,卻……算不上聰明,你自己學會了,才能從心中教它。」

  「怎會變這樣的?它不只有靈智,還有形體了?」沈洛年望著凱布利那明顯是眼睛的地方,頗不習慣。

  「你釋放出的道息雖然很少,但它也一點一滴地吸納修煉百年了。」艾露說:「影蠱成形這種事連塔雅·藍多神也不大明白……不過它確實已經進化,有了自己的意識。」

  「還能變回黑影嗎?」沈洛年心念一轉,下了指示。只見凱布利大量的妖炁倏然外散,跟著身軀漸漸影化,又變成一個扁平的小黑影,繞著沈洛年打轉,而變成這種形態下,那股帶點稚氣的靈智,似乎又散失了。

  自己現在體外炁息控制不穩,隨便亂衝,倒不能讓它上身。沈洛年心念一轉,想讓凱布利再度凝出軀體,卻見那片黑影只凝縮出一隻拇指尖端大小的黑色甲蟲,在空中繞飛,這小東西眼口皆備、毛鬚俱全,除了顏色實在太黑之外,和真正的糞金龜倒是十分相似。而與此同時,那股稚氣靈覺又再度在自己心中出現,不過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體積太小,此時的凱布利妖炁遠比剛剛少,幾乎難以感應。

  「怎變這麼小?」沈洛年突然醒悟說:「啊,我現在能提供的道息太少。」

  「你讓它散形化影……不會也散了這百年道行吧?」艾露有點擔心地看著凱布利。

  「會嗎?」沈洛年一怔,倒不敢再亂試了。

  「你對怎麼收斂炁息有概念嗎?」艾露說:「聽說和體內運行有關,要我去找人問問?」

  「和體內運行有關嗎?」沈洛年一怔,突然想起當初學了半天的經脈之法。當年那老光頭高輝以經脈運炁,確實很不容易感應……他心念一轉,當下引炁順全身經脈而行,果然那到處膨脹彈動的活躍炁息馬上穩定下來,各自納入穴脈中流轉,不但身體舒服不少,也似乎更容易操控這些炁息。

  艾露體內炁息雖然薄淡若無,卻也能感受到近距離的炁息狀態,她發現沈洛年外湧的炁息突然穩定下來,甚至逐漸凝聚至不易察覺,詫異地說:「運行之法你學過?」

  「會一些。」當這些炁息穩定下來,在體內凝定之後,外界能湧入的量又更多了。沈洛年運行片刻,微微皺眉說:「這些炁息雖然不少,並沒有妳說的這麼大量……」以沈洛年估計,自己體內的炁息,大概只比百年前的賴一心等人略強,還遠不如山芷、羽霽,更別提其他強大妖仙了。

  「身體還需要適應,穩固後還會逐漸增加。」艾露微笑說:「你現在身體都還沒恢復呢。」

  會增加就好,當初靠著道息還勉強能和敖家那些年輕人糾纏一陣子,現在這樣根本完全不是對手……想到虯龍族,沈洛年突然忍不住喊了一聲:「啊!」

  「怎麼了?」艾露問。

  「我那時和懷真提過,龍王母叫她去龍宮!」沈洛年大喜說:「懷真說不定在龍宮!」

  「真的嗎?」艾露頗有點意外。

  后土老頭既然說那天和懷真的對話中有線索,八成就是這件事,就算懷真不在龍宮,龍王母說不定知道她的去向……沈洛年越想越對,望著艾露說:「我得去一趟!可是我不知道龍宮在哪兒……小露,妳聽說過嗎?」

  「不知道呢。」艾露微微搖頭。

  「有辦法了。」沈洛年一轉念說:「我去找寓鼠帶路!」說著身體放輕,御炁想飄起,但現在渾身僵硬,沈洛年動作一大,眉頭馬上皺了起來。

  「洛年。」艾露忙說:「你才剛醒,至少等身體穩定了再去,都過了百年,不差這幾日吧?萬一路上遇到強大的妖怪呢?」

  也對,這副身體實在不適合作戰,沈洛年想起當初遇到騰蛇的往事,點頭說:「就先等上幾日,恢復了再去。」

  「那麼我去幫你張羅點吃喝的。」艾露剛轉身,又有點疑惑地回頭說:「你會餓嗎?」

  沈洛年本來還沒感覺,聽艾露這麼一說,倒覺得真有點飢渴,忙點頭說:「有點。」

  艾露往上走,一面笑說:「那我先幫你準備一點稀粥吧。」

  「都好。」沈洛年望著艾露,突然說:「小露。」

  艾露已經走到地道口,她回頭微笑說:「怎麼?」

  「妳既然已經超脫了那些……為什麼還一直維持著我身體的機能?」沈洛年望著艾露說:「怎不讓我就這樣腐化死去?」

  「你比較期待這樣嗎?」艾露莞爾說。

  「說不定呢。」沈洛年輕嘆一口氣說:「活著總是很多麻煩。」

  「如果這樣,那你又何必去找懷真呢?」艾露笑說。

  「呃……」沈洛年一愣,頓了頓才苦笑說:「所以我才說活著很多麻煩啊,我明知道她可能為此難過,又怎能不去找她?」

  艾露望著沈洛年說:「正如你不能不去找懷真一樣……明知道你可能甦醒,我又怎能扔下不管?不論一開始的原因……是否已經消失了。」

  說完,艾露一笑轉身,順著樓梯緩緩而上。沈洛年望著艾露清麗婀娜的背影,心中不禁暗嘆,百年光陰啊……這可真是欠下了好大一筆人情債……不過當初那個曾讓自己有些心動的小艾露,現在怎麼變得和聖母一樣啊,比那個狄純丫頭還誇張,這可真有點讓人受不了,等身體好了,還是快點逃離此地,這份恩德另外再想辦法報答便是。

  □

  半個月後,沈洛年身軀逐漸恢復。這段時間,沈洛年體內炁息順著經脈流轉,越來越是穩定,而且隨著身體逐漸恢復,炁息量也不斷成長,若這麼增長下去,假以時日,說不定真有可能接近或超越一般妖仙,只是不知道需要花多久的時間。

  而雖然失去了道息,這鳳靈之體所產生的各種能力依然存在,雖說輕重能力比充滿道息時稍降低了些,但如今推動的力量遠比過去強大,所以閃避能力其實更有增進;不過當初攻擊時,是先靠道息突破敵人護體妖炁,並進而以銳利的金犀匕造成破壞,如今卻只能以體內炁息硬碰硬,更別提身上連武器也沒有,遇到強敵,就算對方摸不到自己,自己也傷不了對方。

  打不傷就打不傷吧,只要能逃命就好……等找到懷真之後,和她找個離人類遠些的地方居住,有她當保鏢,應該不怎麼需要戰鬥。

  今日夜間,他終於在艾露送行下走出木屋,這趟為了方便,沈洛年穿著血飲袍和赭紅色的火浣鞋褲,衣內掛著火浣腰包,只把背包留在這屋中。此時沈洛年正回頭對艾露說:「小露,找到懷真後,我會和她一起回來向妳道謝。」

  艾露點頭微笑說:「祝你順利。」

  沈洛年不再多說,飄空而起,往南越過高原區,朝海岸飛去。

  為避免意外,沈洛年不打算直穿噩盡島,準備照過去的路線從南方外海飄行,至於選擇深夜出發,卻是為了讓艾露方便。

  這半個月過去,艾露雖然不大提起白宗、人類與歲安城的變化,倒說了不少關於她自己教派的事情,沈洛年才知道,艾露在毛逸等人先後過世後,在六十年前創立了個叫作「圓足教」的教派。這個教派除心性上的修行之外,就是鑽研醫術,尤其配合上光靈能力後,很多受限於器材或藥物不足而無法治療的疾病,都有治癒的機會,所以圓足教教團本部,也變成歲安城的一處醫療教學中心,這兒獲得執照的醫生,在歲安城中十分受人歡迎。

  但因為圓足教專收女徒,那三幢房舍中,除了最北一棟「圓足醫院」之外,其他地方可都是男賓止步;若讓人在教團創立者、精神領袖艾露的小木屋中,看到年輕男子出沒,不免產生流言蜚語,就算艾露不介意,沈洛年可也不想糟蹋了她的名聲,所以這陣子沈洛年幾乎都沒出門,也特別選了夜間出發,以避免意外。

  沈洛年此時身體放輕,在體內炁息推動下,快速地沿著海岸飛行。如今他體內蘊含的炁息遠勝過去的凱布利,而離開高原區之後,道息漸濃,體內炁息質量也再度提升,在以炁息護體衝刺的情況下,速度比過去快上不只兩倍,這數千公里的路途,估計不用花上幾個小時。

  而凱布利這時仍然只有指尖大小,不過它妖炁雖然微弱,卻因為又小又輕,飛得倒不比沈洛年慢,正一面追著飛行,一面在沈洛年周圍亂竄,十分開心,彷彿一個挺可愛的小寵物一般,只可惜凱布利自從散了累積百年的妖炁與形體後,只擁有難以察覺的微弱妖炁,恐怕暫時沒什麼其他的作用。

  沈洛年一路上沒遇到什麼困擾,很順利地飛到噩盡島西南側、那條與西方大陸連結的狹窄入口附近;經過了百年,島上生機盎然,不再只是帶著妖炁的植物,連那個本來一片死寂的海上走廊,如今也充滿了綠意。

  沈洛年按照過去的記憶,朝寓鼠族居住的地方飛,很快地,他穿過森林,浮停在寓鼠族谷口附近——當初解決兩對雙生山魈的地方。沈洛年已經感覺到,周圍森林中正有不少寓鼠接近,似乎在監視著,當下他召喚出輕疾翻譯,這才開口說:「各位寓鼠朋友,我叫沈洛年,請問翔彩婆婆在嗎?」

  且不管寓鼠聽不聽得懂人類語言,輕疾仍將這串話翻譯成寓鼠語。過了片刻,幾隻寓鼠往谷內飛,幾隻寓鼠仍隱在暗處,只有兩隻寓鼠跳了出來,他們展開黃絨色的翅膀,飛停在高處的樹椏上,其中一隻透出生氣的氣味,以寓鼠語開口說:「騙子!我認識沈先生,和你炁息不同!」

  莫非寓鼠靠炁息來分辨異族?這倒也是個辦法,不同種族外貌有時不易辨認,有些還能變化,炁息反而更具特色。沈洛年搖頭說:「我過去並未引炁,你們感覺到的是影妖的妖炁。」同時沈洛年讓凱布利往前飛,在那兩隻寓鼠之前打轉。

  寓鼠感應到小小凱布利那微弱的妖炁,勾起了百年前的記憶,詫異地說:「真是沈先生?原來當初你沒引炁?」看他樣子,對能砍傷山魈的沈洛年當初居然沒引炁之事十分迷惑。

  「確實是我。」沈洛年點頭說:「翔彩婆婆不在嗎?我有事情想請她指點。」兩隻寓鼠彼此低聲商量了片刻,突然又是一隻往谷內飛,原先開口那隻說:「沈先生,翔彩婆婆在人類那兒呀,你不知道?」

  沈洛年這可真是大吃一驚,翔彩跑去人類那兒幹什麼?為什麼這些寓鼠說得這麼理所當然?現在人類和寓鼠的關係變得這麼好嗎?腦袋滿是問號的沈洛年,愣了片刻才說:「我不知道……她去人類那兒做什麼?」

  寓鼠聽沈洛年這麼說,更是詫異了,那雙圓滾滾的眼睛望著沈洛年說:「因為人類那兒出了屍靈之王啊,天下妖仙齊聚,我們族中也派了許多妖仙過去協助清剿,翔彩婆婆也是其中之一,已經好多年了呢……」

  「人類那兒出了屍靈之王?」這怎麼可能?難道當初有人撿到那把劍?沈洛年一下子冒出一身冷汗,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這半個月自己雖然沒仔細注意歲安城的狀態,卻可以感覺到十分和平寧靜,若真有屍靈之王潛伏在歲安城中,除非和自己一樣客氣,否則人類早就死光了吧?艾露又怎會這麼輕鬆?而如果和自己一樣客氣,又怎須要天下妖仙圍剿好幾年?難道寓鼠說的地方不是歲安城?

  如果不是歲安城,又已經被妖仙們圍剿,可能是另外一批人類吧?那倒和自己無關,最好還是別管。沈洛年忍著不問地點,搖搖頭說:「翔彩婆婆不在也沒關係,我想請問虯龍族龍宮的地點,有人可以指引嗎?」

  「又來了,你們人類老是來問龍宮。」寓鼠透出笑意說:「百年前,就是我領去的呢。」

  「百年前?」沈洛年又是一怔。

  「對啊。」寓鼠說:「就在沈先生幫我們除去山魈後不久,有批人也找我們幫忙指引。」沈洛年突然明白,想必是共聯的那些人;難怪當初他們突然消失,後來又帶著虯龍去歲安城,最後還害自己和敖旅等人打了起來……當初和龍王母訂的五十年期限早已經過去,現在人類不知道是獨立自主,還是已奉虯龍為尊?

  「沈先生。」寓鼠看沈洛年不說話,開口說:「既然你不知道屍靈的事情,大概也不知道現在不能去龍宮呢,龍宮已經關閉很久了。」

  「為什麼?」沈洛年詫異地說。

  「就是因為出了屍靈吧?」寓鼠猜測說:「虯龍族大部分妖仙都派出去了,留下的大多是小龍……龍王母既然下令封宮不見外客,除非有特殊原因,不會讓人出入的。」

  「龍王母也去打屍靈了嗎?」沈洛年忙問。

  「沒有。」寓鼠搖搖頭說:「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年龍王母都留在龍宮中沒離開。」

  那可麻煩了,沈洛年說:「過去敲門也不行嗎?我找龍王母有事。」

  「龍宮不會開啟的。」寓鼠搖頭說:「而且既然龍王母下了封宮令,許多尊奉虯龍族的妖族都已經散在周圍阻止他人接近,硬要靠近會被誤認為敵人,反而危險。」

  那該怎辦?去找不在宮內的虯龍族問問?不過龍宮除了龍王母之外,也不知道其他虯龍和懷真有沒有交情……而且他們正在打屍靈,自己湊過去,說不定一個不小心又被捲入,那可得不償失。

  沈洛年正思索,寓鼠突然說:「對了,沈先生既然是人類,有個辦法啊。」

  沈洛年一呆,抬頭說:「什麼辦法?」

  「這幾十年中,人類每隔五年就會送一批女子入龍宮,就算封宮期間,虯龍族仍會派人引路入宮。」寓鼠說:「沈先生只要加入護送部隊,不就能進去了?」

  對了,當初確實聽過這事。沈洛年目光一轉說:「下次還有多久?」

  「這我可不清楚了。」寓鼠搖頭說。

  也是,這件事和寓鼠根本無關,他們當然不知道,看來只好回歲安城打探,希望運氣好點,不要近日內剛好送過一趟,那可得等上五年……沈洛年有點失望地說:「那麼我回去了,打擾了。」

  「咦?」寓鼠說:「沈先生不是來取天仙飛翼的嗎?」

  「什麼翼?」沈洛年一下子還沒聽懂。

  「天仙飛翼,翔彩婆婆交代過,沈先生說過日後有天會來取,所以……」寓鼠說到這兒突然一頓,回頭說:「來了。」

  沈洛年目光望去,果見剛剛離開的那個寓鼠、口中叼著黃色的長條狀物,正從林中穿出,飄飛到自己面前,對著自己點頭,似乎要自己接下。

  沈洛年詫異地舉起雙手,寓鼠鬆口,兩片輕薄如紙,約三十公分長,和寓鼠翅膀模樣相似的黃色翼狀物,就這麼輕輕地飄落在沈洛年手中。

  「這就是天仙飛翼?」沈洛年差點忘了這件事,意外地說:「原來有兩片……」

  「先祖留下的精化天仙飛翼,當然都是一對一對的。」寓鼠說:「此物輕薄銳利又堅韌,並有匯聚、強化妖炁的作用,能以弱擊強,希望對沈先生有幫助。」

  沈洛年拿在手中打量,見這兩片飛翼彷彿兩把廚房常見的細長形三角尖刀,而看似垂直刀背的地方,反而是銳利面,也就是寓鼠展翅攻擊的位置;而斜口之處,一片片整齊排列的固化羽狀尖端,彷彿鋸齒般閃動著光輝,看來這對飛翼兩邊刃口都可以攻擊,像短劍還多於匕首。至於把手處,則是一根指粗的筆直骨狀物,除了感覺稍細之外,握起來倒是不錯。沈洛年本想拒絕此物,但一拿到手中,卻又有點說不出口了。這武器輕若無物,實在太適合自己使用,失去金犀匕的現在,要到哪兒才能找到這種武器?

  雖說日後不打算和人爭鬥,但想加入所謂的護送部隊,當然得有兩手功夫,自己除了幾招簡陋的匕首招式外,沒真學過什麼武藝,想和人爭勝,還是只能靠騰挪速度和時間能力,手中武器當然是越輕越好……還是先拿去用一陣子,大不了以後再來還便是。沈洛年心念一定說:「那麼我便先借用一段時間。」

  「沈先生不用客氣。」寓鼠搖搖頭說:「這是我們寓鼠族送給沈先生的。」

  既然確定要拿,對方當成送自己的也好,省得搞丟了不好交代,如果以後當真用不到,再來歸還便是。沈洛年心意一定,不再多言,將這兩片刃狀薄翼疊起收入空著的吉光皮套中,對兩名寓鼠致謝道別後,他隨即騰空而起,向來路飛去。

  沈洛年飛離歲安城的時候,本以為很快就能見到懷真,心情十分愉悅,但這時卻難免有此沮喪,飛行的速度也稍慢了些。到宇定高原附近時,天色已亮,艾露這時得主持早課,沒法找她打探護送隊的事,沈洛年不急著回到木屋,遠遠地繞過宇定高原,想從九回山的方位接近歲安城看看。

  豈知正逐漸接近九回山時,沈洛年一怔,在空中停下,卻是他突然發覺,有股本來難以察覺的妖炁倏然冒起,朝自己高速飛近,而那股妖炁感覺並不陌生,似乎正是虯龍族的炁息。

  難道真有這麼巧?沈洛年才剛一喜,跟著又是一驚,莫非屍靈之王就在這兒?那歲安城的人類又怎會無恙?

  他還沒想清楚,一個穿著青色甲袍、背著寬劍的青年已經從下方冒出,正高速地向著沈洛年飛,兩方這麼遙遙一望,臉色都不禁變了變,那人果然是老相識,正是百年前和沈洛年打過一架的虯龍族敖旅。

  虯龍族看人,不只看炁息,對外貌也挺留意,何況沈洛年身穿血飲袍,在識貨人眼中更是明顯,敖旅自然是馬上認出沈洛年……不過這人過了百年怎會還是少年模樣?就算不易老化,通常也該停在成人模樣啊,敖旅凝停在二十公尺外,凝視著沈洛年,一時之間,似乎有些驚疑不定。

  這條龍除了有些驚訝之外,似乎對自己還有氣?若是過去,沈洛年自然轉頭就走,省得吃虧,但此時為了打探懷真的消息,說不得只好忍著點。當下沈洛年輕咳了一聲,說:「敖旅兄,好久不見。」

  「你真是沈小兄?」敖旅凝目皺眉問:「我聽說你失蹤已久……你……你怎能引炁?你身上的混沌原息呢?」

  看來龍王母告訴敖旅自己身份了,沈洛年也不遮掩,攤手說:「沒了。」

  「沒了?怎會如此?」敖旅詫異地說。

  「總之就是這樣。」沈洛年總不能逢人便解釋自己如何被懷真吸乾,只好說:「我出了一點意外,昏迷了很久,道息就沒了。」

  敖旅眉頭微微一皺,突然手一揮,一股龐然妖炁倏然從掌中迫出,往沈洛年逼去。媽的,怎沒看出這傢伙想動手?沈洛年心中一驚,還好當年打架的經歷也不算太少,他瞬間將身體輕化,體內炁息一迫,倏然閃開了二十餘公尺,同時身形化散,開始逃命。

  這遠比過去還強大的炁息,作用在輕化的身軀上,沈洛年不僅速度更快,轉折之間更難捉摸,但他卻一點也不敢掉以輕心,自己的炁息也許比一般變體者稍強,但與眼前的虯龍相比可是雲泥之別,既然沒有道息可用,別說天仙飛翼,就算拿著金犀匕也破不開對方的妖炁,這一仗有敗無勝。沈洛年心念一轉,一面不斷更動方向,一面轉頭望下方森林逃竄。

  但敖旅也許轉移騰挪不如沈洛年,飛行之速卻猶有過之,他當下御炁追近,眼看沈洛年再度化身為五個清晰的人影,不知真身何處,他雙目透出一抹讚佩的同時,兩掌疾揮,一股妖炁快速地大面積破出,鋪天蓋地般地從四面籠罩過去。

  完蛋了!死了!當時該練了四訣才出門,說不定還可以挨一下……沈洛年再快也沒有炁息展開的速度快,何況這種大範圍、無須準度的招式?他暗暗叫苦的同時,身子陡然一停,將全身炁息凝聚在體表,緊咬牙關,準備硬挨這一擊。

  敖旅眼看妖炁即將轟上對方,沈洛年體表炁息也跟著高密度聚集防禦,就在這一瞬間,他突然雙手一撤,收回妖炁哂然說:「憑這點兒炁息怎擋得住?看來你真的沒了道息。」

  原來是試探自己?沈洛年一怔,這才突然明白為什麼敖旅沒露出殺氣,不過沈洛年被這麼一嚇,還是頗為光火,忍不住瞪著敖旅罵:「媽的!這樣嚇人很好玩嗎?」

  敖旅的「尊伏之氣」雖然效果遠不如龍王母,但畢竟仍有一點兒作用,加上虯龍族本身的強大,一般人、妖看到他大多還是表現出敬服與畏懼的神態,看沈洛年開罵,敖旅反而稍愣了愣,過了幾秒才板起臉說:「無禮!難道不知道我已經手下留情了?」

  「手下留情又怎樣?」沈洛年火氣未消,還在罵:「以為會被殺和當真被殺之間,只差在沒真死而已,有什麼區別?」

  這算什麼邏輯?敖旅呆了呆,一下子聽不懂沈洛年的語言。他一轉念,心想既然沈洛年道息已經失去,自己倒沒必要和這種無禮的普通人糾纏,他搖頭說:「我本還想找你一雪前恥……看來是不用了,你去吧。」

  但聽到這句話,沈洛年反而氣消,倒忘了自己當初那一刀也差點捅進敖旅胸口,一人嚇對方一次也算公平,自己剛剛發火倒有點理虧……這一冷靜下來,沈洛年突然想起正事,當下有點尷尬地說:「我當年也只是偷襲得手,本來就打不過你……其實我有件事情想請教。」

  這無禮人類怎麼又客氣起來?敖旅微微皺眉說:「何事?」

  「那個……」沈洛年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你聽過……仙狐懷真嗎?」

  「九尾天狐、天仙懷真?」敖旅微微一怔說:「當然知道,聽說她從小由王母保護著,住在龍宮深處,所以後來才能順利修成天仙。」

  原來是這樣?這一點自己倒不知道,難怪懷真對龍宮和龍王母這麼熟……不過敖旅既然用「聽說」兩字,看來他不識得懷真,但沈洛年仍抱著期望說:「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不知道。」敖旅說。

  沈洛年失望地說:「她這百年間,沒去龍宮見龍王母嗎?」

  敖旅似乎覺得沈洛年十分莫名其妙,皺眉說:「就算有去,我又怎會知道?」

  也對,龍王母見了哪些客人,難道需要向自己小輩報告?還是得直接問龍王母才行。沈洛年目光一轉說:「敖旅兄,我想求見龍王母,不知您能不能幫忙引見?」

  「不可能!」敖旅搖頭說:「王母豈是你這凡人愛見就見的?而且龍宮現正封閉,不歡迎任何外客。」

  這傢伙個性硬邦邦的不會轉彎,很難商量,看來還是想辦法加入那龍宮護送隊才行。沈洛年不再囉唆,對敖旅微微一禮說:「那麼不打擾敖旅兄了,我這就離開。」

  敖旅眼見沈洛年往西飄,倏然又沖到沈洛年面前說:「且慢。」

  又要打架嗎?沈洛年微微一怔,但一轉頭,卻見敖旅並未出手,只似乎有些不愉快。沈洛年鬆了一口氣問:「還有什麼事?」

  「你不知道?看來你當真昏迷很久……」敖旅皺著眉頭說:「九回山屍靈肆虐五十年,你們這些無力自保的凡人,接近可能會有危險,請繞道而行。」

  屍靈巢穴就在九回山?還肆虐了五十年?沈洛年大吃一驚說:「真的?歲安城的人類沒危險嗎?」

  「我們虯龍族率領了數百妖仙在周圍輪值,旱魃、殭屍無法逃出。」敖旅微微皺眉,瞪了沈洛年一眼說:「不過屍靈一時未能除盡,人類確實早該遷居……可惜我們已答允不干涉人類,否則……」

  虯龍不能干涉人類,似乎是自己害的?沈洛年暗暗吐了吐舌頭,換個角度問:「屍靈既然被限制在這兒,怎會五十年來一直沒能清除呢?」

  「還不都是你們人類胡搞出來的?」敖旅似乎被觸及了什麼不快處,生氣說:「反正你繞過去就是了,我還得監視著下方的動靜,沒空與你多聊。」

  輪他發火了?沈洛年倒也不生氣,當下聳了聳肩,轉身而去。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41 編輯 ]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8 21:11

第一集 第三章 光靈師

  這些強大妖仙也真可憐,居然有如哨兵一樣輪班四面守著九回山,就怕有屍靈逃出。這種事本該讓普通妖族做,但面對屍靈這種傳染病般的異物,放普通妖族到這兒,說不定隔天就變成另外一隻殭屍,這些妖仙也只好自己多辛苦了。

  可真不明白怎麼變成這樣的?既然九回山周圍不能經過,沈洛年飄身轉向,從北面繞去歲安城和九回山交界的地方査看。他飛出沒多遠,只見下方大片蒼茫田野不斷往北展開,此時正值寒冬,噩盡島平地雖然不會下雪,卻也是休耕時間,農田間除了一些牲畜活動之外,很少有什麼動靜。

  沈洛年繼續繞飛,很快地,歲安城就出現在眼前。這城市和過去自己所知的模樣已大不相同,除了中央多了座高塔之外,不再有方正的城牆分隔內外,而是一片片高低不同的磚造房宇,不斷往外綿延。比以前大了許多倍,人口也增加不少,一條條輻射狀與環形大道將城市切割成一個個整齊塊狀,遠遠望去,大街上人來人往,生意興隆。比較奇怪的是,居然不少人穿著類似血飲袍造型的寬袍服裝,這叫作復古流行嗎?看來自己以後想混入歲安城,倒不用另外張羅衣服。

  望著望著,沈洛年突然一驚,卻是他忽然感覺到整片歲安城地面、近百平方公里寬的大片區域,道息居然都十分稀薄,就彷彿當初壓縮息壤磚城牆附近一般……自己在歲安城南郊住了半個多月,竟沒留意到這兒的異狀?

  沈洛年呆了半天,才想出原因,大概因為這道息稀少區範圍太大,大到自己下意識地不覺有異,若不是此時閒著無事,在上空四面張望,說不定還不會察覺。

  難怪不需要城牆,這大片區域,妖怪根本無法靠近,以防禦效果來說,確實比過去的城牆還要高明,除了會飛天的妖怪,任何妖怪走入這城市範圍,便會妖炁盡散,能被槍彈所傷,只要武器足夠,等於這城內的數百萬人通通都能殺妖怪,根本不需要靠什麼引仙、變體部隊了。

  但這是怎麼辦到的?莫非這整片大地全都鋪上了數公尺深的壓縮息壤磚?媽的!還真是個一勞永逸的好辦法,但也太累了吧?難怪人類不肯遷離此地,是誰這麼有魄力,居然能幹下這種事?

  沈洛年又四面飄逛了片刻,突然發現城中騰起好幾名千羽引仙的青年,正往自己飛近。看來行跡被人注意到了,自己不方便交代的事情太多,還是先躲為妙。當下沈洛年一轉身,往東方繞山急飛,不到半分鐘的時間,就把那幾個年輕人甩開老遠,這才悠悠然從南面繞過宇定高原,朝圓足教區的小木屋飄去。

  此時艾露已上完早課,正在木屋中靜坐等候,沈洛年一回返,首先第一件事當然就是詢問所謂的護送隊,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下次龍宮侍女護送隊,到底還要多久之後才會出發。

  艾露聽了半天,終於搞清楚沈洛年詢問的原因與目的,但她卻沒直接回答,只似乎沉思著什麼,有點為難。

  沈洛年見艾露情緒有些古怪,試探地說:「怎麼了?護送隊有什麼問題嗎?難道才剛出發過?」

  艾露回過神,微笑搖搖頭說:「不……據我所知,下次的護送隊伍,大概是明年四月出發,也就是五個多月後。」

  運氣可真是太好了,只需要等五個月!沈洛年一拍手說:「我還擔心要等個五年呢……接下來就要想怎麼混入那部隊了。小露,我本來不想找瑋珊他們的,但現在也沒選擇了,我猜他們該還是軍隊裡的主管人物吧?若找他們幫我安插,該有辦法吧?」

  但沈洛年這麼一說,艾露的眉頭卻又皺了起來,似乎頗有一點為難。能看透人心的沈洛年,見狀不禁微微一驚說:「難道他們出事了?」

  艾露一怔,搖頭說:「不,你誤會了,只不過……他們好幾位都歸隱了,很少管事。」

  「啊?」沈洛年有點失望,想想也對,他們也都一百二十歲左右,就算當官也該當煩了,但這也不對,就算他們已經退休,總還有影響力吧?一個護送部隊有這麼難安插嗎?沈洛年忍不住又問:「妳覺得就算我去找他們,他們也不會幫我?」

  「你越想越偏了。」艾露搖搖頭說:「我本想等你更清楚人類現在的狀況後,才告訴你他們的現狀,看來還是跟你直說比較好……現在統領全歲安城人類的,就是當初的白宗宗長葉瑋珊女士。她在噩盡三十六年七月,統帥歲安軍團軍事政變,推翻民選城長,至今已經統領全人類六十六年,人稱『炎之女帝』。」

  政變?推翻首長?女帝?是自己認識的那個葉瑋珊嗎?沈洛年忍不住怪叫一聲:「媽啦!」

  艾露不管沈洛年的粗口,緩緩接著說:「她雖然一直只自稱『歲安軍團司令』,但人民都稱她為『炎之女帝』或『女帝』,她事實上就是統領歲安城的帝王。」

  她當初不是一直不肯當皇帝嗎?莫非被賴一心洗腦了三十多年,終於認輸?沈洛年目光一轉,突然想起一個很恐怖的問題,忍不住開口說:「她……她……她老公是一心嗎?」

  艾露正要開口,沈洛年忍不住又說:「萬一不是,妳還是別告訴我好了,我不想知道。」

  艾露不禁笑了出來,她搖了搖頭說:「葉瑋珊女士與賴一心先生兩人,結縭至今已經九十年,因公務繁重,只生下六名兒女,但兩人感情深厚,一直是人民眼中的模範夫妻。賴一心先生退隱之前,負責傳授引仙部隊武技四十餘年,誨人不倦、收徒無數,更創出無數招式與功法留在各引仙軍校,人稱『武尊』。」

  武尊倒沒什麼稀奇,這挺符合賴一心的個性,話說回來,兩人有個好結果確實不錯,但居然就這麼相親相愛了九十年?不知為何聽了總覺得有點不爽……

  還有,「因公務繁重只生六個」算什麼?不然大家都生多少個?媽的,那老是臉紅的嬌滴滴少女居然生了半打,當初她那纖細的腰身,不知道現在變多粗了?真浪費!沈洛年正胡思亂想,艾露又說:「你還想知道其他人的稱號與事蹟嗎?」

  「大家都有嗎?」沈洛年詫異地問。

  「十聖各自都有不同稱號,也有不同際遇。」艾露說:「但這些就說來話長了,你不想早點弄清楚護送隊嗎?」

  十聖?是哪十人?沈洛年正屈指算不清楚,但聽到最後一句,他整個人回過神來,忙說:「還是先說護送隊吧,既然瑋珊是女皇,我去找她幫忙怎會不行?她不至於這麼無情吧?」

  「過去也許可以。」艾露頓了頓說:「這次卻……有點不同。」

  「怎麼說?」沈洛年耐著性子問。

  「該從哪兒說起……?」艾露想了想才說:「其實這十幾年,十聖大都住在擎天塔上,除了有敵來犯,已經很少干涉政務,所以我才說他們接近退隱了,也因此,女帝早已打算選出後繼者,繼承她的職務。」

  擎天塔應該就是歲安城中央那座高塔了,沈洛年剛剛也有注意到,那石造高塔似乎連材質都是從外地運來的,上方還鋪了會匯聚道息的息壤土,整個頂端道息濃郁,十分適合修煉,若白宗等人道行漸深,不住那種地方確實不舒服;所以葉瑋珊想找人繼承皇位,自己退隱到擎天塔上?沈洛年想了想說:「通常不是都找長子嗎?還是長子太老了不合適?」

  「不是這樣。」艾露搖搖頭說:「詳細的原因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女帝在十聖後代中,選出了三名不到三十歲的發散型女子當候選人,打算在她們三人之中選出一人,未來接下『歲安軍團司令』這個職務。」

  直說皇帝不是比較輕鬆?沈洛年翻了翻白眼,覺得葉瑋珊未免太矯情,想想又說:「這和護送隊有什麼關係?」

  「這三名年輕女孩,前些日子剛開始接下測試的任務,首先就是在女帝規定的限制之下,組織出一個五十人以內的『特別隊』,並有效率地指揮。」艾露說:「這也許是要測試她們統領和識人的功夫吧,等組成之後,還會有一些相關任務讓她們挑戰,看哪一隊表現得最好。」

  沈洛年說:「難道這個特別隊……」

  艾露接口說:「女帝表示過,龍宮侍女護送隊將會從這三隊中選出,並由其隊長統籌一切護送相關事宜,女帝雖然沒說這麼做的原因,但也不難理解……畢竟獲選的那一隊隊長,很可能就是未來的接班人,讓她領隊去龍宮,和虯龍族相關人等見個面,豈不是剛好?」

  沈洛年這才明白艾露為什麼說找葉瑋珊也沒用了,既然這是測試未來「皇儲」的能耐,全城人類恐怕都在關注,她當然不便插手……

  想到這兒,沈洛年忍不住搖頭說:「真是找麻煩,現在該怎麼辦?難道我得再等五年?不成,五年後說不定換皇帝了,到時候豈不是更難?」

  見沈洛年踱步煩惱,艾露沉默了片刻,突然說:「或許有個辦法……」

  「什麼辦法?」沈洛年大喜,衝到艾露前瞪大眼問。

  「聽我說完。」艾露說:「但是你得做出很大的犧牲,而且也只有……三成機率會成功,這樣你還願意嘗試嗎?」

  「三成……?怎樣的犧牲?」沈洛年說。

  「還是不行。」艾露想了想,又搖頭說:「你完全沒受過相關訓練,會露出破綻的,而且說不定會有危險。」

  沈洛年忍不住叫:「說清楚點啦?小露。」

  「好吧。」艾露想了想說:「一個五十人的隊伍,理所當然會配置醫官,而最優秀的醫生,就是掌握了光屬玄靈之法的光靈師,所以她們三人前陣子分別都寫了一封信來,希望我們派出光靈師支持這個部隊。」

  光靈師?就是麒麟教給艾露的功夫嗎?但這和自己有什麼關係?沈洛年瞪大眼睛,等艾露繼續解釋。

  艾露望了沈洛年一眼又說:「但我們教派中,如今除我之外,僅存兩名光靈師,沒法公平分配給她們三組,掌教是建議三方都拒絕,以免得罪人,但人人都知道光靈師是我教中最高明的醫師,這可能也是她們競爭的一環,若三人都拒絕,豈不等於一次得罪三人?那以後不管誰當上司令,圓足教都不好過,雖然我不介意此事,卻不希望弟子們未來為此困擾。」

  沈洛年終於聽懂了,張大嘴說:「難道妳要讓我當光靈師去湊數嗎?我能當光靈師嗎?」

  「當上光靈師,體內炁息會像我一樣消失。」艾露說:「你難得可修煉炁息,真要放棄?」倒忘了這件事,沈洛年看著艾露說:「為什麼會消失啊?麒麟炁息沒有消失呀?」

  「因為光靈締約的方式和其他玄靈不同。」艾露說:「要和光靈締約,首先必須有一定量以上的自動聚集炁息能力,締約後,每一剎那納入的炁息,都會被光靈取去……相對的,光靈也能讓人每日使用一定的能量,直到某天,送入玄界的炁息達到光靈認可的量,體內才會開始逐漸存留炁息,這過程也許要經過數百年甚至千年……塔雅·藍多神是強大妖族,又締約已久,當然沒這方面的問題,但我們這些光靈師,在衰老死亡之前,都未必能達到那個境界。」

  這犧牲確實不小,沈洛年想了想,沉吟著說:「沒炁息我倒不介意,放出道息不就好了?至少可以護身。」

  「不行。」艾露搖頭說:「你放出道息,體內就無法引炁息,光靈又怎能取炁?只不過你身為鳳靈之體,恐怕不易衰老,倒不怕老死,也許終會等到重新納炁的那天……但這也就代表得等到那個時候才能繼續修煉炁息,這也許需要很多很多年喔。」

  沈洛年想了想,沉吟說:「如果我懶得等,只要把這光靈師的角色演到找到懷真,就開始累積道息,不能煉炁也就算了。」

  艾露微微蹙眉說:「你修煉炁息的機會若就這麼放棄,實在太可惜。」

  反正現在這樣子,還不是誰也打不過?還不如當初的道息好用……沈洛年深吸一口氣說:「龍宮已經封宮了數十年,不知道還要等多久,如果只有這辦法,我也只好這麼做了。」

  艾露考慮片刻,搖頭說:「還是算了吧,雖然你願意為了懷真犧牲,但你一點醫術都不會,怎能應付得了?就算我幫你找個好助手協助,只要和人一對答,馬上就會出紕漏的。」

  「醫術嗎?說不定有辦法……」沈洛年眼睛轉了轉,突然說:「小露,妳等我幾分鐘。」一說完,沈洛年扭身往地窖衝去。

  沈洛年打的自然是輕疾的主意,他一沖下地窖,馬上招出輕疾說:「快幫我找后土。」

  輕疾停了幾秒才說:「本體認為沒有和你見面的必要。」

  「媽的!」沈洛年嚷:「快叫他出來,否則我就到處去跟人說拿到闇靈法器後,只要晚上拿出來照月亮就能聯繫上闇靈!讓所有人拿到闇靈法器,就能輕鬆簡單地馬上變屍靈之王。」

  輕疾呆了片刻,突然散化為泥土,跟著后土果然再度出現,他皺著眉頭說:「沈先生,你用這種手段未免過分,這樣一來人類也很容易滅族的。」

  果然有效,沈洛年哼哼說:「誰教你不理我?我才不管人類滅不滅族勒!」

  「總之我不可能違反原則,告訴你他人的使用名稱。」后土沉著臉說:「就算你真的不顧大局,散佈出這不該散佈的訊息,我也只能表示遺憾。」

  「不,我沒要你違反原則。」沈洛年搖頭說:「我只要你繼續幫我提供常識……對了,還有傳訊和翻譯,就像過去一樣,繼續免費提供多功能型輕疾。」卻是沈洛年突然想到,若體內炁息變得像艾露一樣,恐怕連一般通訊都不能用了,萬一有天懷真突然想找自己,輕疾不通豈不糟糕?

  后土微微一怔,停了片刻才說:「我明白了,你想成為光靈師。」

  「沒錯。」這傢伙果然什麼都知道,只是剛剛一時訊息還來不及整理,沈洛年這時已經想出大道理,當即說:「當初我們的約定,我可一直沒違背,你擅自把輕疾功能收回去本來就是你失約。」

  「但我當時很後悔提供你這功能。」后土說:「你不只為自保而使用,還以算命為藉口濫用此功能,到處幫人蒐集非必要資料,比如經脈之術、各種妖族信息、指引地穴方向等等,這並非我本意。」

  沈洛年有點尷尬地說:「別這麼小氣嘛,不過讓你少賺一點炁息。」

  「少賺?」后土微微沉下臉說:「整理運送各種信息,本就需要耗用大量炁息,越複雜的耗用越多。我提供輕疾,只是用來協助這片土地上的眾生,可不是在做生意……當初免費幫你真是消耗我不少炁息。」

  「呃……」沈洛年倒不知此事,愣了片刻之後才說:「你當時怎不說,不然我當初可以送你一點道息,那對你應該也有用吧?」

  后土似乎不想和沈洛年多辯,沉吟片刻之後說:「這樣吧,只要你答應從此不再用闇靈相關知識威脅我,我就保留醫術相關部分讓你査詢,讓你順利成為光靈師,也保留輕疾的一般通訊與翻譯等基本功能,其他就不提供了。」

  現在只要有醫療信息就夠了,沈洛年當下說:「一言為定!」

  「別再找我了。」后土沒好氣地留下這一句,再度化為泥土,跟著地面上浮出輕疾,望著沈洛年說:「沈先生好,請多指教。」

  多功能型的就是不同,對答起來稍微自然了些,沈洛年一笑說:「到耳朵裡來吧,作弊就交給你了。」

  「瞭解。」當下輕疾化為小土粒,再度鑽入沈洛年左耳。

  沈洛年目的達成,馬上跑出地窖,望著艾露說:「好了,我現在已經充滿了醫療知識。」

  「什麼?」艾露雖然修行已久,聽到沈洛年沒頭沒腦地冒出這一句,仍不免詫異。

  「總之妳可以考我任何醫療相關知識。」沈洛年說:「不過別問我怎麼懂的。」

  「真的嗎?」艾露當然難以置信,但看沈洛年一臉認真,她想了想說:「那我要問囉?」

  「請問!」沈洛年說。

  艾露當即試探般地詢問了幾個問題,沈洛年耳中有人回報答案,自然是答得輕而易舉,兩人一個問得快,一個答得快,一下子十七、八個問題過去,艾露出的題目越來越難,卻完全不見沈洛年有絲毫遲疑,甚至還提出了些連她都不知道的辦法。她越問越驚,想了想,突然目光一轉說:「有少數剛出生的大型犬幼犬,前胸肩處長出古怪的含骨肉瘤,看似無害,卻隨著長大逐漸增大,十分怪異,你知道原因嗎?」

  居然問到動物上去了?沈洛年先是一怔,聽到輕疾的回答更是愣在那兒,過了片刻才說:「那可能是某些有天馬血統的狗在這環境中開始逐漸妖化,那肉瘤長大後,可能會變成翅膀,不是疾病。」

  「天馬?」艾露詫異地說。

  「對,天馬。」沈洛年根本不知道為什麼有翅膀的狗不叫「天狗」卻叫「天馬」,但看樣子輕疾也不打算解釋,只好硬著頭皮說。

  艾露實在弄不懂了,她望著沈洛年半天,這才說:「你怎會知道這些的?有些治療法門似乎十分冷門,連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效……」

  沈洛年本想胡混過去,但頂替光靈師這事和艾露教派的聲譽有關,他倒也不好亂來,想想還是說:「老實說,我只有處理外傷、縫合傷口之類的經驗,剛剛回答妳的……大部分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至於我怎麼知道答案的,妳就別問了,就當我常識豐富吧。」

  他身為少見的鳳靈之體,說不定真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古怪之處?艾露想了想才說:「所以你只是口頭會?但這也不容易了,說不定真的可行……」

  「可以嗎?」沈洛年鬆了一口氣說:「我還怕妳說不行呢。」

  「你若真能做到,等於幫圓足教解決了一個大問題,我還得感謝你呢。」艾露望著沈洛年說:「但真要這麼做?好不容易引入的炁息就這樣沒了,你別忘記,就算成功了,也只有三分之一的機會能去龍宮……而且這段時間內若有萬一,你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對喔,沈洛年微微一怔,自己已沒了道息,凱布利的妖炁又變得很少,如果再把引入體內的炁息化去,遇到敵人可真是毫無抗力,就算靠變輕的能力逃命,對方只要放出大片妖炁攻擊,毫無護體之能的自己被妖炁一透,八成會當場斃命,這可比過去危險多了。如果參加護送隊的時候,真有不長眼睛的強大妖怪攻擊,自己說不定就是第一個死的,懷真是否忘了自己還不知道,值得冒這個險嗎?

  沈洛年正有點掙扎,突然想起百多年前「臨死時」,懷真抱著自己呼喊的那一剎那,雖然那時漆黑無光,看不到彼此,但卻能從聲音中感受到懷真心中的悲痛,萬一……萬一她真沒忘了自己,那這百年她到底如何度過的?

  想到這點,沈洛年嘆口氣說:「我非得找到她才安心,顧不了那麼多了……話說回來,光靈師怎會這麼少人?」

  艾露輕嘆說:「其實最麻煩的一點,就是要與光靈締約必須具有一定程度的『自動』吸納炁息能力,正常人並沒有這種能力,修煉已久的引仙者雖然可以辦到,但既然是修煉已久的高手,自然不願放棄一身炁息成為普通人,甚至因此減少自己的壽命。」

  原來如此,沈洛年點頭說:「有道理。」

  「數十年前,隨著體質的逐漸變化,我突然明白了怎麼幫人『半靈仙化』,這問題才解決了。」艾露頓了頓說:「我只要找本身具有一定醫術的人,使其仙化,很短的時間內就能達到與光靈締約的條件,成為光靈師,使醫術更往上提升。」

  「妳居然能幫人換靈?」沈洛年訝異地說:「那是什麼回事?我也能辦到嗎?」

  「將自己的體質因子融入對方體內,就能使其逐漸改變……」艾露沉吟說:「細節我也不知該怎麼說,是仙化數十年後自然而然就會的,你也許有天也會突然明白吧?」

  既然艾露這麼說,沈洛年也就不問了,他想想說:「既然問題解決了,人數卻未變多,莫非是很久才能換靈一次?」

  「確實數年才能一次。」艾露頓了頓說:「但這還不是最主要的問題。」

  「又有什麼問題?」沈洛年問。

  「洛年,你也瞭解樂和之氣的效果,這氣息不只讓他人安心快樂,還很容易讓人失去防備。」艾露苦笑說:「這可不是當年那云南小山村,若一個心術不正的人獲得這種能力,那是很可怕的,我不能隨便找個人就幫他換靈。」

  沈洛年點頭說:「確實如此,我真沒想到。」

  「所以必須要瞭解圓足教的教義,心中已無不當慾望的人才適合,但這種人又多半年歲已長,軀體已經老化……身為仙化者卻失去炁息,這本就頗傷元氣,光靈之術雖能活化身軀、延緩老化,卻也不能返老還童,選這種對象,恐怕支持不了太長的時間;所以我規定,只有三十五歲之前就達到入教資格的人,才能成為光靈師,那時身體正值青壯,還能多維持幾年,這種人,自創教至今只有四人,其中兩位年歲已高,不久前已經過世。」說到這兒,艾露說:「若像我這樣,二十歲之前就成為光靈師,身體最能適應,但一般人二十歲之前又怎可能徹悟圓足呢?」

  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所以能入圓足教的,都是已經大徹大悟的?怎麼分辨啊?」

  「圓足醫院裡面身為教徒的醫生也就那十幾人,彼此朝夕相處,本就十分瞭解。」艾露微微一笑說:「何況醫院這種生死之地,更容易看出每個人的內在……另外,若能徹悟,也不會受樂和之氣的影響了。」

  「原來如此。」沈洛年想了想說:「這麼說來,光靈師不只是醫術高明,還都是擁有樂和之氣的修道之人,難怪這麼受歡迎。」

  「說到這裡,我不免為你擔心。」艾露望著沈洛年說:「一般光靈師身上帶著『樂和之氣』,雖說因體內炁息散失,效果大降,但總是比較不容易受到攻擊,你卻不同……」

  沈洛年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不在意地說:「那些都是未來的司令候選人,一定都很優秀,該有辦法保護我吧?」

  「你堅持要成為光靈師,我也不阻止你了……那得幫你找個最優秀的實務助手,支持你不熟練的部分。」艾露心念一轉,微笑說:「我倒有個好人選。」

  「哦?」沈洛年無所謂地說:「隨便妳安排吧。」

  「既然決定了,事不宜遲,早點和光靈訂約吧。」艾露說:「別的也就罷了,至少光靈之術得學會,這部分助手幫不上忙,你……還記得怎麼開啟玄界之門嗎?」

  沈洛年一怔,和艾露對望一眼,兩人同時想起,百多年前在那個云南山谷中,正是艾露教沈洛年開啟玄界之門的方法,想起當時艾露十五、六歲的模樣,沈洛年不禁有種恍如隔世的感受。他停了片刻,這才點頭說:「記得。」

  艾露也正凝視著沈洛年,聞聲溫柔一笑說:「那麼……我這就傳你締約心訣……」

  □

  接下來數日,艾露特別停了圓足教的早課,專心教導沈洛年光靈之術。一個星期後,沈洛年已和光靈締約,體內炁息也已消散,正在艾露的教導下練習各種光靈之術的操控之法。

  「差不多了,最後再複習一下。」艾露望望窗外天色,回頭說:「光靈之術在醫療上主要分『活化』、『凝結』、『探査』三個分支,活化之法雖可以強化傷病處的復元能力,但要注意些什麼?」

  沈洛年一怔,眨眨眼開口說:「小心病毒、細菌、還有細胞異變之類的疾病,另外活化的同時可能會大量消耗病人元氣與體內養分,要注意病人能不能承受這種療程,喔,還有,狀況與術後的培養元氣工作要確實。」

  「我倒忘了,你不怕口頭問題。」艾露突然想起沈洛年的古怪能力,微微側頭說:「那麼……你試試『探查』的法門,檢査我胸腔內各臟腑是否正常。」

  「妳的胸腔?現在嗎?」沈洛年微微一愣。

  「怎麼,有什麼不方便嗎?」艾露一笑說。

  沈洛年聳肩說:「那我就動手了。」說完沈洛年雙手左右伸出,隔著艾露一小段距離,跟著他口中默念,雙手隱發光芒,透入艾露身軀。

  光靈的查探之術,可以發出足以改變物質波動的光波,使其影響範圍內產生分子間的同步振動,進而使物質之間產生可見縫隙,而成為半透明狀態;但強度和範圍必須掌握熟練,無論是過與不及,都沒法看到目標物表面的狀態。對於沈洛年這種光靈術新手來說,只能逐漸增大光束效果範圍,沒法一瞬間掌握到精準位置,因此隨著光波的籠罩,艾露胸口數件衣衫倏然變成透明,柔軟飽滿的白皙胸脯隨即顯現在眼前。

  沈洛年瞄了艾露一眼,見她神色平靜,似乎毫不在意,倒也有點佩服,反正該看的也不是這東西,當下繼續擴展光波效果,讓皮膚、脂肪也隨著逐漸同步透光,胸腔裡面正不斷鼓動的心臟等器官,看得清清楚楚。

  隨著光波範圍擴大、加深,沈洛年看清了各地方不同層次的狀態。幾分鐘後,他收起光芒縮回手,在艾露外觀恢復正常的同時,他不很肯定地說:「沒什麼不對勁的吧?」

  「這樣急就章果然不行,實務經驗太不足了。」艾露沉吟說:「得讓你帶幾本人體解剖圖去看。」

  沈洛年一呆說:「有問題嗎?」

  艾露搖頭說:「我的心臟比一般人大了一半……若換一個稍有經驗的普通醫生,馬上就能察覺了。」

  「啊?比較大嗎?」沈洛年可真的不知道。

  「應該是仙化的關係。」艾露說:「變體、引仙、換靈之後,身體改變的地方其實很多,但心臟是最容易察覺的。你治療的知識雖然豐富,但因為經驗不足,尋找問題的能力也就不夠,你得把一般人、變體者、仙化者等人的『正常』狀態搞清楚,否則如何査知異狀?等你看熟解剖圖之後,有機會就以身體檢查的名義多檢査其他人比對,把人類體內狀態搞清楚。」

  沈洛年一面應是,一面心中暗罵,要不是為了懷真,幹嘛受這種罪?等找到她以後,真要叫她好好補償自己,話說回來,輕疾應該可以幫忙診療吧?這個以後可得先溝通好,要他自動說明。

  「大概就是這樣。」艾露說:「下午她們就要來了,我得先帶你去見助手……對了,你另外取個名字吧?」

  沈洛年一愣說:「另外取名幹嘛?」

  艾露說:「百年前你逼走虯龍族,殺退鑿齒、犬戎族大軍的事,都被寫到歷史課本裡了,可說是無人不知,你還想用這名字?」

  「呃?」沈洛年張大嘴,結巴地說:「媽……媽的,這誰的主意?」

  「不知道。」艾露輕笑說:「幾十年前還有一支部隊,外袍故意做成你這件衣服的模樣,想嚇退鑿齒,卻沒什麼作用,不過後來這種衣服反而因此流行了起來。」

  會幹這無聊事的……莫非是張志文那傢伙?沈洛年抓抓頭說:「鑿齒後來真的又來了?」

  「嗯,現在鑿齒很長一段時間沒接近歲安城。」艾露頓了頓說:「這百年發生過的事情實在太多,你有機會再慢慢問人吧,先取名字。」

  「嘖。」沈洛年皺眉說:「一下子怎麼取得出名字?而且……就算和歷史人物名字一樣也沒關係吧?」

  「你的形貌雖和過去一樣,但人類事務繁多、生活圈複雜,久遠以前的記憶會逐漸模糊,如今就算當著女帝的面,她一時也未必認得出你來,只會覺得你挺面熟。」艾露說:「但要是名字也一樣,豈不等於逼她想起?這樣還能留在特別隊中嗎?」

  這倒不可不防,既然打算跟在那幾個「司令候選人」身邊,說不定真會碰上葉瑋珊,萬一被認出來反而多添變故;而且沒找到懷真之前,實在沒心情和他們敘舊……沈洛年抓抓頭說:「改就改吧……」

  「可以把姓留著。」艾露說:「這樣萬一他們覺得面熟,只會以為眼前的人與當初的你有親戚關係。」

  「好啊。」沈洛年說:「名字呢?妳幫我取吧。」

  「最好是平凡點的名字,比較不引人注意……那就『沈凡』如何?」艾露突然一笑說:「不然等會兒路上先看到哪種昆蟲,就選來當名字好了?」

  沈洛年想起艾露當初幫自己選了蜣鄉當影蠱的往事,不禁好笑,搖搖頭說:「沈凡就沈凡吧。」莫要等會兒變成沈臭蟲,那可麻煩。

  「走吧,你的助手應該已經在等了。」艾露推開木門,往北面繞過林道,向著最北邊的圓足醫院走。

  沈洛年當下背著背包跟出門外,他這時的上半身穿著和上次出門不大一樣。他裡面先穿上火浣布背心,這才穿上血飲袍,跟著最外面又加上了一層火浣外袍遮住,一方面這時畢竟是冬天,一般光靈師還是會感覺寒冷,這樣穿著較不顯眼;二來血飲袍雖色呈暗紅,但看來太過輕薄柔軟,十分醒目,有眼光的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布料,可能會多添麻煩,還不如罩上看來樸素的火浣布。

  此時沈洛年一面走,一面正對不到兩公分長的凱布利下令,要它好好跟著自己,因為凱布利已經有了形體,不適合貼在身上,沈洛年又不想讓它再度化影,免得連這點道行也散了,只好讓它自己跟著。

  不過這小傢伙有了靈智之後,倒真的不錯,不需要繁複的操控,只要告訴它隱匿蹤跡,就會自動尋找暗影處貼地移動尾隨,不用像過去一樣用心神一步一動地操控,也許隱蹤是大部分生物的本能吧,它雖然還沒能發展出什麼智慧,卻已經能夠理解這樣的指令。

  只可惜凱布利雖然能聽、能看,但沈洛年卻沒法直接聽到或看到它接收到的畫面或聲音,只能從它心中獲得感受,這些訊息自然受到它對外界的理解所限,所以凱布利不能拿來竊聽,只能用來分辨那兒有沒有類似人類的聲音,也沒法用來判斷長相,最多只能判斷有沒有類似人類的生物出現。

  但這方面的能力雖還不夠完美,卻已是意外之喜,也許日後凱布利靈智漸長,有天真能聽得懂人類的語言。不過讓它自由吸了百年還是這麼笨,想讓它進化到那種程度,恐怕不是幾百年內可以辦得到的……

  走了一小段距離,艾露突然側著頭說:「對了,還有一件事情提醒你。」

  「什麼?」沈洛年跟上半步問。

  「我是無所謂,但你還不熟練之前,若以光靈之術幫其他女性檢査胸腔……其實可以從背後檢査,免去一些尷尬。」艾露瞄了沈洛年一眼,悠然說:「除非你想檢査的不是胸腔。」

  沈洛年一呆,不禁有點臉紅,媽的,這漂亮老太婆是故意的嗎?剛剛怎不先說?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41 編輯 ]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8 21:11

第一集 第四章 空襲警報

  圓足醫院,並不是一間規模很大的醫院,但卻專收其他醫生無法治療的重病患者。自百年前仙界、人界重合之後,所有電氣用品都無法使用,過去許多協助診斷與醫療的器具多已作廢,加上動植物性質正不斷改變,連提煉藥物的學問也重新發展。這時也沒分什麼東方醫學或者西方醫學,各種能用的醫療方式都融合在一起,把脈、聽筒、注射、提煉、藥草學合而為一,已經是現代醫生的特色。

  但某些必須仔細檢査體內變化或開刀才能治療的疾病,仍只有光靈師能夠處理,而擁有數名光靈師的圓足醫院,當然也漸漸演變成專門替重症或外科患者治療的地方。

  艾露雖身為圓足教創派宗師,卻很早就把教派的大部分事情交給王橘掌教處理,不過在醫院這邊,仍掛著院長的頭銜,也常巡視病房。此時醫院中的院長室,王橘和於丹翠正在房中等候,而艾露幫沈洛年選定的助手人選,當然就是醫術遠超過其他實習生、早已能獨當一面的於丹翠。

  於丹翠除經驗還不夠老練,平常有些毛躁、慌張外,在醫療技術上絕不會比一般醫生差。這樣的一個助手,正好和只會光靈術與嘴巴醫病的沈洛年互補,兩人配合起來,除經驗仍有些不足之外,應能與其他光靈師相較。

  於丹翠卻還不清楚這些事,她數日前才突然接到艾露的指示,告知將安排她協助一名新的光靈師,這可是她的畢生志願,此時正有點興奮地等待著,一面不斷瞄著通往走廊的門戶,有些坐立不安,左看右看。

  等了一段時間,見艾露一直沒出現,她忍不住說:「掌教,那位新來的光靈師您見過嗎?」

  「沒有。」王橘搖了搖頭,她也不清楚艾露的計劃。一般來說,光靈師的助手雖然都是實習生,但通常都從優秀的年輕少女挑選,這除了代表一種榮譽之外,也能讓她們在當助手的同時,隨著光靈師學習醫術。像於丹翠這種隨時可以取得醫生資格的年長實習生,擔任助手反而失了意義,不過王橘在心性上也有一定的修悟,加上對艾露的信任,也不怎麼擔心此事。

  「掌教,我跟妳說,我這兩天興奮得有點睡不著呢。」於丹翠笑嘻嘻地說。王橘好笑地搖頭說:「聽師父說,那位光靈師不屬圓足教,妳可得沉穩著點,別讓人家笑話了。」

  「是!掌教。」於丹翠很有精神地應了一聲,想想她又說:「過去光靈師不都是師父在教中選出來的人嗎?這次為什麼會選教外的人啊?」

  「我知道這光靈師的時間,並不比妳早……」王橘沉吟說:「師父簡單和我提過,是為了滿足那三位十聖後裔的要求,所以前陣子特別去外界尋覓而來。」

  「什麼十聖後裔?」於丹翠意外地說。

  王橘心想,這件事情反正總得讓於丹翠知道,自己先說也好,免得師父當面,她又變得有些傻氣,當下王橘把有關女帝選擇繼承人的事情,對於丹翠說了一次,並說明那三人都修書表示想爭取光靈師隨隊,所以才有今日之事。

  於丹翠聽完,這才知道事情的複雜度,她張大嘴說:「原來『帝女試煉』的特別隊也和我們醫院牽扯上了?我也得加入那個試煉的競爭?」

  這次的繼承者之爭,其實並沒有正式的稱呼,「帝女試煉」是被閒人喊出來的,王橘也曾聽過這種說法,她不以為異地問:「妳不願意嗎?」

  「也不是……我一直以為會和光靈師一起留在圓足醫院服務……」於丹翠囁嚅地說:「不會有危險吧?會離開歲安城嗎?」

  「師父說過,妳若不願意也沒關係,那就快去申請資格考核吧。」王橘說:「她會另選其他人。」

  「啊?」於丹翠一怔,看來放過這次機會就再也沒機會了,她忙搖頭說:「我還是先看一下光靈師……」

  就在這時,木門突然打開,艾露站在門口,對著房內的兩人笑說:「妳們等久了?」

  「師父。」王橘和於丹翠一起站了起來。

  艾露走入房中,一面回頭說:「進來吧。」

  「是,艾院長。」沈洛年跟著走入,兩人路上已經商量妥當沈洛年的身份,他當然不能當著外人喊「小露」,而圓足教外的一般人,大多稱艾露為艾師父或艾院長,沈洛年就隨便選了其中一個稱呼。

  「這位是沈凡——沈光靈師,而這兩位是我跟你提過的王橘掌教和於丹翠。」院長室比起教學大樓的小辦公室寬敞,有一組六人座的扶手木椅。艾露在主位坐下,一面說:「大家坐。」

  王橘和於丹翠看到沈洛年出現都忍不住張大嘴巴。一直以來光靈師都是三十歲以上的女子,怎會冒出一個男子?而且這男子看來才不過十七、八歲,怎麼可能精通醫術?

  「沈先生和一般光靈師有些不同。」艾露也不等兩人發問,開口解釋說:「他除了光靈之術以外,一般醫療知識也算豐富,但實務經驗很不足,所以我才希望丹翠能幫忙,否則一般來說,以丹翠的能力,不會被安排成助手的。」

  於丹翠雖然心中隱隱覺得不大對勁,不過艾露就在眼前,她受樂和之氣影響,只顧著笑嘻嘻地點頭,卻沒表示任何意見。

  沈洛年看著這未來的助手,不禁有點好笑,此時艾露體內炁息幾乎全無,樂和之氣的影響力其實比當年還淡,一路上眾人看到艾露時,雖然大多也露出開心欣喜的笑容,卻沒有一個人像這姓于的大姊一樣露出有些痴呆的傻笑,看來這世上還真有人對「樂和之氣」特別沒有抗拒力。

  「師父。」王橘看於丹翠那呆相,嘆口氣說:「我已經和丹翠簡單提過,這件事和那三名司令候選人有關。」

  「提過了最好。」艾露看著於丹翠說:「丹翠,妳若是不願意,可以拒絕。」

  於丹翠看著年紀輕輕的沈洛年,雖然目光中透出了一些疑惑,想想還是露出笑容說:「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艾露也知道,自己在當場,於丹翠很難仔細思考得失,目光一轉:「掌教,讓他們兩人在這兒談談吧?」

  「好。」王橘跟著站了起來,隨著艾露走出房外。

  等艾露離開了片刻,於丹翠這才彷彿大夢初醒,呆望著沈洛年說:「你……啊!怎會這樣?」

  怎樣?沈洛年看了於丹翠一眼說:「有問題嗎?」

  「你和別的光靈師……不一樣,沒有那種感覺。」於丹翠發現沒有那種舒服快樂的喜悅感受,瞪大眼睛說。

  「對,不一樣。」雖然艾露說這女子醫術高明,但這種情緒反應直接明顯又誇張的女人,沈洛年實在有三分排拒,當下說:「艾院長提過,妳未必會接受,若妳沒興趣,我這就請艾院長盡快找下一位……」

  「不、不要啦!」於丹翠叫了起來,頓了頓才說:「讓……讓我想一下。」

  沈洛年也不多說,當下靠著椅子,讓於丹翠慢慢決定。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沈洛年趁這時候上下打量著於丹翠,這女子身姿其實還有中上的程度,不過穿著那顯不出身材的制式服裝,加上那頭毛燥亂發彷彿掃把般地隨便束在腦後,實在是沒什麼魅力。話說回來,剛剛一路上看到的女子大部分也沒怎麼打扮,莫非過了這一百年,女性已經不流行裝扮了?那現在的男人可真不幸。

  雖說能看入人心的沈洛年,一般異性外貌對他不再有什麼特別的吸引力,卻仍懂得從客觀的角度來欣賞,只不過當他正瞄著於丹翠暗暗腹誹的同時,於丹翠也正打量著沈洛年,心中可也不大樂意。

  雖說光靈師通常看來比實際歲數年輕,但這男子既然才剛成為光靈師,想必實際歲數和外貌差不多,這種十七、八歲的小夥子,和自己心中的光靈師實在差太遠!跟著這人還不如繼續當實習生,每天早上還能看到那美麗溫柔又親切的創教師父。

  於丹翠正想拒絕,突然念頭一轉想起一事,聽說參加「帝女試煉」的三個候選人,都是聰明智慧、貌美良善,集各種人類美德、優點於一身、有如童話公主般的人物,能跟隨著這樣的人,豈不更是夢幻般地愉悅?自己剛剛居然沒想到這一點?

  於丹翠又瞄了沈洛年一眼,看他面無表情,冷淡地望著自己,越看越像個沒禮貌的年輕小夥子,她不禁暗嘆,要是能換一個讓人心靈快樂的女性光靈師,再加入帝女試煉特別隊,那才真是最完美的事,就算會遇到危險也值得!只可惜自己不能成為另外兩位光靈師的助手……但世上畢竟沒有這麼完美的事情,想追隨自己夢想中的公主,看來只能委曲求全,當這小夥子的助手了……

  於丹翠掙紮了好片刻,終於嘆了一口氣說:「好吧!我答應了。」

  真的嗎?不反悔了嗎?沈洛年瞄著於丹翠,想多等幾秒才確認,反而於丹翠忍不住說:「你不問我為什麼?」

  誰管妳為什麼?不過既然以後還要相處好一陣子,自己也別太過冷淡……沈洛年當下克制脾氣地說:「那妳就說吧。」

  但沈洛年卻不知道,這種回答方式可也不怎麼客氣,只見於丹翠一怔,氣呼呼地說:「算了,不說了。」

  不說最好。沈洛年也不等於丹翠反悔,馬上起身說:「我找艾院長進來。」當下他起身開門,對在門外不遠處等候的艾露與王橘打招呼。

  艾露與王橘兩人,剛剛也正商議沈洛年與於丹翠的事。

  如果於丹翠不同意協助,只能從醫生中挑選,但一來具有醫生資格的人恐怕意願不高;一來只有這位光靈師的助手具有醫師資格,還得多費口舌向那三人解釋,恐怕多添麻煩。兩人正討論的時候,卻見沈洛年出門說:「她答應了。」

  兩人一怔,對望了一眼,王橘有些意外地說:「答應了?」艾露則是莞爾一笑說:「我還以為得拿『那個條件』來交換呢。」

  「哪個?」沈洛年詫異地問。

  「等等我會說。」艾露說:「掌教,既然這樣,妳先去忙吧,另外兩位光靈師也將離開醫院,影響不小,人手得安排妥當。」

  「嗯,我先去處理。」王橘對艾露又行了一禮,還多看了沈洛年一眼,才轉身離開。

  艾露與沈洛年進房後,她望著於丹翠說:「丹翠,妳確定要當沈光靈師的助手?已經仔細想過了?」

  「是。」於丹翠站起,面對著艾露,她不禁又露出一臉傻笑。

  艾露說:「那麼……妳若是能好好地支持沈光靈師,等忙完特別隊的事、回返醫院,妳若是願意,我便讓妳跟著我一年吧。」

  於丹翠一聽,大喜問:「真的嗎?師父,太棒了!可是只有一年嗎?」

  「當然只有一年,妳還想在這兒混多久?」艾露笑叱說:「還有,在那之前,妳可得乖乖考取執照,只能以醫生的身份隨著我。」

  「是,師父。」於丹翠尷尬地笑說。

  而這時沈洛年也突然明白,這就是艾露剛剛沒說的「那個條件」,這條件對於丹翠的吸引力實在太大,不怕她不答應,而雖然於丹翠已經同意,艾露也不想讓她吃虧,還是主動提出這個獎勵。

  見於丹翠一臉歡喜,艾露頓了頓又說:「丹翠,沈……沈光靈師的長輩和我有些淵源,他們這幾代一直住在高原,不很瞭解外面的事,萬一遇到不懂的地方,還請妳多幫忙。」

  「是,師父,交給我。」於丹翠拍胸脯說。

  「如果你們加入了特別隊,可能馬上就會隨著其中一位離開,一段時間沒法返回圓足教。」艾露說:「丹翠,下午兩點之前,記得收拾好隨身行李,還有妳和光靈師用得著的一般隨隊醫療用品,到一樓會客廳報到。」

  於丹翠一怔,望望天色吃驚地說:「那時間不多了呢,我……好像得去收拾了?」

  艾露微笑說:「快去吧,別拿太多東西。」

  「師父放心,我很壯的。」於丹翠有點捨不得地行禮轉身,奔出門外去了。

  等於丹翠離開,艾露轉向一旁的大書櫃,一面找著資料,一面對沈洛年微笑說:「你怎麼說動丹翠的?她發現你沒有樂和之氣之後,居然還會同意?」

  「我沒說什麼啊,她自己想了半天就突然說好了。」沈洛年聳肩說:「後來她似乎想解釋原因,但是又不說了。」

  「這樣嗎?」艾露抽出幾張彩繪的人體解剖圖交給沈洛年,一面沉吟說:「我倒差點忘了,你以前似乎挺沒耐性、脾氣也挺大的?這陣子教你光靈之術時倒看不出來,已改掉了嗎?」

  沈洛年聽了這話倒有點尷尬,其實是因為一來不學就不能加入特別隊去龍宮;一來這百年來實在欠了艾露很大的人情,就像當初對叔叔沈商山一樣,再怎樣他也不好發脾氣,只好沉住氣乖乖地學,不過他自己知道自己事,說脾氣改過來了,那可還差得老遠。

  艾露見沈洛年乾笑不吭聲,望著沈洛年又說:「你要記得,光靈師雖然身份比較特殊,但加入特別隊,還是得服從領導者的指示,現在不是百年前那個時代,鬧脾氣可是會吃虧的,何況你現在只有力氣比普通人大些。」「知道了。」沈洛年說。

  「趁著還有時間,我跟你說明一下護送隊那三位候選人的事情,看能不能幫助你判斷選擇……」艾露沉吟了一下,似乎在考慮該從哪兒說起,想了想才說:「我曾跟你提過十聖。」

  「是。」沈洛年當時忘了追問下去,後來事情一多,也沒放心上,倒是一直忘了追問,這時聽艾露提起,沈洛年開口說:「莫非是使用洛年之鏡的幾個人?就是當年我們從噩盡島內接出來的那幾位。」

  「洛年之鏡?那是什麼?」艾露反而有點意外:「為什麼取這種名字?」

  艾露不知道嗎?沈洛年微微一怔說:「沒什麼……是我當年送他們的東西。」

  「我不知道此事。」艾露搖搖頭說:「白宗老宗長夫妻很早就退隱不問外事,也在五十多年前分別過世了。」

  「這麼早?」這樣算算也才八、九十歲就過世了,沈洛年還真有點意外。

  「在瞭解吸收妖質與修煉之法前,他們就已開始老化,加上又住在這道息不足的地方,這樣不算短壽。」艾露緩緩說:「他們兩位老人家臨終前都是由我診治的。」

  「當初他們看起來也挺年輕的……」沈洛年說:「我以為變體者壽命會比較長呢。」

  「如果三十歲之前身體沒有仙化到一定的程度,雖然看起來比較年輕,但實際壽命不會比一般人長多少。」艾露頓了頓說:「像逸姊她們,就算受了塔雅·藍多神的全靈仙化,也依然只活了百歲出頭,很多年前就過世了。」

  反正在沈洛年觀念中,死亡也不見得是壞事,他搖搖頭拉回話題說:「那十聖到底是誰?」

  「除了你知道的白宗八人之外,十聖中的另外兩位,是『燕仙』狄純女士與『大魔導師』杜勒斯先生。」艾露緩緩說:「聽說他們也與你熟識。」

  那兩個小鬼嗎?沈洛年吐了吐舌頭,莫非白玄藍和黃齊的鏡子最後到了這兩人身上?不過當年雖然是小鬼,現在可也都百多歲了,就像艾露一樣……媽的,現在在他們面前,自己反而變小鬼了,這感覺真不好,最好別和他們碰上。

  沈洛年想了想又說:「所以他們都沒死……另外『燕仙』和『大魔導師』是什麼鬼東西?」

  「尊稱啊。」艾露說:「就和『武尊』、『炎之女帝』一樣,有些是人民幫他們起的稱呼,有些是他們曾擔任過的職務,基本上每個人都有……嗯,除了『護國雙刀』是兩位合稱。」

  沈洛年心念一轉,嘖了嘖說:「『護國雙刀』?瑪蓮和小睿嗎?其他人又叫什麼?」

  「『鷹王』張志文,『電劍』侯添良,『無敵將軍』黃宗儒。」艾露頓了頓說:「至於奇雅女士,被稱為『冰之女王』,也有人稱她『冰後』。」

  「媽的!無敵將軍?」沈洛年忍不住笑了出來,搖頭說:「當初不是說好要叫『無敵大將軍』嗎?」

  艾露微微一怔說:「什麼?」

  「沒、沒有。」沈洛年搖頭偷笑,想問這些人的婚配狀況又有點不敢問,聽起來這十人剛好配成五對,葉瑋珊和賴一心就不用提了,黃宗儒和吳配睿若修成正果倒是好事,但狄純莫非嫁給杜勒斯了?瑪蓮可能受不了張志文的糾纏,最後終於投降,至於奇雅……難道她當真肯嫁給侯添良?

  且不管沈洛年如何胡思亂想,艾露並沒打算解釋他們的婚姻關係,只接著說:「二十一年前,十聖不知為了何事鬧翻……」

  「嗄?」沈洛年可真是大吃一驚,忙問:「鬧翻?」

  「嗯。」艾露點點頭說:「聽說當時鬧得很僵,首先武尊不知為什麼先一步不知所蹤,之後燕仙、大魔導師避入宇定高原,冰後、電劍、鷹王與瑪蓮女士這兩對夫妻則越過藍瑤河,覓地隱居,擎天塔上只留下女帝、無敵將軍和他妻子吳配睿女士。」

  果真變成一對一對了?莫非這些傢伙都不懂「失戀」這兩字該怎麼寫?不過這不是重點,沈洛年開口說:「他們怎會鬧翻?」

  「十聖沒跟任何人說,除了他們之外,誰也不知道。」艾露頓了頓說:「兩年後,應龍赤濤來襲,霸佔擎天塔,劫掠屠殺歲安城……」

  「等……等……」沈洛年詫異地說:「那是什麼東西?」

  「一個自稱赤濤的應龍。」艾露說。

  「他幹嘛跑來找人類麻煩?」沈洛年瞪大眼說。

  「細節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似乎要人類交出大量財寶。」艾露搖搖頭說:「但人類遷居來此也才不過數十年經營,又能有什麼寶物?兩方最後終於打了起來,女帝等三人無法抵擋,半個月之後,其他七聖聞訊先後回返,終於十人合力逼走了應龍。」

  「哇,他們十個人打得過應龍?」那可是虯龍族層次的妖怪,說不定和敖旅差不多,賴一心等人合力能打贏實在不簡單,他們想必都比百年前進步不少。

  艾露點點頭,接著又說:「十聖重歸於好後,再度重聚擎天塔……不過從那時開始,女帝便開始考慮找人接位。」

  總算說到正題了,沈洛年這時顧不得再問應龍赤濤有多強,點頭說道:「所以才有今天的事情?」

  「嗯。」艾露點點頭說:「因為接位的人,勢必要有足夠的能力服眾……所以女帝在數年間,分別選出數十名發散型的少女上擎天塔修煉。」

  「數十名?」沈洛年張大嘴說:「十聖後代居然有這麼多發散型的女孩?他們到底是多會生……」

  艾露搖搖頭說:「一開始聽說並不只限十聖後代,只不過十餘年後,出類拔萃的三個女子,剛好都是十聖後代。」

  原來是這樣,意思是葉瑋珊雖然當了皇帝,卻不打算搞家天下?又或者當初那些選擇只是個幌子?沈洛年心念一轉說:「這三個候選人中,有瑋珊的後代嗎?」

  「有,黃清嬿小姐。」艾露說:「是女帝的外孫女,無敵將軍的孫女,就如女帝一樣,精研炎術。」

  十聖裡面好幾個是她靠山呢,如果這位是正選,另外兩人只是陪榜的話,自己得想辦法入這一隊吧?沈洛年想了想說:「另外的呢?」

  「張如鴻小姐。」艾露說:「鷹王孫女,電劍外孫女。」

  媽的,差不多嘛?真是勢均力敵,看樣子不像陪榜的,這可麻煩了……沈洛年皺眉說:「她學奇雅的凍術?」

  「是。」艾露頓了頓說:「不過她除了學道術之外,又拜入武尊門下,鑽研以長槍戰鬥的技法,十分特殊。」

  賴一心這笨蛋不幫自己外孫女,居然跑去教別人?當初他們大夥兒翻臉說不定就是這熱血笨蛋搞出來的……沈洛年一面暗罵一面說:「最後一位呢?」

  「狄韻小姐。」艾露頓了頓說:「是燕仙……在十聖分散的兩年之間生的女兒。」

  所以是杜勒斯的女兒囉?咦,那不是二十年前的事嗎?那兩人都這麼大把年紀了居然還能生孩子?沈洛年正覺好笑,想想突然覺得不對,詫異地說:「那幹嘛姓狄?因為杜勒斯沒姓嗎?」

  「你誤會了。」艾露說:「燕仙和大魔導師都終身未娶嫁,兩人並沒有婚姻關係。」沈洛年一頭霧水地說:「那這女孩是怎麼冒出來的?跟誰生的?」

  「大家本都以為他們兩人日久生情,在那兩年間終於成了夫妻。」艾露說:「但兩人卻一直沒承認,後來似乎也不想辦下婚禮、定下名分……時間一久,慢慢也沒人敢問了。」

  果然是有古怪,莫非杜勒斯那混小子老了之後不學好,居然趁孤男寡女時欺負狄純?以狄純的個性來說,吃虧了大概也不會聲張,若真是這樣,可得找那小子算帳……啊唷不好!自己現在已經變成普通人,沒那個本事幫狄純出氣。

  「狄韻小姐年僅二十,是三女中年紀最小的。」艾露還在接著說:「她除了也向冰後學習道咒之術外,還向大魔導師學習魔法,是很少見的魔道雙修……這三個女子的背景就是如此,你心裡有底了嗎?」

  「完全沒概念。」沈洛年搖頭說:「到時候會怎麼分配光靈師?」

  「因為你和一般光靈師有些不同,我必須說明清楚之後,讓她們作選擇。」艾露說:「也許會讓她們分別和你們聊聊,你若先選好了目標,在對答的時候可以先下點工夫。」

  問題就是不知該怎麼判斷啊……沈洛年一直都不很擅長動腦筋,他想了想才說:「小露,妳有沒有建議?」

  艾露沒想到說到最後,沈洛年卻冒出這句話來,她露出笑容,搖搖頭說:「若問我的意見……這幾十年來,女帝雖然稍嫌強硬,但處事公允從不護短,所以我覺得應該會是一場公平的競爭。」

  也就是說,不用考慮那三個女子的背景,只要看她們誰真的比較適合當皇帝就好了……可是自己哪看得出來啊?

  沈洛年正想開口,突然窗外一聲遙遠、尖銳的嘯聲傳了進來,數秒之後,圓足教周圍跟著響起一連串警鐘輕鳴。沈洛年一怔,卻見艾露眉頭一皺說:「糟糕,居然往這兒來。」

  「怎麼了?」沈洛年詫異地問。

  「赤濤空襲警報。」艾露對沈洛年說:「先別說了,快隨我來。」一面領沈洛年往外走。

  赤濤?剛剛提過的應龍?不是趕跑了嗎?沈洛年心中雖然迷惑,這時卻沒時間問,或者該說,被一股沉默的氣氛逼得他有點不好意思開口。

  卻是兩人踏出門,周圍也不少人正趕著奔出走廊,而這麼多人,竟沒有一個人開口,大夥兒都安靜而快步往樓梯移動,沒有任何人奔跑或爭先恐後,彷彿已經很熟悉這樣的動作。周圍除了行步聲之外,只有那警鐘輕響仍不停歇,似乎也正催促著眾人腳步。

  很快地人們匯聚成流,迅速地穿過走道末端的兩層樓梯,進入地下室。這兒地下室雖然只有一層,看來卻比上面的建築物還要開闊,還隔出了不少房間,通風的狀況似乎也不差,四面走道通入中間一個大廳,沿路已點上不少油燈,大廳裡面或坐或站的到處都是人,而到了這兒,眾人才一圈圈地聚在一起,低聲商議著。

  「若說話太大聲,可能會引來赤濤的注意。」艾露取了一盞油燈,低聲告誡沈洛年。沈洛年這才明白為什麼剛剛沒人說話,只點點頭,沒開口。

  兩人走過大廳,向著另一面以土磚隔間的房室走,艾露一面低聲說:「現在情況特殊,我得去巡查一下,看有沒有地方需要光靈師支持,你暫且隨我來吧,也多少學點經驗。」

  「好。」沈洛年點點頭,跟著艾露巡房。

  四面繞了繞,一面聽艾露和其他醫生、病人的對話,沈洛年這才知道,所有病況較嚴重、不適合移動搬遷的病人居然都住在地下室,看來就是為了應付應龍這樣的突然襲擊,而圓足醫院的開刀房,也理所當然地安排在地下室中。

  折騰了好一陣子,艾露總算看了一遍,她帶著沈洛年走入一間無人的小病房,在一旁矮櫃上放下油燈,坐下說:「休息一下吧,赤濤來襲時間長短不一定,有時較快有時較慢。」

  「妳不是說應龍當初被打退了嗎?」沈洛年終於有空問問題。

  「是啊。」艾露輕嘆了一口氣說:「但是赤濤後來不與十聖正面衝突,他若在高空不落下,十聖也拿他沒辦法……如今他每隔十天半個月,就飛來隨意擄幾個人回去,受害者的家庭若想要贖回親人,只能蒐集金銀珠寶去赤濤島換人。」

  「赤濤島?是在外海嗎?」沈洛年問。

  「藍瑤河出海口西北方十餘里外的一座小荒島。」艾露說:「聽說那島上什麼都沒有,應龍赤濤整天就在那邊睡覺。」

  「怎不想辦法除了那條龍?」沈洛年問。

  「連十聖合力都只能驅趕走他,還有誰能對付他?」艾露搖搖頭說:「現在最好的做法,就是在千羽部隊示警下,盡快逃下地面。他不會隨便落地,自然也不會花時間挖掘地下室,他若找不到人,有時只破壞幾棟房屋就走了。」

  反正自己現在也幫不上忙,自然乖乖躲好,沈洛年說:「這應龍還真找麻煩,居然就這麼賴上人類?」

  「是啊,真不明白怎麼回事。」艾露搖頭說:「若這種妖怪多幾隻,那可真受不了。說也奇怪,聽說應龍數量也不少,為什麼只有這只脾氣這麼古怪,纏上我們呢?」

  沈洛年當然不可能知道答案,他一轉念突然說:「我剛一直想問,妳為什麼不用光靈的光照明啊?這油燈太暗了。」

  艾露一怔,點頭說:「差點忘了提醒你這件事情,我們平常不會隨便使用光靈之術的,就算使用,也儘量省著用。」

  「喔?」沈洛年訝異地說:「為什麼,妳不是說過,訂了這種會把炁息耗光的契約後,光靈之術就每日固定可以使用一定的量?豈不是不用白不用?」

  「不是這樣的。」艾露搖頭說:「一來若連一般小病痛都隨意使用,萬一遇到當真緊急的事故,那時卻已耗用完畢,豈不是後悔莫及?二來一般光靈師也需要靠著凝結之法,減緩老化的速度,隨便對他人使用,豈不等於消耗掉自己的壽命?」

  「那……是每二十四小時算一次嗎?」沈洛年說:「莫非每逢午夜就可以用光?反正每天都是固定的量。」

  「不行!」艾露好笑地搖搖頭說:「越節省光靈之術,炁息恢復的日子就越早,雖然不知道到底要多久……總之除非絕對必要,還是別浪費比較好。」

  原來如此,沈洛年正想點頭,突然一怔說:「但妳這百年一直維持著我的生機,不就浪費了很多在我身上嗎?」

  艾露一怔,隨即笑著搖頭說:「你既然活過來了,怎算浪費?」

  自己欠艾露的似乎實在太多了,沈洛年想了想說:「小露,妳有沒有什麼心願?若我能幫忙,一定會盡力。」

  「我自六十年前徹悟圓足之後,就沒什麼特別的心願了……」艾露看著沈洛年說:「硬是要說的話,我希望停止世間一切無謂的殺伐、戰爭,這你幫得上忙嗎?」

  「啥?」沈洛年沒好氣地說:「這太麻煩了,我還是別報答妳好了。」

  艾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搖搖頭說:「你可真是依然沒變呢。」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41 編輯 ]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8 21:12

第一集 第五章 假笑技術

  赤濤警報解除時,已經過了中午,也不知道赤濤有沒有擄劫到人,只知道圓足教三棟建築物運氣不錯,並沒受到破壞。

  離開地下室的眾人,在一片紛亂重整中,各自用了午餐,艾露眼看時間接近,對沈洛年最後又交代了幾句後,便領著他往一樓會客廳走;而同一時間,王橘、於丹翠以及另外兩組光靈師,都已經在那兒等候。

  屋中的六人,這時本來正分成兩團聊著,王橘與兩位外貌看來分別只有四、五十歲、穿著白色寬袖袍服的女性聚在一起,另外三個年輕女子則都穿著鵝黃色的袍服,於丹翠似是年紀最大的,正與兩個二十出頭的少女,開心地聊個不休。

  沈洛年與艾露走入時,六人停下了對話,紛紛朝艾露行禮,艾露回禮之後,向各人簡單介紹了沈洛年,讓他與另兩位姓邱、杜的光靈師認識。

  介紹之後,艾露對著眾人說:「前幾日我送信約那三位小姐,也同時知道她們此時的特別隊已經漸漸組織起來,雖然只是『隊』的編制,但統轄上為了方便,女帝暫時給予了指揮連隊的『連尉』職,所以除了稱呼她們小姐,也可以稱官銜,記得別叫成隊長了。」

  眾人點頭的同時,於丹翠突然舉起手,站出一步說:「師父!」

  「怎麼?」艾露問。

  「可不可以叫她們公主啊?」於丹翠有點興奮地說:「其實外面都這麼叫呢,稱她們清嬿公主、如鴻公主、還有小韻公主。」

  艾露微微一怔說:「是嗎?她們同意嗎?」

  「大家都這麼說啊。」於丹翠說:「也沒人叫女帝司令啊。」

  「那也是私下這麼稱呼,各將軍、團領當著女帝,還是都稱她司令。」艾露想了想說:「當面這麼喊不大妥當。」

  「喔。」於丹翠有點失望地退了回去。艾露目光轉向另外兩位光靈師說:「邱、杜兩位光靈師,妳們過去一直在醫院服務,一般來說,只有需要光靈師診療的病人,才會轉到妳們那兒去……但日後特別隊裡面,只有妳們這一組醫生,記得先用普通療法診斷,之後才考慮需不需要使用光靈術。」

  那兩位一直帶著微笑的光靈師,聽完同時微微點頭,兩人看來都頗沉穩寧定,不愧是年輕時就能悟徹入教的人物。

  「至於沈光靈師這一組。」艾露輕咳了一聲說:「在初診上,丹翠妳要多花點心力,就當成沈光靈師只懂光靈之術來辦吧。」

  「是,我會全力以赴!」於丹翠在樂和之氣影響下,天大的難事也不怎麼在意。

  這時門口突然推開,一個穿著藍色袍服的少女快步走進,對眾人行禮說:「師父、掌教、幾位光靈師,來自擎天塔的三位小姐一起來了,我已經引她們到外廳暫候。」

  「一起來?」艾露有點意外,這三人不是正競爭繼承人嗎?沒想到關係還挺不錯?艾露想了想,點頭說:「既然一起來,就不用讓她們多等了,請她們過來這兒吧。」

  「是。」少女退了下去。

  過不多久,少女引了六名女子進房,眾人當下眼前為之一亮,這六女的容姿裝扮可和隨處可見的女子大不相同,尤其站在前方的三人,衣著很明顯都經過精心的設計與打扮,各有各的風味。

  為首一名女子,單從外貌判斷,約莫二十出頭,她穿著筆挺帥氣的白色軍服式上衣短裙,腰間別著一柄連鞘的銀色細長匕首,短裙下,一雙美腿筆直並立,腳下穿著雙低跟矮靴,一頭清爽的秀髮,不長不短地垂到耳下。她五官清麗、目光明亮,臉上雖然掛著微笑,但和氣中隱透著精明,頗有種女強人的味道。

  沈洛年暗暗打量,那雙眼睛……真有點葉瑋珊的味道,該就是她外孫女黃清嬿吧?不過卻比年輕時的葉瑋珊更多了些自信和氣勢,若才智也不下她的話,應該是個很有希望的候選人。

  第二名女子,味道可就完全不同。她看來只有二十左右,穿著一身白色勁裝,足踏薄底平靴,身材高挑而結實,不到十公分長的短髮很有朝氣地放射狀朝上炸開,一下還真看不出是無生發質剛硬還是故意做的造型。女子進入房中之後,抬頭挺胸穩穩地站在那兒,右手一把比人還高的長槍拄立在地,看來英氣勃勃的。她表情開朗,臉上總是帶著笑容,讓人很樂意親近。

  看到這個女子大剌剌的模樣,沈洛年就想到瑪蓮,加上那柄長槍,幾乎可以確定這女子應該就是瑪蓮、奇雅、張志文、侯添良的第三代——張如鴻,還好她長相、膚色似乎偏向奇雅,沒遺傳到其他人的缺點,至於愛揮刀舞槍的個性、開朗的笑容,恐怕是來自瑪蓮的遺傳吧?不過她個性若和瑪蓮一樣,那可不大適合當皇帝。

  沈洛年接著望向第三名女子,卻不禁嚇了一跳,忍不住「啊」地一聲喊了出來。這整個房間裡只有沈洛年一個男子本就醒目,這一叫眾人目光自然轉了過來,還不少人眉頭微皺,似乎不大滿意沈洛年的表現,尤其那三名「公主」帶來的女性隨從,更是同時以警告的目光瞪了沈洛年幾眼。她們都知道圓足醫院無論醫師、助手都只有女性,實在不明白這時怎會有個全身穿著一色赭紅的少年站在一旁?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給艾露面子,竟沒有人開口質問此事。

  沈洛年自知失態,尷尬地笑了笑,退了半步,不過目光卻仍忍不住又轉向最後那名女子,仔細看了看。

  卻是剛剛一眼望去,沈洛年還以為自己看到了當年那楚楚可憐的長發小美人狄純。仔細一望,才發現這女孩皮膚白裡透紅,柔嫩豐潤,明顯比體瘦嬌小的狄純健康不少。

  她臉上雖然也帶著有如狄純般讓人心疼的甜美笑容,但透出的氣息卻不像狄純稚氣,反而有股淡淡的深沉,不過若非能看入人心的沈洛年,未必能看出這一點不同。

  而這個彷彿只有十四、五歲的少女,長發烏黑光澤,額上整齊的劉海垂到眉梢,明眸皓齒、膚白如玉,淺淺的笑容還帶著稚氣,實在難以想像這少女也是所謂的司令候選人。

  她的服裝偏向古老的西式洋裝,上半身是件絲質束腰緊身長袖,領口、袖口與胸前都分別綴上了花邊緞帶裝飾,下半身由蕾絲與薄紗組成的八分長裙微微蓬起,底下是一雙黑色的平底中統厚皮靴,除了靴子之外,全身都是深紫色。

  這丫頭的衣服似乎也太偏可愛風了……看來這應該就是狄純的女兒狄韻,沒想到長得和她媽居然這麼像。

  不對啊!沈洛年突然一驚,剛剛艾露明明說最小的狄韻也有二十歲了,但這女孩哪有二十歲的樣子。媽的,莫非連發育不良也遺傳了?雖說變體者看來比較年輕,但通常都是發育成熟之後,老化速度才逐漸轉慢,這樣子也太誇張了吧?

  「太棒了……」沈洛年突然聽到身旁傳來一聲陶醉的輕呼,轉過頭去,卻見於丹翠彷彿作夢一般地看著狄韻,透出一股濃重的疼愛傾慕氣息。沈洛年嚇了一跳,上下打量於丹翠,這大姊居然對小女孩有這種興趣?

  不過仔細看看,沈洛年卻發現,這也不像愛慾之念,那彷彿是一種看到什麼珍愛玩物的氣息,但狄韻固然可愛,有到這種程度嗎?沈洛年此時還不清楚於丹翠的個性,一時真想不透。

  原來對於丹翠來說,這三個公主都是夢幻中的人物,可說是各有千秋,她還不知今日之事時,就已經聽說過所謂的「帝女試煉」,早知道這三個公主除了都很美麗、聰慧之外,也各有獨特之處,清嬿公主充滿著堅強與知性之美,如鴻公主則帶著偏中性的帥氣爽朗,而最小、最美的小韻公主,卻是最讓人憐愛疼惜的一位,也最符合於丹翠心目中的童話公主氣質,此時看到真人,當然是目不轉睛、張大嘴巴,渾然忘我。

  她正看得高興,卻發現沈洛年不知為何盯著自己,不過這時她心情好,也不怪罪,只瞄了沈洛年一眼說:「怎麼?」

  「沒什麼。」沈洛年聳聳肩,回過頭繼續看著那幾個公主。

  這時那六人已經前後排成兩排,三個公主在前,隨從在後,一起對艾露躬身行禮說:「艾院長。」

  「歡迎三位光臨圓足醫院。」艾露回禮微笑說:「諸位請坐。」

  眾人分兩面坐下,公主那兒還是三前三後,圓足教這邊,艾露、王橘在前居中,其他六人則在側面坐成一排,之後引路的藍衣少女在客人面前送上茶水,很快又退了下去。

  黃清嬿目光掃過眾人,不免又多看了沈洛年一眼,透出一股懷疑的氣味,但她隨即望向艾露說:「艾院長,我們三人是專程來致歉的。」

  「哦?」艾露微微一怔,微笑說:「三位連尉長官……」

  「太不敢當了。」黃清嬿忙說:「艾院長創立圓足醫院,數十年來救人無數,擎天塔的長輩們都十分尊敬,更不斷囑咐我們在院長之前不能失禮,請院長務必直接叫我們名字,否則我們可不敢進門了。」

  艾露輩分本高,無論教內、教外都十分受人崇仰,黃清嬿這確實不是客氣話,既然對方這麼說,當下艾露轉口微笑說:「那麼……清嬿小姐,請問『致歉』一語何解?」

  黃清嬿左右看了一眼,這才對艾露說:「我們獲令分別籌組特別隊,也在同一個時間,想起圓足醫院名聞遐邇的光靈師,於是不約而同地寫信給院長,希望圓足醫院的支援……但眾所皆知,圓足醫院除艾院長之外只有兩名光靈師,我們這麼莽撞地要求,想必造成院長不必要的困擾,而且讓光靈師為特別隊的事全員離開圓足醫院,似乎也太自私了。」

  「哦?」艾露目光一轉,掃了沈洛年一眼,回頭說:「難道妳們決定不要光靈師隨隊了?」

  媽啦!那自己豈不是白當光靈師了?瞪大眼睛的沈洛年心中暗罵,卻不知道除了直接匯聚道息之外,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和光靈解約?但不管能不能解約,這下該怎麼去龍宮?

  「艾院長說得沒錯,我們確實有這麼考慮。」黃清嬿接著說:「不過我們來此之前,彼此商量了一下……卻有一事不解,院長分別給我們的回信,竟然都是應允,莫非圓足醫院除了邱、杜兩位,還有另外一名光靈師?還是院長自己……那我們可萬萬不敢當。」

  「我本也想趁此時機向三位小姐說明。」艾露一指沈洛年說:「這位年輕人叫作沈凡……他並非本教教徒,但天賦特殊,無須受圓足仙化之法即可成為光靈師,只不過因為經驗不足,醫術上還頗有生澀之處,所以特別為他選了一位經驗豐富的助手。」

  「我是助手於丹翠!」心情喜悅的於丹翠,忍不住探頭插口說。這時插嘴實在不大禮貌,不過也許因為三位光靈師的樂和之氣影響,眾人似乎也不怎麼怪罪,只有王橘微微皺眉,帶著苦笑低聲說:「丹翠,別多嘴。」

  於丹翠這才醒悟,連忙乾笑道歉說:「啊,對不起師父,還有三位公主。」

  「公主」兩字一出,眾人都微微一怔,連於丹翠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她忙說:「我是指三位小姐,抱歉、抱歉!」

  黃清嬿露出笑容說:「于小姐別介意,我們也聽過這樣的說法,也都感到十分榮幸,不會見怪的……不過法理上畢竟不適當,請別這麼稱呼了。」

  「是、是,不說了。」於丹翠頗有點不好意思。

  艾露搖搖頭,望著黃清嬿等三女說:「丹翠這孩子雖然有點毛躁,但醫術確實不錯……不過若三位不需要光靈師,自然也用不到丹翠了。」

  喂喂?沈洛年可有點發急了,艾露怎麼一副要讓人家走的模樣?那自己怎辦?應該幫自己說點話不是嗎?

  不過黃清嬿這時卻目光一轉,看著沈洛年說:「既然沈光靈師未受圓足仙化,想來也不具樂和之氣?」

  「正是。」艾露點頭說:「沈光靈師除了光靈之術與醫術之外,與圓足教毫無關係,不過因為他長輩與我相識,又恰好能夠修習光靈之術,這才成為光靈師。」

  黃清嬿望了身旁的張如鴻一眼,回頭又看了看狄韻,微笑說:「如鴻、小韻,妳們覺得呢?」

  張如鴻目光一轉,朗笑著說:「艾院長,這麼看來,只帶走這位沈光靈師的話,該不至於造成圓足醫院的困擾?」

  「不會,圓足醫院所有醫生都是女性,沈光靈師本就不屬於此。」對於這麼演變,艾露似乎並不意外,只微笑說:「既然諸位這麼問,莫非三位之中,哪一位要帶走沈光靈師?」

  三女對望一眼,張如鴻突然起身一笑說:「我不用了,妳們決定吧。」

  此言一出,眾人目光同時轉到了張如鴻身上,卻見她對著艾露一禮說:「艾院長,之前如有造成困擾,請多見諒,如鴻還有要事,先告辭了,下次有機會,會再來拜候院長。」

  艾露點頭微笑說:「既然有事,那麼今日就不留了,掌教,幫我送一下如鴻小姐。」

  「王掌教快留步,院長別這麼客氣。」張如鴻朗聲一笑,招呼著自己的隨從往外走,兩人動作都快,一轉眼就離開房內。

  張如鴻這麼轉身就走,剩下黃清嬿與狄韻對望一眼,黃清嬿笑說:「小韻覺得呢?」

  狄韻從進入這會客廳之後,除了一開始對艾露行禮之外,一直只微笑著沒說過話,這時黃清嬿這麼說,她笑容收起,有點意外地睜大眼睛說:「問我嗎?」她聲音稚嫩中帶著甜意,讓人聽了十分舒服。

  「是啊。」黃清嬿說。

  狄韻目光一轉,微笑說:「還是清嬿決定吧?妳想的總是比我周到啊。」

  黃清嬿眉頭在短短一瞬間微微蹙起,但又隨即舒展開來,突然一笑說:「我也放棄,用還是不用,就由妳自己決定吧。」話一說完,黃清嬿也起身向艾露行禮告辭,艾露一樣不多挽留,讓黃清嬿快速離開。

  眼看廳中除了圓足醫院這面的人之外,只剩下狄韻與她的隨從,艾露微笑說:「韻小姐或者還需要考慮一下?要不要我們暫且離開,讓您和沈凡談談?」

  「直接問就好啦。」狄韻輕側著頭,微笑看著沈洛年說:「你願意幫我的忙嗎?」

  「當然!我們一定全力協助小韻公……韻小姐!」於丹翠馬上喊了出來。

  沈洛年一呆,終於忍不住白了於丹翠一眼,這才回頭對狄韻說:「我願意。」

  其實以剛剛三女的表現來說,沈洛年最有好感的,是精明中又不失磊落的張如鴻,而理智明快、掌握全局的黃清嬿也不錯,至於狄韻,除了甜美又帶有稚氣之外,總有些怪怪的感覺摸不清楚,但就算不管那些,怎麼看這小丫頭都不像可以獲勝的候選人,問題是另外兩人都已經離開,自己也沒別的選擇,只能期待這丫頭瞎貓摸到死耗子,把自己帶去龍宮。

  「太好了,請問你幾歲了呢?」狄韻笑問。

  昏迷那年自己應該十八吧?但昏了一百零二年,總不能說一百二十歲吧?當年妳娘也是把睡覺的時間扣掉,看來今日得有樣學樣……

  不過艾露不等沈洛年開口,已先一步插嘴說:「沈凡今年只有十八喔。」

  「果然比我還小!」狄韻露出開心的笑容說:「叫光靈師感覺叫老了呢,可以直接叫你們名字嗎?」

  媽的!這丫頭好怪,真的好怪,整個都不對勁……沈洛年一下又不知道哪兒怪,只隨便點了點頭說:「當然。」

  「也請叫我丹翠就好。」於丹翠連忙插口。

  「好!沈凡、丹翠,你們就跟我走吧。」狄韻笑著站起身,轉頭對艾露行禮說:「小韻十分感激院長阿姨的幫忙,若沒有別的交代,這就請他們兩位隨我去了。」

  雖然艾露看來年輕,畢竟實際年齡已逾百,一般人稱她「阿姨」反而有點諂媚的味道,但狄韻身為狄純女兒,論起輩分,這聲阿姨也不能說不恰當,艾露回頭望著沈洛年與於丹翠說:「既然如此……你們就隨韻小姐去吧,別失禮了。」

  「知道。」沈洛年起身走向狄韻,而於丹翠卻沒立即跟過來,只見她跑到一旁,扶起了一個半人高、有支架的大背囊。

  登山背包嗎?東西會不會帶太多了?沈洛年忍不住多看了於丹翠幾眼,卻見她還先掛了一個斜背帆布包在身前,這才背起背囊。

  應該幫忙嗎?又或者這本是助手的工作?沈洛年正沉吟,卻見於丹翠體力似乎確實不錯,身上多了這麼多東西,依然臉不紅氣不喘、笑嘻嘻地向著三人奔來,也就不多事了。

  狄韻與那女性隨從似乎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人,兩人有點訝異地看了幾眼,彼此互望瞭望,卻是誰也沒開口。最後狄韻向艾露又道謝了幾句,婉拒了艾露送行,這才走出圓足醫院。

  醫院門口,有著兩男一女正牽著五匹高大駿馬等候著,見到四人走出,三人露出喜色,馬上牽馬迎了上來。這三人連同剛剛那跟入醫院的女子,都穿著一樣的迷彩勁裝,背後都斜背著一個長一公尺餘、比手掌稍寬的大布囊,按道理裡面應該是放著武器,但是從布囊的模樣,倒分辨不出是哪一類的傢伙。

  「韻小姐!」等在外面的那名女子,體格健美矯健,高鼻深目,膚色偏白,還有一頭偏褐色的紅發,她露出開心的笑容,奔近說:「另外兩位小姐都沒帶出人呢,只有我們有資格嗎?誰是光靈師?」

  「不是這樣的,雪莉,回去再介紹。」狄韻微笑搖搖頭,回頭望著先前那女子一眼說:「安荑?」

  那被稱作安荑的女子點點頭,望著沈洛年與於丹翠,露出淡淡淺笑說:「兩位會騎馬嗎?」

  安荑似乎也帶著白種人血統,但卻沒有雪莉這麼明顯,除了五官輪廓較深,那雙眼睛格外亮麗之外,其他倒和一般東方女子差不多,她那頭黑髮在頭頂盤成一個大髻,露出雪白的脖頸,也是個頗有特色的女子。

  她的長相本就明豔,這麼一笑更是讓人眼前一亮,但卻不知道為什麼,那張淡漠的臉卻彷彿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寒,這種感覺頗怪,沈洛年本還以為是自己體察人心的效果作祟,但目光一瞥到於丹翠,見她似乎有點害怕地搖了搖頭,表示不會騎,就知道自己估計錯誤……這寒意連那個粗神經的女人都能感覺到,想必十分明顯,那還算美觀的笑容,看來完全是出自禮貌。

  安荑這時聽了於丹翠的回答,轉頭望向沈洛年說:「沈凡呢?」

  沈洛年搖搖頭說:「我也不會。」

  「你不是在山里長大嗎?怎麼不會?」於丹翠詫異地問。

  山里長大就應該要會嗎?這可有點麻煩,沈洛年皺眉說:「沒學過。」

  「沒關係,那也省得借馬,丹翠,妳上我的馬。」安荑說:「至於沈凡……」

  「我帶吧?」雪莉笑著插口說。

  「咦?」於丹翠和沈洛年同時輕呼一聲,既然還有兩名男子在旁,怎樣也不用雪莉出馬吧?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某種古怪陷阱嗎?沈洛年望瞭望臉上毫無笑意的安荑,目光掃到在一旁彷彿正甜笑著觀看的狄韻,突然醒悟過來,知道剛剛看狄韻時,為什麼有種不協調感……原來她臉上雖然掛著讓人疼愛的可愛笑靨,心中卻不帶著半絲高興的情緒,甚至還有點煩悶不耐煩。媽的,原來那看來甜美的笑容竟然是假的?這小丫頭的假笑技術可不簡單。

  「有什麼不便嗎?」這時卻是雪莉笑著策馬繞了過來,沈洛年目光轉去,見這紅發女子倒是真笑,不禁舒服了許多,他搖頭說:「沒有。」

  「請上來吧。」雪莉頓了頓又說:「怎麼了?」

  卻是她本已伸手等待著沈洛年,卻見沈洛年一聲不吭地望著馬匹,當下有點意外地又問了一句。

  「沒什麼。」沈洛年這才回過神來,原來他剛剛突然發現,這五匹馬居然都帶著微微的妖炁,但表面上卻一點也看不出來,看來百年過去,整個世界都有了很大的變化。

  沈洛年當下伸出右手,與雪莉的左手相握,跟著雪莉發力一扯,將沈洛年身子提了起來,穩坐在她身後,這才笑說:「抓穩喔。」

  抓哪兒?這時代摸摸小蠻腰不會犯了什麼法吧?要自己上這女人的馬背,是某種色誘類型的測試嗎?若當真佈置了什麼怪陷阱給自己跳,那可顧不得艾露的交代了,反正自己對這一組也不怎麼看好,大不了放棄光靈能力,另外想辦法去龍宮。沈洛年橫下心,兩手前伸,左右抓著雪莉柔軟的腰間,一句話也沒說。

  另一面,於丹翠也上了安荑的馬,狄韻見眾人準備妥當,微笑間輕叱一聲,胯下駿馬發足向北急奔。

  身後四人當下跟著策馬直衝,只聽於丹翠驚呼一聲,緊抱著安荑身後喊:「能……能不能慢點?」

  安荑沒開口,沈洛年前方的雪莉卻笑說:「這樣已經算慢了,你們倆都抓緊點啊!」一面又輕踢兩下馬腹,隨之提高速度。

  這一加快,於丹翠只好整個人緊貼著安荑,環抱著她的腰間,一面忍不住驚呼亂叫,至於身上的行李有沒有被震散,那也沒法管了。

  於丹翠可以這樣抱著安荑,沈洛年可不能整個人貼上雪莉的背,但這麼不斷甩動著,若單靠兩手穩住身子,沈洛年抓著雪莉腰間的力量就非得增強不少,也不大妥當……沈洛年心念一轉,全身輕化,這下只要縮著身子避開風,不需要多少力量,就能穩穩地抓住。

  這麼奔了百餘公尺,雪莉頗覺不對勁,除了腰間被一雙手輕輕側抓著之外,馬匹奔馳時,竟沒有帶著另一個人的感覺;她忍不住回頭看了看,見沈洛年身體離著老遠,正縮著頭皺眉吹風,看來又沒什麼異狀,雪莉也想不出道理,只有點狐疑地看了沈洛年一眼,回頭繼續策馬。

  奔出約半公里,前方人煙逐漸密集,狄韻突然一扯馬頭,轉嚮往西,領著眾人奔向藍瑤河河岸,這才繼續往北。就這麼沿河曲折地又奔出了數公里,五人一勒馬,停在一個河畔的小莊園前面,一名男子跳下馬,拉開了莊園門口的木造矮籬。

  這莊園本是個牧場農莊,有片不小的草地,草地末端高地蓋起一棟兩層樓高的木造房屋,左邊一小段距離外,有間比房屋稍小的倉庫,倉庫左後方,則是一間類似馬廄的建築物。

  這木屋佔地不小,上下兩排窗戶整齊地左右排開,聽說這些公主的特別隊人數上限是五十人,以這農莊的規模來說,住個五十人應該還算寬敞。

  眾人到了屋前下馬,十餘名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從大門中擁出,紛紛喊著「韻小姐」,另外還有幾名看來像是僕役的壯年人,主動把馬匹牽走,眾人這才簇擁著狄韻等人,進入屋中的大廳。

  狄韻先微笑著和眾人打招呼,跟著轉頭指著沈洛年和於丹翠說:「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光靈師沈凡,那位是他的助手丹翠,他們剛加入我們的特別隊。」

  眾人看清了沈洛年,都有點兒錯愕,有些人忍不住低聲議論起來。

  「光靈師是男的?」「年紀這麼輕?」「感覺不對啊?」「我以前見過的光靈師不是這樣……」

  「沈凡比較特別,不屬圓足教。」安荑插口淡淡地說:「但確實是艾院長介紹的,請放心。」

  安荑這一說話,眾人便安靜下來,而且不少人看著安荑的目光都帶著點敬意和懼意,不像看著狄韻時,大多人都帶點仰慕和喜愛的氣味,莫非這兩種不同角色,本來就是計劃好的?也許因為狄韻外型實在太像小孩,不易管理部隊才這樣安排,若真是如此,要說這一隊完全沒希望,倒也不見得。

  但萬一安荑造反呢?沈洛年目光在兩人臉上瞄了兩瞄,一時之間倒看不出兩人的關係。想想這也不關自己的事,只要去龍宮前別起內鬨就好。

  像個孩子般的狄韻,此時臉上依然帶著甜笑,她正開口對眾人說:「我們的醫生既然到了,明日將依照計劃出發!今晚魔法部隊、揚武槍隊等其他隊伍人員都會來這兒集合,晚上大家記得彼此熟悉一下,不過可別玩太晚,記得大家都要睡飽喔!」

  眾人似乎都很喜歡狄韻,當下大聲應是。明日出發?去哪兒?沈洛年和於丹翠對望一眼,都有點迷惑。

  「沈凡、丹翠。」狄韻回頭微笑說:「安荑是這個特別隊的連副——就是連尉副手的意思,隊中大小事,通常都由她安排,她說的話就代表我的意思,明白嗎?」

  讓她負責扮黑臉就對了?但這樣也好,雖然安荑冷冰冰,至少表裡如一,比起看著這內外完全不同的漂亮丫頭舒服多了。想到這兒,沈洛年不禁輕嘆一口氣,真不明白狄純當初怎麼教的,怎會把好好一個女兒教成這樣?她自己不是很單純善良嗎?還是過了百年,連她也變了?狄韻見沈洛年無端端地突然嘆了一口氣,有點意外地說:「沈凡?」

  沈洛年一愣,忙說:「抱歉,明白了。」

  狄韻自然不知道沈洛年的想法,只多看了他一眼,隨即說:「你們先上二樓吧,安荑會安置兩位。」

  沈洛年別無異議,當下隨著安荑爬上樓梯,走過二樓長廊,最後三人停在東側末尾倒數第二間房門前。

  這房間並不大,卻放了兩張床,床上還罩著防塵布,整個房間都是塵埃,其他什麼都沒有,一走進去,一股不怎麼新鮮的空氣氣味馬上撲鼻而來。

  安荑走到窗戶旁,用力推開了窗戶,讓內外透氣,一面說:「兩位看來該不是情侶或夫妻關係?」

  「不是、不是。」於丹翠瞪大眼說。

  「那麼需要兩間房。」安荑回頭說:「因為本來沒作這樣的計劃……這兒就先當沈凡的房間,丹翠我另外安置。」

  於丹翠連忙點頭答應,卻依然沒敢多說話。

  安荑思忖了一下,緩緩說:「我們部隊大多由各不同單位抽調而來的士兵組成,也都是戰鬥部隊的一分子,只有你們兩位例外……當初艾院長的信中提過,光靈師只協助到龍宮任務為止,所以我們不會對兩位有太多限制,但偶爾若需要配合的時候,還請多包涵。」

  聽來很合理,沈洛年和於丹翠對看一眼,同時點了點頭。

  「那麼沈凡就先休息吧,到了晚餐時間部隊到齊,再一起對全隊介紹兩位。」安荑對於丹翠說:「丹翠隨我來。」

  兩人正要走出門,安荑似乎突然想起什麼事,回頭說:「對了,沈凡。」

  沈洛年剛剛正皺眉看著那一地灰塵,聽到聲音轉頭說:「怎麼?」

  「剛剛丹翠提到……你從山裡來?」安荑問。

  「是,我們家好幾代都住深山裡。」沈洛年連忙把背好的謊話拿出來,補充說:「所以我對山下很多事情都不懂。」

  「是因為六十年前『廢選』的關係嗎?」安荑說。

  沈洛年一呆說:「那是什麼?」

  於丹翠忍不住插嘴說:「你連這個也不知道?」

  「不知道。」沈洛年搖頭。於丹翠笑說:「那就是……」

  「有時間再解釋吧。」安荑打斷了於丹翠的話,開口說:「無關就好,但沈凡從山裡來的事情,最好少跟人提,免得別人誤會了。」

  「喔?好。」沈洛年白了於丹翠一眼,若不是她愛嚷嚷,安荑也不會知道。於丹翠倒有幾分不好意思,尷尬地說:「知道了。」

  「走吧。」安荑一轉身,領著於丹翠去了。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40 編輯 ]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8 21:13

第一集 第六章 誰傳下縛妖派?

  次日清晨,數十人組成的隊伍,離開莊園,沿著河畔往北行,至於要到哪兒去,沒人告訴沈洛年與於丹翠,兩人也不便多問。

  這隊伍中大部分人騎著馬,但仍準備了三輛馬車,除了最後一輛是載運著糧草輜重的拖板型馬車外,其他兩輛都是小巧型、三面敞開的可收頂馬車,扣掉前方的駕駛不算,只能容兩人乘坐。

  這些馬車支架以深褐色的木質構成,配上彷彿越野車般的寬輪胎與避震結構,不過這看似橡皮材質、前小後大的四個輪胎卻並非充氣型,在輪胎內圈與外圈之間,有著一片片古怪的輻射狀強力橡皮壁支撐。那些豎立著的橡皮壁面,隨著輪胎滾動、受力改變而微微變形,有關避震和貼地性,似乎不比過去的充氣輪胎差。

  不過這時代的人,似乎早已經習慣了這種輪胎,見沈洛年上車前好奇地打量,於丹翠只把他當成剛出山的土包子,還好心地解釋了一下。

  兩輛小型馬車中為首的一輛,坐的是狄韻與安荑,由雪莉駕車,狄韻今日不再穿著那套紫色蕾絲馬甲洋裝,她換上昨日黃清嬿所穿的同型筆挺白色軍服短裙,而她那嬌小的體態,穿上這種衣服,可真是一點都沒有軍人味道,讓那身軍服彷彿像是某種特殊造型的童裝。

  第二輛,則由一位叫作盧智偉的青年駕車,他身材稍矮,臉上常掛著和氣的笑容,而車上坐的當然就是沈洛年與於丹翠。

  昨天晚上沈洛年已經知道,盧智偉和其他十四名男子一樣,都是在「歲安軍校撼山專科」受訓畢業的軍官,這種兵種又稱撼山軍或撼山部隊。

  安荑和雪莉也是那學校的學生,這些人都是她們兩人前幾期的優秀同學,據說所有撼山部隊都修「柔凝炁訣」與「煉鱗引仙」,並使用雙鐧當兵器,看來都是黃宗儒的徒子徒孫,至於雙鐧到底是怎樣的武器,和當初黃宗儒的雙棍差多少,沈洛年還沒見到,也不清楚。

  另外還有十五名「月影魔法學院」的年輕魔法使,則是曾在同校就讀過數年的狄韻邀請而來。這些人大多穿著簡單的黑色裡衣,再套上一件黑色外袍,據說這些人也都經過了煉鱗引仙,以便能持續鍛鍊魔力。

  除了這三十人之外,還有千羽引仙的「斗天部隊」與揚馳引仙的「無跡部隊」各兩人,最後就是手持長槍的「揚武部隊」十人,這十人據說大多是以輕柔炁訣配合獵行引仙修煉,具有強大、全面的接近戰力。

  還有個比較特殊的人物,那是個穿著黑色衣服、蒙著臉,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年輕人,這人痩瘦高高、十分沉默,昨晚並未出現,直到今早出發前才到莊園會合,狄韻只介紹他叫羅鏡,其他什麼都沒提,而這人體內沒有炁息,並不像是轉仙者。

  據說當初女帝訂下的條件,就是要三女各自組成一個五十人以內的部隊,而且除了醫職之外,所有人員都必須在三十歲以下,而狄韻這些手下加上沈洛年與於丹翠,已經有四十九人,這麼算起來,那個姓羅的應該就是這隊伍的最後一人,但他體無妖炁,那雙眼睛也看來頗年輕,真不知道是干嘛的?

  很快地,部隊到了歲安河港,眾人搭上一艘中型帆船,連馬帶車地向對岸移動,眼看就要從西面靠岸,盧智偉招呼著沈、於兩人上馬車時,沈洛年終於忍不住說:「要去西邊嗎?」

  「是啊。」盧智偉說。

  莫非要去打仗,五十個人怎麼夠?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那不是鑿齒的地方嗎?」

  「鑿齒?」盧智偉一愣。

  於丹翠可緊張了,突然推了沈洛年一下,一面對盧智偉笑說:「他在開玩笑啦。」

  誰在開玩笑?沈洛年微微一呆,卻見於丹翠低聲說:「你別亂問了,先問過我啦!安荑不是叫你小心別被人看出是從山裡來的嗎?」

  「喔?」沈洛年和於丹翠並肩坐上車,此時於丹翠湊近說:「鑿齒早在四十多年前的大戰中就差點被滅族啊,剩下一點早就遠遠躲起來了,想找還找不到呢。」

  「被我們人類打退嗎?」沈洛年訝異地問。

  「這個……」於丹翠頓了頓說:「這麼說……也對也不對。」

  這是什麼話?沈洛年問:「難道有人幫忙?」

  「可以這麼說。」於丹翠說:「就是九回山裡面的屍靈王二代。」

  「啊?」沈洛年可真是大吃一驚,瞪大眼睛,二代又是什麼意思?

  於丹翠想想說:「當初的細節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鑿齒、刑天、犬戎族還有禺彊族,這些妖怪一起來犯……」

  「禺彊族是什麼東西?」沈洛年詫異地說。

  「一種巨大的人面鳥,在空中到處扔石頭。」於丹翠說:「歲安城遇到這種會飛的妖怪都很吃虧,聽說那時除了鷹王和燕仙之外,其他千羽部隊打不贏這些人面鳥,也因為有他們在空中攻擊,下方的防線就不斷被破壞,妖怪就逐漸殺了進來。」

  確實沒錯,若有人在空中干擾,歲安城自然防不了,沈洛年皺眉說:「那後來呢?」

  於丹翠說:「人類差點打不過,正準備撤退入九回城的時候……」

  「九回城?」沈洛年詫異地說:「九回山上?那山上有城?」

  「那是挖在地底下的城市。」於丹翠說:「女帝知道空中是歲安城的弱點,所以早在數年前就動員人力開挖九回城。那整座城裡、外通道都以大量息壤磚製造,就是為了預防萬一。」

  葉瑋珊不只改造了歲安城,還多建了一座地底城?果然是大手筆,沈洛年嘖了兩聲又問:「有撤進去嗎?」

  「真是的,若撤進去了,現在哪還有歲安城?」於丹翠笑著搖頭說:「那時有個將領突然表示,首代屍靈王曾交代他保護人類的方法,當晚他自我犧牲成為屍靈王二代,並將手下三百親兵化成第一批殭屍,殺出城外,把無數的鑿齒、犬戎族化為殭屍和骨靈,讓他們自相殘殺。於是兩日內鑿齒接近滅族、刑天逃得老遠、犬戎族潰逃出海……那從三百變成數十萬人的屍靈大軍,在天下妖仙聚集之前,撤入九回城,就此封山不出來了,妖仙們誰也拿他們沒辦法。」

  沈洛年呆了片刻,這才有點結巴地說:「首代屍靈王是誰?二代又是誰?」

  「居然連這也不知道?」於丹翠詫異地看了沈洛年一眼說:「首代當然就是百年前十聖的好友闇神沈洛年,他的傳說可多了呢;二代則是李翰團領,聽說他當初主動擔當起建造九回城的任務,應該是早有這個計劃。」

  「媽啦!」沈洛年忍不住怪叫一聲,惹得盧智偉也回頭看了兩眼。

  「幹嘛啦?喊這麼大聲。」於丹翠嚇了一大跳。自己什麼時候交代過李翰當屍靈之王了?莫非當初他早就已經找到了那把法劍?不過他幹得也不錯,犧牲三百條人命換得鑿齒滅族、人類的安全,算他有種!當初若不是輕疾提醒可以拔出金犀匕,自己差點要干一樣的事情……只不過弄出幾十萬屍靈大軍,會不會搞太大了?而鑿齒就這麼差點滅族還真倒霉……

  但既然成為屍靈之王,又豈能閉關自守?就算不言不動,闇靈之力仍會慢慢消耗,終究會不足,不繼續殺人就得死,骨靈無知姑且不論,體內闇靈之力存量不足的殭屍、旱魃,怎麼可能聽命關上幾十年?

  於丹翠見沈洛年表情變化不定,忍不住說:「你就算住山裡,不知道屍靈之王李翰團領,怎麼連闇神的事情也不知道?」

  闇神又是誰安上的名字?沈洛年沒好氣地白了於丹翠一眼,想了片刻之後才說:「後來那些妖怪還有來嗎?」

  於丹翠搖頭說:「鑿齒和刑天剩下的很少,逃到遠處去了……只有犬戎族、禺彊族每隔數年還是會渡海來犯,不過鷹王和燕仙與大魔導師教出的千羽部隊和魔法使數量逐漸增加,空戰也漸漸能迫退數量不多的禺彊族。加上犬戎族雖然強,數量一直不太多,他們打了幾次敗仗之後,前些年就慢慢少來了。」

  原來如此,沈洛年點了點頭,思索著剛剛得到的信息。他自己很清楚,成為屍靈之王並不會失了靈智,但動起手來,確實可能會克制不住殺念,李翰帶著屍靈大軍躲入以息壤磚建造的九回城,確實是個聰明的選擇,不只妖仙們無法進入攻擊,也不受日照威脅。而那些妖仙雖然團團圍住九回山,看來也拿他們沒辦法,只好這樣枯守著,難怪敖旅那天提到屍靈時這麼火大……

  不過如果人類都說自己是首代屍靈之王,敖旅怎會不知?大概他們根本不相信這種傳說,畢竟自己當時實在長得不像殭屍……

  「欸,想什麼?」於丹翠見沈洛年發呆,反正已經聊開了,她忍不住又說:「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安荑不讓你說自己是從山裡來的?」

  沈洛年回過神,搖頭說:「對了,你們昨天說和『廢選』有關,那是什麼?」

  「就是女帝領軍政變,廢除民主選舉的事。」於丹翠目光一轉,低聲說:「那時聽說不少人抗議,集結了離開歲安城,退到宇定高原深處去住,被稱為『山民』,你可能就是那些人的後代喔。」

  「不知道。」沈洛年搖頭。

  「那些人其實後來大部分又回來了,像你這種一直留在外面的不多。」於丹翠說:「聽說有些山民在暗地裡破壞,總想恢復民主選舉制度……你該和那種人無關吧?」

  沈洛年搖頭說:「無關。」

  「那就好。」於丹翠點頭說:「但為了怕引起誤會,從山裡出來的事情,還是別讓人知道比較好!這樣明白了吧?」

  「嗯。」沈洛年點點頭,忍不住又說:「民主哪兒不好?」

  「當然不好!」於丹翠詫異地上下看了看沈洛年說:「你當真不是山民?」

  「不是。」沈洛年有點不耐煩地搖頭說。

  「那我跟你說。」於丹翠除了個性夢幻之外,為人也頗為古道熱腸,她湊近解釋說:「民主是不是就要選舉?」

  「對。」沈洛年說。

  「選舉是不是就要宣傳?」於丹翠又說。沈洛年又點了點頭。

  「宣傳是不是要錢?」於丹翠這次不等沈洛年點頭,跟著又說:「錢從哪兒來?最後還不是從人民身上刮回來?就算不為了自己享受,為了下次的選舉也得刮錢,不然沒錢怎麼選?」

  這樣說對嗎?沈洛年可是在號稱自由民主的台灣長大的,一直以為民主自有道理。雖然他過去曾半開玩笑地贊成葉瑋珊當女皇帝,也覺得台灣民主似乎亂七八糟,卻未必當真認為「民主」毫無可取之處,一下倒有點不能接受。不過他當然說不出什麼大道理,也就聳聳肩不說了。

  「你大概也不知道十聖當初為什麼會政變奪權吧?」於丹翠有點得意地說:「就是為了重建歲安城的事情啊。」

  沈洛年說:「原來的城主不答應?」

  「因為人民都反對,於是誰也不敢做,說要做的人就選不上。」於丹翠說:「據說十聖近百年前就提過這個建議,但是一年一年過去,他們倡導了三十多年,人民還是覺得沒有必要,也沒有一個民選城主敢做,女帝眼看虯龍族的保護時間只剩下十四年,終於領軍發動政變。他們先花了七年重建歲安城,又花了七年建造九回城,最後終於趕在噩盡五十年之前完工。那十幾年間,很多被迫搬遷來去的人民都在抗議,輿論也幾乎都是批評,直到後來妖族大軍壓境,軍隊靠著新城的息壤效果不斷擊退對方,大家才改口讚佩女帝的先知卓見……女帝后來說了一句話——『若能維持法治,無須民主』。」

  「法治?為什麼?」沈洛年聽不懂。

  「我也不大懂,不過反正女帝很好啊,她說的話不會錯的。」於丹翠想想突然低聲說:「我爺爺每次提到過去的事,都覺得當初很對不起女帝,因為他也有去抗議,哈哈哈。」說到最後,於丹翠忍不住輕笑出聲,又連忙掩住了嘴巴。

  這女人知道的事情倒不少,沈洛年目光一轉說:「那麼……你知道十聖二十年前為什麼鬧翻嗎?」

  於丹翠一怔說:「你怎麼反而知道這件事?」

  「聽人提過。」沈洛年說。

  「誰也不知道為什麼。」於丹翠搖搖頭說:「說不定連韻小姐也不知道呢。」

  那就別問了,沈洛年當下隨口問了幾件民生問題,想知道這個沒電可用的世界,發展成什麼模樣。他仔細聽了聽於丹翠的描述,倒是有點意外地發現。經過了這百年,除了自動化、機械化與通訊能力下降之外,基本生活方式倒是差異不大,畢竟人類的知識已經累積到這種程度,各種生活需要,總會想出變通的辦法,只不過過去可以藉著自動化大量生產來降低產品的成本,現在可辦不到了,大多數人的生活比以前簡樸,但真正的有錢人,還是一樣能過著大魚大肉、燈紅酒綠的豪奢生活。

  兩人談談說說,時間倒是過得挺快,不久後就穿過了大片平原,進入森林,還渡過了幾條河流,不斷往西推進。也許因為有三輛大小車子,奔行的速度不算太快,到中午時分,選了個河旁高地停下歇息時,只奔出了百餘公里。

  這兒的道息濃度可比宇定高原周邊提升了不少,那些轉仙者看來精神都更好了些。沈洛年也可以感覺到,一定距離內,其實有不少妖怪出沒,也許因為鑿齒減少後,這兒漸漸有另外的妖族生活,不過那些妖怪各自炁息不同,也大多單獨行動,不像群聚型的妖族。

  這些事沈洛年自然不提,當年讓人知道自己會偵査妖炁後,從此麻煩不斷,這次可得學乖,絕不多嘴。


  午餐過後,魔法使們小施魔法,三輛車被淡淡光華托起,輕飄飄地飛過百餘公尺,渡過河流,其他人則策馬渡河。

  也許這兒已經接近了危險的地方,在河對岸集合後,安荑發下指令,除魔法部隊之外,其他士兵紛紛仙化,只見那兩名斗天偵察軍展翅騰空,往高空飛射,無跡斥候軍則往前方無聲地竄了出去,部隊也放緩了速度,在這茂密的叢林中尋找著適當的道路,繼續往西推進。

  雖然此時才剛過午,但茂密的森林中陰暗的地方還是不少,遠遠近近的各種鳥獸聲響,也讓人頗感壓力。有點好奇又有點害怕的於丹翠,壓低了聲音躬身往前,湊在盧智偉身後說:「智偉,跑到這兒來……到底要幹嘛啊?能不能跟我說啊?」

  「不能說。」盧智偉微笑輕聲說:「雖然你們知道應該沒關係,但韻小姐指示過不能對任何人提,所以還是不能說。」

  「真討厭。」於丹翠往前方看了幾眼,有點失望地自語說:「這樣一直跑也看不到公主,又沒事做。」

  「沒事才好。」盧智偉眨眼說:「你們有事做,就代表我們有人受傷了。」

  「啊,我不是這個意思啊。」於丹翠忙說。

  「知道啦,我只是說笑。」盧智偉笑說。

  又這麼過了半個多小時,突然狄韻從車上站起,輕拍了拍手,眾人馬上慢了下來,除了控車的人以外,其他馬匹都往那輛車靠近,圍成一圏。安荑也不知道說了什麼,過了幾秒之後,眾人紛紛下馬,盧智偉見狀,忙回頭說:「找到了,下車吧,帶著東西到韻小姐那兒去。」

  兩人愣愣地下車和眾人集合,於丹翠今日總算只帶了一個大背包,沒繼續背著那大背囊。眾人將馬車聚在一起,馬匹韁繩繋上,而撼山部隊的眾人也從背囊中取出了武器——雙鐧。

  沈洛年這還是第一次看到鐧這種武器,那是一個長約一公尺餘的金屬長柱,除把手、護手部分,柱體呈四方柱形,逐漸往前方收細,到末端則轉為棱形尖錐,乍看和當初黃宗儒的棍子頗為類似,但多了那些棱線,破壞力想必增加不少。

  狄韻回頭,望著沈洛年與於丹翠微笑說:「沈凡、丹翠,我們將獵捕妖獸,記得等等別出聲喔。」

  見兩人點了點頭,狄韻讓安荑指揮著眾人移動,至於沈洛年、於丹翠、羅鏡等三個體無炁息的普通人,一樣由幾位魔法使施術托起前飄。

  這些魔法使就和狄韻一樣,身旁都跟著締約的精靈,沈洛年因為鳳靈之體的關係,本來就能感應到精靈的存在,加上這百年的仙界生活,對精靈的感應更清晰,他旁觀者清,對魔法的運作機制也就更清楚了些。從外表上看來,施用魔法感覺很像發散型變體者的道咒之術,但實際上卻是一種和精靈溝通、並以魔力交換後,由精靈操控炁息代勞的一種法門,所以只要意思精準地傳遞到了,幾乎不會多浪費不必要的魔力,因此除鍛鍊魔力外,咒語掌握能力對魔法施用也有很大幫助,當然,藉冥思增加和精靈間的感應,也會影響這種溝通能力。

  不過眼前的年輕魔法使們,還談不上什麼感應溝通能力,但想來這些基本咒語都學得不差,使用魔法時,浪費的力量並不多。

  有機會的話,得想辦法弄到些魔法咒語,試試看自己能不能使用,不過這些魔法使平常似乎話不多,自己也不擅於找話題,倒是挺不容易……

  眾人一面順著林間移動,沈洛年一面有點疑惑,為什麼這麼一大群人特別跑來獵捕妖獸?這和特別隊的資格有什麼關係?不過沈洛年確實知道,那四個偵查、斥候軍,正隱隱包圍監視著個某個妖怪,想來他們找到目標妖獸之後,先用輕疾回報訊息,這兒部隊才往那方向集合。

  又前進了一段距離,那兩名斥候軍從前方林中出現,遠遠比了幾個手勢,而高空中兩個偵察軍展翅盤旋,說不定也正用輕疾和下方安荑等人通話。

  沈洛年沒受過這時代的軍事訓練,自然看不懂手勢,不過他大概也猜得出來,那該是回報對方的位置和距離,沈洛年這可清楚得很,那個被監視著的妖怪,只約在百步之外,炁息並沒有刻意收斂,不難察覺,狄韻既然是發散型變體者,差不多應該也能感受到對方的炁息了。

  果然狄韻對眾人打了幾個手勢,很快地,十名拿著雙鐧的鱗身撼山部隊分向兩邊散開,向著那方向圍去。

  隨著眾人逐漸接近,那妖怪似乎也感覺到不大對勁,突然往外飛竄,此時包圍的形勢已成,兩個撼山兵爆出炁息往前攔阻,和那妖怪的妖炁正面衝撞在一起。

  兩方妖炁一沖突,很明顯那兩人落於下風,不斷往後退,不過那妖怪似乎不想久戰,兩次衝撞之後,轉身往後奔。但此時其他幾個撼山兵已經趕到,眾人從雙鐧上放出的炁勁組合成一個大圈,將妖怪團團圍住。

  這時後方大隊才到了可目擊的位置,沈洛年從林葉夾縫中望去,見那妖怪形如白羊,黑首紅須,正把妖炁集中在頭上那兩個角,對著周圍大片紫色偏藍的炁牆直撞。而這炁牆並非深紫,炁息中都帶著幾分柔勁,也所以每一道炁牆才能彼此組合,凝成一體,這是當初黃宗儒辦不到的事情。

  不對,一般引仙者沒法修煉四訣,妖炁不該有顏色才是……沈洛年之前沒想到此事,一直沒注意,這時仔細觀察,果然這些士兵的炁息都比當初那些不完全引仙的人們強大,而這城中部隊聽說有十數萬人,不可能個個都是葉瑋珊引仙的……這麼說來,莫非葉瑋珊後來還是開放了完全引仙法?也就是說,她能統領歲安城數十年,並不是因為她握有引仙之術?

  這時嬌小的狄韻回過頭,望著穿著黑服的羅鏡微笑說:「可以嗎?」

  「這該是『蔥聾』,確實也屬於低智妖獸。」羅鏡掩臉黑布下透出聲音,他微微搖頭說:「不過蔥聾雖然妖炁不弱、奔跑速度快,卻頗不善於攻擊……看這樣子,大概只要三人就能檔住了。」

  狄韻點點頭,望了安荑一眼,安荑當即開口說:「放了。」

  撼山兵當即網開一面,讓炁牆露出一個缺口,放了那隻彷彿山羊般的蔥聾離開。果然那妖獸一離開炁牆牢籠,彷彿脫弦之箭,一轉眼奔出老遠,消失在林中。

  「回去取馬。」狄韻說:「看來還得往西面走更遠些,大家都要小心點。」

  眾人當下轉頭回奔,分別上馬,繼續往西方覓路移動,而那幾位偵察、斥候,也依然在前方尋覓引路,找尋妖怪。

  坐在馬車,順著震盪微微晃動著身軀,沈洛年偶爾轉頭,卻發現於丹翠老是偷瞄著自己,似乎有什麼事情忍不住想說,他微微皺眉說:「幹嘛?」

  於丹翠確實有話想說,不過看沈洛年老是板著臉半閉著眼睛,彷彿對什麼都沒興趣,倒也不敢隨便開口,見沈洛年這一問,她可高興了,連忙湊近說:「沈凡我跟你說,我說不定知道抓妖怪要幹嘛了。」

  「怎麼?」沈洛年問。

  於丹翠神秘兮兮地說:「那人不是姓羅嗎?我想出來了,可能是縛妖派的,縛妖派都很神秘,難怪要掩著臉!」

  沈洛年一怔,瞪眼說:「什麼派?」

  「縛妖派啊!」於丹翠突然輕啊了一聲說:「對了,你連闇神都不知道,當然不知道闇神所傳的縛妖派了。」

  媽啦!沈洛年張大嘴說:「誰……誰傳下縛妖派了?」

  「闇神沈洛年啊,也有人叫他縛妖神仙。」於丹翠看著沈洛年笑說:「對喔,他恰好和你同宗都姓沈呢,你怎麼老是大驚小怪啊?」

  同宗個屁!沈洛年一下子哭笑不得,有縛妖派也就罷了,怎會突然扯到自己?不過這自然沒法和於丹翠辯個分明,他皺著眉頭說:「那派是干嘛的?」

  「就是抓妖怪來驅策的門派啊。」於丹翠說:「闇神傳下的縛妖派,數十年後分為兩宗,分別是羅宗與昌宗,那人可能就是羅宗的,你沒發現他們一看就知道妖怪的名稱?這一定是縛妖派的。」

  「為什麼他們會知道?」沈洛年一面問,一面瞄著於丹翠……妳就別說闇神當年也傳下了白澤圖真本。

  還好於丹翠只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聽說縛妖派花了很多工夫才問來的。」

  所以那人才會沒有炁息?這也不無可能,只不過這縛妖派的法門絕不是自己傳下的,但就算還有另外一個「闇神沈洛年」,也不可能恰好也叫「縛妖神仙」吧?這可真是莫名其妙。

  不過於丹翠猜的似乎沒錯,一路上又找了好幾次妖怪,而狄韻也改了方式,當前方有了訊息,先停下把妖怪形貌以口頭向羅鏡詢問,決定了是否合適,才考慮圍捕。但一直到天黑,往西探出了三百餘公里,卻都沒有找到理想的妖怪。

  不過沈洛年卻是越來越擔心,這兒道息越來越濃,強大的妖怪其實不少,偶爾還會感受到不下於刑天強度的妖炁,只是沒向這兒接近。話說回來,也許因為修煉之法逐漸進步,這十幾個負責挨揍的撼山士兵,似乎都不下於當初的黃宗儒,雖然少了洛年之鏡,但畢竟人多勢眾,遇到落單的一般刑天大概也無妨吧?

  吃了晚餐,部隊在林間找了個空地,紮起了幾頂簡單的營帳,準備在晚餐後分頭歇息,反正這些事不用沈洛年操心,用餐之後,他避開了於丹翠,一個人坐在空地一角發呆。

  隊伍之中,連盧智偉在內三個撼山部隊的年輕人,很熱心地湊了過來,和沈洛年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而如今不比過去,得想辦法留在這團體裡,沈洛年不好擺臉色,只好嗯嗯啊啊地應付著對方。

  「沈凡!」於丹翠突然一臉興奮地衝了過來,擠到了人堆裡面。沈洛年轉頭說:「怎麼?」

  「丹翠,發生什麼事了?」那幾個年輕士兵熱情地打著招呼,在他們眼中,於丹翠比沈洛年好相處多了,而且他們年紀大多二十七、八,其實和於丹翠比較接近。

  「嘻嘻。」於丹翠笑得合不攏嘴,開心地低聲說:「今晚我和公主、安荑、雪莉睡同一頂帳篷喔!」

  這不是理所當然嗎?這五十人中也就只有這四名女子,沈洛年好笑地說:「不然妳要跟誰同帳篷?」

  於丹翠還是很開心,眼睛笑成兩條縫,喜不自禁地說:「我沒想到有這種機會啊!唉啊,我還是很高興啦,好幸福!能追隨、侍奉公主可是我的夢想。」

  「丹翠好怪。」一個眼睛很大、皮膚呈古銅色、被他們稱作紅坤的年輕人壓低聲音說:「要是我們男生有這機會,高興還有點道理,妳在高興什麼?」

  「說這種話,你想找死嗎?」於丹翠哈哈笑說:「小心我跟安荑告狀。」

  「千萬不要告訴連副。」紅坤咋舌說:「我會被揍的。」

  「安荑會揍人嗎?」於丹翠有點意外,想想又說:「不過她看來真的有點凶。」

  「我們這些人至少有一半被她揍過。」紅坤吐吐舌頭說:「她在學校那幾年,誰也打不過她……啊,智偉好像沒被揍到?」

  「那是因為我沒敢找她挑戰啊。」盧智偉笑說:「你們這些人是自己找上門挨揍。」

  「因為雪莉說,安荑只和打得贏她的人交往啊。」紅坤呵呵說:「交不交往是其次,有人敢這麼誇口當然要去試試,誰知道這麼厲害?」

  「哎呀,怎麼比?」另一個叫作蘇直的,攤開手說:「她們從小在擎天塔上長大,那兒煉炁本就事半功倍,而且雙鐧又是無敵將軍和武尊親自教的……當初要是知道這些我才不去挨揍。」

  「她們從小就隨著韻小姐嗎?」於丹翠羨慕地問。

  「聽說她們從小就被大魔導師收作乾女兒帶上擎天塔,就是為了讓她們日後能協助韻小姐。」蘇直壓低聲音說:「那時候女帝已經培養繼承人好幾年,大魔導師……大概想幫燕仙和韻小姐忙吧。」

  說到這兒,眾人都表情有些怪異,似乎不知該不該說下去,其實大家都聽過狄韻可能是大魔導師之女的傳聞,但此時眾人身為狄韻的手下,似乎不適合隨便提起這種話題。眼見眾人有些尷尬,沈洛年突然開口說:「那些魔法師似乎不大愛聊天?」

  眾人一怔,轉過頭去,果然見到那十幾名魔法使正整齊坐著,閉目冥思,不像其他兵種三三兩兩地放鬆閒聊著。盧智偉苦笑說:「魔法使總是這樣,一面冥思一面休息恢復魔力……還有,沈凡,他們還不能稱作魔法師。」

  「喔?」沈洛年一怔說:「不一樣嗎?」

  三人微微一怔,正想開口,於丹翠眼睛一轉,已經先一步搶著說:「哎呀,沈凡老是記不住……我解釋給你聽,只要能『使用』魔法的人,就可以被稱為魔法使;魔法師可就不一樣了,那都是當老師以後才能這樣叫的。」

  「丹翠似乎也不很清楚。」盧智偉笑著接口說:「一般來說,是指所有基本咒語都已經熟練,與精靈溝通到一定的程度,並開始演練揣摩古傳咒語,具有傳授弟子資格的人才會被稱為『魔法師』。」

  「不是差不多嗎?」於丹翠說。

  「那妳知道魔導師嗎?」紅坤笑問於丹翠。

  「怎麼不知道,不就是大魔導師杜勒斯嗎?」於丹翠嘟起嘴巴說。

  「不是、不是。」紅坤搖頭說:「當各方面都達到頂尖,還能別出機杼,創出新咒語的魔法師,會被魔法學院尊為『魔導師』。如今歲安城內有資格被稱為魔導師的只有三人,而在那之上,所有魔法使的領導人,也就是十聖之一,被稱為天才的『大魔導師』——杜勒斯。」

  「你們怎麼這麼清楚?」於丹翠訝異地說:「魔法使人又不多。」

  「大部分軍人小時候都受過魔法基礎訓練啊,這些當然都學過。」盧智偉苦笑說:「只不過最後沒能入學院。」

  「為什麼小時候都去?」於丹翠問。

  「我們父母都是軍人,從小就準備入軍校啊。」盧智偉聳聳肩說:「我們十五歲前都在魔法學院附屬學校上課,沒資格或沒意願成為魔法使的人,十五歲後才分配到其他軍校就讀。」

  難道現在軍人變世襲了?沈洛年有點訝異,但自己不明白的事情太多,隨便開口反而容易引人懷疑,還是閉嘴不問了,他剛剛只是想找辦法和魔法使接觸,沒想到從這些人口中,倒意外發現,當初那小鬼杜勒斯現在真變成一個偉大的人物,不過他從小就挺精明幹練,這也不算意外。

  眾人又聊了幾句,與狄韻、雪莉待在一起的安荑,突然站起輕拍了拍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跟著她微微招手說:「羅鏡、沈凡、丹翠,三位請過來。」

  沈洛年和於丹翠對望一眼,有點意外地起身往那兒走。同樣地,在不遠處一個人休息的羅鏡也跟著走近,等三人在近處坐下,狄韻這才開口說:「所有人注意本隊通訊頻道,有軍令指示,哨兵聽令的同時,別忘了注意外面狀況。」

  狄韻等安荑說完,對沈凡等人微微點了點頭,她難得地收起笑容,開口說:「大家注意,幾分鐘前,我們接到軍團指示,東大陸斗天部隊報告,三小時前,有近五萬犬戎族出海,沒有意外的話,目標該是噩盡島。」

  這話一說,眾人都抽了一口涼氣,犬戎族又來了?

  「現在斗天部隊和魔法使部隊,已經開始集結,準備在海面上做第一波攔截。」狄韻那還有點生嫩的聲音,緩緩說:「但那兒沒有息壤磚的效應,加上犬戎族有禺彊族協助,能造成的延緩有限,司令部下了命令,沒有任務的各部隊,明天日落前,要回返歲安城報到待命。」

  「明天?」羅鏡輕呼一聲。

  「對,所以我們時間不夠了,犬戎族來襲,會打多久才撤退很難說。」狄韻輕嘆一口氣說:「以最快速度趕回歲安城,至少也要半日時間,今夜不找,恐怕近日就沒機會了;所以今晚不能休息,我們在這附近分小組仔細搜索,斥候兵與偵察兵不要同時出去,輪流替換……你們三位先留在此處,以策安全。羅鏡,改成晚上縛妖,有問題嗎?」

  羅鏡雙目露出一絲遲疑,頓了頓才說:「沒問題。」

  「好。」狄韻回頭說:「安荑。」

  安荑點頭站起說:「撼山、魔法、揚武各小隊長注意,立刻將本隊打散三組,重新混成三隊,以二一模式輪班,五分鐘之後步行出發!」

  命令一下,各隊馬上動了起來,馬車和馬聚集在一處,人員開始動作,散出四面尋找適當的妖怪。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40 編輯 ]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8 21:14

第一集 第七章 我胡猜的!

  晚上妖怪並不好找,何況大多妖怪都懂得隱匿炁息,就算斗天部隊擁有過人的視力,加上今日月色明亮,想在密林中發現妖怪的蹤跡,依然十分不容易。幾個小時過去,一直沒有消息傳回。

  於丹翠突然發現今晚沒法和狄韻等人同帳休息,自然大失所望,抓著沒有反應的沈洛年直抱怨,最後終於累了,窩在小馬車中,裹著外袍打瞌睡。沈洛年體力不同普通人,精神倒還健旺,他自然不便和睡著的於丹翠擠在一起,只找了個暗影處,靠著樹木坐下,一面感受著周圍的狀態。

  而輪值休息的十餘人,也正抓著時機休息。火堆旁,狄韻、安荑、羅鏡三人正不知討論著什麼,雪莉添了添柴火,目光掃到沈洛年,突然露出有點調皮的笑容,起身走了過去,在沈洛年面前彎下腰,歪著頭看了看他的臉。

  這女人跑來幹嘛?沈洛年微微一怔,和雪莉目光對視著。昨天坐在雪莉身後,倒沒時間細看她的長相,那一頭紅褐色頭髮十分惹眼,五官也算醒目動人;她的皮膚雖然白皙,卻和東方人膚白女子的瑩潤如玉不同,有種帶點粉白色感覺,加上豐滿健美的身段,整體來說,算得上是一個美女。

  不過長相對沈洛年來說意義不大,他看著雪莉,見她眼睛轉啊轉的,似乎正考慮著該怎麼開口。

  沈洛年畢竟不討厭她透出的氣味,輕咳了一聲說:「有事?」

  「沈凡,我想問你問題。」雪莉一笑轉身,坐在沈洛年身旁說:「安荑跟我說,聽說光靈之術是一種預支生命的咒術,不能隨便使用的,對嗎?」

  預支生命?雖然不精確,也不算說謊,這種對外的形容方式倒是挺有趣,可以有效減少被要求使用的可能性,沈洛年馬上點頭說:「對。」

  「那什麼情況下才能使用呢?」雪莉頗有興趣地說。

  「若一般醫療方法沒法解決,才會用。」沈洛年說。

  「喔……」雪莉想想又說:「那我問你,你昨天在我背後突然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沈洛年一怔。

  「對啊,我騎馬載你的時候。」雪莉說:「那時我老覺得不對勁,又不知道哪兒不對,和載別人都不一樣。」

  沈洛年這才知道雪莉想問什麼,看來她也許因為功夫不錯,身體反應和感受度都很靈敏,所以察覺有異。沈洛年不知如何解釋,只好撒賴,當下搖頭說:「我沒做什麼。」

  「咦?」雪莉一臉迷惑地說:「真的嗎?」

  「真的。」沈洛年說。

  雪莉似乎相信了,她想了想,突然湊近低聲說:「如果你下次要用光靈之術,記得叫我來看喔,我想看!」

  沈洛年一面看著雪莉,一面聽她說話,漸漸發現這女孩似乎是難得少見的率直個性,口中所說和心中所想幾乎完全一樣,話中完全沒有隱含其他意思。面對她,這種能看透人心的能力彷彿沒有意義,過去倒沒見過這種人……就連那小草包山芷,偶爾都還有點小小心機……卻不知道過了百年,那幾個小仙獸現在怎樣了?應該還沒長大吧?

  雪莉見沈洛年帶著微笑不說話,詫異地說:「怎麼樣啊?」

  「喔。」沈洛年回過神說:「如果妳在附近,我會叫妳的。」

  「一定喔。」雪莉高興起來,一面又有點興奮地說:「學醫不是很難嗎?聽說你才十幾歲,好年輕,怎麼能當上光靈師的啊?」

  雖然個性不錯,但好奇心就太豐富了……就算要表現和善的一面,沈洛年的耐性還是頗有限,何況這種問題明擺著要撒謊才能應付。沈洛年咳了一聲說:「妳和人說話都這麼近嗎?」

  卻是雪莉湊近之後,就沒再退回去,兩人本就坐得近,這麼一靠過來,不只氣息相聞,連身體都貼在一起,那豐滿的胸部還擠在沈洛年手臂上,沈洛年雖然不介意,但既然看清她這動作只是無心,加上似乎感覺到周圍射來了幾道帶著妒意的視線,忍不住開口提示。

  雪莉一怔,連忙退開半尺,一面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說:「哈,我以前習慣了……韻小姐和安荑說過我好多次,我老是改不掉。」

  難怪會有這麼多古怪的視線……一般男子哪受得了這種撩撥?難免會想入非非、見色起心,看來雪莉還挺受歡迎……這種個性和外貌的女子,受歡迎倒也不意外就是了。沈洛年點點頭說:「我知道,沒關係。」

  雪莉想了想,突然看著沈洛年,睜大眼睛說:「你有點怪。」

  「呃?」沈洛年微微一怔。

  「可是我不討厭!」雪莉突然一笑說:「我們做好朋友吧?」

  這話也說得太自在了吧?沈洛年雖然看得出雪莉沒有別的意思,但女孩子可以隨便對男性這麼說話嗎?這人該說天真還是幼稚?他呆了片刻才說:「妳對別人也都這樣說話嗎?妳一定常惹麻煩吧?」

  「你怎麼知道?我有點喜歡你了喔!」雪莉笑著用手拍拍自己頭說:「安荑每次都說我沒有腦袋,啊,安荑來了!糟糕!」

  沈洛年轉頭,果然看到安荑正皺著眉頭走近,他們那兒似乎已經討論到了一個段落,羅鏡已經退開,狄韻也正微笑望著這兒,不過雖然狄韻和安荑兩人表情不同,沈洛年卻看得出來,兩人都是那種「又有麻煩了」的心情。

  「妳快過去吧。」沈洛年說:「不然又要挨罵了。」

  「對啊。」雪莉湊到沈洛年耳畔,有些得意地低聲說:「希望安荑不會念你太久。」

  沈洛年一怔,又有點刮目相看。雪莉其實一點也不笨吧,但她為什麼這麼做?雪莉說完跳起往外圍跑,還對安荑笑扮了個鬼臉,安荑腳步先是微微一頓,但還是向著沈洛年走來。

  安荑停在沈洛年一步之前,直挺挺地站著,停了幾秒,一直沒開口。沈洛年也正望著安荑,她的身材比雪莉高挑了些,也許曲線沒那麼突出,卻算得上秾纖合度,她似乎也不是看不起人,只不過就是打從心底一點喜悅的念頭也沒有,此時因為雪莉的事情,想當然耳,她除了冷淡之外,還多了一點困擾。

  在這隊伍之中,安荑身為狄韻的副手,按理算是沈洛年的上司,對稍微有點上下觀念或懂得看臉色的人來說,上司這麼神色不善地站在眼前,除非十分熟稔,通常都會主動站起,但恰好沈洛年不大有上下觀念,也不怎麼在乎別人臉色,見安荑一副來找碴的模樣,也不知該如何處理,只好讓她就這麼站在眼前,倒沒想到應該站起來。

  安荑等了片刻,見沈洛年毫無反應,不禁微微皺眉,沈洛年畢竟不是真的軍人,也不能隨便下令,若就這樣站在高處對人說話,似乎不大妥……安荑想了想,索性自己蹲下,這才說:「沈凡。」

  「是?」沈洛年說。

  「也許該跟你說,雪莉對新認識的人總是特別有興趣,但新鮮感消失……又會不一樣。」安荑說:「而她直肚直腸的,總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但話裡其實沒有『多餘』的意思,希望你別誤會。」

  這倒是實話,沈洛年點頭說:「我明白。」

  不過安荑卻透出一股「你真明白嗎」的氣味,遲疑了一下才說:「她有時候說話沒經過大腦,隨口就說了,別太認真。」

  沈洛年忍不住說:「她其實不像都沒想過。」

  安荑一怔,沒想到沈洛年會突然反駁自己,正皺眉,卻聽沈洛年說:「她只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說出來的話其實挺認真。」

  這話確讓安荑頗有點刮目相看,她上下看了沈洛年兩眼,沉吟著還不知該怎麼接下去,沈洛年已經說:「總之妳擔心的事,不用擔心。」

  安荑有點訝異地上下看了看沈洛年,嘴角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說:「若是真的,那就最好。」說完,一轉身去了。

  看到她那抹笑意的沈洛年,卻不禁有點感嘆,平常幾乎只能看到安荑禮貌性的笑容,但這次的笑容彷彿冰山中透出暖意,讓人舒服多了,若多笑點不是挺好嗎?真是可惜了那個姿容。

  而安荑回到狄韻身旁,兩人交談了兩句,狄韻也疑惑地看了沈洛年兩眼,不過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處理,兩人過不多久就沒再理會沈洛年,又討論起別的事情。

  一小時一小時地過去,偶爾傳來了幾個找到妖怪的訊息,安荑告知羅鏡形貌之後,羅鏡卻老是搖頭,似乎都不適合,到後來,連沈洛年都靠在樹幹旁假寐,懶得等結果。

  睡睡醒醒地過了一段時間,沈洛年突然感覺到身上被人披上了什麼,他微微一驚睜開眼,卻見於丹翠站在自己面前,剛拿件袍子往自己身上蓋,而森林上緣隱隱透出光芒,似乎天也漸漸亮了。

  眼看沈洛年醒來,於丹翠一怔笑說:「吵醒你了?」

  沈洛年本就沒睡熟,搖頭站起身,推回外袍說:「沒關係,不睡了,他們還沒找到嗎?」

  於丹翠接過衣服,往外看說:「還沒吧,不過大家都回來了喔。」

  不找了嗎?沈洛年四面望瞭望,果然看到眾人都已經返回,連那四名偵察斥候也在內,不過大多人只是養神,並沒有真的入睡。

  「這些人回來很久了嗎?」沈洛年低聲問。

  「不知道,我也剛醒。」於丹翠說。

  其實自己一晚不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不過太無聊才睡著……沈洛年心念一轉,想起百年前的習慣,說不定哪天真能學到魔法,在那之前,有空還得練練精智力,反正自己若元氣不足,只要稍留一絲道息滋養即可。

  又過了一段時間,當天色全亮,狄韻再度集合起眾人,交代幾句後,全軍轉往東返,這次打算偏南繞一個弧形,走另外一條路線,希望能在回程路上找到目標。

  一路往東,眾人移動速度比昨日稍快了些,而黎明前的短暫休息,也讓部隊恢復了精神,偵察兵在空中四面高速飛掠,斥候也沒閒下來過,連本隊都散出小隊往外搜尋,就這麼走了一個小時。

  一面走,眾人的臉色也越來越沉重,越往東邊走,遇到強大妖怪的機會就越小,若一直找不到,這一趟就白來了。

  走著走著,突然安荑探頭出馬車,對著羅鏡說了幾句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又發現了妖怪,而羅鏡沉吟了片刻,和安荑交談了幾句,最後部隊方向一改,偏東南方折去。

  「不知道是不是找到了?」於丹翠見狀低聲說。

  「最好有找到。」沈洛年說。

  「欸,沈凡。」於丹翠突然低聲說:「犬戎族既然來了,這帝女試煉還會繼續下去嗎?」

  沈洛年一呆,張大嘴說:「啊?」

  「怎麼?」於丹翠微怔。

  「沒、沒有。」卻是沈洛年突然想到,若帝女試驗取消,自己不就白忙了?而且不說帝女試煉會不會暫停,犬戎族既然打了過來,若幾個月內沒走,龍宮之行豈不是要拖到更晚?

  不過話說回來,萬一帝女試驗取消,另外派一組護送隊的話,不就代表可以去找葉瑋珊幫忙安插?想到這兒,沈洛年才稍感安心,且繼續當一陣子光靈師,萬一事情有變,再作打算。

  隊伍奔出了一段路程,似乎為了避免驚擾妖怪,安荑再度讓眾人下馬,穿過森林往前奔;緊跟著,又讓撼山部隊散了出去,準備包圍對方。

  這次遇到的妖怪,似乎比上次遇到的黑頭羊警覺性高,撼山部隊沒過多久就被發現,很快那兒就打了起來。這一打,隨著那妖怪的妖炁爆起,正在接近的眾人臉色都是一變,狄韻一打手勢,眾人同時加速往前奔。

  卻是那股妖炁可不少,看樣子不是小角色。第一個受到攻擊的撼山部隊成員,他匯出的炁牆毫無抵抗能力,一瞬間就被擊散,雖然他們並非專修凝訣,不至於因此受到重創,但敵人若是繼續攻擊,那人八成撐不住。

  還好先行部隊也正迅速合圍,眾人力量匯聚,漸漸足以和對方對峙,這時沈洛年等後續部隊也才剛好趕到。

  卻見這林間有三株相距不遠的類喬木妖炁植物,一頭長相奇異的妖獸正攀在其中一株上,往下發出有如石塊撞擊的異吼;而十幾名撼山部隊,則手持雙鐧,在外面圍成一圈。說實在話,與其說這妖獸被困住,還不如說它正好整以暇地看著這些人類。

  這妖獸體長兩公尺,身形如豹,顏色赤紅,額頭前方長了個如角如瘤的古怪突起,身後拖著五條斑紋尾巴,正刷刷刷上下左右拍打著樹幹,發出威嚇般的怪響。

  「確實是『猙』!」羅鏡眼神微亮,對狄韻說:「韻小姐,這妖獸可不易對付。」

  「猙?」狄韻微笑問:「符合貴宗宗長開的條件嗎?」

  「符合。」羅鏡點頭說:「羅宗過去所縛妖獸,還沒有比這只強大的。」

  「那就試試。」狄韻笑容微斂,開口說:「都小心了,揚武部隊支持撼山部隊;魔法部隊,照計劃動手!」

  狄韻話聲一落,揚武部隊散到撼山部隊身旁,一個個挺起了長槍,同時魔法部隊散成幾個三人團體,口中默誦,伸手前指,只見空中三股帶著不同光色的扁平炁團倏然出現,彷彿幾隻沒有手臂的無型巨掌,向著猙上方壓下。

  那些炁團一出現,猙的神態立即從好奇警戒轉為驚怒,閃避的同時高高躍起,騰空往外飛射。那幾股力量撲了一個空,嘩啦一聲怪響,壓垮了兩株大樹,不過那些炁團並未消散,在魔法使指揮之下,隨即收力騰起,浮在空中。

  另一面,眼看猙跳得遠比炁牆高,外圍揚武部隊的槍都舉了起來,準備應變,但此時又有兩組魔法師唸完咒語出手,上方空中倏然又出現兩片豎起的炁團,正迎著猙的去向。

  猙似乎並不擅飛行,只御炁一個騰挪,閃落地面,點地間跳上最後一株大樹,一面齜牙咧嘴地試圖恐嚇眾人。

  魔法使彼此互望瞭望,交換了一下眼色,之後炁團輪流往下攻擊。不過也許是和精靈溝通能力不足,那些炁團直來直往、動作單純,並不容易捕抓到速度奇快、不斷亂蹦的猙,幾個閃避之後,兩個不同炁團轟然一下變形糾纏在一起,過了半天才拆開。

  這是專門用來捕捉的魔法?沈洛年看在眼中,不禁有些詫異。當年和魔法接觸的機會不多,除了曾短暫參觀過沃克訓練小杜勒斯之外,只有與鑿齒大戰時看過他們出手,但那時都是大範圍的攻防,幾乎沒見過這種實用性的魔法;而這魔法威力雖不小,卻似乎沒有想像中的靈活……莫非是與精靈的溝通能力還不夠,所以只能直上直下地控制,沒法隨心所欲地高速自由移動?

  眼看抓不到動作靈活的猙,狄韻開口說:「石術。」

  這聲命令一下,那五片炁團騰上空中四面散開,另有兩名魔法使往前踏出半步,口中默誦,突然高處空間一陣崩裂,數百千個拳頭般大小、蘊含著淡淡妖炁的落石,就這麼沒頭沒腦地往下摔,往撼山部隊包圍起來的地方落下。

  這下猙完全沒有閃避的地方,它一面鼓蕩著妖炁護身,一面衝撞著周圍的藍色炁牆,但這些炁牆是由眾人聚力而成,每一個方位都凝聚了四、五人的力量,加上柔凝兩訣本就適合受力、化力,煉鱗又格外有韌性,這妖獸雖然強,一時卻也衝不出這包圍,只能不斷怪吼。

  而石頭彼此擦撞下準頭不足,也有少部分向著撼山部隊圍起的藍色炁牆飛,撼山部隊一樣凝聚了炁勁抵擋,又把石頭彈迴圈中。

  羅鏡見狀,微皺眉說:「韻小姐?這……」

  「也許會受一點傷吧。」狄韻微噘起小嘴說:「不然抓不到。」

  羅鏡似乎也無話可說,頓了頓只說:「那請儘量小心。」

  而那些石頭,只有一小部分打到猙的身上,其他大多轟落地面。這帶著妖炁高速下墜的石塊,除了把那幾株樹木砸爛之外,還把地面轟得不斷往下陷。按理來說,這樣不斷落石,石頭理應逐漸堆疊增高,但古怪的是,石頭撞地滾停之後,就這麼倏然消失,彷彿從沒有出現過。

  於丹翠和沈洛年與戰鬥無關,兩人更站在狄韻、羅鏡之後,於丹翠正嘖嘖稱奇地說:「那石頭哪兒來的啊?怎麼掉下去之後又不見了?」

  沈洛年沒馬上回答,停了幾秒,自語說:「雖然知道那世界能量和物質轉變十分容易,沒想到可以這樣施法……」

  「什麼啊?你說什麼?」於丹翠湊近問:「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沈洛年這百年心神在仙界和精靈廝混,倒是有點概念,他頓了頓,簡單解釋:「在仙界,精靈只需要一點能量就可以把仙炁化為實物送入人間,之後又收回仙界……這樣耗用的炁息不算太多,卻可以藉著人間重力增加威力。」

  「為什麼仙界很容易變出石頭?」於丹翠詫異地問。

  「道息越濃的地方就越容易作這種質能轉換,仙界就是道息最濃的地方,那不是真的石頭。」沈洛年說:「妖怪能變大變小,也是同樣道理。」

  於丹翠瞪大眼,正不知該不該信,突然前方狄韻轉過頭,望著沈洛年微笑說:「沈凡……這是誰跟你說的?院長阿姨嗎?」

  沈洛年看狄韻笑容中透出一股迷惑的神色,暗叫不妙,拉長臉說:「我胡猜的!」

  「喔?我還以為你真知道……」狄韻沉吟說:「這種想法也挺有道理就是了,以前可沒想過……」

  「原來是胡猜的!我差點被你唬住了!」於丹翠笑罵:「而且妖怪不是百年前從仙界跑來嗎?既然仙界道息最多,為什麼會跑來?你果然是亂說。」

  「仙界道息特別多這一點,沈凡倒沒說錯。」狄韻說:「不過仙界道息太過濃郁,大多妖族受不了,在仙界時都陷入沉眠狀態,等鳳凰來到人間後,道息稍降才逐漸醒來,找尋通道回歸人間,能在仙界清醒活動的,只有上仙和精靈。」

  「原來真是這樣?」於丹翠詫異地說。

  「這件事情是龍王母告訴司令阿姨的,知道的人應該不多。」狄韻臉上掛著笑意,那雙大眼凝視著沈洛年說:「這也是猜的嗎?」

  能抵禦狄韻笑容的人可能不多,但沈洛年絕對是其中之一,眼看多說多錯,沈洛年當下斬釘截鐵地說:「對,猜的!」

  狄韻似乎頗有點懷疑,但這時也不適合多問,她看了沈洛年兩眼,轉回頭繼續觀察著猙的狀態。

  落石轟擊了好片刻,那兩名魔法使魔力逐漸不足,臉色越顯蒼白,魔法部隊中也有小隊長,他不等狄韻指示,選了兩人替換,繼續轟石;而猙找不到地方躲藏,又逃不出圈外,現在只能弓著背,縮成一團挨打,但看樣子它妖炁仍足,一時三刻還不至於耗盡。

  「洋古。」狄韻突然開口輕喊。

  洋古是一個年近三十的青年魔法使,也是魔法部隊的小隊長,聽到狄韻的聲音,他馬上轉頭走近說:「韻小姐?」

  「修石術的有幾人?」狄韻問。

  「六人。」洋古回頭望瞭望正退開閉目休息的兩人說:「應該足以輪班。」

  「可是太耗時間。」狄韻沉吟說:「我們還得趕回歲安城。」

  「那麼……改用三級巨石咒?還是讓火術的動手?」洋古問。

  「三級不易拿捏、燙爆傷也不好治。」狄韻頓了頓說:「用風術。」

  洋古一驚說:「那也可能重傷的。」

  「護體炁息散去之前不會。」狄韻說:「注意我的提示。」

  「明白了。」洋古點點頭,離開下了指示。過不多久,使用石術的退開,站出了另外兩名魔法使,他們輕唸咒語,在空中石雨停下的同時,一股旋風突然在陣中上方疾旋。

  猙微微一愣,抬頭往上望,卻見那股旋風快而且急,很快地又壓了下來,而這一瞬間,猙身上不斷傳出彷彿利物撞擊一般的聲音,它體表妖炁不斷散失,這時縮起身子似乎沒用,猙怪吼一聲,拚命地向著撼山部隊的炁牆撞去。

  「這是怎麼回事啊?」於丹翠忍不住又問:「沈凡,颳風會更痛嗎?」

  沈洛年這次可不上當了,搖頭說:「不知道。」

  於丹翠皺皺眉,見狄韻只顧著凝視場中,也不敢繼續問下去。

  沈洛年口中說不知道,其實看得出來,那旋風中有數十百道銳利的炁息凝聚風刃,正順著旋風的運行,上下不斷流轉,又或者可以說,其實是這些風刃帶出了這股旋風,而當旋風颳上妖獸,那些銳利的風刃自然不斷地對護體妖炁撞擊,這樣效率比起摔石頭可快多了,也因此猙非得跳起來掙扎不可。

  若它仍像剛剛一樣縮著身子不動,那一刀刀都會切到同樣的地方,正如當初寓鼠的戰鬥方式,這樣護體妖炁更容易被攻破,跳起來也許挨刀的地方更多,但至少不斷換位受擊,還比較能支持。

  這樣直接磨耗下去,果然妖炁消耗得更快,這隊伍中,一樣有六名練習風術的魔法使,才經過三次交換,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猙的體表妖炁逐漸消散,而使用風術的風險是,若沒能在適當的時機停止風術,萬一猙體表妖炁當真消散,連續幾個風刃高速砍下去,說不定真會要命,但反過來說,若妖炁存留太多,卻也抓不住對方。

  除沈洛年外,狄韻是眾人中妖炁感應能力最強的,隨著時間過去,她逐漸感應不到猙體內的妖炁,雖然估計應該還有一些剩餘,但保守起見,還是得收手才行……狄韻又等了幾秒,這才突然叫:「停手!」

  魔法使早就在等著命令,隨著號令一下,馬上默唸咒語,收起颶風之術。而猙體外雖然妖炁薄弱,似已無力縱躍,但眼中兇狠的光芒未失,仍惡狠狠地盯著周圍的人。

  「安荑、雪莉。」狄韻說:「小心點。」

  「是。」安荑、雪莉同時應聲,本已拿在手中的雙鐧提起,兩人同時一縱,往圈中跳去。兩人這一接近,猙怪吼一聲,猛然對著雪莉直撲。雪莉這時收起笑容,雙鐧上透出濃實的藍色炁勁,身子一轉,左揮右刺,對猙轟了過去。

  猙此時體內妖炁已經遠不如剛出現的時候,可是兩方一碰,雪莉仍然有些不敵,往後退了半步,但猙也沒法將雪莉的炁息擊散;同一時間,安荑的雙鐧已經從後方先後轟至,對著猙的後腰揮。

  低智妖獸,就算妖炁十分強大,也不會刻意去鑽研戰鬥的法門,只懂得生存過程中不斷練習揣摩出來的動作。這種肉食性妖獸,慣於攻擊,卻不善於防守,遇到危險也只懂得逃竄,當它感覺到後方不對勁,只能扭身往外急撲,險險閃過這一擊。

  這時雪莉也回過氣,揮著雙鐧又上,猙既然攻不散兩人的炁勁,四支帶著藍色炁勁的鐧兩面逼上,迫得妖獸擠到撼山部隊的炁牆前,眼看無路可退,它猛一撲,又對著雪莉衝去,卻是以妖獸的直覺來說,冷冰冰的安荑看來總是比較可怕。

  當雪莉再度頂住猙的這一剎那,安荑的雙鐧已經轟到了猙的背心,把猙硬生生打落地面,四足一軟,此時雪莉轉向一掃,從下方對著猙的一雙前足揮去,將猙打翻了一個觔斗。

  兩人配合無間,四把鐧此去彼來,將猙打得哀鳴翻滾,眼見對方已無抗力,安荑和雪莉同時輕叱一聲,趁猙在空中飛翻的同時,四鐧同壓,藍色炁勁泛出,把猙肚腹朝天地壓在地面。

  眼看對方已經無法掙動,周圍的隊伍才在狄韻指揮下散開、接近,等周圍又壓上了七、八支帶著藍色炁勁的短鐧,安荑、雪莉這才撤手退開。

  狄韻這時才領著羅鏡往內走,於丹翠也忍不住跟在後面,至於沈洛年,他本還一個人站在外面,突然心念一轉,也走了進去。

  羅鏡從離開馬車後和於丹翠一樣,也一直背著個包裹,此時他從包裹中取出好幾片沉沉的黑色厚布,而周圍的撼山部隊看到那黑布都忍不住稍微退了點。

  於丹翠不明白那東西有什麼古怪,反而靠近了兩步,沈洛年倒是感應得清楚,那厚布周圍道息大幅消散,想必裡面塞滿了壓縮息壤土,看來他打算把這東西蓋到猙身上,方便擒捉,問題是……沈洛年微微皺眉,又走近了一步。

  緊跟著,羅鏡先把一片厚布蓋在猙的肚腹上方,跟著又向著胸口、頸項等處蓋。過了片刻,羅鏡回頭看了看狄韻,見狄韻點了點頭,這才往猙走去。

  就在羅鏡走到猙旁的這一瞬間,猙那五條長尾突然爆出妖炁,飛翻而起,對著羅鏡急揮。眾人這下可大吃一驚,羅鏡體無炁息,又沒練過武技,怎能躲得過這一擊?

  就在這一瞬間,沈洛年右手猛然一扯,把羅鏡整個人拉退了半步,恰好躲過了那些長尾的攻擊。

  而直到這一刻,好些人才驚呼一聲叫了出來。安荑、雪莉本已經收起的雙鐧連忙抽出,跳到羅鏡之前,緊跟著周圍十幾條短鐧全壓在猙的身上,一下子連它的身體都看不清楚了。

  「怎麼了?」羅鏡還沒進入狀況,他剛只覺得眼前一花,左肩一痛,自己身體突然被一股巨力往後拉,緊跟著似乎有什麼東西高速從眼前掠過,一股勁風逼得他有點呼吸不暢。

  「尾巴末端也蓋上佈。」沈洛年輕輕說了這句話,隨即放開羅鏡左肩,轉身退了開去。

  「尾巴末端?」羅鏡一怔。

  「妖炁集中處是尾巴?」狄韻只聽到這兩個字,望著羅鏡問,同時好幾根鐧也馬上壓在那五條尾巴上。

  羅鏡一愣說:「這……」

  「那就蓋上吧。」狄韻眉頭微顰,說:「還好你剛閃得快,否則……」

  羅鏡搖頭說:「不是我……」他卻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退後的。

  「是沈凡拉開他的。」安荑望著沈凡,微皺著眉說。

  剛那一剎那,猙的長尾突然爆出妖炁,眾人驚駭之餘,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尾巴上,能注意到沈洛年那一扯的人其實不多,自然也不知道沈洛年拉的速度快得詭異。

  不過安荑雖看到了,卻不知該不該提起,她此時心中滿是疑惑,剛剛沈洛年出手的動作,快到連自己都沒能看清。只見他手臂一閃,羅鏡已經以高速飛撤,直到兩人停下,才發現他手抓著羅鏡肩頭,剛要放開。

  這種速度,就連自己都辦不到,一個體無炁息的光靈師怎能辦到?難道是自己看錯了?

  不過其他人卻沒想這麼多,以為沈洛年只是恰好拉了一把,算是羅鏡運氣不錯,而狄韻看著安荑的表情,知道有事情不大對勁,但此時縛妖的事情比較重要,狄韻沒空多問,搖頭說:「保護著羅鏡,小心點。」

  這次羅鏡不再一個人前進,幾個撼山部隊保護著他往前,還不忘拿息壤布把那五條尾巴與屁股裹得結實,這一來猙果然奄奄一息,不再掙扎。羅鏡繞到猙的頭部,取出一個手掌大、一指高的有蓋金屬圓盒,他打開蓋子,放在猙頭部上方不遠的地面,這才盤坐在圓盒之後,一面望向狄韻。

  「可以了嗎?」狄韻說。

  「煩請韻小姐施術。」羅鏡頓了頓說:「若我失敗,動手請不要遲疑。」

  「我明白。」狄韻點點頭,從袍內取出一支白色小金屬棒,放出外炁,引動著周圍的道息。

  這正是道武門的引炁之術,一股來自道境的炁息,開始湧入羅鏡身軀,但同一瞬間,羅鏡卻立刻迫出體內炁息,向著那金屬圓盒內逼去。

  這是在幹嘛?要縛妖了嗎?媽的!自己可是傳說中的「縛妖神仙」,聽說連縛妖派都是自己傳下的,卻不知道怎麼縛妖!這次非得看看不可,想到此處,沈洛年忍不住往前走上兩步,仔細看著變化。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39 編輯 ]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8 21:15

第一集 第八章 神醫

  此時各部隊在安荑指揮下,只留了少數幾人以短鐧壓制著猙的身軀,預防萬一,其他人都散到周圍,以防有意外發生,而沈洛年不想走得太近,只找了個沒人擋住視線的角度,仔細看著羅鏡的動作。

  只見羅鏡不斷地默誦著什麼,而他迫出的炁息則不斷地湧入那金屬盒中,沈洛年探頭想看金屬盒內的東西,卻又看不清楚,正不知該不該繼續往內走時,突然金屬盒中緩緩冒出一股微微閃動著光輝的氣體,在羅鏡的炁息操控下不斷騰挪變化,彷彿有生命一般。

  這種場景……自己似乎在哪兒看過啊?沈洛年還沒想清楚,卻見那股古怪的氣體往下方一散,籠罩著猙的腦袋,還不斷由七竅竄進、竄出,猙不斷地甩動腦袋、張嘴呼號,但仍然阻不住那氣體的進入。過了好片刻,猙的身體突然一陣抖動,安靜了下來,而那股氣體不斷地往內鑽,終於全部消失在猙的體內。

  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想起在什麼地方看過這樣的畫面——當年煉造凱布利的時候,不正是這樣嗎?莫非那圓盒裡面裝的是妖質?看樣子可比自己當初用的多不少……

  莫非縛妖之術確實和蠱術有關?但當時凱布利是燒化了的遺骸,煉成影蠱時,也沒有意識,猙既然還活著,那又會變成怎樣?又該怎麼操控?會像自己現在和凱布利的關係一樣嗎?不過就算現在的凱布利,還是遠比猙這種妖獸愚笨啊……

  想到凱布利,沈洛年目光往不遠處的後方望瞭望,那只剩指尖大小的小傢伙這陣子一直自動遠遠隱身跟著,其實挺乖巧,老說它笨也有點過意不去,雖說它也不會在意就是了……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卻見羅鏡的眉頭微微一皺,與此同時,猙的表情似乎也跟著扭曲起來,接著兩邊的軀體一起微微地顫動著,彷彿被什麼看不見的線牽引在一起,正彼此拉扯著。

  又過了約莫二十分鐘,羅鏡掩臉黑布上方,眉宇間越來越是扭曲,而猙的表情反而漸漸地平靜,但兩方身軀還是一樣不斷地顫抖,而羅鏡更是滿頭大汗,那不算單薄的黑色衣衫胸口,居然也透出了大片汗漬。

  漸漸地,羅鏡的表情又恢復了平靜,猙也漸漸地平靜下來,突然間,羅鏡和猙的眼睛同時睜開,跟著又同時吁了一口氣,但人吁氣也就罷了,這像豹一般的妖獸吁氣可沒人瞧過,眾人微愣之間,狄韻輕聲問:「羅鏡?」

  羅鏡點了點頭,伸手抹了抹汗說:「韻小姐,成了。」

  「成了?」狄韻欣喜地說:「真的?」

  羅鏡收起金屬盒,起身走近猙,一面伸手抓起那些息壊土厚布,一面說:「諸位可以放開它了。」

  那幾個撼山部隊微微一愣,轉頭看著狄韻,見狄韻點頭,這才依言收鐧退開,隨著羅鏡把厚布收起,猙立即翻身而起,緩緩凝聚著妖炁。

  這下周圍的人可有點緊張了,紛紛提起炁息,拿著武器,卻聽狄韻說:「你們的心靈已順利結合?」

  「是。」羅鏡點頭說:「而且擁有主導權的是我,否則現在和韻小姐說話的就是猙了……不過它恐怕不懂怎麼說話。」

  狄韻眼見猙穩穩地站在羅鏡身旁,側著頭望向眾人,彷彿正一句句傾聽。她想了想又問:「現在控制它的也是你?」

  「我同時可以用它的感官觀察世界。」羅鏡說:「不過要完全靈活控制、理解,還要一點時間。」

  眼看猙體內的妖炁越來越是龐大,若羅鏡能百分之百地操控,等於收服了一隻強大的妖物,這買賣可挺划算。狄韻側著頭笑說:「過去聽說也曾捕捉過強大的狼人,為什麼你們縛妖派不爭取呢?」

  「高智能的不行。」羅鏡說:「這畢竟是一種靈智入侵的動作,若兩靈智能相近,入侵者很難獲勝。」

  「明白了。」狄韻點頭說:「以後多麻煩你了。」

  「羅鏡將全力為韻小姐效勞。」羅鏡微微一個躬身,與此同時,猙也跟著微屈前肢,低下頭對著狄韻行禮。

  狄韻微微一笑,轉身揚聲說:「大家辛苦了,多虧大家通力合作,這次任務順利達成!」眾人露出笑容的同時,狄韻卻斂起笑容,肅容說:「不過根據不久前的軍情匯報,犬戎族目標已經確定是噩盡島,最晚明日會到歲安城,我們必須馬上趕回,接受司令部的指示……部隊注意,立即啟程返回歲安城!」

  真的來了?眾人剛剛的喜悅馬上消散,犬戎族這次再度來犯,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在這場戰役中犧牲?

  □

  犬戎族果然在第二天清晨,由噩盡島東方海岸登陸,一路撲向歲安城。在犬戎族圍城下,歲安城外圍的居民紛紛撤入城中,全城拿起武器,分佈在各據點戒備。如圓足教派那兒的數百人,自然也跟著撤入,在司令部的安排下,分散各據點,協助醫療工作。歲安城大片的息壤磚地面,雖然可以有效地把妖怪的妖炁化散,但相對的,沒有城牆卻也不便防範,在這數十年不斷擴建的歷史中,早已針對這一點做了設計。歲安城每擴建一段距離,就會設一圈十公尺寬的環城大道,最外圍的一圈大道,可以說是歲安城的邊界,而倒數第二圈大道內側,則會在有敵來襲時,沿著建築物堆起一層層的壓縮息壤包,彷彿一個可拆的簡易城牆。在外圍息壤磚的作用下,敵人接近城牆時,炁息已經散失大半,自然無法造成強大的破壞,城頭上的火藥武器也可以有效的發揮作用,可以避免百年前城牆被遠距妖炁攻擊的窘境。

  而這樣的設計下,防禦圈外的居民房舍,在戰爭時自然難以保全,所以這兒通常都只有一些比較簡陋的住宅,除了一些貧民之外,部分在城外工作的農漁民,也可能會在這兒備置一個簡單的居所。整體而言,與城牆內相較,頗顯荒涼。

  而犬戎族也不是傻瓜,連續數十年的失敗,他們也漸漸清楚歲安城的結構,所以除一面嘗試進攻之外,還有不少犬戎族從外側挖掘破壞著息壤磚地基,只要挖出一條沒有息壤磚的暢通大道,自然能一路衝破城牆。

  歲安城部隊當然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除讓大部分士兵在城牆上持槍防守之外,還組織了一組組的精銳部隊,不時派出城外作戰。反正歲安城城週數十公里寬,城牆又是活動式的,無論哪兒都能出入,犬戎族也圍不住。

  而黃清嬿、張如鴻、狄韻三人的特別隊本就是因應特別任務所組織的隊伍,都是優秀的人才,既然已經編成了,就此解散也頗浪費,所以葉瑋珊下令三人以此隊伍為基礎擴張隊伍,真正各統領一連四百人,三連合組成一個特別營,直屬軍團司令葉瑋珊,時常出城執行破壞或掃蕩的行動。

  在這種狀況下,沒有炁息的光靈師,自然不適合繼續隨著部隊出城戰鬥,在狄韻親自致歉後,沈洛年與於丹翠被送回了城內的醫療機構,在圓足教統籌下,被分配到城南某個接近城牆的治療中心。沈洛年無可奈何,只好暫時以光靈師的身份當真幹起戰地醫師,只希望犬戎族早點打退,帝女試煉重啟,看到時狄韻會不會還記得自己,讓自己重回特別隊。

  轉眼一個月過去,犬戎族雖然一直攻不入防線,但城外戰況越來越是激烈,城牆邊炮火聲從沒停過,空中斗天部隊、魔法部隊和禺彊族也是日日激鬥,每天送回來的傷者越來越多。

  沈洛年其他的醫術不會,但止血、縫合、急救這方面可當真是老經驗,畢竟當年數日內救治近千牛頭族可也不是白幹的。他本具有血飲袍止血、時間控制與輕化加速能力,只眨眼間就能把傷口止血、縫合,再加上可凝止傷處、催動生機的光靈之術,配合作弊專用的耳中輕疾協助診療……在別地方得躺上幾個月工夫的傷員,到了這地方卻往往不到一星期就被趕出醫院、送回戰場。

  隨著出院病患逐漸增加,一向只收女徒的圓足教,突然出了個十餘歲年輕男性光靈師之事,快速傳遍全城,「神醫沈凡」之名不脛而走。

  今日午間,沈洛年剛處理好一批送回的傷者,眼見空了下來,連忙躲回醫師休息處養神,免得等會兒看到新來的病患,又忍不住出手幫忙。他縫合速度雖快,但卻頗消耗精神力,還是需要休息。

  休息室空間並不大,主要是讓醫護人員有個稍微喘息的地方,裡面有著義工準備好的茶水、幾張桌椅,還有一片數公尺寬、鋪設著軟墊的大型通鋪,方便醫護人員短暫休息。

  但這兒既然是由圓足醫院為主要組成的分支單位,無論是醫生、實習生或護理人員,統統都是女性,通鋪上往往也都躺著休息的女子,就算偶爾沒人,說不定下一刻又會有人想上去休息,沈洛年自然不便躺上那滿是脂粉味的地方,通常都一個人坐在地上盤坐冥思。

  卻是沈洛年從百年昏睡中清醒之後,隨著時間過去,慢慢也頗有點懷念陪了自己百年的精靈,雖然現在仍能在周圍感覺到精靈的存在,卻沒什麼實際溝通的感覺,所以他閒來無事,也會嘗試著以冥思之法,和精靈作思想上的接觸。

  這雖然算不上溝通或交談,卻頗有種親近的感覺,偶爾還能體會到精靈想傳遞的一些訊息;而不只是如此,沈洛年還發現,當進入深層交流的階段,精智力恢復的速度也特別快,這可是百年前沒有過的經驗,沈洛年只能猜測,或者因為當年自己冥思時,根本只是閉目發呆,並沒有真正入定吧?

  就在這時候,精靈突然傳來了一個示警般的反應,沈洛年微微一怔,張開眼睛,卻見於丹翠拿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剪刀,正趴跪在自己面前,把刀向著自己脖子伸來。

  「幹嘛!」沈洛年一驚,身子倏然往後仰出,閃過了這一剪。

  「唉啊!又失敗了!」於丹翠氣呼呼地叫了起來:「幹嘛這時候醒?快,聽姊姊話,把鬍子剃掉!」同一時間,周圍同時傳出好幾個女子笑出來的聲音,卻是有不少護理少女也正躲在一旁看戲。

  「不要!」沈洛年護住自己下巴說:「鬍子關妳屁事。」卻是沈洛年這一個月完全沒剃鬍鬚,他鬍子雖然不至於濃密滿腮,口唇旁到下巴卻也當真冒出了一大片。

  「這樣很難看啦,以前好看多了。」於丹翠湊近認真地說:「而且我和人打賭了,一定要把你的鬍子剃掉!」

  「那妳準備輸吧。」沈洛年哼了一聲,推開剪刀說。

  「那不然剪頭髮?」於丹翠又說。

  「不要。」沈洛年留起發須,是為了怕遇到百年前的熟人,他偶爾還偷偷使用光術加速生長,這種事自然不用對於丹翠解釋。他只皺眉說:「累死了,別來吵我休息。」

  「嘖。」於丹翠收起剪刀,不甘願地站起,一面說:「怎麼不上床睡?」

  「不用。」沈洛年說。

  「別不好意思了啦,大家不會介意的。」於丹翠笑說:「醫院裡面的大家都知道,沈凡對女人沒興趣。」

  「誰說的?」沈洛年板起臉說。

  「你知道正常男子一天會偷瞄女人幾次嗎?」於丹翠笑說:「我們本來還以為你性向比較特別,但是你也沒怎麼瞄過男人啊,這是怎麼回事?」

  「呃。」沈洛年微微一怔,倒也不知該如何辯白。鳳靈之體作用下,單憑外貌對自己已經沒了吸引力,在醫院工作又忙又累,而他與大多數人都不熟識,自然產生不了好感,在沒有好感的前提下,外貌就產生不了吸引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現在只有那種足以讓人眼前一亮的美女,比如安荑、雪莉或三位公主,可能會讓他以欣賞「造物之美」的心態多看幾眼,其他女子很難讓他多留意。

  於丹翠見沈洛年不吭聲,湊近他耳邊說:「你不覺得常有小護士在你旁邊偷笑嗎?傻瓜,那就是對你有意思啊,誰教你都不理她們?」

  笑?沈洛年想想還真有,不過通常都不知道她們在笑什麼,目光掃過去,除了有點調皮和害羞之外,也感覺不到別的心思,說有意思似乎也太過了……自己可不是賴一心那種帥哥,何況現在滿臉鬍子,看來頗有些狼狽,不被取笑已經不錯了。

  不過沈洛年卻不知,他遇到傷員時,心神一集中,那處理傷口、縫合包紮的動作快得讓人看不清楚,已經變成彷彿表演一般的神技。不少有志習醫的年輕女子,敬佩之餘,確實會忍不住激起欽慕之心。不過這種時候,沈洛年也沒時間看她們的氣味,而當治療一結束,沈洛年往往又變成那副冷淡的模樣,對人愛理不理,縱有欽慕之心也很容易被澆熄,他自然發現不了。

  於丹翠見沈洛年不說話,又開口說:「好吧,就算不管頭髮和鬍子,我怎沒看過你換別種衣服啊?老穿這暗暗的紅色袍,看起來好陰沉!」

  「我本來就陰沉。」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幹嘛跑來問東問西,沒病人進來了啊?」

  於丹翠笑說:「哎喲,我也得休息一下啊。」事實上於丹翠雖然沒有醫生身份,但圓足教中人大多知道她的能耐,平常多被安排在第一線,負責分辨各傷員的嚴重性,決定處置的先後,有時還得作最緊急的處置,這份工作可不輕鬆。

  「那就快睡吧。」沈洛年皺眉說:「別吵到大家休息。」

  「好凶。」於丹翠嘟起嘴說:「我們神醫名氣變大以後,脾氣也變大了呢。」

  這話一說,床上、床下,房中的七、八個女子都忍不住笑了出來,沈洛年卻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白了於丹翠一眼。

  就在這時,一連串急促的鈴聲,叮噹叮噹地傳了進來,眾人臉色一變,床上的醫護人員紛紛爬起,坐在椅子上休息的也放下茶水,起身往外走,而沈洛年點地之間,更已飄掠出了門外……原來這鈴鐺聲是入口那兒的通訊,代表運來了一大批緊急傷員,所有休息的人都得立即出來支持。

  沈洛年剛穿過放滿病床的走道、房間,奔到入口的大廳,數十名傷者正被許多士兵搬了進來,不少人正喊著醫生,大廳那兒的醫療人員也跟著忙進忙出。沈洛年正想找個看來嚴重又沒人治療的病患先處理,突然聽到門口有人大叫:「這兒受傷最嚴重,哪個醫生快來幫忙?」

  沈洛年抬頭望去,卻見大喊的居然是一個月不見的雪莉,她正隨著一個擔架奔入,臉上都是焦急和慌張,而那擔架上滿是鮮血,還在不斷往外滴,不知誰受了什麼傷,連血都止不了。

  還沒看過雪莉臉上冒出這種表情,擔架上那人很明顯受了重傷,不然也不會流這麼多血。沈洛年快速地奔過去,卻見擔架上女子胸口正中央被劃傷一排五爪裂口,衣服和血肉混在一起,傷口還在不斷地冒血。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安荑,她因失血過多,疼痛過度,昏昏沉沉的已經快要陷入昏迷。

  這時代不便輸血,這種難以止血的複雜傷口,可比斷手、斷腳還危險,隨著擔架就定位,沈洛年喊了一聲:「都退開。」

  「沈凡?」雪莉見到沈凡吃了一驚,卻被其他幾名護士拉開了兩步,沈洛年隨即兩手齊動,以大範圍光術凝停安荑胸腹間機能。數秒過去,那不斷噴濺的血液整個停了下來,幾名護士一擁而上,快速地以棉花紗布吸去血泊,把傷口弄乾淨,一面把那已經破開的勁裝剪開,戰鬥用束身內衣扯下。

  安荑胸部形狀雖美,但這時正中央破了五道大裂口,自然沒什麼好欣賞的,就算一般男性醫生,在這種人命關天的時刻,也不會胡思亂想。當下沈洛年仔細以探查之法檢查了一番,總算傷口沒透入胸腔,只有幾根肋骨似乎有了裂痕,他將偏移的肋骨對穩,一揮手間,安荑胸口翻開的皮肉裂口突然密合,沈洛年右手拿起針線,正準備縫合時,他突然心念一轉,頓了下來,目光望向安荑。

  而安荑出血一止,精神三分,加上胸腔以下瞬間凝止,疼痛大減,那雙明眸也正看著沈洛年,對於胸口在沈洛年面前敞開,她似乎並不怎麼介意。

  這女人到這種時候還是這副淡定無所謂的模樣?沈洛年開口說:「安荑,我要解開光術了,會痛。」

  安荑微微點頭,表示瞭解的同時,幾個護士一起叫了起來:「沈光靈師?還沒縫合傷口啊。」

  「知道。」沈洛年整隻左上臂仍輕壓在安荑胸口上方,逼合著傷口,右手光術一透,先解開了凝止之術,再高速催動著安荑體內的自癒生長效果,而凝止之術一去,安荑蒼白的臉上馬上冒出一滴滴冷汗,看得出來十分疼痛,但她卻咬著牙,一聲不吭。

  就這麼過了片刻,沈洛年這才收手,一面說:「上藥後用安全繃帶拉合傷口,裡面有骨折,數日內要用夾墊固定患部,小心排痰。」

  眾人一愣間,卻見安荑胸前只剩下五條淡淡血痕,那割裂開的傷口居然完整地密合起來,根本看不出傷口,彷彿誰在安荑那柔美的胸部曲線之間,用筆惡作劇地劃上了幾條紅線。

  「幹嘛?」沈洛年見眾人沒動作,皺眉說:「快動手,拖下去又會裂開了!」

  眾人一驚,連忙動手,沈洛年轉身對一旁記錄的護士說:「她需要補充大量營養,注射點滴,這傷口每天換藥兩次,必須由我親自拆繃帶,別人不能解開!」一說完,轉身掀開周圍繞起的布簾,鑽了出去,而這布簾是因為安荑身為女性,受傷的地方又特殊,所以護士們特別圍上的。

  「咦?」雪莉只看到沈洛年手壓在安荑身上片刻,傷口就彷彿變魔術一樣地黏合,她吃了一驚,追著沈洛年,抓住他說:「安荑沒事了嗎?」

  「沒事了,還需要休養一陣子。」沈洛年說:「先這樣,還有別人需要治療。」

  「好……好!謝謝、謝謝。」雪莉一喜,放開沈洛年的手,又沖進布簾中。此時裡面的護士們,一面動手,一面有人忍不住望著雪莉說:「妳們認識沈光靈師啊?」

  「認識啊!沒想到在這兒遇上。」雪莉喜悅地說:「剛剛那就是光靈之術啊?我第一次看到呢,安荑,妳還好嗎?」

  安荑這時疼痛已經大幅減低,但畢竟失血過多,十分疲累,只微微點了點頭。

  「原來是認識的……」一個小護士突然說:「兩位軍官小姐都好漂亮。」

  「我還是第一次看沈光靈師這樣處理傷口。」另一個護士低聲說:「這樣做恐怕會耗去很多生命力吧?」

  「怎麼說?什麼意思?平常不是這樣嗎?」雪莉詫異地問。

  「光靈師沒縫合,直接運用光術讓傷口合口呢。」護士轉頭說:「平常若不是太嚴重的傷勢,光靈師不會施用光術的,就算用,通常也是配合患者自己復元能力稍加協助,很少這樣一下子逼到傷口幾乎合口,妳們和光靈師是好朋友嗎?」

  「好朋友?」雪莉高興地說:「對啊,我和他是好朋友!」不過她忍不住瞄了安荑一眼,安荑也是嗎?

  安荑越聽越不對勁,提起力氣,皺眉緩緩說:「這麼做……好……得快?」

  「妳還不懂嗎?等妳這幾道傷口痊癒,很可能不會有傷疤啊。」這時護士一面幫安荑的胸口上藥,一面半開玩笑地說:「光靈師一定是不捨得讓妳這地方掛著傷痕,我們過去還以為他對女孩子沒興趣呢。」

  安荑一怔間,雪莉已經大喜說:「不會有傷痕?真的嗎?太棒了。」喊完她一轉頭,衝出布幕,又跑去找沈洛年道謝了。

  沈洛年這時當然還在忙,他沒空多說,沒怎麼理會雪莉,雪莉在旁看了片刻,還是掛心著安荑,很快又奔了回去。就這麼過了將近兩個小時,這趟送來的十幾名重傷者處理完畢,數十名輕傷也包紮妥當,沈洛年正想回去休息時,卻聽見大廳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騒動聲,還有隱隱驚呼。

  沈洛年目光轉過去,卻見穿著白色軍用勁裝的狄韻,在四名軍官的簇擁下,一臉凝重地快步走入,這本來沒什麼特別,古怪的是她身旁跟著一隻拖著五條長尾的紅色有角巨豹,正亦步亦趨地隨著狄韻往內走,那陣騒動,自然是因為那隻叫猙的妖獸,不過倒沒看到掩著臉的羅鏡。

  對了,既然有安荑和雪莉在內,這支部隊想必是狄韻所屬的部隊了,沒想到他們這麼多人受傷,莫不是打敗仗了?看來想期待她帶自己去龍宮,恐怕越來越不容易。狄韻遠遠和沈洛年目光一對,雙目一亮,大步朝沈洛年走來。這時還不能得罪這發育不良、表裡不一的丫頭,沈洛年微微頷首行禮說:「韻小姐。」

  「沈凡,你恰好在這兒?」狄韻走近低聲說:「安荑怎樣了?不會有事吧?聽說你親自處理的?」

  沈洛年點點頭說:「放心,沒事。」

  「太好了。」狄韻鬆了一口氣說:「真是多謝。」

  「沒什麼。」沈洛年搖搖頭。

  「一會兒再跟你聊。」狄韻甜甜一笑,轉頭走向那一張張病床,一個個慇勤探問,看她透出的氣息,當真關切的恐怕也只有安荑,其他人都只是順便,不過身為領導人,做出這種關懷模樣也是理所當然,也怪不得她;而於丹翠眼見心中的公主突然出現,自然馬上衝過去自充嚮導,解釋病況,這也不在話下。

  沈洛年眼見無事,當下轉身往內走,打坐休息去。

  但沈洛年才剛入定沒多久,門口就突然被人推開,卻是雪莉探頭進來喊:「沈凡!」

  沈洛年一怔抬頭說:「怎麼?」

  雪莉笑說:「韻小姐找你。」

  沈洛年一怔,起身站起,隨著雪莉往外走,只聽她一面走一面高興地笑說:「你好棒!好棒、好棒。」

  這女人又直率地過分了,沈洛年苦笑說:「不用稱讚了。」

  雪莉回過頭,那雙大眼看著沈洛年的眼睛,突然說:「我問你喔,你有女朋友嗎?還是有喜歡的人?」

  「呃?」沈洛年這瞬間發現雪莉居然透出了一股不大應該出現的氣味,不禁吃了一驚,有些說不出話來。

  「幹嘛留著這亂糟糟的鬍子?」雪莉捏了捏沈洛年的手,媚目流轉間,微笑說:「就算有滿嘴鬍子,還是像孩子一樣……哪天如果我放假,來找你可以嗎?不懂我會教你的。」

  自己正被這大姊調情嗎?沈洛年可真有點面紅耳赤,抽回手說:「妳……」

  「如果你沒興趣,直說就好,不用拐彎抹角。」雪莉輕撥了撥那頭紅色秀髮,輕噘起嘴,微笑說:「怎麼,你覺得女孩子說這種話很奇怪嗎?」

  其實按理來說,自己應該很欣賞這種女孩才對,和這種人相處多麼輕鬆自在?但沈洛年看了看雪莉,還是提不起情念,似乎現在顯現的還不是真的她,還有什麼隱藏在深處……而既然還沒能從最內在開始對她動情,不管她外表再美效果也不大。沈洛年忍不住輕嘆一口氣說:「不是沒興趣,也許等認識久一點之後,妳可以重問一次。」

  雪莉側頭看了沈洛年一眼說:「這句話的意思是……你想更瞭解我?不是因為我不夠漂亮?」

  沈洛年哂然說:「妳不漂亮就沒有美人了。」

  「這話好聽呢,下次有空再找你。」雪莉一笑,挽起沈洛年的手,拉著他往安荑那圍起的病榻走。

  那兒外面圍了四名護衛,連那頭猙也站在床尾,走過那附近的醫護人員不免有點害怕,紛紛繞路,看樣子狄韻應該就在那布幕之中探視安荑,而沈洛年接近的時候,那猙還對沈洛年微微點了點頭。

  兩人先後掀簾走入,布幕內只有狄韻與安荑兩人,狄韻聽到聲息,轉頭見到沈洛年,綻放出欣喜的笑容說:「沈凡來了?我聽說安荑可能不會有傷痕,對嗎?這真是太好了!」

  難得看到這女孩露出真心的笑容,這張笑臉,還真像狄純當年天真的模樣,沈洛年有點感慨地看了狄韻片刻,這才說:「我也沒試過這種方式,希望有效。」

  「不用如此。」床上的安荑突然開口,她中氣不足,低聲說:「縫合……沒關係。」

  「什麼?」雪莉大驚說:「不行啊,安荑妳這麼漂亮,那兒有疤太可惜。」

  安荑一嗆,咳了好片刻,這才說:「不……不需要……」

  「別理她。」狄韻望著沈洛年說:「沈凡,你得全力幫安荑治好啊,最好一點傷痕都沒有。」

  「完全沒痕跡很難,但我會配上除疤的藥物,也許會有幫助。」沈洛年一面說,一面忍不住看著安荑,頗搞不懂,若是長相平凡的女子也就罷了,明明是個美人,怎會對自己外貌一點都不在意?早知道剛剛自己就不多事了,以針線縫合豈不省事?

  「聽說繃帶只能由你來拆?」狄韻半開玩笑地說:「不是想佔安荑便宜吧?」

  「別人拆,我怕傷口再度裂開,畢竟沒真正癒合。」沈洛年頓了頓說:「如果安荑不在意傷疤,想改成縫合的話,就不用我……」

  安荑馬上說:「改……改掉……」

  「不行!不能改!」狄韻和雪莉卻一起喊了出來。沈洛年一怔,看看三女,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狄韻倒忍不住好笑,搖搖頭說:「沈凡,我剛是開玩笑的,可別誤會……不過這麼一來,就不能遷走安荑了……」

  「幹嘛遷走?」沈洛年詫異地說。

  「這兒……」狄韻似乎還在考慮該不該說,雪莉已經搶著開口說:「安荑有潔癖!」

  「嗄?」沈洛年一呆。

  「你看這床單還帶點黃色,地上到處都是沙子,連這床頭木架上都是灰塵。」雪莉搖頭說:「安荑受不了的,一定睡不著。」

  「雪莉!閉嘴!」安荑臉上微帶紅暈,氣呼呼地瞪了雪莉一眼。

  一個在軍伍中作戰的軍官,居然會有這種怪癖?打仗時該怎辦?不過上次出任務,確實無論何時看到她都是一塵不染,雪莉似乎不是亂說。沈洛年瞄了安荑一眼,卻見她難得地透出有點羞窘的氣味,似乎對於讓自己知道這種事情,十分不自在。

  「這樣吧。」狄韻沉吟說:「我派人在附近找間乾淨房子,租下後打掃妥當把安荑搬過去,換藥的時候,就麻煩沈凡你跑一趟,可以嗎?」

  「不遠就無所謂。」沈洛年說。

  「就這樣決定,這樣安荑也能安心養傷。」狄韻一頓微笑說:「沈凡,你要是有什麼需要,只要我能辦到,儘管說。」

  能說嗎?沈洛年考慮了三秒,還是開口說:「我希望……韻小姐能帶我去龍宮。」

  狄韻先是有些不解地看了沈洛年兩眼,跟著妙目一轉,彷彿想通般地噗哧笑說:「多謝你的鼓勵和祝福,但我可未必能獲選啊,而且犬戎族來犯,那件事還不知道會如何收場呢。」

  誰在鼓勵和祝福啊?那就是我需要的啊!沈洛年皺起眉頭,還沒想出該怎麼補充說明,狄韻已經笑著說:「為了安荑的病體著想,我得快點去找房子,雪莉,妳先隨我來。」

  「是。」雪莉對沈洛年眨眨眼,隨著狄韻去了。

  這下子只剩下沈洛年和安荑,沈洛年看著她那北極寒冰一般的臉孔,正打算告辭,卻聽安荑低聲說:「沈凡……縫、縫起來。」

  這女人真是古怪,沈洛年皺眉說:「我真把妳傷口縫起來,韻小姐不會找我算帳嗎?」

  安荑一怔,倒也說不出話來,只輕輕皺起眉頭,沈洛年搖頭說:「若早知道妳這麼想,我當時就不會多事,抱歉了。」說完轉身就要往外走。

  「沈凡。」安荑低喊了一聲。

  「嗯?」沈洛年回頭。

  安荑頓了頓才說:「對不起……還有,謝謝。」

  就算能看入人心,還是一樣搞不懂這些女人……沈洛年聲聲肩,轉身走了出去。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39 編輯 ]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8 21:16

第一集 第九章 其實沒什麼好看

  當晚,狄韻就找到了願意出借房屋的屋主,還準備了兩個略通護理知識的女侍,旋即把安荑遷了進去,此時外患未解,狄韻、雪莉兩人不能久待,觀察了一晚,確定安荑的狀態穩定,兩人找沈洛年又交代了一陣子,這才離開。

  此後沈洛年每日兩次前去換藥,除了安荑與兩名女侍之外,一直沒遇到旁人。那天之後,安荑再也沒提過縫合事,似乎已經接受了,而沈洛年每次幫她換藥和檢査時,安荑也不介意露出胸口,總是硬邦邦地躺著,面無表情、閉著眼睛隨沈洛年擺弄,兩人也幾乎沒說過什麼話。

  一個星期過去,在沈洛年光術的催動下,安荑傷口和肋骨都逐漸復元,已經可以自由走動,但這樣快速催動傷勢復元,相對會大量損耗身體儲藏的能量和精力,所以後面幾日的重點,反而主要在於休養和補充體力。

  今日清晨,輪了一晚夜班的沈洛年打算先來幫安荑拆除繃帶,之後再回自己的臨時宿舍休一會兒檢查後,如果沒有什麼問題,該可以將繃帶與夾墊拆除,所以沈洛年除了帶上減少傷疤痕跡的藥物之外,沒多帶什麼工具。他走出臨時醫院,繞進左邊的清幽小巷,在一間單層茅頂木屋外敲了敲門。

  等了幾秒的時間,門迅速地打開,兩方目光一對,沈洛年是微微一怔,對方眼神卻露出欣喜,一把將沈洛年拉了進去。

  「雪莉?」開門的人正是雪莉,沈洛年順著她的力道往內走,一面訝異地說:「妳也在?那兩個女侍呢?」

  「讓她們回去休息了。」雪莉望著沈洛年笑說:「看到我,你不高興嗎?」

  「只是有點意外。」沈洛年皺眉說。

  雪莉扯著沈洛年往內走,一面低聲輕笑說:「別大聲,跟我來。」

  這女人想幹嘛?雪莉今天穿的不是戰鬥用勁裝制服,是類似狄韻前陣子常穿的女性短裙白軍裝。她可不像狄韻那孩童般的身材,渾圓的臀部包裹在緊繃的短裙中,一對修長美腿裹在深色絲襪裡,除此之外,也許因為上半身沒穿上戰鬥用的緊身束胸,那本來應該筆挺的上衣製服,胸口幾顆鈕釦彷彿要炸開來一般往外直繃。

  且不提這副身材的魅惑力,沈洛年看著她透出的氣味有點尷尬地說:「我是來幫安荑……」

  「不差這幾分鐘啦,晚點再去。」雪莉拉著沈洛年走過前廳,繞到傭人休息的小房間。

  這房間不大,除了衣櫃之外,只有一張小床,雪莉關上門,走近說:「還是沒興趣嗎?」

  雪莉這一走近,那繃緊的胸部離沈洛年胸口不到半分的距離。沈洛年有點尷尬地說:「什……什麼事?」

  「還要問嗎?」雪莉嘻嘻一笑,伸手輕撫著沈洛年那亂草般的鬍子說:「這會不會刺人啊?」跟著順手往下撫,滑過沈洛年的肩膀、手臂,一直到指端,一面把自己胸口最上方那鈕釦解開。

  確實是不用問了,沈洛年早已感覺到那股氣息迎面衝來,這時代的女人都這麼主動嗎?不對,醫院那些女子就保守多了……純粹就只是雪莉和旁人不同……

  沈洛年還沒想清楚,雪莉又靠近了些,兩人的胸部、腿側,輕輕地、若有若無地接觸著。但她似乎也有分寸,沒繼續進迫下去,只望著沈洛年,含笑輕聲說:「不要就直說。」

  沈洛年雖說不會隨便動情,但身體結構上畢竟還是個正常男人,若有足夠的直接刺激自然能有相應的反應,真要做,倒不至於不行,也能獲得相對的快感,說完全沒「性趣」是騙人的,但這豈不是如禽獸般野合?

  他遲疑了一下說:「不應該多瞭解一點彼此嗎?這樣……這樣……」

  雪莉輕嘖了一聲,退開半步,半笑半嗔地說:「我是護衛韻小姐的軍人,沒這麼多時間談戀愛,要就要,不要就不要,不過一起做件快樂的事情,又不是廝守一輩子,有必要這麼多顧忌嗎?」

  她要的只是類似一夜情那種交流嗎?沈洛年倒沒想到這一點,一時有點愕然。

  「算了。」雪莉退開兩步,坐到那張小床側,兩腿交疊笑著說:「你既然這麼認真,應該也不適合。」

  「不適合?」沈洛年微微一怔。

  「我男朋友很多喔。」雪莉一笑,抿嘴說:「本想到最後關頭才跟你說,諒你也煞不了車。」

  誰說雪莉沒大腦的?這招可陰損了,能煞車的男人恐怕不多。沈洛年張大嘴說:「他們不會吃醋嗎?」

  「受不了就散啊。」雪莉微翹起嘴,那雙明眸瞄著沈洛年說:「當真不要?下次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碰面喔,我說不定就這麼死在城外了呢。」

  這話也實在太……沈洛年停了三秒,終於還是說:「我先幫安荑診療吧。」

  雪莉似乎當真有點失望,她輕嘆了口氣站起說:「等我換身衣服,騎馬帶你過去。」

  「騎馬?」沈洛年一愣。

  「昨晚司令部有緊急軍情要商議,韻小姐把安荑找去了,我特別留下來,等你下班後帶你過去……」雪莉一面說,一面又解開了幾顆鈕子,她將上衣褪下的同時,瞄著沈洛年輕笑說:「要是你看著我換衣服還提不起勁,我可會生氣的。」

  沈洛年一呆,連忙轉身出門,把門帶上。


  過不多久,雪莉換上了勁裝,帶著沈洛年出門上馬,一路往司令部奔。

  也許因為城東的九回山是屍靈之王的國度,犬戎族當初吃了苦頭,不敢靠近那個方位,所以無論是攻城或是紮營,都在偏城西的地方;而因為城西離藍瑤河太近,騰挪距離不足,所以犬戎族主要攻擊的兩個方位,分別是西北與西南。

  也因此,歲安城的司令部坐落在擎天塔與西城牆中央的地方,可以直接掌握城西附近實時戰情。

  沈洛年雖然沒來過,卻也久聞其名,雪莉帶著他沿著「中環大道」往西繞,很快就到了司令部的西面入口。

  司令部是個佔地頗廣的雙層息壤磚建築,朝西這一面厚牆莫名地高大厚實,聽說是百年前舊歲安城的城門遺蹟。兩人繞過城牆、馳入古城門,這才算進入司令部的範圍。那兒出入的軍人很多,一般戰鬥部隊大多像雪莉一樣穿著勁裝,只有魔法部隊會穿深色袍服,當然也有少數看來位階較高的軍官穿著非戰鬥用的軍制服。

  兩人下馬的時候,雪莉突然望著沈洛年,眨眨眼說:「沈凡,你等會兒記得告訴安荑,我們沒做。」

  這種事還得報告嗎?沈洛年一呆,詫異地說:「幹嘛跟她說?」

  「昨夜我說要留下等你,她就瞪我!」雪莉皺皺鼻子說:「若我跟她說沒做,她大概不信,還是你去說。」

  「不干!」沈洛年搖頭說:「自己去說。」

  雪莉嘟起嘴說:「就說她不信了!」

  「那就當成有做過吧?」雪莉既然說話這麼率直,沈洛年也不客氣了,索性說:「妳不是本來就這麼打算嗎?」

  「我是為你好耶。」雪莉眨眨眼說:「安荑很討厭那種人。」

  很討厭跟雪莉上過床的人嗎?這也不難理解,沈洛年聳肩說:「無所謂。」

  「是你自己說的喔。」雪莉歪頭看著沈洛年說:「我可不幫你解釋。」

  「不用。」沈洛年說。

  「那你自己進去,我不幫你叫安荑了,不然她又要罵我。」雪莉想想又說:「我們太早來了,他們昨晚開會開得很晚,說不定還在睡。」

  「進去哪兒?」沈洛年問。

  「後面女軍官宿舍,和其他直屬司令的部隊一起住。」雪莉突然一怔說:「啊,不能讓你自己進去,那兒男賓止步,連被羅鏡附身的那頭妖豹都不能進去。」

  那不叫附身吧?應該和自己操縱影蠱有點像……不過這不關自己的事,沈洛年只說:「那怎辦?」

  「特殊情況下,醫生可以進去。」雪莉說:「我幫你去辦手續,帶你進去,可是到了安荑那兒,你自己進去喔。」

  「好。」沈洛年苦笑點了點頭,隨著雪莉去了。

  數分鐘之後,沈洛年領口上掛著個識別牌,隨著雪莉踏入女軍官宿舍。既然是男賓止步的地方,不免有些女子出入時穿得比較簡便清涼,不時有養眼鏡頭出現,不過既然有雪莉在身旁,又掛著標示牌,倒也一路無阻。

  隨著不斷深入,沈洛年注意到走廊兩旁的房門距離越來越遠,看得出來越往內走,房間就越來越大,看到人的機會也越來越少,住這兒的軍官位階應該比較高。

  過不多久,雪莉停在一間房門外,低聲說:「這兒進去就是我和安荑住的地方,她可能還在睡,不過只要輕輕敲門她就會醒……裡面還有一個房門,那通往韻小姐的寢室,可絕不能靠近那兒,否則你就死定了!」說到最後一句話,雪莉一臉認真,看得出絕不是開玩笑。

  「知道了。」沈洛年說。

  「記得等我走遠了才敲門,讓我先溜。」雪莉一笑,轉身往外奔了出去。

  沈洛年目送著雪莉,直到她轉過走廊轉角,看不到人為止,這才回頭輕敲了敲門。

  但安荑卻不像雪莉所言馬上就來開門,沈洛年等了片刻,又敲了兩下,這次的力道稍微大了些許,沒想到這一敲,門卻往內退了兩分,卻是這時代多用門閂關門,若裡面沒閂上,就得在外面另行加上掛鎖,百年前常見的喇叭鎖並非沒有,但這時代缺乏高效率的自動生產力,製造喇叭鎖的零件遠比過去麻煩,不像當年這麼平價普遍。

  若安荑在裡面,不至於忘了閂門吧?所以安荑出門了?這門只是掩上?沈洛年探手輕推了推門,往內望去。

  裡面是個中型房間,果然沒半個人,只見門對面窗戶左右各放著張窄床和小桌椅,左右牆壁分別有一排的衣櫃,左手邊另有一扇緊閉的木門,那想必通往狄韻的寢室。

  現在該怎辦?沈洛年正自遲疑,這時走廊另一端,兩個看似四十餘歲、提著金屬長槍、一高一矮的女子,穿著戰鬥用軍服踏出房門;一看到不遠處站著個蓄著亂須、亂發的年輕男子,兩人先是瞪大眼睛,跟著馬上沉下了臉,舉槍走近說:「幹什麼的?」

  這可不妙,沈洛年連忙拿著那識別證晃了兩晃,兩女一看,對望一眼,其中一名較高的女子似乎不信地說:「你才幾歲?會是醫生?叫什麼名字?來幫誰治療?」

  「我叫沈凡。」沈洛年頓了頓說:「來幫安荑治療。」

  「沈凡?」另一個稍矮女子一怔說:「南城第七臨時醫療中心的神醫沈凡?」

  「妳聽過?」高個女子詫異轉頭說:「還神醫呢?有沒有搞錯!這孩子連毛都沒長齊吧?」

  喂喂!誰毛沒長齊啊?沈洛年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我營上受傷的兵送去過。」矮個兒女子收起槍,上下打量沈洛年說:「確實聽說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還是光靈師喔,他們把這醫生的治療功夫說得神乎其技、天下無雙呢,我還想哪天受傷了,也得送去那兒,沒想到是個小鬍子。」說著說著,居然呵呵輕笑了起來。

  難怪第七臨時醫療中心最近越來越忙?沈洛年一面聽,一面不免大皺眉頭。

  「光靈師?」高個女子也把槍立起,還多了三分尊敬的神色,一面說:「難怪安荑昨夜開會像個沒事人一樣,我明明聽說她幾天前受了重傷,原來受了光靈師治療……欸,年輕小神醫,你幹嘛站門外發呆?」

  「裡面沒人。」沈洛年指指房間。

  「韻小姐也不在?她們大概出去了,你進去關上門等吧。」兩人去了疑心,轉身往外走,一面走還一面笑說:「這是女子宿舍,你一個大男孩站在走廊發呆多難看?」

  「喔?」也好,一直站在走廊上,等會兒說不定又有人會來盤問。沈洛年聳聳肩,走入房間內,把門虛掩了起來。

  這房間挺小,也沒什麼地方好站的,眼看窄床旁各放了一張椅子,沈洛年走過去坐下,一面心想,這兒果然是整齊乾淨什麼多餘的東西都沒有,安荑的潔癖看來不是開玩笑的;而她一定以為自己正和雪莉顛鸞倒鳳、翻云覆雨,不會這麼早來,所以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只希望她別太看得起自己,拖太久才回來……至於狄韻,倒是應該還在房中,雖然這兒因為息壤磚的關係,眾人體內炁息幾乎都消散到不易感應,但狄韻曾與精靈締約,在這種距離內,沈洛年很容易感覺到其他精靈的存在,自然能確定裡面有人。

  話說回來,那看來像個漂亮小孩的女人睡得倒挺熟,剛剛的敲門和對話居然都沒吵醒她?

  沈洛年就這麼發呆了片刻,突然間,通往狄韻房間的那扇門戶呀然而開,穿著睡袍的狄韻,赤著腳、頭髮散亂,半閉著眼睛往外走,一面轉向衣櫃區,一面昏沉沉地說:「安荑,我的息壤背甲呢?昨晚好像扔在外面。」

  媽的,這發育不良的大小姐好像還沒醒,自己應不應該裝傻?還是該開口行禮?沈洛年才遲疑了兩秒,卻見狄韻解開睡袍,讓它滑落地面。她瞇著眼睛把衣櫃抽開,一面喃喃地說:「今天可能會碰到色鬼鷹……穿露肩開領的好不好?那件有墊子的低胸內衣呢?」

  狄韻這時連胸衣也沒穿,渾身上下只穿了條寬鬆柔軟的棉質四角小內褲,那嬌小柔軟有如羊脂白玉一般的少女身軀,就這麼裸露在沈洛年眼前。沈洛年一面大叫糟糕,一面四面張望,這兩張床底為什麼都塞滿了箱子,不然自己馬上就鑽進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直沒聽到響應,狄韻轉頭往沈洛年這兒望了一眼,這一望,狄韻一呆,馬上揉了揉眼睛,跟著張大嘴,那張嬌美的小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別衝動!」沈洛年馬上說:「我是無意的!而且我是醫生!其實沒什麼好看……不對,我是說其實沒看很清楚……」

  沈洛年說到這兒不得不閉上了嘴,卻是眼前的小裸女狄韻,這一瞬間猛然爆出了強烈的怒火與殺意,她口中快速誦唸著咒語,同時對著沈洛年那方位猛一揮手。

  這丫頭咒語唸得好快!沈洛年聽都沒聽清楚,馬上感覺對方的精靈壓了過來,空間中兩股古怪莫名、難以形容、無色無味的東西,在精靈控制下快速透出,往自己集中。沈洛年畢竟經歷過許多次生死之斗,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卻可以肯定狄韻這一剎那是真想殺了自己,他不敢大意,身子倏然輕化,無聲步急點,只一瞬間就飄出了那怪氣團的範圍,閃到另一側衣櫃附近。

  就在這一瞬間,那兩股氣團突然混合,跟著彷彿被點燃般地急爆,一團有半人高的青色火球,出現在沈洛年剛剛站立的地方,跟著一股爆炸氣流往外直衝,轟地一聲熱風直捲,震得後面的百葉窗一陣亂抖,而通往狄韻房間的木門更被震開,重重地摔上另一邊的牆壁。

  狄韻眼見沈洛年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在數公尺外,她一怔,還沒來得及開口,猛一翻白眼,身子軟了下去。

  昏了?沈洛年先是一怔,隨即醒悟,這丫頭在這種道息幾乎不存、魔法效應極低的處所,還使用這麼強大的魔法,看來魔力在一瞬間耗盡了,難怪會昏。

  這應該就是火術吧?似乎是兩種氣體混合之後燃燒爆炸……這和爆訣的爆勁以及炎靈的高溫都不相同,就這麼貨真價實地在半空中冒出一團氣爆火球,還好威力不太大,卻不知道有沒有驚動到旁人?

  想到這兒,沈洛年突然一驚,忍不住暗罵了一聲,媽的!這丫頭剛剛真是氣瘋了,若這招不是在歲安城內使用,那威力恐怕可以炸翻好幾間房間,自己不就死定了?

  不就只是被看看身體嗎?幹嘛反應這麼大?而且那身體還沒什麼看頭!但這丫頭是有實無名的公主,等她醒來,自己恐怕要被通緝追殺……別說靠她去龍宮,現在連歲安城都不能待。

  不過這時候城外有犬戎族,炁息消失的自己不能飛,可沒法出城,這下真是麻煩了……嘖!無論如何,先溜為上。

  沈洛年正想走,目光掃過委頓於地的狄韻,心中暗忖,就這麼讓她裸體躺在這兒,恐怕會罪加一等……沈洛年看了兩眼,靈機一動,把衣櫃關上,又幫狄韻把睡袍穿妥,抱著她走入房間,放在裡間的床上並蓋好被子,接著沈洛年默默祈禱,希望這丫頭一覺醒來,把剛剛的一切都忘掉,或者當成一場夢,那就天下太平。

  沈洛年走出裡間關上門,正準備往外溜,才走到門前,門卻先一步往內開,沈洛年一呆,見安荑正站在門外。

  兩人目光一碰,安荑先是微微一愣,隨即恢復那淡漠的表情,淡淡地說:「這麼早?麻煩你了。」一面關上房門,解開上衣。

  沈洛年一開始確實有點心虛,但想到狄韻此時精智力耗盡,一時三刻不可能清醒,確實不用這麼急著逃命,幫安荑診療妥當,反而比較有機會混過去,當下也不吭聲。等安荑把軍服上衣脫掉。他把固定用的夾墊與繃帶解開,眼看安荑雙乳間的五道爪痕,果然只剩若隱若現的五條粉色細絲,幾乎已完全癒合,他又以探査之術檢査肋骨,確認也已結妥骨痂,這才說:「沒問題了,只要把這除疤用的藥膏多敷幾天,疤痕會完全消失……其實就算不敷,過一段時間也會逐漸淡去。」

  安荑微微點頭,轉身套上外衣說:「疤痕無所謂。」

  果然透出了一股厭惡的氣息……但就算和雪莉上過床,也不用這樣吧?沈洛年搖搖頭,轉身往外走。

  「沈凡。」安荑突然叫了一聲。

  沈洛年一怔回頭,卻見安荑那股不滿的氣息雖未消失,但卻也冒出了些感激的情緒,所以這瞬間她的氣息變得有點複雜紊亂,只見安荑遲疑了片刻才說:「我本來並不希望為了幾道傷疤,讓你用耗損生命力的光術幫我療傷……」

  原來如此,沈洛年這才想起,外人一直以為光靈之術耗用的是生命力,雖然從延緩老化的角度來說也沒錯,但卻沒有他們想的這麼嚴重。沈洛年拉開門說:「不用介意,我先走了。」現在有個大麻煩讓自己煩惱,不管要不要逃命,都得告訴艾露一聲,此時沒時間與安荑多扯。

  「且慢。」安荑頓了頓才說:「雪莉怎麼不在?」

  「她怕妳罵,跑了。」沈洛年回頭說。

  安荑臉微微一沉,隨即搖頭說:「你在門外稍等我一下,我換件衣服送你,比較不會有麻煩。」

  也好,這一路上都是女性軍官,若要一個個解釋,那可囉唆。沈洛年無話可說,只好耐著性子在門外等候。

  過了片刻,安荑換上勁裝,將沈洛年往外送,兩人一路上都沒說話,就這麼走到女子宿舍入口處繳回識別證,之後無需安荑送行,沈洛年當下揮了揮手說:「再見。」

  「沈凡。」安荑突然開口說:「你似乎很早就到了?我本來以為……你會更晚的……」

  要回答「因為我和雪莉沒做」嗎?媽的,這話可真說不出口,沈洛年苦笑了一下,突然想起一個多月前那晚的對話,他忍不住有點好笑地說:「總之妳擔心的事,不用擔心。」話一說完,沈洛年趁著安荑一愣,轉頭往外走去。


  離開了司令部,沈洛年馬上摺嚮往北。記得艾露被分配在西北方的第二醫療中心,那兒沈洛年還沒去過,於是他一面問路,一面找了過去。

  沈洛年入城一個多月,也曾四處稍微逛過,但歲安城佔地實在頗大,以普通人的移動速度,並不適合徒步逛到太遠的地方;而且各地幾乎都有完善的生活機能,有些生活在城南的人,一輩子沒去過城北,也不是很稀奇的事。

  歲安城十餘公里範圍內,生養了數百萬人,本就頗為擁擠,如今正當戰爭時期,部分散在城外的人口也都擠了進來,除了讓部隊奔馳的道路之外,一般街道上處處都有人擺攤賣著各種生活用品。這些手工藝品,在這時代可能不算什麼,不過對沈洛年來說其實頗新鮮,可惜這時候沒心情慢慢觀賞。

  到了第二醫療中心,順利找到正幫患者診療的艾露,艾露當然不能突然扔下治療工作,但沈洛年也不能等,這件事情得在狄韻醒來前處理妥當,於是他索性捲起袖子幫忙,畢竟止血、縫合這些救治外傷的能力,連當了數十年醫生的艾露都頗不及沈洛年。當下花不到半個小時,把還沒處理的病人統統搞定,這才拉著艾露找了個無人的地方,把剛剛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艾露聽了,並沒有立刻開口,她沉吟了片刻,才緩緩說:「該不會有事。」

  「咦?」沈洛年一怔說:「妳覺得狄韻會當成是夢嗎?我可沒什麼把握。」

  「如果真這樣當然最好。」艾露說:「但就算她記得,應該也沒有大礙。」

  「怎麼說?」沈洛年微微一怔說:「她剛剛真想宰了我呢,說不定一會兒就帶兵來搜了!」

  艾露頓了頓說:「不知道有沒有人跟你說過,女帝很重視法治?」

  這倒聽於丹翠提過,沈洛年說:「和這有關?」

  「重視法治的意思就是法刑所及,不問身份。」艾露說:「若有權有勢的人能為所欲為,不問法理,那就稱不上法治社會了。在這轉仙者明顯比普通人強大的世界,女帝為了避免軍隊恃強凌弱,當初曾下了很多工夫。」

  這意思是不但不用擔心私刑,這還是人人平等的世界?葉瑋珊真能把社會治理成這樣,也算厲害。沈洛年頓了頓說:「所以狄韻不能派人來抓我?」

  艾露點點頭說:「無論是雪莉、安荑或你遇到的兩名女軍官,有太多人都可以證明這只是個意外,即使她想辦法做了偽證,安你個混入女官宿舍的罪名,那罪也重不到哪兒去,頂多處以罰金、勞役,或關上一陣子……而若照你所言,她以魔法攻擊你,導致魔力耗盡而昏迷,這樣她自己反而有殺人未遂的嫌疑,這罪可大多了,就算這是因一時理智喪失而導致,不易入罪,但你若宣揚開來,她繼承人的資格恐怕就此無望。」

  對啊!忘了自己差點被她宰了,既然她會有更大的麻煩,當然不敢張揚,沈洛年這下子安心了一半。

  「而且在你面前裸露這事,傳出去畢竟不好聽,韻小姐冷靜之後,該會明白你不是有意……不會追究才是。」艾露頓了頓,微笑說:「只不過畢竟年輕怕羞,短時間內見到你恐怕難免臉紅生氣就是了,以後最好離她遠點。」

  「也就是說,不能靠她去龍宮了?」沈洛年皺眉說:「不過這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打完,就算沒得罪她,看樣子也去不成。」

  「如果可以的話,就先幫幫病人吧?」艾露微笑說:「早些日子聽到你這『神醫』的名聲,我還半信半疑的……今日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幫了好大的忙。」

  「連妳也來捧我一下?」沈洛年沒好氣地說:「我只不過止血和縫傷口的動作快了點……誰教現在都是這種病人?」

  「這就是打仗啊。」艾露輕嘆了一口氣:「犬戎族、應龍、屍靈……人類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安心呢?」

  這種煩惱自己可幫不上忙,沈洛年也只能無言以對。沒過多久,外面又送來了新的病患,當下沈洛年向艾露告辭,回返城南宿舍休息不提。

  □

  其實沈洛年也沒有完全放心,這幾日都把背包背著,所有家當帶在身上,隨時準備開溜。但換個角度,他也不算太害怕,除非被許多人用槍炮堵著開火,單是靠著輕化能力,在這充滿息壤磚的歲安城中,除了那鼎鼎大名的「十聖」之外,應該沒人能抓得到他,之前他比較擔心的是牽連到艾露,既然這兒講究法治,加上艾露本就很有名望,應該不至於有事,至於自己會如何,他倒不太擔心。

  就這麼過了三日,一直沒有什麼大軍壓境的場面出現,對方既然沒立即翻臉,說不定真如艾露所說,放了自己一馬,當然,若狄韻真的當成一場夢就這麼忘了,那更是謝天謝地。

  昨夜沈洛年仍是晚班,一樣在清晨交卸工作,當他正準備離開醫療中心時,突然門口推開,一個身材修長窈窕的盤髻女子,身穿勁裝,背著長布囊,快步走了進來。

  沈洛年這時離門口本就不遠,目光轉過,不禁微微一怔,來者竟是安荑?只見她望著沈洛年,點頭打招呼說:「沈凡。」

  沈洛年看安荑沒帶著怒氣,還似乎帶著一點兒若有若無的欣喜,已經安了一半的心,應聲說:「是?」

  「韻小姐托我來問一件事情。」安荑說到這兒,突然走近半步,壓低聲音說:「她想知道,你真心希望韻小姐帶你去龍宮嗎?」

  沈洛年萬萬沒想到安荑居然跑來說這句話,他微微一怔,不及多想,點頭說:「當然。」

  「韻小姐為了達到這個目的,爭取了一個很危險的工作,需要你的幫忙。」安荑說到這兒,透出了一絲擔憂,頓了頓又說:「而你若是一直不在隊伍內,萬一到時候真有機會,恐怕也不便帶你去,所以韻小姐希望你能再度加入,與部隊一起行動。此事已獲女帝同意,並行文給艾院長,請她調派其他醫師來此支持,而你將以醫官身份隨我們一起出任務。」

  「咦?」沈洛年微微一怔,還沒來得及反應,躲在一旁偷聽的於丹翠已經忍不住跳出來說:「我呢?我也要去!我是沈光靈師的助手!」

  安荑搖頭說:「不行,這任務十分危險,需要保護的人不能再增加了。」

  於丹翠畢竟有點兒怕安荑,只能一臉失望地退開,不敢多囉唆。沈洛年則開口說:「任務要出城嗎?」若是出城,人人都變強,只有自己不變,那危險度可會增加不少。

  「當然,城牆上以槍炮防守的多半是剛畢業的新兵,我們的任務一直都以出城為主。」安荑望著沈洛年說:「韻小姐說,你若覺得危險,可以拒絕,但她會覺得十分惋惜,沒法完成你的心願。」

  聽來倒像是真的,莫非狄韻那天睡醒後當真忘了,又或者只當成一場夢?若是如此,那可真是上天保佑,不用躲著她了,本來還以為去龍宮的機會已完全消失了呢……沈洛年沉吟說:「危險倒不是問題,難道過去都沒有醫護人員隨隊嗎?」

  「不,其實一直都有轉仙者醫官隨隊。」安荑說:「但城外幾乎沒有能安穩治療的地方,大多患者只是緊急處置之後,想辦法送回城,可是這一拖延,不少人中途就斷氣了,你上次……救了我之後,這幾日韻小姐仔細打聽了你的醫術,聽說你醫術精湛,縫合、治療傷口的速度天下無雙,被人稱為神醫,韻小姐認為,某些危險性高的任務,若由你隨隊,可以救治更多的人。」

  看安荑的表情,對自己倒沒有加害的念頭,只有一絲擔心的氣味,若狄韻對自己不安好心,該不會瞞著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心腹吧?想到這兒,沈洛年安心不少,而這既然是個去龍宮的機會,倒不能放棄。沈洛年點頭說:「那就走吧,我該準備什麼?」

  「醫療用品隊上有。」安荑說:「傍晚就要出城,若沒有不便,這就隨我去吧?」

  反正沈洛年家當確實都在身上,當下點點頭,和這兒的醫護人員稍微交代之後,隨著安荑出門。

  兩人騎上安荑的馬匹,抖韁間向著司令部緩馳,走了一段路,安荑突然說:「雪莉還不知道這件事。」

  「喔?」沈洛年不明白安荑為什麼突然提到雪莉,只應了一聲。

  「她說你們沒有……」安荑頓了頓說:「你不喜歡她嗎?」

  雪莉還是告訴她了嗎?不過自己那天最後也算是隱隱解釋了……沈洛年想了想才說:「還談不上喜不喜歡。」

  安荑聽到這話,遲疑了一下,過了片刻才說:「你既然被叫作神醫,醫術應該很高明……你覺得,雪莉那樣,算不算……心理不大正常?」

  沈洛年微微一怔,若自己不是醫生,當然馬上點頭,可是安荑這時似乎想詢問專業的意見,這可不能亂講,沈洛年沉吟了一下說:「細節我還不清楚。」

  安荑想了想,緩緩說:「我覺得……她也許只是想藉著那種事忘掉某些不愉快,並不是真的那麼……那麼……」

  眼看安荑似乎找不到適當的措辭,沈洛年接口說:「哪些不愉快?」

  安荑一窒,沉默片刻才說:「我不知道。」

  明明知道!沈洛年也不揭破,想了想才說:「心理問題我並不在行,如果雪莉當真有什麼地方不妥,為什麼不勸她去找醫生?」

  「她不認為自己不妥,又怎麼肯求醫?」安荑皺眉說:「她似乎挺喜歡和你接觸,我本想……既然你對她沒那方面的興趣,又是醫生,也許可以試試幫她的忙。」

  這個自己可沒把握,沈洛年忍不住說:「誰知道?她若再來幾次,說不定我就投降了。」

  安荑一聽,倒有些莞爾,搖頭說:「韻小姐很早就和雪莉約法三章,不准她碰同營的人,以後雪莉不會騷擾你的。」

  沈洛年聽到這話還真有三分惋惜,搖頭說:「那真可惜了。」

  安荑聽到這話卻有些不高興,板下臉說:「既然你對心理治療不在行,剛剛那些就當我沒說。」說完一踢馬腹,將馬匹速度加快。

  這麼一來自然不便對話,沈洛年也只好閉嘴,兩人不再開口,一路騎到司令部。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39 編輯 ]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8 21:17

第一集 第十章 前有狼後有虎

  到了司令部,沈洛年並沒見到狄韻,安荑把他交給了老相識盧智偉,簡略交代幾句之後,就不見蹤影。

  沈洛年和盧智偉聊了聊,這才知道盧智偉如今算是一名小隊長,暫領著一小隊約十五名的撼山部隊。他這次出發前接獲的任務,就是保護「神醫」沈凡,而提到這個名號,盧智偉未能免俗地讚歎了幾句,沈洛年也按慣例隨口敷衍,一串難以避免的寒暄問候結束後,盧智偉帶著沈洛年去軍需處,讓他領用一般隨隊用的醫療用品。

  雖然說轉仙者體質不同常人,防菌之類的問題較小,可以攜帶比較少藥物,但繃帶針線卻不能少。這些隨隊醫療用品已儘量簡便,還是挺大一包,而這背包除兩個肩用背帶之外,還有些不明功能、可以拉長的皮扣帶,沈洛年看著那一大包不禁皺眉,這才瞭解於丹翠的辛苦。

  「別擔心。」盧智偉還以為沈洛年背不動,搶著提過,一面說:「這些到時候掛在馬背上就是了。」

  「馬背上?」沈洛年恍然大悟,難怪有那些皮扣帶……不過自己還不會騎馬呢。

  「要不要順便領戰鬥服換上?」盧智偉上下看了看沈洛年說:「可能比較安全,若只跟幾百人的連隊出去,連魔法使都會換,現在也沒人穿紅色軍服了。」

  也對,在眾人都穿迷彩勁裝的狀況下,自己一個人穿著紅色大袍太過醒目,給犬戎族看到,說不定誤以為自己是重要人物,特別衝來宰自己,那可就冤枉。沈洛年點點頭,領了一套迷彩服,準備等會兒把火浣褲、袍換下,只留下血飲袍在裡面保護,雖然說會稍微影響輕化效果,不過那點重量和風阻比起來,只算是小事了。

  離開了一般軍需用品領料處,盧智偉一面帶著沈洛年走,一面說:「要領武器和腰甲或背甲嗎?」

  「背甲、腰甲是什麼?」沈洛年詫異地說。

  「就是填塞了息壤土的甲片啊,可以幫助聚引道息。」盧智偉笑說:「雖然只有一點效果,但在城內,戴著腰甲幫助很大。」

  莫非是還沒爆散前、會吸引道息的息壤?這技術果然流傳下來了……就算不如自己送給葉瑋珊等人的鏡子,應該也頗有效用。沈洛年想想搖頭說:「我沒有炁息,打不了架,用不著那些。」

  一面說,沈洛年一面暗暗鬱悶,都過了百年,怎麼自己還是老說一樣的話?

  「韻小姐會安排部隊保護你的。」盧智偉笑說:「就像魔法使一樣,也不能讓敵人近身,都會安排人保護。」

  「這次沒有魔法部隊。」兩人身後不遠,突然傳來聲音。

  盧智偉和沈洛年一怔,同時回頭,卻看到紅坤正站在兩人身後,圓睜著那雙大眼,咧開嘴笑。

  「隊長。」盧智偉一笑行禮。

  沈洛年有點意外,詢問之後,才知道紅坤已經被晉陞為狄韻手下五名隊長的其中之一,而盧智偉,如今是他隊中的其中一名小隊長。

  沈洛年這段時間也曾聽於丹翠提過歲安城的軍制,知道歲安城的軍旅配置上,一般每個隊長統領約五十個人,一連五隊,一營五連,一團四營,四團則合為一軍,每個軍部約兩萬人,由一名將軍統帥,除司令直屬的特別團五千人之外,歲安城現有八萬部隊,分由四位將軍統領,並分別受軍團司令——女帝葉瑋珊的指揮。

  數十年前女帝舉兵起事時,四將軍是十聖中的黃宗儒、奇雅、張志文、杜勒斯四人,也因為四人中只有黃宗儒沒有其他稱號,所以當初的職稱——「無敵將軍」,就變成後來的名號。

  「這次韻小姐沒有申請魔法部隊。」紅坤笑著說:「聽說任務主要的目的不是攻擊。」盧智偉有點意外地說:「不是攻擊?」

  「細節我也還不知道。」紅坤突然眨眨眼笑說:「其實魔法我也會啊,美納姿·恩所茲·佩索!」

  盧智偉好笑地說:「這我也知道,還有呢?」

  「記不得了。」紅坤想想又說:「啊,我還記得戴格是增強,增強更多是肯……肯什麼……」

  「肯納茲·戴格。」盧智偉似乎記憶力比紅坤更好,接口說:「最多的是蘇里薩姿·肯納茲·戴格。」

  「你們都會魔法咒語?」沈洛年詫異地問,這個不是秘密嗎?不過這幾句自己當初似乎也學過。

  「上次不是跟你說過,我們小時候都讀魔法學院附屬學校?」盧智偉笑著說:「這些入門的通用咒語,那時候剛入學院的學長常常一群人朗誦著,聽都聽熟了,不過最後還是沒資格當魔法使。」

  「我可不是被淘汰的!我當初本來就沒申請入魔法學院。」紅坤笑說:「因為我爸說我太笨,一定考不取,不要浪費報名費。」

  「你們還記得別的咒語嗎?」沈洛年好奇地問:「比如火術、石術、風術之類的。」

  「那種哪聽得到?就算入了魔法學院,也是中級班分組之後的課程了。」紅坤抓頭說:「我還記得……好像有一句叫——歐爾·歐索·烏登!但是忘了這句是干嘛的。」

  歐爾·歐索·烏登?媽的,好熟,沈洛年一怔說:「是不是守護陣?」

  「好像是。」盧智偉也點頭說:「我也還記得風移術的咒語——瑞多·耶瓦姿!對了,基礎三咒不就是守護、風移和緩速嗎?緩速咒我倒忘了。」

  沈洛年呆了片刻才說:「有紙筆嗎?讓我抄一下。」

  紅坤微愣說:「抄來幹嘛?我們只是小時候無聊背起來的,一點用都沒有,而且咒語不能用『寫』的,語調會不對。」

  「呃。」沈洛年說:「我……我對咒語有興趣,只是抄好玩的。」

  紅坤和盧智偉對看一眼,似乎仍有點不明白,不過這興趣雖然古怪,也不是壞事。紅坤聳聳肩說:「要紙筆的話……智偉,讓沈凡去領一本軍用記事本吧?別忘了領有附上筆的。」

  「好。」盧智偉笑說:「跟我來吧。」

  片刻後,沈洛年拿到一本掌大的黑色小冊子,那冊子外的黑色皮面上,印有「歲安軍團」四個字,外側附有防水拉鏈,裡面的小冊子約半公分厚,還附了枝碳心筆。沈洛年當下把盧智偉記得的幾個基本咒語通通寫到記事本第一頁上,這下不禁有點得意,到城外後若有機會,可得試用看看。

  盧智偉看沈洛年用中文音譯著那些咒文,不禁有點好笑,一面搖頭一面說:「你寫這些,若給魔法使看到,會被笑死的。」

  「沒關係啦。」沈洛年把小冊收入腰包中,隨口說:「別給他們看到就好。」

  盧智偉不再多說,領著他回到宿舍,將沈洛年介紹給同隊的其他人,這些人沈洛年可就大多不認識了,但聽過神醫沈凡之名的倒是不少,甚至還有去過第七醫療中心受診療的,知道沈洛年將要隨隊,不少人都頗高興,熱絡地和沈洛年打招呼。


  就這麼到了下午,沈洛年收妥了火浣褲袍,換上軍裝,背著自己的火浣斜背包與那大袋醫療用具,隨著盧智偉等人到司令部廣場集合。

  廣場上許多部隊各自在集結,也有許多整備著軍需品的士兵駕著馬車來去。而沈洛年這兩百五十人,騎著馬,找了個角落,整齊地集結成方陣,五個隊長則策馬排在隊伍前方。

  那五名隊長其中一人正是雪莉,她看到沈洛年,似乎十分意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不過此時隊伍已經整妥,雪莉也不便走近說話,只好奇地多瞄了幾眼。

  聽說醫官本來就站在後排,所以沈洛年也站在最後方,不過比較奇怪的是,過去一連都至少會配上三、四名醫官,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信任沈洛年了,這次居然只配了沈洛年一人。

  過不多久,身為連副的安荑策馬到了隊伍前面,整隊行禮之後,把隊伍交給了狄韻。而那頭威猛龐大的妖獸猙,依然隨在嬌美可愛的狄韻身旁,這一人一獸兩相映襯,對比十分強烈。

  沈洛年隔了好幾排人牆望向狄韻,見她臉上的笑容微斂,帶著期待與擔憂的神色,凝視著眾人,緩緩說:「這趟任務會比過去的任務都還辛苦,也是本連成立後的最大挑戰,但我相信你們都能支持下去,每個人都要活著回來,知道嗎?」

  「是!」眾人似乎士氣十分高昂,大聲地響應。

  沈洛年卻是暗暗訝異,這話也不見得多有道理,怎麼大夥兒都一副很感動的模樣?這丫頭率領這些部隊頂多一個多月,似乎還挺受下屬歡迎的?若只因為可愛甜美的笑容,該不會到達這種程度吧?看來她倒有幾分帶兵的手段。

  「各隊隊長都已經接到了任務說明,之後依照指令行動。」狄韻目光掃過眾人,一轉馬頭說:「出發。」但從頭到尾,她的目光一直沒掃到沈洛年身上。

  當下一隊隊策馬尾隨著狄韻往出口移動,而沈洛年雖然不會騎馬,盧智偉卻也安排了一匹容易操控、脾氣溫順的馬匹,由一名撼山部隊牽著馬韁,與沈洛年並騎。這自然不是治本的辦法,下午盧智偉已經說明了不少騎馬的要訣,希望沈洛年能盡快學會,此時正是趕鴨子上架,不會也得會。

  沈洛年身體早已仙化,力量遠大於馬匹,就算還不大會騎,也沒什麼好怕的。而轉仙部隊使用馬匹,主要因為馬畢竟善馳,隨著時代改變,體質逐漸妖化的馬匹也不比轉仙者全力奔跑慢,還能幫忙馱物,長途移動更可節省部隊體力,是現代部隊必備的附屬戰力。

  繞出司令部,眾人沿著馳道往東奔,犬戎族在東邊沒有派出大軍,只有一些零星游擊小隊騒擾,所以部隊衝出並不困難,不過犬戎族奔跑速度不比馬匹慢,隊伍一往外衝,自有犬戎族的小隊探哨遠遠盯上,當下隊伍沿著九回山山腳急奔,在犬戎族大隊趕來之前,衝入宇定高原,往一片數公里寬的山林緩坡中奔了進去。

  同一時間,四名斗天部隊展翅騰空而起,兩人往前探道,兩人回頭搜尋,這麼一來,除非禺彊族也派人過來這兒,否則那些犬戎族若繼續追逐下去,隨時可能被探清位置反包圍。

  這兒的森林並不濃密,不只可以縱馬奔馳,也不容易隱藏伏兵,所以只要有斗天部隊在前方探路,就不用擔心被犬戎族包圍。但這法門也不能常用,若空中老是有斗天部隊飛翔,等於告訴對方哪兒隱伏著人類部隊,可會弄巧反拙;所以穿過森林,爬過一條山道之後,四名斗天部隊飛了回來,改由無跡部隊到前方探路。

  也許因為狄韻早已交代了戰術,各隊都很清楚自己的工作,一路上,眾人十分安靜,就這麼策馬隨隊往山中奔繞。不久之後,部隊從山林的另一面鑽了出來,在一處離森林不遠的小山坡,眾人紛紛下馬,把馬匹繫妥。沈洛年跟著眾人動作,紅坤還交代了他帶著那大背包。

  此時太陽已經稍偏西,但天色仍亮,經過了這百年的努力,這距離人類最近的山林,有著噩盡島上最豐富的自然生態。雖然此時正值冬季,但宇定高原地處熱帶,山野間仍充滿綠葉、一片欣欣向榮,鳥鳴啁啾中風響林梢,反而讓在歲安城中習慣悶熱日子的這些人們,感受到一絲舒爽的涼意。

  眾人安靜地在山坡中行走,繞入一個小谷地,這谷地周圍不到百公尺寬,外圍長滿短草,但越靠內側越是光禿禿的什麼植物都沒有,只有滿地亂翻的泥巴。

  隊伍向著光禿禿的山壁根處走,那兒山壁微微往內凹,還有個一眼即能看透、只有十餘公尺深的小山穴。百餘名撼山部隊,繞著洞外層層疊疊地圍了數層,而剩下百名由揚武部隊、無跡部隊組成的隊伍分成五個小組,一聲不吭地往外奔了出去。

  現在是怎樣?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感覺可真不好。沈洛年目光往外瞄,見撼山部隊一個個拿著雙鐧、軀體妖化,運足了妖炁,把剩下的人包圍起來,彷彿要死守著這空蕩蕩的山洞。

  至於山洞外側,有十名斗天部隊站在自己身旁不遠,安荑則站在洞口附近,至於手中拿著支白色小棒的狄韻,卻領著猙走入山洞中,找了個石塊坐著,看來挺輕鬆愜意。

  從出發到現在,還沒和狄韻目光對上過,當真看不出來她還記不記得那件事,真忘了自然最好,若沒忘……難道和艾露說的一樣,她不好意思看到自己?若是如此,幹嘛又特別把自己找來?

  總之暫時應該不會移動了吧?反正沒人告訴自己該幹嘛,出了毛病也怪不得自己。沈洛年暗哼一聲,扔下那大背包,在洞口與那些撼山部隊之間的小空地,自顧自地踱步,上下觀賞著風景。

  過了約莫二十多分鐘,沈洛年隱隱感覺到,似乎有一小隊人類部隊正被犬戎族追擊著,不斷往這兒奔。果然過不多久,一群剛剛配出去的小隊,奔上了西方山壁頂端,隨即往下飛縱,落到下方撼山部隊人圈之中,後方追擊的幾十名犬戎族狼人隊伍,毫不遲疑地追著跳下山崖,向著下方撼山部隊百餘人腦袋上落了下去。

  這下撼山部隊的炁牆馬上舉了起來,一大片淡淡的藍色炁牆在空中斜斜鋪開,逼得犬戎族往外彈,滾到前方那光禿禿的谷地上。

  犬戎族落地間點地急彈,馬上揮舞著雙爪,對最外圍的撼山部隊炁牆轟去。

  「神醫!這兒!」突然有人急著叫。

  沈洛年一呆轉頭,卻見剛落下的揚武部隊中,有人分別背、扶著兩名傷者接近,其中一人左臂被抓裂了一大片皮肉,雖然用布巾緊急綁緊了上端,仍不斷滲血;另一人卻是背後被抓了一爪,傷口透入胸腔,刺破肺葉,已經陷入昏迷。

  工作上門了!沈洛年沒時間觀看戰局,馬上把受傷較重的那人以光術凝血,撕開衣服進行治療,反正不知道為什麼,這整隊中,除了狄韻、安荑、雪莉三人之外,全都是男子,治療上倒也沒什麼不方便,不用搞什麼布簾遮掩春光。

  沈洛年忙了片刻,剛把第二名傷者的手臂傷口緊急處置好,一抬頭,卻見又有一名傷員送來,原來剛剛那段時間,又有兩隊返回,一樣各帶了一大群的犬戎族。沈洛年檢査這名傷者,見他倒沒什麼外傷,但右手上臂除滲入妖炁之外,骨頭還被打斷,整個上臂泛出大片青紫,正痛得齜牙咧嘴,又不好意思叫出聲來。

  沈洛年當下以光術暫緩疼痛,快速地接骨夾板敷藥,將他右臂固定,隨即解開了光術,正想喘氣,身旁又有人說:「神醫,還有。」

  「嗄?」沈洛年一呆,目光轉過,身旁果然又來了兩個,仔細一看,沈洛年不禁一呆,這不是撼山部隊的嗎?怎麼也受傷了?

  眼看這兩人傷勢不算太重,沈洛年轉頭一看,卻見剛剛那些散出的部隊都已經返回,而外圍正圍上了不知多少的犬戎族,正一面嚎叫,一面聚集著妖炁往那圈撼山部隊組成的炁牆沖。

  這樣連續地衝擊,若有人一個心神不寧導致岔炁或耗用太快炁息不足,隨時可能破盾。雖然旁人會立即補上,但那一瞬間難免有人受傷,自然就送來沈洛年身旁,而已經治療妥當的其他人,則被拖到山洞之中,覓地躺下休養。

  狄韻是佈置了某種陷阱嗎?沈洛年四面望望,發現犬戎族越來越多,可是周圍並沒有其他人類部隊的炁息啊?事實上犬戎族鼻子十分靈光,大隊人馬也不可能無聲無息地接近,這種陷阱不可能有效,那女人在打什麼主意?

  沈洛年一面治病,一面往外偷瞄,這些狼頭人身的傢伙和百年前的強度差不多,眼前這數百名應該都只是一般犬戎族,高手級的可能還在歲安城附近,並沒過來。至於人類的戰力比過去強多了,別說狄韻這種特例,就算一般部隊也都是完全引仙,雖然還年輕,戰力卻已不弱,縱然不靠陣勢,兩、三個人合力應付一隻犬戎族也問題不大。

  但外面的犬戎族可不只一、兩百隻,而且還在不斷增加。雖說人類藉著陣式組成能發揮更高戰力,卻也不能應付相同數量的狼人,否則歲安城中的八萬部隊,乾脆直接殺出去驅趕城外的五萬犬戎族不是更方便?就算這些人是精銳,也不該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和犬戎族久戰啊。

  又過了一段時間,最外圍一批撼山部隊已經漸漸承受不住,開始和後面準備支持的部隊替換,不過犬戎族可不只是在陣外看戲,炁牆交替的時間,難免產生破綻,不斷攻擊的犬戎族,自然會找到機會突破,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是一爪抓入陣中,馬上就會有人受傷,在這段逐漸交替的時間,傷者數量正迅速增多。

  媽的,好忙!沈洛年一面分辨各傷員的危險程度,一面快速動手縫合治療,忙碌之餘,不免暗暗吃驚,若隨便換一個醫生,還真應付不了這種場面,而這麼多傷者若不盡速救治,恐怕有一半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看來狄韻把自己找來,確實經過了仔細考慮。

  好不容易熬過了一批交接潮,外圍炁牆又穩定了下來。此時沈洛年身旁還有幾個病患在等,他忙著從藥包裡面拿取物品,卻抓了個空,一轉頭,才發現繃帶、紗布已經耗了一大半,這下又吃一驚,現在不是在城內,東西不夠那可麻煩,看樣子不能像過去一樣盡情使用……沈洛年正考慮著該如何少纏兩圏,突然聽到外圍傳來一聲嘹喨的長嚎,犬戎族狼人突然退開,在谷地中排列起來。

  怎麼回事?圈中眾人紛紛往外看,連狄韻都站了起來,微仰螓首往外眺望,卻見犬戎族那兒似乎來了個將領般的高大狼人,正把族人分成好幾批,跟著一聲令下,指揮著一部分人繼續往撼山部隊的炁牆攻擊,另外一部分則準備著替換攻擊,免得整群人擠在炁牆前,生力軍換不進去。

  而谷中狼人此時已經聚集了近千人,那狼人將領似乎覺得沒必要留這麼多人在此,正把一部分狼人往外趕,還派人四面査探,想確定有沒有陷阱。

  那傢伙可不簡單啊,沈洛年這一瞬間還真有點擔心。這種將領型的狼人,比一般刑天還強,若也全力出手,撼山部隊的炁牆能擋多久?若是陣式被打亂,這兒兩百多名部隊,連狄韻在內,該沒有一個人能和對方抗衡吧?狄韻今天到底搞什麼鬼?莫非帶大家來送死的?

  沈洛年忍不住回頭看著狄韻,卻見她抬起頭望著空中,口中不知默唸著什麼,似乎正用輕疾和人通訊,但除了十聖之外,歲安城內的轉仙者應該不易使用輕疾吧?難道她正和十聖中的某人通話?

  這一瞬間,高空中一股強烈妖炁爆起,一個遙遠的金色小點快速變大,似乎有什麼東西正高速往下衝。敵我兩方同時感受到這股壓力,紛紛抬頭,卻見一穿著黃衣、戴著面具的有翅人形,帶著股強大的澄黃色妖炁,展翼破空而下,對著那個犬戎族將領衝去。

  「是鷹王!鷹王!鷹王!」受困的眾人這一剎那,忍不住同聲歡呼,連躺在洞中養傷的人都忍不住爬起來嚷。

  犬戎族的狼人們也似乎感受到了強大的壓力,本要撤走的狼人們當然也留了下來;而那狼人將領知道對方目標是自己,他透出拚搏殺意,渾身凝聚著妖炁,目光死盯著正高速接近的那巨翼人形。

  空中下落速度本就極快,何況還加上了妖炁鼓動,眾人這聲聲歡呼下,人影已經衝下,同一瞬間,狼人將領迸出妖炁,往空中直撲,與對方在空中相會。

  只一瞬間,妖炁轟然交擊,一聲炸響衝入下方兩族耳中,只見半空中血雨翻飛,狼人將領胸口爆出大片鮮血,往後飛滾落地,同時那黃衣人影巨翼一張,妖炁急迸間扭身往上,再度穿入高空;只見他越飛越快,不過數秒間又穿入云間,就這麼飄然遠去。

  沈洛年看得清楚,兩方交會的瞬間,黃衣人爆出橙色妖炁,展翼旋身間倏然減速,避開狼人雙爪,同時那似乎戴著兩根尖刺的雙足順勢直踢,在妖炁催動下,猛然轟破對方的胸膛。此時翅膀、妖炁、空氣反衝力同時作用,他就這麼再度御炁騰空折上,衝入北方天際。雖然說因為地面道息不足,他由空中聚集妖炁高速下落,佔了頗大的便宜,但能瞬間擊殺狼人將領,仍讓人覺得可畏。

  那真是張志文嗎?他幹嘛戴個古怪面具?不過炁息感確實有點熟悉,那傢伙百年不見,竟變成這樣的人物?果然比以前厲害多了……不過與其看到張志文,自己還比較想看到狄純,說也奇怪,狄韻既然要找人幫忙,怎不找她娘燕仙?難道狄純那個笨丫頭過了百年,還是不忍心殺人?

  狼人將領這一死,犬戎族自然大亂,呼嚎間紛紛往人類這面衝殺,本要撤退的也留了下來;而發現有十聖當靠山的人類也士氣大振,撼山軍咬著牙,層層疊疊的炁牆凝結如實,就是不讓人打進來,就在這個時候,狄韻輕聲說:「斗天部隊,出動。」

  命令一下,十名斗天部隊同時展翅飛起,往外圍飛了出去,直衝山崖上方。

  突然有人望空中跑,自然又引起犬戎族的注意。外圍擠不進來的狼人們仰頭怪叫了幾聲,但他們知道追不上這些長翅膀的人類,除了喊上兩聲之外,也無法可施;而那些斗天部隊的人們,快速地在山崖上方繞了幾圈,之後紛紛展翅高飛,在天際盤旋。

  出動啥?沈洛年看不出所以然來,只繼續幫人治病,過不多久,病人都被拖進山洞,而也不知道是不是狄韻的安排,現在接上的後備撼山部隊,似乎比剛剛的部隊稍強,實力比較整齊,幾分鐘過去,一直沒有人受傷。沈洛年閒了下來,忍不住站在兩百多人後面張望,看著犬戎族前仆後繼、沒完沒了地衝刺,不知道狄韻接下來又有什麼奇招?莫非葉瑋珊會突然來放個大炎陣之類的道術,把這千多名狼人統統燒光?

  狄韻突然開口說:「時間快到了,大夥兒小心。」

  小心?沈洛年感覺到周圍人們的炁息都提升起來,前方本來還排成好幾排的撼山部隊,在各隊長指揮下,也突然擠得密密麻麻,那片片重疊的炁牆不斷增厚擴大,原先的淡藍色也逐漸加深,彷彿城牆一般。但這樣雖大幅提升防禦力,卻支持不了多久啊,到底有沒有問題?沈洛年忍不住轉回頭望著狄韻,想看她打什麼主意。

  狄韻此時也正往外望,兩人目光恰好對上,狄韻先是一怔,隨即微微地笑了笑,但沈洛年這一瞬間卻從頭到腳冒起一股寒意,這丫頭雖然笑咪咪的,在笑容下透出的那股龐然怒氣是怎麼回事?

  媽啦!她其實還記得?

  莫非這次不只是犬戎族的陷阱,還是自己的陷阱?沈洛年正暗叫不妙,突然轟然一聲巨響,撼山軍外側那大片土地整片翻騰、爆裂,噴出大片的火光。強光、熱浪、爆發的巨大衝力四面激射,場中火鼠亂竄,這兒可是宇定高原,敵我雙方的護體妖炁本就不足,狼人首當其衝,那爆炸力最密集的地方,超過半數以上的狼人被這巨大的爆炸威力炸散、撕裂,散成焦黑屍塊亂飛;而外圍十餘公尺寬,又有一大半狼人被突然脹起的兇猛烈火吞噬,在其中翻滾、哀號,只有最接近撼山部隊的近百狼人,先被爆炸力逼得摔上那堅固的藍色炁牆,進而被湧來的熱流燙得渾身皮毛焦黑鬈曲,但這群狼人也終於避開了那大片煉獄。

  這是什麼?這充滿道息的世界怎可能有這麼強力的炸彈或火藥出現?沈洛年正張大了嘴巴,卻聽狄韻輕叱一聲:「照計劃動手!一個都別放過!」

  當下所有人都動了起來,部隊組合倏然轉變,從原本的軍種分隊,換成各系的組合,揚武部隊和撼山部隊兩兩成組,長槍配上雙鐧一攻一防地殺了出去,看樣子這樣的戰陣組合他們早已練熟。

  至於斗天與無跡,兩者都是動作奇快的軍種,他們則是自行成組,在戰場中到處旋繞,四面偷襲,看到翻滾未死的便上去補上一劍;而除了少部分士兵直接散出與狼人交戰,大部分隊伍卻先往外繞,組合成一個反包圍的圈子。眨眼間,眼前的谷地成為一場大亂鬥的血肉戰場,而人類這時佔了人數優勢,加上犬戎族在剛剛的大爆炸中多半已經負傷,戰況自然是一面倒,只不過幾個回合,又躺下了好些狼人。

  看樣子狄韻真不想讓任何狼人逃走……但是這一面不就空了?

  沈洛年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看,卻見狄韻此時連安荑、雪莉似乎都派了出去,只剩她與猙一人一獸守著洞口,保護著洞中那幾十名傷者,看樣子她還挺有自信?話說回來,那猙的戰力確實足以抵得過好幾名狼人,那洞口也不算大,有這個保鏢陪著確實不用太擔心。

  啊呦不妙!沈洛年突然發現,這一瞬間,每個人都各自有任務,只有自己一個人站在場中沒人理會,不!不是沒人理會……媽的,有狼人殺過來了!

  卻是前方人類與犬戎族正混亂纏鬥,不免有狼人發現沈洛年正在那兒發呆,眼見他手無寸鐵、體無炁息,看來難得地好宰,一下子有三名狼人不約而同地轉身撲來;與此同時,沈洛年突然感覺到身後狄韻那兒也匯聚了幾股強大炁息,正對著自己高速飛射。

  原來如此!用這法子讓自己死在戰場,當然不會被追究。媽的,這笑咪咪的黑心丫頭原來是打這主意?

  沈洛年開啟時間能力,心念急轉,光術對妖炁護體的對手沒用,這時只能用……魔法的守護陣救命?媽的,是美乃滋還是美納姿?可惡!老是搞不清楚!這時也沒時間翻書,何況完全沒測試過,就算背起來,也不知道用不用得出來……

  眼見狼人越來越近,身後的狄韻炁息也正高速迫近,正是前有狼後有虎,這時可沒空試驗魔法,如今沒有道息護身,對方只要一小片妖炁掃了過來,自己說不定馬上完蛋,雖然後方沒有狼人,但魔道雙修的狄韻與那頭猙若當真出手,比狼人還可怕,得往前尋找生機才行。當下沈洛年全身輕化,無聲步點地往外急閃,倏忽間側閃十餘公尺,遠遠避開那幾名狼人,跟著一彈身,穿入前方混亂的戰場之中。

  雖然沒有妖炁幫助挪移,沈洛年身體輕化能力配上仙化的體能肌力,速度仍然極快,他迅速地幾個點地,已經在狼人眼前消失;與此同時,那幾股來自狄韻的強大炁息,帶著一股寒氣,在空中畫出三條銳利橙黃弧線,彷彿箭矢一般破空而至,對著三個狼人射去。

  沈洛年突然消失,狼人吃驚之餘不免微怔,這些炁矢的速度又實在太快,兩名狼人猝不及防,被這炁矢破開護體妖炁、射入胸膛。

  這幾道炁息雖銳卻蘊力不足,縱能穿透狼人護體妖炁,也未必能造成多大的傷害,但問題是這些炁息中蘊含了一股強大的寒氣,寒氣入體瞬間,兩狼人渾身一僵,抖著身體倒下,另一名狼人鋼爪急揮,聚炁拍散了這道炁息,這才急甩著被寒氣浸染的手臂往後撤,不敢向著狄韻接近。

  這一剎那,沈洛年已衝入戰場,他百忙中回頭看到後續發展,卻不禁一呆,原來狄韻那三下不是打自己?

  話說這丫頭居然是練全輕訣?這種帶著強烈寒氣的高速銳利炁矢看來可不容易對付呢;而論炁息的強度,當年的葉瑋珊和奇雅似乎還不如她……沈洛年詫異之餘,不免又多看了狄韻一眼。

  而狄韻發現沈洛年突然消失,當然也是大吃一驚,下一剎那卻發現他鑽入戰場,更覺意外。兩人目光一對,狄韻臉色雖然不變,但心中的惱怒恨意已再度揚起,不過卻也多了一股驚詫與疑惑。

  卻是在這一瞬間,狄韻倏然想起當時昏迷前,確實看到沈洛年髙速閃開自己魔法攻擊……想起自己那日清晨的事故,她自不免惱怒,但對沈洛年的能力卻也不禁好奇,眼看又有四、五個狼人朝沈洛年撲去,狄韻這次可不出手了,只遠遠緊盯著他,想看清楚這明明沒有炁息的該死渾蛋光靈師到底怎麼閃開的?

  沈洛年這時卻正大叫糟糕,原來剛剛狄韻只想讓狼人嚇嚇自己,並沒打算宰人?媽的,自己卻一頭鑽入戰場,這可慘了!這兒地近高原,道息不足,狼人的攻擊還不算難躲,但不管是敵是友,戰場中雙方武器、手爪、身體外彼此的妖炁正不斷衝突爆震、四面散溢,戰場中可沒地方閃這些妖炁,這下到底該如何是好?


《噩盡島II第一集》完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38 編輯 ]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8 21:24


第二集
本集文案
仙界回歸百年,地球版圖早已重劃,
冒險與戰鬥不再是故事,而是生存的手段……

犬戎大軍來襲,沈洛年為能留在選拔隊不得不上戰場,
已失去道息與闇靈力的他,如何在激戰中求存?

擅長翻臉的沈洛年與擅長假笑的狄韻兩人終於撕破臉,
但他為前往龍宮而提出交換的條件,竟讓狄韻完全無法拒絕……

應龍赤濤趁犬戎來襲乘機勒索,逼得十聖親自領軍夜戰!
沈洛年終於被迫與百年前老友面對面,他是否會被認出來?

本集目錄
第一章 天生的  
第二章 是不是男人啊?
第三章 打仗就打仗  
第四章 沒練過,不會用啦!  
第五章 噁心的爛東西  
第六章 這丫頭還真小氣  
第七章 不信拉倒  
第八章 快逃?  
第九章 一個不留  
第十章 愛哭鬼就是愛哭鬼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8 21:24

第二集 第一章 天生的

  沈洛年因誤以為狄韻要趁這機會宰掉自己,不慎闖入戰場深處,自陷險境;眼看著前方數百人類和犬戎族狼人彼此交戰,周圍妖炁四面爆散,同時又有數名狼人正對著自己衝來,當此場景,他精神高度集中,腦中急轉,苦思對策。沈洛年點地間轉折飛射,幾個貼地飄滑間,先避開了兩隻最接近的狼人,眼看選擇的路線中,好幾股爆散的妖炁正對著自己沖,實在無處可躲,當下沈洛年只好閉眼咬牙,準備承受妖炁的攻擊。

  下一瞬間,散溢的炁息從不同方位侵入了沈洛年身軀,令人訝異的是,雖然微感不適,但那種感覺卻馬上消散。那些妖炁並不像過去一樣被道息吸收散化,而是就這麼浸透過軀體,彷彿沒碰到什麼東西一般。沈洛年雖不明所以,但大難不死,自然十分欣喜,這樣一來,就不用怕那些到處激盪的散亂妖炁了……莫非因為鳳凰乃生命本源,所以鳳靈之體自能適應這些散溢妖炁?自己以為沒了道息就承受不了,其實是自己嚇自己?

  不過這時沒時間仔細想,眼見狼人再度攔路,沈洛年身軀輕化點地,轉往另一個方向逃竄;而狼人眼看沈洛年從不遠處掠過,另一方又有人類攻來,他沒空追擊,又不想放手,當下聚炁一揮,一股銳利的爪風帶著妖炁迫出,截擊沈洛年。

  已經放心的沈洛年,自不理會那股妖炁,繼續往前衝,隨著爪勁破入背後衣衫的那一剎那,沈洛年後心猛一疼,對方的銳利爪力居然就這麼裂體破膚而入。他痛呼一聲,時間能力完全開啟,一面急衝一面急忙點地扭身,卸開這道爪力。

  多虧他瞬間騰挪之速奇快,對方也並非全力以赴,背後只被抓開數條裂口,沒被那股力道裂入胸腔,而在血飲袍的作用下,那傷口倒看不見,只有背心的迷彩服裂了五道斜長爪痕。

  媽的,好痛!等安全之後,得對凱布利下指令,要它暫緩吸收道息,讓自己拿一點兒來治傷……雖然能運用的道息量只有一丁點兒,但只要同時運行光術,復元速度該不會比過去慢太多,只是現在急著逃命,沒時間施展光術,只好先放著傷口不管。

  到底怎麼會受傷的?看來只有散溢無結構的透體妖炁不用怕,凝聚成形帶著物理破壞力的妖炁還是頂不住……當下沈洛年只要遇到還具備攻擊力的妖炁,一律全力閃避,總算不幸中之大幸,不用擔心散溢妖炁浸體,竄來竄去還能找到路逃命。

  但這樣沒完沒了地閃下去,時間一久,說不定腦袋又要痛了……現在是躲到哪兒了?沈洛年四面一望,又吃一驚,怎麼跑著跑著鑽到戰場中央了?回頭一望,沈洛年這才明白,剛剛大隊往外繞回,攔截著犬戎族,相對的,最內側的狼人數量反而最多,自己一面思考,一面靠著直覺找敵人少的地方逃命,當然越躲越外面。

  得躲回去才是,只要低頭鑽入山洞,那個陰險丫頭就不得不出手保護自己,且等這次戰役過去,再想辦法離她遠點。當下沈洛年一轉向,回頭向西面的山壁沖。

  可不大好沖呢……原來越靠西面,狼人越多,除了狄韻那兒沒有狼人敢接近之外,到處都是狼人和人類的戰團,也就是說越往西越難有空隙可以接近。

  從展開混戰開始,到沈洛年衝入戰場後又回頭逃命,其實只不過短短數秒鐘時間,很多人才剛找到對手,硬碰硬地打了起來,狼人雖居於弱勢,但一開始的驚慌過去後,穩下來的數十人,也不容易打倒,而且眼看無望,狼人們臨死拚命,不大可能在短時間內收拾。

  沈洛年沖沒幾步,隨著眾人戰鬥間的移位,原本計劃穿過的通路卻在這時突然消失,他正停下遲疑,一個狼人注意到他,轉身一把就抓了過去。

  此路不通,沈洛年正打算轉頭逃命,另找路線,這一瞬間,一雙帶著藍色炁勁的短鐧揮落,架開狼人的攻勢,把對方推震向另一組戰團,同時一個女子聲音貼近問:「沈凡?你跑來這兒做什麼?」

  沈洛年頭一轉,才知道剛剛出手相助的竟是安荑,他尷尬地說:「被追來的。」

  「你該在山洞裡啊!怎會……」安荑頗感迷惑,但此時沒空多說,她目光四掃,雙鐧左右一振,轉向開路說:「我送你過去,跟緊。」

  這是一定要跟緊的!沈洛年連忙跟著安荑身後,亦步亦趨地往西走。

  這時畢竟是人類佔有優勢,有安荑護送之下,總算打出一條路來,將沈洛年送到山洞口。安荑也不多說,對狄韻微微行了一禮,轉頭又殺了出去。

  沈洛年和狄韻這一會面,可有點尷尬,正不知該怎麼面對對方,卻見狄韻彷彿沒事人般,帶著微笑責備說:「沈凡,沒人告訴過你,萬一混戰起來,要先躲到山洞,由我保護嗎?」

  這沒發育的黑心丫頭還想繼續演下去?沈洛年心念一轉,也不揭破,搖頭說:「沒人說過。」

  「啊,那是我不好,忘了交代。」狄韻自責地說:「過去隨隊的醫官都知道呢。」

  「沒關係。」沈洛年聳聳肩,轉頭想往內鑽,且離這裝小孩的可怕傢伙遠點再說。

  「剛剛我看你遇到危險,想出手幫忙……沒想到你居然自己閃開了。」狄韻卻不放過他,微笑說:「怎麼辦到的?」

  「我動作不慢。」沈洛年說。

  「那種速度……不像是普通人辦得到的?」狄韻輕搖頭說:「我專修輕訣,在這種道息不足處,都沒把握能比你快呢。」

  「天生的。」沈洛年當然想不出什麼好理由,只好耍賴,推給老天。

  狄韻可不是笨蛋,她自然看得出沈洛年答話很沒誠意,心中卻不免起了怒火……狄韻在肚裡暗罵了幾句,臉上卻甜笑說:「我上次回去仔細思考之後,發現你似乎不只是祝福我獲選,而是真心想去龍宮。」

  這話題可真是沈洛年的要害,他微微一呆,看著臉上笑得燦爛,心中滿蘊怒火的狄韻,想了片刻才有點忐忑地說:「我是挺想去。」

  「哦?」狄韻微微一笑說:「那真好,也許我真有機會完成你的願望呢。」

  這丫頭雖然看到自己就火,但這句話似乎沒騙人,這又是怎麼回事?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說:「怎麼說?」

  「幹嘛一副不高興的樣子?」狄韻眨眨眼說:「難道你不想去?」

  媽的!這餌真是非吃不可,沈洛年只好苦著臉說:「想去。」

  「為什麼想去?」狄韻笑問。

  因為想找龍王母問一隻狐狸精的去向——這話能說嗎?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想去……見識見識。」

  狄韻終於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頭,她雖然不像沈洛年般能看透人心,但狄韻本就聰慧多智,否則也不能成為最年輕的司令候選人,沈洛年又不是什麼城府甚深的人物,隨口說謊怎能瞞得過她?狄韻正想換個方式試探,這時戰場那兒卻扶了三名傷者進入山洞,都是被死前拚命的狼人所傷的士兵。

  這下兩人自然不能再聊下去,沈洛年找回滾遠了的藥包,繼續幫人治療,狄韻也不便多說,只好繼續回頭監視著戰況。

  所謂兵敗如山倒,犬戎族敗勢已成,縱然悍勇也撐不了多久。數分鐘之後,狼人盡數伏誅,當然也有不少士兵在最後的纏戰中受傷,數量甚至比混戰之前受傷的人還多,可見若不是在這種場合下混戰,人類傷亡一定更嚴重。

  這麼一來沈洛年可辛苦了,雖然不少士兵主動協助,但他們除遞紗布、繃帶之外,也幫不上什麼。沈洛年正忙的時候,狄韻突然走近微笑說:「沈凡。」

  沈洛年眼前傷口縫到一半,頭都沒抬,只應了聲說:「幹嘛?」

  狄韻的笑容差點沒僵住,她忍住氣,保持微笑說:「請盡快,十分鐘內必須處理完畢。」

  「十分鐘?」沈洛年一怔,抬頭說:「不是殺光了嗎?這麼趕?」

  「敵人突然損失了近千人與一名將領,隨時可能派部隊前來搜索。」狄韻和聲說:「十分鐘之內沒走,就走不了了。若真來不及,就先作緊急處理,回城再說。」

  沈洛年呆了呆,低下頭皺眉說:「知道了。」一面加快了手中的動作。

  狄韻輕皺了皺眉,但隨即恢復笑容,轉身回頭,慰問其他受傷的士兵。

  沈洛年這時卻沒想太多,傷者若沒處理妥當,一路騎馬回去,傷口會裂得更大,而且萬一血流過多。那更得多躺好幾天,本來除嚴重的傷勢,他不想使用時間能力縫合治療,以免精智力消耗過大,遇到突發事情無法應付,但既然時間有限,沈洛年只好加速。那捏著針線的手指彷彿跳舞一般,一個又一個地治療妥當,當最後一道傷口處理完畢,沈洛年正想抬頭,身旁卻傳來一陣轟然歡呼聲。

  卻是剛剛那段時間,士兵們掩埋犬戎族之後閒著沒事,不少人聚了過來,見沈洛年治療像表演魔術一樣,在眾人眼花撩亂之間,他卻將一道道傷口縫合完畢,一轉眼就上藥包裹起來,這可真是難得一見。隨著時間過去,湊來旁觀的人越來越多,最後更聚成一大圈圍觀。

  當全部傷者治療完畢,沈洛年手一停,眾人當然忍不住舉手鼓掌,還有不少人放聲歡呼;不過有些人高興過頭,居然喊著「再來一次」,自然免不了被人抓起來揍上幾下。

  既然治療完畢,眾人攙扶、背負著傷患,翻山回到安置馬匹的地方。上馬之後,部隊按照慣例,由偵察兵先觀察路途,斥候兵探索前方,一路繞往城東。

  這一戰,部隊中無人陣亡,還殺了近千犬戎族,可以說是這一個多月來少見的大勝,司令對戰功向來不吝嗇,人人心裡有數,回去後晉陞獎勵必定不少,眾人心情喜悅,放馬奔馳,趕在日落之前,返回歲安城。

  □

  回城之後,首先當然是把傷者送醫,因為沈洛年已經做好了大部分的處理,接下來只要到醫院療養即可;剩下的部隊官兵,在集合確認人數後,狄韻簡短地對部隊說了幾句讚美鼓勵的話,隨即讓部隊各自解散休息,明令次日清晨歸營。

  眾人解散的同時,沈洛年卻有點迷惑,不知道自己應該到哪兒去,這些官兵雖然各自有自己的家庭,但戰爭期間通傳不便,所以除偶爾放假外,幾乎都住在軍營,相對地,這一放假,自然是一哄而散。

  可是沈洛年卻不同,歲安城中可沒有他的家,而他原本居住的地方,也只是醫療中心暫時安排的一個住宿處,那兒都是女人,住在那兒本就多有不便,現在又說要回去似乎也不大妥當。沈洛年正思索間,卻有一群人圍了過來,似乎因為他今日救了不少人,許多人都想找他去喝酒慶祝,可是沈洛年看到一群人擁上就忍不住皺眉冒汗渾身不對勁,不管有沒有地方住,只想先拒絕再說。

  「沈凡。」身旁突然傳來女子聲音,眾人見開口的竟是安荑,馬上安靜了下來。

  「韻小姐說,沈醫官今日十分辛苦,請大家讓他休息。」安荑跟著轉頭對沈洛年說:「我幫你安排宿舍。」

  「謝謝。」沈洛年連忙隨著安荑擠出人群。

  安荑話不多,沈洛年話也不多,兩個悶口葫蘆一起走,自然一路上誰也沒吭聲。到了男子宿舍,安荑與管理人員談了談,不知道為什麼,那管理人員似乎頗有些困惑,與安荑討論好片刻,這才似乎取得了共識。

  「怎麼回事?」沈洛年見安荑對自己招手,走近問。

  「沒什麼,韻小姐交代,安排你到單人房,那人不大願意。」安荑拿著一把鑰匙說:「不過沒問題了,跟我來吧。」

  「單人房?」沈洛年有點意外,下午他去過盧智偉等人的軍營宿舍,那兒是一間間可以容納五十個床位的大房間,身為隊長的紅坤,也不過和副隊長一起住在大房附設的雙人房,自己怎有資格住單人房?

  「通常是『連尉』以上才有單人房住。」安荑領著沈洛年,一面往內走一面說。

  「韻小姐那種嗎?」沈洛年問。

  「那是營主管『統校』級住的地方,才會有親兵房。」安荑看了沈洛年一眼說:「韻小姐身份不同。」

  沈洛年自然知道,所以大家才都稱呼狄韻為韻小姐,不稱她現在的官銜「連尉」,每個人都心裡有數,這些司令候選人的身份,其實遠比現在名義上的官階還高。沈洛年想了想說:「為什麼特別讓我住單人房?」

  「你不喜歡嗎?」安荑淡淡地問。

  「不是。」頗有些孤僻的沈洛年當然不會不喜歡,只是不大明白,但看安荑似乎懶得解釋,也就不多問了。

  既然是軍官宿舍,自然比一般士兵住的地方安靜了些,而這時代雖然女性從軍的比率不低,但男性官兵仍遠比女性官兵多,所以男性營區佔地頗廣,也不像女性宿舍那般門禁森嚴、只有幾個固定的出入口;加上這兒都是將領為主,出入上並沒管制,安荑很快就找到了目的地,她把鑰匙交給沈洛年說:「就是這間。」

  沈洛年看看周圍,這一排房舍雖然連在一起,但每扇門戶都是獨立的,這樣倒好,出入不用和別人打什麼招呼。沈洛年拿鑰匙打開掛鎖,門一推開,果然裡面的空間和狄韻、安荑住的地方大不相同,這兒大約只有安荑、雪莉那間小房的三分之二,更是遠遠不如狄韻的房間。

  不過可以睡覺休息就好了。沈洛年往內走入,打開窗戶,卻聽安荑說:「你背後衣服破了,沒受傷?」

  沈洛年這才想起自己背後還有幾道爪傷,痛久習慣之後差點忘了,他隨口說:「沒事。」

  既然沈洛年這麼說,安荑也不多問,只說:「無論缺什麼,去軍需處領用,知道嗎?」

  「智偉上午告訴我了。」沈洛年點頭。

  「那就好。」安荑說:「明日可能還會出任務,記得好好休息。」

  安荑正想轉身,沈洛年卻突然說:「安荑,我有個問題。」

  「怎麼?」安荑那雙明眸轉過,凝視著沈洛年的雙眼。

  「今天這殺死狼人的辦法……很好用不是嗎?」沈洛年說:「照做個幾次,狼人不就死光了?怎麼還會打一個多月?」

  安荑搖頭說:「這辦法今天是第一次試用,以後對方該不會這麼容易被騙……而且今天還是請了鷹王出手擊殺將領,犬戎族群龍無首、亂成一團,才有如此戰果,否則可能殺不到半數。」

  沈洛年一頭霧水:「為什麼以前不用這辦法?找張志……找鷹王幫忙又哪兒不對了?」

  「這辦法是軍事機密,不能跟你細說,至於鷹王……」安荑頓了頓說:「以前多是十聖分頭領軍出城對抗犬戎族,不過這次司令希望儘量不要讓十聖出手,要各級將領試用不同方式,想辦法不靠十聖趕走犬戎族。」

  「這豈不是自找麻煩?」沈洛年詫異地說:「媽的,他們幾個怎麼這時候突然想偷懶?」

  安荑臉一沉說:「你說什麼?」

  幹嘛生氣?沈洛年愕然說:「什麼?」

  安荑透出怒氣說:「十聖力保歲安城百餘年,可說人人景仰,你就算是山民後代,也不能這樣胡言亂語!」

  「呃?」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好啦他們很偉大。那他們為什麼要偷……唔……休息?」

  安荑瞪了沈洛年一眼,停了片刻才忍住氣說:「司令要選後繼者,就是因為十聖打算退隱離開歲安城啊,若靠十聖才守得住城,日後怎辦?」

  「他們不只是退隱,還打算離開啊?去哪兒?」沈洛年說:「繼續住在擎天塔上不是挺好的嗎?」

  「這不是你該問的。」安荑冷淡地說:「明早記得去廣場集合,別睡過頭了。」

  看樣子安荑知道答案,只是不肯說而已。沈洛年聳聳肩說:「我需要先去領醫藥用品嗎?今天帶的差點不夠用。」

  安荑搖搖頭說:「我們連隊本就有三名醫官,只是今天都休息了,韻小姐說明天以後他們會準備妥隨隊,你空手去就好了。」

  「咦?」沈洛年忍不住抱怨:「幹嘛今天一起休息啊?差點把我累死。」

  安荑卻沒回答這問題,看了沈洛年半天才說:「你有沒有……」但她說到這兒,卻又突然停下了。

  「什麼?」沈洛年問。

  安荑又考慮了一下才說:「你得罪過韻小姐嗎?」

  「呃……」安荑怎麼看出來的?沈洛年這下可不知該怎麼說,安荑似乎把狄韻當成主人一樣對待,若說出那天不慎看到狄韻裸體,她會不會拿起雙鐧對著自己砸?沈洛年張大嘴半天,才口是心非地說:「有嗎?」

  「沒有嗎?」安荑搖頭說:「那就沒事……你還有什麼想問的?」

  沈洛年倒真有件最在意的事想問,當即開口說:「韻小姐這次立了功,是不是代表超越了另外兩位小姐,有機會去龍宮?」

  「頂多算追上。」安荑搖頭說:「那兩位早幾日已因連日軍功升為統校。」

  「嗄?」沈洛年吃了一驚。

  「她們手下的人才,比我們多很多。」安荑口中平淡,卻不免帶了一股憂慮的情緒。

  「是嗎?」沈洛年意外地說:「我覺得這些官兵都很不錯啊。」

  「我和雪莉曾在軍校受訓,認識不少人,對該怎麼選擇士兵確實比較清楚,但我指的不是這方面。」安荑頓了頓才說:「當初一起上擎天塔受培育的候選者共有四十多人,當確定了三名候選人之後,其他的女子都已接受引仙,並分別加入如鴻小姐和清嬿小姐帳下,那些人……也都十分優秀。」

  「沒人跟隨韻小姐嗎?」沈洛年詫異地問。

  安荑搖搖頭說:「司令十五年前,尋找品行、家世、體格、智慧均為上選,且體質為發散型的十歲到十五歲之間女孩,選上擎天塔培養,這十餘年相處,她們之間的感情本就像姊妹一樣……至於韻小姐,和她們的過程有些不同,關係自然不夠密切。」

  為什麼不同?沈洛年這時突然想起,別說狄韻外表像個沒發育的娃兒,實際歲數也不過二十而已,十五年前她不就只有五歲?那不就沒資格嗎?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安荑和雪莉又是什麼時候上擎天塔的?不過這些不關自己的事,重點是狄韻若比不過那兩人,又怎能帶自己去龍宮……是不是應該趕快棄暗投明,看看黃清嬿、張如鴻她們那兒還缺不缺醫官?

  安荑見沈洛年皺著眉頭思索,接著又說:「不用替韻小姐擔心,這方面的問題,隨著統領的部隊人數越多,影響越小。韻小姐領連隊作戰時效率雖稍遜另外兩位小姐,等升任統校後,那時對方的優勢就降低了。」

  自己可沒替狄韻擔心,不過既然還有機會,在這兒多待一段時間也成,唯一的困擾就是不知那丫頭會不會又變花樣來整自己?

  安荑見沈洛年似乎並未釋然,也不想多說,只淡然說:「別想這麼多了,只要好好幫助韻小姐,韻小姐日後自然會回報,她從來不會忘記別人對她的好處……早點休息,我去了。」

  看著安荑離開的背影,沈洛年卻開心不起來,說不定她也從來不會忘記別人對她的壞處?那自己可永無翻身之日了。

  剛剛被安荑提醒後,沈洛年一面說話,一面就凝聚道息配合著光術暗暗自我治療,現在已好了不少,此時走入房間,沈洛年剛把門關上,首先就脫下了迷綵衣,檢查衣服的狀態。

  果然後面有好幾條大裂口,這可有點麻煩,要是多挨幾下,衣服破爛不打緊,裡面的血飲袍一點痕跡都沒有,總會被人懷疑……萬一被人認出血飲袍更麻煩。

  看來以後還是穿火浣外袍比較方便?只怕狄韻不准,那就糟糕,明天且試試再說。

  除了這事以外,眼前最重要的,自然是——背書!

  沈洛年連忙把那本軍用記事本拿了出來,打開封皮,默唸著今日聽來的咒語。

  唸著唸著,沈洛年突然想起,既然上次狄韻裸體都能使用魔法,代表城內仍可以施法……啊唷不好,自己剛這麼念啊念的居然毫無反應,看樣子精靈不給面子,一樣聽不懂自己的不標準咒語。

  沈洛年正覺可惜,突然一怔,想起那起始咒中間應該加上自己名字,紅坤當時漏了這一段,自己差點也忘了……當下沈洛年拿著簡稱守護咒的守護陣咒語,加上自己的名字,從起始咒開始念起。

  「美奶……不對,美納姿·洛年,恩所茲……佩索……歐爾·歐……歐索·烏登……」

  不成,這東西還真不好念,記得瓊提過,念慢點還好,但是節奏紊亂絕對不行……當下沈洛年忍著舌頭打結,念了七、八遍,好不容易一次念妥,他連忙伸指對自己一個比劃。

  這一瞬間,他倏然感覺到,在精靈作用下,體表似乎籠罩了一股極淡、難以感知的炁息,看來似乎是有用?百年來在仙界和那傢伙鬼混,果然沒有浪費日子,精靈語言自己縱然說不標準,他倒猜得出來?

  這下沈洛年可得意了,咒語的原理當初聽瓊說過,若沒有敵人攻擊,咒語持續保護期間只會耗用一點點精力,若有敵人攻擊,精靈自然會運使炁息保護,直到精智力耗盡為止,所以若是自覺精智力不足,得先解除守護咒,免得昏迷受人宰割。

  當初沈洛年與文森特、杜勒斯等月影團魔法使初次會面,就因為小麟犼焰丹硬生生破去基蒂的守護陣,讓她魔力耗盡陷入昏迷。

  至於三種強度咒詞,在守護陣的運用上,代表的不是強度,而是防禦比率,效果越低等的,能穿過的力量就越多。當初基蒂設定的洞穴口防範守護陣,為了達到阻敵的功效,使用的是極大增強效果的完全防禦,才能阻止敵人進入,當然消耗魔力的狀況也更多,瓊當時曾提過,一般保護自己不一定需要使用這種方式。

  如果能恰到好處地破壞掉對方妖炁結構,剩下的散溢力道自己倒是不怕。但且不提破壞結構恐怕沒這麼簡單,各強度咒的效果自己也不瞭解,不同地點的魔法效應更有不同,在歲安城內總歸是弄不清楚,只能等到城外的時候,再找機會測試。

  先把這守護咒解散掉吧……沈洛年想到這兒,突然微微一愣,這時他才想起,當初瓊曾說過一個簡單的「終結咒」咒詞,代表結束、停止的意思,可以把持續性的咒語解除掉,剛剛倒忘了問了……這下該怎辦?

  守護咒就算沒遇到攻擊,也會持續耗用少許精智力,還好剛剛測試的是最初級的守護陣,加上沈洛年本身魔力豐沛,倒是有本錢把這種守護咒常駐,只要隔一段時間冥思休養,自能恢復精神。

  所以暫時不管這守護咒了,有機會再找盧智偉問問,那「終結咒」記得十分簡單,他們說不定也記得。

  沈洛年放開此事,繼續看著記事本上的另外一個咒語——「瑞多·耶瓦姿」。

  這似乎比守護咒簡單一點點?盧智偉他們說這叫「風移咒」,要不要試看看?

  此時沈洛年卻微微有點遲疑,守護陣的使用方式和效果,至少當初瓊有好好解釋過一次,但風移咒可不同,能達到什麼樣的效果,會消耗多少精智力,他可一點概念都沒有。

  媽的!不試試也不知道,反正既然叫風移,總不會突然來個大爆炸吧?沈洛年咬了咬牙,先默念了好幾句,這才把起始咒配合上去,以最初級的方式,念上一遍。

  一唸完,沈洛年這才發現,精靈一動作,原先的守護陣效果馬上消失,換上一團籠罩著自己整個身子的炁息,比剛剛的量還多了些,耗用的精智力也更多。而這股力量似乎正輕托著自己上浮,頗有點像是前些日子,自己還沒變光靈師之前,體內有炁息控制托體的時候,也像是百年前讓凱布利妖炁籠罩自己身軀,推移自己的感覺。這風移之術,可能對移動頗有幫助,若是自己將身體輕化,說不定也可以飛起來?

  所以問題來了……這該怎麼控制呢?這不是凱布利的妖炁,更不是自己的炁息,無法以心念控制,既然整個炁息都是由精靈所控制,總得有個溝通的方式吧?

  沈洛年隨便揮了揮手,扭了扭腰,只覺得那炁息仍籠罩著自己,一點反應也沒有,他微微皺眉,嘗試著邁步往前。就在這一瞬間,突然從身後湧來一股往前的力道,似乎要將沈洛年整個身體帶著往前方滑,只不過那股力道不算大,倒是推之不動。

  沈洛年一怔,上身微微後傾,想頂住那股力道,但這一動作,力量的方位突然一變,變成往後輕推。沈洛年一怔,連忙板直腰桿,一瞬間,力量又突然消失,只輕輕地籠罩在體外。

  看來力量的作用和身體姿勢有關?沈洛年當下緩緩動著身子,研究風移咒的操控方式。


  這麼一研究,沈洛年忙了好幾個小時,搖晃間還撞了不少次牆壁,這才終於對風移咒有點概念。原來風移咒的移動方式和身體的重心與轉側有關,只要重心稍微偏移,就會產生相對的推力,比如越往前傾,身後推來的力量就會越大,相對的,往後倒就會後撤;而隨著身體的轉側,也會有股力量帶著自己旋轉,全身上下、雙手、雙腳都是如此。簡單來說,軀體只要往任一方施力,就會有股力量順著這方向推動。

  至於上下,本來沈洛年還搞不清楚,後來嘗試了各種姿勢,才在蹦跳時發現,腳掌與小腿的角度,可以決定這方面的效應……簡單來說,只要踮起腳尖,就會有股力量從腳底往上推,而若讓腳尖翹起,就會下落。

  弄清這些之後,各種角度方位自然都能操控,只要日後多加演練,操作上適應了,確實可以用這法門自由移動。

  因為沈洛年具有質量輕化的能力,轉折騰挪靈巧度倒不用擔心,至於極速如何,就要看能突破多大風阻,與耗用多少精智力……這得出城試驗才知道,在這種魔法效應不足的地方,實在不適合做這種練習;加上今日下午本就耗去不少精智力,沈洛年剛弄清楚大概的操作方式,已經頗覺疲累,他正想趺坐入定、冥思休養精神時,念頭一轉,拿起書本,又念了一次守護咒,把風移咒蓋掉。畢竟風移咒還不熟練,又很容易產生作用消耗精智力,自己還沒學會怎麼解除持續咒語之前,還是帶著守護咒比較省力。

  這麼轉換後,沈洛年才上床趺坐,藉著入定冥思恢復精力,至於和精靈接觸,就當成順便打打招呼,畢竟自己隨便唸唸咒語精靈也能聽懂,看樣子其實不大需要繼續溝通了。

  就這麼過了兩個多小時,沈洛年精智力已然恢復,他正想著該不該再一次把精智力耗去,更加鍛鍊這方面的能力時,門口突然傳來兩聲敲門聲,一個女子聲音在門外說:「沈凡,在休息了嗎?」

  這是……雪莉的聲音?沈洛年有點意外,安荑不是說過雪莉不會再來騷擾自己了嗎?莫非是狄韻有事要她來傳話?想到這兒,沈洛年應了一聲,起身下床披上火浣外袍,將門打開。

  此時近朔,夜間昏暗,營宿外燈火照明也不多,所以雖然只入夜了一段時間,但門外卻頗為濃黑,在這夜色中,只見雪莉又換上那身襯出曲線的白裙軍服,臉上掛滿了笑容。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38 編輯 ]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8 21:25

第二集 第二章 是不是男人啊?

  她這次果然沒帶著慾念,這大姊雖然個性頗為特殊,但還真是收放自如啊……沈洛年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覺得可惜還是讚佩,苦笑著開口說:「雪莉,有事?」

  「你吃飯了嗎?」雪莉笑說。

  倒忘了這件事,沈洛年微微一愣說:「沒有,不過一餐不吃沒關係。」

  「我就知道。」雪莉得意地說:「我們回營時早就過了用餐時間,你對這附近應該不熟,一起出營吃個飯吧?」

  「不用麻煩了。」沈洛年搖頭說:「我不餓。」

  「你不餓我可會餓。」雪莉嘟起嘴說:「可是韻小姐交代我告訴你一件事呢,真的不吃嗎?」

  這女人既然沒打算找自己上床,陪她出去吃頓飯倒也不是不行……沈洛年剛剛隨口拒絕,是本性使然,聽雪莉這麼一說,他轉念說:「那就去吃吧。」

  雪莉一聽,露出笑容說:「走吧。」一面輕挽著沈洛年的手臂往外走。

  沈洛年一面走,一面忍不住說:「雪莉……走路一定要這樣抓著嗎?」

  「啊,我習慣了。」雪莉鬆開手,吐吐舌頭說:「韻小姐也說過軍營裡面最好別這樣,但我只要不是部隊行軍就常忘記……唔,你是真的很討厭我嗎?」說到這兒,雪莉似乎有點委屈。

  「不是。」沈洛年抓抓頭,雖然對雪莉沒有情慾之念,但她畢竟是個漂亮女孩,這麼香噴噴軟綿綿地輕輕貼著,也沒什麼不愉快的,只是總覺得不大對勁。

  「那等出去以後,讓我抓著走好不好?」雪莉期待地說:「這樣我比較安心。」

  「呃……」沈洛年這下倒不知該如何拒絕,只好不吭聲了。

  兩人就這麼並肩往外走,走出營區,進入司令部範圍的時候,沈洛年突然想起一事,忙停步說:「雪莉,我身上沒錢。」

  「喔?」雪莉雖然有點意外,仍微笑說:「我請你吧,沒關係。」

  既然雪莉要請客,那就不用擔心了,沈洛年聳聳肩,繼續往前走。

  不過雪莉倒有點好奇了,笑問:「你沒錢?難怪老是看你穿這件衣服,難道光靈師薪水很少?」

  「從山裡來」這個理由能不能對她說?沈洛年看了雪莉一眼,想想搖頭說:「我認識你們之前,沒正式當過醫生,沒賺過錢。」

  「啊?」雪莉先愣了愣,隨即點頭說:「也是,你這麼年輕……可是你也在醫療中心當了一個多月的醫生啊,也沒收入嗎?」

  「應該有嗎?」沈洛年一怔,那陣子反正有吃有住,加上每天治病忙得要命,真是完全沒想這件事情。

  「戰時對各醫療中心的醫護人員,軍團這邊都有補貼的。」雪莉說:「你屬於圓足醫院,補貼應該是發到那兒去,要找你們醫院的人問問,應該有人幫你在銀行設立賬戶,讓你方便領取才對。」

  這兒也有設立銀行?沈洛年微微一愣,隨即又釋然了,過去的科技雖然沒法保留,但各種相關的制度機構,當然會流傳下來,這也不足為奇。

  「你現在該算入了軍隊吧?應該也能領到軍餉。」雪莉微微側頭,有點狐疑地說:「韻小姐沒叫我辦這事……她不可能忘了,應該是交代安荑了。」

  「哦?也許吧。」沈洛年隨口說。

  「要我幫你問一下韻小姐或安荑嗎?」雪莉笑說:「若韻小姐真忘了交代什麼事,那可是很難得的。」

  「不用、不用。」沈洛年一面說,一面暗暗訝異,那發育不良的丫頭心思真這麼細密嗎?難怪安荑剛剛會產生懷疑……這麼說來,若她真的沒交代,難道代表著她沒打算久留自己?

  那日,狄韻發現在自己面前裸身的那一剎那,確實氣得想宰了自己,但正如艾露所言,冷靜下來之後,她似乎已明白自己並非有意,不過看來仍有些恨意難消,今日下午這場戰役,她該是打算讓自己在狼人群中嚇個屁滾尿流,好好出個醜,沒想到卻被自己避開了,不知道還會不會有其他算計?

  若只是出點丑,讓她報復一下也無所謂,但若她滿足之後就打算把自己趕跑,那可不成,看來得想辦法待下來才行……確定她沒資格去龍宮之前,自己倒是得想辦法黏著那丫頭。

  「想什麼啊?」雪莉攬著沈洛年的手,輕輕一扯笑說:「這邊。」

  沈洛年一愣回神,這才發覺已經走出了司令部,雪莉帶著沈洛年繞過大街,往路旁的橫街走,一面說:「有沒有什麼不吃的?」

  「沒有。」沈洛年說。

  「那就好。」雪莉又轉入了一條小巷弄,拉著沈洛年走入間門口掛著半截布簾的店舖。


  那店舖裡面空間不算太大,深處隱隱傳來音樂聲,門旁櫃檯後,站著個長相惇厚、頭上裹著藍頭巾、穿著青色寬袍、約莫三十餘歲的微胖青年,正滴滴答答地敲打著算盤,看到兩人掀簾而入,青年雙目一亮,起身說:「雪莉小姐,歡迎。」

  「東老闆。」雪莉笑說:「我又來吃飯了!」

  「雪莉小姐的老位置還空著呢。」東老闆拿著本簿子走出櫃檯說:「我為您引路。」

  「不用啦,這麼熟了,我自己上去。」雪莉抽過那本簿子笑說:「一會兒來點餐。」

  「是,我一會兒上來。」東老闆退回櫃檯,這時他目光才掃過沈洛年一眼,他臉上雖然仍帶著笑容,但卻透出了一股感嘆的氣味,似乎頗有點難過。

  這人的情緒有點奇怪。沈洛年隨著雪莉往內走,一面回頭多瞧了兩眼,見東老闆正望著雪莉的背影,似乎透出了一股愛慕的氣味,而這一瞬間,東老闆也注意到沈洛年正回頭望,他微微一怔,連忙低下頭打算盤,不敢多看。

  沈洛年這時剛被雪莉拉著穿過一樓的一區區座椅,一路爬上三樓,三樓廊道上,右方是臨街的窗口,左方則是一整排小包廂般的房間,雪莉拉著沈洛年到最裡面一間,推門走入。

  裡面空間不大,一個面窗的小寬桌,桌旁放著一組半身靠背織錦條凳,雪莉讓沈洛年往內坐,一面探身把朝外的大窗打開說:「這間房景觀比較差,所以少人選,但是比較便宜。」

  沈洛年往窗外看,卻見下方是個花木清幽的方形小庭院,院子中央一個架高的透明方亭,裡面放台鋼琴,一個青年正演奏著沒聽過的柔和樂曲,看來剛剛入門聽到的音樂聲,就是從這兒傳來的。

  而這房間因為是邊間,恰好與隔壁棟垂直轉折,往窗戶望出去,當場就少了一半的視野,也不很方便觀賞,難怪雪莉說這間少人使用。

  「妳為什麼喜歡這間?」沈洛年一面聽著音樂,一面隨口問。

  「因為我帶朋友過來的話,很少開窗啊。」雪莉輕笑說:「而且這兒可以鎖門,椅子大又乾淨,有時候沒時間去旅社,就在這兒約會。」

  「呃……」難怪剛剛那老闆看自己的眼神帶點妒意,沈洛年正說不出話,雪莉已經笑說:「放心啦,你沒看我打開窗戶了嗎?今天是找你談正事。」

  「我不是擔心這個。」沈洛年頓了頓說:「那東老闆也是妳男朋友嗎?這樣不大好吧?」

  雪莉一愣,哈哈笑說:「才不是。」

  可是那男人明明挺喜歡雪莉的不是嗎?還是雪莉討厭胖子?不過這也不關自己的事。沈洛年正想改變話題,雪莉反而主動說:「我對老男人沒興趣。」

  「沒多老吧?」沈洛年意外地說。

  「三十歲以上太老了,我不要。」雪莉嘻嘻笑說:「二十五歲以下的我才有興趣,但我最最喜歡的是二十歲以下的小男生,就是你這種啦!每個都好可愛。」

  「誰可愛了?」沈洛年忍不住瞪眼。

  「你看,還說不可愛!隨便說兩句就發火了。」雪莉哈哈笑,伸手想抓沈洛年的鬍子。

  「喂!」沈洛年仰頭避開。

  雪莉卻樂了,整個身子湊過來壓在沈洛年身上,伸手要捏他的臉龐,一面嚷:「還躲!讓姊姊捏一下。」

  這女人比瑪蓮還難纏!又不能跟她真打起來……沈洛年推擋碰觸間,雪莉的身子逐漸貼近,氣味也越來越是不對勁,那張透著薄紅的臉頰只差沒壓了上來。沈洛年一雙手放哪兒都不對,正暗叫糟糕時,門口那兒突然輕響了兩聲,東老闆輕咳說:「雪莉小姐,方便點餐了嗎?」

  雪莉一怔,咬唇白了沈洛年一眼,這才坐直了身子,整了整衣衫,開門笑說:「東老闆真快,我朋友還沒看目錄呢。」

  「那我晚點再來。」東老闆見雪莉頭髮微亂,臉龐透著一股動情的桃紅,尷尬地笑了笑,轉身就要走。

  「等等!」這時候東老闆可走不得,沈洛年忙說:「我看看,很快就決定。」

  東老闆這才站住。沈洛年打開目錄一看,上面寫的倒是中文,但名稱卻十分怪異,竟找不到面飯之類的字樣,雪莉在一旁笑說:「第一次來看不懂啦,東老闆都取一些看不懂的名字,我本想跟你慢慢解釋呢。」

  「幫我隨便點吧。」沈洛年放下目錄說:「能吃飽的普通食物就好,別太奇怪的。」

  「好吧。」雪莉似乎也想起正事,不再胡鬧,考慮了片刻後,幫沈洛年和自己點選了餐點,這才讓東老闆離開。

  門一關上,雪莉目光望了過來,見沈洛年已經縮到椅子最裡面,正一臉提防地瞄著自己,忍不住好笑地說:「你在防賊嗎?」

  「差不多。」沈洛年也覺得有點好笑。

  「剛剛差點忘了正事,都是你不讓我捏。」雪莉啐說:「我答應過韻小姐不碰同營的人,放心啦。」

  「那剛剛算是干嘛?」沈洛年問。

  「本來只是想捏一下而已。」雪莉笑嗔說:「誰教你躲來躲去搞得人家有點心癢。」

  「別提了。」沈洛年嘆口氣說:「說了正事之後我快點回營,就沒問題了。」

  雪莉咬咬唇,深吸一口氣說:「也好,若是拖太晚,就不方便另外找人了……都是你害的!今晚我得回營呢,這樣時間很趕。」

  有這麼嚴重嗎?這女孩似乎真的有哪兒不對勁,莫非不只是心理問題,身體也有毛病?沈洛年瞄了雪莉兩眼,心中暗自打算,一會兒倒是得問問輕疾。

  「好吧,來說正事。」雪莉側頭看著沈洛年,微笑說:「韻小姐說,今天她看著你救人的能力,十分佩服,覺得不愧是神醫。」

  狄韻真這麼想嗎?沈洛年嗯了一聲說:「然後呢?」

  「哎呀,這種太複雜的話我記不住。」雪莉眨眨眼說:「所以我有抄起來。」

  「抄起來?」沈洛年問。

  只見雪莉從胸前口袋取出一張紙條,照著念:「韻小姐說……如果有人因為身心受過很嚴重的創傷,影響日後的生活,有沒有辦法讓她忘了那些事情?」

  怎麼這麼像安荑提出來的問題?沈洛年愣了愣,還沒回答,雪莉接著又說:「韻小姐還說,若對方不願治療,你能不能在那人不知道的情況下,藉著彼此相處,逐漸幫助他改善?」

  如果狄韻的目標也是雪莉,怎麼可能叫她自己來問,難道她遲鈍到不知別人怎麼看她嗎?

  沈洛年忍不住說:「需要治療的是誰,妳知道嗎?」

  「當然知道。」雪莉嘟起嘴說:「但是不能和你說,除非你有把握能治療。」

  這麼說不是雪莉?那又會是誰?沈洛年一頭霧水,閉上眼睛說:「讓我思考一下。」

  這句話是沈洛年和輕疾的暗號,當遇到醫療上的問題,輕疾若確定沈洛年需要幫助,有時會主動提示,萬一沒有,當沈洛年這麼一說,就會把相關的常識說出,畢竟輕疾如今只回答醫療相關問題,平常並不怎麼理會沈洛年。

  而沈洛年聽解釋時,萬一有不懂之處,他也會低聲提問,外人看來,只以為沈洛年在自言自語地思考,自不會暴露出輕疾的功效。

  片刻後,沈洛年仍在「思考」,東老闆卻再度敲門,原來兩人的餐點已經準備妥當。

  雪莉肚子可餓了,連忙打開門,一面幫忙擺放餐飲。她幫沈洛年點的是一套還算豐盛的綜合套餐,菜肉蔬果湯一應俱全,主食則是面包狀食物,餐具更是刀叉筷匙皆備;至於雪莉的晚餐卻是一大盤綜合糕點,還配上一壺香茶。

  東老闆擺放食物的同時,看沈洛年閉著眼睛喃喃自語著,不禁有點狐疑地多看了兩眼,雪莉卻噓了一聲說:「別吵他,他在想事情。」

  想事情?東老闆可真有點意外,雪莉帶來的男子少說也有十來個,沒見過哪個有心情想事情,客氣一點的,看到自己進來,還只把手放在雪莉腿上、腰上搓,不客氣的,早就直接探到衣服、裙子裡去了……她明明是個轉仙者,又這麼漂亮,為什麼會這樣呢?東老闆想到這兒,不禁嘆了一口氣。

  沈洛年看得沒錯,東老闆確實暗戀著雪莉,所以雖然明知她帶著人來這兒做什麼,卻總是幫她把那房間留下,還加意保持整潔。不過東老闆雖然頗瞭解待客之道,對男女間事卻十分生疏,眼看雪莉男友無數,加上身為轉仙者,本就比一般人高上一級,他更不敢對雪莉表白。

  「怎麼啦?」雪莉看東老闆嘆氣,笑著問。

  東老闆一怔,不禁臉上微紅,連忙胡亂地說:「沒……沒什麼,啊,雪莉小姐開著窗戶?」

  「是啊。」雪莉嘻嘻一笑說:「今天不怕被看。」

  東老闆臉更紅了,他早知道雪莉說話很直,卻沒想到會這麼毫無遮攔,不過他也微微一喜,這麼說這兩人不是那種關係?但東老闆當然不敢直問,只說:「這間房間的視角,稍微差了些。」

  「沒關係。」雪莉托腮笑看著東老闆說:「我們是來談事情的。」

  「原來如此……」東老闆看著雪莉的媚目,吞了一口口水,說道:「雪莉小姐,這壺茶請記得……」

  「我知道。」雪莉說:「等五分鐘,茶葉全開了才開始喝。」

  「是、是。」東老闆頓了頓又說:「那糖絲糕是新產品,免費贈送,還請雪莉小姐嘗嘗。」

  「我有注意到喔。」雪莉喜孜孜地伸手說:「我就先吃這個!」一面把它拿了起來。

  「吃慢點。」東老闆和聲說:「免得噎到,茶水也還燙著,小心點。」

  「知道了,謝謝老闆!」雪莉咬了一大口,似乎挺滿意的,對著東老闆直笑。

  東老闆被笑得頗有些腦袋發熱,正不知該說什麼,卻突然發現沈洛年不知何時已經睜開眼睛望著自己,他一愣,忙說:「兩位慢用,我不打擾了。」一面退了出去。

  「唔,你想好了嗎?」雪莉塞了滿口糕點,回頭望著沈洛年,邊嚼邊說:「先吃吧?」

  沈洛年望著眼前豐盛的餐點,倒也點燃了食慾,他一面動手,一面望瞭望雪莉那兒的食物,卻見西式、中式、和式各式糕點、餅乾擺了滿滿一大盤。雪莉剛把一個上面裹著一層層綿密糖絲的白色糕點放入口中,一面嚼,一面物色著下一個獵物。

  看著這種景象,沈洛年不禁皺眉說:「妳那算晚餐嗎?」不用輕疾提示他也知道,這種吃法不大健康。

  「難得沒有人管,才能這樣吃的!」雪莉得意地說:「韻小姐和安荑都不讓我這樣吃,可是我超級喜歡吃甜食呢!」

  「這樣不好。」沈洛年說:「沒什麼營養。」

  「哎呀!忘了你是醫生。」雪莉嘟嘴說:「不要念我啦,我很難得才來吃一次耶。」

  不在乎自己身體就算了,沈洛年回頭對付自己眼前的食物,吃了幾口才說:「妳剛說的問題……這方面我經驗不足,沒法幫上妳們的忙。」

  雪莉一怔,手和口同時停了下來,訝異地說:「你不行嗎?你不是神醫嗎?我以為一定可以……」

  「我只是縫合傷口速度比較快。」沈洛年說:「心理治療,需要很豐富的經驗和知識,而且患者本身最好願意配合……據我所知,圓足醫院裡就有幾位很有經驗的醫師……」

  「不行的。」雪莉打斷了沈洛年,搖頭說:「她不肯去的。」

  沈洛年忍不住說:「妳們說的人,不會是安荑吧?」

  「咦!」雪莉一呆,張大嘴,焦急地說:「不准問!」

  「幹嘛不准問?」沈洛年一愣。

  「反正不准問!」雪莉鼓起嘴說。

  一定是安荑!雪莉似乎不慣騙人才只好這麼說,但沈洛年可不明白了,安荑擔心雪莉心理有病,雪莉和狄韻卻擔心安荑,這是怎麼回事?想了想,沈洛年看著雪莉說:「妳們小時候出過什麼事嗎?」

  雪莉臉色一變,蹦起說:「我要走了!」她連糕點都不要了,轉頭就要往外跑。

  沈洛年在這一瞬間,卻見一直樂觀開朗的雪莉,突然冒出了一股恐懼與悲傷揉和的黑暗氣息,這可有點看不下去。眼見雪莉開了門鎖,正要拉門,沈洛年身子輕化一彈,抓住雪莉手腕說:「不說沒關係,我不問了。」

  雪莉有點害怕地回頭說:「你不問了嗎?」那股氣息還沒散去。

  「不問了。」沈洛年說。

  「真的?」雪莉隨著沈洛年慢慢坐下,她緊貼著沈洛年好片刻,這才拿起糕點繼續吃,不過卻似乎頗有點食不知味。

  沈洛年看雪莉彷彿一個受了驚的小女孩,不禁有點錯愕,但仔細一想,除了情慾部分之外,從認識到現在,雪莉確實一直都很孩子氣,只不過自己過去一直提防著那方面,卻忽略了這件事。

  沈洛年想著輕疾最後說的話,他上下打量著雪莉,想了想才說:「妳晚上願意去我那兒,讓我仔細檢查一下身體嗎?」

  雪莉正有點恍惚地吃著糕點,聽到沈洛年這句話,她先是一怔,停了幾秒之後才瞪大眼說:「跟你玩……韻小姐會罵的。」不過這麼一來,剛剛那股情緒倒是淡去了不少。

  「誰跟妳玩!」沈洛年瞪眼說:「妳忘了我是醫生嗎?」

  雪莉目光一轉,看著沈洛年說:「你怎知道我有病?」

  「我還不確定。」沈洛年說:「檢查了才知道。」

  「你治不好的。」雪莉搖頭說:「這種病沒法治療,不用檢查,十幾年前我和安荑就請艾院長治療了很久,沒用。」

  原來這兩人小時候就去找艾露看過病?但過了十幾年,樣貌自然變化很大,艾露也未必認得……沈洛年正沉吟,雪莉卻突然一驚說:「哎呀,你害我說出來了!」

  「怎麼?」沈洛年說:「我是醫生,跟我說會怎樣?」

  「安荑不准我告訴別人的。」雪莉緊抓著沈洛年手臂說:「不准告訴她。」

  「不說就是了。」沈洛年望著雪莉說:「是怎樣的病,怎會治不好?」

  「別提了,我不想說。」雪莉不大高興,又塞了一大口糕點,一面說:「那病對我影響還算小,安荑比較辛苦……」

  真是輕疾說的那種東西嗎?沈洛年顧不得吃,靠近雪莉說:「那我簡單檢查一下。」

  「咦?」雪莉還沒來得及抗議,沈洛年已經湊近,撥開雪莉頭髮,抓著她耳朵揉了揉,又翻開後頸捏了兩下。雪莉忍不住咯咯笑了出來,身體縮成一團,躲開沈洛年的手笑說:「你好壞,在摸哪兒啊?」

  「只是簡單檢查。」沈洛年轉到雪莉正面,抓過她手,從手腕緩緩撫上上臂,最後扶起她那小巧的下巴說:「張開嘴。」

  沈洛年一面摸,雪莉就一面笑,此時一聽沈洛年要她張嘴,她當下星眸半閉、紅唇微張、香舌輕吐,對著沈洛年湊近。沈洛年一呆,讓開頭說:「不是這樣。」

  雪莉卻靠著沈洛年,在他耳畔低聲說:「你再玩下去,我可要關窗了,是你惹出來的,韻小姐不能怪我。」

  「唔。」沈洛年看狀況不妙,只好收手退開說:「那不檢查了!」

  雪莉咬了咬唇,回頭拿起塊糕點要吃,又忍不住心煩意亂地扔下,她轉頭輕聲說:「這是簡單檢查,那詳細檢查是怎樣?」

  沈洛年可有點不敢檢查,這時得讓雪莉分心才行,他目光一轉說:「我有個問題。」

  「怎樣啦?」雪莉靠著沈洛年,軟綿綿地說。

  「妳知道魔法咒語嗎?」沈洛年問。

  「誰管那個?」雪莉臉上泛著紅潮,低聲說:「欸,沈凡……我關窗好不好?」

  「不好!妳坐穩點!」沈洛年推開雪莉,一面說:「妳聽過終結咒嗎?把持續咒結束的咒語,我現在非常需要知道那個咒語!這種應該大家都知道吧?」

  雪莉被推開,不禁有點火氣,她鼓起嘴說:「你怎麼這樣!」

  「怎樣?」沈洛年無辜地說。

  「你鬧得人家難過,又不肯負責!還是不是男人啊?」雪莉轉回頭,用力吞著那些糕點,一面氣呼呼地說:「反正你幫不上忙,快點吃完,我去找別人。」

  居然被懷疑不是男人?沈洛年畢竟不能當場來個證明,只好無可奈何地回頭進食。不過他這兒擺滿了一桌,哪能吃得這麼快?沈洛年才吃了一半,雪莉已經把糕點吃完,還把那壺茶咕嚕嚕地灌了一半,她掏出手絹抹了抹嘴,站起身憤憤地說:「我去付賬了,你自己吃!」

  還真急,沈洛年詫異地看著雪莉,口中一塊帶著筋的肉塊還沒吞下去。

  「第一次吃甜點吃得這麼不愉快!再也不和你一起吃了!」雪莉扭身往外走,拉開門的同時,她突然停下回頭說:「意沙!」

  沈洛年剛嚥下肉,一愣問:「什麼?」

  「你不是要問終結咒嗎?就是意沙!」雪莉白了沈洛年一眼,這才轉頭離開。

  「意沙?」確實有點印象,沈洛年一試用,果然把守護陣給解除了,他連忙掏出記事本,把這詞給語譯成中文,抄了上去。

  總算學會怎麼解咒,在這種地方掛著初級守護陣也沒什麼效果,只是徒然損耗精智力而已,早解早好。

  接下來一個人吃也挺自在,沈洛年慢慢地用餐,一面聽著窗外悅耳的鋼琴獨奏,也不急著走,他想了想,一面吃一面低聲說:「輕疾,你說的幾個地方,我剛試了試,果然隨著接觸會產生很淡的紅點,可惜其他地方不大方便檢查。」

  「應該沒錯了,這女子身上有稱為『甦瑤(原文為「搖」字偏旁換成草字頭,讀音與「搖」同,出自《山海經》,現以網上《山海經》中的「瑤」代替。下文中的「瑤草」與之相同)』的精體。」輕疾說:「這種精體會讓女子身體變得格外敏感,保持在身體、心理都容易動情的狀態下,也因此很容易引起男性的慾望。」

  這是什麼怪病?乍聽之下似乎也不像壞事,只不過太過頭了……沈洛年說:「所以雪莉不是天生這樣?難道安荑也是?但她看來根本不想碰男人。」

  「眼前的資訊還不確定。」輕疾說:「但保持冷靜不動情,不把男人當男人看,確實可以降低甦瑤的效果,若她體內也有甦瑤,選擇這種方式壓抑,也有可能。」

  「為什麼會有這種怪效果的精體?」沈洛年皺眉說:「為什麼她們會染上?被傳染的嗎?這算……妖怪性病嗎?那雪莉那些男朋友不就……」

  「不會傳染,甦瑤是以『瑤草』培養出來的精體,是被人有意植入的,這並不是很簡單的法門。」輕疾說:「至於植入的原因和持有者,就超過醫療範圍了,屬於非法問題。」

  沈洛年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想想又說:「既然是精體,難怪小露治不好,不過這需要治療嗎?安荑就算不想學雪莉,找個固定的好對象也不難吧?」

  「甦瑤作用下,太容易動情。」輕疾說:「除非完全斷絕這方面的慾望,很難堅持於某個固定的對象。」

  所以若不是像安荑一樣禁慾,就得像雪莉一樣?沈洛年皺眉說:「看來還是治癒比較好,該怎麼治?」

  「治療倒不困難,但是藥物很難取得。」輕疾說:「你知道玉膏嗎?」

  「玉膏?」沈洛年微微一愣說:「似乎在哪兒聽過……」

  「是一種可以大增修行的仙藥。」輕疾說:「將白玉化成的高精浸入萬年虯龍之涎,並聚大量混沌原息培育,能產生石脂、玉膏。妖仙服用石脂有奇效,玉膏則適合讓精體吸收,只要以少量玉膏塗抹體表,本質為精體的甦瑤必被誘出,而甦瑤無法獨存於人體之外,只要離體,自然消滅……除此之外,其他辦法都不能根治。」

  沈洛年呆了片刻才說:「虯龍涎?所以這東西在……」

  「一般來說,只有龍王母才會持有。」輕疾說:「但這種仙藥產生的速度很慢,就算你真到了龍宮,龍王母也未必肯給你,除非竊取。」

  偷?沈洛年這一瞬間突然想起,當年提起玉膏的傢伙,不就是專偷龍宮的那狐狸精嗎?是了,懷真當初說過,用玉膏向白澤換來鳳凰消息……沒想到是這樣的寶物;那狐狸一定又是偷的,龍王母居然還這麼喜歡懷真,看來當初她十分受寵。

  這和自己想去龍宮的目的倒不衝突,若能去,到時大可順便討討看,若真討不到也只能罷了……想了想,沈洛年說:「心理問題呢?」

  「那不是你能解決的範圍。」輕疾說:「而且她們的異常表現,其實一大部分來自身體狀態,甦瑤問題解決的話,心理問題說不定會自然痊癒。」

  所以到龍宮之前,這件事情只能先擱著了。沈洛年不想再問,繼續對付飯菜,但這時輕疾突然說:「還有一件事情,以醫生身份來說,你更應該注意到。」

  「什麼?」沈洛年剛咬下一大口肉塊,一面含混地問。

  「狄韻。」輕疾說:「你不覺得她的體態很不正常嗎?」

  沈洛年愕然說:「不就是發育不良嗎?她娘當初也差不多。」

  「她母親當初身體年齡只有十四歲,加上身體瘦弱,和她的狀況可是完全不同。」輕疾說:「就算身體發育較慢,也不至於慢到這種程度,想必有別的原因。」

  「其實你早就知道原因吧?」沈洛年不耐煩地說:「幹嘛不直接說?」

  「牽涉隱私的不能直說。」輕疾平靜地說:「我只能根據你所看到的狀態來作分析。」

  「好吧,那丫頭有什麼病?」沈洛年說。

  「從她的外貌與體內炁息的修養來判斷,她應該是過早變體了。」輕疾說:「太早轉仙,將會無法進入青春發育期,一直停留在發育前的體態,這就是過去道武門對變體者有歲數限制的原因。」

  「這麼說她很小就變體了?她娘那笨蛋在搞什麼啊?」沈洛年自然知道輕疾不會回答自己這句話,頓了頓又說:「但這樣不會老,似乎也挺可愛的,不好嗎?」

  輕疾緩緩說:「停止發育不代表不會老化,只是跳過了發育期,而且她將沒辦法擁有正常人類應該有的人生。」

  沈洛年這才想起,不進入青春期,代表無法成為成熟的女人,當然更不能與人婚配、生子,這樣似乎也不大妥當……沈洛年問:「這有辦法治嗎?」

  「有兩個辦法。」輕疾說:「一個辦法她該也知道,就是迫出體內妖質,成為普通人,自然會開始發育。」

  這法子狄韻一定不肯,沈洛年問:「另一個呢?」

  「種入『甦瑤』。」輕疾說。

  「嗄?」沈洛年這可大吃一驚:「那不是壞東西嗎?」

  「只要被甦瑤附身,全身動情相關荷爾蒙的分泌就會復甦,青春發育期就會啟動。」輕疾說:「若能取得玉膏,只要一段時日後將甦瑤引出消滅,自能永除後患,此後身體能恢復正常,像正常女子一般成長。」

  「那沒取得玉膏的話,不就不能這樣做?」沈洛年問。

  「這要看她的想法了。」輕疾說:「也許她寧願忍受甦瑤的副作用,也想長大呢?」

  該去問狄韻她想不想長大嗎?她會不會翻臉?算了,還是別自找麻煩,當作不知道反而沒事……不過沈洛年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好奇地說:「如果她想長大,去哪兒找甦瑤?」

  「這不算常識,是非法問題。」輕疾說:「不過你眼前已經有了線索。」

  向安荑或雪莉打聽嗎?沈洛年不禁苦笑搖頭,看雪莉剛那副模樣,該是連聽都不肯聽,安荑恐怕也差不多吧……想到這兒,沈洛年突然一驚,頭皮發麻地說:「等一下!不對!」

  「什麼?」輕疾說。

  「你說甦瑤注入就會開始發育?」沈洛年說:「安荑和雪莉十幾年前頂多十歲出頭,注入這東西到她們身體裡面是什麼意思?」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頓了頓說:「不過應該不難判斷吧?」

  「媽啦!雛妓嗎?難怪說小時候受過心理創傷……」沈洛年可真火大了,他忍不住怒說:「歲安城裡面有這種東西?瑋珊在搞什麼?怎能讓人做這種事?」

  輕疾卻不說話了,畢竟這實在和醫療扯不上關係。

  沈洛年雖然個性冷漠,不管他人死活,卻頗有些看不得人受苦,若眼前有人正俐落地砍人腦袋,他未必會在意,但凌虐迫害又完全不同……雖然一般來說,在他眼前發生他才會忍不住腦充血干涉,但雛妓這種事未免過分,只要稍微想到受害者的感受,誰能容忍這種事發生?

  現在怎辦?上擎天塔找葉瑋珊算賬嗎?媽的!她既然肯讓這種東西存在,根本就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女孩了,大概也不會理會自己;而且既然其他人也容許,那些被稱作十聖的傢伙說不定全都變老渾蛋了,自己現在打不過人,上去反而是自找麻煩……

  沈洛年站了片刻,終於還是坐了下來,畢竟事情不在眼前,還不至於讓他失去理智。他悶悶地罵了罵,想想忍不住又說:「不可能,我不相信瑋珊、一心會允許這種事!輕疾,你解釋清楚點好不好?」

  輕疾沉默了幾秒,聲音才從沈洛年耳中傳出:「我只能明確地告訴你,人類沒有注入甦瑤的能力。」

  「所以不是歲安城裡面發生的?」沈洛年這才松了一口氣;這段時間,看著完全陌生的歲安城,他已漸漸有心理準備,知道如今就算遇到葉瑋珊等人,也不可能和過去一樣相處,但他實在不希望他們當真變成一群渾蛋……莫非是什麼妖怪擄了人類小女孩去胡搞,安荑、雪莉其實是被杜勒斯救回來的?

  「還有一件事情可以告訴你。」輕疾說:「我對人類的道德觀不表示意見,但體內有甦瑤的女孩,身體承受的痛苦並不如你想像的嚴重,心理層面就比較難說。」

  沈洛年微微一怔,這才想起甦瑤不但可以提早發育,還會變得容易動情……確實和自己所知的雛妓狀態不大相同,他愣了愣才說:「所以她們才一直說小時候受過心理創傷?」

  輕疾說:「以現在的資訊,無法揣度。」

  「反正總不可能是自願的……不管是哪種妖怪做的,搞到小女孩身上就是不對!媽的,就別讓我知道是誰幹的!」沈洛年罵了罵,反正此時沒了食慾,他也不吃了,當下起身下樓。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38 編輯 ]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8 21:26

第二集 第三章 打仗就打仗

  離開餐館時,東老闆還很客氣地送沈洛年出門,沈洛年看了他兩眼,頗想勸他另找個對象,但又覺得不該多嘴,還是忍了下來。

  一路走回營區宿舍,沿路倒無人聞問,也許因為城防堅實,加上妖怪入城等於自投羅網,所以這兒雖是軍事重地,戒備卻稱不上森嚴。

  營區和外面街道不同之處,在於每逢屋角處,便有一盞約莫小腿高的透明油燈柱照明,雖然那油燈玻璃熏黃、燈光昏暗,但對轉仙者來說,這一點燈光,已經足以分辨周圍路況。

  因為房中沒有預備著燈火,沈洛年一時也懶得去軍需處領用,就這麼藉著轉角處的燈火,把學到的幾個咒語背了幾遍。

  不過軍營中人來人往,這般拿著本小冊子就著火光背書,看起來煞是古怪,加上沈洛年又挺臉生,不少軍官走過後都放慢了腳步,多看他兩眼,還有人忍不住湊近問上幾句。

  看來這兒不能久待,沈洛年多念了幾回,覺得差不多記住了便連忙躲回房間,可是沈洛年記憶力本就普通,何況是這種莫名其妙的咒語?回房之後,心中默誦又有點不大肯定,他火上心頭,再次出門,索性開啟了時間能力,在極短的時間內念了不知道多少遍,直到穩穩記住,這才回房。

  現在需要記憶的咒語,除守護咒、風移咒之外,還有基本的起始咒、終結咒與三種強度咒,雖然每句都不長,通通加起來可也有一大串。沈洛年固然討厭背書,但這些是救命用的東西,不能掉以輕心,他回房後仍藉著時間能力默念,要把這些咒語深印到腦海之中。


  沈洛年也不知默念了多少遍,過半個多鐘頭、耗去不少精智力後,他這才解除了時間能力,盤膝坐上床,進入冥思狀態。

  反正精智力就是要這樣鍛鍊才能增強,就算不背書,他也會找其他方式消耗。而經過這百年,沈洛年冥思入靜的恢復速度比過去快上很多,一晚可以這樣重複修煉個六、七次。

  一般人則不能像沈洛年這樣無限度地修煉,一次大量損耗之後,可能需要花三、五天才能恢復,還可能對體質有所損傷;就算成為轉仙者,精智力提升與恢復能力也有限,只是體質增強,較不容易傷身而已。

  沈洛年就這麼又練了兩次,正冥思時,突然精靈那兒傳來了異樣的反應。沈洛年微微一怔,雙目睜開,心思回到周圍環境,卻見透入隱約星光的木製百葉窗那兒,一縷奇怪的煙霧正飄了進來,同一瞬間他也感受到,窗外那兒有著微微的炁息感應,還有精靈的反饋。

  這精靈的感覺……似乎是狄韻那丫頭的?她想幹嘛?沈洛年心一驚,屏住氣息,不敢吸入那股煙霧,飄身下床,退到門旁。

  「是那東西嗎?」沈洛年低聲說。

  「寧神膏。」輕疾說。

  「媽的,這臭丫頭果然來陰的。」沈洛年自然知道什麼是寧神膏,那是一種現代醫院常用的寧神、麻醉藥劑,可以使人昏睡,加熱成煙一樣有效果,有時候遇到重傷患者,也會使用這種物品降低對方的疼痛。

  這東西照理不能隨便拿出醫院使用,不過狄韻身份不同,想拿自然不難,她用這東西是想把自己迷昏嗎?這長不大的丫頭想幹嘛?她既然體錶帶著炁息,表示穿著息壤甲,自己可未必打得過她,更別提就算打得過,也不能打。

  眼看煙霧越來越多,總不能一直不呼吸,只好往外溜了。不過這木門開關聲音奇大,一開門得馬上逃遠才行,但這麼一來,兩人就等於正式撕破臉了,以後還怎麼混下去?

  而從今天的狀況看來,狄韻該不想殺自己,那迷昏自己之後,她又能幹嘛?沈洛年怎麼想也想不出來,反而有點好奇。遲疑了幾秒後,他心念一轉,趴到地面門縫處,對著外面吸氣,至少先撐過這段時間再說。

  過了片刻,屋中充滿了煙霧,狄韻似乎十分有耐心,就這麼在門外等了片刻,這才準備推開窗戶。

  既然身上帶著炁息,她的一舉一動沈洛年自然清清楚楚,當狄韻伸手要推,沈洛年已經先一步飄上床躺著,一面屏住了呼吸。

  狄韻先推開了一條縫,湊近看了看,靠著窗外透入的星光,隱約見到穿著一身紅袍的沈洛年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似乎已經睡死,她這才稍微多用了點力,把窗戶整扇推開,讓涼爽的夜風飄入房中,緩緩地把那寧神膏霧帶散。

  與此同時,臉部隱在暗影中的沈洛年,眼睛也微微眯了一條縫隙往外看,卻見狄韻上身穿著件深黑色附帽緊身外套,在領口處將那圓帽綁緊,把整張小臉遮去了大半,除此之外,她還帶了個醫用大口罩,只露出兩顆明亮靈活的大眼。

  又過了片刻,等到煙霧漸散,狄韻這才輕飄飄地從窗戶鑽了進來,穿著一身黑色緊身衣的她,無聲無息地飄落在沈洛年床旁,一面伸手關窗,一面看著沈洛年輕哼了一聲。

  那聲音中雖帶著怒意,不過卻散發出一絲得意的味道,無論如何,確實沒有透出殺意,沈洛年這下又安心三分,索性閉上眼睛。

  倒要看看妳這丫頭想做什麼。沈洛年不動聲色等待著,狄韻要是太過分,那也只好翻臉,若只是給自己兩巴掌、揍上幾拳之類的,就讓她打打消氣算了,畢竟自己看了她的裸體……雖然那娃娃體態根本沒有看頭,但她實際上仍是個妙齡少女,說起來多少有點小虧欠,反正自己就算受傷也好得挺快,且以光術凝止身軀止痛裝死便是。

  不過狄韻卻似乎沒打算揍人,她走近兩步,又遲疑片刻,最後才下了決定,目光一凝,湊近沈洛年,開始脫他的衣服。

  喂喂!這不對吧?沈洛年還沒搞清楚狀況,火浣袍和血飲袍已經一起被扒開,狄韻粗手粗腳地把沈洛年左右手從袍中抽出,讓這兩件衣服披散在床上。

  接著狄韻又解開了沈洛年腰包,兩手一提,把火浣背心也褪了下來。此時沈洛年上身精赤,只剩下下半身還有衣物。

  而剛脫下沈洛年背心的狄韻,此時卻輕噫了一聲,動作停頓下來,卻是沈洛年身上到處都是一條條賁起肉丘般的傷痕,突然見到可真有點怵目驚心,雖然當年除胸口那道鑿齒砍過的傷疤外,其他傷口大多都有血飲袍包覆收口,但道息作用下復元速度太快,反而免不了膨脹出一道道小肉丘。

  幾秒後,狄韻再度定下了神,用那冰冷而纖細的手指,輕點了點沈洛年胸口那道最粗大的傷疤,想確定是不是真的。

  只輕碰了兩下,狄韻很快就收回手,她又停了片刻,突然深吸一口氣,猛然伸手把沈洛年內外褲子一起拉了下來。

  啊勒?臭丫頭!我可沒脫妳褲子啊!沈洛年一呆,下半身已經涼颼颼的了,這一瞬間他忍不住瞪大眼睛,若不是光術未解、身軀僵硬,他說不定已經跳了起來,卻見狄韻這時卻別開了頭,似乎不大敢看,頗有些害臊。

  沈洛年本想立刻解開光術拉上褲子翻臉罵人,看到狄韻這模樣,卻又忍了下來,再度把眼睛眯上……她是因為被自己看光,所以打算看回來嗎?而且還打算看得更徹底一點?媽的!如果這樣就能解決,被看看也沒什麼了不起,不過男人那東西的「平常狀態」實在不好看,妳這丫頭想看就不要後悔。

  轉開頭的狄韻,似乎考慮了很久,這才轉回頭偷瞄了沈洛年那兒幾眼,發現沒有料想中恐怖,似乎也安心了些。她倒沒多看,只帶點怒意地啐了一聲,伸手猛一扯,爽快俐落地把沈洛年褲子完全脫了下來,連鞋子都一起被拉掉,下一剎那,沈洛年全身裸露地躺在狄韻面前。

  應該夠了吧?沈洛年眯著眼睛偷瞧,見狄韻雖然把自己剝光,卻不肯多看,只轉開頭,伸手到衣服口袋中,拉出了一捆緊束的草繩。

  不會吧?連這丫頭也有奇怪的性癖嗎?這個可不能奉陪!不對,照輕疾的判斷,她不能做這種事才對啊……沈洛年正愣間,拆開繩索的狄韻已經繞到上方,把他雙手舉高,一圈又一圈地緊緊綁起,最後狄韻左手拿著繩頭扯,右手持著那銀白小棍御炁,托著沈洛年光溜溜的身軀就要往外走。

  這一瞬間,沈洛年終於搞清楚了,狄韻居然要把脫光了的自己拉到外面去?說不定還打算把自己吊在廣場之類的地方示眾……若自己當真被寧神煙熏暈,睡醒時天已大亮,這副丑態不知會被多少人看到?臭丫頭!這樣報復會不會太狠啊?

  這樣一來,就算真讓她消氣,自己也待不下去了,那又何必吃這種虧?眼看狄韻打開房門,再不開口就要糟糕。沈洛年終於沉聲開口說:「喂!夠了吧?」

  這話雖然不響,卻把狄韻嚇了一大跳。她渾身一抖,不可置信地回頭急望,卻見光溜溜的沈洛年正板著臉,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瞪著自己,狄韻大出意料之外,羞急之間不及多想,一把扔開沈洛年,御炁往外急衝,一轉眼沒了蹤影。

  跑了?沈洛年本來滿肚子火,這下倒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他卻不知道,狄韻可從沒見過男人裸體,更別提還是她親手脫光的,這種事情偷偷做已經夠丟臉,被人當場抓到還不讓她羞到逃命?

  這時門可還是開的,沈洛年嘆了一口氣,彈身蹦起,掩上了房門,先努力地套上了底褲,這才用牙齒解開手上的繩索,再度把衣服穿上身。這麼一鬧,沈洛年也不想修煉了,他坐上床,打開窗戶望著星空,一面頗有些感嘆,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和那丫頭莫名其妙地糾纏上了?今天雖然沒讓她實行原本的計劃,但全身都給她看光了,這不只是打平,自己還吃虧了呢,再怎麼說,那天可沒脫她褲子。

  等會兒天亮之後,就得去部隊集合,到時候真不知該怎麼面對狄韻……不過她蒙著面來,也不知道自己能從炁息和精靈判斷出身份,說不定還會繼續裝傻?這可有點討厭,自己實在不擅長這種遊戲,索性找個機會跟那丫頭挑明,叫她別再來陰的,當真談不攏,龍宮之事只好另想辦法。

  □

  清晨,沈洛年穿著火浣袍走到廣場,見廣場上成千上萬部隊官兵來來去去,除了部分魔法師與穿著制式軍裝的人之外,人人都穿著迷彩軍服,遠遠望過去,自己這模樣實在岔眼,但是火浣袍比血飲袍厚實不少,並不適合塞入軍服中……他心念一轉,索性到軍需處領了件魔法師用的黑袍,罩在火浣袍外側,這才再度奔回廣場,尋找部隊集合。

  到了預定集合的地方,卻見那兒站了一大群千多人,沈洛年詫異之餘,一個人站在隊伍外,看了半天,才發現有幾個昨日見過的臉孔,正不知該不該走近時,紅坤、盧智偉等人卻已找來,把沈洛年帶了過去。

  他們看見沈洛年的黑袍,自然覺得古怪,不過既然沈洛年敢穿,他們也不好多問,反而是沈洛年先開口問起今日的變化。

  聊了幾句,沈洛年這才知道,原來昨晚命令已經發佈,司令從直轄部隊中抽調四個連隊,與狄韻的連隊組成「特三營」,並提升狄韻為此營「統校」,而昨日下午立功、負傷的官兵,日後亦各有勳賞。

  此時狄韻還沒抵達,五連的連尉、隊長也因為突然重新編組,正各自與所屬各級官兵彼此熟悉,而原來的特別連這方面問題比較少,眼看部隊指示還沒下來,也不知道今日要不要出城,盧智偉當即拉著沈洛年,幫他介紹原連隊的醫官。

  那些醫官其實也是引仙者,不過因為花了不少時間受醫療訓練,戰鬥訓練的比重和一般軍人比起來稍有不如,他們早已聽聞「神醫」大名,見到沈洛年,很熱絡地上來打招呼。

  沈洛年不擅與人對答,只淡淡地應了幾句,對不熟識的人來說,這其實有點擺臉色的味道,還好沈洛年年紀雖輕,不但有個「神醫」的名號,昨日的表現確實也是讓人驚異,那些醫官們雖有點不快,倒也沒多說什麼。

  過不多久,狄韻、安荑、雪莉還有那頭羅鏡控制的猙獸,先後從司令部方向走來,狄韻身旁還跟著一個三十歲左右、沒見過的青年,他穿著魔法師的黑袍,面貌白俊,身材比大部分男子還高半個頭,站在嬌小的狄韻身旁,對比下更是醒目。

  各隊伍本已經排出隊形,見到狄韻接近,眾人站得更整齊了些,各連尉、隊長分別站在部隊前方,等候狄韻指示。

  「注意!敬禮!」安荑走到隊伍前,一聲令下,除沈洛年之外,部隊千多人同時將右手橫舉於胸前行禮,狄韻回禮後,很難得地收起那常掛在臉上的甜美笑容,認真地用目光緩緩掃過眼前眾人。當目光和沈洛年碰上的時候,狄韻眉頭微微一揚,輕輕地咬了咬唇,視線停在沈洛年臉上。

  她很火,她非常火……沈洛年暗叫不妙,這女人講不講理啊?明明是妳跑來脫我褲子,怎麼變得比昨天還生氣?媽的,看來這兒不能待了,這次的怒火中還透著一抹殺氣,下次若有機會,這丫頭說不定真會宰了自己。

  狄韻透出的氣息,自然只有沈洛年感覺得到,外人眼中,她不過就是這麼多看了沈洛年幾秒,依然平靜地繼續往下看,等目光掃完全部的人,狄韻揚首說:「我是狄韻,是本營——『特三營』的新任統校!」

  狄韻停了幾秒,見眾人都專心地望著自己,她接著說:「能成為特三營的隊員,代表各位都十分優秀,也經歷了許多次實戰,一些無謂的話就不多說了,此時城外仍有狼人需要清剿,從現在開始,我下達的所有命令,希望各位能全力配合,明白了嗎?」

  「明白!」 一千多人一起喊了出來。

  「這位是『營副』李允生軍官。」狄韻一指身旁那穿著黑袍的高挑男子說:「除了身為我的副手之外,本營所屬二十名魔法部隊,將由『營副』協助我指揮。」

  一營只有二十名魔法部隊?沈洛年確實有看到一小群穿著黑袍的人,他本以為千多人部隊中,魔法使不會這麼少,原來當真只有這麼多?

  「這三位是我的『隨官』,有時也會協助部隊戰鬥。」狄韻一指身後的兩人一獸說:「安荑、雪莉,與『縛妖派』的羅鏡,羅鏡主要負責我的安全,他聽讀無礙,不過不便言語,還請諸位見諒。」隨著狄韻介紹,猙也低吼了一聲,對著眾人點頭,而部隊眾人對「縛妖派」這三個字似乎並不意外,不過還是頗有點好奇,不少人都上下打量著那頭妖獸。

  沈洛年倒是有點疑惑,就直接稱呼那猙獸為羅鏡嗎?也對,羅鏡身體雖然不在此處,心神卻與猙連結,行動感官既然都由他控制,不稱他羅鏡卻也不對。

  「另外,因為隨官還有一位名額……」狄韻本來那還算嚴肅的表情突然一變,露出微笑揚聲說:「沈凡,出列!」

  「啥?」沈洛年一呆,透過人群望去,見狄韻正「滿腹怒火」地「笑望」著自己,而連安荑、雪莉在內,每個人都一臉意外,不過這部隊還真不愧原來直屬於司令,紀律十分嚴整,沒有一個人回頭,但卻免不了轉轉眼睛,想看看沈凡是什麼人物。

  她又打什麼主意?八成又是陷阱,這個坑可不能跳,看來該溜了。沈洛年當下皺眉說:「韻小姐,妳搞錯了,我只是個醫生,我看……我還是回醫院去好了?」

  對長官怎能這麼說話?就算是神醫也不成,眾人當下神色大變,都冒出了擔心的氣息。

  「還在開玩笑?」狄韻卻不生氣,微笑說:「你既然入軍營當醫官,身份也算是軍人,真想違抗軍令嗎?」

  狄韻笑咪咪地說著這話,外表看來彷彿和沈洛年很親暱地笑鬧一般,但沈洛年卻知道不妙,她那話其實不是說笑,看樣子若堅持不干,違抗軍令這大帽子就要扣下來了,這時代的戰時違抗軍令不知道有多嚴重?就算不砍頭,說不定也得先關兩個月,等打完仗再審理……雖然未必關得住自己,但龍宮卻也別想去了。沈洛年悶哼一聲,往外走了出去,站到安荑與雪莉身旁,對兩人迷惑的眼神,也只能假裝沒看到。

  狄韻見沈洛年穿上魔法使的黑袍,其實也有點疑惑,但這時沒時間多問,她目光轉回眾人說:「大家都知道沈凡醫術高明,但大家可能不知道,他身手也很高明。」

  這話一說,眾人都愣了愣,沈洛年體無炁息,這可瞞不了人,身手又怎會高明?看他穿著一身魔法使的衣服,莫非狄韻所謂的身手,指的是魔法?

  不過李允生等魔法使卻非常清楚,沈洛年不可能是魔法使;歲安城雖有數百萬人口,但魔法講究天資,有資格進入魔法學院成為魔法使的人一直不多,也因為如此,年紀差不太多的魔法使,彼此幾乎都在學院碰過面,更別提沈洛年看來不到二十歲,更不可能從魔法學院畢業。

  狄韻也不管眾人狐疑,目光一轉說:「各級主管盡快與這幾位互相認識,當不便使用輕疾傳訊的時候,我有可能會請隨官替我傳達命令。」說到這兒,狄韻面色一整說:「接下來是任務指示,我們即將併入與犬戎族正面作戰的戰鬥部隊,請以各隊為單位,派員做最後整備,我們三十分鐘後集合往城西出發……明白了就開始動作。」

  話一說完,部隊立即動了起來。各小隊分別派出人員去軍需處領用物品,李允生也馬上湊到了狄韻身旁,似乎正與她商量著什麼;而安荑和雪莉,這時當然同時向著沈洛年靠近,連那以猙獸軀體站在狄韻身旁的羅鏡,都一面伸個懶腰打呵欠,一面好奇地瞄了沈洛年一眼。

  安荑和雪莉走到沈洛年面前,兩人對望一眼,雪莉先開口低聲說:「沈凡!你搞什麼呀?」她昨晚和沈洛年雖然「不歡而散」,不過雪莉本是孩子心性,過了一夜已經不再介意,正一臉好奇地問。

  「我也不知道。」沈洛年聳肩說。

  「韻小姐說你身手高明,這是什麼意思?」安荑也皺眉低聲問。

  「她胡說的。」沈洛年說。

  「韻小姐怎麼可能胡說?」安荑沉下臉說,不過聲音依然放得極低。

  「不然妳去問她。」沈洛年可不怕對人板著臉,翻白眼說。

  安荑一怔間,雪莉又問:「你幹嘛穿魔法使的袍服?難道你會魔法?不對啊,你昨晚還問……」   

  「穿好玩的。」沈洛年懶得解釋,皺眉錯開話題說:「我們不用準備什麼嗎?」

  安荑這才想起還有此事,微微皺眉說:「正面作戰裝備要齊全,沈凡……你要穿盔甲還是鏈甲?」

  「都不要。」沈洛年忙搖頭,穿那種東西速度就快不起來了。

  難道這人真會魔法?安荑看看沈洛年的魔法袍,也不堅持,轉頭說:「雪莉跟我去領裝備馬匹,沈凡,你留下等著韻小姐吩咐。」說完她走向狄韻,簡單報告後,帶著雪莉快步向軍需處離開。

  狄韻這時似乎也和李允生討論到了一個段落,她目光掃了過來,對著沈洛年一笑說:「沈凡,過來。」

  若狄韻真刀真槍地砍殺過來,或暴跳如雷地罵人,沈洛年倒不怕,大不了翻臉大家幹上一場,但這麼口蜜腹劍地綿裡針,沈洛年可真不知該怎麼應付,只好認命地走近說:「韻小姐。」

  「我知道你身手很好,但是不知道你膽子大不大。」狄韻微笑說:「敵前逃兵可是死罪,千萬別犯了啊。」

  臭丫頭還來威脅一下……沈洛年撇嘴說:「知道了。」

  「羅鏡。」狄韻轉頭說:「沈凡畢竟沒上過幾次戰場,出城前記得幫我看著他,別讓他想不開溜了,知道嗎?」

  羅鏡看來也是一頭霧水,不過聽了狄韻的吩咐之後,他仍對著狄韻點頭低吼一聲,表示知道,一面用那對圓滾滾的豹目瞄了沈洛年一眼,神態中倒帶著善意。

  李允生一直在旁看著發展,這時終於忍不住說:「韻小姐,這年輕人是……?」

  「李營副。」狄韻笑說:「你沒聽過神醫沈凡的大名嗎?」

  「不好意思,確實沒留意過。」李允生笑說:「我居然不知道歲安城出現了這種人物?」

  「才這一個月中發生的。」狄韻說:「前些日子營副大多在前線作戰,不知道也不奇怪。」

  李允生看了看沈洛年身上的黑袍,微笑說:「沈兄弟會的是哪類功夫?」

  雖然言語中聽不出來,但這人對自己似乎有一絲淡淡的提防與敵意,這又為什麼?沈洛年望著李允生說:「我不會功夫。」

  李允生一怔,轉頭看著狄韻,狄韻卻輕笑說:「沈凡最喜歡開玩笑了,營副別見怪。」

  李允生眉頭卻忍不住微皺,若兩人很熟,那開開玩笑倒無所謂,但有人會對第一次碰面的長官開這種玩笑嗎?不過狄韻既然這麼說,倒不適合當場發作打官腔,他只微微一笑說:「原來是說笑。」

  「我……算了,有功夫就有功夫。」沈洛年說到這兒也懶了,反正打狼人嘛?只要不是高手,靠著輕化能力和守護咒,應該還不難逃跑,只可惜守護咒和風移咒不能同時使用,否則說不定連普通高手也可以拚上一拚。

  李允生一怔間,狄韻倒笑了出來,望著沈洛年甜笑說:「很快就會有表現機會的。」

  壞了,這丫頭的怒意漸漸變成惡念,狼人倒不可怕,就怕她在戰場上突然偷襲,輕訣炁息速度奇快,一不小心被她暗算可得不償失。沈洛年思考了片刻之後,終於說:「韻小姐。」

  「什麼事?沈凡。」狄韻目光轉了過來,聲音十分溫柔。

  「我想辭職。」沈洛年說:「不當軍人了。」

  這話一說,還留在這兒的人可都愣了愣,連狄韻都有點意外,李允生反應倒是挺快,朗聲笑說:「沈兄弟想必又開玩笑了。」

  沈洛年懶得理會他,只盯著狄韻,等她回答。

  狄韻和沈洛年對視片刻,甜甜地一笑,彷彿撒嬌般地說:「不準!」

  這女人用這種態度說話有何用意?沈洛年不為所動:「辭職也不准?有這種規定嗎?」

  「當然!若是遇到打仗軍官就開始辭職,仗還怎麼打?」狄韻噘起嘴,瞅著沈洛年說:「再開這種玩笑,我要罰你關禁閉了,還要去找院長阿姨和圓足教算帳。」

  連艾露也扯進去就太過分了,沈洛年火上心頭,板下臉瞪了狄韻一眼:「關院長屁事?」

  這又是什麼態度?這人好大的膽子。李允生一愣間,沒想到狄韻居然還是沒生氣,反而咯咯甜笑說:「誰教院長阿姨介紹個壞東西給我啊?不找她找誰?你告訴我啊。」

  雖然這臭丫頭想陷害艾露該也沒這麼容易,但這小惡女可是司令候選人,萬一好死不死真讓她當上司令,日後可真會給艾露添麻煩……

  媽的!要不要干脆宰了這壞丫頭永除後患?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通緝!沈洛年突然有點後悔穿上魔法袍,這樣可不大方便拿天仙飛翼……不過就算空手,只要接觸的瞬間變重,拳頭應該一樣能敲碎她那小腦袋,之後運上守護陣擋子彈,在這城內自己想逃應該不難,只要從東方出城入山,就不怕遇到犬戎族和禺彊族。

  沈洛年凝視著狄韻的時候,狄韻也正笑望著沈洛年,她右手袖中,那小銀棍已微微探出,握在掌中,炁息散佈全身。外表上雖然看不出來,但實際上她已提高警覺,注意著沈洛年的一舉一動。不過狄韻卻不知道,既然身在歲安城內,沈洛年若真要動手,靠著普通息壤甲聚出的那點炁息實在不足抵禦,話說回來,狄韻除了懷疑沈洛年移動速度奇快,加上滿身傷痕啟人疑竇之外,確實也還不知道沈洛年的能耐。

  此時沈洛年板著臉、狄韻帶著甜笑,兩人就這麼旁若無人地對望著。過了片刻,沈洛年突然輕籲一口氣,轉開頭哼了一聲說:「打仗就打仗。」跟著一扭身,轉身離開。

  卻是沈洛年看著狄韻那張甜美而熟悉的小臉,不免想起當年總依賴著自己的狄純,這小惡女再怎麼樣也是狄純的女兒,宰了她實在說不過去,沒想出讓她消氣的辦法之前,只好先小心一點應付,只要自己眼光別離開這丫頭,諒她也沒法偷襲自己,至於狼人,如今有守護咒保護,或許可以周旋一陣子。

  不過這魔法使黑袍挺討厭,像個斗篷一樣整個籠罩著,不像火浣袍、血飲袍是開襟的,裡面東西不方便取用……沈洛年心念一轉,探手衣下取出那條火浣布做的多口袋腰包,繞到黑袍外,彷彿腰帶一般地束了起來,那兩把放在吉光皮套中的天仙飛翼自然也跟著掛在腰側,不過有吉光皮套的效果存在,那對武器並不容易被人察覺。

  過不多久,各部隊整備完畢,安荑與雪莉牽了兩匹馬來,給狄韻、李允生各一匹,除兩人之外,整個營隊中,只有魔法部隊騎馬,而安荑、雪莉以及其他撼山軍,身上的重要部位都罩上了金屬護甲、戴上頭盔,持槍的揚武部隊則披上輕便容易活動的鎖鏈甲。眾人整備完畢,狄韻、李允生領頭,率領著這一千兩百多名官兵組成的特三營,往西城大步移動。


  歲安城雖說以城為名,但其實方圓十餘公里,佔地十分寬廣,從位於城西的司令部,走到城牆後的前線指揮部也有幾公里遠,還好整隊都是轉仙者,走上這段路倒也不覺辛苦。

  很快地,部隊到了那簡易沙包城牆後的大片空場,那兒架起許多營帳,擺放著各種戰鬥用的器械和物資,有部隊正整備著往外移動,也有馬車從戰場上運回身上都是塵土血汗的傷者,這兒的官兵看來都有點疲累,和這批剛從司令部出來的部隊頗不相同。

  雖然犬戎族已圍城了一個多月,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城中存糧充足,民心穩定,沈洛年過去一直沒有正在打仗的感覺,今日到了這兒,才當真體會到這種氣氛。

  部隊接近此處,早有軍官策馬迎上,和狄韻、李允生對答,沈洛年雖然站得挺近,卻沒什麼興趣聽對話內容,只自顧著東張西望,看來真正的主要戰鬥部隊都在這兒,司令部那兒的軍力,該算是預備部隊或特殊任務部隊。

  就在這時,突然空中遠遠傳來一聲異響,沈洛年抬起頭,卻見空中百餘隻人面怪鳥,正在城牆外遠方空中,和斗天部隊戰鬥著,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禺彊族了。沈洛年仔細看了看,那些妖怪身軀形似巨鷹,有一對閃亮的鋼爪,展開的兩翅有兩公尺餘,上面則安上了個彷彿人類般的腦袋。

  沈洛年感應著對方的妖炁,一面暗暗思忖,這些禺彊族遠不如那日看到的張志文,不過確實比一般千羽引仙的斗天部隊強,如果數量也不少的話,空戰歲安城可佔不了便宜。

  很快地,部隊再次移動,被這兒負責的軍官引到一大組營帳區,跟著立起了一塊寫著「特三營」的新木牌,看樣子這兒將是部隊在前線時,暫時用來休息安置的地方。

  此刻眾人是來參戰的,當然不急著休息,看清楚營區位置後,狄韻一領隊,繼續往外走,但經過營區入口的時候,狄韻止住隊伍,回頭示意,只見各連隊的醫官都離隊留下,向著另一個方向去。沈洛年目光轉過去,正有些狐疑,身旁雪莉卻笑說:「你想留下嗎?」

  「什麼?」沈洛年一愣。

  「看了還不懂嗎?」雪莉指指另入口附近的一大片帳篷區,正是醫官們走去的地方。

  「不懂。」沈洛年搖頭。

  「城西正面作戰的部隊,緊急處理的醫療區是統合在一起的。」安荑淡淡地插口說:「正面作戰太危險,醫官不出城。」

  「對啊。」雪莉笑說:「這邊處理不了的才會再分送各醫療中心。」

  與此同時,前方騎在馬背上的狄韻,似乎聽到了三人的對話,回頭笑望了沈洛年一眼,又轉回頭去。看著狄韻的神色,沈洛年突然醒悟……原來如此!難怪這臭丫頭要把自己調升成她的隨官,否則豈不是讓自己跑了?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37 編輯 ]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8 21:27

第二集 第四章 沒練過,不會用啦!

  沈洛年隨軍接近那息壤土包堆起的城牆,漸漸可以聽到遠處傳來千萬人搏鬥的廝殺聲,城門守望部隊眼見狄韻接近正西,呼嘯聲中,左右八匹馬同時發力,拉開兩扇安裝了軌道的息壤磚牆,露出約三公尺寬的狹口。

  這門一開,外面的殺伐聲陡然增大三成,遠遠望過去,西北、西南各有一處正激烈地戰鬥著,狄韻一聲令下,眾人加快腳步,對著西北方的戰場奔去。

  這兒是歲安城的最外圍,住在這兒的人,本就有隨時棄家逃亡的心理準備,所以房宅都是簡陋的草房或泥板屋,近來經歷戰爭的洗禮,大部分都已經倒塌碎散,不成模樣。

  再往前走,狄韻帶著眾人停在一處小坡地下方整隊,和另外幾批部隊站在一起,她則與李允生策馬上坡,進入坡地頂端一個面朝西北的水平凹坑中。

  遠遠望去,西北那面半公里外,能聽到狼嚎震天,金屬撞擊聲不絕於耳,似乎並非以炁息碰撞,而是直接以武器和狼人的爪牙相撞擊,看來狼人正和人類部隊展開大戰。

  沈洛年望過去,卻看不到戰場,反而能一眼看到在城外聚集的犬戎族萬人大軍。而從那端到這端,中間很古怪地挖出了一道忽寬忽窄、變化多端、彷彿河道般的長深坑,最近處約兩百多公尺寬,殺伐聲正是從坑道之中傳出。坑道末端到這兒的空間,雖然不斷有人車馬匹往那兒來去,卻不像是打仗,反而像是補給著什麼物資。這戰役是怎麼打法的?莫非戰場其實在那坑中?

  雖然看不出坑道中的變化,空中卻頗有可觀。人面鳥身的禺彊族正和斗天部隊上下翻飛,彼此牽制攻擊,禺彊族的鳥人攻擊能力雖高於大部分斗天部隊,但一來斗天部隊人數較多;二來戰鬥的空域下方,屬於人類控制的範圍內,如有任何危險,斗天部隊隨時可以往下方飛撤,禺彊族卻不能隨便往下接近。在這些優勢下,斗天部隊倒是還能抵擋,兩方僵持不下。

  而斗天部隊的戰鬥方式,明顯分成兩種,一種是身軀輕靈、閃動快捷,頗像狄純當初從寓鼠那兒學到的功夫,這種多半是體態嬌小的女子;另外一些體格較魁梧的男子,則大多選擇高飛衝刺下落,一擊後轉向飛離的戰法,似是那日見到號稱鷹王的張志文攻擊之法。而禺彊族的人面鳥,也使用這種方式,說不定張志文正是參考禺彊族的戰鬥模式,才學會這種攻擊法。

  沈洛年仰頭看了一陣子熱鬧,狄韻和李允生已經回返,只聽狄韻一聲令下,眾人加快腳步,朝那坑道奔去。

  走近了沈洛年才明白,為什麼大家都擠在坑道中戰鬥,原來犬戎族知道在這深達數公尺的壓縮息壤地面上,絕不是人類火藥類武器的對手,所以從邊緣處一路往內挖出了深五公尺的大長坑,似乎打算就這麼挖入歲安城。

  如此一來,土坑中原有的壓縮息壤磚,當然都被犬戎族擊散成一般鬆散息壤土,雖仍能排斥道息,效力卻大減,也就是說,在這坑道中的犬戎族,護體炁息足以抵擋一般人類爆藥類武器的攻擊。

  人類阻止的方法也很單純,坑道末端處,一排排撼山軍、揚武軍前後交錯,排列成整齊的方陣,抵擋著犬戎族的攻勢,後側騎在馬上的魔法部隊則不斷往前方施法轟擊,攻擊稍遠處的犬戎族;而戰鬥部隊的後方,則另有一群人正在重整被破壞的息壤磚,打算逐漸往外蓋出去。看到這場景,沈洛年不禁想起當年守護息壤城牆的畫面,如今換成這種形式,確實安全不少。

  但相對的,犬戎族既然被堵在這兒,後面上萬名部隊沒事可做,正不斷地派兵把那坑道往左右擴大。十餘公尺外,有個寬達五百公尺的大寬口,還在不斷加寬,看來整個坑道形狀會這麼古怪,就是因為這樣不斷前進後退的過程所導致。

  無論是犬戎族或是人類,在這地方都凝聚不了多少炁息,所以戰鬥過程中消耗炁息的速度十分快;相對的,這兒也放不下多少部隊,兩方只好不斷把部隊交替投入戰場。人類這一面,一次似乎是派出兩個營隊,兩千餘人擠在這兩百公尺寬的空間,層層疊疊地也能排上好幾排。

  狄韻領來的特三營,既然是生龍活虎的生力軍,當然馬上被派入戰場,戰場中雖然吵鬧喧囂,但各級長官彼此都使用輕疾傳令,倒沒有什麼溝通不易的問題。只見狄韻指揮著部隊往左方戰團結陣奔去,號令的一瞬間,和前方一支部隊一個交錯,迅速地換防。

  兩方這一互相穿過,沈洛年目光望去,卻見率領這一營撤退的竟是葉瑋珊的外孫女黃清嬿,她目光和狄韻交會,彼此微微含笑點了點頭,旋即策馬交錯而過。與此同時,黃清嬿的目光掃過狄韻身後穿著黑袍的沈洛年,透出了點疑惑氣味,不過戰場上沒空多說,她眼見部隊已經撤出,一轉馬頭,順著後方新建的息壤磚階梯攀出深坑,領著部隊回後營休息去了。

  換防的動作,難免讓狼人推進些許距離,但部隊也馬上和對方打了起來,這兒凝聚不了太多炁息,連仙化都辦不到,撼山軍的炁牆當然也聚不出來,只能靠著雙鐧揮灑格擋,抵禦犬戎族;而揚武部隊當撼山軍和犬戎族糾纏的時候,從後方以長槍尋隙攻擊,確能發揮不小的功效,不過基本體能狼人畢竟比人類稍優,打起來仍佔不了什麼優勢。

  難怪大家都要穿甲,這兒無法以炁息護體,很難避免短兵相接,狼爪如此鋒利,要害被抓上一下豈不糟糕?沈洛年正思索間,狄韻已經回頭微笑說:「我們可不能表現得比清嬿差,你們不用都留下保護我,沈凡、雪莉上前線幫忙吧。」

  這話一說,連羅鏡在內的其他三人微微一愣,都忍不住望向沈洛年,沈洛年卻是早已心裡有數,反而沒什麼驚訝的神色。他望著狄韻,見她雖然看著自己就冒出不快,但此時她的目光中與其說有惡意,倒不如說有點想探探自己底細的味道,另外還帶著一點幸災樂禍的氣味……說不定她更期待的,是自己因為不敢上戰場,而對她磕頭求饒?

  此時安荑已經先一步說:「韻小姐,沈凡……不是魔法使?」

  「當然不是,雪莉記得不用替沈凡擔心,照顧好自己就好……對了,差點忘記。」狄韻提起架在馬鞍旁的長槍,笑著遞出說:「沈凡,這是你的武器,幫我多殺些狼人啊。」這長槍卻是當時安荑領馬之前,狄韻特別交代她帶上的。

  沈凡的武器為什麼會由狄韻帶著?眾人正大皺眉頭的同時,沈洛年卻搖頭說:「我自己有武器。」只見他手一揚,彷彿變魔術般地半空中變出一把造型古怪的薄刃,跟著又是一閃,那把薄刃倏然變成兩把,分持在他左右手中。

  眾人睜大眼睛的同時,沈洛年突然一愣說:「等等。」一面皺眉轉頭,把刀夾在腋下,從腰袋取出本記事本,不知道唸著什麼。

  卻是沈洛年要背誦守護陣的同時,卻又對自己記憶力不大有信心,只好拿書出來作弊。還好念這守護陣不花什麼時間,他低聲念了念,選了僅次於頂級強度咒的高級強度咒——「肯納茲·戴格」配上,至於能化散力量到什麼程度,只好等當真挨揍的那一剎那,再來實驗。

  「沈凡?」被指派和沈洛年一組的雪莉,詫異地靠近問。

  「好了。」沈洛年回頭說:「打仗不是?走吧。」跟著他一轉身,向著前線輕快地飄了過去,速度竟然不慢。

  這下連狄韻都有點意外,雪莉一怔間,連忙對著狄韻說:「韻小姐,我們去了。」轉頭追著沈洛年而去。

  □

  沈洛年這次上戰場,和上次陷入大亂鬥中大不相同,此時兩方壁壘分明,互相正面衝突著,隨時有人受傷後退,後面就會有人補上。與此同時,後方的魔法部隊則遠距離施法遙攻著前方不遠處,打亂對方的後援,這種情況下,不會腹背受敵,可以全力應付前方的敵人。

  但是這麼一來,沈洛年最拿手的騰挪之術也無法施用,他還沒想清楚該如何出手,身前的雪莉已經找到空隙遞補上前線,揮著雙鐧和狼人戰鬥。沈洛年站在雪莉身後看了半晌,這才發現手中的兩把短刀似乎找不到地方出手,他想想開口說:「雪莉等等我,馬上回來。」一轉身收起天仙飛翼,又飄了回去。

  「嗯?」雪莉微微一愣,她也沒空回頭,只好繼續和前方的狼人戰鬥。

  沈洛年很快地又飄回了狄韻身前,狄韻見沈洛年空著手掠回,正打算翻臉責難,卻見他已經先一步開口說:「槍!」

  槍?狄韻一愣,卻見沈洛年指了指自己鞍側掛著的長槍,狄韻有點意外地拿起長槍說:「你的刀呢?」

  「太短了。」沈洛年接過長槍,往前方又掠了出去。

  沈洛年雖然沒盡全力飛掠,但這一來一往也花不了多久,他很快又趕到雪莉身後,一面說:「回來了。」

  雪莉平常雖然有點孩子氣,但畢竟曾受武尊與無敵將軍兩人指點,雙鐧上的功夫十分熟練。她推擋開眼前狼人的雙爪,急忙回頭瞄了一眼說:「你去哪兒……咦?你又拿槍了?」跟著狼人又沖了過來,雪莉連忙繼續出手抵禦。

  「嗯。」沈洛年雖拿了槍,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配合,呆了片刻又說:「我該怎麼辦?」

  雪莉連擋了好幾下才逼退了眼前的狼人,趁空回頭好氣又好笑地說:「找機會攻擊啊。」

  「唔……好吧。」沈洛年眼見雪莉揮灑之間似乎有空隙可以出手,當下持槍往前搠,對著下一個衝來的高大狼人胸口刺去。

  沈洛年其實沒能掌握到好時機,雪莉只是抵禦住狼人的攻擊,並未讓對方失去平衡,而沈洛年的身體雖然能輕化,長槍卻輕不了,加上他從沒練過槍,這麼亂推出去,無論準度和速度,都比一般轉仙者稍遜。狼人眼見這一槍歪歪斜斜地刺來,當下隨便一揮手,對著沈洛年的長槍格去。

  沈洛年早有心理準備,在接觸的前一剎那,身體瞬間從輕轉重,彷彿一個巨大岩石夾著長槍前進,雖然速度不算特別快,卻蘊含著強大的力量。狼人此時身上擁有的炁息極少,當然無法抗拒如此巨力,一敲之下槍桿絲紋不動,繼續對著他胸口直刺,狼人大吃一驚,在長槍刺入胸口的同時,怪叫一聲翻身急退,往後閃開,但胸口已經被劃出了一條血口。

  「咦?」雪莉不明白沈洛年這看來平平無奇的一槍,怎能把狼人逼退,但這時沒空多問,她順勢往前踏出半步,趁著此時眼前沒有敵人,雙鐧分向左右敲去。

  沈洛年這一下得手,信心多了不少,他開啟時間能力,找到縫隙就刺,雖然因為槍法不熟,很難真的傷到狼人,但卻每一下都能把狼人逼退,只不過幾個照面,雪莉前方被打開了好大一片,周圍四、五組戰鬥部隊都隨著往前推進。

  隊伍一往前推進,除非左右方能配合,否則就像一個突起的刺一般,受到的壓力馬上就會增大,但相對的,突起處左右兩翼的轉側夾角,敵方壓力也會同時增大,若箭頭能挺得住,整個戰線就能逐漸往前推,若挺不住,就會被逼退。

  沈洛年那把沒有什麼殺傷力的槍,在這種情況下倒有點無堅不摧的味道,反正有雪莉在前面保護,沈洛年當下隨手亂刺,逼得狼人不敢接近,帶著陣勢往前推。幾個回合過去,雪莉突然發現狼人一接近就被沈洛年的長槍逼退,自己反而閒了下來,還有點礙手礙腳。她詫異地回頭說:「沈凡,需要我在前面嗎?」

  「好像不用。」沈洛年發現這兒比昨天打仗安全多了,大家妖炁都不足,比的是體力和招式技法,自己雖不會槍法,但體力可不比人差,加上變重這種能力,就算傷不到人也可自保。

  雪莉退了兩步,跟著沈洛年身旁往前推進,一面出手協助側面的攻勢說:「別走太快,等旁邊的跟上才安全。」

  「喔?」此時雪莉不在面前擋路,沈洛年就這麼拿著長槍橫掃斜劈,好不自在。

  對狼人來說,沈洛年手中長槍彷彿一個數百斤重的大鐵條,雖然他揮動的姿勢頗有點毛手毛腳不大流暢,但方圓兩公尺內,只要有狼人接近,馬上就被逼退,動作慢點的還免不了帶著傷損滾開。


  就這麼過了幾分鐘,沈洛年將陣式帶出了一片弧形隆起,但也僅此為止,十餘公尺遠處就帶不上去了,沈洛年縱然一個人很怪異地站在前端揮槍,卻也沒法繼續推進。

  「沈凡!」雪莉開口說:「韻小姐要你換地方推進,先退。」

  沈洛年一怔,長槍猛然一揮逼開前方的敵人,隨即收槍後撤,跟著身後準備遞補的部隊馬上塞了過去。沈洛年回頭看了後方不遠處的狄韻一眼,卻見她似乎有點又驚又喜,但兩人目光一對,狄韻那小臉雖仍掛著笑容,卻又隱隱冒起了怒意,看來又想起了惹她生氣的事。

  呿!好小氣的丫頭!多幫她立點功勞,不知道會不會消氣?沈洛年聳聳肩,轉頭換了個地方,擠到前線一揮槍,這兒的狼人對沈洛年槍上的威力沒概念,閃避慢了些,只見那把槍彷彿打保齡球般,乒乒乓乓亂響聲中把狼人打飛一片,跟著前方一空,整支隊伍馬上往前推進。

  沈洛年就這麼換了七、八處,把整個戰線往前推,特三營士氣大振,不斷往前壓迫,狼人也只能不斷後退。但後方的坑道寬度更大,而且此時特三營和另一營的差距顯現了出來,人類的戰線顯得有點歪斜,特三營的戰線由原本的百餘公尺寬,逐漸增加了一半,人手漸漸有些不足,反而抵禦得有點兒吃力。

  「沈凡,慢點。」安荑突然冒了出來,守住了沈洛年的右側,和雪莉一左一右護著沈洛年身側,一面說:「先穩著,上面要派兵來增援。」

  「安荑也來了?」雪莉開心地喊:「沈凡好厲害呢。」

  「是很厲害……」安荑疑惑地說:「可是你的槍法,很……很……」

  「很爛!」妳也甭客氣了,沈洛年一面亂揮槍,一面正沒好氣地說:「沒練過,不會用啦!」

  果然如此?安荑詫異地說:「那狼人怎會被你打退?」

  「對啊,為什麼?」雪莉也跟著問。

  沈洛年一愣說:「我力氣大。」

  安荑忍不住皺眉說:「胡說。」

  「騙人!」雪莉跟著笑說。

  卻是安荑剛剛遠遠看著,只見沈洛年槍法破綻百出,也不怎麼迅速,彷彿隨時都會被打倒,但又不知為什麼,犬戎族一碰他的槍就往外飛摔,好像配合好演戲一般。她怎麼看都看不懂,這才自動請纓,過來傳話之餘順便協防另一側,想近點看,沒想到接近了還是看不明白。犬戎族明明被打得皮開肉綻,自然不是演戲,但若此人力氣特大,除非他手中長槍格外沉重,否則體現出來的就該是速度……問題是速度也不快啊!那明明是自己從軍需處領出來的普通長槍,揮槍速度不快狀況下,怎能有這種威力?竟彷彿槍上帶著感應不到的強大炁息一般。

  而雪莉武學造詣不下於安荑,一樣看出這與力氣無關,不過打勝仗是好事,她開心之餘,倒不很介意原因。

  沈洛年眼見兩人不信,倒也懶得多說,只自顧自地繼續胡亂揮槍,反正他雖不擅扯謊,「不理人」的功夫還算擅長,當沒聽到便是。

  過不多久,左翼又擠入了一營官兵,特三營的區域再度縮小,防禦又堅實了起來,沈洛年這時也不退了,就這麼站在陣前亂揮,一面左右移動,帶動陣勢推進。雖說他槍法不精,有不少破綻,狼人不難鑽入偷襲,但身旁安荑、雪莉兩個美女,配合著沈洛年亂揮的長槍,全力防守,兩對短鐧揮舞得有如銅牆鐵壁,把破綻一一封起,互補之下,倒變成一個強大的破壞組合,殺得狼人見到這三人就後撤,帶著三個營隊不斷往前推進。

  而前方數公尺外,魔法師的法術正不斷作用,隕石、風刃、爆焰,每當狼人稍微密集,就會轟然而起,打得狼人怪叫後撤,逼得狼人不敢聚在一起。也因此正前方衝擊的壓力一直不算太大,否則未必這麼容易應付。

  又殺了一陣子,安荑突然開口說:「沈凡,慢點,別推進了。」

  「又要多補一營?」沈洛年停下腳步說。

  「不。」安荑說:「前面有個大坑口,你注意到了嗎?」

  「嗯。」沈洛年點點頭。

  「派五、六個營隊在這兒同時和狼人對戰不划算。」安荑說:「最好一鼓作氣衝過寬口,到下一個狹口。」

  「那就衝過去啊。」沈洛年說。

  「但後面息壤地基修復的速度沒這麼快。」安荑說:「過去之後,若防守時間拖太久,當力量稍弱,狼人一鼓作氣衝回來,經過寬口的時候兵力會有大損失。」

  所以一直往前殺出去也不對了?沈洛年愕然說:「那現在該幹嘛?」

  「能多殺點狼人,就儘量多殺一點。」安荑頓了頓又有點疑惑地說:「但你打飛了這麼多狼人,不累嗎?」

  沈洛年別的不多,體力和精智力倒是十分充沛,確實不怎麼累,但打狼人這工作他可不怎麼喜歡,當即說:「可以休息嗎?」

  「先退吧。」安荑說:「韻小姐也同意你休息一下。」跟著兩人護著沈洛年退入人牆之後。


  三人回到狄韻身前,安荑低聲行禮說:「韻小姐。」

  狄韻正領著魔法部隊遠距攻擊,一面微微點了點頭,但看著沈洛年的目光不禁有點複雜,一時說不出話來。

  沈洛年看著狄韻的神色,心裡有數,不急著開口,若這小惡女氣消了是最好,若是氣還沒消,讓她發覺自己挺有用,也是一個辦法。她既然要在三個候選人中爭先,如果有點腦袋,應該不會把那點小事看得太重吧?想到這兒,沈洛年又仔細望瞭望,見狄韻雖然頗有些驚喜之意,但瞄到自己的時候,那股怒氣依然未散,看來這丫頭果然很會記恨,沒這麼容易解決。

  見狄韻不吭聲,安荑和雪莉都有點意外,照正常的狀況,狄韻這時應該會好好地褒獎、慰勞沈洛年一番,怎會沉默不語?安荑等了幾秒,見狄韻仍沒開口,回頭打了個眼色,領著兩人退了開去。

  又過了好片刻,狄韻突然低聲說:「各隊注意,穩下陣式,準備換防撤退。」

  她正用輕疾傳令嗎?沈洛年轉頭往後望,果然看到另外有一批千多人的營隊正列隊接近,兩方統校一聲令下,這批生力軍往前方奔去,接下犬戎族攻勢,這時狄韻的特三營才往回撤。

  在狄韻指揮下,沈洛年跟著部隊再度回到那小山坡,狄韻先領著眾人到一個四面透風、放了不少息壤磚的臨時休息帳幕區待命,自己則與李允生再度進入上方的凹坑覆命。

  沈洛年現在的身份既然是隨官,自然和安荑、雪莉還有羅鏡待在一起,因為不知何時還要再戰,眾人坐下休息時則連盔甲都不敢卸除,不過魔法部隊倒是沒這麼多顧忌,下馬後在帳幕下倒成一片,一個個都閉上了眼睛冥思,補充魔力。

  沈洛年剛剛雖然消耗不多,但攻敵之重與轉折之輕,也得不時開啟時間能力才能控制得恰好,此時正好順便休息一陣子。他收了守護陣閉目養神,卻聽到身旁雪莉和安荑低聲對話,還不時提起自己的化名,看來似乎正討論著自己的事,沈洛年知道她們一定滿肚子疑問,當下假作不知,繼續閉著眼睛休養。

  但裝睡可躲不了多久,兩人討論了一個段落,雪莉湊近說:「沈凡,睡著了?醒醒!」

  沈洛年無可奈何地睜開眼睛說:「幹嘛?」

  「你說不會用槍,那會用什麼長兵器?」安荑接口說:「我們想辦法幫你找看看。」

  她們倒是好心,沈洛年口氣放緩說:「我……不會功夫,所以每種武器都不會,就用槍吧,不用換了。」沈洛年本想說自己練過匕首,想想那七招只是橫揮直刺,實在算不上功夫,還是藏拙。

  「你身上不是帶著雙刀,怎說不會功夫?」雪莉說到這件事,忍不住又說:「那刀呢?怎麼又不見了?」

  「有也不代表會用。」沈洛年搖頭說。

  雪莉與安荑對看一眼,安荑又說:「你既然在前線作戰,該穿上盔甲吧?現在請人送來還來得及。」

  槍還能隨手扔掉,但若真穿上那種沉重的東西,遇到危險就糟糕了。沈洛年馬上搖頭說:「不穿!」

  「也不能太託大了。」安荑微微皺眉說:「今日若非我和雪莉配合著你,你那槍法發揮不了效用。」

  「本來就不該叫我上戰場。」沈洛年哼聲說:「這話麻煩去跟韻小姐說說。」

  安荑和雪莉一怔,安荑還沒開口,雪莉已經忍不住說:「你若真的不會功夫,韻小姐為什麼讓你上戰場?」

  「去問她吧。」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不是來了嗎?」

  安荑與雪莉同時轉頭,果然看到狄韻正在帳外下馬,和李允生一起探視部隊,官兵們見狀紛紛站起,狄韻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下令眾人原地休息不用行禮,這才一路慢慢地巡視過去,關切著部隊的狀態。

  安荑和雪莉可不能等著狄韻走近,兩人同時站起,向著狄韻那兒走,而趴在地上的羅鏡也不等別人指示,已先一步跳過去陪在狄韻身後,他剛剛完全沒仗打,本就精神得很。

  但沈洛年實在懶得跟過去扮演「隨官」,他想了想,索性閉上眼睛裝睡,繼續養神。

  這麼過了片刻,沈洛年心知肚明,狄韻等人都到了自己眼前,看來還是躲不掉,他正遲疑著不知該不該主動睜眼,卻聽安荑低聲說:「沈凡,韻小姐要開會。」

  「怎會這麼想睡啊?」沈洛年睜眼的同時,雪莉好笑地說:「果然不像戰士,比較像魔法使。」

  沈洛年抬起頭,卻見狄韻正站在自己面前,狄韻身材本就嬌小,站著也沒比坐著的沈洛年高上多少,兩人目光一對,狄韻那股複雜的情緒又冒了出來。她沉吟了片刻,露出微笑說:「沈凡,你今天表現超出我的預期,辛苦了。」

  臭丫頭,又來口是心非那一套了,沈洛年悶聲說:「我也挺意外。」

  狄韻似乎還沒決定好該拿沈洛年怎辦,她目光一轉,回頭對著已經走近等待的五名連尉說:「東將軍確認了我們有往前推進戰線的能力,所以要我們先安心休息,等調派了足夠隊伍和修復工兵,會讓我們和其他精銳部隊一起合作,搶過前方的大寬坑,估計至少還要等兩個小時。」

  「韻小姐。」一個青年連尉詫異地說:「那寬坑也不過五百多公尺寬,能推進的營隊這麼難找嗎?」

  「大部分營隊想推進應該都辦得到,但持續力和穩定力是個重點,而且戰線拉長代表壓力增大,彼此的速度也要配合,否則若有任何疏失,戰線就會整個垮掉。」狄韻微笑說:「也就是說,為了以防萬一,不只前線必須派出只出八成力就能穩穩推進的營隊,後方還要另外派五組頂得住衝擊的營隊預備……歲安城中如今只有六十多個營隊,有一部分正持槍防守,還有一部分是預備兵力,這樣的十個營隊雖然不能說難找,仍需調派,別忘了還有西南戰線要部隊支援。」

  狄韻看眾人都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她接著微笑說:「今日能夠推進,沈凡、安荑、雪莉等人當居首功,但各連隊抵禦犬戎族攻擊毫不畏懼、奮勇上前,亦功不可沒,我們特三營首次出戰能有這種戰績,十分讓人欣喜,請各位記得嘉勉各連所屬,這兩個小時,也讓大家安心休息。」

  眾連尉離開後,狄韻沒再多說什麼,在不遠處找了個空位閉目養神,安荑和雪莉則在沈洛年身旁坐下,雪莉隔著安荑看了又閉上眼的沈洛年一眼,低聲說:「安荑,這樣韻小姐算不算領先了?」

  安荑微微一怔,也瞄了身旁的沈洛年一眼,見他動也不動,這才回頭對雪莉微微搖頭說:「小聲點,沒這麼簡單。」

  「為什麼?她們又沒有沈凡。」雪莉笑說:「難道她們也有辦法輕易地推進?」

  「三位小姐若是出手,部隊都很容易推進的。」安荑低聲說:「剛剛韻小姐也沒出手。」

  「怎麼沒有?」雪莉疑惑地說:「韻小姐有動手啊。」

  「韻小姐只用了一點魔法,沒用道咒之術。」安荑說:「若使用,只要任一個小姐出手,都不難搶下那寬坑。」

  「這麼厲害啊?」雪莉詫異地說:「那為什麼不用?」

  「道咒之術需要時間累積,耗光就要重新儲存。」安荑說:「所以要用在重要的時機,不能隨便使用。」

  偷聽的沈洛年心中暗暗點頭,在這種道息微弱、難以引炁之處,只要能開啟玄界之門,直接使用過去儲存在玄界裡面的炁息,或使用與玄靈交換累積的炎、凍之力,確實是最強大的戰鬥力,還好那天早上小惡女脫光的時候,身上沒有息壤甲也沒有聚炁的武器,無法開啟玄界之門,否則自己說不定擋不住她的道術攻擊。

  當初葉瑋珊和奇雅,吸收妖質、修煉道術沒多久時間,威力已經不小,這三個女孩可是修煉了好些年,應已遠勝當初的葉瑋珊與奇雅。但話說回來,經過了百年,那兩人不知道又煉到什麼程度了?

  「既然道法這麼強,為何不讓多點人學啊?」雪莉接著又問:「卻讓那些落選的都引仙?」

  安荑低聲說:「修煉道法,聽說要吸收的妖質量很多,沒法讓這麼多人一起煉。」

  雪莉噢了一聲,側頭想了想又說:「那若韻小姐當上了司令,另外兩位小姐是不是也得引仙?放棄道咒之術?」

  安荑微微一怔,搖頭說:「這我也不清楚。」

  「真是麻煩。」雪莉又說:「狼人也真討厭,不是十幾年沒來了嗎?怎麼今年特別跑來湊熱鬧!」

  「因為今年的冬天比較冷。」安荑說。

  「和天氣有什麼關係?」雪莉詫異地問,她目光一掃說:「咦,沈凡醒了。」

  其實沈洛年本來就一直在偷聽,但聽到剛剛那一句,卻也忍不住睜大眼睛,忘了裝睡。

  安荑看了沈洛年一眼,也不介意讓他聽,當下說:「其實五十年前犬戎族大敗之後,就很少來犯了,每次都是特別冷的冬天才會來。」

  雪莉說:「因為這兒比較暖和嗎?」

  「也可以這麼說,但主要是因為食物。」安荑說:「東方陸塊,犬戎族盤據的地區,冬天比噩盡島冷很多……當他們判斷食物不足的時候,就會從各部族派出一定的人數來此攻打我們,順便在此覓食,過冬後通常就會退兵。記得我們前陣子被派去掃蕩犬戎族的小隊嗎?那些就是去南方山林裡面捕獵的。」

  「是喔?」雪莉說:「那慢慢耗下去不就好了?」

  「不行,不好好贏個幾場,他們不會退的。」安荑想想又說:「不過太早打贏,他們也不會退,因為回去也沒東西吃,反而會激使他們拚命。過去十聖都撐到近春才領軍出擊,到時只要贏個一兩場,犬戎族就會撤退,這樣算來……大概二月初的時候,我們才會派兵出去決戰。」

  原來如此,沈洛年暗暗點頭,看來這種仗人類早已經打熟了,難怪城內除了多了一批人在街道旁擺攤,以及增設了戰時用醫療中心以外,一點也不像戰爭的模樣,更別提昨日與雪莉去吃飯那種氣氛,根本是歌舞昇平時的景象。

  話說回來。安荑對別人很冷漠,對雪莉倒是不會,這種情緒從外表和口氣看不出來,但骨子裡面的關懷卻不同。

  雪莉聽到這兒,卻笑嘻嘻地對沈洛年說:「沈凡你看,安荑很厲害喔,我不知道的她都知道。」

  「犬戎族的事,學校都教過。」安荑說:「大家都知道,妳不知道才奇怪。」

  「哪有……」雪莉看著沈洛年笑說:「沈凡也不知道對吧?」

  「沈凡又沒讀過軍校。」安荑搖頭說:「妳也休息一下。」一面靠著身後的息壤磚,閉上眼睛。

  「喔。」雪莉閉上眼睛,但隨即又睜開笑說:「剛剛又不累。」

  安荑輕嘆一口氣說:「妳也真是的……」

  就在這一瞬間,突然一陣尖銳的嘯聲從北方遠遠傳來。眾人一驚,紛紛跳起,臉上神色大變,沈洛年對這嘯聲也不陌生,這不是赤濤警報嗎?那頭找碴的應龍又要來了?

  「糟糕,真的撞上了!」那端也已站起的狄韻輕輕一頓足,隨即轉頭下令:「特三營注意!馬上入地洞躲避赤濤,入洞後暫由李營副指揮;安荑,你們幾個跟我來!」她手中短棒一揮,一股炁息將她托起往帳外戰場飄。

  安荑、雪莉一蹦而起,抽出雙鐧往外追,羅鏡本就在狄韻身旁不遠處,聞聲四足一蹬,比安荑等人還快一步出帳,追著狄韻身後奔馳。

  咦,自己也該去嗎?沈洛年眼見周圍官兵一面移動一面詫異地望過來,似乎對自己還愣在那兒頗有點迷惑,尤其李允生更是皺眉直瞪,只差沒開口罵人,這樣看來,就算跟去避難恐怕也會被趕出來吧?沈洛年無可奈何,只好拿著那把長槍笨手笨腳地往外跑,一面心中暗罵,媽的,那丫頭若神經發作,打算和應龍拚命,這個可不能奉陪……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36 編輯 ]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8 21:28

第二集 第五章 噁心的爛東西

  總算這兒炁息不足,那三人一獸跑得速度沒有多快,不難追上,沈洛年正提著長槍趕,卻見另外也有兩批各十餘人從營帳竄出,一樣往西奔,速度不比狄韻稍慢。

  另外還有不怕死的?沈洛年目光轉過,微微一怔,兩隊的領頭,竟分別是黃清嬿、張如鴻那兩名候選人,她倆身後則是些歲數差不多的迷彩勁裝女子,莫非就是那些落選者?而張、黃兩女與狄韻速度差不多,三人並排時對望一眼,同時縱入坑道,向著前方奔去。

  莫非當候選人的條件之一就是不怕死?沈洛年正狐疑,已經追上了這大群人,而除了羅鏡那頭妖豹之外,這群人都是身材面貌姣好的二十餘歲女子,只有沈洛年一個男性,一時之間頗有點格格不入的味道。

  一入坑道,沈洛年就明白這三人為什麼要趕來了,坑道中,本來絡繹來去的修繕工兵,已經躲得乾淨,但問題是正和犬戎族作戰的部隊,可不能跟著撤退,不久前還頂著犬戎族攻勢的三營部隊,這時依然在坑道中,若應龍飛來此處,他們馬上暴露在應龍的威脅下。如今歲安城中除了十聖之外,擁有最強大瞬間戰鬥力的,恐怕就是這三名習練道咒之術的司令候選人,此時除了她們之外,沒有別人能保護這三千多名官兵,三人想必同時想到此事,所以才不約而同地趕來。

  而犬戎族那一面,他們十餘年未登噩盡島,根本不知道人類多了應龍赤濤這個禍患,也不知那警嘯聲的意義,雖然發現敵方動作不少,但反正人類一向詭計多端,他們倒也不在意,只不斷派兵繼續往前攻擊。

  狄韻、黃清嬿、張如鴻站定在三營隊伍正後方,三人聚在一處,遙望著北方天際,周圍的女子不待號令,散到四面舉起武器護衛,其中當然也包括了拿著長槍的沈洛年與妖猙羅鏡。

  「這不是沈光靈師嗎?我沒認錯吧?」拿著長槍的張如鴻突然發現到沈洛年,不禁詫異地嚷。

  「確實是沈凡。」狄韻微笑接口說。

  「剛剛看了沈凡先生的表現,您似乎有股古怪的力量?」黃清嬿輕笑接口說:「不像是光靈師。」

  「古怪的力量?」張如鴻意外地說:「怎麼說?」

  「我也看不明白。」黃清嬿目光瞄向狄韻微笑說:「這得問小韻了。」

  有人想挖角嗎?我馬上跳槽!這小惡女太難伺候,可沒什麼好留戀的……沈洛年目光在黃清嬿和張如鴻臉上溜來溜去,偷瞧她們的臉色。

  這時距離一近,沈洛年仔細看了看兩女,不禁在心中暗讚了幾句。張如鴻身材高挑健美,但臉龐卻像她外祖母奇雅般白皙小巧,若放在過去,這種九頭身的身段,好比模特兒一般,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上有瑪蓮的血統,整個人頗有點陽剛味道,再配上那頭爆炸短髮和長槍,稍少了點女人味;至於黃清嬿,她帶著點葉瑋珊的神韻,長相清麗有氣質,精明中帶著明媚,身材更是只能用恰到好處、秾纖合度來形容,渾身上下簡直找不出一絲毛病……而狄韻,除了那張像極狄純的甜美小臉不輸人之外,沒發育的身材自然是完全沒得比——而且她的病要是沒治好,永遠也不用比了。

  沈洛年胡思亂想間,狄韻卻目光一轉,輕笑說:「沈凡雖是光靈師,身手也很好,現在是我的隨官……妳們可別跟我搶喔。」

  看來這小氣丫頭還想多整自己幾下?沈洛年眉頭皺起,倒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隨官?」張如鴻微微一怔,只見她明亮的眼睛眨了眨說:「選個男隨官,方便嗎?」

  「是啊。」黃清嬿也微皺眉說:「蜚短流長恐怕難免。」

  沈洛年目光望去,卻見狄韻不知為何又冒起了一股怒意,不過狄韻城府甚深,她心中雖怒,表情卻一點也看不出來,只甜甜一笑說:「多謝關心,眼前暫時只好讓安荑和雪莉辛苦一點,至於其他人的閒言閒語,也顧不了這麼多。」

  三女之中,曾向武尊習槍的張如鴻武學造詣最高,她目光掃過沈洛年,看他雙肩下垂、站姿鬆散,提著長槍中腰亂晃,一點也不像會功夫的模樣,不禁有點狐疑,不過警嘯聲越來越近,看來應龍當真往這兒飛來,她沒時間多問,抬起頭,再度往空中望去。

  沈洛年早已感應到,確實有股強大妖炁正往這兒飛,隨著時間過去,高空中一道紅影從遠而近,破空而來。那傢伙全身都是紅色鱗片,大腹如鼓、頸尾皆長、四腿如象、爪利如鷹,背後還有一對巨大的蝠翼,正是巨翅龍族——應龍。

  當初在應龍寶庫中,曾碰過那由妖炁與沙凝聚起的應龍,但畢竟是假的,這還是沈洛年第一次看到真實的應龍,眼看這應龍逐漸接近歲安城上空,犬戎族那面似乎終於發現不對,在空中戰鬥的禺彊族首先往後撤,而斗天部隊也不進迫,跟著往後退開,至於地面的戰鬥,人類這方從警嘯響起就取了守勢,犬戎族後方命令一下,狼人部隊馬上退到坑道寬口處,暫時罷戰。

  那應龍赤濤在高空中盤旋著,一時倒看不出大小,論感應到的妖炁,似乎比敖旅等年輕虯龍弱了些,不過這種強大的妖怪,感應到的妖炁不能作準、只能參考,而且就算比敖旅稍弱,也是十分強大的妖怪,二十年前,葉瑋珊等人能合力將他趕離擎天塔,可真是難得。

  赤濤在空中飛繞了幾分鐘,眾人心中都有點忐忑,犬戎族未必不知道赤濤也在找人類麻煩,暫時停戰只是想看清楚狀況,若等赤濤攻擊時跟著出手,那時可就難辦了。

  就算不管犬戎族,眼前這數千人都暴露在沒有防護的地面上,若赤濤往下攻擊,單靠狄韻等人,能不能抵擋得住,實在很難說。

  接下來這幾分鐘讓人十分難熬,剛剛還會說笑的張如鴻等人,這時臉色也都凝重起來,周圍的女子更是誰也不敢喘上半口大氣,沈洛年雖然很想找人問問——那些偉大的十聖這時候跑哪兒去了?但看這氣氛實在不適合開口,只好繼續閉嘴。

  過了片刻,應龍突然一轉,斜斜向下,往歲安城中央的方向飛,目標似乎正是高聳入云的擎天塔。

  那傢伙怎麼沒過來這兒抓人?莫非特別去擎天塔找葉瑋珊等人打架?沈洛年正感詫異,卻見張如鴻咧開嘴笑說:「司令說對了。」

  葉瑋珊?她說對了什麼?沈洛年正狐疑,卻聽黃清嬿仍有憂色地說:「這只是第一關,接下來要看十聖他們怎麼應付了……」

  聽不懂這些女人的啞謎。沈洛年轉頭向著犬戎族那方面望,卻見他們也透出了驚疑不定的氣味。這也難怪,應龍畢竟是種強大的妖仙族,他們當然也害怕應龍協助人類與他們為敵,何況此時應龍正大剌剌地降落到人類的城市中,不由得他們不驚。

  過了片刻,落在擎天塔上的應龍赤濤再度展翅飛起,他鼓蕩妖炁向高空斜竄,到了數千尺高空中,這才一個折嚮往北,逐漸遠去。

  似乎沒事了?沈洛年見眾人都鬆了一口氣,之後支援部隊、修繕部隊紛紛出現,又開始補造地基,至於前方戰線,犬戎族和人類這邊都沒主動開戰,仍保持著相對峙的模樣。

  眼見無事,黃、張、狄三女彼此客氣地點了點頭,這才各自領人帶開,返回休息處。不久後,剛剛避難的特三營,在李允生率領下返回帳篷,一見到狄韻,他馬上領著幾名連尉接近探詢,等候吩咐。

  「大家別擔心,從犬戎族來犯開始,司令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狄韻微笑對眾人說:「相關的計劃早已安排妥當。」

  看樣子不像說謊,確實已經有了計劃,但是不用擔心卻是騙人的,這小惡女心裡其實頗擔心……不過話說回來,她這臉上功夫倒也頗有用,若是讓部隊知道上司也在擔憂,這仗可不好打,更別說還得有耐心地安撫下屬,這種事情自己可辦不到。

  說著說著,狄韻突然一怔說:「諸位請稍候。」一面轉身往無人之處避開,一面伸手微掩住左耳。

  眾人都知道,應該是上面有人透過輕疾對狄韻作指示,既然狄韻還沒交代解散,眾人也就聚在一起等候著。過了片刻,狄韻走回,對眾人開口說:「司令指示,原先計劃的坑道推進作戰取消,本營回返前線指揮部待命。」

  「回指揮部?」眾人都愣了愣,一般被派出來戰鬥的隊伍,除非犯了錯,不會這麼快又被叫回去,通常都是損失到一定的程度,才會回城整編、稍作休息,眾人才剛出城,打了一場沒幾分鐘的仗,怎麼這麼快就得回去?

  「別誤會。」狄韻搖頭一笑說:「司令要召開緊急會議,我們將會受到重用,得回去重新整編。」

  眾人這才松了一口氣,當下指揮著隊伍往城內走。部隊剛出帳,卻見張如鴻與黃清嬿的營隊已經先一步撤出,也正往城內走,還比特三營快了一步,官兵們都知道這三位小姐隱隱在較勁,當下眾人無須督促,迅速地完成整隊,回返城牆後的指揮部。


  這一回城,部隊自然回到那立著「特三營」木牌的地方卸甲歇息,狄韻卻不入營區,下馬交代李允生幾句後,轉身就往指揮部的後方走。安荑、雪莉、羅鏡不待吩咐,自然緊緊跟著,沈洛年眼看不跟不行,只好拖著那累贅的長槍,繼續追著狄韻身後。

  指揮部後方有個大平房,平房前有個小空地,入口處站了一排官兵,看見狄韻同時行了一禮,讓眾人往內。

  走入空地,狄韻見那平房的木門前又有幾名官兵駐守,當下回頭說:「安荑,你們留在這兒。」說到這兒,她瞄了沈洛年一眼,這才突然想起沈洛年也在身後,不過這時也沒時間把心思放在沈洛年身上,狄韻只微微皺眉看了一眼,隨即轉頭往屋內行去。

  安荑目送著狄韻入房,這才轉頭說:「我們在屋外等。」一面領著沈洛年等人走。

  雖然沒有經過正式的分配,狄韻現在的四名隨官中,大家都知道以安荑為首,當下眾人隨著安荑移動,找了個空地角落等候。

  沈洛年隨著眾人移動,心神卻已經到了屋中,卻是屋中有三股熟悉的炁息,這一瞬間,把沈洛年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那股發散型的爆炁,不正是當年讓自己心繫許久的那人嗎?她來了嗎?不知道經過這些年,她改變了多少?看到自己還認得出來嗎?

  另外兩人……應該是黃宗儒和吳配睿吧?倒沒想到這兩人就這麼穩穩當當地做了百年夫妻,看來當初那錯誤還真的變得挺美麗?

  雖說沈洛年很快就認出三人,但三人的炁息卻都十分隱約,不易感應,看來當初交給賴一心的經脈圖解對他們該頗有幫助,炁息以特殊的方式運行收斂,確實比較不易體察。

  怪了,其他人呢?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想起,艾露說過,當時十聖鬧翻,最後留下的也只有這三人,難道他們當時的不快還沒解決掉?其他人也就罷了,賴一心呢?難道隨著時間過去,賴一心對葉瑋珊的情意也淡了嗎?媽的!這女人可幫你生了六個兒女啊,渾蛋東西!

  沈洛年正在心中暗罵,突然聽到雪莉正低聲說:「這次八成要輪到沈凡上報了。」

  什麼上報?沈洛年一愣轉頭,卻見安荑正微微皺眉往外望說:「記者來了?」

  記者?沈洛年轉頭望向廣場入口,果然見到有些非軍裝的平民站在廣場外,拿著紙筆探頭探腦,目光不時往這兒瞄,看來就是她們口中的記者了,現在的記者和自己那時代的記者一樣可怕嗎?不過自己為什麼會上報?

  「隨官是生活起居都在一起的親近部屬,韻小姐用了個男隨官,他們還不大做文章?」雪莉輕笑說到這兒,看了羅鏡一眼說:「上個月就有幾天都在報導韻小姐收了個縛妖派手下的事,不過他們不知道羅鏡也是男的。」

  羅鏡眨了眨那對豹眼,歪歪頭,張口低嘯一聲,似乎也頗無奈。

  狄韻當時若不讓自己當隨官,可就沒機會報復了,最重要的是……她恐怕沒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敢上戰場吧?搞壞名聲也是這小惡女自找的,倒不用替她擔心。

  安荑看了片刻,回頭淡淡地說:「隨便他們吧,這些記者好日子也沒多久了。」

  「什麼意思?」沈洛年意外地問。

  安荑搖搖頭似乎不打算解釋,雪莉卻笑著低聲說:「三個小姐都覺得司令太放縱報社,以後不管誰當上司令,他們都不可能像過去這麼隨意。」

  難道會比自己印象中的媒體還誇張?沈洛年說:「他們會造謠嗎?」

  「倒不會。」雪莉說:「只要確定他們登上沒憑據的謠言,或者胡亂隱射、猜測、毀人名譽,懲罰十分嚴厲,不只報社關門,那篇報導的上下相關人等全部都會收監嚴懲。」

  「嗄?」這可比自己那時代嚴厲多了,沈洛年意外地說:「這樣還算放縱嗎?」

  雪莉沒想到沈洛年會這麼說,正微微一怔,安荑已經冷聲說:「若有人違法亂紀、貪贓枉法,自然隨他們報導,而且司令部一看到消息就會主動追查,弄個水落石出,看是該有人坐牢還是報社關門……漸漸地他們不敢隨便報導這種事,反而老是報導一些難以查證、與法無涉的個人隱私,他們憑什麼報導這些?只要沒犯法,每個人都有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不是嗎?」

  「唔……」沈洛年一時說不出話,在自己那個時代,名人幾乎等於沒有隱私,這種事早已司空見慣,看到安荑這麼反感,沈洛年反而有點不大適應,他想了想,轉過話題說:「這種事,會不會影響到韻小姐的競爭?」

  安荑搖搖頭說:「司令公私分得很清楚,個人一般私務不會影響到任用,何況這幾十年來,十聖後代的大小事,早就被記者挖得一清二楚,當成小說一樣在編,誰管得了這麼多?」

  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不怕民眾反感嗎?」

  雪莉笑著插嘴說:「人民除了看熱鬧、看笑話之外,不會真怎樣的。」

  差點忘了,這兒早已經不是民主制度,既然不用投票,誰管民眾會不會反感?沈洛年苦笑了笑,搖搖頭沒說話。

  說到這兒,安荑突然瞪了雪莉一眼說:「妳才真要小心點。」

  雪莉吐吐舌頭笑說:「我才不會被記者逮到。」

  說得也是,雪莉男友眾多的事情若是上報,那可更麻煩了,沒想到她看來天真,這方面還挺小心的?沈洛年想到此處,倒有點佩服雪莉。

  □  

   兩個多小時過去,狄韻等三女這才在十幾個壯年男女將領之後往外走,和沈洛年等人會合,至於葉瑋珊等三人,仍和其他幾個高級將領留在屋內討論,並沒出房。

  沈洛年頗想遠遠看葉瑋珊等人一面,但狄韻卻沒讓眾人多待,出門之後隨即領著大夥兒回部隊。一路上,狄韻表情雖然看不出來,但沈洛年卻看得出她頗為擔憂,看來應龍赤濤在犬戎族來襲時出現,確實造成人類頗大的困擾。

  走回營地,狄韻傳下號令,要部隊準備好武器裝備,今夜將由東出城,至於出城做什麼,狄韻卻不肯多談,只說這命令由司令直接下達,詳情屬於機密,等任務執行之前,才能宣佈。

  到了營區,部隊各自休息,沈洛年拿著那把槍,隨著狄韻、安荑,往營區中狄韻的統校主帳走去。那是個稍寬的八人帳,除供統校休息住宿之外,如果有事情需要集中屬下部將議事,也勉強可以充任,而隔著一公尺遠處,鄰著主帳旁有個四人帳,除那四人帳之外,其他營帳都離了數公尺遠。

  到了那一大一小兩個營帳之前,眾人都微微一愣,一般為了方便,隨官通常都與統校同性別,自然不會準備第三個帳幕,雖說戰陣中男女沒這麼多忌諱,但此時畢竟還在城內,男女雜處一帳終究不妥。

  羅鏡看了眾人一眼,在隨官帳前不遠處趴下,似乎不打算進帳了,反正他渾身皮毛,哪兒都能休息,沈洛年其實也不大需要躺臥,他正想開口,表示要和羅鏡在帳外作個伴,此時狄韻卻開口說:「安荑,妳們倆先休息,沈凡跟我來。」

  安荑一怔說:「韻小姐?」

  雪莉也忍不住訝異地說:「我和安荑跟韻小姐去才對吧?這間讓沈凡用。」

  狄韻搖頭微笑說:「我是有事跟沈凡談,等會兒我再另外幫他安排。」

  安荑和雪莉對望一眼,沒再多說,轉身立在一旁,等候狄韻入帳。狄韻回頭看了沈凡一眼,掀簾往內走,沈洛年正要跟著走入,卻又覺得手上的長槍礙手礙腳,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卻見安荑伸手說:「給我吧。」

  反正自己不會使槍,就算狄韻翻臉,拿著這槍反而累贅,沈洛年當下把槍交給了安荑,轉身入帳。


  特三營今日才首次駐紮此處,帳篷中除最基本的睡袋型被縟外,自然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只見左右紗網透入兩束光線,塵埃在其中翻騰舞動,帳幕內雖稱不上亮,倒也看得清楚。

  狄韻背對著沈洛年,停了幾秒之後才回過頭,兩人目光對視,她臉上雖然仍帶著淡淡的笑容,心中那股怒氣卻又漸漸冒了起來,沈洛年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看多了這種場景,心中忍不住好笑,這丫頭雖然看來只是個小女娃兒,臉上卻一點也不露心事,可稱厲害,但這樣過日子不累嗎?

  狄韻看了沈洛年片刻,見沈洛年也直望著自己,那帶著笑意的目光,似乎還頗有些得意,她心中怒氣更盛,不過此時還不是和此人翻臉的時機,狄韻輕吸一口氣,穩下心情,收斂了怒火,微笑說:「沈凡,帳內什麼都沒有,就不招待你坐了。」

  沈洛年越看越好笑,不過笑出來可就糟糕,他只好忍著笑意說:「不用客氣。」

  狄韻怎會看不出來沈洛年忍著笑意?她輕咬了咬牙,這才接著說:「你今日的功績,我已呈報,加上昨日救治官兵有功,日後應有機會受勳。」

  「受不受勳無所謂。」沈洛年說:「希望能對韻小姐有幫助。」最好能讓這丫頭去龍宮,然後順便把自己帶去。

  狄韻又看了沈洛年一眼,隨即轉過頭,望著透入日光的窗戶緩緩說:「今日我已經見識了你的能力,雖然安荑說那不像功夫……是不是功夫且不提,至少可以有效地擊退犬戎族,我必須清楚地知道,離城稍遠後,你還能辦到嗎?」

  離城稍遠?沈洛年微微一怔,自己變重能力產生的攻擊力,主要是靠速度帶出來的物力,而長槍既然揮不快,能造成的威力就有限,畢竟質量若增加太多,轉折間一個不慎,害身體支撐不來那可麻煩,離城之後,對方體內妖炁逐漸充足,該會漸漸打不贏。

  沈洛年想了想說:「我也沒試過,宇定高原附近大概還勉強可以,更遠些就不成了。」

  狄韻沉吟說:「萬一我軍度過藍瑤河與犬戎族交戰,你就算沒此時的戰力,能自保嗎?」

  守護咒和風移咒的效果都還沒測試過,誰知道能不能自保?沈洛年想了想,還是只能搖頭。

  狄韻似乎有點失望,她看了沈洛年片刻,終於有點不忿地說:「那這次作戰你去不得。」

  看來這小惡女還不算太壞,畢竟沒打算真害死自己……反正沈洛年也不愛打仗,不去正好,他有點高興地說:「讓我放假嗎?」

  放假?狄韻聽到這話,忍不住瞪著沈洛年說:「這是什麼時候了!還想放假?」

  這丫頭終於發脾氣了?沈洛年還真有點意外,睜大眼看著狄韻,一下子不知該怎麼反應。

  狄韻也自覺失態,她連忙轉過頭,數秒後表情又恢復了柔和,她深吸一口氣,勉強露出笑容說:「你這就去前線坑道前的山丘找東將軍吧,他會善用你坑道作戰的能力。」

  「啥?」沈洛年吃了一驚,居然把自己調走?這小惡女不打算整自己了嗎?

  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氣惱中帶著點不忿,似乎也不怎麼想放過他,卻又不得不放。她又緩緩地說:「你過去沒有帶兵經驗,又沒讀過軍校,該不會馬上讓你統帶官兵,但至少會讓你先掛上『初尉』軍階,只要在這次戰役中多立幾次功,日後有機會以連尉的身份統率連隊。」

  歲安城的軍制,統領部隊的將領稱謂,由下而上分別是小隊長、隊長、連尉、統校、團領、將軍;但又另外依軍階區分為將官、校官、尉官、士官、士兵,每一階又分初、中、高三級。擔任統校的狄韻,軍階是簡稱初校的「初級校官」,而尉官若正式領兵,最多可以以連尉的身份統領一連,正如昨日之前的狄韻。

  沈洛年可從沒想當什麼軍官,聽狄韻這麼說,他訝異地說:「之後呢?」

  「之後?」這渾蛋沒禮貌就算了,怎麼老問奇怪的問題?狄韻忍住火氣說:「你還想怎樣?去了新部隊之後,東將軍自然會好好照顧你。」

  想怎樣?沈洛年瞪眼說:「去龍宮的護衛隊呢?」

  狄韻隨即醒悟,她望著沈洛年,隱隱有些得意地說:「你還想去龍宮?」

  「當然。」沈洛年暗叫不妙,這丫頭怎麼突然好像又冒出了點壞心眼?

  「公歸公、私歸私,你立的功勞,我會如實往上呈報,至於其他……」狄韻停了幾秒才微笑說:「等這場戰爭結束了再說。」

  媽啦!若不是為了去龍宮,誰想來打仗?人類死活關我屁事?而且什麼叫「公歸公、私歸私」?這丫頭的意思似乎是——就算自己為她立了功,她以後一樣會想辦法報復自己?

  而且看她那模樣,也沒怎麼打算帶自己去龍宮,似乎正敷衍著自己……那自己忍了這麼久幹嘛?想到這兒,沈洛年忍不住有點火大。

  沈洛年的表情可沒有狄韻這麼難看透,狄韻看著板起臉的沈洛年,不禁有三分得意。她瞄著沈洛年微笑說:「懂了就去吧。」

  「等一下。」沈洛年忍不住說:「先說清楚!」

  「還想說什麼?」狄韻望著沈洛年微笑說。

  還笑?攤開來講好了!沈洛年橫了心說:「妳要是不打算帶我去龍宮,就早點說清楚,我也不干什麼軍人了!」

  「難道你想敵前叛逃?不怕死嗎?」狄韻笑著說。

  「管妳的!」這臭丫頭還在那邊口蜜腹劍,沈洛年火上心頭,翻臉說:「這軍人本來就是妳逼我當的,我什麼時候答應妳了?莫名其妙!妳他媽的我不干了!要打官司還是打架隨便妳啦!」

  「你……」哪有人對狄韻說過這種無禮的言語?聽到這一長串還加上粗口,她一時愣在那兒,不知該如何反應,這下可真笑不出來。

  沈洛年氣可還沒消,見狄韻開不了口,反正已經發作了,乾脆說個爽快,他接著說:「妳要是看我不順眼就明著來,肚子裡面打鬼主意以為我看不出來嗎?話說回來,我到底怎麼得罪妳了?不就看了幾眼嗎?還是妳自己跑出來讓我看的!媽的,那天不是讓妳看回來了嗎?妳這丫頭不只是看,還脫我……」

  「啊!」狄韻城府再深,想起那些事還是忍不住羞怒,她尖叫一聲,氣得嚷:「你這無賴住嘴!」早已滑入掌中的短銀棍一揮,小型玄界之門開啟,一股蘊含著凍氣的尖銳炁矢倏然而出,對著沈洛年胸口急射,看樣子她還記得當初魔法一擊昏迷的事情,這次改用道咒之術。

  「住個屁嘴!」狄韻怒意一起,沈洛年已有心理準備,對方短銀棍剛剛舉起,他已經以無聲步輕化點地,倏然側移兩公尺,閃過這一擊。當炁矢穿出營帳的同時,沈洛年繼續嚷:「明明我被看得比較多!媽的,我還沒跟妳算賬,妳這小惡女還敢動手?」

  沈洛年罵的時候,狄韻又射了三發炁矢,每一發都穿過帳篷,不知道射到哪兒去了。狄韻聽沈洛年越說越過分,出手又打不到他,忍不住臉紅耳赤地罵:「你叫誰小惡女?你這該死的渾蛋雜碎無賴王八蛋!你還敢說!你明明醒著,居然故意讓我看那……那噁心的爛東西!」說到這兒,漲紅臉的狄韻銀棍一轉,炁息外散,在地面上打開了籠罩整個帳篷的大型玄界之門,口中默誦著咒語,似乎打算使用什麼強力咒術。

  誰東西爛了?媽的,這丫頭平常看起來甜美可愛,沒想到還挺會罵人的?沈洛年還來不及讚歎,發現狄韻似乎動了真火,居然用起大招,若真讓她唸完咒可沒地方躲……沈洛年倏然一沖,掠到狄韻身前,左臂如閃電般地一揮,質量輕重迅速一個轉換,搶下了狄韻手中的銀色短棍,另一手則抓著狄韻那纖細的脖子正面,沉下臉說:「真以為我不敢宰了妳?」

  狄韻上次暈倒前,就知道沈洛年移動速度似乎很快,卻也沒想到快到這個地步,她本就是發散型變體者,過去修煉道咒之術與魔法,已佔去了大部分心力,動作、目力和反應力自不如擁有時間能力的沈洛年。狄韻只覺得眼一花,手中武器瞬間被搶,脖子更彷彿被一支冷冰冰的鐵鉗夾住,她心中一寒,這才知道自己還是低估了眼前這個無賴,不過別看狄韻看起來甜美可愛,彷彿孩子一般,個性確是十分堅毅倔強,眼看自己落入沈洛年的掌握,她卻毫不畏懼地瞪著沈洛年說:「放肆!你這渾蛋竟敢犯上,還不馬上把髒手拿開?」

  對方若想殺自己,沈洛年砍人可是絕不客氣,這小惡女反正無法合作,又恨透了自己,乾脆宰了永除後患,只要發力捏下的一瞬間增加質量,這丫頭那柔白細嫩的粉頸絕對抵擋不住。

  沈洛年正打算用力,看著狄韻那近在咫尺的熟悉臉孔,不禁又想起狄純,沈洛年心一軟,正稍遲疑的時候,帳外卻傳來安荑的叫聲:「韻小姐,有事嗎?」

  莫非兩人的吵鬧聲傳了出去?沈洛年和狄韻同時一怔,狄韻目光一轉,隨即瞪著沈洛年,壓低聲音說:「還不放開?真想死嗎?」

  她怎不叫安荑進來?沈洛年愣了愣,突然醒悟,狄韻自己也不想把這丟臉事鬧出去,畢竟若把整件事掀開來,別說她會大大丟臉,認真說起來,偷偷鑽去別人房間脫人衣服、褲子的她也未必佔便宜。沈洛年也壓低聲音說:「妳叫她們進來,大家好好吵個清楚!」

  狄韻一怔,咬著唇還拿不定主意,羅鏡突然在帳外低吼一聲,安荑也有點焦急地說:「韻小姐?妳的炁矢打穿了幾間帳篷,沒事嗎?我們進來可好?」

  「等等!別進來。」狄韻心念電轉,一咬銀牙放緩聲音說:「我和沈凡正忙,剛剛是……演練誤射,安荑,有傷到人嗎?」

  「韻小姐,沒有。」安荑說。

  「那還好,妳先幫我替受驚的官兵道個歉。」狄韻此時聲音十分平靜,一點都聽不出來正被沈洛年捏著喉嚨,她緩緩說:「我忙完再找你們。」

  外面沉默了幾秒,安荑這才說:「韻小姐忙什麼?不用我們幫忙嗎?」

  「不用,你們去吧。」狄韻說到這兒,不禁微微咬牙,她當然知道這話一說,外面幾人必定胡思亂想,但此時也沒別的選擇,只能先這麼應付……都是眼前這渾蛋害的。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36 編輯 ]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8 21:29

第二集 第六章 這丫頭還真小氣

  帳外安荑、雪莉與羅鏡遲疑了片刻,這才散開,狄韻目光望回沈洛年,低聲說:「你這惡劣的下三濫,要嘛乾脆點殺了我,否則馬上放開!」

  沈洛年這時殺意已消,哼了一聲鬆手說:「看在妳媽的份上,算了。」

  狄韻自然不明白沈洛年的意思,只以為沈洛年看在自己母親是十聖之一,對人類有大功,這才放開自己,她退開兩步,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說:「把我的小棍還來。」

  「別急!」沈洛年哼聲說:「說清楚再還,免得妳又亂來。」

  狄韻目光轉了轉,突然又露出甜甜的微笑說:「好吧,你想說清楚什麼?我洗耳恭聽。」

  又來了!沈洛年忍不住說:「首先,妳可以不要再假笑了嗎,很噁心耶。」

  噁心?狄韻笑容一僵,忍不住罵:「你說什麼?別太過分了!」

  「看,妳明明氣得要命,幹嘛假笑?」沈洛年反而有點得意,雙手盤胸說:「這樣不是好多了嗎?」

  「你是哪兒有毛病?」狄韻板起小臉,叉腰罵:「客客氣氣地說不行,非得要人罵你!變態!」

  「好了、好了。」沈洛年揮著狄韻那支銀色小棍,撇嘴說:「我不是來跟妳吵架的。」

  這渾蛋到底要怎樣?狄韻漲紅了臉,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一件件說清楚。」沈洛年說:「妳早該知道那次只是意外,不是我的錯,幹嘛硬要找我麻煩?」

  「難道就這樣讓你白看?」狄韻也不擠出笑臉了,憤憤地說:「而且你趁我昏倒做了什麼?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嗄?」沈洛年一呆,隨即瞪大眼說:「我哪有對妳做什麼?媽的,妳這種娃兒身體哪能幹什麼?想栽贓啊?」

  狄韻本來漲紅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她怒視著沈洛年,眼眶紅了起來,又咬著牙死命忍著,似乎不肯在沈洛年面前掉淚。

  沈洛年看狄韻怒意一下子摻雜了難過、憤恨的氣息,微微一怔,這才想通,也許體態的事情是她心中的痛,自己這麼說倒是過分了……沈洛年既然有了點歉意,口氣也放緩了些,只說:「我真的沒做什麼。」

  狄韻深呼吸了幾口氣,把那股難過的心緒壓下,恨恨瞪了沈洛年一眼,這才緩緩開口說:「沒做什麼?那我怎麼回到床上的?」

  「呃?」沈洛年一怔說:「我……我抱妳回去的。」

  「我脫下的睡袍呢?」狄韻又說。

  沈洛年這才明白狄韻的意思,有點結巴地說:「我……幫妳穿上的。」

  「還敢說什麼都沒做?」狄韻瞪著沈洛年說:「我全身你不是都摸遍了?你這渾蛋雜碎王八蛋、骯髒無恥大變態!」

  「妳……」沈洛年無話可說,只好說:「看妳平常應該沒什麼機會練習,怎麼罵起人這麼溜?」

  「怎樣?」狄韻微微揚首,哼聲說:「我在心裡面練習的。」

  「好吧。」狄韻剛剛說的也不是沒道理,沈洛年只好說:「就算我有碰了妳幾下,也是很健康的心態下碰的,別忘了我是醫生。」

  「醫生也要別人同意才能碰啊!」狄韻怒說。

  「好啦!就算我摸了妳兩下。」沈洛年嚷:「妳那天還不是把我衣服脫光!扯平了吧?」

  「你不要臉!無恥!居然裝睡!」狄韻想到那天,忍不住又罵。

  「妳跑來放寧神煙就不無恥?裝睡又怎樣?」沈洛年忍不住叫:「我想讓妳消消氣啊!媽的,怎麼又是我錯了?」

  沈洛年若昏迷不醒人事,脫光他衣服倒是挺有趣,但醒著幫他脫衣又完全不同,可是這一剎那狄韻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鼓著小嘴旁的腮幫子,氣呼呼地說:「那時候你居然醒著……居然醒著……我……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我看妳身體算我錯、妳看我身體也算我錯,媽的,妳家算盤特別好嗎?這什麼道理?」沈洛年又說:「還有,妳本來打算把我脫光幹嘛?綁出去吊起來嗎?會不會太過分了?」

  「這樣我才能消氣!」狄韻生氣地說:「誰教你亂摸我!」

  這小惡女真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沈洛年懶得吵下去,嘆了一口氣,扔回小銀棍說:「算了,總之我們兩個合不來,我不跟妳混了,妳若再找我麻煩,我就把事情統統抖出來,大家一起丟臉。」

  「你想找如鴻或清嬿去龍宮嗎?想得美!」狄韻接過銀棍,哼聲說:「你既然當上我的隨官,她們自然當你是我的心腹,你以為她們還會用你嗎?」

  「咦?」沈洛年這才知道,原來讓自己當上隨官還有這層用意?這小惡女當真做得太絕了,沈洛年瞪著狄韻說:「妳這什麼意思?」

  「想去龍宮就求我啊。」狄韻得意地說:「你覺得我會不會帶你去?」

  這臭丫頭……沈洛年之前還有點半信半疑,這一剎那才真的確定,狄韻根本就不想帶自己去。沈洛年哼了一聲,正想罵人,狄韻卻轉過頭,有些不滿地說:「反正你即將被調去東將軍麾下,以後也不是我的部下,龍宮你是不用想了,我們的帳以後再算!」

  「不能去龍宮我還當什麼兵?」沈洛年這可真有點火了,氣呼呼地轉身說:「媽的,浪費時間,我不干了。」

  狄韻板起臉肅容說:「你真想敵前逃兵?這可是一律問斬的。」

  「斬了我不是正合妳意?」沈洛年回過頭,詫異地上下看了看狄韻說:「看不出來妳還有點良心,放心啦,除了十聖,歲安城內未必有人能抓得到我。」

  狄韻微微一怔,隨即瞪著沈洛年說:「誰管你要不要找死!我現在可是你的直屬主管,你逃了我也有責任。」

  「原來如此。」沈洛年反而哈哈笑說:「反正我本來就不是軍人,誰教妳亂來逼我當兵?負責剛好,算妳活該。」

  若是隨便一個小兵跑掉也就罷了,自己的隨官跑掉可是大事,無論如何,「識人不明」這個罪名是逃不過了,現在和黃、張兩人正在競爭,可不能出這種事;而且這渾蛋男人不像說大話,那讓人眼花的移動速度和擊打犬戎族的怪力,在歲安城內,除非十聖出手,說不定真沒有人能拿得住他……十聖又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小逃兵而出手?萬一最後責成自己抓人,豈不是更麻煩?

  得先穩住這無賴再說!狄韻心念一轉說:「且慢,我們再研究看看。」

  「妳又打什麼鬼主意?」沈洛年瞥著狄韻說:「我可告訴妳,最好別想騙我,妳騙不了的。」

  「哼!」狄韻聳聳肩,一派輕鬆地說:「你若不想去東將軍麾下,留在我部隊裡也成啊,至於龍宮,等司令決定我們三個誰能去再說……反正你也沒別的方法去龍宮吧?」

  似乎有股狡詐的氣味?沈洛年看著狄韻片刻,突然醒悟說:「剛不是說我不能參與這次的作戰嗎?媽的,突然又想害死我了?」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有這種能耐,出城真會死嗎?到底是誰在騙誰?」

  沈洛年皺眉說:「我又不像你們,離城越遠越強,是真的沒把握。」

  「這我不管。」狄韻抓到他的要害,微笑說:「除非你真不想去龍宮,那你就走吧。」

  這臭丫頭又假笑了,必有詭詐,就算她真能去龍宮,也未必會帶自己去……沈洛年望著狄韻,正想拒絕,突然想起一事,心念一轉,當下說:「若妳真能帶我去龍宮,我就告訴妳重啟發育的辦法。」

  狄韻一怔,手中銀棍當地一聲滾落地面。她愕然望著沈洛年,張開口,卻又吐不出聲音。

  看狄韻又驚又疑,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沈洛年更確定這件事對狄韻來說非常重要。這也難怪,都已經二十歲的人了,體態卻還像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又怎會不難過?看她那副模樣,沈洛年倒有點不忍了,頗想直接告訴她辦法,但是一轉念,又暗暗搖頭,這臭丫頭拿自己當仇家,不扣著這個答案,一定不會帶自己去龍宮……若她當真落選,再告訴她辦法便是,此時可不能先說。

  狄韻停了好片刻才回過神,她有些惶然地撿起小銀棍,這才說:「你真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嗎?」

  「不就是太早變體嗎?」沈洛年說。

  這渾蛋真的知道?狄韻想起沈洛年「神醫」的名號,不禁冒起了一絲希望,半信半疑地低聲說:「你說真的……還是假的?連艾院長都想不出辦法,你真有辦法?」

  「我會的她未必會。」沈洛年聳聳肩說:「不過得先跟妳說,這辦法不但不容易,也有缺點,妳知道以後可別覺得我在坑妳。」

  狄韻一怔,洩氣地說:「難道是迫出妖質嗎?若我願意,早就……」

  「不是。」沈洛年搖頭說:「那方法不會影響妳的戰鬥力。」

  「你先告訴我辦法。」狄韻走近一步說:「若是真的,我只要能去,保證帶你去!」

  「妳當我是傻瓜嗎?」沈洛年說:「妳這小惡女陰險得緊,我才不先告訴妳。」

  「那萬一這件事是你騙我的呢?」狄韻瞪著沈洛年說:「你這無賴不是好東西,我才信不過你。」

  這話倒也合理,兩人本就彼此不互信,這買賣不好做……沈洛年沉吟說:「不然我就大放送,告訴妳另一個藥方,當作訂金。」

  「我還需要什麼藥方?」狄韻皺眉說。

  「去除安荑、雪莉身上甦瑤的藥方。」沈洛年說:「值不值得?」

  狄韻又吃一驚,那小銀棍又摔到地上,她這次可不撿了,走近一把抓住沈洛年手臂說:「你怎知道甦瑤的事?聽說當年連艾院長都看不出來……你真有辦法幫她們解決這問題?」

  沒想到狄韻對安荑、雪莉的病情,竟比她自己的身體還要重視?看來這小惡女雖然陰險又愛演戲,還不算壞人,沈洛年點頭說:「我知道藥方,但是藥材很難取得……怎樣?這訂金夠不夠?」

  「好!」狄韻馬上說:「你說的若是實話,我絕不反悔。」

  「好。」沈洛年也不拿喬,當下說:「有種東西叫『玉膏』,若能取此物於甦瑤隱處敷用少許,甦瑤將被引出,而甦瑤出體即斃,此病自解。」

  「玉膏?」狄韻半信半疑地問:「哪兒有?很難取得嗎?」

  「很難……我只知道龍王母可能會有。」沈洛年說:「其實若能在龍宮見到龍王母,我本來就打算順便替她們倆求看看,但這東西是妖仙界的至寶,龍王母未必會答應,所以我本來不想這麼早說。」

  狄韻望著沈洛年,似乎還不大相信,沈洛年看得清楚,忍不住瞪眼說:「我可告訴妳了,妳若還說不信就是耍賴!」

  這渾蛋傢伙雖然無賴,但喜怒形於色,似乎不怎麼會騙人?狄韻側著頭問:「你想去龍宮,是想見龍王母?」

  「對啊,怎樣?」沈洛年說。

  「見龍王母做什麼?」狄韻問。

  「不關妳事。」沈洛年說:「我有問題想問龍王母。」

  這沒禮貌的渾蛋……狄韻皺眉想了想,這才說:「龍王母怎會隨便見外人?護送隊就算到了龍宮,也未必能見到龍王母。」

  「沒辦法啊,現在是連龍宮都不讓人進去。」沈洛年抓抓下巴的鬍子說:「進去之後,再想辦法。」到時報出自己的真名,說不定龍王母看在懷真的份上,會讓自己與她碰面?

  狄韻其實已經信了八成,但此事太過重要,可不能輕信,她想了想說:「好吧,你只要告訴我,你怎麼知道她們兩人體內有甦瑤的,我就信你。」

  這倒簡單,沈洛年當下把甦瑤的病徵簡單解釋了一遍,一面告訴狄韻,那日吃飯時簡單檢查雪莉的過程。

  沈洛年畢竟有神醫之名,先入為主的情況下,狄韻聽完,本來的八成變成了九成九,她當下目光一亮說:「就這麼說定,我帶你去龍宮,你把我們的病都治好。」

  「我只保證告訴妳治療的辦法,藥物可未必拿得到,這一點得先說清楚。」沈洛年說:「當然,若是妳有辦法弄到藥物,我不會袖手不管。」

  如果藥物都是玉膏那種麻煩東西,這渾蛋確實沒法做保證,但總比過去一點希望都沒有好多了……狄韻點了點頭,認可了沈洛年這句話,跟著沉吟說:「既然如此,不能讓你調去東將軍那兒,否則未必這麼容易調回來,看來你只好跟我們出城了,真麻煩,若派人保護你,不只引人非議,還浪費人力……」

  這是什麼話?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到底出城幹嘛?怎麼打法?」

  「這是機密。」狄韻說:「你沒看我連安荑他們都沒說嗎?這次的作戰,到實行前才能告訴部隊。」

  「幹嘛啊?」沈洛年詫異地說:「難道有人會當犬戎族的奸細嗎?」

  「廢話!你白痴啊?」狄韻反正不做戲了,口氣也難聽起來,瞪著沈洛年說:「當奸細的人多得是。」

  這長不大的丫頭,不演戲的時候很凶耶?沈洛年有點意外地上下看了看狄韻,這才說:「城破了人類還不是死光?難道犬戎族會留著那些奸細?而且這城內妖怪應該也不會進來,消息怎麼送出去的?」

  狄韻撇著嘴,皺眉看著沈洛年說:「你到底從多鄉下的地方出來的啊?難道連山口鎮也不知道?」

  山口鎮是啥東西?沈洛年瞪眼說:「幹嘛?不知道不行嗎?」

  「真不知道該說你孤陋寡聞還是愚昧無知?」狄韻哼了一聲,扭頭說:「你乾脆就繼續當傻瓜吧,何必問?」

  「臭丫頭!」沈洛年瞪眼說:「不想說拉倒。」

  「你又罵我!沒禮貌的渾蛋臭男人!」狄韻罵到一半,突然神色一凝,看著沈洛年說:「不對。你不知道山口鎮,卻知道甦瑤?」

  「怎麼?」沈洛年也一怔,詫異地說:「甦瑤這種惡劣東西來自山口鎮嗎?那是什麼渾蛋開的妓院名稱嗎?」

  「小聲點!」狄韻皺眉罵:「你想讓安荑她們聽到嗎?」

  沈洛年一怔,聲音壓低說:「安荑和雪莉,果然是被人從妓院救出來的?」

  「沈凡!我警告你這王八蛋,妓院之類的混帳話,不准在安荑她們面前提!」狄韻沉下臉說:「否則我發誓會把你送去給狼人吃了。」

  「知道啦。」沈洛年看出狄韻是不想讓安荑等人想起傷心事,倒不介意她口氣差,反正這樣總比口蜜腹劍爽快些。沈洛年只說:「那到底是什麼地方?是杜勒斯救她們出來的嗎?他們為什麼容許這種地方存在?」

  「沒空跟你解釋!現在的重點是今晚的作戰。」狄韻小手一揮,止住了沈洛年的一連串問題,一面瞪著沈洛年說:「你這人還真是沒大沒小、無禮蠻橫,對我無禮就算了,大魔導師的名諱是你可以亂喊的嗎?」

  百年前杜勒斯那小鬼頭還叫我沈大哥咧!有什麼不能喊的?不過狄韻說得沒錯,那確實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沈洛年當下說:「那今晚怎樣?」

  「既然留下你,代表你有作戰的能力,你又非魔法使,自然沒有理由派兵保護你。」狄韻皺眉說:「你明明速度快得像鬼一樣,當真沒辦法和犬戎族戰鬥?」

  誰像鬼了?沈洛年翻白眼說:「魔法我也會啊……只不過不會什麼咒語,不然妳傳授我一些,我改當魔法使好了。」

  「還胡說八道!」狄韻生氣地說:「魔法哪有這麼簡單?你說自己會就會了嗎?少不要臉了!」

  沈洛年微微一愣,倒也不知該怎麼解釋,就算用守護咒抵擋狄韻的攻擊來驗證,她也未必相信那是魔法的效果,而且城內魔法效應不足,別一不小心被她順手宰了那可划不來,風移咒更別提了,就算不用風移咒,自己的移動速度本就不慢,又怎麼解釋?

  而狄韻生氣卻也不是沒道理的,使用魔法除了需要魔力和學習咒語,還需要經過由魔法師主持的精靈締約儀式,在這噩盡島上,除歲安城內的魔法學校之外,不可能還有人能舉辦這種儀式;而魔法學校每年能招收的學生有限,到現在整個歲安城中的魔法使不超過兩千人,彼此幾乎都認識,歲數相近的,年輕時更會一起在學校度過好一段時間,不可能突然冒出一個狄韻不認識的十八歲魔法使出來。

  而狄韻當初曾在魔法學校花了苦心,結交了不少朋友,也所以當初她的特別隊能找來十幾名魔法使幫忙,此時沈洛年突然自稱會魔法,當然把她惹得火上心頭。

  看狄韻怒瞪著自己,秀美的小臉只差沒冒出青筋,似乎不可能要她講個咒語試試,這時也不是和這小惡女爭論的時候,沈洛年說:「總之妳打算過河和狼人打仗?」

  狄韻說:「細節我不能說,但是敵人的強度你確實可以這樣估算。」

  沈洛年想了想說:「用槍一定不行的,別再叫我去衝陣……若沒離城太遠的話,倒是可以拿刀子試試自保。」天仙飛翼輕若無物,揮動速度和長槍理當不同,在高速下配合質量的變換,可產生強大的物力,只要敵人的妖炁別太強,也許還可以試著頂一頂。

  「真的嗎?」狄韻有點懷疑地說:「你死就算了,可別連治療的方法也一起帶下地獄。」

  「呿,妳才下地獄咧。」沈洛年翻白眼說:「不然有別的辦法嗎?」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狄韻沉吟說:「今天有個『連副』受傷了還沒找人遞補……你會帶兵嗎?」

  「不會!也不想!」沈洛年毫不考慮,馬上回答。

  「果然是沒用的渾蛋!」狄韻皺眉說:「讓你這臭男人一直當我的隨官,那些記者不知道又要怎麼寫了!」

  「聽說司令不在乎這種報導,不是嗎?」沈洛年哂然說:「不會影響妳的競爭就好了。」

  「我的名聲就不重要嗎?」狄韻從沒跟人這麼吵過架,罵到現在反而有點懶得生氣了,只揮手說:「算了,跟你說話好累,滾你的吧!」

  沈洛年聳聳肩要走,想想又回頭說:「欸,之前的事……一筆勾銷了吧?」

  「想得美!」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告訴我治病的方法,我就帶你去龍宮,其他的帳,以後再算。」

  「妳這丫頭還真小氣耶!」沈洛年叫。

  「怎樣?我天生就小氣!」狄韻哼了一聲,這才說:「別囉唆了!你去叫安荑、雪莉來這兒休息,隨官帳先給你和羅鏡用,記得睡飽點,斷手斷腳都沒關係,別給我隨便死在戰場。」

  這丫頭不假笑之後,說話真毒……不過還是比看那假笑舒服。沈洛年搖搖頭,轉身出帳,照狄韻的吩咐,把安荑與雪莉請了過去,自己入那小帳。至於羅鏡,依然選擇趴在帳外,不打算和沈洛年擠,沈洛年倒也落得自在,一個人在裡面冥思休息。

  □

  當晚,夕陽落下後,部隊從前線指揮所返回司令部集結,領取相關的物資。同時到司令部集結的不只這個營隊,整個廣場擠了從各軍團抽調出來的十六個營隊近兩萬人,以營為單位,一隊隊整齊地待在廣場,各自做著準備。

  沈洛年對這些準備當然不熟悉,還好有雪莉協助,問題倒也不大,不過從上午狄韻和沈洛年在帳篷裡面待上那段時間之後,雪莉看著沈洛年的表情頗有點古怪,似乎有點想問又不敢問,又充滿了迷惑。

  沈洛年大概也知道雪莉心裡想些什麼,反正不來問最好,他自然不會主動去解釋。

  隨著夜色漸濃,隊伍漸漸準備完畢,廣場上眾人安靜地等待著上司下命令。今晚適逢陰曆月末,星月無光,廣場上幾支火把光影在夜風中不斷搖晃,忽明忽暗間,眾人的臉色都看不清楚,每個人心中都有點忐忑,不知道這次的作戰是怎麼回事。

  過去這一個月,也有不少隊伍曾出城作戰,但那大多是中小型部隊,主要的目的是搜尋在山林中覓食的犬戎族,從沒有這麼大部隊一起出城,司令部這麼安排,莫非代表部隊即將在城外與犬戎族決戰?

  每個人都知道,大部分士兵,論妖炁和戰鬥力都稍遜於犬戎族的狼人,這種差距,在道息不足之處,可以靠著陣式、招法以及團隊合作來彌補,但離城越遠,兩方的差距越大,這兩萬名部隊要是就這麼殺入四萬餘犬戎族陣中,恐怕是屍骨無存。

  不過也許這些士兵對女帝葉瑋珊十分崇拜,雖然心中都有點忐忑,但知道這次的作戰指示是由司令直接下令後,倒是沒有人多說一句喪氣話,每個人都一面檢查著自己的裝備和武器,一面安靜地等待著。

  此時狄韻仍在司令部開作戰會議,她帶著安荑、羅鏡隨行,卻把沈洛年和雪莉留在部隊這兒整備,畢竟羅鏡和沈洛年都不瞭解該怎麼處理,雪莉和安荑至少得留一個下來,而狄韻看到沈洛年就氣,當然不讓他跟著。

  狄韻與安荑、羅鏡回來的時候,整個部隊已準備妥當,沈洛年也和雪莉在一旁等候,在眾人面前,狄韻自然又是那副可愛甜美的模樣,不過目光與沈洛年交會時,難免會露出一絲隱約的寒芒,一般人倒也看不出來。

  「韻小姐。」留在這兒統帥部隊的營副李允生,眼看狄韻接近,當即奔近說:「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這次的任務需要這麼多人?」

  「現在只知道等號令下了後,依序出城。」狄韻微笑說:「其他的指示到時候才會下達,連我都不是完全清楚。」

  李允生微微一愣,頗有點錯愕,雖然隨時都能以輕疾通訊下令,但出城前還不知道任務大概的方向這種事,過去幾乎沒發生過,他正不知道該不該接著問,狄韻卻已經先一步說:「我們三個特別營,和司令的一個直屬營隊,暫時組成一團,以團為單位移動,今晚出城的一共有四團。」

  「那『團領』由誰擔任?還是像過去一樣直屬司令?」李允生問。

  「等會兒就知道了。」狄韻微笑說:「時間也差不多了,等指示吧。」

  李允生點點頭說:「是。」跟著往後退開。

  狄韻打發了李允生,目光轉向套著魔法使黑袍的沈洛年說:「你……怎麼還穿這樣?」

  沈洛年詫異地說:「怎樣?」

  沒上沒下沒禮貌的大渾蛋!狄韻微微咬了咬下唇,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說:「不穿盔甲,也至少套個鎖鏈甲……雪莉妳忘了提醒他嗎?」

  「有喔!韻小姐。」雪莉睜大眼說:「是沈凡不肯穿,他還把長槍退回去軍需處了。」

  不穿甲,這渾蛋想找死嗎?他找死不打緊,治病的方法可就沒下文了……狄韻忍著氣,溫聲說:「快去領甲,犬戎族的爪牙很利的。」

  「我不用穿。」沈洛年搖頭說:「穿了反而危險。」

  「你這大……」再說下去,恐怕會在眾人面前失態,狄韻咬咬牙說:「沈凡,你過來。」

  她說完一扭頭,向著雪莉幫她準備的馬匹走去,跨馬上鞍,往外走了幾步。

  沈洛年望了雪莉和安荑一眼,追著狄韻過去,一面低聲說:「又幹嘛?」

  「你在胡鬧什麼?」騎在馬上的狄韻,微俯下身湊近沈洛年,板起小臉低叱說:「不穿甲被犬戎族抓上還得了?你不想活了?想死就先把治病的方法說出來!」

  「穿甲才容易被抓上。」沈洛年搖頭說:「放心,我不會找死。」

  這渾蛋不像開玩笑……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倒也有些半信半疑,畢竟她一直搞不懂沈洛年到底有多少能耐,既然堅持不肯穿,狄韻也就只好罷了,她正想策馬離開時,卻聽沈洛年開口說:「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問什麼?」狄韻畢竟演戲習慣了,耐性挺夠,微皺眉說。

  「妳以後跟我說話,可以不要假笑嗎?」沈洛年嘖聲說:「讓人看得渾身不對勁。」

  「渾蛋!王八蛋!你以為我喜歡嗎?」狄韻咬牙低聲罵:「我巴不得宰了你!」

  「既然不喜歡,幹嘛要裝這麼溫柔可愛?」沈洛年回頭比了比說:「比如那個姓李的,妳明明覺得他很煩,幹嘛老是要裝笑?」

  狄韻一怔,瞪著沈洛年說:「你胡說什麼?誰說他很煩了?」

  「別假了啦。」沈洛年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他笑說:「說起來,那人對妳似乎有什麼圖謀,妳可得小心點。」

  「你……不像是胡猜的?」狄韻有點詫異地說:「你看起來沒這麼聰明。」

  「呿!」這話可不怎麼中聽,沈洛年翻了翻白眼說道:「我雖然不怎麼聰明,但是挺會看人的。」

  狄韻上下望望沈洛年,這才說:「你這渾蛋……一直很習慣順著自己的個性過日子吧?」

  這女人的眼力可是真材實料,和自己這種靠鳳靈能力的大不相同。沈洛年頗有點佩服地說:「妳似乎也挺會看人。」

  「哼!」狄韻冷哼一聲說:「我若像你這樣隨自己的意思過日子,還能成為司令候選人嗎?還能帶兵嗎?」

  這倒也是,沈洛年愣了愣才說:「可是妳這樣總是笑咪咪的,他們就會服妳嗎?」

  「我生得這樣……若整天板著臉,反而容易引人反感。」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說:「你以為我真喜歡演戲嗎?」

  沈洛年一怔,這才醒悟,狄韻看來彷彿天真無邪的可愛小孩,若一臉嚴肅,確實很不協調,還不如現在這樣,激發別人愛護和疼愛的情緒,無論對上對下都比較方便。

  沈洛年點點頭說:「原來如此,那別這樣對我就是了,妳對別人演戲我儘量不看。」

  「喜歡被人罵?變態!」狄韻啐聲說。

  「我只是受不了表裡不一的樣子,誰喜歡被人罵?」沈洛年搖頭說:「明明看妳一肚子火,臉上卻笑得這麼甜,我當然渾身不對勁。」

  「你哪兒看出我生氣的?」狄韻斜眼瞪著沈洛年,自己的笑容可是拿著鏡子練了許多年,怎麼可能有破綻?

  「反正看得出來就是了。」沈洛年說:「話說回來,妳們三個大小姐率領的營隊組成一團,怎麼比勝負啊?」

  這自私的渾蛋滿腦袋都是龍宮,根本不把這場仗放在眼裡。狄韻忍不住又瞪了沈洛年一眼,這才說:「眼前誰還管這種事?先解決來犯的犬戎族再說。」

  沈洛年當初關切的人,現在若不是死了,就是都不用擔心,除艾露之外,歲安城其他人是死是活,他還真的不很在意……不過倒也不能說狄韻錯了,他聳聳肩說:「那就先打仗吧,但是妳最好還是表現得好一點。」

  「還要你說嗎?」狄韻看了沈洛年一眼,這渾蛋既然這麼想去龍宮,暫時倒是利益一致,可以利用,她一扯馬韁說:「反正你自己小心就是了,沒事就離我遠點。」

  「等等,我還有個問題想問。」沈洛年卻說。

  「又有什麼無聊問題?」狄韻低聲罵。

  「守護咒配上不同的強度咒,分別代表什麼意思?」沈洛年問。

  「你問這幹嘛?」狄韻皺眉說。

  若說自己會魔法,狄韻恐怕又要翻臉,沈洛年只好說:「解釋一下,我只知道極大增幅是完全守護,其他的呢?」畢竟他也不想真死在城外,如今體無道息,唯一的護身之法就是魔法了,能多弄清楚點總是好事。

  「極大增幅?」狄韻搖搖頭說:「這是什麼古老說法?現在只說三級增幅或三級強度。」

  「喔?」莫非是杜勒斯改的?沈洛年說:「其他兩個就是二級和一級了嗎?」

  反正這也不是什麼秘密,狄韻抬頭看了看天色,看時間還夠,這才說:「二級守護抵抗約七、八成力,一級守護抵抗三、四成力,沒有強度咒的初級守護咒,並非以比率推算耗用,而是具有一定量值的初步抵抗力,若遇到強敵,通常會施法在撼山部隊身上……難道你想要我對你施守護咒?我才不浪費魔力在你身上!」

  「不是啦,別亂猜!」沈洛年又問:「啥時用哪種該怎麼判斷?」

  不是?狄韻皺眉說:「比如說,若自己體內炁息,足以應付敵人的六成力量,那就可以考慮使用一級守護,不過魔法使自引仙之後,大多沒怎麼鍛鍊增益過自己的護體炁息,所以在城外通常多使用二級守護以防萬一,但主要還是靠撼山部隊保護,魔法力用來攻擊遠比防守划算。」

  沈洛年這下不禁愣在那兒,那體內沒有炁息的自己呢?離開城外,對方的一成妖炁自己身體也應付不了啊!看樣子守護咒要不然就別用,要用就得使用最強的三級強度?

  既然已經解釋清楚,狄韻也不管沈洛年有什麼反應,只白了他一眼,隨即小腿一夾馬腹,策馬外繞,巡視部隊去了。

  狄韻這一動,站在不遠處的安荑、雪莉、羅鏡連忙跟了上去,眼見沈洛年還在發呆,雪莉回頭輕喊了一聲:「沈凡?」

  狄韻卻搖頭說:「隨他去。」跟著繼續往前移動。

  沈洛年倒是有聽到這兩句對話,既然狄韻不要自己裝樣子,當然就不去湊熱鬧了,他一個人站在那兒思索……看樣子除非只準備頂個兩、三下,守護咒不能亂用,可是風移咒實戰中也不知道效果如何,而且萬一不小心被抓上一爪豈不是肚破腸流?

  沈洛年正煩惱,身旁突然傳來聲音:「沈兄弟。」

  沈洛年轉頭,卻見李允生策馬站在自己身旁,正由上而下地微笑望著自己。

  這人看自己的眼光,怎麼多了些許敵意?沈洛年微微一愣說:「怎麼?」

  「怎沒隨著韻小姐?和她起了衝突嗎?」李允生問。

  起衝突?兩人差點就變仇家咧,不過這種事情當然不用跟這人說,沈洛年搖搖頭說:「沒什麼。」

  「沒有就好。」李允生目光一轉說:「韻小姐和沈兄弟的關係似乎挺好?」

  這人怪怪的,前一句問有沒有衝突,後一句覺得關係挺好?沈洛年看了李允生一眼,這才說:「普通。」

  李允生眉頭微皺,但微一沉吟之後又笑著說:「我下午略微詢問,這才知道沈兄弟不只有神醫之號,還是光靈師,這已經很少見了,沒想到沈兄居然還有這等身手,今早在陣前一夫當關,擊退無數犬戎族狼人,真是令人驚佩。」

  這人怎麼突然拍起馬屁了?這氣味說是驚佩,不如說是驚妒吧?看來愛演戲的不只狄韻,這人也不遑多讓,不過技術不怎麼好,沒有狄韻這麼爐火純青,或者因為他長相沒有狄韻這麼甜美?

  李允生見沈洛年不吭聲,似乎一時也拿他沒辦法,想了想,倒是大方地笑說:「看來打擾沈兄弟了。」說完一轉馬頭,追著狄韻的方向去了。

  這人到底想說什麼?沈洛年正迷惑,突然間上方風聲乍起。

  他抬起了頭,卻見空中千餘道黑影從城中不知哪兒掠起,在空中往西急飛,越飛越高,那些黑影人形帶翼、有男有女,正是斗天部隊,他們此時正經過司令部上空,破風異嘯聲大作,引得每個人都仰頭望天。

  城西空中,本來只有少數幾名禺彊族在空中巡弋,眼見人類斗天部隊突然大舉飛出,空中的禺彊族一面後撤,一面發出嘯聲喚人支援,不久之後,數百禺彊族騰空而起,兩方速度都快,一轉眼就在空中碰上,分成好幾個戰團廝殺起來。

  兩方一交戰,彼此的妖炁同時激發出來,斗天部隊中雖然人才不少,但其中有兩股妖炁特別強大……一個昨天才見過,應該就是現在號稱「鷹王」的張志文;另一個體態嬌小、妖炁頗有熟稔感的身影,卻更比張志文強大,莫非就是人稱「燕仙」的狄純?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35 編輯 ]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8 21:30

第二集 第七章 不信拉倒

  真沒想到,狄純那小丫頭百年後竟然當真超越了張志文不少……不知道是狄純努力還是張志文偷懶?不過身為十聖之二的兩人也已經出動,看樣子這次戰爭,本來不想出手的十聖,似乎也準備戰鬥了,這倒也好,有機會可得看看他們每個人到底成長到什麼地步。

  沈洛年遙望著西方,看那該是狄純的嬌小身影在空中翻飛,她和張志文鷹搏長空、以足爪戰鬥的方式不同,只見她彷彿巧燕般地在空中盤旋飛舞,左右手分握著不知是劍是匕的短兵器,隨著翻飛隱隱閃著兩道黃芒,在高速飛掠間,不斷輕巧切過禺彊族翼端飛羽,讓對方難以飛騰,一隻隻飄落,只不過短短幾分鐘,已擊落了不少禺彊族人面鳥。

  當初那小丫頭畢竟長大了,不只功夫變強,也敢對敵人動手……不過似乎還是挺心慈的,看她動作雖快,卻沒有任何一刀斬向敵人要害,只以把對方擊落為目的,而看樣子沒有一隻禺彊族跟得上狄純,這場戰鬥倒是挺安全的。

  沈洛年正一面觀戰一面思索,突然腰旁傳來一聲低吼,他吃了一驚回頭,卻見羅鏡站在自己身側,正扭著豹頭示意。沈洛年回頭,卻見眾人已整隊集合,狄韻等人也已經回返,只有自己一個人還愣在那兒觀賞戰局,他一怔,連忙轉身說:「什麼時候整隊的?」

  羅鏡沒法回答,只又吼了一聲,隨即奔回狄韻身旁,沈洛年也只好趕快奔到安荑、雪莉身側待命。

  狄韻正望著西方空中,不知是有意無意,也沒看著沈洛年,還是安荑皺眉低聲說:「沈凡,你沒有輕疾,聽不到命令,要機警一點。」

  那臭丫頭莫非是故意的?沈洛年忍不住瞪了狄韻一眼,見狄韻正望著西方空中的戰鬥,竟似乎不怎麼擔心,反而有點兒不高興,卻不知道她在氣什麼?

  過了片刻,狄韻轉回頭,看到沈洛年,想起他對自己的無禮言語,不禁瞪了他一眼,才轉開目光對著部隊,面帶微笑、語氣輕柔地低聲說:「各連隊注意,等待命令,隨時準備出發。」

  要不要告訴狄韻自己也可以使用輕疾?輕疾是可以有多重使用者名稱的,另外訂個「光靈師沈凡」之類的名稱便是,只不過自己體無炁息,卻能用輕疾,這可不好解釋,而且萬一這件事傳到十聖耳中,讓他們聯想起來更是不妥……還是忍這一時不便,別使用輕疾為妙。

  又等了片刻,西方空中的戰況似乎頗為樂觀,禺彊族正不斷後撤或飄降,不過這麼一來,戰鬥的空域就轉到了犬戎族的上方,此時反而變成禺彊族隨時可以下落,斗天部隊不能飄下,戰況又僵持了下來。

  「走!」狄韻似乎接到了指令,領著騎在馬上的魔法部隊,轉頭往東南方向策馬,後方的各連隊紛紛跟著舉步,沿著大道,整齊而快速地移動。同一時間,廣場上的各部隊也都動了起來,分從司令部的各個通道往外奔,散向四面八方。

  一面跑,沈洛年一面思量,西方的空中大戰,是為了避免讓對方察覺大軍移動?不,若如狄韻所說,真有奸細,這近兩萬人出城,不可能瞞得住,那麼就是希望藉此隱藏出城之後的動向了,畢竟若沒能掌握住制空權,對方要搜找實在是簡單不過。

  揚武、撼山等部隊,穿著盔甲、拿著武器,在城內奔跑的速度略遜於奔馬,但當出城後,隨著體內妖炁逐漸提升,慢慢地不比馬匹慢上多少,部隊的速度也隨之逐漸提升。很快地,由東南方穿出的特三營開始沿著山道登入宇定高原山區,眾人在這夜色中,一路向南越繞越遠,穿過大片荒廢月餘的山林農地,鑽入了一座森林中,這時隊伍突然一改方向,轉嚮往西。

  今夜本就無光,進入森林後,部隊更是不易行進,還好狄韻讓有雙豹眼的羅鏡在前方探路,部隊的速度只是稍慢而已。

  一路往南繞,又走出了數公里遠,突然前方傳來淙淙流水聲,在百步外探路的羅鏡也奔了回來,狄韻低聲說:「遇到河了?」

  羅鏡微微點頭,狄韻當下調整陣式,把魔法部隊調入部隊中央,讓撼山軍與揚武軍組成的前軍先行渡河,一面對溪流狀況略作偵查,這才讓魔法部隊策馬渡溪,最後才是後隊,全都渡過之後,部隊這才繼續往西方前進。

  在這種高原山脈的邊緣,每隔一段距離就會遇到山溪,這些山溪有寬有窄、有深有淺,部隊移動沒什麼問題,馬匹可未必好過,有些地方甚至要魔法部隊下馬,將馬匹牽過去,還好這時代的馬體內多少帶了點妖炁,足蹄都十分強壯,倒沒出什麼亂子。

  也許是不久之後就會有大戰,這一路上狄韻都沒讓魔法部隊施法渡河,直到穿過最後一條頗寬的河流,部隊這才在河流西方不遠處,沿著森林河道轉嚮往北,最後才在一個河流回道旁,從森林穿出,到了一個小山丘的下方。

  一穿出森林,狄韻馬上止住部隊,往山丘那方望,沈洛年也順著她的目光向上瞧,那兒雖然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但沈洛年卻知道,翻過山丘之後,似乎有個高手站在那兒……而且好像是熟人,不過那人的妖炁頗為隱約,並不很容易感知。

  狄韻回頭看看,見部隊已經穩定下來,她低聲說:「部隊暫歇,等候命令。」說完,她跳下馬背,牽著馬往山丘上走,安荑、雪莉、羅鏡自然立即跟上,沈洛年自忖不跟未免說不過去,當然也只好跟著往上爬,不過他卻也暗暗擔心,忍不住抓了抓自己短短的亂鬍鬚,那人既然是熟人,這次不知道能不能混過去?

  爬上小山丘,另一端果然站著個身穿白袍的背劍蒙面男子,他正仰頭望著天空,不知思索著什麼,狄韻剛越過山丘頂,那名蒙面男子已經轉過頭,望著一行人,露出的那雙眼睛透出溫和的笑意。

  狄韻走近,甜笑行了一禮說:「侯伯伯,您到得真早。」

  「電劍伯伯。」安荑和雪莉也一起行禮躬身說,她倆算是杜勒斯的乾女兒,與狄韻同輩。

  媽的!果然是侯添良!無論是哪種叫法,沈洛年可都喊不出來,只好閉嘴縮在後面裝傻。

  「一個人走當然快了些。」蒙面男子點了點頭,和聲說:「小韻到得才真快,其他營隊都還挺遠呢,妳們這陣子都辛苦了。」

  望著男子那雙有些陌生、又有點兒熟悉的中年人雙目,沈洛年不禁有點恍惚的感覺……這是侯添良嗎?除妖炁之外,其他怎麼一點都不像?過去的侯添良,是個別人笑鬧他也跟著笑,別人安靜他也跟著沉默,嘴巴中總帶著粗話,率直中帶點粗魯的人,他和每個人都處得來,頗有點隨遇而安的味道,但現在怎麼一副謙沖溫和長者的味道?

  雖然說過了百年,人當然會變,但實在變太多了……不過也對,若真和百年前一樣,那才讓人難以接受吧?自己睡了百年,想法觀念都沒有成長,別人可是一直在前進,就連艾露也不再是那個有點倔強的小女孩……希望他們和過去一樣,倒是太一廂情願了。

  侯添良那雙眼睛雖然似曾相識,但眼角帶著的一點魚尾皺紋和眉毛上的幾縷白絲,看起來已經像是五十歲左右的長者了……卻不知他為什麼也蒙面?上次看到張志文也一樣戴著蒙面巾,他們是臉上出了什麼問題嗎?而這股妖炁,似乎是仙化之後的炁息……昨日的張志文不用提,今日不久前感應到的黃宗儒、吳配睿也是如此,莫非他們已經習慣保持著仙化的狀態?

  當沈洛年正思索的時候,侯添良的目光正好掃向他,沈洛年一驚,連忙低下頭,卻聽侯添良有點驚喜地說:「小韻,難道縛妖派成功了嗎?」

  眾人一愣,連沈洛年都把頭抬了起來,見侯添良正有點驚喜地看著自己,卻不是看著羅鏡,沈洛年不禁有點莫名其妙,不過也不知是因為夜色深濃,還是正如艾露所言,因為時間過久記憶已經模糊,侯添良似乎當真認不出那一臉鬍子之下的沈洛年。

  狄韻有點訝異地說:「侯伯伯,縛妖派是這一位。」一面指著羅鏡。

  侯添良一怔,望了羅鏡一眼,目光仍望著沈洛年說:「那這位沒炁息的年輕人呢,怎會在這兒出現?沒引炁的變體者……難道不是縛妖派的?」

  「他是光靈師,叫沈凡。」狄韻倒不明白侯添良為什麼認為沈洛年是縛妖派的,不過關於這問題,她倒也成竹在胸,當下有條不紊地說:「沈凡雖然沒引炁,但他力氣很大,也有不小的戰鬥力……我覺得部隊中若有個能自保的光靈師隨隊,會很有幫助。」

  「原來是圓足教的光靈師……」侯添良似乎有點失望,他看著沈洛年的臉,也不知道是不是勾起了久遠的回憶,遲疑地說:「你似乎挺面熟的……」

  不會是想起來了吧?這時候若被認出來可有點尷尬。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微微轉開頭,避開侯添良的目光。

  狄韻搶著說:「侯伯伯,這人從山裡面來,不懂什麼禮貌,你別見怪。」

  侯添良似乎也覺得不可能,他搖了搖頭,有點疑惑地說:「沒什麼……這年輕人,妳讓他當自己隨官?」

  這若傳出去可有點麻煩……狄韻雖然心中頗有點尷尬,臉上卻不顯露,只彷彿沒事人一般,甜笑著說:「是啊,今日城西坑道作戰,他也立了不小的功勞,因為他不擅領兵,只好讓他暫充隨官。」

  「這樣……」侯添良眉頭微微皺起,似乎不知該怎麼說,他想了想,看著彷彿孩子般的狄韻,輕嘆了一聲說:「小韻,妳現在上戰場,會不會早了點?」

  「聽媽媽說,當年幾位伯伯和阿姨剛開始上戰場的時候,也是我這歲數啊。」狄韻笑說:「媽媽那時才十四歲呢。」

  侯添良一怔,苦笑說:「這倒也是……不過那時代,轉仙者少,我們也是不得不參戰。」

  才怪!沈洛年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當初說砍人、砍妖怪和打電動差不多,還覺得挺過癮的就是你這傢伙,老了之後居然忘了!

  侯添良自然不知道沈洛年正在心中偷罵,他突然望著東邊森林說:「如鴻那野丫頭也快到了,沒有縛妖派幫忙,能這麼快倒不簡單。」

  聽到這話,沈洛年不禁暗暗訝異,他不是驚訝侯添良能提早發現其他部隊的蹤跡,過去和妖族們比較,沈洛年的感應能力本來就一直是見精不見遠,侯添良等人引仙之後,若不斷修煉增長,感應距離能追上自己也不奇怪,他比較驚訝的,卻是侯添良似乎比當年精明了些,原來他早就發現狄韻這部隊能這麼快趕到,靠的是羅鏡那雙豹眼。

  「如鴻一定自己在隊伍前開路。」狄韻笑說:「誰有她這麼勤快?」

  「實在太像她祖母了。」侯添良也笑著說。

  果然在山丘那一端,張如鴻的營隊正奔出樹林,在部隊重新整隊的同時,她和狄韻一樣,馬上領著四名隨官奔過山丘,要來與侯添良見面。

  當她望見山丘後的幾人,目光一亮,奔近笑著開口喊:「外公!好久不見!」

  「乖。」侯添良點頭說:「小聲點。」

  「外公,你幹嘛圍著那個?」張如鴻一接近,伸手要抓侯添良的蒙面巾,當手正要抓上的那一剎那,卻不知道為什麼,張如鴻抓了個空,侯添良的面罩只微微飄了飄,又落了下來。

  也許因為時間能力的關係,沈洛年目力越來越好,看得十分清楚,他正暗暗訝異,剛剛那一剎那,侯添良妖炁倏然漲縮,閃電般地微微一仰身,頭部退開半掌寬的距離,而這快速的移位又靜止,正如當初自己閃身的技巧一般,讓人覺得他似乎本來就這麼站著,自然覺得是張如鴻抓歪,而不是侯添良閃過。雖然說這只是極短距離的騰挪,但侯添良沒法像自己一樣輕化,單是這一個簡單動作,已經可以看得出來,他不只妖炁已能收發由心,而且威力不小。

  抓了個空的張如鴻一愣說:「不能拿下呀?」

  侯添良輕輕搖了搖頭,卻沒解釋。

  「我知道了!」張如鴻那雙明眸一轉,笑說:「爺爺會找你下塔玩,不能給人認出來,對不對。」

  「呵呵。」侯添良笑了起來,輕撫了撫張如鴻的那頭短髮說:「妳這孩子都幾歲了還在長?越來越高了……臉蛋倒是越來越像妳外婆。」

  張如鴻微微縮了縮脖子,嘻嘻笑了笑,看了狄韻一眼說:「小韻真快,清嬿還沒到呀?」

  「也快了吧。」狄韻微笑接口說:「她做事一向按部就班……侯伯伯,我先下去整隊。」

  「嗯。」侯添良這才想起,在狄韻面前提到長高似乎不大妥,他輕咳了一聲說:「忙妳的吧。」

  狄韻對張如鴻微微點了點頭,牽著馬轉頭攀過山丘,安荑、沈洛年等人當然跟著往回走。直到下了山丘,雪莉才吐出一口大氣,詫異地說:「我們這一團,居然是電劍伯伯領軍耶?哇!」

  「這麼說來,其他團應該也都是十聖領軍?」安荑低聲說:「這麼快就要決戰了?」

  「嗯,先別把消息傳出去,關於決戰的事……」狄韻這時已經躍上馬背,她說到這兒,沉吟著望瞭望四人,從小一起長大的雪莉、安荑當然可以信任,自己和縛妖派另有約定,羅鏡也不會扯自己後腿,這三人算得上自己心腹,但那沒禮貌的渾蛋變態當然稱不上,只是這時叫他避開似乎又太明顯……

  不過連山口鎮都不知道的無知傢伙,看來也不像奸細,何況身為光靈師、體無炁息,不能使用輕疾,無法往外傳訊,只要盯緊一點,倒也不用擔心他洩密……狄韻考慮片刻,這才輕聲說:「赤濤早上飛去擎天塔,告訴十聖,要人類準備人形大小的黃金或等值珠寶,才保我們一年平安,否則會和犬戎族聯手攻城……他給我們七日的時間考慮。」

  眾人聞言大吃一驚,雪莉忍不住嚷:「好過分!落井下石的壞蛋!」

  安荑也皺眉說:「司令哪兒來這麼多黃金?歲安城周圍又沒產金。」

  「所以不可能答應赤濤……但也不能讓他們兩方聯手,否則歲安城擋不住。」狄韻說:「所以這次不能等待犬戎族自動退兵,司令決定傾全城之力,盡速剿滅犬戎族,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考慮,除電劍之外,武尊和護國雙刀也都離城率領一團……不過為了怕洩露機密,使敵方有備,十聖領軍作戰的事,暫時還不能讓部隊知道。」

  狄韻說到這兒,眼見李允生策馬接近,當即停口,對著迎上的李允生微笑說:「營副,讓部隊不卸甲休息,等候命令。」

  「是,韻小姐。」李允生聽到不卸甲休息,不禁又說:「難道這次打算在夜間作戰?」

  「不排除這個可能。」狄韻說:「尤其魔法部隊一定要好好養神,你也是。」

  「是。」李允生點頭說:「我這就去交代,韻小姐也請記得休息。」

  「謝謝。」狄韻甜甜一笑說:「多虧有你幫忙。」

  李允生似乎挺高興的,露出燦爛的笑容,這才行禮轉身去了。

  沈洛年不禁暗暗好笑,這兩人頗有點爾虞我詐的味道,莫非李允生是其他兩位小姐派來的?這也不大可能……狄韻除非不知,知道的話,怎會留奸細在身邊?而且那兩位小姐過去都在擎天塔上長大,反而狄韻和安荑、雪莉曾去魔法學校與撼山軍校修業,若說私下偷收心腹,狄韻才比較有可能,另外兩人並不容易……

  沈洛年一下想不透,也就不想了,他隨狄韻等人在部隊旁找了個安靜平坦處,眼見安荑、雪莉、狄韻背靠著背成三角坐下,各監視著一方,羅鏡則趴在狄韻前方不遠處,沈洛年總不好擠到三個女孩身旁,只好朝羅鏡那兒走,這時雪莉卻招手說:「沈凡過來和我們一起吧?」

  狄韻看到沈洛年就火,可不願意讓沈洛年擠過來,正想找個理由拒絕,沈洛年已經開口說:「不用了,我坐這兒。」一面坐到羅鏡身旁。

  狄韻鬆了一口氣,正想半閉目休息,卻聽雪莉低聲說:「為什麼剛剛電劍伯伯會以為沈凡是縛妖派啊?」

  「不知道。」安荑低聲回答。

  狄韻見兩人都不明白,當下輕聲解釋:「因為縛妖派的特色就是變體而無炁息,羅鏡的本體也是如此。」

  「縛妖派本體不適合戰鬥,電劍爺爺應該知道吧?不可能帶出來啊。」雪莉還是不懂。

  「妳忘了闇神嗎?」狄韻低聲說:「十聖的好友、縛妖派的始祖,他就是直接以本體戰鬥,而且十分厲害。」

  「對耶!」雪莉吃驚地說:「那現在的縛妖派為什麼本體不能戰鬥?」

  狄韻看了羅鏡一眼,頓了頓才說:「縛妖派雖然以闇神為宗,但闇神當初並沒有直接傳下法門,如今的縛妖之法,是縛妖派二代祖羅、昌兩位研究出來的,這數十年來,縛妖派一直想找出闇神修煉之法……所以侯伯伯看到沈凡那一剎那,還以為他們成功了。」

  沈洛年距離三人不遠,這些對話倒也聽得清楚,聽到這兒他不禁心中暗罵,「羅」、「昌」兩個傢伙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假冒自己徒弟?

  雪莉聽到這兒笑說:「原來如此,很少看到電劍伯伯這麼驚喜的樣子呢……當年的闇神到底多厲害啊?」

  狄韻仰望天空,看著閃耀的星光,低聲說:「妳忘了傳說中,闇神曾以一敵三,擊退擁有兩千餘年道行的三名虯龍族嗎?更別提百年前鑿齒、犬戎族大軍來犯,闇神曾以一人之力,守下半片城牆,最後還殺退兩方大軍的故事。」

  「那不是神話嗎?怎麼可能真有這種事情?」雪莉背對著狄韻,看不到她面孔,只詫異地說:「韻小姐在開玩笑?」

  狄韻沉吟片刻,沒有直接回答,她望著轉回頭的羅鏡,緩緩說:「離塔之前,我曾問母親,為什麼司令不願將縛妖派擴編,並納入部隊編制,成為歲安軍團組成的一部分?母親說,因為司令認為,除非縛妖派找出當年闇神的修煉方法,否則人類很難長久抵抗外來的妖族侵略,所以希望他們全力鑽研,在找出方法前,不要分心到軍務上……最後她告訴我,那些神話其實都是真的,只因為十聖在人們心中地位越來越高,他們辦不到的事,人們就以為是神話了,母親還說……就算是今日的十聖,也不是百年前闇神的對手。」

  「真是這樣?」雪莉和安荑可都十分意外。

  沈洛年卻忍不住想罵人……狄純那笨丫頭在騙女兒嗎?說得太誇張了吧?就算是百年前,自己也沒把握打得贏賴一心,何況今日?莫非她把金犀匕出鞘後的威力也算在自己頭上?可惜那武器早就被龍王母沒收,更別提如今自己體內道息消失,大概誰也打不過。

  對了,反正和這小惡女也攤牌了,要不要干脆放棄光靈之術,重新培養道息?這樣至少能恢復當年的部分戰力和恢復力,不用再怕這些狼人。沈洛年正得意時,突然又暗叫糟糕,自己身為變體者卻無炁息,若失去光靈之術,該怎麼解釋?總不能又說自己是縛妖派吧?別說狄韻那一關就過不了,八成還會被那些百歲老人抓去審問……

  當時答應成為光靈師,倒沒想到還有這個遮掩身份的功能,除非必要,這能力可不能隨便放棄,得多考慮考慮。

  「羅鏡。」狄韻這時卻望著羅鏡說:「司令雖然這麼想,但我答應過的事不會反悔,請放心。」

  羅鏡支起身子,微微點了點頭低吼一聲,跟著轉了個圈後又趴了下來。

  眾人不再多說,各自歇息等候著。又過了不久,連黃清嬿在內的另兩個營隊也從不同方位趕到,兩營隊的統校都上去見了侯添良一面,才各自回部隊待命;至於侯添良,仍一個人站在山丘之後,似乎還不想讓部隊知道這次是由十聖領軍。

  趺坐的狄韻,並沒進入冥思的狀態,她正思索著這次的戰略,離城後犬戎族實力強大,想剿滅實在並不容易,就算在十聖全出的情況下勝算不小,對方眼見沒有生路,臨死全力反撲,部隊必定也傷亡慘重……雖說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但若給犬戎族的部分殘兵突破出去,和應龍赤濤聯合攻擊的威脅仍無法解除……

  不過十聖等人征戰百年,不可能沒想到這一點,或許之後的應變之法更為隱密,連執行任務的軍官都不能事先告知?這倒不是沒有可能……狄韻正思索間,卻發現沈洛年突然起身往林外走,她微微一怔說:「沈凡?」

  沈洛年回過頭說:「現在沒事吧?我去林裡測試一下新功夫,免得一會兒不小心死掉。」

  這人已經知道十聖的事,不能讓他一個人亂走,狄韻轉頭說:「羅鏡,你陪著沈凡。」

  羅鏡點頭站起,拉開身子打了個呵欠,回頭看著沈洛年。

  「我一個人去就好了。」沈洛年說:「這附近應該沒妖怪吧?」

  「不行。」狄韻雖然很想直接開口罵人,但顧及不遠處就是部隊,只和聲說:「你沒輕疾,有事至少可以通知羅鏡。」

  這丫頭又在裝溫柔了,沈洛年渾身冒起雞皮疙瘩,忍不住對狄韻翻了翻白眼說:「我不會走遠,有動靜會知道,不用通知。」

  這沒禮貌、不識相的渾蛋!狄韻咬著牙,忍不住瞪了沈洛年一眼,忍著氣說:「敵人未必只有妖怪,萬一你被誰抓去逼供怎辦?」

  原來是怕洩密?沈洛年這才懂了,當下聳聳肩,不再拒絕,轉身帶著羅鏡往林中走。

  狄韻忍不住在肚裡暗罵的同時,卻聽安荑低聲說:「韻小姐。」

  「嗯?」狄韻微微側頭。

  「沈凡當真能自保嗎?」安荑說:「這兒離城太遠,他體無炁息,單憑守城時那股怪力,擋不住妖炁攻擊的。」

  誰知道?狄韻皺起眉頭,輕嘆一口氣說:「他說可以試試。」

  安荑過去一直扮演著輔助的角色,向來很少干預狄韻的決定,而狄韻做事也一向思慮周密,不大需要她給什麼建議,但沈凡的事,卻讓安荑不禁有點擔心,考慮了片刻後,還是開口說:「韻小姐,光靈師十分少見,整個歲安城中也只有四位……有必要讓他冒這種風險嗎?」

  雪莉聽安荑這麼講,也跟著說:「沈凡留在城內比較好發揮吧?」

  狄韻這下可有點答不出來了,治病和龍宮的事又還不適合告訴她倆。她遲疑了一下才說:「是他自己想來的……妳們倆也留意一下,若有餘力,最好別讓他死了。」

  他想來就讓他來?還要保護他?這更古怪了,安荑和雪莉對看一眼,雪莉眨眨眼吐了吐舌頭,安荑卻是眉頭微微皺起,兩人都不敢繼續問下去。

  狄韻怎會不知道兩人在想什麼?她個性堅毅,讓人誤會倒未必介意,不過被誤會和那混帳有曖昧,倒真有種受到侮辱的感覺,此時和沈凡交換了條件,不能趕他走,但當然不能讓他就這麼快樂地過下去,若這場仗打贏,非得另外想個辦法整整他才行!

  不過那傢伙怎麼連寧神煙也熏不昏?城內自己又打不過那渾蛋,要整他可得選城外,不然就是……狄韻目光一轉,計上心來,嘴角不禁露出淺淺的甜笑。


  又過了半小時,輕疾由耳中傳來侯添良的指示,狄韻一蹦而起,對部隊下了整隊的指令,同時羅鏡與沈洛年也正一前一後地從林中掠出,自是羅鏡接到命令後,馬上通知沈洛年出林。

  狄韻目光掃過,見首先奔出的羅鏡不知為何正瞪大了雙眼望著自己,似乎頗有點訝異。

  猙獸本身沒有語言,就算有輕疾也沒法翻譯,若真有事,只能用問答的方式猜測,不過倒也不急著問,反正問題一定出在沈凡身上,只不知道這傢伙又搞了什麼古怪?

  狄韻望向在羅鏡身後,前腳後腳出林的沈洛年,見他正輕飄飄地掠回,速度竟不比羅鏡慢上多少,他表情似乎頗有點小困惑,也不說半句話,就這麼飄到雪莉與安荑身旁站定。沈洛年的速度狄韻見識過了幾次,不怎麼意外,不過當沈洛年接近身旁的時候,狄韻卻微微一驚,轉頭看著沈洛年說:「咦……」卻是距離一近,她突然發現,沈洛年體表似乎有一層不易感知、若有若無、品味高純的微弱炁息。

  這人身上有了炁息?還有點像是精靈等級的仙炁,不可能啊……還是自己感覺錯了?這炁息太淡,周圍人又多,就算狄韻身為發散型變體者,一時之間也不很確定。

  沈洛年看狄韻吃驚的模樣,聳聳肩說:「初級風移咒。」風移咒與守護咒不同,守護咒沒作用的狀態下不易感知,風移咒卻是施咒後就會一直作用,同樣是初級的狀態下,比較明顯。

  狄韻當然不信,聽到沈洛年這話,顧不得讓安荑、雪莉聽見,忍不住低叱說:「胡說!」

  「不信拉倒。」沈洛年翻白眼說。

  這渾蛋!狄韻咬著薄唇瞪著沈洛年好片刻,這才一轉頭,以輕疾下令說:「各部隊注意,我們特三營,排在特一、特二兩營之後,依序向北出發,準備作戰。」

  此時黃清嬿率領的特一營已經開始安靜地往北移動,張如鴻的特二營緊跟在後,之後就是狄韻的特三營,至於原本直屬於葉瑋珊的其中一營隊,則在最後出發,而電劍侯添良,一直到部隊移動為止,都沒出現。

  在這地方,眾人體內的炁息較足,移動速度比城內快上不少,部隊這麼一路往北移動,又奔出了十餘里,才在一處河西疏林前的小原野停下,四營部隊各自排成並列方陣,開始引炁。

  這時夜色更濃了,到了這個時候,誰都知道不久後即將大戰,但這兒應該是藍瑤河的西方,犬戎族大軍明明在河的另一端——歲安城外,部隊跑來這兒準備和誰作戰?

  這次並沒有讓大家等待太久,在一片有點緊張的沉寂之中,白袍蒙面的侯添良突然從森林中飄出,他站在隊伍前面,緩緩拔出那把當年懷真借給他的窄刺長劍,對空高舉。隨著他體內妖炁逐漸凝聚在劍身上,他長劍尖端緩緩綻出耀目的橙黃光芒,在這夜色之中,彷彿旭日初昇,照得人睜不開眼睛。

  這四營中,除了少數幾人之外,大多還不知道十聖會隨軍出戰,看到十聖之一的電劍突然出現,本來還有點惶恐的部隊官兵,這一瞬間士氣大振,還有不少人忍不住呼喊起來。

  侯添良似乎早已習慣這樣的歡呼聲,他目光掃過眼前這五千人,跟著緩緩轉身,將長劍往東北東方向一指,沉聲說:「維持原來隊形,全軍前進!」說完他身形飄起,向著森林掠去。

  同時狄韻等統校跟著下令,部隊當下往前直奔,追著侯添良的身後,衝入疏林。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35 編輯 ]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8 21:31

第二集 第八章 快逃?

  沈洛年當然不像這些年輕官兵,看到所謂的十聖就精神大振,他正一面隨著部隊移動,一面思索著風移咒的特性。

  剛剛沈洛年入林測試風移咒,果然沒讓他失望,因為身體輕化的關係,只要最初級的風移咒,移動速度已經接近當年使用凱布利妖炁移動的狀態,畢竟當初凱布利的妖炁也不算多,更不如精靈的仙炁精純,這也是讓羅鏡看得一愣一愣的原因。

  不過雖然速度接近,但此時沒有道息可用,想突破敵人的護身妖炁攻擊要害,並不像當初這麼容易,更重要的是,當初靠的是心念控制妖炁,推動身體,如今卻得靠身體挪移來操控精靈仙炁……用風移咒移動不難,但想做精細的動作,尤其是戰鬥時的招式變化,不經過一段時間練習,可沒這麼容易。

  也就是說,一會兒若是和狼人正面交鋒,只要不是太強的對手,想逃遠些應該不太困難,但想殺敵可就沒這麼容易了……

  沈洛年隨著隊伍前進的過程中,為了避免引人注意,他和眾人保持差不多的速度,也以相似的方式點地騰行,否則他其實大可飛騰而行,畢竟初級風移咒消耗的魔力非常少。

  這片疏林並不太寬,衝出不到半裡,部隊再度穿出,眼前半公里外,一片閃著點點銀光的大片黝黑左右展開,嘩嘩的浪濤聲傳入耳中,原來繞來繞去之後,又繞回了藍瑤河畔,遠遠望去,河的另一邊隱隱透出亮光,還不斷傳出戰鬥的廝殺聲,正是歲安城西。

  與此同時,另有三批部隊從不同的方位翻山而來,一樣匯聚在河畔,正是當時從不同方位出城的其他部隊,而在輕疾傳令下,各部隊出發移動的時間十分精準,才能恰到好處地同時抵達此處。

  這兩萬人分成四團,每團又分四隊,在河岸斜坡上羅列著,眾人的目光都遙望著河對岸。

  河對岸的戰鬥看來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或者說,從眾人離開歲安城的空戰開始,戰鬥就沒中止過。

  這時夜色深濃,遠遠地看不清那兒的戰局,但連沈洛年在內,各部隊官兵仍忍不住直著脖子遙望戰況,就在這時候,兩股龐大炁息,突然從對岸不同地方爆起。

  那兩股力量,籠罩了極大片空間,隔著這麼遠感應得不夠清楚,但少說也有數百公尺寬。下一瞬間,歲安城的西北、西南兩處戰團,分別透出古怪的紅、藍兩色大片光華,彷彿活物一般,一面顫動一面擴大。

  「司令和奇雅阿姨都出手了。」狄韻遙望著河對岸的光芒說。

  媽啦!有這麼誇張嗎?侯添良、張志文進步的幅度已經讓人很佩服了,葉瑋珊和奇雅居然變得這麼厲害?難怪她不用藏著引仙之法,有這種能耐,誰敢不從?可是不對啊……沈洛年忍不住說:「奇雅的炁是綠色的不是嗎?」其實那股紅色光氣也頗不像葉瑋珊當年的熾焰光色,也許修煉久了稍微變色也不一定,可是奇雅的碧綠變淡藍實在有點無法理解。

  沈洛年這一開口,狄韻和安荑忍不住都瞪了他一眼,還是雪莉笑嗔說:「沈凡!怎麼可以亂叫冰後名字,沒禮貌!」

  「呃,隨便啦,冰後就冰後。」沈洛年皺眉說。

  這無知渾蛋果然天生沒禮貌,倒不只是對自己這樣……狄韻橫了沈洛年一眼,這才說:「那不是炁的光色,是大群火鼠和冰蛇映照的光芒,是司令阿姨和奇雅阿姨施展道咒之術後的產物。」

  葉瑋珊的炎術,已經熱到會跑大群火鼠出來了?冰蛇又是啥?且不管這些,那道咒之術的威力雖大,但範圍既廣,相對平均強度自然會稍弱,看來是專門用來在歲安城周使用,若離城稍遠,對方護體炁息逐漸充沛,這樣範圍的咒術,恐怕就沒法有效對狼人造成傷害,但這時一用,狼人只要沒活膩就非退不可。

  「準備了。」狄韻以輕疾下令,低聲說:「犬戎族即將撤退,佈陣。」

  命令一下,隊伍紛紛沿著河岸拉開,除魔法使之外,四個營隊的揚武與撼山軍,在河岸邊組成一層厚實防線;與此同時,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葉瑋珊和奇雅的道咒之術威力太大,只見藍瑤河對岸,犬戎族狼人的數萬大軍紛紛轉頭跳入河中,向著西面泅泳。人類大軍則從後追殺,一路把犬戎族趕入河中,至於那些被擊落的禺彊族人面鳥,有的搖搖晃晃地展翅飛起,被斗天部隊繼續追殺,有的就這麼陷入戰場中,被人類士兵們砍殺。

  藍瑤河比百年前寬了不少,但兩邊遙望,仍能看得清楚,跳下水面的犬戎族,似乎沒想到這一面也有敵人,不禁都透出了吃驚的神色,一時之間頗有點進退維谷。

  畢竟噩盡島雖然氣候溫和,仍有四季的差異,冬天降雨量比夏日稍減,藍瑤河河水下降了不少,河水距岸邊頗有一段差距,容易上岸的地方,也就這短短的一公里余的斜坡。這兒河水離岸只有一公尺餘,但這兩萬餘歲安城軍隊結結實實地堵在岸上,狼人想整隊上岸並不容易。

  當然,若打散部隊四野亂逃不難上岸,卻更容易被人類部隊追殺剿滅。

  沈洛年和安荑等人,依然隨著狄韻,與那群騎在馬上的魔法部隊站在部隊後側。沈洛年望著犬戎族的表情,隨口說:「他們好像很意外。」

  「這是當然。」安荑說:「過去數十年來,十聖一向只逼退犬戎族,從沒有派部隊渡河攔截過。」

  「為什麼?」沈洛年頗有點意外,派軍在此攔截不是很正常嗎?

  「一方面十聖知道,犬戎族大多只是冬季缺糧才會來,所以不想和他們結下太大的冤仇……」安荑頓了頓說:「二來,這兒道息較濃,想擋住犬戎族,犧牲必定不小。」

  「安荑、雪莉。」狄韻插口說:「開戰後,妳們和部隊協力作戰,有羅鏡留守後隊即可。」

  「是。」兩人一起應聲。

  至於那渾蛋……狄韻轉頭看著沈洛年,有點困擾地說:「你……自己看著辦吧。」

  沈洛年眼睛轉了轉,走近狄韻身旁低聲說:「妳這話的意思是——我也可以躲後面嗎?」

  這傢伙若真是害怕也就罷了,怎麼看起來一副想偷懶的樣子?狄韻咬著唇,瞪著沈洛年低聲說:「想躲就躲吧,但若你真這麼窩囊,我哪有理由把你留下?怎能帶你去龍宮?」

  沈洛年一呆,突然想通,自己身為狄韻的隨官,若表現得太沒用,自然會連累狄韻的繼承之爭,就算沒造成決定性的影響,為了避免傷害擴大,戰後自然得把自己開革。不過既然如此,當初為什麼又要找光靈師入隊?難道只是一種象徵性的邀約,所以她們當時才沒真帶走光靈師?那後來狄韻為什麼又肯把自己帶走?

  這些小姐每個都比自己聰明,反正悟不通她們心裡的打算,也就別想了,總之眼前不能顯得太過無能,那就找弱點的狼人砍砍吧,這些狼人沒事跑來這兒找人類麻煩,死了也算他們活該,沈洛年點頭說:「好吧。」

  這渾蛋真懂了嗎?狄韻看了沈洛年一眼,見他老神在在,彷彿沒什麼好擔心的,狄韻不禁有氣,憤憤說:「你可別逞強,死了浪費。」

  臭丫頭,這話也說得出來?沈洛年反而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搖搖頭退開說:「知道了。」

  狼人雖然並不善泅,但妖炁催動下,渡河速度依然很快,若不是有點遲疑,這一公里余距離不用幾分鐘就可渡過,隨著狼人大軍逐漸接近,這方的兩萬部隊也做足了準備,要在對方上岸時給予迎頭痛擊。

  犬戎族也不是傻瓜,眼看岸上有人攔截,他們上岸的速度自然慢了下來,一批批在河中集結,似乎也在等待指示,準備一同行動。

  與此同時,當犬戎族來犯時,已經往上游撤去的大小船隻,有十來艘正點燈下航,應該也是葉瑋珊派來的部隊,不過這些本就不是戰船,放不了太多人,數量又不算多,這時候衝來戰場,卻不知有什麼作用?

  犬戎族見狀倒有點開心,水戰他們可不怕,只是泡在水中沒有立足之地,總不大好施力,人類既然送船來,恰好可以往上爬,這樣一來要往西岸、東岸,或者往北撤退都很方便。

  狼人們正摩拳擦掌的同時,那些船突然在半裡外落帆下錨,船上的人們蒙著面,拿著一桶桶古怪的深色液體往水中倒。此時河水本是深黑,也看不出有什麼變化,但不過半分鐘,一股嗆鼻異臭從河上飄來,逼得每個人都皺起了眉頭。

  「那是什麼?好難聞。」雪莉忍不住輕聲叫。

  「這……會是臨時準備的嗎?應該早就準備好了吧?」連安荑都忍不住問。

  「不知道。」狄韻的小臉也皺成一團,掩著鼻子說:「也許是黃伯伯以前找人研究的……真是……真是太誇張了。」

  那味道彷彿某種特殊的腐臭物配上硫氯之類的嗆鼻物,讓人感覺又噁心又刺鼻,沈洛年目光轉向狼人,又不禁好笑,犬戎族嗅覺遠超過人類,人類都受不了的刺鼻氣味,他們怎麼受得了?何況還正浮在河面上向著他們飄去。

  果然下一瞬間,數萬表情痛苦的狼人,爭先恐後地向著西岸衝來。

  還真有效?眾人心中不禁都冒出了一個想法——說不定只要把這東西放在城外,犬戎族就會撤退了?

  不過這時候也沒時間試驗,眼看即將開打,眾人連忙提起精神,拔出武器。沈洛年也把天仙飛翼拔了出來,自己雖在部隊陣勢後方,但此時的陣式寬而不深,打起來難免有狼人能上岸混戰,彼此交錯之後,就算在後面也未必安全。

  很快地,狼人前鋒已經接近河邊,隊伍前方突然妖炁大漲,卻是侯添良妖炁爆出,他揮起那綻出橙色光芒的長劍,踏水輕身,直接躍入河中,彷彿一道電光般,沿著這四營的前方河面上迅速飄行,掠身間長劍隨手穿刺,普通狼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一個個被殺得往水中摔倒,紅色的血水在河面泛開,狼人一時之間,竟是靠不了岸。

  不只是這面開始動作,另外幾個兵團之前,也爆起了不同的熟悉炁息,那幾個兵團排在更靠北處,沈洛年遙遙望去,雖隔著士兵看不到人,他依然知道,那該是賴一心、瑪蓮和吳配睿三人,賴一心的炁息特色既然沒變,代表他一直沒引仙妖化,而且很明顯他的炁息強度遠高於其他二人,看來選擇吸收妖質的修煉方式,似乎比直接引仙妖化修煉更有優勢?另一方面,雖然同樣是爆訣,選擇獵行引仙的吳配睿和選擇煉鱗引仙的瑪蓮,百年過去,兩人的妖炁性質似乎變得大不相同,看來引仙種類的不同,對於體內炁息的性質,還是有一定的影響。

  這四人在陣前殺敵,一開始雖然效果不小,但隨著狼人大軍擁進,仍無法阻擋。很快地,吶喊聲起,兩軍在岸邊接觸,此時距離一近,眾人看得清楚,卻見狼人被那臭味嗆得眼淚鼻水齊流,頭昏眼花、手腳痠軟,戰力大減,而人類這方雖也頗覺不適,卻沒有犬戎族這麼嚴重,這樣一來,本來妖炁強度頗有不如的人類部隊,打起來反而佔優勢。

  而魔法使也開始施法動作,各隊伍之後的數百名魔法使,以營隊為單位聚成一群群,石術、風術、火術分成小組,各自朝河面施展,打得河水翻騰、滾動、噴濺,那混入臭味的河水到處飛灑,逼得岸旁部隊直皺眉頭,不過眼看狼人更是痛苦,大夥兒頗覺安慰,也沒這麼難過了。

  而犬戎族那端當然也有高手將領,很快地找向侯添良等人廝殺糾纏著,這麼一來,狼人擁上的速度馬上變快,甚至還有部分御炁飛躍,想直接跳過人牆。後排部隊早有準備,紛紛躍起相迎,將對方硬生生擋了回去,殺聲震天中,兩方不斷有人摔入河中,不到半小時的時間,河水染成紅色,到處都是浮屍,其中狼人佔了八成以上。

  沈洛年可有點困擾,不知該怎麼出手,部隊官兵們訓練有素,如何交替、協防,都早有一套規矩,後方的預備部隊不斷往前換上,受傷的退下自行包紮後,再度拿起武器當後援。沈洛年沒受過訓,除非硬擠到前面,幾乎都沒法出手,但他若擠到人堆裡,無法騰挪,卻也不用出手了。

  還好他不用煩惱很久,狼人中有部分中階將領,就算從水中飛躍,仍比攔截的撼山部隊高上一截,雖然有些會被魔法使用魔法擊回,但仍有少數衝過防線,落在部隊與魔法使之間。

  這些狼人衝過防線後,有人殺向魔法使,有人從後方攻擊防線,想讓部隊崩潰,但人類這邊也早有準備,部分官兵立即回頭包圍這些狼人,在魔法部隊外圍保護的撼山軍也跟著出手,很快便一小群一小群地圍戰起來,不過這些狼人既然能力較強,想迅速殺掉也不容易。

  特三營這兒,一個狼人剛跳過戰線,正對著魔法部隊沖,守在撼山部隊外的羅鏡低吼一聲,迎面撲上,和狼人以爪對爪,硬生生地碰了一下。

  羅鏡的戰力可不低,當下把狼人震得往後直摔,羅鏡正想往前撲出,取下狼人性命時,突然眼前一花,只見沈洛年輕飄飄地掠過狼人身後,一個古怪的氣爆聲響傳出的同時,他又飄到了遠處。

  下一瞬間,狼人怪叫一聲,翻身往後亂抓,只見狼人背心鮮血亂噴,竟不知怎麼多了一個洞,這狼人莫名其妙地受了重創,當下身子一陣搖晃,竟似站立不穩,幾個隊伍後方持著長槍的士兵見狀,同時揮槍直搠,將狼人刺死。

  卻是沈洛年發現羅鏡打得狼人妖炁不穩,正適合偷襲,當下全身輕化,飄身急閃,瞬間飄過狼人身後,右手輕重之間轉換,先以輕化帶出極高速,再趁著接觸的剎那,增加質量帶出強大物力,最後藉著這股力量硬生生轟破狼人的護體妖炁,轟地一聲將他背心戳了一個大洞。不過沈洛年如今體無道息,沒法順手送入道息化散妖炁,雖然能使狼人妖炁中樞受到重創,卻一時死不透。

  看樣子偷襲還辦得到?這樣有事做了。沈洛年眼見不遠處又一個狼人跳了過來,趁著幾名部隊剛打算回頭圍毆,還沒包得緊密,他馬上左穿右插地鑽了進去。沈洛年體無妖炁,對習慣感應妖炁戰鬥的人來說,這麼無聲無息地飄行極難察覺,狼人還沒留意到他,他已經飄到身後出手,這次揮刀前,沈洛年心思一轉,索性斬向狼人的脖子。

  既然妖炁中樞沒法輕鬆擊散,砍掉腦袋總該死了吧?隨著擊破妖炁的炸響聲傳出,狼人頭顱騰空而起,沈洛年已經又飄出了人圈之外,狼人腦袋騰空、身子未倒的這一瞬間,脖子斷口處彷彿噴泉一般地噴出大片鮮血,灑得圍上的軍官滿身,沈洛年自己倒是沒沾到半點。

  狼人若早知有這麼一個人物存在,或是正面和沈洛年過招,未必這麼容易死,但他們一躍過防線,周圍都是正撲來的敵人,當然是聚精會神感應著四面炁息狀態,準備應戰,體無炁息的沈洛年趁這時偷偷摸摸地掩到身後,又如何提防?於是就這麼來一個死一個,不到十分鐘,沈洛年已經用偷襲的方式,宰殺了七、八個越過防線的狼人,把特三營的隊伍後方守得固若金湯。

  而部隊漸漸發現身後無須顧忌,每當有狼人越過防線,除最近的數人會應景般地回頭戒備外,其他人幾乎都在等沈洛年出手,畢竟這些狼人都是高手,眾人圍上也未必能快速解決。

  沈洛年發現此事,不禁暗罵,不過他總不好撒賴不管,反正殺這些狼人不算太危險,繼續偷襲便是,而周圍人少些也比較好接近,倒沒什麼不便之處。

  狄韻一面用魔法出手遙攻河內的犬戎族狼人,一面不時偷眼瞄著沈洛年,以她的目力根本看不清楚沈洛年怎麼動手的,只看他倏然飄進飄出,轟地一聲過去,狼人腦袋就飛了起來,大片鮮血四面噴濺,讓人看得怪不舒服。

  那渾蛋居然有這身功夫?剛剛還給我裝蒜!狄韻看著沈洛年,心中暗暗警惕,自己似乎看輕了這傢伙,本以為他只是個沒禮貌的無知渾蛋,沒想到他隨手砍殺狼人,臉上表情卻連變都不變一下,看來可不像什麼善男信女,而且這人體表那一層難以感應的微弱炁息,還真的很像初級風移咒……

  不對!狄韻搖了搖頭,風移咒可砍不下狼人的腦袋,而且初級風移咒只能緩慢飄行,根本不可能這麼快!

  狄韻胡思亂想的時候,沈洛年卻也正在暗暗思量。他砍了幾個狼人之後,心中突然一驚,這樣砍下去,萬一別人把自己當高手,以後遇到狼人都要自己解決,那可麻煩大了,可是狼人既然跳了過來,不理會讓他隨便亂抓,又似乎不大對勁……

  沈洛年正想著,突然又蹦來了一個狼人,他心神轉過,正想飄過去處理,感應到對方妖炁的瞬間,他突然一驚,速度放慢,凝停在數公尺外;與此同時,那狼人正爆起妖炁,旋身一揮,妖炁往外激射,周圍的撼山部隊炁牆炸散,摔開一片,好幾個揚武部隊的連人帶槍被遠遠打飛,也不知是死是活。

  侯添良搞啥啊?怎麼把高手放進來了?沈洛年暗暗叫糟,騰身往旁飛射,打算繞到這狼人的身後偷襲。

  但之前能得手,主要是因為對方周圍都是人,沈洛年無聲無息地繞到身後,對方沒能察覺,可是這次狀況卻不同,這狼人身旁的人這一瞬間都被打飛,當眼角發現有人影快速閃過,他自然而然地急速轉身,盯向沈洛年。

  沈洛年一怔,身形往後飄退,不敢貿然接近,對方妖炁量比一般狼人龐大不少,在對方有心防備的情況下,藉著速度與質量帶出的物力,不知能不能砍破對方的護體妖炁?萬一沒砍破,力道反衝回來,自己的身體可未必能承受。

  狼人發現眼前人類速度奇快,卻又彷彿沒有炁息,也頗為心驚,目光直盯著不放。沈洛年卻也不敢貿然接近,風移咒才剛開始使用,操控上還不熟練,比比賽跑還勉強,近距離的騰挪纏鬥萬一有個閃失,挨上一爪可不好受。

  兩人只對峙了幾秒,狼人妖炁一迸間,騰身往沈洛年直撲,他也覺得沈洛年有點詭異,想先把這人宰了再說。

  沈洛年眼見對方帶著強大妖炁衝來,當下控制著身軀急閃後撤,大兜圈子,一面思索著,這傢伙似乎不比現在的侯添良弱,和當年的山芷、焰丹也差異不大,若不是在這道息不足之地,恐怕自己不易對付……

  與此同時,周圍官兵眼看沈洛年落居下風,又圍了上來,但狼人妖炁透爪,四面亂揮,逼得撼山部隊組成的炁牆不斷後退,直撤到五、六公尺外才勉強扛住,無法接近。

  但周圍官兵這麼一往內擠,沈洛年可也沒多少空間能逃,他一面暗罵一面想,若干脆騰空飛起往外溜,會不會因為陣前逃命而被開革法辦?

  還沒想清楚,對方已經接近,沈洛年只好拿出許久未用的「偽分身術」,點地間晃出了幾個身影,繞著對方周圍急閃,雖然因為風移咒還不熟練,一下子沒法身化五影,兩三個身影還不難辦到。

  狼人透出驚疑不定的氣味,狼爪急揮,幾道強大的爪勁破空追擊,又連連打空,只把周圍的撼山部隊炁牆打得轟然亂響,這時他突然怪叫一聲說:「是你!那個人類!」

  狼人喊的自然是犬戎族語,不過耳中的輕疾會自動翻譯,沈洛年聞言微微一驚,還不知道對方為什麼喊出這句話,那狼人卻似怕了沈洛年,轉身一縱,又跳過人牆,往那充滿臭氣的河裡撲了回去。

  怎麼回事?沈洛年望著那狼人飛騰而去的身影,一面思索著,這傢伙的妖炁不怎麼熟啊……而且自己雖然百年前曾偷殺了幾十個狼人,但認識的犬戎族狼人只有壺谷族長,這狼人不只炁息不似,強度更遠遠不如……想到這兒,沈洛年突然想起,當年隨著壺谷族長出現的那幾名狼人高手,差不多就是這種強度,莫非是其中之一?

  另一面,狄韻自然也聽到了狼人喊的那句話,她心中不禁微驚,那狼人認識沈凡?這怎麼可能!是輕疾翻譯錯了還是自己聽錯了?若兩人相熟,狄韻當然馬上把沈洛年叫來詢問,但此時狄韻和沈洛年關係不僅陌生,還有些莫名的仇怨存在,狄韻只皺緊眉頭,看著沈洛年,心中暗自狐疑。

  另一方面,犬戎族似乎發現這樣打下去不妙,一聲狼嚎響起,大半的犬戎族往河裡退了下去,但仍有小部分不知道是不是被臭昏了頭,不管號令,依然死命地往前撲,前線的戰鬥一時之間還沒能停歇。

  犬戎族不久前在歲安城外,受葉瑋珊、奇雅的道咒之術攻擊,已經損傷了數千人,加上這兒由下攻上,正面迎戰十聖之四率領的兩萬大軍,一陣交戰後又損失了數千人,再扣除那些失去理智、瘋狂往前攻擊的狼人,還能在河中聚集接近三萬的部隊。

  看樣子不大妙啊……連沈洛年這種沒什麼軍事腦袋的,看到狼人突然聚集在一起,也不禁有點忐忑,他忍不住飄到狄韻身旁說:「這樣不對吧?」

  「怎樣?」狄韻為了形象,不便大聲罵人,只好皺眉低聲說。

  「他們要是全撲向一個地方怎辦?」沈洛年說。

  「還要你說?」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說:「早就知道會這樣了。」

  「喔?」沈洛年詫異地說:「擋得住嗎?」

  「當然擋不住。」狄韻沉著臉說:「現在得看他們打算沖哪一個團部……」

  「嗄?」沈洛年吃驚地說:「萬一沖我們怎辦?等死嗎?」

  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說:「不然你覺得該怎辦?」

  「唔……」沈洛年呆了呆,只好說:「快逃?」

  狄韻瞪眼低聲罵說:「這算什麼辦法?只會說廢話!」

  這臭丫頭說話怎麼比自己還難聽?但沈洛年確實又想不出好主意,只好悶悶地閉上嘴。

  狄韻罵完,本不想理會沈洛年,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說:「你認識那個狼人將領?」

  沈洛年翻白眼說:「不認識。」

  雖說沈洛年能看透狄韻,但在狄韻面前,沈洛年卻也搞不了鬼,看著沈洛年有點兒古怪的表情,狄韻哼了一聲說:「不認識?我看你們有仇吧?萬一他們沖這兒就是你害的。」

  「呃?」沈洛年還沒來得及開口,卻見領軍的狼人一聲呼嘯下,剛整隊完畢的狼人大軍,正向著這兒——最南方的戰線衝來。

  媽啦,真的來了!沈洛年正不知該說什麼,卻聽狄韻快速地低聲說:「部隊注意,馬上結方陣撤退。」

  這臭丫頭的辦法不也是逃嗎?沈洛年正在暗罵,卻見除了特三營照著命令行動之外,這區的另外三個營隊,也跟著結陣撤退,讓出了一條上岸的道路,比較奇怪的是,北面一組團部,其中四個營隊的魔法師,在這時卻策馬趕來,分別加入部隊。

  狼人一看有路可走,自然殺了過來,這時部隊卻已經開始快速往後撤,反而是北面軍團往下夾擊,從側面攻擊狼人。犬戎族這時以突破河岸、遠離臭水為首要目的,不怎麼理會旁邊的追擊,只一路往西衝,被人從側面攻擊雖然多少會有損失,也顧不得了。

  當狼人前軍殺上陸地,有了立足之地後,本身的強大戰力逐漸展現,何況這兒的人類部隊數量本就不如犬戎族部隊,正面對戰當然不是對手,還不等狼人反撲,部隊已經各自領軍退開,除了沈洛年身處的四營因為被狼人追擊,不得不往西奔,其他的部隊都是沿河往北退。

  狼人這時只想離河越遠越好,當下追著往西的這一團衝殺。萬一纏上,這五千部隊恐怕轉眼就會被近三萬狼人吞噬,眾人發力急奔的同時,突然隊伍後方四股炁息爆起。

  沈洛年逃命之餘回頭偷瞧,卻見一條宛如活物般的巨大碧色龍形炁柱在隊伍後方盤旋舞動,不斷將狼人擊翻,推開好大一片空地;另外還有兩道如烈焰般的巨大爆裂熾紅刀炁,在龍形炁柱左右衝突奔繞,殺得血流成河;在這三個炫目、龐大的色彩旁,還有一個小小的橙黃光芒,彷彿流星般地在三種光芒周圍快速旋繞、閃動,不論飄到何方,總會夾帶著狼人的慘叫聲,而狼人對四個光芒的主人似乎也早有積恨,當下從四面八方包圍了上去,把那四個人團團圍住。

  他們四個斷後嗎?沈洛年遠遠看不清楚,不過卻多少有點擔心,他們雖然都進步許多,加上息壤鏡的加持,就算遇到狼人將領也不會馬上落敗,問題是被無數狼人圍攻,已經沒什麼招式可言,只能不斷逼出強大炁息,迫使對方無法靠近,但時間稍長炁息總會耗盡,到時又該如何是好?

  不過這時也沒空擔心,若四人倒下,狼人馬上就會追殺過來,到時候就輪自己死了,現在只能希望他們早有撤退的辦法,不會就這麼陷在狼人陣中。

  這四個營隊不斷往前奔,衝出一段距離後,最北邊的特一營突然一轉方向,向著西北方跑,後面三個營隊跟著轉向,本來平頭往西撤退的四個營隊,又變成一條長形隊伍。

  「不對吧。」沈洛年跟在狄韻身旁,忍不住又靠近狄韻說:「該往比較近的南邊森林繞回歲安城,怎麼越走越遠?還有,不管妳那些伯伯、阿姨了嗎?」

  「少囉唆!」狄韻低聲罵:「不懂別吵。」

  臭丫頭!沈洛年翻了翻白眼,再度回頭看著那方的戰局,卻見狼人大軍越圍越緊,畢竟犬戎族也知道,若能把十聖殺了,等於拿下了歲安城,此時十人中有四人在這兒,豈不是大好機會?

  賴一心他們該怎辦?感覺上,他們的妖炁也支持不了多久了……這些女人不會真的不管吧?就算狄韻不管,那裡面四人,可恰好是張如鴻、黃清嬿各自的外公和祖母,難道她倆也不擔心?而歲安城那端,葉瑋珊等人難道也沒打算接應?

  沈洛年一面跑一面好奇地亂猜,卻又猜不出來,就這麼胡思亂想了片刻,突然發現歲安城那端,一大群帶著羽翼的人影飄飛而起,往戰場接近,他這才恍然大悟,放下心來。

  果然不久之後,數百名斗天部隊,在狄純、張志文領軍下飛近,此時禺彊族幾乎都已剿滅,斗天部隊雖然也損失了不少人,但現在空域已全是人類的天下。他們一接近,青龍、熾焰、橙日,四人的三色光芒同時爆起,逼退了犬戎族大軍,賴一心等人當下御炁飛騰、衝天而起,抓住斗天部隊從空中垂下的繩索。

  狼人縱然心有不忿,也有不少高手騰空躍起追擊,但這一飛上空中,又怎麼鬥得過千羽引仙的斗天部隊?何況隊伍中還有燕仙狄純與鷹王張志文兩人,自然一一被打落地面,而賴一心等人,就這麼被千羽部隊帶著,回歲安城去了,不管下面數萬怪叫怒罵、不斷長嚎的犬戎族。

  果然早有計劃!沈洛年剛鬆了一口氣,卻見犬戎族的眾狼人目光轉了過來,就在下一秒,狼人們一聲怪叫,邁開腳步,往這群不斷往西北方撤退的四千多人追來。

  在賴一心等人剛剛的攔阻下,部隊已經逃出了數公里遠,但是狼人速度可也不慢,當下銜尾直追,看來狼人此時火上心頭,非宰了眼前這四千多人才甘願。

  部隊這時剛好衝入森林,一路安靜地往西北林區奔,後面狼人的叫囂聲不斷傳出,聽來總在不遠處,畢竟狼人聽力、嗅覺都遠高於人類,想甩掉並不容易。

  不過沈洛年這時倒不是很擔心了,雖然不知道這些戰術是不是全出自葉瑋珊之手,但看來人類對剿滅狼人早有一套計劃,只是過去一直不施行而已,今日按部就班地操作,馬上打得狼人昏頭轉向,此時雖然正在逃命,但說不定這麼古怪的逃竄方式,本就為了吸引狼人?

  不過離城既遠,道息逐漸充足,又有什麼辦法可以殲滅這數萬狼人?就算十聖領著歲安城內的所有部隊趕來,也未必能得手吧?葉瑋珊與奇雅的道咒之術雖然霸道,都是累積儲存而來的能力,大量耗用之後,未必能很快再度使用……其他人更不用說,在大軍之中,除了可以自保一段時間之外,也發揮不了太大的功效。

  啊!莫非是類似昨天的爆炸陷阱?沈洛年雖然不明白,在易燃物無法大量累積的現在,那種陷阱是怎麼弄出來的,但卻已經見識過威力,若前方真佈置了一個足以容納數萬狼人的爆炸陷阱,自然能把這些狼人殺光。

  沈洛年胡思亂想的同時,狄韻也正瞪著他思考,她一路上不時偷瞄著一直輕飄飄跟在馬旁的沈洛年,心中頗有些迷惑,剛剛這傢伙就在自己面前,殺了好幾個狼人高手,卻完全不知道他怎麼殺的……而且才經歷了一場激戰,戰鬥後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整個部隊馬上以全速奔跑,除騎馬的人之外,眾人體內炁息都顯得有些不足,怎麼這自稱靠著怪力的傢伙,卻一滴汗也沒流?她正想之不透,突然發現沈洛年表情從煩惱轉變為得意,不禁更添狐疑,忍不住策馬靠近沈洛年,俯身低聲問:「喂!你在高興什麼?」

  「關妳屁事。」沈洛年輕哼說。

  「渾蛋!」狄韻怒目說:「你給我去斷後送死!」

  沈洛年看得出來狄韻不是認真的,好笑地說:「妳這小惡女想公報私仇啊?」

  「不行嗎?」狄韻哼了一聲說:「我還沒弄清楚你和狼人有什麼關係呢,說不定你是奸細,看我們快被追上,正在得意。」

  「喂!別亂幫人戴帽子。」沈洛年說:「我只是想到前面大概安排了陷阱,像昨天那種的。」

  「不可能。」狄韻其實不知道司令部怎麼安排,也正在想陷阱的可能性,當下搖頭說:「想包住這幾萬狼人,那得準備多少燃油?埋設適當的油道管線,更不知道得花多少時間……而且地方一大,也沒這麼容易讓油同時流到該集中的地方自爆。」

  「埋管線?集中燃油?」沈洛年想了想才明白,不禁有點詫異地說:「上次原來是這樣?挺花工夫呢。」

  但狄韻卻是一怔,自己怎麼把軍事機密隨口說出去了?她忍不住瞪了沈洛年一眼,總和這人胡說八道,倒是容易失了戒心,下次可不能再犯。

  「又幹嘛?」沈洛年無端被瞪一眼,倒有點無辜。

  「沒事!」狄韻自然不說原因。

  「說也奇怪。」沈洛年又說:「狼人想不到有埋伏嗎?」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連你這笨蛋都知道前方有埋伏,狼人當然也想得到。」

  這話可真難聽,沈洛年哼哼說:「那狼人又為什麼一直追來?」

  狄韻停了片刻,才皺眉說:「到了這兒,犬戎族的護身妖炁強度漸增,有什麼樣的陷阱能對付他們,又不傷及我們?」

  對啊,就算真有爆炸陷阱,到了這兒,恐怕也炸不傷狼人了……沈洛年想到此處,這下可真正說不出話來。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34 編輯 ]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8 21:32

第二集 第九章 一個不留

  其實不只是人類部隊逃命很累,狼人一直跟著也很辛苦,何況他們從河水中爬出,染上了一身臭味,正是渾身難過,但這次大戰損失了萬餘人,他們也許真想一吐怨氣,就這麼死命緊追不放。

  兩方一追一逃,都沒有保留,不到一個小時,已經奔出了數十公里遠,這時奔在隊伍前方的狄韻突然一緩馬速,舉手的同時以輕疾下令:「部隊稍停,依指示重新整編,之後魔法部隊下馬養神,其他部隊全速納炁。」

  不只是狄韻,前後其他部隊也在同時發下了相同的指令,數千人同時停了下來,這四個營隊本來的魔法部隊,加上逃離之前其他團部奔來的魔法部隊,總數約兩百人聚在一起,其他四營隊的撼山軍與揚武軍則統合為一,其中選出兩個連隊約五百人列在大軍之前,與魔法部隊組成前軍,剩下三千餘人排成三個大方陣組成後隊,預防犬戎族追近衝陣。

  與此同時,數百名斗天部隊飛近,把部隊中的傷者帶離,不過很奇怪的,按道理應該已經休養妥當的十聖,卻沒有半個人前來支援。

  所以這兒的統領者,仍是四個營隊中的統校,趁著這個時候,四名統校圍坐在一處商議,沈洛年身為隨官,和其他各統校的隨官一樣,在統校議事圈外數公尺處朝外散開圍成一圈,一方面保護各自統校的安全,一方面也可以避免軍情洩露。

  除了三個小姐之外,另一個統校倒也不陌生,當初沈洛年為了幫安荑治病,曾在女性宿舍中遇到兩位中年軍官,其中矮個兒那位,正是這次親兵營的統校,不過兩人一直沒機會對上眼,沈洛年也不知道對方記不記得自己。

  至於部隊為什麼不管犬戎族的追擊,貿然停下,雖然沒人解釋,沈洛年倒是知道原因,因為狼人早在五分鐘前,已經先一步停下休息,只派出少數人繼續追蹤。沈洛年的感應距離,在當年已逐漸進步到二十餘公里的範圍,雖然以距離來說,遠不如大部分妖族,但精細度卻少人能及,尤其犬戎族本身並不是對妖炁收斂特別有研究的妖族,在這妖怪不算多的地方,對方大軍動向沈洛年當然明白。

  而狄韻等將領也很清楚狼人狀況,已完全掌握空域的斗天部隊,正不斷地在空中盤旋來去,幾萬個狼人的行蹤不可能看漏,只要用輕疾把消息傳來,自然能完全掌握。

  比較奇怪的,應該是狼人為什麼要停下……經過不久前和狄韻的對答,沈洛年倒有個推測,可能狼人覺得這樣追下去,體內妖炁逐漸不足,萬一真有埋伏,擔心會吃虧;而人類部隊想回歲安城,無論如何都得繞一大圈,倒不怕追不上,只沒想到人類居然也休息起來。

  就算狼人追不上,這樣一路往西奔逃下去總不是辦法,萬一遇到強大的妖怪怎辦?而且離歲安城越遠,事先布下陷阱的機會就越少,誰會為了十幾年沒來的犬戎族,跑到大老遠佈置一個足以屠殺數萬狼人的陷阱?而這次的作戰,是今日才臨時決定的,若說半日時間就能辦妥,那也太誇張了。

  過了約莫半個多小時,統校們討論完畢,四人同時起身,沒過多久,部隊突然同時跳了起來,整頓身上的盔甲武器,似乎是接到了準備繼續移動的命令。

  沈洛年可嚇了一跳,現在這些部隊體內的炁息含量,和百年前的人類大不相同,不只能支持得更久,引炁的速度也更快,但相對來說,想聚滿所花的總時間當然也要更多,這半個小時過去,大部分人還沒恢復總量的一半,幹嘛跑這麼快?

  幫狄韻牽著馬匹的安荑,見沈洛年詫異地四面張望,知道他沒有輕疾,聽不到命令,低聲解釋說:「韻小姐下令,狼人再度追來,部隊必須馬上移動。」

  見鬼了!沈洛年瞪了走近的狄韻一眼,狼人明明動都沒動,什麼時候追來了?

  狄韻看沈洛年瞪自己,卻不理會,對安荑微笑說:「安荑謝謝。」

  「應該的。」安荑遞過馬韁。

  「現在暫時由親兵營童野統校,統帥我們四營,安荑、雪莉也到剛剛安排的地方就位。」狄韻一躍上馬,一面策馬往西北方移動,一面說:「羅鏡、沈凡跟我來。」

  如今四個營隊打散重組,安荑、雪莉也被派到後軍戒備,在歲安城的葉瑋珊,指派了資格最老的親兵營童野統校——那矮個兒中年女子,暫時統帥這四營,於是童野安排了由她自己和黃清嬿、張如鴻分別暫領後軍的一個方陣,身為魔法使的狄韻,則率領包含魔法部隊的前軍,依歲安城那方傳來的指示移動。

  安荑、雪莉是撼山部隊的強大戰力,自然被調去後軍支援,而沈洛年雖似乎具有戰力,卻不擅陣式配合,去也無用,還不如留在魔法部隊以防萬一,所以仍隨在狄韻身旁。

  到了前軍的狄韻,先派出羅鏡前導,再配合著斗天部隊在空中探勘,一路指揮前軍穿林急奔,而前軍一動,緊跟著後隊也動了起來,邁開腳步追著前軍的步伐。

  奔出了一段距離,隨著隊伍漸漸拉開,狄韻眼見身旁除了輕飄飄隨在馬旁的沈洛年之外,別無他人,這才瞄了沈洛年一眼說:「喂!你又想說什麼?」

  「沒啊。」沈洛年莫名其妙地說。

  「那剛剛幹嘛偷瞪我?」狄韻瞪眼說。

  沈洛年呆了呆,這才想起原因,忍不住皺眉說:「這麼久之前的事還記得,果然小氣……誰教妳騙人,當然瞪妳。」

  「什麼騙人?」狄韻疑惑地問。

  「狼人明明我們跑了才動。」沈洛年說:「妳說因為他們追來才啟程,還不是騙人?」

  狄韻一呆,忍不住瞪大雙眼說:「全軍只有我們四個統校知道,你怎麼知道的?」

  媽的,說溜嘴了?沈洛年一愣,翻了翻白眼說:「猜的。」

  「放屁!」狄韻說:「給我說清楚。」

  「哎呀……跑步不方便說話啦。」沈洛年這時只好耍賴,當下稍微加速,往旁飄開兩公尺,故意不理會狄韻。

  騎著馬的狄韻可沒這麼方便移動,當下咬牙叫:「喂!你過來!」

  「不過去。」沈洛年搖頭說:「先專心逃命。」

  「這混帳……」狄韻總不好放聲大罵,她牙癢癢地瞪了沈洛年幾眼,最後只好罷了。

  不過沈洛年卻有點擔心,犬戎族似乎沒有想像中笨,這次其實只派了大約三分之一的部隊追來,其他的仍在休息,就算前方真有什麼恐怖無敵大陷阱,頂多把尾隨的這一萬狼人剿滅,想殺光狼人還是不大可能。

  就這麼又奔出了十餘公里,狄韻領著部隊穿出森林,前方出現了一片長錐形山崖,山崖下方,看來似乎是個頗深的凹地,那凹地約莫有一公里寬,不過在黑暗中,一時也看不大清楚。

  這兒可有點麻煩了,對這些轉仙部隊來說,若只有幾十公尺高,跳下去問題不大,不過馬匹可不行,如果想往左右繞過斜坡,恐怕後面那一萬狼人就要追上了,上面的斗天部隊是怎麼指引的?怎把部隊帶到這種絕路?

  而且萬一跳下去沒路呢?沈洛年正皺眉,卻見狄韻指引著部隊奔到那個長錐形的山崖,緊跟著後軍也奔到,部隊塞滿了這個長錐形,竟似乎打算靠著這個地形,死守下去。

  這附近有什麼陷阱嗎?沈洛年和魔法部隊一樣塞在山崖尖端,他湊到崖邊往下看,卻見山崖下一片漆黑,看也看不清楚,就算不理會馬的生死,也不能貿然跳下去,看來到天亮以前,只能在這兒撐下去了。

  過不多久,狼人的一萬部隊趕上,他們可沒有什麼叫陣的習慣,怪吼聲中,向著這錐形山崖擠來。

  不過部隊據守的山崖開口處,不到半公里,三千人佈陣守在那兒,不只固若金湯、有足夠深度,還可以輪班休息,狼人雖然勢大,也衝不過去。

  此時狄韻領著兩百名魔法部隊移到防守隊伍的後方,風、石、火分成三組站開,一聲號令下同時出手,一下子幾十團藍焰爆空、幾百顆巨石墜地、數千道風刃疾旋,各種不同的光色在夜空中飛旋、移動、擴展,把擠在隊伍前方正和部隊交戰的狼人打得焦頭爛額,躺下了一大片,傷亡逾千。

  魔法雖然不如可以累積的道咒之術,卻可以在極短時間發揮出極大力量,此刻魔法使短短數十秒內殺傷不少狼人,卻也耗去了不少魔力,當下退回後陣休息。

  狼人激憤之下,再度往前直撲,要趁著魔法使還沒恢復魔力之前,打垮人類的防守陣營,而人類這方的部隊,當然是全力死守,這兒道息濃度較高,敵我雙方的炁息強度都提升了不少,彼此攻防之間炁息互相衝突,爆響連連,交戰處更是飛沙走石,被衝突的力量逼出一條橫亙於山崖上的寬坑。

  眼看前方交戰激烈,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沈洛年走近部隊後方的狄韻身旁說:「要不要我先下谷探路?」

  「不用。」狄韻搖搖頭說:「山崖末端有退路,天亮才走。」

  「既然知道有退路,為什麼天亮才下去?」沈洛年詫異地說:「狼人休息好的部隊可沒多遠,萬一殺來未必守得住。」

  「你果然知道狼人的動向,你怎麼得到訊息的?」狄韻瞪著沈洛年,突然沉下臉說:「看你不像狼人那方的,你是哪個妖族派來的?利用我們去龍宮到底有什麼目的?」

  「呃……」沈洛年真想給老是說漏嘴的自己一巴掌,看狄韻這時當真冒出了充滿防備的敵意,和之前那種因羞憤產生的怒意大不相同,這誤會可不是小事。他亂抓幾下鬍子,實在想不出該怎麼解釋,只好皺眉說:「妳覺得奸細會這麼容易被妳看出來嗎?」

  狄韻一怔,倒也有點迷惘,奸細做到這樣處處破綻,確實太不合格,但若不是奸細,為什麼又有這麼多不合理處?

  「總之我不是敵人,其他的事情等打完仗再說吧。」沈洛年說:「到時再跟妳解釋。」其實該怎麼解釋,沈洛年心中一點底都沒有,不過先應付了眼前再說,到時候若是不妙,總比現在容易開溜。

  狄韻倒也挺想相信沈洛年,這人明明只是個無知又沒禮貌的渾蛋,雖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古怪能力,那張臉卻藏不了什麼心事,若這全是演戲,他當真是什麼心懷叵測的奸細,那代表自己還真沒有看人的眼光……反正眼前也不便追究,狄韻想了想,不再多問,只說:「狼人後軍還有多遠,全來了嗎?」

  「幹嘛問我?」沈洛年說:「斗天部隊不是會傳消息給妳嗎?」

  「前面都是森林,從上空觀察只能知道大概。」狄韻沉著臉說:「這一點很重要,你到底知不知道?」

  畢竟自己在行的是翻臉,不是說謊……沈洛年懶得思考後果,乾脆老實說:「全來了,不過集結在十公里外,似乎還不急著過來。」

  「十公里外……」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說:「你的消息來源可靠嗎?」

  沈洛年眨眨眼說:「大概吧。」

  「嘖!」狄韻皺眉說:「你這死老百姓!說話別這麼模棱兩可,肯定一點!」

  「好啦,可靠啦。」沈洛年好笑地說,沒想到這時代還能聽到「死老百姓」這種詞,不知道狄韻跟誰學的?侯添良現在變得這麼溫文和善,會說這種話的莫非是瑪蓮還是張志文?

  「若這是真的,看來他們還不知道……那我們得出手了。」狄韻自語說。

  「出什麼手?」沈洛年詫異地說:「大家不是一直有出手嗎?」

  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考慮幾秒之後才說:「我是說,我們三個用道咒之術出手。」

  「唔,除了可以殺比較多狼人之外,有什麼特別的嗎?」沈洛年不明白。

  「你果然笨得不像奸細!」狄韻沒好氣地瞪了沈洛年一眼,這才說:「我們三個不只是歲安城未來的司令候選人,還受傳了道咒之術,是狼人未來的大敵……」

  沈洛年聽到這兒突然明白,張大嘴說:「妳們三個是誘餌?」

  「住口!別讓人聽見。」狄韻瞪眼說。

  沈洛年這時終於明白,從一開始安排這四個營隊和侯添良守河岸最南防線,就是這個目的,狼人當時為了避免受到夾擊,突破時不往最北就得往最南,而賴一心、瑪蓮、吳配睿與侯添良四人中,怎麼看都是侯添良這兒最好突破,賴一心又恰好被派到最北端,這樣一來,自然而然演變成狼人追擊這個隊伍。

  而如果有奸細,讓狼人知道這個隊伍中有三個司令候選人,當然最好,若是沒有,三人則會找情況使用道咒之術,引誘狼人全軍撲來,這樣才能達到一舉殲滅的目的,否則單純是四千餘部隊,狼人那股怒氣散去後,未必會全軍追來。

  但若讓其他官兵得知被安排當誘餌犯險,雖然未必敢表示不滿,卻難免會起怨懟之心,所以狄韻才叫沈洛年閉嘴。

  不過沈洛年想想又覺得不對,忍不住說:「千羽部隊隨時都可以帶妳們走,不是嗎?」

  「你白痴嗎?難道我們能扔下這幾千人不管?這樣日後還當什麼將領?」狄韻哼了一聲說:「緊跟著我,我沒允許,不准和任何人說話,否則我當真會下令宰了你!」說完,狄韻策馬往前,領著沈洛年找黃清嬿等人商量去了。


  狄韻與黃清嬿、張如鴻、童野等人協商時,倒沒提消息來源,只主張已該是出手誘敵的時機,四人討論片刻,最後都同意此事,當下三女下馬,分別走入陣中,順著隊伍的陣式縫隙往前移動。

  跟著狄韻的沈洛年,眼看狄韻帶著自己一直往前走,忍不住低聲問:「現在又要幹嘛?」前面一大堆妖炁彼此衝突撞來撞去,自己沒有護身炁息,可不大適合接近。

  這渾蛋果然什麼都不知道,不過現在身邊都是士兵,不便罵人,狄韻只白了沈洛年一眼,露出微笑說:「道咒之術不能離敵人太遠。」

  沈洛年看到假笑就難過,皺眉瞥了狄韻一眼說:「那妳去就好啊,我後面等妳。」

  狄韻一聽,別說笑不出來,還差點理智斷線,這一瞬間她只想伸手掐死沈洛年,狄韻那口小巧貝齒,緊咬了好片刻,這才忍下低聲說:「閉嘴!跟著我。」

  這臭丫頭不講道理……沈洛年只好苦著臉跟著。

  兩人一前一後到了陣前,只隔著兩排人牆,不遠處就是正與部隊拚鬥的犬戎族眾狼人,狄韻等候了片刻,才拿出小銀棍,口中默念與玄靈溝通的咒語。她的炁息淡淡地沿著地表往前散去,散出一大片數十公尺寬、十餘公尺深的扇面空間,等一切準備就緒,這大片玄界之門一開,狄韻過去累積的凍靈之氣與無數尖銳炁矢糾合著倏然泛出,穿透眼前數百名狼人下肢。

  狼人驚呼慘叫的同時,只覺雙腿刺骨生寒,紛紛翻倒,進而倒臥在一大片寒氣之中,動彈不得。

  但仍有部分妖炁較為充沛的狼人擋過了這一擊,呼號聲中往後逃開,畢竟到了這兒,狼人的護體妖炁強度大幅提升,道咒之術雖仍有效果,造成的傷害卻小了些,沒法一網打盡。

  與此同時,黃清嬿、張如鴻也在不同的位置施術,雖然隔著一段距離,沈洛年還是可以看到,左側百餘公尺外,黃清嬿前方爆起一大片帶著熾焰的炎熱爆炸之力,看樣子除炎靈之外,她也修煉爆訣,倒是和葉瑋珊很像,不過她的爆訣似乎不怎麼純粹,爆炸性質少了些,速度與銳利度則高了些……彷彿帶著三成左右的輕訣味道,可能不是專修一門,比葉瑋珊多點逃命的能力。

  至於更遠處的張如鴻,沈洛年就看不到了,不過感應著張如鴻放出的炁息,沈洛年卻有點訝異,那居然是純凝訣?發散型練凝訣不是比較難嗎?而且凝訣除了當盾牌之外能幹什麼?那高個兒短髮女人是練什麼功夫?對啦,她不是拿長槍嗎?真是莫名其妙啊……

  不過感應著那兒狼人死傷撤退狀況,居然是三者之冠,實在不明白她怎麼施術的……想到此處,沈洛年還真有點想過去看看。

  而此時狼人瞬間大幅度死傷,狄韻等人跟著指揮部隊前衝,把倒在地上的大批狼人殺得屁滾尿流,她們率領部隊一面往前搏殺一面繼續往前方佈陣,狼人明明人數遠勝,卻不得不惶然敗退,逃竄出山崖。

  不過三女的造詣畢竟遠不如葉瑋珊與奇雅,不只範圍不如,也無法產生能增益效果、自動擴大範圍的火鼠、冰蛇,若當真殺出這錐形山崖,被狼人左右一包,反而會自陷危局,部隊砍殺了近千名狼人之後,狄韻等人又領軍退回山崖,至於狼人部隊,一時不敢接近,卻也不肯離開,當下退在半公里外,重新引炁整備。

  沈洛年暗暗點頭,今日雖然沒能見識到葉瑋珊和奇雅的威風,想必歲安城那端逼退狼人也是這種模式,當然兩者規模必定不同,但仍可揣想一二。

  另一方面,果然如狄韻所猜測,三人的能力一施展,十公里外的狼人大軍馬上動了起來,快速往這兒彙集,人類部隊這兒當然也抓緊時間輪班引炁,這兒道息已足,人人軀體仙化,魔法使與撼山部隊皮膚帶著鱗片,體型大了半號,看來更為雄壯;揚武部隊身上冒出短毛,全身肌肉賁起如丘,矯健勇猛;人數較少的無跡部隊上半身沒有變化,下半身卻粗長變形、格外發達,彷彿兩個不同的生物接在一起;更別提不斷在空中監察戰況的斗天部隊,遠看只像一群大鳥,在空中翱翔。在這數千人中,還保持純粹人類體態的,除狄韻等三女之外,只有沈洛年一人,倒是頗惹人注目。

  過了片刻,已經休養妥當的狼人部隊,再度逼近,但這兒畢竟是險地,狼人人數雖多,也擠不過來,只能靠著不斷地交換戰力,和人類部隊打起損耗戰。

  此時前方戰線深度足夠,後方預備戰力充足,不會有狼人跳入人牆後,戰鬥都集中在最前線,這種戰鬥沈洛年插不上手,也就是說——沈洛年眼前看來頗閒。

  狄韻見狀,想了想說:「沈凡,你去幫忙療傷好了,記得別隨便亂說話。」

  「喔?」沈洛年呆了呆說:「可是我沒帶醫療工具。」

  「這不是問題,各營隊醫官都有帶,我會讓人蒐集過來給你使用。」狄韻說:「你只要把重傷患作緊急處理,尤其是止血,這樣送回城內活著的機率比較大。」

  「好吧。」沈洛年反正當了好一陣子醫生,也頗習慣這身份,他想想又說:「可是話說在前頭,治病會消耗精智力,要我治病就別叫我打架了。」

  治病會消耗精智力?狄韻雖然不大瞭解,仍皺眉說:「真囉唆,知道了。」跟著她迅速用輕疾下令,讓隨隊醫官協助沈洛年在隊伍末端成立一個緊急醫療站,把前線受傷的人送往後方療傷,而沈洛年緊急處理之後,傷者會被千羽部隊帶走,後續治療倒不用擔憂。

  眼見病人一個個送來,沈洛年倒也認命地捲起袖子說:「意沙。」收了風移咒。

  狄韻聽到這語調不准的結束咒,一怔轉頭說:「又亂說什麼?」

  「收了風移咒啊。」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否則沒法做這麼精細的動作。」

  「還在胡扯!哪是這樣念的?」狄韻皺眉說:「你正經點好不好?」

  這丫頭打死不信就對了,沈洛年翻白眼說:「算了、算了,反正妳別管。」

  這渾蛋!再跟這傢伙混在一起,自己非失態不可,狄韻恨恨一頓足,轉身往前線去了。

  其實治病比打架還耗精神,還好只需要作緊急處理,沈洛年主要的工作就是把傷口止血縫合,免得因為失血過多,到城內也救不回來。

  幾個小時過去,隨著狼人的攻勢越發猛烈,受傷的人也越來越多,多虧具有血飲袍與時間能力的沈洛年本是止血縫合的第一把交椅,總算勉強應付得來,而他雖然人在後方,憑著妖炁感應,前方的戰況也大概清楚,狄韻等三女已經又施展過了兩次道咒之術,每次都殺傷了大批狼人,將對方的攻勢壓了回去,雖然沒法扭轉戰局,卻能讓狼人暴跳如雷,而且也能有效舒緩防守面的疲憊。

  但雖然還能支持,原本的四千多人,慢慢只剩下兩千餘人,送回歲安城內救治的數百人姑且不提,死亡人數也不少,部隊前後輪防調配也越來越吃緊,這麼打下去,終究會因為替換上去的部隊體內妖炁不足,而擋不住對方攻勢。

  沈洛年眼前正躺著一個斷腿的士兵,這人運氣不錯,連斷腿一起被人救回,轉仙者復元能力遠強於普通人,按理說應該可以接回,不過此處工具不齊全,清理骨骼碎口之後,要先接合腿骨,之後才能縫合韌帶、神經、血管等,最後才是完全縫合,問題是這兒根本沒有接合腿骨的適當工具。

  沈洛年正煩惱,這士兵卻痛得亂叫,他手邊也沒寧神膏之類的麻醉物品,沈洛年失去耐性,索性一拳把人打昏,對準骨頭後,將其他部分接起,先以硬物從外側固定,再以光靈術催動骨節初步黏合,雖然不可能就這樣痊癒,也許可以拖到回城處理。

  沈洛年正要交代身旁協助的青年士兵,這傷者運送時的注意事項,卻聽昏迷那人突然迷迷糊糊地說夢話:「天……天亮……」

  「天亮?」沈洛年皺眉回頭。

  「神醫,他大概也聽到了童統校的輕疾傳訊。」這青年頭上被狼爪劃破一個大洞,沈洛年縫合包裹後,他就留在一旁幫忙,聽到沈洛年詢問,當即恭敬地說:「童統校剛說,歲安城大軍由十聖領軍,已經在周圍佈陣,要我們撐到天亮。」

  真來了嗎?如果真的來了,也在自己感知距離以外吧,沈洛年仰頭看了看天說:「還有多久天亮?」在這時代清醒後,沈洛年也嘗試著學習觀天辨時,不過若有月亮還好商量,今夜只有滿天星斗,他可看不出所以然來。

  可是從小在這種環境長大的士兵可沒這種問題,那青年抬頭望瞭望說:「一個多小時吧,快了。」

  一個多小時?藍瑤河到這兒若是全速奔馳,也不過一個多小時就能到吧?所以不是距離的問題,大概因為那斜坡退路,天亮之後才方便撤退,如今黑沉沉一片,跌下幾十公尺就算沒摔死,也難免有傷。

  不過小惡女要自己別多話,還是安靜救人,免得自找麻煩,沈洛年只說:「知道了。」繼續轉身救治其他人。

  可是這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若是玩樂,可能只是一瞬間,但是對前線作戰的士兵,卻是每分每秒都很漫長。隨著時間過去,傷者出現的速度越來越快,沈洛年忙碌的速度,和當年救治與云陽大戰的牛頭人差相彷彿,他正手忙腳亂、滿頭大汗時,突然身旁傳來狄韻的聲音說:「沈凡!」

  沈洛年正想罵人,聞聲猛抬頭說:「怎麼突然這麼多傷患?妳們三個還是魔法部隊怎麼不去轟一下?讓狼人退一退?」

  狄韻倒沒想到沈洛年一開口冒出這一串,呆了呆才火大地低聲罵:「渾蛋,你跟我發什麼脾氣!打了整夜,魔法部隊哪還有魔力?」

  沈洛年一愣,目光望去,果見魔法部隊眾人一個個連馬背上都待不住,都躺在地上休養,果然魔力似乎都耗損不少,而狄韻神態也頗有些疲憊,看來她們三個也差不多。沈洛年抓頭說:「那現在怎辦?」

  「二十分鐘之後,天就要亮了。」狄韻低聲說:「天色一亮,馬上就要撤退,你把二十分鐘內可以處理的人留下,其他的讓斗天部隊先帶走。」

  天要亮了?總算要解脫了?沈洛年吁了一口氣,點頭揮手說:「知道了,忙妳的吧。」

  可惡的渾蛋!這場仗打完就有你好看!狄韻忍不住又瞪了沈洛年一眼,這才離開。

  不久後,果然天色漸亮,山崖後方那陡直的斜坡,漸漸看得清楚,沈洛年望著那斜坡思索,這坡道雖陡,卻不算太窄,足以容納大軍移動,只是頗有點曲折,若黑夜貿然全軍往下衝,非摔死不可,難怪非得等到天亮;不過人類能過,狼人也能過,衝下去之後狼人自然會追擊,那時又該如何是好?

  既然視野清楚了,童野指揮下,勉強提起精神的魔法部隊爬上馬背,狄韻、黃清嬿、張如鴻三人則殿後施術,再次把狼人逼退,就在兩軍分開的這一剎那,號令一下,大軍往斜坡撤退,一路疾行往下。

  過去只要道咒之術一用,犬戎族每每陣腳大亂,接下來就是人類部隊往前衝殺,所以這次狼人依慣例後撤,想盡快退到遠處穩下陣腳,卻沒想到人類突然轉頭逃跑,狼人呆了片刻,急忙想追,但此時魔法部隊聚集最後的精力施法,又攔阻了片刻,就這麼過了幾十秒,一大半部隊已經撤下山崖,沿著那陡峭的斜坡往下疾行。

  正與人類交戰的犬戎族部隊不待號令,急忙追擊。與此同時,遠處的歲安城部隊的炁息出現,數萬部隊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狼人善攻不善守,這錐形山崖是個易守之處,但卻不適合狼人佈陣,若在這兒擠成一團,被人類的撼山軍聚集炁牆不斷壓迫,說不定被逼得翻下山去……

  狼人將領靠近山崖一望,眼看下方一個大凹地直通河谷,無險可守,等部隊衝下山去,那正趕著逃命的兩千多人只會在瞬間被吞噬,到時只要繼續往前穿出河谷,到了平野之處,還可以和歲安城來援的大軍一較高下……當下犬戎族將領做出決定,全軍往山下追擊。

  沈洛年在內的數千人奔得極快,很快衝入下方那半公里寬的凹坑,衝入的一瞬間,眾人速度突然變慢,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了吃驚的神色,有點惶然。與此同時,眾人身軀漸漸恢復成普通人的模樣,卻是仙化的能力都喪失了,卻聽童野揚聲大喝:「繼續跑!快!」眾人一呆,當下繼續往前一腳高一腳低地奔跑。

  緊跟著狼人追擊而來,狼人卻和人類差不多,一奔到谷底馬上露出詫異的表情,動作都停了下來,問題是上方的數萬部隊正快速往下衝,哪能停得住?一下子下面撞成一團,還有不少狼人摔跤怪吼,這一瞬間,眾狼人的神態充滿了不安,一點也不像讓歲安城內聞之色變的犬戎族。

  卻是不知怎麼回事,這個半大不小的凹地,居然是個無道息之地,彷彿地下疊滿了壓縮息壤磚的歲安城一般,這下子無論人類還是狼人,大家都失去了體內炁息,而人類部隊身上多半戴著能微微吸引道息的息壤護甲,比起來還佔點便宜。

  不過童野卻沒讓部隊回頭殺人,畢竟大家都已經十分疲累,就算有優勢,也不是數萬犬戎族的對手,只讓眾人一路往河谷奔,完全沒打算停留。

  狼人雖然還搞不清楚狀況,卻知道這地方不能久待,眼看歲安城部隊正要從上而下壓了下來,這樣的衝勢是頂不住的,當下狼人連聲大吼,追著人類部隊的後方跑。

  雖然大家都沒了炁息,但這凹坑不到一公里遠,以兩方的體魄,還是一下就能越過,當人類部隊衝出凹地,狼人大軍緊隨著逼近的這一刻,千餘名斗天部隊倏然從空中飛落,排成一排攔在兩軍之間,當他們妖炁散溢、羽翼褪去的同時,斗天部隊舉起身上背著的各式槍械,對著狼人大軍掃射。

  這時血肉之軀可擋不住子彈!狼人慘呼聲中往後急撤,身後卻又響起了槍炮聲,卻是追來的歲安城部隊也帶著槍彈,不只是上萬支半自動步槍,還有不少重型機槍也在前後架了起來,就這麼兩方一夾,當下槍聲與慘呼聲大作,三萬餘犬戎族狼人,在這帶著寒意、天色灰濛濛的冬日清晨,於藍瑤河西方數十公里外的這荒涼谷地中,全數伏誅,一個不留。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34 編輯 ]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8 21:33

第二集 第十章 愛哭鬼就是愛哭鬼

  這場戰役終於打完,沈洛年看著那充滿煙硝味的山坳,不禁有點茫然,他對殺人或殺妖雖然不怎麼在意,但眼前突然消失了數萬的生命,還是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感覺,從心中湧上。

  這埋葬了三萬犬戎族大軍的陷阱,說來簡單,只不過是在這恰當的地形,造出一個半公里寬的息壤磚凹地,比這地方大上千倍的歲安城都能建成,這兒又有什麼困難?

  困難的反而是這套一步步引犬戎族入陷阱的緊湊計劃……雖說是應龍來襲才決定這麼做,但應該早已經揣想妥當,只是一直沒去實行而已……話說回來,這陷阱到底準備了多久?沈洛年可以確定,被當作誘餌的數千部隊,連狄韻在內都不知情,這消息可算是瞞得十分嚴密,看來建造這陷阱的人數一定不多,而且大概都是十聖的心腹。

  而這群部隊們確定逃出生天,終於鬆了一口氣,這兒還沒脫出息壤磚的範圍,眾人身體乏力,一個個都累得癱在地上,彼此互相恭賀著打贏了這場戰爭。山谷那端,新趕來的部隊正翻動整理著犬戎族的屍身,偶爾還會傳來一、兩聲槍響,也許有人發現還沒死透的犬戎族吧?

  真有必要殺光嗎?既然已經無力反抗,和他們談判之後,送回去不也是個辦法?不過他們既然和犬戎族戰鬥了五十年,也許早知道犬戎族無法溝通吧……沈洛年不想再看,轉過頭望著西方河谷,頗有點感慨。

  就在這時周圍突然傳來歡呼聲,躺在地面喘氣的士兵們紛紛躍起,朝山崖那端揮手歡呼。沈洛年順著眾人目光望去,卻見一名三十餘歲、正當盛年、盤起一頭高髻的端麗貌美女子,她披著件大紅袍、騎著高大駿馬,在眾官兵簇擁之下,凝立在山崖頂端,正含笑對著歡呼的士兵微微揮手。

  在「司令!」「女帝!」「炎之女帝!」的歡呼聲中,沈洛年腦袋一昏,忍不住退了半步,百年過去,她果然一點也不顯老……

  此時出現的,當然就是葉瑋珊,她倒是和艾露相似,看來頂多三十出頭,如今體態似乎比過去豐腴了些,肌瑩如玉、唇豔如桃,少女青澀氣味盡去,充滿成熟風情……她怎麼不蒙面?因為不會下塔來玩嗎?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山崖上的葉瑋珊目光掃過沈洛年,兩人目光一碰,葉瑋珊稍停了兩秒,似乎對沈洛年的裝扮和一點也不崇拜興奮的眼神頗有點訝異,但她很快就轉過目光,繼續往下望,看來完全沒認出沈洛年。

  沈洛年這時頗有些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自己如今髮型改變,蓄了一臉亂須,身上套了件古怪的魔法使黑袍,距離又隔得這麼遠,就算沒經過這一百年,認不出來也不稀奇,何況這百年來她恐怕是十聖中最忙的一個,見過的人與事一多,忘了自己形貌那更是理所當然。

  這女人畢竟曾讓自己牽掛過好一段時間……能親眼看到她一切安好,也不錯了。沈洛年看著葉瑋珊,正有些迷惘,身旁突然傳來雪莉的聲音:「沈凡。」

  「嗯?」沈洛年回過神,低下頭。

  「幹嘛一直看著司令?」雪莉輕笑說:「不怕韻小姐吃醋嗎?」

  「她吃醋?什麼意思?」沈洛年一怔。

  「沒有、沒有。」雪莉噗嗤笑說:「我亂說的,不要理我。」

  產生了什麼莫名其妙的誤會嗎?沈洛年看了雪莉一眼,搖頭說:「狼人都殺光了,可以回城了吧?」

  「對啊。」雪莉笑說:「韻小姐讓我來找你……打完仗,各營隊要編整啊,你該主動去找韻小姐報到的。」

  「喔。」沈洛年這才發現,原來周圍的官兵不是亂走,而是各營隊開始整隊,清點傷亡。

  沈洛年隨著雪莉往狄韻那兒走去,一面說:「山谷裡面不管了?」

  「司令讓我們先休息,善後的事讓其他部隊處理。」雪莉笑說:「河谷那兒準備了足夠的馬匹,讓我們全軍騎回去。」

  「又要騎馬?」沈洛年眉頭微皺,昨天雖然勉強騎著馬出城,但是畢竟初學乍練,控制起來還是不大得心應手。

  「還是要我載你?」雪莉嘻嘻笑說:「我不介意玩身體檢查的遊戲喔……如果韻小姐准的話。」

  莫非因為自己今天和狄韻交頭接耳偷吵架的次數太多,讓這女人誤會了?沈洛年瞄了雪莉一眼說:「不用。」

  兩人這時已經走到狄韻身後,安荑、羅鏡也都站在一旁,狄韻剛聽完各連尉統計傷亡人數,正有點煩惱地低著頭,不知道是為了損失太大而難過,還是另有困擾,雪莉可不敢在狄韻面前亂開玩笑,只笑著閉上嘴,輕推了沈洛年一把。

  來了不就好了嗎?沈洛年皺眉白了雪莉一眼,這才喊了聲:「韻小姐。」

  狄韻抬頭見是沈洛年,卻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若是平常部屬,只要帶著微笑鼓勵兩句,說個辛苦了,自然可以打發,但這混帳給他好臉色還會說噁心,自然不能這樣應付,可是眼前安荑、雪莉等人都在身旁,也不能隨性板起臉罵人,狄韻這下子可有點困擾,不知該怎麼面對沈洛年。

  而且這傢伙雖然討厭,但卻莫名地頗有用,雖不能和部隊結陣戰鬥,卻能一對一地應付犬戎族中的高手,就算不提他今日殺了好幾名犬戎族將領的功勞,在這場預計有大幅損傷的戰役之中,只因為帶著他,至少多保住了數百人的性命,這可是一場意料之外的大功……若就事論事,也不該隨便責罵他,問題是誇他又誇不下去。

  這小惡女幹嘛看著自己發呆?沈洛年等了幾秒,想想又開口說:「喂?沒事吧?」

  狄韻一怔回神,還是決定暫且什麼都不說,當下轉頭微笑對眾人說:「大家今天都辛苦了,這就回城休息吧。」當下率領部隊上馬,從河谷北面繞過這躺滿屍首的山谷,在這剛起的晨曦中,往東返回歲安城。

  □  

  這一回城,沈洛年先好好休息了半日,跟著又整整閒了兩天,一直沒人交代他應該做些什麼,他除了偶爾出外逛逛,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司令部的個人宿舍,繼續鍛鍊精智力,等候狄韻的消息,反正狄韻只要想長大,不大可能把自己忘了,倒不用太擔心。

  而犬戎族威脅既然解除,應龍的要求自然不用理會,躲到城內避難的人馬上往外擁出,散回四面城郊,重新整理農地、房舍,還好犬戎族每次來犯都是冬季,損失不了多少莊稼。

  當然,圓足教也不用繼續待在城內,艾露臨走前,到宿舍和沈洛年碰了一面,瞭解大概狀況,在祝福沈洛年一切順利之後,她才領著圓足教和醫院的人們退出城外,回到城南的醫院。

  據說於丹翠知道沈洛年終於成為狄韻隨官後,十分羨慕,還好艾露仍答應讓她跟隨一年,於丹翠這下雖然跟不了心目中的公主,卻終於能跟著光靈師,而且還是圓足教宗師艾露,當然十分滿意,不過她也請艾露轉告沈洛年,若日後有任何需要,仍可以隨時找她來當助手。

  到了第三日晚間,眼看又到了吃飯時間,沈洛年剛套上魔法袍準備出門,門口卻傳來輕輕的敲擊聲。

  誰來得這麼巧?沈洛年過去打開房門,卻見安荑拉著兩匹馬,站在門前。她先對沈洛年微微點頭打過招呼,這才說:「沈凡,韻小姐找你。」

  總算找來了?沈洛年反正家當都在身上,也不用做什麼準備,點頭往外走,一面說:「去哪兒?」

  「擎天塔。」安荑將馬韁遞過,翻身上了自己的馬。

  那個高塔嗎?會看到十聖嗎?沈洛年微微一怔,跟著上馬,隨著安荑離開司令部,繞過大街轉嚮往東,向著那歲安城中心的高塔馳去。

  司令部離擎天塔只有不到四公里遠,順著筆直的大道往東走,很快就到了那佔地數百公尺寬的巨大方塔,到了塔下,抬頭往上望,眼看著那高聳入云的塔端,更讓人頗有敬畏之感。

  其實過去沈洛年也不是沒看過兩百公尺以上的建築物,不過當年高樓大廈林立,一幢比一幢高,自然是見怪不怪,此時歲安城內,大多是三、四層樓的木造、磚造建築,加上歲安城周圍十幾公里都是一片平陽,最近的九回山也在近十公里外,這擎天塔自然是一柱擎天,讓人格外讚歎。

  雖說擁有過去的知識和技術,蓋個高塔未必很難,但這些建材統統從海外運來可得花不少工夫,更得靠人力慢慢往上搬,當年建造想必十分辛苦,不過蓋成後,倒是歲安城內一個不錯的修煉之處。

  這種重要地方,塔下入口當然有人看守,安荑帶著沈洛年通過了檢查,走入塔中,卻見塔內是個空心方柱,地上一區區地放了不少物資,四面樓梯層層往上旋繞。安荑領著沈洛年,兩人並肩順著樓梯往上走,她一面說:「走一段距離之後,道息漸濃,就可以提高速度往上躍,但對你來說,似乎不受這種限制?」

  「嗯。」沈洛年聳肩說:「我力氣不小。」

  安荑看了沈洛年一眼,眉頭微皺,頗有點不明白,不過她想想還是沒問,只安靜地往上走,等繞過了幾層樓梯,到了約莫二十公尺高處,安荑體內炁息漸增,她回頭看了沈洛年一眼說:「太快就說一聲。」跟著她雙足一彈,往前方高處輕躍,又回頭看了沈洛年一眼。

  沈洛年當下身子放輕,跟著往上縱,就這麼輕飄飄地掠過這十幾級階梯,落到安荑身後。

  安荑見狀,不再等待,就這麼一路往上,隨著炁息提高,她奔得越來越快、越來越遠,到了近百公尺上方,因為離地漸遠,道息濃度比前些日子大戰的地方還要充沛,安荑身上漸漸騰出藍色光炁,跨步間騰越十公尺,縱躍如飛。

  但只是賽跑的話,就算沈洛年不用風移咒,修煉凝柔訣與煉鱗引仙的安荑,也甩不掉身輕如羽的沈洛年,既然兩人速度都快,後面這百餘公尺高度,只不過轉瞬間事,兩人很快地繞上塔頂出口,穿了出去。

  安荑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看沈洛年這麼氣定神閒地跟在自己身後,依然有點意外,這樣的速度和跳躍力,既然不是靠炁息,那得有多大的肌力?就算是變體者,也實在不可思議。

  沈洛年卻沒想這麼多,他目光掃過這百多公尺寬的塔頂平台,這平台上方,道息濃度比周圍還高,底下該有鋪設著能吸收道息的爆發前息壤,說不定還用什麼金屬盒強固起來,這才沒爆開反轉為排斥,看來葉瑋珊他們確實已經掌握了製造息壤的技術。

  這高塔頂端並不大,按理說一眼可以看透,但人在其中、放眼望去,卻似乎比想像中更大了不少,這兒到處種植了許多高低不等的花草樹木,小小的碎石排成道路,在林間蜿蜒而行,一幢幢攀滿藤蔓、造型不同的大小木造房舍,各自獨立在花木之間。

  安荑領著沈洛年繞著小徑走,到了一間清雅幽靜的小屋,安荑打開木門,裡面是個挺潔淨的小花廳,一面放著沙髮型的軟矮座椅,看來十分舒適,似乎是個專門用來待客的地方,不過裡面一個人都沒有,可能狄韻帶著雪莉還在忙別的事情?

  話說回來,賴一心他們還挺會享受,把這兒搞得不差。沈洛年走進屋中,四面望瞭望,正想找個順眼的位子坐下,卻見安荑點了屋中的幾盞燈火,有點困擾地看了自己一眼後,卻又往門外走。

  「怎麼了?」沈洛年詫異地問。

  「韻小姐只要你在這兒等,沒要我留下。」安荑站在門口說。

  「喔?」莫非狄韻想找自己吵架?那還是避開旁人比較自在,沈洛年聳聳肩坐下說:「好吧。」

  「沈凡。」安荑突然說。

  「嗯?」沈洛年轉過頭。

  安荑神色凝重地說:「你醫術高明,應該很瞭解韻小姐的身體狀況吧?」

  看來狄韻也沒瞞著她們,沈洛年瞄了安荑一眼,點頭說:「大概吧,怎麼?」

  安荑微微一怔說:「能治好嗎?你開始幫韻小姐治療了嗎?」

  沈洛年搖頭說:「很難,不好治。」

  「那……」安荑似乎有點失望,頓了頓才說:「如果沒把握治好,你……別和韻小姐走太近,對彼此都比較好吧?」

  又一個誤會的?沈洛年倒有點好笑,想解釋卻又覺得麻煩,看著安荑煩惱的模樣,沈洛年最後只好說:「知道了。」

  沈洛年這句話聽來實在不怎麼有誠意,不過安荑也不知該多說什麼,考慮幾秒之後,她輕嘆了一口氣,掩上木門逕自去了。


  狄韻並沒讓沈洛年等太久,不到三分鐘,木門推開,狄韻帶著微笑走了進來。

  沈洛年轉頭看著狄韻,倒看不出什麼喜怒,沈洛年想了兩秒說:「照規矩……我似乎應該對妳行禮?」

  狄韻卻沒生氣,瞄著沈洛年片刻,微笑說:「免了,請坐。」

  這小惡女似乎當真有點高興,好像又有什麼狡計的感覺,這怎麼回事?沈洛年警覺心起,注意力提高了些,心神往四面搜尋,這麼一來,沈洛年微微一驚,抬頭往上方看了一眼……臭丫頭,原來找保鑣來了?難怪這麼有恃無恐。

  沈洛年眼神這一動,狄韻也吃了一驚,她詫異地上下看著沈洛年,卻見他又低下頭,皺眉坐回椅子上……這人不可能發現吧?狄韻目光一轉,微笑說:「怎麼了?」

  「沒什麼。」沈洛年有些不耐地說:「妳又打算幹嘛?」

  「過去的事情,今日暫且不提。」狄韻望著沈洛年說道:「但關於未來,我們得把話說清楚。」

  「我早就說過去的事情一筆勾銷啊!」沈洛年說:「不提最好。」

  「你……我可沒這麼說。」狄韻被沈洛年這話勾起了小半截怒意,但她旋即又克制了下來,只輕哼一聲說:「只是今天得把以後的事說清楚。」

  「不是都已經說清楚了嗎?」沈洛年說:「妳帶我去我想去的地方,我就把妳想知道的事告訴妳。」

  「這是私事。」狄韻手輕輕一甩,那小銀棍握在掌中,她體外泛出一層護身炁息,在沈洛年面前坐下說:「今天我們得先談公事。」

  想翻臉嗎?在這兒自己未必打得過這小惡女,不過看她的氣味,似乎沒有立即動手的打算,那股炁只是用來自保的……沈洛年當下皺眉說:「我們哪有什麼公事好談?」

  「首先,你根本沒打算當官或當軍人,對吧?」狄韻問。

  「對。」沈洛年說。

  「既然如此,這個隨官本是我逼你做的,日後你也不會一直是我的下屬,私下的時候,那些禮數就免了。」狄韻說到這兒,目光一凝,望著沈洛年說:「你既然幫著我們剿滅了狼人,不可能是狼人那方的,但你到底是哪方的人?這件事你還沒交代清楚。」

  「嘖!」沈洛年板起臉說:「跟妳說過我不是奸細,妳要怎樣才相信?」

  「那你怎麼知道狼人分佈?」狄韻肅然說:「你不能使用輕疾,又用什麼辦法和你的人聯繫?你說過打完仗要跟我解釋,這件事情,你以為我真忘了嗎?」

  沈洛年呆了片刻,終於說:「可是我忘了。」

  這是什麼話?狄韻終於忍不住跳了起來,叉腰罵:「你這渾蛋想耍賴!門都沒有!」

  「好凶。」沈洛年忍不住又往天花板那兒偷瞄了一眼。

  狄韻卻沒放過這一眼,她忍不住說:「你……你看什麼?」

  「沒什麼。」沈洛年翻白眼說。

  狄韻卻沒被騙,吃驚地說:「你真的知道?怎麼可能。」

  「不知道。」沈洛年說。

  「放你的狗屁!」狄韻怒沖沖地說:「不知道才怪!」

  「妳這小惡女講話比我還難聽。」沈洛年抓抓頭,終於忍不住說:「妳媽居然不管。」

  狄韻臉微微一紅,想了想,瞪了沈洛年一眼說:「好吧,你不說也罷,但這樣我沒法帶你去龍宮。」

  沈洛年吃了一驚,望著狄韻說:「妳想反悔?不想知道辦法了嗎?」

  「當初我既然選擇提早變體,就有了心理準備,大不了就這麼過一世吧。」狄韻再度坐下,沉著臉望著沈洛年說:「可是我不知你是什麼來路,怎能貿然引你入龍宮?萬一你居心叵測,到了龍宮胡來,惹惱了虯龍族,那可是全歲安城都會受害,你以為我是個不知輕重、以私廢公的人嗎?」

  這話倒是挺有道理,那這下可難辦了,該怎麼解釋?通通說出來嗎?

  一招出自己身份,屋頂上面那個不知怎麼管教女兒的笨女人,馬上就會闖進來吧?這可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

  剛醒來的時候,沈洛年確實有點兒想與過去這些老友碰面,但是這段時間過去,他慢慢也發現,過了百年,當年那群人不可能沒有改變,如今相見,除平添唏噓之外,也沒什麼意義,知道他們大家都好,其實已經夠了。

  若真要表明身份,又何必求狄韻帶自己去龍宮?葉瑋珊比自己過去想像的還要有影響力,只要請她把司令候選人競賽的方式稍微改一改,說不定可以給自己安一個特別人員之類的身份,陪著獲勝的那一隊去呢?

  不過這個法子得逼到最後真沒辦法再說,幾百年沒見面,一出現就找人幫忙,實在是很沒意思……

  沈洛年正思索著,狄韻卻露出笑容說:「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商量。」

  這小惡女又想怎樣?沈洛年瞥了她一眼說:「有話就直說。」

  「至少要告訴我,你想去龍宮見龍王母的原因吧?」狄韻輕笑說:「若當真不可告人,我又怎能放心?」

  這丫頭老奸巨猾,可信不得。沈洛年望著狄韻,見她雖然滿臉都是甜甜的笑意,心中卻似乎十分忐忑,這可怪了,她在害怕什麼?沈洛年心念一轉便已想通,自己手中別的沒有,唯一的籌碼就是她長大的辦法,她口中說得輕鬆,其實在意得很。

  妳再演嘛!媽的,得整整這臭丫頭……沈洛年一面偷笑,一面搖頭說:「這件事與我們的交易無關,妳既然反悔,那我們的關係到此為止。」當下起身站起往外走。

  這一瞬間,狄韻臉上神色未變,心中卻已經慌了,她心思急轉,還沒想出怎麼攔住沈洛年,那木門卻砰地一聲被推開,一個熟悉的嬌小身影彷彿閃電一般,帶著一道橙黃寒光旋了進來,一把閃著黃光的匕首正對著沈洛年喉嚨刺了過去。

  弄巧成拙了……沈洛年暗叫不妙,當下當機立斷,不閃也不躲,就這麼突然一旋身,背對著那道寒光。

  闖入木門的女子,見沈洛年居然轉身背對著自己,不禁一愣,但她隨即輕叱:「沈凡!轉身,我有話說。」

  「不轉!」沈洛年說。

  女子微微一愣,正不知該說什麼,狄韻卻已經跳了起來,生氣地頓足說:「媽!我不是跟妳說,我沒招呼別進來嗎?」

  怎麼跟妳媽這麼說話?壞孩子!沈洛年忍不住瞪了面前的狄韻一眼,不過心中卻暗想,身後這聲音少了當年的稚氣,更多了柔美之處……應該長成個大美人了吧?不過引仙者衰老速度似乎比吸收妖質者快,也許她像侯添良一樣,已經變成五十歲左右的模樣了?

  狄韻看到沈洛年的表情,還以為他怪自己找人埋伏,回瞪沈洛年一眼這才接著說:「媽,妳先出去。」

  沈洛年身後的女子,當然就是百年未見的狄純,她有點遲疑地說:「小韻,這姓沈的打算離開呢,不能放他走,一定要問出辦法。」

  「好啦,妳別說了!媽妳先出去等啦。」狄韻可發急了,若讓沈洛年知道自己母女十分在意那件事,怎麼還有討價還價的空間?

  「不行。」狄純卻不理女兒,匕首輕推,壓迫著沈洛年後頸說:「還不快說出解決的辦法?否則……否則我就刺下去了!」

  妳敢刺才怪,沈洛年暗暗好笑,只用眼睛瞄著狄韻,等她說話。

  狄韻看著沈洛年表情,就知道對方已經看破,她暗叫糟糕,一面放軟聲音說:「媽,讓我處理吧?我會好好跟他談的。」

  狄純遲疑了片刻,突然有點哽咽地說:「我就知道當初不該答應妳提早變體的,都是我不好,害了妳。」

  「媽……妳……」狄韻可頭大了,頓足說:「妳先回家去好不好?我晚點再去找妳。」

  「不行,我不能總隨著妳亂來!」狄純收起匕首,伸手扳向沈洛年肩頭,把他身子轉過,一面說:「年輕人,你今天要是不說,我絕不會放你……你……」說到最後,狄純看著沈洛年的雙目,愣在那兒。

  不會吧……被認出來了嗎?沈洛年不知怎辦,只好扭開頭逃避現實,狄純卻兩手疾伸,將沈洛年臉龐轉回固定在自己面前說:「看著我!難道……真是……不可能的……」

  狄純畢竟修煉了百年,炁息隨心而行,力道可不小,沈洛年腦袋被定著不能動彈,只好認命地和狄純大眼瞪小眼……

  眼見前方的狄純,身材雖比狄韻略高,但仍只到自己胸前,十分嬌小,雖然兩手化為雙翼,其他部分卻都保持著人類的模樣,只見她膚白如玉、眉目如畫,和狄韻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過細看之下,可以發現她臉蛋比狄韻稍長,皮膚色澤也稍有不同,但那嬌小纖細的身形卻是窈窕玲瓏,十分有女人味,仍是個正當盛年的美人。

  不知是不是為了活動方便,狄純頭髮束成兩團髮髻,垂在左右耳後,看來更顯得年輕了些,她穿著絲綢短袍披肩,披肩下一對長翼緩緩化為一雙如羊脂般的裸臂,她輕捧著沈洛年的臉龐凝視著。過了片刻,狄純那本就發紅的明媚雙目,彷彿打開了水龍頭一般,眼淚成串地往下淌,嗚咽地說:「真是你嗎……你還好好的?那你為什麼……為什麼……」

  沈洛年本來還想裝傻,看能不能用什麼親戚關係混過去,但看狄純不到幾秒就哭成淚人,他終於嘆了一口氣說:「媽的,都幾百歲了還哭,愛哭鬼就是愛哭鬼。」

  這熟悉的語調,讓狄純忍不住破涕為笑,她一把撲上,緊緊摟著沈洛年脖子,又哭又笑地說:「真是你!真是你!」

  「我不想讓其他人知道……」沈洛年低聲說:「喂!妳女兒還在旁邊。」

  狄純被這話提醒,連忙放開了沈洛年,看著愣在一旁張大口的狄韻說:「小韻快過來,這就是……」

  「別說。」沈洛年連忙打斷,他可不想背上「闇神」、「縛妖派祖師」、「首代屍靈王」之類的名號。

  「啊?」狄純一怔,想想回頭對狄韻說:「小韻,妳先出去一下。」

  「媽?」狄韻目光在沈洛年和狄純臉上轉來轉去,心中驚疑不定,剛剛自己看錯了嗎?自己那怕羞的母親居然……主動摟著這男人?

  「放心。」狄純開心地笑說:「讓媽媽跟他說。」

  「他……這人倒底是誰?」狄韻卻板著臉說。

  「反正洛……反正他一定會幫妳的。」狄純笑著說:「快出去。」

  一定會幫我?狄韻看著自己母親仍抓著沈洛年的手不放,突然頭皮發麻、全身一顫,這渾蛋白痴無禮又無知的傢伙……不會是自己父親吧?可是看年紀一點都不像啊……但這人若真只有十八歲,怎麼可能認得自己母親?母親這十幾年來,除了偶爾應付外敵,根本不曾下過擎天塔。

  「小韻!」狄純見狄韻不動,有些生氣地說:「妳連媽的話都不聽了。」

  「媽!」狄韻說:「這人……」

  「快出去!」狄純板起臉說。

  這時想必也問不出所以然來,狄韻恨恨瞪了沈洛年一眼,轉身出門,砰地一聲把木門重重甩上。

  「妳這女兒喔!」沈洛年馬上抱怨:「是怎麼教的啊?凶得要命。」

  狄純臉一紅,有點不好意思地低頭說:「其實她在外人面前,通常都很客氣的,不知道為什麼……在你面前特別放得開?」

  這真面目似乎也是被自己逼出來的……沈洛年想想也不追究了,看了當年這彷彿自己妹妹的女子一眼,嘆口氣說:「好久不見了,小純。」

  狄純被這一言提醒,眼眶又紅了,委屈地看著沈洛年說:「你好狠心……百年了……都百年了……」

  「我這百年一直以假死狀態昏迷著。」沈洛年說:「是艾露維持著我肉體的生機。」

  「圓足教艾院長?」狄純吃了一驚說:「我雖然聽說過你們認識,倒沒想到……她怎麼從來不說?」

  沈洛年倒沒想過這問題,想了想說:「也許她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就不說了。」

  「也有可能因為前數十年我們很少回歲安城……」狄純頓了頓又說:「你當年出了什麼事,怎會昏迷?」

  「別提了。」沈洛年搖頭說:「我就是不想提這些事才不想和你們相認,說也奇怪,添良和瑋珊都沒認出我,妳倒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你遇過他們?」狄純聽到還真有點兒得意,笑著說:「我當然不可能忘了你。」

  事實上,狄純記得沈洛年,不只因為她和沈洛年關係不同;狄純本就害羞怕生,年輕時除白宗眾人外,很少另外結識朋友,後來能力漸強,十聖的身份越來越顯特殊,她更少和人接觸,這輩子認識的人既然少,當然不容易忘記沈洛年。

  這愛哭丫頭改變得倒是不多……沈洛年看著狄純那熟悉的笑靨,輕嘆說:「關於妳女兒,我當然會告訴她治療的辦法……我故意不講,只是要她帶我去龍宮,但不管最後能不能去,我都會告訴她的。」

  狄純聽到頭兩句話,已經鬆了一口氣,她緊抓著沈洛年說:「我就知道你不會不幫忙,我早就想過,若是你在一定知道該怎麼辦……對了,去龍宮是怎麼回事?」

  這可說來話長了……沈洛年皺起眉頭,不知該怎麼簡略解釋才好。

  □

  至於被趕出去的狄韻,正在門外氣惱地踱步,她對母親狄純雖然口氣不好,卻沒有惡意,畢竟狄純雖然年紀不小,機詐之處卻遠不如她,應付外人本就不大在行,但狄純看到沈洛年之後的模樣,卻讓狄韻心驚膽顫……自己母親向來怕見外人,卻和這人親近得有些過分,就算和十聖中的其他叔伯阿姨,也沒熟絡到這種程度……

  如果那渾蛋真是自己父親怎辦?他為什麼二十年前扔下母親不管?為什麼看來這麼年輕?為什麼有一身古怪的能力?他混到自己身旁又是為了什麼?是想幫忙還是另有居心?又為什麼老是故意惹自己生氣?

  狄韻正越想越頭痛,突然那木門打開,母親狄純紅著雙目、掛著淚痕,卻帶著燦爛的笑意說:「小韻,快進來。」

  狄韻嘟著嘴往內走,腦海中仍轉個不停,卻見母親狄純斂起笑容說:「沈凡已經告訴我治療妳的辦法了。」

  這件事畢竟對狄韻來說十分重要,她一怔說:「真的?」

  「方法不難,藥物難。」沈洛年主動說:「先以甦瑤重啟發育,再以玉膏消滅甦瑤,不過在沒拿到玉膏之前,我不建議妳冒這個險。」

  因為安荑和雪莉的關係,狄韻十分瞭解甦瑤的作用,只是從來沒想到可以用在這種地方,聽沈洛年一說,才發現大有道理,原來答案竟然這麼簡單?狄韻傻了片刻,一時說不出話來。

  「就是這樣。」狄純跟著說:「媽當然已經答應了沈凡,妳只要能去龍宮,絕對會帶他去,他也會全力幫妳。」

  母親一問,這渾蛋就說出來了?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狄韻看了沈洛年一眼說:「這人當真可以信任嗎?他去龍宮的原因呢?」

  「小韻,我告訴妳。」狄純板起臉說:「對沈凡要絕對信任,另外,去龍宮的原因妳也別問了。」

  「為什麼?」狄韻忍不住抗議。

  「反正別問就是了。」狄純想想又說:「沈凡和龍王母比較熟,他幫妳們討玉膏,機會更大。」

  「他……和龍王母熟?」狄韻忍不住瞪大眼睛,就算女帝葉瑋珊曾和龍王母說過幾句話,也不敢說兩人相熟,這人是何方神聖?

  「別問了。」狄純發現自己說太多,端起母親的架子說:「好了!以後要信任沈凡,而且不管你們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准記在心上,知道了嗎?」

  他想得美!那兩次的仇自己非報不可!不過母親倔起來也很難應付,狄韻當下擠出笑容說:「知道了,媽。」

  「這樣才乖。」狄純卻挺好騙,笑著摸了摸狄韻的頭說:「我一直不希望妳當什麼司令……但妳堅持想比,我也只好由得妳,可是……」

  「媽,這時候說這些干嘛?」狄韻搶著說。

  「因為媽覺得自己幫不上妳什麼忙。」狄純說道:「不過沈凡居然願意幫妳,那我便可以放心了。」

  這渾蛋真的有這麼偉大嗎?狄韻顧不得演戲了,當下忍不住趁著狄純轉頭,又偷瞪了沈凡一眼。

  狄純正回頭看著沈洛年說:「令符收好了吧?」

  沈洛年點頭的同時,狄韻一怔說:「幹嘛給他令符?」

  「讓沈凡方便隨時上塔找我啊,媽還有很多事要和沈凡談。」狄純笑咪咪地說:「今日你們有事,媽不打擾你們討論,妳別太凶,少罵人、要有禮貌,知道嗎?」

  這臭男人跟母親告狀嗎?狄韻咬了咬牙,仍強笑說:「知道。」

  「乖孩子。」狄純笑了笑,回頭對沈洛年低聲說:「你答應有空來找我的,別忘了。」

  「看看啦。」沈洛年皺眉說:「沒事我才懶得爬這麼高。」

  「別這樣啦!」狄純抓著沈洛年的手,眼眶泛紅,委屈地說:「我不方便隨便下塔……你……我……」

  「好啦、好啦,我來就是了,不准哭!」沈洛年瞪眼說。

  狄純破涕為笑,又看了沈洛年片刻,這才放開了他的手,有些依依不捨地離開。

  等狄純一走,狄韻關上門後,她笑容馬上收了起來,上下瞄著沈洛年,似乎正想著該從何問起。

  沈洛年沒狄純這麼好騙,自然知道狄韻剛剛只是裝乖,他先發制人地說:「什麼都別問,總之我為了去龍宮,會儘量幫忙,妳知道這些就好。」

  這混帳男人滿腦袋都是龍宮根本不是真心幫忙,就算真是自己父親,自己也不認!不過若真能信任,倒可以利用,先得摸清楚他到底有什麼能耐……狄韻把怒氣斂起,走回沙發坐下說:「好,那我們就來談現在最緊迫的問題。」

  「什麼問題?」沈洛年問。

  「如今剿滅了犬戎族大軍,但也結下了深仇,對方全滅的消息,想必已經藉著輕疾傳回東方大陸,短則數月、長則半年,犬戎族必全軍來犯,這次恐怕不只是三、五萬的規模。」狄韻露出甜笑說:「而到了那時,應龍必定會再次威脅參戰,請問我們該怎麼應付?」

  這問題……會不會太困難了一點啊?望著狄韻那張甜甜的笑臉,這下可輪沈洛年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噩盡島Ⅱ第二集》完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6:38


第三集

本集文案
刺客.陰謀.洛年之鏡!
這次,十聖都是嫌疑犯?

擎天塔大戰,十聖強撼應龍赤濤。
大戰之際,局面卻有了意外的變化……

山口鎮,人妖混居的自由中立區。
雖受強大妖仙保護,卻暗藏對人類不利的暗勢力?

沈洛年前去出任務,竟在特種場所撞見老朋友……
而半路攔截的光頭佬又是何來歷?

能在歲安城擁有強大妖炁的,唯有身懷洛年之鏡的十聖!
然而突如其來的神秘刺客,居然也有同樣的能力……

本集目錄
第一章 看小抄
第二章 就是人類偷走的
第三章 乾脆玩久一點
第四章 就陪你喝茶
第五章 那女人最會騙人
第六章 小孩不算半票?
第七章 新買的的小妾
第八章 噁心綽號
第九章 返祖症
第十章 刺客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11 16:39 編輯 ]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6:41

第三集 第一章 看小抄

  狄韻提出問題後,見沈洛年說不出話,片刻後輕哼一聲說:「怎樣?你不是很行嗎?若犬戎族來個二十萬,就算加上應龍,你也該有辦法吧?」

  「我才沒辦法。」沈洛年不等狄韻罵人,搶著說:「我不是什麼聰明人,你們想出辦法之後,我能幫的自然會儘量幫。」

  這笨蛋倒有自知之明,狄韻有點好笑地白了沈洛年一眼說:「那你除了會醫術、有怪力之外,還能做什麼?」

  沈洛年想了片刻,還真想不出來,只好說:「好像沒了。」

  狄韻這可忍不住了,生氣地說:「你這沒用的傢伙,到底怎麼騙我媽的?」

  「呃?」沈洛年瞪眼說:「誰騙你媽了?」

  「你難道不是我……」狄韻實在說不出「父親」兩字,她咬咬牙哼聲說:「反正犬戎族和應龍的問題沒解決,歲安城很快就會完蛋,你也別想去龍宮了。」

  這可不行!沈洛年說:「那個……你們的司令也沒想出辦法嗎?上次那個小山谷陷阱還能用嗎?」

  「很難。」狄韻搖頭說:「上次犬戎族一中計,司令馬上下令部隊以最快的速度剿滅狼人,但不知道來不來得及阻止他們傳訊。那數萬人中,若有幾個冷靜的狼人,死前把相關訊息用輕疾清楚送回去,恐怕是不能再用了……」

  原來如此,上次葉瑋珊如此辣手,不是不讓狼人投降,而是為了避免洩密?自己果然不適合打仗,不像他們想得這麼清楚。沈洛年想想又問道:「那個陷阱也蓋得真遠,為什麼不弄近點?」

  狄韻眉頭微皺,隨口說:「那是二十年前冰後、電劍、鷹王和血煞刀……」

  「血煞刀?」沈洛年頭一次聽到這名稱。

  「就是瑪蓮阿姨。」狄韻說:「她和睿阿姨雖然被人們稱作護國雙刀,不過她們似乎不喜歡共用一個名號,後來都替自己的刀取了個名字,當作新的名號,瑪蓮阿姨就是叫血煞刀,不過大多數人還是叫她們舊名號。」

  「哦?」沈洛年好奇地說:「那你的睿阿姨叫什麼?」

  「至尊刀。」狄韻說。

  「至尊刀?」沈洛年愣了愣,突然哈哈笑了起來說:「原來如此。」

  「笑什麼?」狄韻皺眉問。

  「沒什麼。」卻是沈洛年突然想起當年黃宗儒的網路匿稱——「至尊無敵」,如今他叫「無敵將軍」,老婆卻叫「至尊刀」,果然是一對,吳配睿應該是故意選這名號,看來這兩人感情倒不錯。沈洛年想了想說:「你剛說他們四人怎麼了?」

  岔開這麼老遠,這時又想起來了?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才說:「二十年前,他們離開歲安城,搬去那座河谷附近隱居,因為怕遇到強大妖怪,才合力蓋了那個陷阱……後來應龍赤濤出現,他們回來幫忙,那陷阱就一直擱在那兒了。」

  沈洛年這才想起,二十多年前十聖曾鬧翻,這事倒可以趁機問問,沈洛年當即說:「你知道他們為什麼吵架嗎?你媽脾氣很好啊,為什麼也離開?」

  「不知道……這也不關你的事!」狄韻可不管對方是不是長輩,火起來照罵:「你怎麼老問些廢話?一點用都沒有,虧我媽這麼信任你。」

  「又不是我逼她信任的。」沈洛年哼哼說:「歲安城既然要滅亡了,大家各自逃命吧。」

  「渾蛋!」狄韻瞪眼說:「說這什麼屁話?」

  雖然沈洛年當真是這麼想,不過說了會挨罵倒不意外,他自己說話難聽,聽到難聽話自不易生氣,想想又說:「不然這樣……犬戎族可能知道那陷阱,應龍總不知道吧?能不能把他引誘過去宰了?只剩下犬戎族的話,靠著這大片息壤磚,也許還能一搏?」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忘了赤濤有翅膀嗎?」

  「呃……」沈洛年愣了愣,倒是說不出話來。

  狄韻也懶得罵了,一面思索一面說:「而且這種巨型妖族,落地時大部分身軀離地較遠,息壤磚排斥道息的效果影響相對較小,槍炮作用也不大……」

  「這樣啊?」沈洛年抓頭說:「先拐他變成人,讓他進山洞之類的地方,不知道會不會比較好殺?」

  「變成人?」狄韻一怔:「應龍那麼大……」

  「龍王母更大只,還不是照變?」沈洛年翻白眼說:「十聖每個人都看過,不信你自己去問問。」

  這壞蛋說得彷彿看過一樣?狄韻有點驚疑地看了沈洛年幾眼,這才說:「每個妖怪都能變人嗎?」

  「足夠強大的妖仙才行。」沈洛年說:「能以炁匯聚道息,將物質化為能量,於兩界間交換並騰挪變化者,才能被稱為妖仙,那頭應龍應該有那個水準。」這些過去一直想不懂的事情,經過這百年,沈洛年也慢慢悟通了,自己能變輕變重,應該也是類似的機制,只是細節還是搞不清楚。

  這可沒聽說過,此人若真可以信任,這消息真是十分重要……狄韻看了看沈洛年,沉吟自語說:「試著把赤濤誘去絨須洞?不可能,赤濤沒這麼笨……」

  「絨須洞是什麼?」沈洛年問。

  狄韻一怔,回過神,沒好氣地說:「我媽信任你,我可還沒完全信任你,這是機密,你沒資格知道。」

  「臭屁什麼?」沈洛年哼聲說:「等會兒我去問你媽。」

  狄韻一聽,輕咬銀牙說:「我告訴你就是了,絨須洞是另一種強大妖族的洞穴……還有,我警告你這壞蛋,不准去找我媽。」

  「幹嘛?關你屁事?」沈洛年詫異地說。

  「你當初既然拋下她……現在還想對她做什麼?」狄韻怒目說。

  拋下她?沈洛年不大明白狄韻生氣的原因,抓頭說:「我不去是無所謂,你媽以後又哭我可不管,你自己去解釋。」

  該怎麼解釋?狄韻自然清楚自己母親的個性,眉頭緊緊皺起,在屋中左右轉來轉去,卻又想不出來。

  沈洛年看狄韻為難的樣子,忍不住好笑說:「算了啦,你以為我真的很想找她啊?沒事我不會去啦。」

  這混賬男人果然沒良心!狄韻雖然安心了些,卻又不免有點生氣,停下轉頭說:「你保證?」

  「幹嘛跟你保證?」沈洛年瞪眼說:「欸!小惡女!你不是正在憂國憂民嗎?為這種事情煩惱未免無聊。」

  狄韻一愣,倒不知怎麼說,總之這人自己管不住,就算可以信任,也得想個辦法監視他的行動……想到此處,狄韻暗暗作了決定,倒真把母親狄純的事情放到一邊,坐下說:「好吧,我把現在的狀況大概和你說一下,你再看看有什麼建議。」

  「請說。」沈洛年說。

  狄韻在心中整理了一下,才緩緩說:「近二十年前,赤濤來襲,使十聖回聚之後,司令與無敵將軍就有心理準備,赤濤與犬戎族聯手的事總有一天會發生,也早已做了計劃,只不過這十幾年犬戎族都沒來犯,所以一直沒施行……」

  難怪整個計劃從宣佈到執行完畢只花了一日夜,就把數萬犬戎族殺得一乾二淨。沈洛年佩服地點頭說:「他倆都很聰明,太厲害了。」

  還要你說?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接著又說:「所以剿滅犬戎族之後,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司令也早有推演,也有了計劃。」

  「那不是太好了嗎?」沈洛年大喜說:「我就說你們司令不可能沒有計劃。」

  狄韻卻沒放鬆心情,她微微皺眉搖頭說:「前兩日,各部隊都忙著整理傷亡、撫卹、獎勳的資料,到今日清晨,司令才召見團領以上將領議事……」說到這兒,狄韻頓了頓才補充說:「我們三個是破例與會。」

  沈洛年點了點頭,他明白狄韻的意思,狄韻、黃清嬿、張如鴻三人如今身份只是中級軍官,本來不能參加將官級的軍事會議,只因為身份特殊,加上角色重要,才能破例參加,與犬戎族大戰之前的那日下午也是如此。

  「司令表示,她心中確實已經有了應付的計劃,但是這計劃對歲安城卻有不小的後遺症,所以她不大願意採用。」狄韻說:「所以司令希望大家一起思考,看能不能找到更好的辦法,當然,不管誰想出來,都是立了大功。」

  也就是說,若狄韻能想出個好辦法,在繼承人的競爭上,當然是大幅領先……沈洛年沉吟說:「除了殺掉赤濤之外,還有別的辦法嗎?」

  「有討論出幾個方向。」狄韻說:「最簡單的當然就是答應赤濤的條件,只要能滿足赤濤,犬戎族就算大軍來襲,總還有辦法應付。」

  「有黃金可以給他嗎?」沈洛年還記得狄韻提過的赤濤條件。

  狄韻搖頭說:「礦產金屬的開採,當然先以部隊、建築、民生上會用到的為主,金銀等貴金屬城內一直很少……除非……」

  「除非什麼?」沈洛年問。

  「沒什麼,這不是好辦法。」狄韻不想多提,搖頭又說:「另一個辦法,就是把歲安城的頂尖戰力集合,組織一個精銳隊伍,想辦法設局撲殺赤濤……不過萬一失敗,甚至使十聖受了嚴重損傷,歲安城恐怕也完了。」

  「聽來不大安全,還有別的想法嗎?」沈洛年問。

  「最後一個就是找其他妖族協助。」狄韻說:「不過這當然更不容易實行,別人何必來幫我們忙?」

  虯龍之類的嗎?確實不大可能無條件幫這種忙……除非要奉虯龍為尊?但如果葉瑋珊他們願意,應該早就這麼做了,想必是別的方式。

  「據我所知,如鴻應該比較贊成戰鬥,已經跑去找賴伯伯和瑪蓮阿姨討論戰術;清嬿則應該已經開始嘗試和其他妖族談判,這本來就一直是她祖父——黃伯伯過去努力的方向,所以她也比較知道門路;至於我,還沒決定支持哪一種做法。」狄韻說到這兒,看著沈洛年說:「你覺得呢?有什麼主意嗎?」

  沈洛年也分辨不了哪個辦法好,想了片刻才說:「如果要打架,我可以幫忙療傷,其他不知道。」

  期待這人根本就錯了,母親什麼都好,就是沒有看男人的眼光。狄韻本就沒抱太大期望,此時也只能搖頭說:「算了,我作決定之後再告訴你,你回去吧。」

  沈洛年聳聳肩站起,走之前目光一轉說:「十聖總不會當真完全中立吧,哪些人支持你?哪些人支持她們?」

  狄韻望了沈洛年一眼說:「其實大部分叔伯阿姨都是保持中立的,其中只有黃伯伯夫妻比較支持清嬿,瑪蓮阿姨比較支持如鴻……至於我……我媽不算的話,杜勒斯叔叔和張伯伯算對我比較好的。」

  「咦?」沈洛年詫異地說:「張志文怎會不支持自己孫女?上次看到你……我聽到你說色鬼鷹,難道他對你……」

  「住口!別在這兒胡說。」狄韻想起裸體的往事,臉一紅說:「叫他那個……是因為他想追求我媽,也就是因此他才照顧我的。」

  「啊?」張志文想偷腥?沈洛年大吃一驚說:「給瑪蓮知道豈不宰了他?」

  「張伯伯和瑪蓮阿姨分開很久了。」狄韻搖頭說:「聽說是怕觀感不好,所以沒讓一般民眾知道。」

  「呃?」離婚了嗎?沈洛年詫異地說:「那……難道杜勒斯也沒意見?」那小鬼終身不娶,難道不是為了狄純?

  「你也知道杜勒斯叔叔的事?」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說:「人家是君子,對媽媽一直很有禮貌,才不像你!」

  媽啦!我怎樣了?沈洛年一頭霧水,愣了愣才說:「那個……電劍和冰後呢?」這一對沈洛年一直很在意,奇雅當年似乎對男人沒興趣,卻不知怎會嫁給侯添良?

  狄韻皺眉說:「你管這麼多干嘛?難道你也認識他們?」

  呃,再說下去要洩底了,有機會再問狄純便是。沈洛年搖手往外走,一面說:「算了,我只是好奇。」

  狄韻卻有點怒了,忍不住說:「你怎不問我媽怎麼想?」

  「喔?」沈洛年無所謂地說:「你媽怎麼想?喜歡誰?」

  狄韻這可更氣了,火大地說:「我才不告訴你!壞蛋!」

  到底要怎樣?真是小瘋婆子!莫名其妙!不可理喻!沈洛年瞪了狄韻一眼,轉身走向木門,臨走前沈洛年心念一轉,又回頭說:「你現在相信我了嗎?」

  狄韻遲疑了一下,這才有點勉強地說:「算是吧。」

  沈洛年轉回身說:「那我很認真地跟你說……我真的會魔法,只是不會咒語。」

  狄韻一怔,皺眉看著沈洛年,這渾蛋又開玩笑?但看他那副模樣……難道是真的?那怎麼可能?

  「其實學不學魔法我是無所謂。」沈洛年又說:「以後別怪我幫不上忙就好。」

  若不是狄純強力保證,狄韻一定不會相信,還會破口大罵,但這時卻真有點半信半疑。她思索了片刻,終於說:「你說自己會風移咒?」

  這丫頭總算可以溝通了,沈洛年鬆了一口氣,屈指說:「還有起始咒、終結咒、守護咒、強度咒……」

  「夠了!你試試二級風移咒給我看。」狄韻打斷說:「在這兒施展二級風移咒,可以看得到魔法光色。」

  「二級嗎?嗯……欸……」沈洛年從腰包拿出記事本,打開來望著上面的字,咳了兩聲才開始低聲念:「美納姿·洛年,恩所茲……」他唸到這兒之後,才放開了音量……這咒語得念出自己名字,當然不能給狄韻聽到,還好精靈耳朵似乎不錯,再小的聲音也一樣能分辨,尤其是起始咒,似乎稍微模糊一點也無所謂。

  從沈洛年拿出記事本開始,狄韻就差點翻臉,有人唸法咒還看小抄的嗎?更別提他的咒音一點都不准……她手中銀棍舉起,差點沒送沈洛年幾道炁矢,不過發出之前,狄韻手一頓,心中暗想,這人到底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地要撒這種容易拆穿的謊?倒是稍安勿躁,看看他唸完後又怎麼辯解。

  狄韻卻萬萬沒料到,沈洛年唸完之後,身軀周圍果然浮現一層淡淡的暗紅光芒,正是施用風移咒時可能會顯現的魔法光色……但那是什麼怪光?為什麼會有這種顏色的光?

  沈洛年看狄韻那張小臉上的詫異神色,頗覺得意,他微微飄起說:「我還不大熟練,平面移動和上下移動不大能一起來。」

  沈洛年說完,狄韻卻仍張著小嘴愣在那兒,彷彿定住了。沈洛年不禁好笑,飄近說:「又幹嘛?」

  「真……真的……」狄韻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也許因為愛屋及烏,從小杜勒斯就對狄韻加意培育,教導魔法知識、增益魔法能力,因為歲數和經驗不足,狄韻還稱不上「魔法師」,熟練的咒語也不算多,但若單論魔法知識,除杜勒斯之外,歲安城中比狄韻還懂的人可不多,可是不管怎麼想,她都想不到眼前這種狀況是怎麼發生的。

  沈洛年不等狄韻回神,自動落下,解開風移咒說:「你該信了吧?」

  狄韻還是傻了好片刻,這才看著沈洛年說:「你……這怎麼可能?那是什麼顏色?」

  「只是比較少見啦。」沈洛年說:「你若是肯教我魔法,我也許幫得上忙喔。」

  狄韻卻沒回答,她伸手抓過沈洛年手巾的記事本看,卻見上面是語音完全稱不上標準的中文音譯,並非自己想像中的魔法文字,她忍不住頓足說:「這怎麼可能?你是弄了什麼障眼法?」

  「什麼障眼法?」沈洛年皺眉說:「你這丫頭怎麼還不信?未免太多疑了。」

  「我……」狄韻過去學習的魔法知識彷彿被瓦解了,這麼亂七八糟地隨便念,也可以施法嗎?她愣了片刻才說:「那……是哪位魔法師……幫你訂下精靈契約的?」

  「早就死了,你不認識!」沈洛年瞪眼說:「教不教啦?不教我就回去了!」

  「教你的話,你就這麼用中文抄上去嗎?」狄韻說:「然後就這麼念嗎?」

  「對啊。」沈洛年說。

  「這……」狄韻看看記事本說:「你為什麼沒寫基本三咒的『緩速咒』?」

  「上次問的人說忘了。」沈洛年說:「他們沒上過魔法學校。」

  難道風移咒和守護咒是隨便問路人的嗎?狄韻正哭笑不得,卻聽沈洛年又說:「對了,終結咒是問雪莉的。」

  如果相信這人說的,那自己根本就沒法理解,但若是不信,卻又無法解釋眼前的狀況,狄韻雖是聰穎機智,這下卻也不禁腦袋發疼。她搖搖頭,暫且不思考真假問題,直接說:「希葛·哈格爾——就是緩速咒;配合強度咒的機制和守護咒類似,一樣要斟酌對方的能力來使用。」

  「聽起來不錯。」沈洛年連忙抄起,一面笑說:「當初你揍我的時候,怎沒用這法門對付我,否則我就躲不開了。」

  「你速度這麼快,若施術下去,豈不又會把我魔力耗盡?基本三咒中,這個咒語使用的機會反而最少,如果沒把握不能亂用的。」狄韻說到這兒,從身上取出一條手絹說:「你對這手絹施放三級緩速咒。」

  「三級?最大那種?」沈洛年說:「不是很費力嗎?」

  這渾蛋果然什麼都不懂!狄韻皺眉說:「這手絹很輕啊,完全凝止不用多少力氣。」

  原來如此……當下沉洛年看著記事本,一面把極大強度咒配上,指著手絹,緩緩念出那一點也不標準的緩速咒。

  等沈洛年一唸完,狄韻手指放開,果然那手絹就這麼完全照著原來的模樣凝止在半空中,彷彿被冰凍了一般。

  狄韻這時再無懷疑,她雙腿一軟,退回沙發坐下說:「你真會魔法……真沒騙我,怎會有這種事?」

  「本來就沒騙你。」沈洛年解了緩速咒,抓過飄下的手絹,遞給狄韻說:「拿去。」

  狄韻接過,茫然地說:「你就這樣隨便亂念……就能施法?」

  「對啦、對啦。」沈洛年說:「你就這樣想吧。」

  狄韻仍然有點頭昏的感覺,她遲疑地說:「那……你要學什麼咒語?我學的是火術這一系……」

  「有用的就好。」沈洛年想了想說:「不過其實火術、石術、風術我都不喜歡,那都打得對方亂七八糟,又不一定會死,最好教我能讓對方一擊斃命、感覺不到痛苦的魔法。」沈洛年最討厭看人死前慘叫痛苦哀傷的模樣,用這些魔法之後還得上前補一刀,豈不麻煩?

  「那石術的單體魔法可能比較適合你的需要,不過我沒學過……」狄韻突然一怔說:「我想起來了,我們去縛妖的時候,你就說過石術是精靈在仙界凝成的,這樣可以藉著自然之力增加威力……你那時果然不是亂說的?」

  這丫頭記憶力真好……狄韻不說,沈洛年自己都忘了說過這些,他苦笑了笑說:「不過我真是推測的,也不知道對不對。」

  這人到底懂不懂魔法?狄韻想了想說:「除火咒之外,我會的魔法咒語其實不多,我帶你去見大魔導師——杜勒斯叔叔吧,他一定對你很感興趣。」

  「不要。」沈洛年馬上搖手說:「我不見他!」給杜勒斯看到還不被認出來?

  「怎麼了?」狄韻詫異地問:「他是大魔導師,會的魔法咒語最多啊。」

  「反正不見。」沈洛年說。

  狄韻卻會錯意,輕輕一頓足說:「杜勒斯叔叔沒有追求過媽媽啊,你吃什麼醋?」

  誰吃醋了?最近很流行這種誤會嗎?沈洛年愣了愣才說:「你想到哪兒去了?不只是他,除了你媽,其他九聖我一個都不見。」

  狄韻不明白沈洛年的意思,皺眉說:「真麻煩……」

  「有什麼麻煩的?」沈洛年說:「有沒有什麼魔法百科全書之類的東西,讓我選好用的抄一抄,到時候就可以用了。」

  「怎麼可能有這種東西?」狄韻忍不住罵:「很多咒詞根本連文字都沒有,更不能用一般文字寫下來!」但一罵完,想到沈洛年手上的記事本,狄韻又不禁語塞。

  「好吧。」沈洛年說:「不然你把你會的寫一寫?火術就火術囉。」

  狄韻接過記事本,有點遲疑地說:「我覺得日耳曼語族的幾種語言,讀音還比較接近,要不要用那種寫?」

  沈洛年瞪眼說:「不要,我只看得懂中文!」

  「你只會中文?」狄韻終於忍不住跳腳叫:「這種白痴怎麼可能會魔法?」

  誰白痴?臭丫頭!沈洛年翻白眼說:「只會中文犯法啊?」

  狄韻拿沈洛年沒辦法,也只好罷了。她正沉吟著該寫哪些咒語時,突然目光一亮說:「有了。」

  「怎樣?」沈洛年問。

  狄韻卻不直說,只說:「你這本記事本先借我,我寫好咒語再還你。」

  「要寫這麼多嗎?」沈洛年還以為幾個好用的就算了。

  「聽我的就對了。」狄韻似乎想到了什麼好主意,露出了有些得意的甜甜笑容。

  看樣子她只是想賣關子,倒沒什麼惡意。沈洛年攤開手說:「隨你吧……欸,這樣笑不是很好嗎?好看多了。」

  狄韻此時已暗暗懷疑沈洛年是自己父親,聽到他這麼稱讚,臉微微一紅,收起笑容嘟嘴說:「你不是說看我笑噁心嗎?」

  「假笑才噁心,真笑有什麼不好?」這丫頭這樣還挺可愛的,沈洛年笑著拉開門說:「沒事了吧?」

  「等等,我再問你一個問題。」狄韻說:「你……到底幾歲了?」

  沈洛年張開嘴啊了片刻,才板起臉說:「十八歲!」

  「騙人!」狄韻頓足叫。

  「再見啦!」沈洛年話一說完,彷彿逃命般地轉身往塔頂入口處飄去。

  狄韻追到門外,卻見沈洛年已經一溜煙飄出老遠,果然快得跟鬼一樣。她看著沈洛年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這外貌看來不到二十歲左右的傢伙……是自己父親嗎?且不管他當初為什麼離開母親,母親似乎對他並沒有怨恨,還很高興看到他,若他真是自己父親,前陣子因為意外,讓他手、眼佔了點便宜的事,倒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也難怪他對自己這麼沒禮貌,哪有父親跟女兒講禮貌的?

  狄韻這二十年來,一直幻想著自己父親的模樣,此時眼前出現的男子,雖然無賴、無知又無禮,但古怪奇異之處卻也不少,她有些失望,又有些驚喜,想起自己可能有機會因為這人而擺脫長不大的命運,不禁又有些感激。

  可是父親總不能亂認,這件事得問個清楚!狄韻心念一轉,就這麼拿著那本記事本,轉身御炁飄起,朝母親狄純居住的小木屋掠去。

  次日清晨,沈洛年還在床上冥思,突然門被重重地敲了兩下,他睜開眼睛跳下床,剛打開房門,一聲:「渾蛋!拿去!」那本記事本正向著自己胸口猛力扔了過來,門外當然是板著一張臉的狄韻。

  幹嘛一肚子火?沈洛年時間能力收放之間,一把抓住了記事本,一面皺眉說道:「又發什麼瘋?」

  狄韻瞪著眼前這個男子,一時卻說不出話來,她昨晚逼問狄純半夜,狄純卻死也不肯說出沈凡的身份,直到最後,狄純終於搞清楚自己女兒懷疑什麼,她忍不住搖頭笑了出來,最後給了狄韻一個答案——「很久以前,我確實一直想嫁給他,可是他不肯要我。」

  這話可把狄韻惹火了,原來這渾蛋居然甩了自己母親?母親哪兒不好了?就算不提尊貴的十聖地位和身手,單從一個女人的身份來看,母親本就是少見的美女,個性又單純、溫柔、善良,別說那不知身份的父親,至少十聖中就有兩人為母親傾心,這渾蛋男人憑什麼拿喬?差點誤會這壞蛋是自己父親,實在是恥辱!還有之前佔自己便宜的賬,統統都要跟這渾蛋算個清楚!

  沈洛年自然不知道昨晚離開前還挺可愛的狄韻,為何過了一夜突然如此暴怒。他上下看了看臭著臉的狄韻,低頭打開記事本,卻見裡面一頁頁寫著整齊娟秀的中文,還附帶詳細說明,整整寫了七、八頁,看樣子少說也有二、三十條咒語。沈洛年有些詫異地說:「不少呢。」

  因為狄純不斷對狄韻保證沈洛年可以信任,對她將很有幫助,狄韻雖火大,畢竟理智,昨夜仍忍著怒意,一面咬牙暗罵,一面整理了魔法咒語,但就算如此,她仍忍不住想找沈洛年算帳,所以一大清早就拿著記事本殺了過來。

  不過這兒是男性營區,周圍耳目眾多,屋外可不是吵架的好地方。狄韻深呼吸了幾下,將怒火壓抑下來,一把推開沈洛年,走入屋中,把門關起,這才冷冷地說:「我媽哪兒不好?」

  「哈?」沈洛年一愣。

  「我媽說你不肯娶她,你……」狄韻這一開了頭,忍不住罵:「你騙了我媽又不要她!你不要臉、負心漢、大渾蛋,要不是怕我媽哭,我真想叫色鬼鷹來揍扁你!」

  「媽啦!」沈洛年詫異地叫:「誰是負心漢啊?我和你媽不是那種關係。」

  「騙人!」狄韻頓足。

  「騙你幹嘛?」沈洛年瞪眼說:「這不是你媽說的吧,大概是你這小瘋婆子自己胡猜。」

  「我……」狄韻一怔,突然想起,母親雖說沈凡不娶她,確實沒提過兩人曾相戀過,難道……難道自己母親單戀這種混帳嗎?這怎麼可能!狄韻忍不住說:「可是我媽說……你不肯娶她……不然是怎樣?」

  狄純這種話也跟女兒說?沈洛年皺眉說:「因為你媽是笨蛋!」

  「喂!渾蛋!」狄純大怒,掏出小銀棍,指著沈洛年罵:「你別太過分了!你這白痴憑什麼罵我媽笨蛋?」

  「我以前幫過你媽的忙,她不知道怎麼報答,就想嫁給我,這還不是笨蛋?」沈洛年說:「你覺得我該娶嗎?」

  狄韻一愣,呆了呆才說:「胡扯。」

  「去問你媽啊,看我是不是胡扯。」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你這丫頭毛病真多,比你媽還難伺候。」

  狄韻雖然護著自己母親,但其實心裡有數,自己母親腦袋確實有點太過耿直,不大懂得轉彎,沈凡說的事並非不可能,不過也不能單信這人的話,自己母親看到他時那高興的模樣可不是假裝的,說不定母親喜歡這壞蛋,這壞蛋卻不知道呢?她想了想,目光一轉說:「那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很久以前……」沈洛年說到一半,突然一驚,忙說:「忘了。」

  「又騙人!」狄韻瞪眼說:「我媽近二十年幾乎都沒下塔過,你一定是老頭!還想假裝年輕!」

  說得真難聽……沈洛年無言以對,只好瞪眼說:「你好煩啊,不關你事的就別問了!」

  「無賴!」狄韻倒也拿沈洛年沒辦法,她嘟起嘴,想了想才低聲說:「那……你……知不知道我父親是誰?」

  「不知道。」沈洛年搖頭說:「昨天提到這事你媽就要哭,我就懶得問了……原來你也不知道?」

  自己以前問的時候也是如此……狄韻雖然信了八成,不過嘴上卻不肯認輸,只瞪著沈洛年說:「如果我知道你騙我,我一定會讓你後悔。」

  「好啦,我知道你很會記恨啦。」沈洛年翻白眼說:「還有什麼事?」

  狄韻這才想起正事,她深吸一口氣,微微閉目,數秒過後,怒火稍退、心情恢復穩定,這才開口說:「記事本上,我把魔法學校可以學到的一般通用咒語和使用方法都寫清楚了,你以初級或一級的程度測試,就能熟悉用法和消耗量。第一頁是各基礎咒,你想學的巨石咒屬於石術咒語,我寫在第三頁……你首先要弄清楚自己的魔力量,要保持冷靜,避免魔力耗盡,否則……會昏迷失去抵抗力。」說到最後,狄韻忍不住又瞪了沈洛年一眼。

  想來上次這小惡女一定氣瘋了,才會失去冷靜搞到昏迷,沈洛年暗暗吐了吐舌頭,點頭說:「我有空就一個個測試。」

  「還有,咒語沒有人看著念的!」狄韻又皺眉說:「背起來之後,先求準確,進而增快速度……」說到這兒,狄韻卻有點說不下去,沈洛年就算慢慢唸咒也稱不上準確,念快還得了?精靈怎麼可能聽得懂?

  「這些詞繞口、沒意義又很難背,稍微有錯或卡住又不算數。」沈洛年搖頭說:「還不如看著慢慢念。」

  「誰說沒意義?只是我事情多,沒時間教你。」狄韻想了想又說:「這三天時間,你能背多少就背多少。」

  「三天是哈意思?」沈洛年詫異地說。

  「當時應龍給我們七日時間,如今只剩三日。」狄韻沉吟說:「最快一、兩個月之內,犬戎族大軍就可能來襲,萬一決定和赤濤戰鬥,當然越早越好……若真打不過,也比較有時間另想辦法。」

  「打得贏嗎?」沈洛年問。

  「不知道……要是打起來,自己小心點。」狄韻說到這兒,彷彿突然想起什麼般地輕揮了揮小手,露出一抹笑意說:「啊,對了!治療的方法既然已經知道了,死不死倒無所謂,隨便你吧。」

  哈?壞心腸的臭丫頭!沈洛年翻著白眼正想罵人,狄韻已經笑著往外走,一面有點得意地說:「我會跟我媽說,你這幾天得專心研讀咒語,沒空找她,再見!」

  沈洛年忍不住瞪了狄韻那嬌小的背影一眼,此時也別無選擇,他只好關上門,專心研究這記事本的內容。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6:43

第三集 第二章 就是人類偷走的

  三日後,星期六,正是應龍約定的第七日,天還沒亮,沈洛年就奉指示,背著大量醫藥用品爬上擎天塔,和狄韻、安荑、雪莉會合,不過卻沒看到羅鏡;而安荑、雪莉雖然都穿著戰鬥用的軍裝,狄韻卻很少見地穿上了全黑的魔法袍,她嬌小的身形套著寬大的法袍,披著又黑又長的頭髮,看來十分可愛。

  上次上塔,沈洛年只在塔頂的外圍設施走了走,並沒往內部走,這次狄韻帶著他到了塔中央一個二十餘公尺寬的石板小廣場,廣場呈正四方形,東西各有一排長屋,外圍都是花木;廣場中央,放著個用紅布遮起的形狀怪異物體,高度大概只到沈洛年腰間,但卻有兩公尺寬,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在那兩排長屋之前,分別站了兩百名穿著盔甲、背著雙鐧的男女撼山部隊,不過比較特殊的是,這群人普遍說來,似乎年紀都稍長了一些,三十歲以上的青壯年,遠比二十左右的多。

  或者這些都是精選的高手?以妖炁來論,應該都有安荑、雪莉的水準,還有些更顯高明。但如果要和妖仙等級的妖怪打架,這些人匯聚出的炁牆就算能擋上幾下攻擊,恐怕也都沒有什麼大用。

  除了那批人之外,張如鴻、黃清嬿率領著十幾名女性高手,此時也都背著雙鐧,在廣場旁整備,整個廣場上,只有張如鴻一個人拿著長槍。

  「天亮以後,安荑、雪莉你們先入隊,暫時由侯將軍指揮。」狄韻微笑說:「若打起來,你們的責任是保護身後的長屋,細節侯將軍會告訴你們,先去報到吧。」

  「是。」安荑和雪莉對狄韻微微一禮後離開,狄韻見身旁剩下沈洛年,這才收起笑容低聲說:「喂!老男人。」

  「叫誰啊?」沈洛年瞪眼,睡覺時間不算數的!

  「你咒語背得怎樣?」狄韻問。

  「風移咒、強度咒、起始咒都算背起來了吧。」沈洛年說。

  「這不是本來就會的嗎?」狄韻睜大眼睛說:「其他的呢?石術呢?巨石咒?落石咒?」

  「這個……」沈洛年確實唸過不少次,但他本就不很擅長死背文字,何況是這些拗口的咒語。他停了兩秒才說:「還是看著念比較不會錯。」

  「你……」狄韻皺眉說:「你的魔力居然夠訂契約?我真不敢相信。」

  嫌我笨?以為我聽不懂嗎?沈洛年哼聲說:「就是夠,還挺多呢。」

  狄韻才不信,哼了一聲說:「走著瞧吧,等等你隨我到屋子裡面去,聽我的指示行動。」

  「我有個問題。」沈洛年說:「那兩棟屋子裡面各躲了一堆收斂炁息的魔法使要幹嘛?準備和赤濤打架嗎?」

  「不一定會打……」狄韻說到一半突然有點詫異地說:「你怎知道里面有魔法使?他們都和我一樣,穿上會排斥道息的息壤背心,應該感受不到的。」

  狄韻果然還沒法藉著精靈感應到其他精靈,沈洛年懶得解釋,只說:「應龍不是會魔法嗎?他們的精靈會告訴他們,屋裡面有魔法使。」

  「應龍會魔法這事……你從哪兒聽來的?」狄韻睜大眼問。

  這個氣味有點古怪,這丫頭似乎並非不信,反而有點好奇,這是什麼意思?沈洛年疑惑地說:「你們知道?難道是故意的?」

  狄韻卻沒立刻回答,就這麼上下看著沈洛年,看得他心中有點發毛,過了片刻之後,狄韻才開口說:「杜勒斯叔叔跟我提過這件事。」

  沈洛年忙說:「對吧,知道的人很多。」

  「他說,百年前從可靠的管道得到這消息後,他的老師文森特老先生隨十聖船隊遠行時,一路打探應龍的消息,想學習失傳的咒文和語言。」狄韻說:「後來終於輾轉得知,人界、仙界分離時,應龍也在仙界沉眠,數千年過去,和精靈的聯繫都斷絕了,如今應龍多已不會魔法,文森特老先生當初曾十分惋惜。」

  「啊?」沈洛年一呆說:「但他們知道方法,要重新聯繫應該很容易吧?」

  「沒必要聯繫。」狄韻說:「應龍的魔力量並不比人類高明,他們當初研究魔法只是為了傳授人類,希望獲得助力,後來發現人類能學會的人很少,他們也就沒怎麼研究了,魔法對人類來說,算是瞬間爆發力很大的一種能力,但以應龍的妖炁強度來說,直接使用妖炁或道咒之術的威力更大於魔法,花時間修煉魔法還不如專心修煉本身妖炁,所以這次回歸,大部分應龍都放棄了這個能力。」

  原來如此……沈洛年突然一怔說:「他們也會道咒之術,那不是很難對付嗎?」

  「是啊。」狄韻頓了頓說:「不過很奇怪,使用道咒之術的強大妖怪,都沒儲存累積,只以炁息和玄靈交換運用,增強破壞力,威脅總算比較小。」

  可是懷真就會啊?沈洛年搖頭說:「不對,我知道有妖怪會儲存。」

  「真的嗎?」狄韻秀眉皺起說:「但我媽他們都沒遇過這種妖怪……至少赤濤肯定不會,他雖然會炎術,但是只會吐火球,單論炎術的威力,還不如司令。」

  沈洛年突然想起麟犼也只會吐火球,另外云陽當年和牛頭人戰鬥,那凍靈的強度似乎也不如奇雅,恐怕也沒儲存,山魈的炎炁結膚似乎也不像……難道儲存還必須要什麼特別的條件嗎?人類為什麼沒有這個門檻?和人類這可以吸收妖質的特殊體質有關嗎?

  狄韻見沈洛年不吭聲,又說:「因為赤濤多疑,若是我們佈置太多人,他可能連下來都不肯,但又必須為了衝突作準備……所以除了外面準備了少量撼山部隊之外,把歲安城中的兩百名魔法師都請了上來,也許可以協助十聖作戰,魔法師就算體內炁息消散,一樣可以施法。」

  是魔法師?不只是魔法使?沈洛年問:「這樣能打贏嗎?」

  「雖然司令阿姨和奇雅阿姨還沒恢復,但靠武尊在內的其他八聖合力,就不會輸。」狄韻搖頭說:「問題在於留不住赤濤,沒法給予致命的創傷,加上這些魔法師,也只是試試,若能合力將赤濤打落歲安城,那他就完了。」

  「既然如此,怎不叫多一點魔法使來一起躲?」沈洛年問。

  狄韻說:「一般魔法使的攻擊力,對赤濤造成的傷害有限,而且應龍體積也就這麼大,就算大家都使用最強大的魔咒,也沒法同時作用在他身上,還有可能互相衝突……叫太多人上塔反而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沈洛年想了想,開口說道:「這個……我這兩天看了這些咒語,關於緩速咒,我有點問題……」

  「咒語的意思和使用技巧以後再問吧,而且我說過,緩速咒沒什麼機會用。」狄韻打斷說:「天快亮了,十聖快來了,我們先入屋待命。」

  十聖要來了?那還真得快點躲,沈洛年連忙跟著狄韻往廣場旁的長屋走。兩人走入屋中,裡面的長形空間果然分坐著百名左右的黑袍魔法使,而且看來年紀頗長,大部分都是四、五十歲以上的長者,畢竟魔法使年紀越長,冥思既久,與精靈溝通能力更好,咒語使用也會越熟練,戰鬥能力自然比年輕人強上不少。

  狄韻露出甜美的笑容,對眾人躬身行了一禮,眾人也紛紛露出笑容回禮,看來狄韻在魔法使的團體中,也十分受歡迎。

  但這些人望向長相陌生、魔法袍穿得很奇怪的沈洛年,卻都有點意外,不過魔法師個性通常比較沉穩,雖然疑惑,也沒人走近多問半句。

  「十聖不知來了沒……」狄韻帶著沈洛年走到無人處,望望窗外低聲說:「赤濤天亮之後隨時可能會來,如果沒事就別隨便開口了。」

  「喔?」沈洛年頓了頓說:「可是那個緩速咒……」

  狄韻看看左右,見沒人注意,這才用力地瞪了沈洛年一眼低聲說:「你這人真的很討厭,到底想問什麼?緩速咒有這麼重要嗎?一定要現在問?」

  「媽啦!我是好心,你凶屁啊?」沈洛年翻白眼說:「不給問算了!死光拉倒。」

  狄韻一怔說:「誰死光?到底要問什麼?」

  「不是不讓我問?」沈洛年哼聲說。

  「重要的事你就說啊!」狄韻頓足說:「你問快一點,別太多廢話。」

  「知道是廢話還會問嗎?莫名其妙!」沈洛年說:「我是要問『初級緩速咒』,你上次說和守護咒一樣,初級是直接造成一定量的效應,和後三級的比率控制方式不同,對吧?」

  狄韻一面聽,一面冒起怒火,這種最基本的魔法問題,一定要在這種時候問嗎?而且還無聊到去研究初級的效果?她怒目瞪著沈洛年,有點怕自己一張嘴就會忍不住破口大罵,現在這屋子裡人可不少,這一罵,會把自己的形象破壞殆盡。

  「別急著生氣。」沈洛年揮揮手,接著說:「我試了一下,初級緩速咒在這塔頂大概就像扯著個百公斤的物體一樣……對妖怪或轉仙者來說,確實沒什麼用。」

  狄韻這時情緒已經比較穩定了些,反正這渾蛋不知輕重、無可理喻,和他認真是找自己麻煩,當下寧定心情,緩緩地說:「所以呢?」

  「可是這城內魔法使不是有兩千多個人嗎?」沈洛年說。

  「這又怎……」狄韻說到這兒,突然一呆說:「咦?」

  「你懂我的意思了嗎?」沈洛年問。

  「你是說……大家一起使用初級緩速咒,施法在赤濤身上嗎?」狄韻透出驚訝的神色,快速地說。

  「對啊。」沈洛年說:「你在記事本上面寫,按比率施法的咒語,多人同時使用於一體上無效,因為精靈會無法判斷正確的量值,但是初級的是固定量,那該可以疊加吧?」

  狄韻越想越驚,緩速咒雖然是基本三咒之一,每個初學者都會學到,但因為這咒語形式特殊,沒有固定方向性,因此魔力消耗比率遠高於風移咒、推移咒、翻轉咒等移動咒語,就算魔法使之間的較技,也沒人會使用緩速咒,所以這本就是最少用、最容易被遺忘的咒語,當初沈洛年詢問基本三咒,單單少了緩速咒,並不只是巧合。

  沒想到初級緩速咒有這種用法?過去為什麼都沒人想到過?難道這渾蛋其實很聰明?

  話說回來,魔法使也是近六十年來,十聖掌權後全力推動,人數才逐漸增加,各部隊中分配的魔法使人數並不多,平常戰場上想到也沒用……但若真可行,這樣不就等於有兩千倍的力量壓上去?就算應龍妖炁強大,只要等他停下之後施咒,那一瞬間他恐怕也動彈不得;可是此時赤濤隨時會來,臨時召集兩千魔法使上塔來得及嗎?會不會被發現?兩千件息壤背心來不來得及準備?

  看狄韻沉吟著沒說話,似乎這辦法可行?沈洛年不禁有三分得意地說:「不錯吧?兩千人加起來力氣也不小,把赤濤定住後踢下塔不就得了?說不定直接摔死他。」

  「白痴!」狄韻眉頭皺起低聲罵:「踢下塔,魔法效應消失,緩速咒不也無效了?」讓他想到這辦法看來只是巧合,這人絕對是笨蛋!

  「呃……」沈洛年抓頭說:「當我沒說。」

  狄韻心念電轉,這時可不是自己慢慢考慮的時候。她馬上說:「你暫時別吵我,我直接用輕疾向杜勒斯叔叔和司令阿姨報告,看他們怎麼決定。」

  沈洛年聳聳肩,退開不說話了。

  狄韻走開低聲說了好片刻,過幾分鐘之後,才抬起頭,神情有點複雜地看著沈洛年。

  這算什麼表情,想稱讚又不爽說的表情嗎?沈洛年暗暗好笑,一面說:「怎樣?」

  狄韻咬咬唇,過了片刻才白了沈洛年一眼說:「成功的話再說。」

  意思是葉瑋珊採納了?沈洛年不用再問,很快便開始感覺到,擎天塔周圍突然忙碌了起來,待命的部隊從四面八方各城內、城外營區,一群群迅速向塔下集合,跟著又奔了出去,彷彿在運送什麼東西;而有些感覺頗微弱的炁息,到了塔頂就消失了,恐怕是被召喚來的魔法使們,至於炁息的變化,應該是剛拿下聚集道息的息壤甲,正準備換上排斥道息的息壤衣。

  又過了片刻,一群群魔法使有點氣急敗壞地奔入屋中,不少人睡眼惺忪,加上散亂的頭髮,頗有些狼狽,看來都是從床上臨時挖起來的;又過一陣子,有些人連息壤背心都沒得穿,只用息壤布圍在法袍外散去妖炁。沈洛年不禁暗暗好笑,葉瑋珊這麼一聲令下,全歲安城就動了起來,難怪過去這麼多人想當皇帝。

  隨著屋子裡面越來越擠,沈洛年卻漸漸皺起眉頭,如果兩千多人都要擠入這兩間房,這房可裝不下啊……果然隨著長條小屋擠滿了數百人之後,空氣越來越差,有幸擠在窗旁的還可以透上兩口氣,站在屋中的可就悶了,不時傳來一兩聲抱怨。

  眼看這屋中已經擠了五、六百人,仍有不少魔法使被召集在塔下,這時從塔下往上爬的人數卻開始減少、變慢,看來別說息壤背心,連息壤布也不夠了,畢竟排斥道息的壓縮息壤土,大部分都用在防禦外敵上,主要是製造成息壤磚石之類,臨時要找到大量人織壓縮息壤土的衣物布料,並不容易。

  停了約莫十餘分鐘,突然又走進了幾個苦著臉的年輕魔法使,眾人一看,卻不禁都瞪大眼睛,卻是他們身前、身後,被用繩索各綁上了一大塊扁平的壓縮息壤磚,雖然.樣能達到排斥道息的效果,但這模樣未免太佔怪,不少人都別開頭,免得忍不住笑了出來。

  狄韻常然也覺得好笑,不過笑出來畢竟失禮,正忍笑時,空中突然傳來斗天部隊告警的尖嘯聲,正是赤濤來襲的警報。

  這一瞬間,每個人的表情都凝重了起來,還沒上塔的魔法使與支援部隊馬上四面疏散,至於塔上眾人則一個個都保持安靜,等候著赤濤到來。

  但是人數已經夠了嗎?這時塔上的魔法使人數頂多一千出頭吧?如果一個人的初級緩速咒代表百斤負擔,那千人就是百噸左右……說實在話,還是很沒把握啊,狄韻正沉吟,耳中同時聽到輕疾傳來的通訊,她聽完,低聲對沈洛年說:「萬一打起來,司令會直接下令我們施緩速咒,你聽不到命令,跟著我們一起施法就好。」

  「奇怪,你怎麼還能用輕疾?」沈洛年突然想起此事,狄韻現在體內炁息不是沒了嗎?

  「知道會有這種狀況,輕疾需要的炁息可以預付一些作準備,但是支持不久。」狄韻說。

  原來輕疾還有這種功能?自己一直用免費的,倒是不大明自……沈洛年聳聳肩,把記事本拿了出來,打開第一頁說:「等會兒用初級緩速咒對吧?」

  「喂!」狄韻張大嘴說:「你連最基本的……」

  「你說沒用,我當然沒背。」沈洛年理直氣壯地說。

  「你……」狄韻氣得說不出話來,別過頭不理會沈洛年。

  一片靜默中,那帶著龐大妖炁的應龍赤濤從北方逐漸飛近歲安城,那股妖炁筆直而來,目標正是擎天塔。

  過不多久,那股妖炁停在遠遠的上方,沈洛年透過窗戶的縫隙往上偷瞄,卻又看不見,

  只聽一種嘰哩咕嚕頗像洋文的語言,彷彿落雷一般地從空中傳下,跟著耳中的輕疾同步自動翻譯:「人類之王,炎之女帝……我的黃金呢?」

  「應龍赤濤。」一個清亮的女子聲音從廣場北端傳出,隨著說話聲音,葉瑋珊緩緩走入廣場中,往上發話:「這二十年來,我說過很多次,人類沒有你的黃金和寶物!」她身後跟隨著兩名背著雙鐧、軀體仙化的中年女性撼山軍護衛,這兩人妖炁雖不如十聖的水準,但在人類部隊中也是高手,明顯超過安荑、雪莉不少。

  這次距離更近了點,看得清楚,沈洛年望著葉瑋珊,心中暗想,她看來真是不顯老,不過聲音和過去似乎有點不大一樣,成熟了些許……

  「我整個寶庫的黃金、寶物就是人類偷光的!」赤濤怒聲說:「你們不還給我,我絕不會放過人類!」

  「這種指控我們人類無法接受!我們早已打探清楚,毛族人製作的金烏珠,散在世間的可不只這一顆。」葉瑋珊雙手負於身後,微仰著頭,不卑不亢地說:「你不能只憑著我們持有金烏珠,就說我們偷你寶物,人類根本沒能力開啟應龍寶庫。」

  「我在山谷附近有找到人類脫下的衣服!」空中赤濤卻暴跳如雷地喊:「一定是人類偷的!你是人類的王,由你負責!不要以為你們打退了犬戎族就能安心,他們總會再來,下次我會先毀了你們半座城池,再與你們談條件!」

  看來談不攏,該準備作戰了,狄韻一面想,一面對沈洛年打了個眼色,但這一瞬間,她卻發現沈洛年表情十分怪異,不只發呆眼睛還瞪得老大,好像做了什麼大錯事被人抓到一般,但此時又不便詢問,狄韻只能輕推了沈洛年一把,讓他回過神來。

  而此時屋外,葉瑋珊沉默了片刻,終於搖搖頭,放緩聲音說:「赤濤,我們難道真沒辦法找到一個和平相處的方式嗎?」

  「我早已說過,允許你們慢慢歸還。」赤濤說:「但如果你們想賴帳,那就不用談了。」

  「拉開紅布。」葉瑋珊突然說。

  那兩名護衛踏步往前,走到廣場中那覆蓋著紅布的古怪物體旁,分扯紅布一角,快速地把布拉去。眾人目光集中過去,卻見紅布下露出了一個昂首展翅、半身舉起,正將騰越的巨翅應龍雕像,那雕像維妙維肖,是以赤濤的形象雕塑而成,不只如此,在晨光下,那雕像閃動著刺眼的金光,竟似乎是以黃金打造。

  「赤濤!」葉瑋珊仰頭說:「這是為你打造的純金雕像!你若想要就拿去,但十年內,不能再來騷擾我邦!」

  純金雕像?四面眾人都大吃一驚,那雕像雖然不算太大,但如果都是黃金打造,至少也有數千斤,歲安城內哪來的這麼多黃金?

  「一年!我還會協助你們抵抗犬戎族。」赤濤聲音中透出了一些喜意,畢竟他鬧了二十年,除了偶爾擄人勒索到一點財物,從沒從葉瑋珊手裡拿過什麼好處,此時狀況改變,當然是好消息,而如果人類願意繳納財寶,他當然不願意人類滅亡。

  「別得寸進尺。」葉瑋珊沉著臉說:「否則我一塊金鱗片都不給你。」

  「兩年!」赤濤怒說:「我寶庫黃金可不是這小小雕像能抵過的!」

  「八年!」葉瑋珊說:「這兒又不產金,你要我們去哪兒找黃金?反正你們歲數長得很,總會拿到手。」

  赤濤遲疑了片刻之後說:「四年!否則不用商量,城破之後,這黃金仍然是我的。」

  葉瑋珊考慮了幾秒,終於點頭退開說:「一言為定。」

  「你得到我的保證。」赤濤緩緩往下飄降。

  似乎談妥了?四面眾人都鬆了一口氣,眼看著赤濤即將伸爪抓起那黃金雕像,這一瞬間,所有魔法使耳中同時聽到葉瑋珊的傳令,長屋正面牆壁也在這一剎那被撼山部隊轟然扯開;另一面,廣場中炁息突然爆起,一條碧色炁息聚成的青龍,彷彿一條巨鞭般破空壓下,青龍之上,兩道有如熾焰般的紅色刀氣,一左一右對著應龍上方翅膀劈去。

  赤濤怒吼-聲,全身妖炁往外炸開,兩方炁息正面衝突,青龍與刀氣瞬間爆散,地上的應龍金像被這股炁勁逼得一個翻滾,翅膀和尾端在撞擊下崩落斷折,裡面卻是空心銅殼,原來只是個鍍金的假物。

  賴一心、瑪蓮、吳配睿三人全力攔阻下,雖然仍不及赤濤的妖炁強大,但赤濤仍不免頓了一頓,就這麼一頓之下,赤濤身上馬上泛出一圈由魔法使所纏上的緩速咒光色,不過緩速咒雖是基本咒語,熟練的魔法使卻不多,此時施法完成的人數仍頗有限,不足以阻止赤濤,他猛力一展翅,雙翅下爆出大量妖炁,準備往上騰去。

  就在這時,空中突然出現一顆幾乎有廣場一半大小的巨大圓石,挾帶著龐大威勢,高速對著赤濤身上砸。赤濤當下以妖炁護體,硬頂了這一下衝擊,把巨石硬生生撞開,翻滾到廣場上,砸開一個大洞,但也在砸開大洞的同時,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巨石,又這麼消失無蹤……正是大魔導師杜勒斯所施展的魔法。

  而赤濤被這麼一擊,又往下沉了些許,就差這兩秒,千餘名魔法使的咒文已經念畢,赤濤周身的緩速光色倏然增亮,終於把赤濤硬生生地凝止在兩公尺高的空中。他連續幾次將大量妖炁爆出騰挪,卻依然無法移動。

  赤濤若是正高速飛行,這樣的力道說不定只能使他速度稍緩,無法馬上讓他停止,只要一飛遠,自然脫離了魔法的有效範圍,但此時他剛好處於上下轉折之間,具備的移動能量並不大,這一下彷彿全身綁上了百噸重物,當下他那近五公尺高的巨人身軀,就這麼凝在空中、動彈不得,而與此同時,塔下待命的魔法使們蜂擁而上,一道道緩速咒添上,又增百噸束縛。

  「無恥的人類!」這緩速咒,似乎不限制對方動口,赤濤怒沖沖地大喊:「騙子!卑鄙!」他的聲音有如雷震,遠遠傳了出去。

  葉瑋珊往前走上兩步,冷冷地說:「你硬把丟失寶物的帳算在我們身上,逼我們這群無辜的人類負責,難道就不卑鄙?」

  赤濤不理會葉瑋珊,只憤憤地怪叫著,不過輕疾卻不翻譯了,看來恐怕只是洩忿的胡叫。

  葉瑋珊等赤濤叫了片刻,這才緩緩說:「如果你願立誓不再侵犯我族,我可以放過你。」

  「作夢!」赤濤怒吼:「你們若不馬上放了我,我總有一天吃光你們!」

  葉瑋珊正微微皺眉,這時一女子插口說:「他殺了多少人了?還和他囉唆什麼?」

  沈洛年目光隨著聲音轉去,只見一身材結實健美的短髮女子,正扛著一把古銅色彎刀,側身站在一旁。

  這女子看來約莫四十餘歲,雖然眼角帶了點細紋,依然頗具風姿。她穿著貼身的皮製短褲與背心,還配上了一雙高統皮靴,結實的手臂和雙腿都裸露在外,皮膚上微小的鱗片閃耀著細密的反光,遠看彷彿穿著一層銀絲質的緊身衣;比較古怪的地方是,她扛著刀的右臂特別粗壯,幾乎有三分之二的大腿粗,那比例頗不協調,但除了這部分之外,身材卻十分健美,頗有可觀。

  雖然和過去頗不相同,沈洛年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這不是瑪蓮嗎?經過了這麼多年,她還是挺性急呢,那條手臂是怎麼回事,因為修煉而導致嗎?不過她身上的鱗片,似乎隨著修煉而逐漸細密,這樣倒不顯難看。

  葉瑋珊看了瑪蓮一眼,又回頭說:「赤濤,你應該明白,我們不可能就這麼放過你,若你執迷不悟,我們只好動手了。」

  赤濤卻不回答,他憤怒地瞪視著周圍的人,妖炁不斷地全力鼓脹外沖,還逼得葉瑋珊退了半步。

  瑪蓮卻是全身陡然爆出紅色熾焰,硬生生地頂住了赤濤的妖炁,右手大刀一揮,一道彷彿烈火一般的刀氣,正對著赤濤脖子砍去。

  赤濤妖炁一迸,轟地一聲將瑪蓮的刀炁炸開,竟是切不入他的軀體,而赤濤那雙銅鈴般的大眼正轉而怒瞪瑪蓮。

  瑪蓮毫不畏懼,又是一刀砍下,隨著巨大的轟然聲響炸散,熾焰凝聚成的刀炁再度被赤濤妖炁震開,瑪蓮正要再接再勵,一個男子聲音緩緩說:「瑪蓮,你一個人傷不了赤濤的。」

  瑪蓮手一停,帶著怒氣,回頭瞪了開口的人一眼,收刀扭身走開。

  沈洛年順著目光望去,卻見一個手中拿著把黑色長矛、體格健壯高挑,穿著一身黑色寬袍的青年,正苦笑搖頭……這不是那個熱血笨蛋嗎?這傢伙怎麼一點都不顯老啊?彷彿才接近三十而已,看來竟比葉瑋珊還年輕……奇怪了,瑪蓮怎會對賴一心這麼凶?其他人又怎麼都不吭聲?

  賴一心也不生氣,踏出兩步說:「我們得一起上才能傷得了赤濤,司令……你覺得呢?」

  葉瑋珊淡淡地看了賴一心一眼,目光轉開,微微低頭沉吟,沒立刻作答。

  葉瑋珊也怪怪的……其他人呢?沈洛年目光往外掃,這才看到站在葉瑋珊身後不遠的黃宗懦、吳配睿、侯添良三人,穿著白袍的侯添良依然蒙著臉,看不出表情,至於當年那個小妹妹吳配睿,如今也和瑪蓮差不多,看來像是四十許人,獵行仙化時會顯露的短毛,似乎也比過去細柔不少,不仔細看不易分辨;她已經不綁馬尾了,服貼的秀髮削薄到耳下,比瑪蓮的頭髮還短,那雙眼睛依舊明亮,臉上也依然沒什麼太明顯的表情。她把那把長柄刀背在身後,這時正雙手盤胸站在不遠處,目光在場中的三人身上轉來轉去,似乎正帶著點看戲的氣味。

  而黃宗儒卻顯得頗有點年紀了,穿著部隊軍式勁裝的他,嘴巴周圍留著一圈整齊而濃密的鬍鬚,就像個接近五十左右的壯年大叔,雖然稱不上胖,整個身體卻比過去寬壯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煉鱗的副作用?這時他手中持著懷真當年留下的雙棍,目光凝視著葉瑋珊,透出點憂心忡忡的氣息。

  至於狄純、張志文、杜勒斯的處身位置,似乎有點距離,並不在廣場中,也許因為三人會飛,另有適當的停留處。

  咦,奇雅呢?沈洛年目光四面張望,卻沒看到奇雅,而十聖修煉百年,若有心收斂,只要距離稍遠,沈洛年就不容易感知,何況如今周圍人這麼多,更難分辨。

  葉瑋珊考慮了片刻之後說:「赤濤,應龍的道行,聽說主要集中在一雙巨翅上?」

  赤濤本來仍在不時地掙動,聽到這話,他透出一抹驚慌的氣味,怒瞪著葉瑋珊說:「你是什麼意思?想殺我就動手!」

  「我曾探聽過……應龍一族因為個性兇殘孤僻,大都獨自生活,但彼此間仍有親族情誼,若我傾人族全力殺了你,這帳難免算到全人類的頭上,日後恐怕是禍患連結、沒完沒了。」葉瑋珊緩緩說:「但若我只廢了你大半道行,然後放了你,既然你還活著,其他應龍們恐怕不會幹涉你和我們的私怨吧?」

  「你敢這麼做!我一定殺光你們人類!」赤濤狂怒般地大吼:「就算要百年、千年、萬年……」

  「何苦兩敗俱傷?只要你答應不再騷擾人類,我就讓你毫髮無傷地離開。」葉瑋珊說到這兒,臉一板說:「你這二十年手下傷了近千條人命,我還沒跟你算帳呢,在你心中,這些人命抵不過你那一洞黃金嗎?」

  「當然抵不過!把黃金還我!」赤濤猛張開口,一顆人頭大的火球,突然朝葉瑋珊飛射。

  四面眾人一驚,同時嘩然叫了起來。賴一心、黃宗儒兩人同時往前奔,卻見葉瑋珊身形倏然一動,轟地一聲瞬間閃出數公尺外,正是爆閃身法:而那火球打了一個空,破空飛射間,恰好黃宗儒迎上,他左臂一揮,一股紫炁從棍端射出,將那股火球炸散。

  「看來我別無選擇。」雖然初級緩速咒耗魔不大,拖久了仍不大安心……葉瑋珊轉身回頭說:「還請諸位協力。」

  此時賴一心、瑪蓮、吳配睿、侯添良、黃宗懦五人拿著武器往前,眾人聚力於各自的精體兵刃上,青色、紅色、黃色、紫色,各種光色同時騰起,龐大的炁息不斷往外散,葉瑋珊正要下令,赤濤終於說:「等一下!」

  葉瑋珊舉手止住眾人,目光望向赤濤。赤濤停了好幾秒,這才說:「我答應你……不再來歲安城。」

  「我的條件是不再騷擾人類。」葉球珊說。

  「絕不可能!難道要我永遠躲著人類?」赤濤怒目說:「你砍了我的翅膀吧,我以後就住在你們城外!見一個吃一個。」

  就算砍了翅膀,廢去他大半道行,一般人仍抵抗不了應龍,這麼一來城外農漁牧各產業豈不是得荒廢了?又不能真殺了他……葉瑋珊思忖片刻之後說:「歲安城範圍並不固定……這樣吧,日後只要在擎天塔百公里內的人類,你都不能侵犯,出了這範圍,咱們各憑本事。」

  赤濤沉默了好片刻,終於咬牙說:「就這樣。」

  葉瑋珊停了幾秒之後才說:「既然如此,我們立咒誓為證。」

  「隨便你。」赤濤冷哼說:「人類向來說話不算話,偷搶拐騙樣樣在行,當然也不相信別人的承諾。」

  「得罪了。」葉瑋珊不管赤濤的冷嘲熱諷,從懷中取出一條絲線,走近赤濤施咒。兩人念了咒誓之後,葉環珊左指與赤濤左前爪上,同時出現了一圈黑色指環,跟著葉瑋珊一聲令下,讓周圍千餘魔法使解開緩速咒,隨著赤濤身上的魔法光色消失,葉瑋珊左指上的黑色指環跟著消散,看來這代表她已經完成了誓言。

  赤濤束縛一失,雙翅展開,妖炁托體間緩緩飛起,他在空中怒視著下方的人類,聲若雷鳴,往下轟傳:「你們記住了,誓約範圍之外,只要有任何一個人類被我發現,我絕不會放過!」說完他怒嘯一聲,向著北方破空飛去。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6:44

第三集 第三章 乾脆玩久一點

  赤濤這一走,眾人終於鬆了一口氣,但看女帝葉瑋珊仍望著空中,沒有人敢擅自移動,每個人都等待著下一步的指示。

  「侯將軍。」葉瑋珊終於回頭輕喊了聲。

  「司令。」一個看來五十餘歲、背著雙鐧的軍裝女子,往前躬身說。

  「通知海外部隊先躲個幾日,赤濤這陣子一定會到處找人洩忿。」葉瑋珊說。

  「是,我馬上辦。」侯將軍退了幾步,到一旁以輕疾傳令。

  葉瑋珊跟著目光轉向魔法部隊說:「狄韻統校,出列。」

  狄韻一怔,連忙往前奔出,她這時穿著魔法袍,當下依魔法使的禮節,雙手抱胸,躬身行禮說:「司令。」

  葉瑋珊臉上掛著抹淡淡笑容,緩緩說:「這場戰役,你與下屬隨官獻策有功,做得好。」

  「司令,這是我們該做的。」狄韻忙說,至於那種「都是司令領導有方,屬下不敢居功」之類一聽就知道是馬屁的言語,狄韻自然不敢在精明睿智的葉瑋珊面前擺弄。

  「但也說得太晚了,差點趕不上。」葉瑋珊笑容微斂說:「下午寫一份事由報告到司令部,以便獎敘。」

  「是。」狄韻心知肚明,要是理由不充分,八成還犯了延誤軍機的罪狀,畢竟若提早知道,在充分測試與準備之後才開戰,說不定可以想辦法配上息壤牢活擒赤濤,從此再無後顧之憂……此時卻只能換取百公里內的安寧。

  雖說不大可能從獎勵變成懲戒,但可能會被訓上幾句,這報告不能亂寫……都是那笨蛋不好!這麼重要的事情,居然拖到最後一刻才說?

  「大家都辛苦了。」葉瑋珊目光掃過眾人說:「部隊自行解散。」說完,葉瑋珊身形飄起,往廣場外掠去,十聖中的其他幾人,也跟著四散離開,這時部隊才紛紛轉身,往通往塔下的通路移動。

  狄韻還沒離開廣場,安荑和雪莉已經擠了過去,兩人都很訝異,不明白為什麼狄韻突然立了大功,雪莉正興奮地追問,狄韻卻沒立刻回答,只望著沈洛年那端,卻見他正皺著眉頭煩惱,不知在思索什麼。

  卻是沈洛年剛剛聽著赤濤和葉瑋珊的對答,心中不免暗驚,這赤濤的寶庫莫非正是當初自己最後偷的那一個?他居然找到自己扔在山溪附近的衣褲,還因為金烏珠而尋來找人類晦氣,自己可真是捅了一惆大婁子。

  其實除了金烏珠和火洗布,自己什麼都沒拿啊,都是納金族那些鼠頭人搬走的……不過也不能去找赤濤解釋,應龍如此兇殘,上門自首豈不是找死?還好這件事情總算葉瑋珊處理得當,最後逼得赤濤許下了承諾,擎天塔百公里內可不小,只要請大家別猛生小孩,短時間內問題應該不大……

  「沈凡似乎老是在發呆。」雪莉順著狄韻的目光望過去,好笑地說:「韻小姐,要我去叫沈凡嗎?」

  「我自己去吧。」狄韻沉吟說:「我還有事情要問,你們倆先回司令部休息。」

  雪莉和安荑應是的同時,也對望了一眼,雪莉是忍不住偷笑,安荑卻露出了擔心的表情。狄韻看著兩人的神色,不免有點尷尬,但這種事情往往越描越黑,什麼都別說,對方久而久之自然會明白,狄韻也不多解釋,別了兩人,自行找沈洛年去了。

  沈洛年果然還在發呆,他已經從赤濤的事情,想到了瑪蓮、賴一心、葉瑋珊剛剛的反應,以及黃宗儒、吳配睿的態度……好奇怪啊,和過去的他們似乎完全不同了,可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沈洛年卻一點頭緒也沒有,他正皺眉思索,突然被人扯了扯說:「喂!」

  沈洛年回過神,轉頭一看,卻是狄韻站在自己身旁,剛扯了自己袖口兩下,一面正瞪眼說:「想什麼!喊了也沒反應。」

  「有嗎?太小聲了吧?」沈洛年說。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我有事問你,跟我來。」

  「去你媽那邊談對吧?我剛好有事想找她。」沈洛年一面走一面說。

  狄韻本來確實是要把沈洛年帶回狄純居住的地方,但聽到這句話,她心中微微一驚,還搞不清楚這人和自己母親的關係,最好少讓他們碰面,當下她心念一轉,引著沈洛年往另一個方向走,一面說:「我媽沒空。」

  「又騙人。」沈洛年一面跟著走,一面沒好氣地說:「心眼小的丫頭。」

  這渾蛋!這時不便和沈洛年吵架,狄韻回頭瞪了他一眼,一路把他往塔頂邊緣處帶去。

  兩人走到了一問獨立的小屋前,狄韻推開門,領著沈洛年走進。

  這房間空氣帶著一股悶味,看來有一陣子沒人使用,不過走入屋中,卻又是窗明几淨,並不如想像中的滿是灰塵,屋中分內外,外面是個小廳,裡面也許是房間。

  沈洛年打量的過程中,狄韻則往窗戶走,一面說:「把門關上。」

  沈洛年掩上門的同時,狄韻將窗戶打開透氣,這才回頭說:「我有些事得跟你說清楚。」

  「什麼事?」沈洛年說。

  「我再確認一次。」狄韻看著沈洛年說:「你除了想去龍宮以外,想不想當官?」

  「沒興趣。」沈洛年搖頭。

  「我說的不只是軍官。」狄韻橫了沈洛年一眼說:「比如政務官之類的職位呢?雖然你這笨蛋大概什麼都不會……」

  這丫頭是想吵架嗎?沈洛年翻自眼說:「都沒興趣。」

  「那你去了龍宮以後呢?打算靠什麼生活?」狄韻問:「離開軍隊繼續當光靈師行醫?」

  沈洛年倒真的沒想過這問題。從百年前道息瀰漫,自己被捲入這世界的變化之後,幾乎就沒思索過這種事。老實說,雖然幹了一個多月醫生,但那也不是自己喜歡的事,若隨著自己的性子,應該不會選擇住在這城內吧……總之若能問到懷真的去向,當然得先去找那狐狸,其他的事,以後再說了。

  沈洛年想了想,搖頭說:「突然問這個幹嘛?山裡面哪兒都可以住,又餓不死人。」

  住山裡?母親就是那兩年隱居到山中,才懷了自己的……狄韻不禁又有點起疑,不過無論沈凡或母親都說不是,追問也沒用,只能以後多留意,就別讓自己找到證據……狄韻不再提此事,只說:「剛剛司令要我寫報告,你該也聽到了。」

  「應該會升你官吧!」提到此事,沈洛年有點高興地說:「這樣算有領先嗎?」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功勞當然是有,但首先得解釋清楚,為什麼直到那麼緊急的時刻才提出這個建議。」

  沈洛年一頭霧水地說:「那時候才想到,當然那時候才說啊。」

  「廢話!你這人怎麼笨到什麼事都要人仔細解釋?問題就在於為什麼會突然想到!」狄韻皺眉說:「若照實說,就得扯到你會魔法卻不會咒語的事……這件事誰也不會相信,若要證明,又多一番下夫。」

  這丫頭真的好凶,不夠聰明又不是我的錯!沈洛年呆了呆才沒好氣地說:「那怎辦?」

  「首先,你的魔法到底是怎麼學的?誰教的?」狄韻問:「我連這都不知道,這個報告怎麼寫起?」

  「能不能說那辦法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啊?」沈洛年說:「扯到我就很麻煩,教我的人早死了。」

  這傻瓜難道不知道,若處理得好,這是一件大功嗎?居然一點都不在意……狄韻看了沈洛年片刻後說:「今天以前,這世上有誰知道你會魔法?」

  「除了你和你媽之外……」就只剩杜勒斯了,可是杜勒斯不知道自己身份……沈洛年搖搖頭說:「沒有了。」

  「騙人!」狄韻瞪眼說:「難道艾院長也不知道?」

  「你這疑心丫頭!」沈洛年瞪回去說:「我一個星期前連風移咒都不知道,她又怎麼知道我會魔法?」

  這也有道理……狄韻想了想,凝視著沈洛年說:「真的沒騙我?」

  「沒有啦!」沈洛年說。

  「那……現在只能這樣說……」狄韻沉吟說:「就說你的魔法是我教的。」

  「嘎?」沈洛年說:「你有辦法教人魔法?你會畫魔法陣?」

  「雖然沒畫過,但締約魔法陣我倒是學過……」狄韻說:「不過幫人締約必須先向魔法學校申請並登記……看來只好請杜勒斯叔叔幫忙遮掩,就說我為了讓你增加自保能力,向叔叔口頭報備過,因為前幾日軍務繁忙,沒來得及正式中辦。」

  沈洛年好笑地說:「杜勒斯願意幫你作弊嗎?」

  「都是你害的,還笑!」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想了想又說:「我就報告說……雖然你有怪力,但出城戰鬥還是有風險,所以想試試能不能讓你成為魔法使,畢竟有光靈師隨隊幫助很大,沒想到真能成功……也可以順便解釋當時為什麼沒讓你去找東將軍。」

  這丫頭腦袋果真動得挺快,沈洛年笑說:「所以……因為我剛開始學咒語,才能恰好提出『使用初級緩速咒』這建議?」

  「對!」狄韻說:「一般初學者,就算想到,也不敢貿然提出,大家都認為,年長的魔法師、魔導師,大多聰明睿智,不大可能有什麼用法沒想到……不過他們其實大多都專心於冥思研究魔法,這種施行細節反而容易忽略……雖說這樣解釋的話,你的咒語學習速度頗不合理,但這倒不怕人查驗,你本來就莫名其妙亂念都能施法。」

  還要順便罵自己一句?沈洛年翻白眼說:「隨便啦,只要杜勒斯肯幫你,那就沒問題。」

  「另外,你既然不願當官……」狄韻皺眉說:「你和犬戎族作戰的三次功績,我已經建議以動獎處理,司令部還沒議處下來。這次又這樣送上去,嘖……我只好以你身為光靈師,對軍伍統帥毫無興趣當理由往上呈。」

  「很好啊,有什麼問題嗎?」沈洛年不大明白狄韻為什麼不高興。

  狄韻卻不便解釋,一般來說,軍伍中連續立下大功,除非這人實在不適合陞官,不會次次都只以勛章或獎金呈報,否則主管有阻礙下屬晉陞之嫌,通常發生這種情況,長官在報告上都必須詳述相關原因。

  當然也不是沒有特例,而特例通常也都發生在「隨官」這個職務身上。一般來說,越高階的將領,隨官越是重要的心腹,並不適合隨便更換,雖然沒有特定的頭銜,但在某些情況下,甚至可以代表長官出面處理一些事務,所以高級將領的隨官大多與主管一起晉級,保持「低一階」的狀態。比如狄韻如今是校官,沈洛年、安荑等人就自動等同尉官,相對地,隨官的功績也會直接算到長官的身上。

  狄韻心裡有數,若這次依然不讓沈凡調離隨官這個職務,雖然自己的功績會增加,但也代表沈凡確實是自己的重要心腹,兩人更準備以這種主從關係長久相處。他畢竟是個男子,連立了這種大功都還把他留在身邊,閒話想必不少……而且既然拿「對軍伍統帥沒興趣」當理由,又為什麼願意當自己的隨官?別人不誤會也難。

  可是既然答應了帶這人去龍宮,又不能讓他帶兵,除隨官也沒別的職務好安置了……看來到龍宮之前,只好忍受一陣子閒言閒語。

  這些念頭,狄韻自然不會對沈洛年解釋,她一開始詢問沈洛年要不要當官,本就為了確定這件事,若沈洛年對什麼政務職位有興趣,還可以寫在報告上,以他尚須歷練學習為理由推扯,等日後再幫他安插,但如果他去了龍宮以後就要離開,當然不能隨便寫上去。

  沈洛年不知道狄韻這麼多煩惱,他等了片刻,見狄韻只沉思著不說話,想了想突然開口問:「今天杜勒斯用的就是三級巨石咒嗎?」

  狄韻回過神,聽清了沈洛年的話之後,搖頭說:「巨石咒哪有這種威力?那是杜勒斯叔叔獨創的『隕墜咒』,利用的不只是重力,那是很高級複雜的咒語,也很耗魔力。」

  「他還能自創咒語?」沈洛年可真有點佩服。

  「幾位魔導師都能研究出新咒語,不過這種高難度、大量耗魔的複雜咒語,也只有杜勒斯叔叔能用……」狄韻不想多談此事,搖搖頭說:「你這次立了大功,消息應該已經傳了出去,恐怕會有記者找上門,懂得怎麼應付嗎?」

  「別理他們就好了,不是嗎?」沈洛年說。

  「雖然是這麼說……」狄韻皺眉說:「你可別太沒禮貌,司令確實不大在意那些人胡寫,但其他人可未必,若讓一些將領看不順眼,在旁掣肘也很討厭。」

  如果會對狄韻的競爭有影響,倒不能太任性,但自己可不擅長演戲。沈洛年抓抓頭說:「我儘量避著他們吧?不然怎辦?」

  也只能這樣了,狄韻狄韻輕嘆一口氣說:「總算暫時解決了赤濤,接下來就是犬戎族的問題了……希望他們早點來。」

  「早點來?」沈洛年詫異地說:「你有病嗎?這麼愛打仗?」

  「你才有病!」狄韻火上心頭,扠腰罵:「越早來代表來的狼人越少,懂不懂啊?笨蛋!白痴!智障!愚蠢!」

  媽的,這小惡女又聰明又凶,和她吵架很容易吃虧,為了去龍宮又不能跟她翻臉……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你吵死了!你媽不是跟你說要有禮貌嗎?」

  狄韻哼了一聲,這才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回去吧,如果有什麼事,我會派人找你。」

  可以走了?沈洛年如逢大赦,忙說:「太好了,再見。」當下轉身就往外跑。

  這是什麼態度?可惡的渾蛋!狄韻看著沈洛年的背影,忍不住咬牙用力頓了頓足。

  卻說沈洛年奔出這屋子往外繞了繞,一時卻找不到出口。沈洛年可不想回頭問那小惡女,反正這塔也不大,路該不會太難找,便當下順著邊緣亂繞,希望能看到那高起的樓梯入口。

  正越繞越迷糊的時候,前方突然有幾個炁息反應接近。沈洛年微微一怔,閃入一旁林中,躲了起來。

  這附近沒什麼房屋,周圍大多是林木花草,算是比較安靜的地方,沈洛年隱身不遠處有個小空地,恰有三人正往那兒走,而這三人的炁息都不怎麼容易感應,看來都是高手,其中有一個還挺熟的,似乎是老朋友?

  這時三女走到空地停下,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輕笑說:「奶奶!別激動……只是運氣不好啦。」

  「怎麼能不激動?」另一個中年女子聲音帶著點怒意,不高興地說:「我剛剛才知道,當初你是第一個放棄的?你這傻孩子還真大方!」

  「媽,一般來說,光靈師本來就不適合隨隊,這確實是特例,怪不得如鴻。」又一個女子開口,不過這女子聲音卻比其他兩人都還蒼老些許。

  光靈師,說自己嗎?沈洛年忍不住探頭偷看,場中三人果然都不是陌生人,那個發脾氣的女子,正是老朋友瑪蓮,她這時右臂倒已經恢復成正常的模樣,原來那是可變化的?

  至於笑嘻嘻挨罵的則是拿著銀色長槍的張如鴻,而那個打圓場的年長女子,則是不久前才受葉瑋珊囑咐傳令的中年女子——「侯將軍」。

  原來那位侯將軍是瑪蓮的女兒?不對……瑪蓮女兒應該姓張,所以是侯添良和奇雅的女兒,瑪蓮的媳婦?這麼看來,張如鴻該是侯將軍的女兒?

  這時張如鴻正笑說:「發函給圓足教本就只是個形式,表示我們都想到了最優秀的醫生,但又不想影響圓足醫院的運作……誰知道艾院長那天突然變出個方便外借的光靈師出來?」

  「那也別放棄啊!」瑪蓮瞪眼嚷。

  「當時司令規定特別隊限制五十人,光靈師加上助手,得佔兩個名額呢,奶奶。」張如鴻還是笑呵呵地說:「而且光靈師對圓足教和歲安城都很重要,又不能自保,帶出去很麻煩的,誰知道沈凡是特例?還有,當時若三人搶一個光靈師,那更難看了。」

  「那……等她們先放棄!」瑪蓮說:「大家都別帶人走。」

  「唉啊,不用想也知道,小韻一定會說讓我們決定。」張如鴻笑說:「難道我們這些做姊姊的,還能跟她一起裝傻?」

  「什麼姊姊!」瑪蓮呿了一聲說:「那長不大的小鬼論輩分比你們倆還大一輩,沒讓你叫阿姨就不錯了。」

  「她畢竟年紀比較小啊,看起來更小……」張如鴻銀槍立在身旁,微微側頭,一面思考一面說:「光靈師本來就不便隨軍,小韻當時帶走沈凡,應該只為了沾個曾有光靈師隨隊的名聲,過一陣子本就會放沈凡回去,之後犬戎族來襲,更把這事提前了……誰知道後來又有變化?沈凡的能力,小韻應該也是這幾日才知道的,否則不會放他在第七臨時醫療中心待這麼久。過去一個月,手下人才不多的小韻,出城作戰一直有點兒吃力。」

  「那光靈師小子也很奇怪,怎會又是魔法使?」瑪蓮轉頭說:「秋紜!查出他的學籍和其他資料沒有?」

  秋紜正是侯將軍的名字,她搖頭說:「十六歲到二十四歲的男性魔法使,查不到沈凡這名字;戶政那兒的消息還沒傳回來,姓沈的少說也有幾萬人,沈凡這名字又很普通……」

  「沒電腦的時代真麻煩!」瑪蓮咕嚷地念了念,這才說:「秋紜,剛剛你說什麼『怪力神醫』,那又是什麼意思?」

  「神醫是沈凡在醫療中心治病獲得的稱號,聽說他醫療知識豐富,下針如神,縫合傷口之速天下無雙,救人無數,所以被稱為神醫。」侯秋紜又說:「至於怪力,是殲滅犬戎族那日早上,城外坑道作戰時被部隊士兵取的綽號,細節我還不清楚……前幾日,小韻已經連送了三次功績報告,每次都和他有關。」

  「奇怪呢,沈凡看起來明明沒功夫,也沒炁息,怎麼打得過狼人?」張如鴻突然說:「難道和魔法有關?真該找他過招看看!」

  「去吧!」瑪蓮轉怒為喜,咧開嘴笑說:「如果好用,最好把那人搶過來自己用!」

  「媽,不行啦。」侯秋紜苦笑說:「那是小韻的隨官,如鴻跑去找人家麻煩,若給司令知道了還得了?」

  「我當然不會直接找去……」張如鴻目光閃動,微笑說:「總有辦法的。」

  居然想來找自己麻煩?沈洛年一面偷聽,一面暗暗吃驚,這玩槍的女人似乎像瑪蓮年輕時一樣愛胡鬧,但又比她奶奶精明,實在太可怕了,絕不能讓她找到。媽的!那句——「總有辦法的」,是跟那個號稱武尊的熱血師父學的嗎?

  「總之這次小韻立下大功,你可得小心點。」瑪蓮說:「雖然輸贏還早,但若最後你和黃家丫頭輸給她,那可讓人笑掉大牙。」

  「知道了,奶奶。」張如鴻笑說。

  「就這樣吧,我去找你外婆問問有沒有好主意。」瑪蓮抓抓頭,縱身間渾身熾焰爆起,轟地一聲炸響,彷彿像個裹著火焰的紅色大砲彈一般,向著南方飛射,眨眼間消失無蹤。

  「如鴻。」侯秋紜見瑪蓮去遠,想了想,眉頭微蹙地回頭說:「你既然沒興趣,要不要讓你爸爸再和奶奶說看看?何必硬湊上一腳?」

  張如鴻沉吟片刻,舉起槍,耍了個槍花笑說:「媽,可是現在有點好玩了耶。」

  「什麼好玩?」侯秋紜一愣。

  「以前我覺得……小韻除了腦袋不輸人之外,論功夫、論魅力、論心腹,甚至各將領的支持度,她都比不過我和清嬿,剛好我本身也不怎麼想當司令,所以才不想和清嬿比下去。」張如鴻一面把槍在身前身後旋繞,一面說:「可是小韻越來越不簡單,短短幾天內,只靠個光靈師就後來居上,若沈凡的能力是她一手變出的花樣,最後還不知鹿死誰手呢……我這時候退讓,她們兩個還是得比,那不是白退了?乾脆玩久一點。」

  「你什麼都當成在玩!」必侯秋紜微微板起臉說:「這種事也可以胡鬧的嗎?」

  「媽!」張如鴻呵呵笑說:「若我真放棄了,小韻和清嬿你支持誰?」

  侯秋紜沉吟了片刻才說:「小韻的模樣,實在有點不適合啊……而且那孩子雖然聰明可愛、讓人疼惜,遇事只怕沒有清嬿沉穩。」

  「媽你別被她的樣子騙了。」張如鴻吐吐舌頭笑說:「小韻可是又穩又狠呢,多打幾次仗你就知道了。」

  「是嗎?」侯秋紜有點意外地說:「這陣子沒什麼機會和她接觸,倒看不出來。」

  「像你一樣想法的將領、官員其實不少。」張如鴻笑說:「我倒要看看,小韻要怎樣在受人疼愛的情況下,同時讓人產生信賴感?若她真能辦到,清嬿的優勢可就沒了。」

  「那你呢?」侯秋紜皺眉說:「你打算玩到什麼時候?」

  「總之現在撒不得。」張如鴻眨眨眼說:「媽,你忘了我和你們不同,若我主動撤下來,馬上就得靠邊站了。」

  侯秋紜一怔,恍然大悟地說:「沒錯,等局勢明朗再說。」

  「就是這樣。」張如鴻往外走說:「難得賴爺爺有空,我去找他練一練。」

  「我也得下塔了,還有不少事情要處理。」侯秋紜和張如鴻一起往南走,不久後兩人各走不同的岔道,分了開來。

  沈洛年這才知道,原來張如鴻一直不怎麼想當司令,這對狄韻來說,應該算是一個好消息。不過她們三個也太大意了一點,隨便就找了個地方聊天,也不管旁邊有沒有人偷聽……話說回來,既然侯秋紜準備下塔,跟著她走豈不正好?當下沈洛年順著感應的方位,沿路走去。

  不過沈洛年倒是誤會了三人,且不提侯秋紜身為歲安城四將軍之一,歲安城中除十聖之外,本就少有敵手,另兩人一個是修煉百年的瑪蓮,另一個是習練道咒之術、吸收妖質十餘年的發散型張如鴻,任何體內具有炁息的人在附近,絕難逃過她們耳目,至於一般非轉仙者的人民,當然更不可能闖到擎天塔上,何況這兒又是塔上比較荒僻的所在?今日恰好沈洛年在旁,只能說是運氣不好。

  當然,也因為三人談話內容,本就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陰謀詭計,只是祖孫三人的閒聊,所以隨便找個無人處就這麼談了起來,對沈洛年來說,除了搞懂一些迷惑之外,最大的收穫,就是知道張如鴻正打著抓自己過招的主意。這女人若當真是賴一心的得意門生,不會功夫的自己萬萬不是對手,可得小心謹慎、避而遠之。

  沈洛年遠遠追隨著侯秋紜,總算找到了下塔的路線,他等到侯秋紜離開後,這才順著樓梯下塔。

  不料剛從塔門旁的數名守衛身邊走出,一群普通人就擁了上來。他們手中拿著紙筆,七嘴八舌地搶著問一連串的問題,沈洛年還沒聽清楚,心中已經知道,這想必是鼎鼎有名的記者,看來因為葉瑋珊最後那幾句話,自己和狄韻立功的事已經傳了出去。

  自己不會說好聽話,一開口恐怕就是幫狄韻扣分,還是閉嘴為上。當下沉洛年微微皺眉,想繞過這群人往外走,但記者卻鑽來鑽去的總擋在他眼前,想走還找不到路。

  既然要用手推開才有路,可以順便把這些擋路的傢伙打翻嗎?沈洛年正有點按捺不住,前方的記者突然分開,一個貌美女子帶著笑容擠入,輕扯著沈洛年微笑說:「下來了?沈凡。」

  咦?這是誰?看臉孔明明是安荑,怎麼態度卻像是雪莉?再仔細一看,這確實是安荑,那張臉雖然在笑,內心卻冷漠如昔,根本不是真心的。

  這時安荑輕拉著沈洛年,撥開記者往外走,一面微笑說:「大家辛苦了,沈凡現在需要休息,抱歉讓一讓、讓一讓。」

  周圍記者哪管這麼多,依然聲嘶力竭地喊著重複的問題,彷彿不相信對方不想回答,只是沒聽到。

  沈洛年還是第一次被這樣包圍,他不禁暗暗佩服,這世上最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恐怕就是記者這種人了!他們一定相信用力地不斷喊下去,對方終究會回答吧?

  沈洛年還在佩服中,安荑卻已經把沈洛年拉到人圈外的繫馬樁旁,將一匹準備好的馬匹韁繩取下。她一躍上馬,對沈洛年招手說:「快。」

  沈洛年只好跟著躍上馬背,手剛扶著安荑的腰,安荑已經一扯韁繩,讓馬在長嘶聲中立起前蹄,這下前方的記者只好紛紛讓開,當下安荑一踢馬腹,帶著沈洛年繞過擎天塔,往城北奔去,身後的記者們一下子四面散開,也各自爬上自己的馬匹,追著兩人身後奔馳。

  沈洛年雖然看時辰還有點不大靈光,但方位倒還能分辨,見安荑一路往北,他輕扶著安荑那隨著馬身挪動的柔軟腰肢,詫異地說:「要去哪兒?」

  「今天沒事,我帶你到處走走。」安荑微笑說。

  這是小惡女布下的什麼古怪陷阱嗎?但若要色誘自己,雪莉比這笑容中透著寒氣的安荑好多了吧?

  之後安荑沒多說什麼,就這麼策馬直奔,沈洛年觀察著安荑的動作,倒是頗為佩服,馬術還是要練的,自己雖然勉強也能用蠻力逼迫著胯下的馬兒聽話,但比起安荑這麼人馬合一、操控由心,可是遠遠不如,有機會倒得請教一下。

  兩人一路沿著幹道往北奔,很快地奔出了歲安城息壤磚的範圍。沿路上先是經過了好些正在重整的農、牧場,又過了片刻,慢慢農、牧場也變少了,大片高高低低、不同種類、葉片細小的綠色小喬木,一叢叢地往外蔓延,過沒多久,海濤聲遠遠傳來,竟似已經接近了海邊。

  到了這附近,身後的馬蹄聲漸漸變小,那些一直追著的記者,不知為什麼紛紛停下了馬匹,安荑帶著沈洛年繞過幾座小土丘,到了一處可以遙望北面海岸的地方,停下馬,回頭看了沈洛年一眼說:「下來走走吧。」

  又恢復成那種純粹禮貌的表情了,沈洛年鬆開手,跳下馬匹說:「怎麼回事?」

  安荑躍下馬,拍了拍馬頸根處,牽著韁繩走了幾步,這才說:「沒什麼,只是想帶你出來走走,這幾天你都待在宿舍吧?不覺得氣悶嗎?」

  很明顯這是假話,沈洛年看了看安荑,也懶得追問,隨口說:「記者怎麼不追了?」

  安荑回過頭說:「這兒偶爾也會有從海邊上岸的小妖怪,加上附近沒有農地,也沒派駐軍隊,一般人不敢過來這兒。」

  「那可輕鬆了。」沈洛年四面望望,滿意地說:「我在這兒蓋間房子住好了?」

  安荑搖了搖頭說:「你現在是韻小姐的隨官,屬特三營一員,怎能隨便自己搬出來住?」

  「你是帶我來這兒躲記者的?」沈洛年說。

  「可以這麼說。」安荑說:「過一會兒之後,我帶你往西繞,從城西回司令部。」

  「那現在要幹嘛?」沈洛年四面看看,說實在話,這兒除了吹風也沒什麼好看的,若身旁是個聊天或吵架對象也就罷了,問題是安荑似乎把自己當成死物一般,一點興趣都沒有,實在沒什麼好說的。

  「看看海吧。」安荑淡淡地說。

  想看海啥時不能來看?莫名其妙!不說拉倒。像狄韻那樣劈里啪啦地臭罵,沈洛年反而可以接受,大不了回罵兩句,但這般打迷糊仗沈洛年可就受不了了。他沉默了兩秒,轉身說:「我自己回去,再見。」說完沈洛年輕輕一點地,往南方飛騰,反正自己的奔行速度其實比馬匹快不少。

  這人是怎麼回事?安荑一驚,忙叫:「等等!」

  沈洛年已經飄出了七、八公尺遠,他落地回頭說:「怎麼?」

  安荑遲疑了一下,走近說:「你……什麼意思?」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沈洛年轉身挑眉說。

  安荑一時之間倒有些不知該如何應付,她雖然一向待人冷淡,但因為長相亮麗明豔,也很少有男子會給她釘子碰,沒想到沈洛年和一般男子頗不相同……她上下看了看沈洛年,沉吟了一下才說:「這幾日記者一定想挖出你的新聞,我和你稍微走近一點,讓他們有文章可作,就不會影響到韻小姐的聲譽。」

  原來是怕外人認為自己和狄韻有關?沈洛年還是第一次想到這件事,他好笑地說:「那也不該讓你……我看雪莉演這種戲還比較在行。」

  「雪莉不行。」安荑搖搖頭,瞄了沈洛年一眼才蹙眉說:「她有時管不住自己。」

  怕雪莉弄假成真嗎?沈洛年正想笑,安荑又說:「而且若是記者把注意力集中到雪莉身上,更不好。」

  也是,若真有人跟蹤雪莉,發現她有一大堆男朋友輪班,事情可就麻煩了……沈洛年聳聳肩說:「所以你要假裝我女友?」

  安荑微微皺眉,上下看看沈洛年,見他似乎沒有調侃的意思,這才說:「不用到那種程度,放假時偶爾一起出入,稍微有些肢體上的互動,他們自然就會加油添醋地渲染開來……只要在這兒待半個小時再回去,今日晚報,你和我的關係就會佔上小半個版而。你放心,回城之後我會先和韻小姐解釋。」

  沈洛年不禁苦笑,別說記者,你們這些女人還不是一樣捕風捉影,以為自己和狄韻有關;那長不大的丫頭和母老虎一樣,誰胃口這麼好?

  但安荑說的也沒錯,若真會被人懷疑,為大局著想,寫安荑總比寫狄韻好……既然有道理,沈洛年也不難商量,他往安荑那兒走回說:「我是無所謂,你不擔心這種名聲不好嗎?」

  「沒關係。」安荑搖搖頭,目光又轉回北方的大海,頓了頓又說:「一段時間以後,沒有人會記得,何況我們又沒真做什麼,只是一起出來走走。」

  「那就隨便你了。」沈洛年看安荑似乎沒打算和自己說話,沉默了片刻之後,開口說:「閒著也是閒著,馬借我練練?我不會走遠。」

  安荑這才想起沈洛年不擅騎馬,她想想遞過馬韁說:「我教你好了。」

  沈洛年反倒有點意外,愣了愣才說:「好。」

  當沈洛年躍上馬背,安荑隨即坐上他身後說:「你騎吧,我提醒你該注意的。」當下沉洛年輕踢馬腹,微微抖韁,就這麼載著安荑往前奔出。

  既然有事情做,兩人這下可不只在城外度過半小時,到了近午時分,沈洛年與安荑才騎著馬往城內奔,沈洛年雖然仍不熟悉,但基本操作總算大概掌握了,此時正載著安荑往回奔馳。

  當犬戎族剿滅後,城外的臨時城牆就被拆除了,沒有所謂的城門,記者們自然沒法堵人,只能派一些人在司令部外等候,此時眼看兩人馳近,記者們馬上又圍了上來,把司令部門口攔了起來。

  「還在耶,怎辦?」沈洛年扭頭問。

  安荑靠近沈洛年肩頭,低聲說:「別停,轉右沿路走,然後左轉。」

  「繼續走?」沈洛年往外一繞,避開了守著門口的記者,沿著司令部的圍牆左轉進入一條稍窄的道路,這兒是另一條商店街的後巷,有幾輛馬車正停著上下貨,一般行人並不多,跟著身後馬蹄聲響,似乎記者又追了過來。

  沈洛年的騎術不精,在這種路段更是快不起來,兩人一直騎到接近巷尾處,安荑突然說:「停。」

  沈洛年一愣收韁說:「然後呢?」

  「你該翻得過去吧?」安荑往左方那只有三公尺左右的牆壁指了指:「過去就是宿舍。」

  好主意!沈洛年笑說:「你呢?」

  「我去擎天塔找韻小姐解釋。」安荑說。

  「別去解釋了。」沈洛年皺眉說:「那個小惡……不對……韻小姐說不定會找我麻煩。」

  「我就是不想讓你受責備啊,總之你別擔心。」安荑不明白沈洛年的真正意思,回頭望瞭望說:「記者快來了。」

  記者可不是開玩笑的!沈洛年一驚往後望,果然好幾匹馬正往這兒追,當下不再多說,和安荑告別後,他右掌輕拍馬背,身子彷彿羽毛般地飄起,輕巧地空翻滾過圍牆,落了進去。

  安荑不由得一愣,這兒牆不高,手一舉很容易就可以攀上圍牆頂端,別說是轉仙者,就算普通人也不難翻入,安荑本想讓沈洛年攀爬進去,沒想到他好似沒重量一般,就這麼飄了進去?而看似拍著馬背借力,但馬身居然動都沒動,彷彿有股外炁托著飄起一般……這到底是什麼怪力?一點都不合理啊。

  「安荑尉官!請問你和沈尉官是情侶嗎?聽說當初你胸口受傷就是沈尉官治療的?是因此產生感情的嗎?」身後的記者趁著安荑發愣,抓緊機會趕上,聲嘶力竭地喊著。

  安荑回過神,連忙坐上馬鞍、策馬往前,她的騎術可比沈洛年精湛多了,幾個轉折,已經突破重圍,向著擎天塔的方向離去。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6:44

第三集 第四章 就陪你喝茶

  司令部內,記者不能隨意進入,沈洛年輕鬆自在地回到自己房間,脫下魔法袍,背上兩次法咒、稍微鍛鍊鍛鍊精智力,就這麼無所事事過了一下午,眼看到了晚餐時間,沈洛年摸摸肚子,跳下床,從背包裡面掏摸了兩張十元紙鈔。

  這些鈔票是艾露前幾日來訪時帶來的,沈洛年當了一個多月的光靈師,有四千餘帶噩幣的收入,雖不太多,也不算少,沈洛年找個稱不上精緻的一般飯館進食,大概一餐只花個四、五元,反正他孤家寡人、不用養家,這四千元可以用挺久。

  百年前歲安城本是使用固化的妖質當作錢幣,在葉瑋珊執政二十年後,卻取消了這項措施,再度改成各種不同面額的紙鈔,當作金錢基礎的仍是政府儲存的妖質。聽說葉瑋珊認為,拿妖質當錢幣在市面上流通損耗太過浪費,所以才推行紙制新幣,還好那時政權已十分穩定,人民對政府發行的紙幣有足夠信心,才能順利轉換。

  數日前剿滅犬戎族後,司令部就沒供應伙食了,倒不是軍方小氣,而是當恢復和平後,除維護城內秩序的少數部隊,大部分部隊都派駐到城外,一方面城外偶爾也會出現智力較低等、胡闖來的妖怪,城外農、漁民需要軍隊巡邏保護;另一方面,無論哪個體系的軍隊,人人都是轉仙者,對他們來說,平常反而喜歡住在城外營區,也較便於修煉,這時的司令部,只剩下部分直屬葉瑋珊的隊伍,還多是為了應付今早的變局而留下。

  所以這幾日,沈洛年都是到司令部外用餐,不過當沈洛年把鈔票塞入腰包,正想拿起魔法袍時又有點兒遲疑,門口不知道還有沒有記者?是不是該翻牆溜出去,還是今晚乾脆別吃了?

  他正思索著,突然門外傳來有些倉促急快的敲門聲。

  是雪莉?沈洛年微微一愣,皺起眉頭往門口走,這些人雖然都有戴著凝聚道息的息壤甲,但是體內道息還是不多,加上按著經脈運行也較難感知,若沒注意,還真容易忽略,還好現在應該沒什麼敵人,否則被偷襲了可能還不清楚呢……卻不知道她跑來找自己幹嘛?

  沈洛年打開門,門外果然是熟悉的雪莉,卻見她穿著件短褶裙便服,手中拿著一小疊報紙往內闖,一面有點緊張地叫:「沈凡!這是假的吧?」

  「對,假的。」沈洛年說。

  雪莉一呆,嘟起嘴說:「你知道我說什麼嗎?我剛剛才在司令部外買的耶!」

  「不就說報紙嗎?」沈洛年拿過,湊近桌面燈光看了看,果然是自己和安荑的揣測羅曼史,不禁好氣又好笑地說:「真的登了。」

  「你們是故意的嗎……」雪莉看沈洛年老神在在的模樣,想了想,瞪大眼說:「啊,為了韻小姐嗎?」

  雪莉果然也挺聰明,沈洛年回頭說:「你怎不直接問安荑?」

  「若真有這種事,安荑才不會跟我說呢。」雪莉嘟起嘴巴,走到床旁坐下,一面嗔說:「怎麼不先告訴我?韻小姐知道了嗎?」

  「應該知道了吧。」沈洛年說:「安荑中午就去擎天塔報告了。」

  「那就好。」雪莉露出笑容說:「安荑演得好嗎?怎麼不找我去演?我很會演喔。」

  「怕你魅力太大了。」沈洛年半開玩笑地說。

  「哎?」雪莉臉泛紅潮,身子微微一縮,掩著臉吃吃笑說:「對呢,你離我遠點,我可不能跟你接近,免得出事挨罵。」

  「該不會挨罵吧。」沈洛年好笑地說。

  「你可別誘惑我喔。」雪莉咬著唇笑說:「我不會對不起韻小姐的!」

  其實經過這幾日接觸,雪莉的個性沈洛年倒是挺喜歡,連帶也漸漸可以感受得到她外表的嫵媚之處了,不過這當然不代表沈洛年想當她的其中一個男人。沈洛年看著雪莉的笑容,突然頗有所悟……難怪有種熟悉的感覺,這女孩自然而不造做的態度,某個角度上,其實有點像懷真……那臭狐狸現在不知道好不好?

  見沈洛年突然若有所思地發呆,雪莉目光一轉,跳了起來說:「既然如此,我不能在這兒久待,萬一被人發現這計劃就亂了。」她一面往外走一面說:「我本來還有點擔心記者呢,安荑這麼做,該能安心一段時間。」

  「外面有人喔。」沈洛年說。

  「咦?」雪莉一怔說:「真的嗎?」

  沈洛年點頭說:「剛到了七、八個人,在這棟樓外轉來轉去,不知道在找什麼。」人一多,沈洛年也就比較容易察覺。

  雪莉湊近門口打開一道縫隙往外望瞭望,突然吐吐舌說:「糟糕了,恐怕是來找你的。」

  「找我?」沈洛年湊過去門縫張望,卻見到七、八個持著長槍的男女青年,在這棟宿舍前東張西望,似乎正在找人,不過也許不知道對方住哪兒,所以只觀望著,還沒有動作。沈洛年看了看,見這群人雖然大多都帶著怒意,但其中一名男子卻不帶著怒氣,而是抱著滿腔的悲傷,彷彿處身在什麼痛苦的情緒中。

  那人高瘦而結實,雖不顯壯,卻是渾身鼓脹著肌肉,他有一對分得稍遠的雙目,臉上寬鼻厚唇,五官比例頗不協調,外加理著個彷彿光頭般的一分頭,看來倒有三分丑,男子臉上表情悲壯痛苦,就算沈洛年不是鳳靈之體,也不難看出那人心情。

  「那光頭是誰?幹嘛找我?」沈洛年皺眉問。

  雪莉頓足說:「跟你說了安荑會生氣的!我先問安荑。」她一轉身,躲到屋內一角,低聲用輕疾說話。

  「他們好像開始一間間敲門了耶!」沈洛年說:「怎辦?」

  那端雪莉卻還沒來得及找到安荑,她一怔,轉頭慌張地說:「怎辦?要是看到我在你房間,安荑今天的計劃就壞了。」

  「那我們從窗戶溜吧。」沈洛年扣上腰包,背起背包說。

  雪莉目光轉向窗戶,露出笑容說:「好!」她跳上床,正想拉開窗戶的同時,突然手一頓說:「安荑?」

  安荑回覆了?沈洛年一面注意著外面的變化,一面聽雪莉說:「乃均哥來找沈凡耶!……不,還在外面……嗯……我不知道啊……對啊,我看到報紙才來的啦……好,那就這樣。」

  數秒後,雪莉停了通訊,一面開窗,一面回頭壓低聲音說:「安荑說我們先溜,但是要分開溜,不能給人看到,她會處理這件事,要你別擔心。」

  「那些人是干嘛的?幹嘛一臉不爽?」沈洛年看雪莉縱出窗外,跟著往外掠。

  「你不要問我啦!」雪莉一臉可憐地說。

  「好吧。」沈洛年看雪莉神態反而覺得好笑,既然安荑說了會處理妥當,不管也罷。

  雪莉見沈洛年不問,心情一鬆,笑說:「我去找朋友,你自己去別的地方玩,再見喔,小心點。」一面往外奔了出去。

  又要去約會嗎?沈洛年看著雪莉隨風飄揚的短裙襬,苦笑搖了搖頭,自己另外找了個方位開溜。

  既然他提高了注意力,倒不難發現周圍的炁息,當下小心地往外繞,避開那些正在探尋的人們,翻牆跳出司令部。

  沿著巷道繞了繞,沒看到類似記者的人物,也沒什麼人對他太注意,沈洛年這下安了心,找了個店家用餐。

  吃飽結帳,走出餐館,沈洛年一面思忖著,安荑不知道處理得快不快?若是還沒處理好,可不能貿然回房,當下他心念一轉,往南方飄行,打算去圓足醫院看看艾露,聊聊最近的變化,畢竟她擁有百年智慧,很多事看得比自己清楚。

  此時仍是隆冬,太陽下山得早,吃飽飯時天色已黑,沈洛年反正也不急,只以比馬車稍慢的速度,沿著南向幹道,緩緩飄掠。

  沈洛年剛剛出來匆忙,沒穿上魔法袍,如今身上穿著的是火浣外袍,也許因為歲安城本是世界各民族的大熔爐,路上什麼樣不同款式、民族的裝扮都有,此時天冷,一般民眾穿著長衫、長袍的頗多,類似火浣袍設計的古式袍服也不少,而火浣袍的色澤觸感又不像血飲袍醒目,在軍區外,比魔法袍還不引人注意。

  一路走來,南方這一面受犬戎族破壞的房舍不算多,事實上,在壓縮息壤地基一段距離之外的建築物,因為一直不是主要交戰範圍,反而不大會受到波及。

  到了圓足醫院外,沈洛年一面往內走,一面正低頭思索,這般貿然來訪,艾露不知有沒有空……?正想間,身前卻突然傳來-聲輕笑說:「這不是沈光靈師嗎?」

  沈洛年一怔抬頭,卻不禁瞪大眼睛,眼前站著三名女子,為首那人明眸皓齒、清麗絕倫,正是司令候選人中呼聲最高的清嬿小姐,她正領著兩名隨官,向著自己走來。

  黃清嬿這時難得卸下了軍服,上身穿著件淺黃絲質、銀線繡邊的寬袖羅衣,下身是一條同色開被的不規則兩件式低腰斜口裙,走動間裙襬微微晃動,左側小半截勻稱柔美的腿部線條若隱若現。

  而黃清嬿雖然已經二十八歲,但既然是道術修煉者,老化速度遠比一般轉仙者還要緩慢,雖然體態窈窕成熟,但膚質、臉蛋、五官都還帶著點少女的風采。

  隨著黃清嬿的逐漸走近,那張與葉瑋珊有幾分神似的臉,更讓沈洛年有點失措,如今被稱為女帝的葉瑋珊,已是個完全成熟的明豔美女,和過去大不相同,單論神韻,眼前的黃清嬿反而更接近沈洛年心中那個十八歲的葉瑋珊。

  黃清嬿見沈洛年愣在那兒,也不怎麼介意,以她的容姿和身份,被人這般盯著的次數自然不少,她明媚地一笑,又輕喊了一聲:「沈凡先生?」

  沈洛年回過神來,眼看著這如花朵綻放般的清麗笑容,這一瞬間突然發現,這女子畢竟不是葉瑋珊……或者該說,百年前的葉班珊,畢竟只能存在於記憶之中,就算真人站在眼前,也和過去完全不同了。

  沈洛年想到此處,輕嘆了一口氣,微微點頭說:「清嬿小姐。」

  見沈洛年無端端嘆了一口氣,黃清嬿不禁有三分意外,這可不是正常男人該有的反應,她目光一轉說:「沈先生,怎會在這兒遇上你?」

  「我來找艾院長隨便聊聊。」沈洛年往旁轉身,打算繞過黃清嬿往內走。

  「我也是來找艾院長的。」黃清嬿笑說:「不過艾院長剛好不在,王掌教說,縛妖派兩門今晚聯合祭祖,把艾院長請過去了。」

  祭祖和身為醫生的艾露有什麼關係?這也實在連不起來……沈洛年不禁大皺眉頭,莫非圓足教還兼作法會?話說有人祭祖的時候順便作法會的嗎?這個自己可搞不清楚。

  「你不知道嗎?」黃清嬿看著沈洛年的表情,微笑說:「艾院長和縛妖派的二代祖師有深厚淵源,百年前她們是姊妹相稱的,所以艾院長每到這個時候,都會去上個香。」

  姊妹相稱?沈洛年這一瞬間突然明白,羅、昌兩人莫非正是羅紅、昌珠?她們怎會創縛妖派?而且她們當時麒麟換靈的能力被收回之後,不是千羽引仙了嗎?又怎能縛妖?

  黃清嬿看不懂沈洛年的表情變化,不過她也不急著問,只微笑說:「沈先生有空到這兒來,想必今晚無事,既然我們都撲了個空,又恰好巧遇,方不方便讓清嬿作個東,請沈先生到千窟崖聽浪品茗,略作請教?」

  和這漂亮女人去喝茶,給那潑辣小惡女狄韻知道,還不罵得自己臭頭?沈洛年連忙搖頭說:「不用了,我還是回司令部,免得韻小姐有事找我。」

  「這時候回司令部可不好。」黃清嬿笑說:「梁統校還在找沈先生呢。」

  「那是誰?」沈洛年一呆,難道是剛剛那群人嗎?這女人怎麼知道這件事?就算輕疾傳訊方便,她的耳目可也太靈便了吧?

  「梁乃均啊,你當真不知道?」黃清嬿一笑說:「安荑在軍校時的男友,看了晚報,似乎正想找沈先生談談。」

  剛剛那顆光頭嗎?安荑的男友?不、會、吧!沈洛年可真是大吃一驚,雖然說他身為鳳靈之體,對美醜並不是這麼計較,但那光頭醜男配上明豔照人的安荑也實在太不搭了!所以那傢伙莫非是看了晚報吃醋來找自己算帳?難怪安荑說她會處理……可是安荑不是選擇以槁木死灰般的心態來應付蘇瑤嗎?怎能交男友?若真交了男友,又怎能忍得住?嗯……莫非選個醜的比較好忍?啊喲不對!若真如此又幹嘛交男友?真是莫名其妙。

  沈洛年正有點頭昏腦脹,黃清嬿又笑說:「安荑早上和你演了那場戲,確實不錯,但是也不是每個人都相信喔。」

  沈洛年一呆,還不知如何反應,黃清嬿笑說:「關於這件事,也許我可以幫得上忙。」

  「不用麻煩了,謝謝,再見。」沈洛年不是這麼懂得計算利弊得失的人,他只覺得這女子精明厲害得有點可怕,當下轉身就跑。

  沈洛年這麼扭頭就走,卻也大出黃清嬿意料之外,她先是一愣,隨即朝身後兩女打了一個眼色,那兩名女子一受指示,當下軀體仙化,妖炁一迸間彈身而起,向著沈洛年身後追去。

  那兩女一人手持長搶,一人背負雙鐧,手持長搶的先一步趕上,長槍一挺,帶著獵行妖炁往前直溯,斜挑沈洛年右肩上方,一面輕叱:「慢點!」

  沈洛年不用回頭就能感應清楚,對方這一槍角度取得極偏,該只是想逼自己閃避,同時攔住自己,這兒雖仍屬於宇定高原周邊,但沒有息壤磚地基,已經可以聚集不少妖炁,若不使用風移咒,賽跑八成跑不過……沈洛年閃避的同時,開口默念:「美納姿·洛年,恩所茲·偑索,瑞多·耶瓦姿!」

  「初級風移咒」可是沈洛年到現在為止,唯一一個當真背起來的救命咒語,他沒花上兩秒時間,已經唸完。

  但對轉仙者來說,兩秒已經可以做很多的事情。沈洛年閃避的同時,持槍女子已經追上,她長槍一勾,槍面平轉回掃,攔向沈洛年前方,不過沈洛年雖跑不快,轉折挪位的速度依然是迅捷無倫,對方長槍扭轉,速度轉換的那一剎那,他已經閃開槍身的籠罩範圍,點地繼續往前奔行。

  持槍女子沒想到攔了個空,不過她反應極快,槍身與軀體瞬間透出黃綠色的輕柔雙修光影,速度陡然提升三成,彈身向著沈洛年前方攔去。

  同一時間,體外泛出藍光的另一名女子,雙鐧左右一張,一股炁息籠罩而出,從後方逼向沈洛年。

  但沈洛年這時風移咒已經布妥,這時不用靠著點地騰挪,輕化的沈洛年身形一晃,彷彿鬼影般閃出了兩人夾擊的空間,飄出了十餘公尺外。

  對方看來沒有惡意,沈洛年也不想隨便動手,當下頭也不回,向著城內急飄;雖然他只用了初級的風移咒,輕身狀態下速度仍是奇快,那兩人當然趕不上。

  但就在這一瞬間,身後轟然一聲,一股炁息爆出,黃清嬿一瞬間超出三人,飛射到沈洛年之前,她右手匕首輕揮,一大片紅光炁息滾滾泛出,攔在沈洛年面前。

  糟糕,這女人可比當年的葉瑋珊厲害不少,此時自己體無道息,可不能撞上這片炁牆……不過她總不能一連串爆閃吧?沈洛年一扭頭轉向飛射,卻聽黃清嬿快速地說:「站住,這是命令!」

  媽的,忘了她官比自己大!自己就這麼開溜,會不會誤了大事?

  沈洛年雖然熱血上湧時會不顧一切,但是情緒正常、沒被惹火的時候,還是懂得最基本的上下關係和社會規範,否則當年怎能當個普通學生,過著平凡的生活?何況黃清嬿一直客客氣氣,也沒做什麼過分的要求,就這麼跑掉似乎也有點不對……所以在黃清嬿說完那六個字的同時,已經溜出二十餘公尺外的沈洛年微一遲疑,終於停了下來。

  這時那兩個隨官從南方繞來,黃清嬿從北方接近,兩方隱隱包住沈洛年。沈洛年這時反而不動了,看著黃清嬿說:「清嬿小姐,你命令我陪你喝茶嗎?」

  「住嘴,無禮之徒!你胡說什麼?」皺眉輕叱的是那名二十餘歲、膚色偏黑的持槍健美女子,此時她軀體仙化,體表冒出一片片短短絨毛,頗有點看不出原來的長相與膚色。

  吵架沈洛年可不怕,他瞪了那女子一眼說:「你又是什麼官?」

  女子一呆說:「什麼?」

  「不就是靠官比較大壓我嗎?否則憑什麼命令我住嘴?」沈洛年哼哼說。

  女子既然是黃清嬿的隨官,官階自然不會比沈洛年高,而且這話似乎連黃清嬿也刺了一下,女子一愣,槍尾頓地怒說:「你對長官無禮,誰都可以勸戒斥責你。」

  「好吧。」只要說得有道理,沈洛年倒也不想撒賴,他回頭看著黃清嬿說:「所以你才是靠官大壓我,要我停下幹嘛?」

  「你這傢伙……」那女子忍不住舉起槍說:「給我閉嘴,聽清嬿小姐囑咐。」

  「先跟你說清楚。」沈洛年回頭瞄了那女子一眼說:「既然不是命令,你說你自己的,別怪我懶得理你。」

  女子氣得渾身爆出黃綠色妖炁,身子微微顫抖,只想上前一槍刺穿眼前這渾蛋,黃清嬿卻噗嗤一笑說:「希鳳,別這麼容易被惹火。」

  被稱作希鳳的持槍女子一怔,收槍行禮說:「清嬿小姐,是我多嘴。」

  「你是為了幫我。」黃清嬿搖頭笑了笑,這才轉回頭看著沈洛年,緩緩說:「我讓你留下,是因為離開前向長官稟告並獲得允可這是最基本的禮節,我有責任提醒你,並不是命令你陪我喝茶。」

  這女人和狄韻又有不同,狄韻是臉上笑著肚子裡面發火,這女人卻是當真沒有生氣,情緒穩定平靜,看來她倒是挺有度量的?沈洛年聽對方說得合情合理,只好微微躬身行禮說:「原來如此,我不怎麼懂得禮貌,抱歉了,那麼清嬿小姐,我這就……」

  「聽說你來自山間?倒也怪不得你。」黃清嬿不等沈洛年提出離開的要求,打斷他的話微笑說:「說實在話,因為我個人當真有不少問題想請教,這不是命令,只是請託,可以佔用你一點時間嗎?」

  若是一般人,面對美女如此懇切的要求,必定難以拒絕,不過沈洛年可不是一般人,他正打算搖頭時,突然微微一怔,心念一轉,自己雖然答應要幫狄韻,但可不是賣身給她了,誰能帶自己去龍宮都是好事,雖然看在她娘狄純的面子上,自己不大可能扔下狄韻,反過來幫助黃清嬿,但上午偷聽張如鴻的言語,這姓黃的女人獲勝機會實在不小,加上看起來也挺順眼,和她交個朋友也不壞,萬一日後狄韻當真輸了,還可以來找這女人拜託看看,反正此時無事,回去又會遇到那個正在找人算帳的吃醋光頭,不如留下。

  當下沉洛年點頭說:「好,就陪你喝茶。」一面收了風移咒。

  這話其實又有點無禮,那兩名隨官都不免微微皺眉,黃清嬿卻是明豔一笑說:「太好了,沈先生的馬呢?」

  「我走來的。」沈洛年說。

  黃清嬿點點頭,望著兩女說:「憲馨,取一匹馬借給沈先生,希鳳和我一起坐。」

  那兩女對看一眼,回頭往圓足醫院的繫馬樁走去,這時她們都已經收了仙化,長相再度顯露出來,被稱作憲馨那名使用雙鐧的女子,身材較矮,彎彎的眼、圓圓的臉,雖然長得也不差,卻看來有些憨厚,正從繫馬樁那兒牽馬交給沈洛年。

  至於剛剛被沈洛年氣得差點失控的希鳳,身材修長、膚色黑褐,和憲馨一樣都把頭髮用發網包在後腦,看不出放下的模樣,她則拉著一輛馬車讓黃清嬿入坐,一面回過頭來等憲馨,目光和沈洛年一碰,忍不住又瞪了沈洛年一眼。

  憲馨將馬交給沈洛年,上了馬車前方的駕座,駕車往西,沈洛年也策馬跟隨著,緩行數公里之後,四人繞上一座山崖,這山崖下面是藍瑤河的一個轉折處,滾滾浪濤衝擊山崖的聲響,轟隆隆不斷傳出,沈洛年正在狐疑,不知這兒怎麼品茗,卻見黃清嬿一直向著懸崖那端馳去。到了那兒,地勢突然往下傾,下方多了個小平台,平台上立著一長排馬棚。

  四人先後下馬,安置好馬匹與車輛,沿著山崖旁一條以木竹搭建起的山道往下走。沈洛年這才知道,這片面對藍瑤河的小斷崖,上面居然有著許許多多深淺不一的小山洞,那些搭起來的竹道,巧妙地在各崖洞之間穿梭、旋繞,此時大部分崖洞都黑沉沉的,但也有不少崖洞透出隱隱的燈光。

  「這兒就是千窟崖。」黃清嬿回頭湊近沈洛年身旁,放大聲音說:「很適合談話。」

  適合談話?沈洛年大皺眉頭,這兒浪濤聲這麼吵,談話恐怕得扯著喉嚨,怎麼方便談話?

  到了入口處,自然有人提著燈籠引領四人往竹道走,四人既然都不是普通人,當然選擇視野較好,也比較高險的地方,不過領路的服務員雖然只是普通人,在這地方居然也走得頗為輕快,看來十分熟練。

  他引著四人走入一個入口不大的山窟中,剛一走進,沈洛年就有點意外,本來轟隆隆的浪濤聲,突然輕柔起來,而洞中有著一組圓桌,周圍放了四張舒適的籐椅,服務生點起燈火,燃起炭盆,放下茶葉、水壺,沒多說什麼廢話,行了一禮逕自去了。

  黃清嬿站到籐椅旁,伸手虛引說:「沈先生,請坐。」

  沈洛年在黃清嬿身旁坐下,見希鳳和憲馨已經開始煮水準備,他四面望望說:「原來千窟崖是這模樣,真有千窟嗎?」

  「其實只有近百個洞窟,方便人們進入使用的不過數十個,千窟只是美稱。」黃清嬿微笑說:「在這兒聽浪品茗,十分自在,也不用擔心話語傳到外面去,沈先生可以放鬆一點。」

  原來如此。到了洞口外,浪濤聲馬上響了起來,自然聽不到裡面的聲音,這地方不用擔心隔牆有耳,又不會太過氣悶,確實是個談事情的好所在。沈洛年點點頭,單刀直入地說:「清嬿小姐找我有什麼事?」

  也不知道黃清嬿是不是看透了沈洛年的個性,她凝視著沈洛年,也很明快地問:「全城都沒有你的資料,你是哪兒冒出來的?」

  沈洛年一呆說:「艾院長不是說過嗎?我從山裡來,當然沒有資料。」

  「那麼你家裡還有誰?」黃清嬿微笑說。

  媽的,身家調查嗎?這可麻煩了,除了說「關你屁事」之外,有沒有比較好的應付方法?沈洛年目光轉了轉說:「都死光了。」

  「你住的地方,除了你的家人之外,還有其他人嗎?」黃清嬿又說:「是個小村莊,還是僅有一戶?」

  「只有一戶,我小時候爸媽就死了,和叔叔一起住了好幾年。」要沈洛年編一套全新謊話他可辦不到,只好把真實的事情拿來亂掰:「後來叔叔也過世了,他死前要我來找艾院長,說她和我們家族的長輩認識。」

  「所以艾院長就讓你成為光靈師?」黃清嬿說。

  這時應該點頭吧?沈洛年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黃清嬿停了幾秒,接著又說:「我記得艾院長說過,你天賦特殊,所以不需圓足仙化之法,那麼……那是怎樣的天賦?」

  這個自己可不會回答,而且再說下去,等問到魔法的時候恐怕會露出馬腳。沈洛年皺起眉頭說:「清嬿小姐,這些……不關你的事吧?」

  「也對,相信小韻不會忽略這些。」黃清嬿一笑說:「既然她這麼信任你,想必已經弄清楚了,關於你的能力問題,我就不多問了。」

  那凶丫頭才不信任自己,沈洛年雖暗暗好笑,也只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

  事實上,在這幾日之前,狄韻本只想整整沈洛年之後趕他走,自然沒花心思去打探,之後援現沈洛年頗有怪異處、正想逼問時,狄純卻又不准她問,還大力保證,狄韻無奈之下這才暫時罷了,而就算如此,狄韻也還沒完全信任沈洛年。

  「我們這群人當初被選上擎天塔,一起長大,其實彼此都像姊妹一般。」黃清嬿突然一轉話題說:「小韻狀況雖然比較特殊,但因為年紀較小,就像大家的小妹妹一樣,我們也很關心她,不過現在因為立場不同,不很方便表達關切……」

  說到這兒,黃清嬿頓了頓,望著沈洛年說:「沈先生。」

  「是?」沈洛年說,

  「你覺得,我們三個,哪個比較適合當司令?」黃清嬿說。

  沈洛年一怔,看黃清嬿似乎沒有調侃的味道,不禁有點莫名其妙地說:「問這幹嘛?」

  「如果你覺得不便回答,可以不回答。」黃清嬿露出笑容說。

  「呃……」沈洛年確實不便回答,在他心中,黃清嬿遠比狄韻適合,可是自己現在的立場,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但若不回答,不也等於自己不看好狄韻?而如果硬著頭皮說自己看好狄韻,豈不又得罪眼前這位小姐?沈洛年最討厭這種需要仔細權衡利弊得失的事,正打算隨口胡說,但看著黃清嬿那張頗似葉瑋珊的臉,他突然苦笑說:「都一樣吧。」

  這話倒是讓黃清嬿有點詫異地說:「怎會都一樣?」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6:45

第三集 第五章 那女人最會騙人

  面對著黃清嬿的質疑,沈洛年搖搖頭嘆口氣說:「沒真的當上,誰知道會變成一個怎樣的領導人?還不都是賭運氣。」他心中卻是暗想,當年哪看得出葉瑋珊日後會當上女帝,獨裁六十多年?

  「這倒也是。」黃清嬿沉吟了一下說:「沈凡,我也不想隱瞞你……其實小韻對我似乎一直頗有誤會。」她這一直呼名諱,反而顯得親近了些。

  「是嗎?為什麼?」沈洛年倒不清楚這些,畢竟事實上他還不算狄韻心腹,狄韻並沒告訴他這麼多。

  「我也不明白。」黃清嬿說:「當我發現小韻和我們似乎頗有隔膜的時候,她已經不願意和我們真誠地對話了。」

  那丫頭這麼會演戲,當然不會說實話,沈洛年點頭說:「韻小姐不高興確實未必會說。」

  「你果然很瞭解她。」黃清嬿微笑說:「聽說有人看過小韻對你低聲發脾氣,我就知道她一定把你當作自己人。」

  這你可就猜錯了,其實是自己逼她拿掉假面具的……不過沒想到她真面目如此潑辣,現在倒有些後悔,沈洛年搖搖頭說:「有誤會也沒什麼吧?反正你們現在也沒必要做朋友了。」

  「怎麼這麼說呢?」黃清嬿說:「日後不論誰獲選,剩下的人仍是歲安城未來重要支柱,理當盡力輔佐繼任者,彼此心中藏著疙瘩,如何能團結一心、互相合作?」

  這話說得還真偉大,她真是這麼想嗎?沈洛年望著黃清嬿的雙眸,暗暗思忖,這女人不管說什麼,總是十分平靜安詳,又不像安荑那種把所有人事物排拒心外的感覺,倒有點莫測高深看不透的味道。

  看沈洛年沒吭聲,黃清嬿又說:「只要是堂堂正正的競爭,日後誰獲勝都沒有關係,你可以全心協助小韻,我當然也會全力以赴,但無論結果如何,我希望能找出小韻生氣的原因,把這個心結化解掉……這就是我希望你幫的忙。」

  原來如此,沈洛年聽懂之後,點點頭又搖搖頭說:「我明白了,但是我大概幫不上忙。」

  黃清嬿微笑說:「怎麼說幫不上忙?」

  「她不可能告訴我的。」沈洛年率直地說。

  「也許現在不會,以後可就未必。」黃清嬿一笑說:「小韻和你關係不同,說不定有天會願意告訴你。」

  這女人雖然聰明,但終究也誤會了自己和狄韻。沈洛年哂然搖了搖頭,正不知該不該解釋,黃清嬿卻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微笑說:「別誤會,我當然知道,你和安荑雖是做戲,和小韻也不是情侶。」

  沈洛年這下可真是吃了一驚,這女人會讀心術嗎?他張大嘴說:「那你怎麼……」

  「小韻年紀和外貌雖小,但心思細密而城府甚深,可不是愛幻想的少女心性……」黃清嬿看著沈洛年頓了頓,微笑說:「就算你擅長討女孩歡心,也不可能短短數日內讓小韻傾心,何況……我不覺得你擅長討人歡心。」

  沈洛年這時倒有點遇到知己的感覺,點頭說:「說得對!」

  見沈洛年答得這麼肯定,一旁煮茶的希鳳,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憲馨也是抿著嘴忍笑。黃清嬿看兩女的表情,不禁也燦然一笑,停了停才搖頭說:「但不管小韻為了什麼原因,既然能在你面前表露真正的情緒,你在小韻心中的地位,和別人必然不同……雖然我很想知道原因,但你恐怕不願意告訴我吧?」

  當然不能說,難道要從狄韻在自己面前脫光開始說起嗎?不過自己在狄韻心中的地位雖和別人不同,卻可能被歸類在特別討厭的一區,未必幫得上忙就是了,但黃清嬿說話溫和客氣,處處點到即止,不會咄咄逼人,倒是讓沈洛年對她的好感又增加了些許,當下沉吟說:「就算她告訴我,也未必願意讓我告訴你。」

  「這是一定的。」黃清嬿望著沈洛年說:「但就算你不能告訴我原因,也許可以建議我該怎麼改善?」

  這個要求似乎不大過分?而且在不背叛狄韻的前提下,和黃清嬿有良好的互動,沈洛年可也挺樂意,當下點了點頭說:「如果我能幫得上忙的話,我會試試。」

  「那就太好了。」黃清嬿笑說:「這就是我今日邀沈先生一敘的最主要原因,其他的問題都屬次要;不過若不急著回去,我倒還有不少小疑惑,想向你請教……畢竟,浪雖然聽了,還沒喝到茶呢。」

  這女人也是爽快,開頭就把最重要的事情點明,還說明了自己隨時可以走人,沈洛年對黃清嬿的好感度又增三分,想想說:「我是沒什麼事。」

  「那就太好了。」這時憲馨正好把泡好的茶遞給兩人,黃清嬿舉杯讓,和沈洛年對飲了一杯。這熱騰騰的一杯熱茶下肚,黃清嬿的俏臉上泛起一層淡淡紅暈,更增三分嬌豔,不過沈洛年對她雖有好感,卻還不到動心的程度,對黃清嬿的容姿變化倒是毫無所感。

  「先聊聊魔法吧。」黃清嬿淺笑說:「你今日藉著對魔法的瞭解,成功捕捉應龍赤濤,不只為歲安城立下大功,還幫了小韻好大的忙,我不懂魔法,不明白今日為什麼突然有辦法抓住赤濤……可以解釋給我聽嗎?」這倒不是不能說,沈洛年正想開口,門口突然傳來一聲竹梆輕響。眾人一怔轉頭,卻見剛剛引路的青年服務員,拿著燈籠和竹梆走入洞窟,微微行禮說:「清嬿小姐,抱歉打擾了。」

  「沒關係,什麼事?」黃清嬿微笑問。

  「韻小姐麾下雪莉尉官,正在崖上等候沈凡尉官,說是韻小姐有急事召見。」青年恭敬地說道。

  狄韻怎麼知道沈洛年和黃清嬿在此煮茶聽浪?難道這兒也有狄韻的耳目?除黃清嬿之外,眾人臉色都是微微一變,其中沈洛年更是大叫糟糕,這下還不被罵得狗血淋頭?

  不過黃清嬿卻是從容地點了點頭回說:「我明白了,你請先上去告訴雪莉小姐,沈凡馬上就上去。」

  「是。」青年又鞠了個躬,這才退了出去。

  黃清嬿目光轉向沈洛年,帶著一抹困惑,微笑說:「小韻怎麼知道你在這兒?」

  「不知道。」沈洛年也是一臉意外,他一面站起攤手說:「只好回去挨罵了。」

  黃清嬿也跟著站起,她一面說:「真是抱歉,可能會造成你的困擾。」

  沈洛年搖頭說:「無所謂,別介意。」反正不管有沒有事那小惡女都能罵自己,也不差這一件。

  「為了避免更添誤會,我就不送你上去了。」黃清嬿頓了頓說:「至於我們剛剛談的事情,最好別讓小韻知道,否則她不會告訴你的。」

  「知道,再會了。」沈洛年不再多說,轉頭往外走,順著竹道往上爬,到了馬棚處,雪莉果然正騎在馬上扠腰瞪著自己,頗有點埋怨之意,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騎馬,之前的裙裝已經換掉了。

  「幹嘛?」沈洛年看到雪莉就覺得挺有趣,笑說:「約會到一半被打斷嗎?」

  「才不是!」雪莉嘟著嘴說:「你怎麼可以和清嬿小姐私下碰面?不怕韻小姐生氣嗎?」

  「什麼私下碰面?」沈洛年說:「遇到了喝杯茶也不行?」

  「當然不行!」雪莉嗔說:「她是韻小姐的對手呢!而且這麼漂亮!」

  和漂亮有什麼關係?沈洛年好笑地說:「好了啦,不是說韻小姐找我嗎?」

  「對!」雪莉一驚說:「還不上來?」

  沈洛年聳聳肩,跳上馬背,扶著雪莉的腰,隨著她往城內奔馳。一面跑,雪莉一面回頭說:「韻小姐怎麼知道你在這兒?」

  「誰知道?」沈洛年說:「我還想問你呢。」

  雪莉眉頭微微皺起,也不多想了,叱喝一聲,快速地往城內馳去。

  奔入城中,雪莉卻沒去擎天塔,而是策馬轉向司令部,就這麼一直奔到沈洛年宿舍。

  「不是擎天塔?」沈洛年有點意外,低聲問。

  「我們平常都住女生宿舍啊,搬下來很久了。」雪莉說:「你去那兒不方便,韻小姐在房內等你。」

  原來擎天塔頂,過去一直只有十聖和少數幾名灑掃維護的僕傭居住,為了公平起見,就連十聖已成年的子女,都會被請下擎天塔,過著和一般人一樣的生活,至於孫輩,一輩子沒上過擎天塔的更是所在多有。

  直到十餘年前,葉瑋珊為了培養接班人,才增闢不少房宅,讓那些遴選出來的發散型女孩居住,擎天塔頂也因此熱鬧了好些年,但如今選拔已到尾聲,只剩三人競逐,加上眾人都分別編入軍旅,所以都已搬下擎天塔,而為免惹人閒話,狄韻沒事也不會隨便往擎天塔頂跑,上次叫沈洛年上去,主要是為了換個有道息的環境談判。

  到了宿舍,沈洛年跳下馬,一面問道:「安黃和羅鏡都不在?」他只在房內感受到狄韻的炁息。

  「韻小姐不要我們陪。」雪莉看著沈洛年,擔心地說:「你別欺負韻小姐,好不好?」

  沈洛年忍不住說:「根本都是她欺負我。」那丫頭把人趕光還不是為了方便罵人?

  「韻小姐對人這麼好,怎麼可能欺負你!」雪莉嘟起嘴,完全不相信。

  沈洛年正考慮要不要揭破狄韻的真面目,這時他房門一開,狄韻打開門,她穿著件紫黑色緞面蓋臀披風外袍,看不出披風裡面的裝扮,下方一雙長馬靴,馬靴與外袍之間筆直纖細的雙腿上,穿著雙黑色緊身毛襪。她嘴角微微勾起,帶著一抹淺淺笑意,望著兩人說:「雪莉,辛苦你了,先去休息吧;沈凡,進來!」說完一轉身,又走進房中。

  雪莉白了沈洛年一眼,低聲說:「好好跟韻小姐賠罪!」這才拉過馬頭,策馬離開。

  沈洛年嘆了一口氣,走上台階,進入自己房間。

  房中的油燈已經點了起來,狄韻側身坐在桌前,她左手倚桌,輕托著那小小的透紅桃腮,似乎正思考著,看到沈洛年,只橫了他一眼,倒沒說什麼。

  這丫頭似乎沒生氣?這倒古怪了,沈洛年把門關起,上下看了看狄韻,轉個角度又看了看,頗有點懷疑自己的鳳靈能力是不是正在退化。

  狄韻本來真沒生氣,但被沈洛年這麼無禮地上下打量,可真忍不住冒出些許怒意。她瞪了沈洛年一眼說:「看什麼!腦袋有病嗎?」

  正常了?沈洛年白了狄韻一眼說:「找我回來幹嘛?」

  「免得你被那女人灌飽了迷魂湯啊。」狄韻哼了一聲,瞄著沈洛年說:「我看你們也聊了好一陣子了吧,怎樣?是不是開始覺得清嬿除了漂亮之外,還聰明貼心又溫柔客氣?」

  這倒是真的,沈洛年張大著嘴,想了想還是說:「反正我已經答應了你媽幫你,不用擔心我會跳槽。」

  「果然被洗腦了。」狄韻哼聲說:「那女人最會騙人了,每個男人都以為她喜歡自己!你以為你跳槽她就會要你嗎?」

  黃清嬿似乎也不是騙子啊?她心情一直保持著十分平穩寧定的狀態,感覺不到什麼陰險狡詐之處,就像與白玄藍那類溫柔好人在一起時,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只不過確實有點看不透……但無論如何,狄韻看來果真很討厭黃清嬿。

  「反正不管怎麼說,她絕對不會看上你,你這老頭最好少妄想!」狄韻看沈洛年不吭聲,沒好氣地說:「別以為清嬿對你笑了幾下,就是對你有意思。」

  「我不是老頭!」沈洛年才不承認自己老,睡覺的歲數怎麼能算!否則狄純不就兩百歲了?他頓了頓說:「至於其他部分,你倒是多慮了。」

  狄韻不管關於老頭與否的抗議,看著沈洛年說:「真的嗎?你沒被清嬿迷住?」

  「我有這麼容易被迷住嗎?」沈洛年哼哼說。

  狄韻上下看看沈洛年,哼了一聲之後不再追究這件事,只說:「清嬿很厲害,和她說話,會覺得她又禮諒、又溫柔,像你這種笨蛋,萬一和她聊久了,不知不覺中什麼都會說出來……所以我讓雪莉過去,盡快把你叫走。」

  真的會這樣嗎?那可真有點恐怖,狄韻的事情就算了,沈洛年自己可有不少事情不能讓人知道,他吐吐舌頭說:「那以後得躲著她。」

  這渾蛋看來真沒被迷住?狄韻雖有點兒意外,但也稍微安心了些,她轉念說:「找你還有另外的事情……你要不要見見杜勒斯叔叔?」

  「哈?」沈洛年瞪眼說:「我不是說過不見嗎?」

  「別耍性子!」狄韻生氣地說:「我可是為了你才去拜託杜勒斯叔叔幫我圓謊,他聽到你隨口就能念出咒語,當然會有興趣。」

  「不行!」沈洛年搖頭說:「就算我不去見他,他也會幫你吧?」

  狄韻上下看看沈洛年說:「你也認識杜勒斯叔叔,對吧?」

  「不認識。」沈洛年板著臉搖頭。

  「大騙子!」狄韻沉著臉說:「杜勒斯叔叔聽到你的魔法光色是暗紅色的時候……」

  「你告訴他了?」沈洛年吃了一驚。

  「為什麼不能說?」狄韻瞪著沈洛年。

  這不糟糕了,又多一個人認出來?沈洛年抓了抓頭說:「他怎麼說?」

  「他好像有點緊張,先問你長什麼樣子,又一直說想見你……」狄韻頓了頓,又瞪著沈洛年說:「後來又突然問我,你是不是見過我媽……」

  沈洛年吐吐舌頭說:「你怎麼說?」

  「我當然說沒有。」狄韻皺眉說:「媽說別告訴任何人。」

  那杜勒斯就算懷疑,應該也還沒確定……沈洛年點點頭說:「那就好。」

  狄韻看著沈洛年那鬆了一口氣的模樣,卻是忍不住發怒,她叱說:「還敢說不認識杜勒斯叔叔!你這渾蛋根本就是個大騙子,沒有一句話可以相信!」

  「不信就別問我啊。」沈洛年攤手說。

  「渾蛋!無賴!」狄韻用力瞪了沈洛年一眼,這才說:「你不想學高級一點的咒語嗎?」

  「啊?」沈洛年一怔。

  「我正式學魔法不到幾年,懂的魔法不多。」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說:「如果你當真什麼魔法都可以隨念隨用,何不請杜勒斯叔叔幫你選幾個適當的法咒?比如今日你見過的『隕墜咒』,不想學嗎?」

  「想啊!」沈洛年目光一轉說:「他要是肯的話,你幫我寫成中文抄來不就好了。」

  「高級的咒語可以隨便傳人嗎?」狄韻說:「除非叔叔信任你,否則怎麼可能隨便讓我轉教你?」

  說來說去還是要自己和杜勒斯碰面,他畢竟也是站在狄韻這一方的,讓他認出身份、見個面也不是不行,不過碰面了又能幹嘛?和他聊自己作夢的一百年嗎?沈洛年當年就不想一直跟白宗這群人混在一起、多添麻煩,何況如今過了百年,除狄純那種特例之外,其他人都變得像是陌生人,實在沒什麼好見。他搖頭說:「還是算了,現在會的咒語將就用用,反正最近沒要打仗吧?」

  「隨便你。」狄韻還不算完全信任沈洛年,也不怎麼放心讓他學會太強的魔法,想了想說:「另外還有件事,傍晚時間來找你的那人叫梁乃均,如今官任統校,在何升將軍麾下。」

  安荑那一點也不搭的男朋友嗎?沈洛年倒是挺有興趣,笑著說:「安荑處理妥常了嗎?」

  見沈洛年笑容有異,狄韻微微一怔,看著他說:「你知道他和安荑的關係?」

  「呃……」沈洛年只好說:「剛剛那女人有提到。」

  雖然知道沈洛年說話本就沒禮貌,但聽見他用「那女人」來稱呼黃清嬿,狄韻還是挺樂,難得在沈洛年面前露出淺笑說:「你似乎真沒被清嬿迷住。」

  不管多聰明、多懂事的女人,最先在意的總是這種事嗎?沈洛年翻翻白眼說:「那個梁光頭怎樣了?」

  「沒禮貌!怎麼叫人家光頭。」狄韻忍不住想笑,隨即板起臉說:「他只是把頭髮剃很短而已,這樣方便作戰。」

  「你最有禮貌。」沈洛年哼哼說:「然後呢?」

  「其實我已經有準備被記者胡寫一陣子了,並沒打算讓安荑和你演那場戲。」狄韻輕嘆了一口氣說:「沒想到安荑自作主張……但她也沒料到,過了七年,梁乃均居然還沒忘情,這人倒是個多情種子。」

  「七年?」沈洛年嘖嘖稱奇地說:「那也太死纏爛打了吧?分手這麼久,安荑就算嫁人生孩子都不關他的事吧。」

  狄韻皺眉說:「剛剛安荑告訴我,其實他們倆也不算交往過,只不過曾相處了一陣子,但安荑很快就告訴梁乃均,她不能和任何男人交往,所以梁乃均看到晚報才有這麼大的反應。安荑確實沒想到,過了這麼久,梁乃均居然還把她放在心上。」

  「不能和任何男人交往?」沈洛年一面說一面思索著,看來蘇瑤的問題不解決,安荑和雪莉這輩子可不大好受,若能討到玉膏就好了。話說回來,多虧輕疾願意幫自己解決醫療問題,否則這幾個女人可就連希望都沒了……咦,怎麼好像哪兒不大對勁?

  沈洛年思索的同時,狄韻以為他不明白安荑這麼做的原因,沉吟了一下,想想這人畢竟算是瞭解情況的醫生,倒也不用避忌,這才說:「安荑怕開了頭之後,會忍不住其他男人的誘惑,對不起自己喜歡的人……但她這樣下去也不好啊……」說到最後,狄韻嘆了一口氣。

  不過沈洛年想到的卻是別的問題,他本就是想到什麼說什麼的性格,當下開口說:「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想不通。」

  「什麼?」狄韻皺眉問。

  「你們當初怎麼不問輕疾如何治療身體?這算是常識性問題吧!」沈洛年說:「不是多花點炁息就能問嗎?」莫非這些人都和自己一樣懶得聽完使用說明?

  「你也知道輕疾可以問問題?」狄韻有點意外地看了沈洛年一眼,隨即搖頭說:「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問的。」

  「咦?是嗎?」沈洛年大吃一驚,當初白宗眾人身陷地洞,葉瑋珊不也隨口就打算發問嗎?

  「有兩個限制。」狄韻說:「人數和頻率。」

  「人數和頻率?」沈洛年皺眉說:「聽不懂。」

  「你又不能用輕疾,問這麼多干嘛?」狄韻不耐煩地瞪了沈洛年一眼說:「反正這種個人小問題,沒資格發問。」

  「喔?」見狄韻懶得解釋,沈洛年倒也不怎麼介意,回頭又說:「所以你剛說那光頭來我幹嘛?要找也應該找安荑吧?」

  「說起來也挺好笑……」狄韻苦笑說:「當初他能和安荑約會,聽說是軍校總競技大賽獲得冠軍,得到和當時校花約會的機會,剛好安荑是那年撼山軍校選出來的校花,只好按照規定和他碰面了四次……」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看來根本不算男友,沈洛年忍不住好笑地說:「難道他要來和我比武?重新爭取約會權?」

  卻見狄韻皺起眉頭看了自己一眼,表情有點怪異,沈洛年一呆說:「不會吧?」

  「很難說,安荑找過他談了片刻,似乎沒什麼用,那人雖然功夫不錯,也會帶兵,不過聽說有點死腦筋,想法有點古怪……」狄韻看了沈洛年一眼說:「你能打贏他嗎?說不定可以順便幫安荑解決這個問題。」

  「嘎?」沈洛年愣了愣說:「歲安城內也許可以。」

  「誰跟你在息壤磚上比武?說的當然是正常狀態。」狄韻白了一眼說:「成不成啊?那人可比安荑厲害不少。」

  「城外就很難說了,別找我麻煩。」沈洛年忙搖頭。

  狄韻皺眉問:「你在城外不是殺了好些個狼人隊長嗎?安荑也只能和一般狼人打平,隊長級狼人,梁乃均也未必打得贏。」

  「那都是趁對方沒發現我,靠風移咒快速移位偷襲的,和面對面比武不同。」沈洛年搖頭說:「有些功夫厲害的人,就算速度比我慢,也可以藉著彼此的動作大略估計到我的位置,連偷襲都很難……我畢竟沒學過功夫,遇到這種人不容易打贏。」

  狼人會感應不到這傢伙,也因為他只用了初級風移咒,但是初級風移咒又怎麼可能以這種速度移動?還像鬼一樣地飄忽不定?不過就算開口問,這渾蛋八成也不會老實回答……狄韻暫且不管對沈洛年的疑惑,沉吟說:「這樣就不能要你出手,萬一輸掉,安荑不就更麻煩?」

  「對啊。」沈洛年說:「大不了我躲著他吧?」

  「一點用都沒有!」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梁乃均的事情先不提了,以你的速度來說,若學會功夫不就更好?嗯……可能無跡部隊的劍法比較合適,請侯伯伯幫你選個好師父如何?」

  「不成。」沈洛年說:「我拿別的武器,速度就會變很慢。」

  狄韻瞪眼說:「胡說八道!別人怎麼不會?」

  「反正我只能用自己的武器。」沈洛年說:「上次塞長槍給我,我不就亂揮嗎?」

  狄韻一怔,想起上次在息壤坑道中,沈洛年雖然用長槍打飛了不少狼人,速度果然沒有這麼飄忽輕快,看來這人雖然莫名其妙,這話倒沒騙人。狄韻想了想,看著沈洛年說:「你只有用那兩把怪雙刀,速度才能那麼快?」

  「對!」沈洛年點頭。

  「真是找麻煩。」難道那刀有鬼?狄韻知道問也沒用,皺眉說:「賴伯伯當初傳下的雙刀招式,只有一套給體格瘦小的千羽引仙者專用的功夫,也就是我媽的雙匕刀術,但那種功夫,轉折間大部分靠著那對雙翼,不適合你用。」

  「沒功夫學也無所謂。」沈洛年說:「別叫我打架不就得了?」

  這渾蛋不但不可理喻還很沒志氣,狄韻忍著氣說:「好吧,我還有一個問題……」

  今天這丫頭怎麼問題特別多?沈洛年說:「還有什麼問題?」

  狄韻遲疑了一下,才彷彿下定決心般地開口低聲說:「若……若我種下了蘇瑤,多久才會開始發育?多久之後……蘇瑤的壞處才會發作?」

  這可不能開玩笑,沈洛年一呆說:「你想幹嘛?拿到玉膏再說吧?」

  「不行!我這種體態,人人都當我是小孩,拼不過清嬿的。」狄韻搖頭說:「拿玉膏可是去龍宮以後的事,萬一我因為身體的關係落選,豈不是根本去不了龍宮?」

  「你今天立了大功,不是已經領先了嗎?」沈洛年詫異地說。

  「不,只能說終於有了點希望。」狄韻說:「也因此……我才真的決定全力以赴。」

  「我還是不讚成。」沈洛年說:「你媽若知道你沒拿到玉膏就想種入蘇瑤,一定不肯。」

  狄韻呆了呆,隨即咬牙說:「先別告訴她就是了,大不了像安荑一樣忍著,我現在這樣難道比較好嗎?」

  「至少你現在晚上睡得安穩啊。」沈洛年說:「安荑可沒辦法。」

  狄韻一呆說:「是因為……蘇瑤嗎?我還以為……安荑睡得比較淺。」

  「身心放鬆時,蘇瑤容易起反應,所以她沒法真正放鬆。」沈洛年頓了頓說:「就算你去不了龍宮,我也會想辦法去,到時候會幫你們討看看。」

  「你今天就是打這種主意,才和清嬿去喝茶的對吧?」狄韻突然暴怒起來,生氣地說:「我才不要靠清嬿幫忙,」

  「幹嘛這麼討厭她啊?」沈洛年詫異地說。

  「不關你的事!」狄韻怒沖沖地說:「反正我自己會決定該怎麼做最好,快點告訴我!」

  「好吧,讓我思考、整理一下。」既然狄韻不在乎,那也只好隨她,沈洛年等輕疾說完後才開口說:「種下蘇瑤後,發育馬上就會開始啟動,以你的狀態來說,一個月內身體就會準備妥當,也就是發作。」

  狄韻皺緊眉頭說:「身體呢,多久才能長大恢復成正常的模樣?」.

  沈洛年搖頭說:「要發育完全,像個十七、八歲的女子,少說也要兩年的時間。」

  「兩年?」狄韻一怔,失望地說:「這怎麼來得及?」

  沈洛年見狀,倒有點不忍心,補充說:「因為你身體早已經準備妥當,一開始會比一般人快些……」

  「多快?」狄韻馬上追問。

  「大概發作之後再過兩個月,就會快速發育成十五歲左右的女孩體態,之後就會慢下來。」沈洛年說:「變化其實已經很明顯了。」她現在根本就只像個剛要開始發育的十一、二歲女童,若能變成十五歲的少女模樣,和過去當然是大不相同。

  「三個月就像十五歲嗎?太好了!」狄韻雙目一亮跳了起來,露出笑容在房中踱步思索。

  沈洛年看狄韻透出喜氣,卻忍不住皺眉說:「可是站在醫生的立場上,還是不建議你這麼做,萬一拿不到玉膏,可是連孩子都沒法生的……」

  「廢話!難道我現在能生嗎?別吵!我在思考。」狄韻搖頭說。

  看來她心意已決,說什麼都沒用,沈洛年見狀,乾脆閉上嘴巴。

  狄韻又轉了幾個圈,似乎已經考慮停當,這才停下看著沈洛年說:「這兩天沒事,你小心別被梁乃均逮到,後天早上是傳統的臘八祭祖把神,特三營是觀禮部隊之一,記得天一亮就到廣場找部隊報到,這可是正式活動,記得別又穿得古古怪怪。」

  「我哪兒穿得古怪了?」沈洛年說。

  「哪沒有?」狄韻心情正好,只白了沈洛年一眼說:「魔法袍就是為了減少心神干擾,所以才做得寬大鬆軟,顏色一律墨黑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大家連法袍裡面都儘量穿得寬鬆舒適,怎會束上腰帶?」

  所以狄韻才穿那寬鬆的棉質四角褲嗎?不過這話沈洛年當然不敢說,只說:「那我以後腰帶還是束裡面就是了……只是不大好拔刀,也不方便拿記事本施法。」

  「誰會看著小抄念魔法的……」狄韻忍不住念了一句,想了想又說:「我找人幫你在袍右腰側做個有暗扣的開口吧?」

  「可以嗎?不用麻煩啦。」沈洛年一時倒不習慣狄韻這麼貼心,頗有受寵若驚的感受。

  「明晚應該就會好。」狄韻拿起沈洛年披在椅背上的魔法袍,望著上面的泥塵,忍不住叫:「天啊!都沒洗過吧?受不了你!髒鬼!噁心死了!」果然還是那個潑辣臭丫頭……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說:「我平常很少穿啊。」

  狄韻哼了一聲,拿著魔法袍,一面往外走一面說:「臘八祭祀只有早上,下午你待在屋裡別走,我有事找你。」

  「喔……」眼看狄韻即將走出門外,沈洛年突然想起一事,忙說:「等等。」

  「怎麼?」狄韻轉回頭。

  沈洛年疑惑地說:「你是怎麼知道我和那女人在喝茶的?」若有轉仙者盯著自己,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

  狄韻聽到這問題,那張小臉帶著有些得意的笑容說:「我當然有辦法,你別想背著我幹壞事!」說完也不等沈洛年反應,就這麼轉身打開門,往外走了出去。

  沈洛年萬萬沒想到,臘八祭祀與授勳的過程原來這麼無聊。

  單是祭祀的各種儀式輪番做過一遍,就花了兩個小時,至於拜些什麼神靈,沈洛年也不大清楚,只能跟著大夥兒在大太陽下呆站,隨著司儀的指揮行禮如儀,之後就是冗長的授勳儀式,雖然只有特殊的重要功勛會被提出,卻也念了好長一串。沈洛年根本懶得聽,至於自己有沒有被唸到,他也搞不清楚。

  十聖之中,只有葉瑋珊一人到會,畢竟其他人大都已經退休,在沒有外敵的狀態下,其他九人很少出現在眾人面前,而葉瑋珊遠遠坐在台上,特三營全體官兵站在觀禮部隊的位置,兩方隔得老遠,沈洛年倒是不用擔心被她看見。

  當然,歲安城中各級官員、部隊將領,甚至許多社會賢達人士,都受邀參加,只不過他們有椅子可坐,比一般官兵舒服不少。

  總算熬到整個儀式結束,已經接近中午,部隊各自帶開解散的時候,沈洛年找上狄韻,想確認下午的事,沒想到狄韻卻打斷了沈洛年的問題,還給了他一個眼神,看似不讓他當著眾人的面多問,沈洛年只好閉嘴,乖乖回房等候通知。

  沒想到狄韻一直沒來,就這麼一直拖到了大約下午四點多,直到日色偏西的時候,門口才傳來輕輕的敲擊聲。

  沈洛年走到門口,他打開門,往下望,詫異地說:「怎會是你?韻小姐呢?」

  來訪的不是別人,卻是常跟在狄韻身邊不遠的羅鏡。他低吼一聲,看著沈洛年,往外扭了扭頭。

  「韻小姐要我跟你去?她自己不過來?」沈洛年連問了兩句,羅鏡都點了點頭,沈洛年聳聳肩說:「等我換上衣服。」說完沈洛年掛上腰帶,套上那件清洗過的魔法袍,隨著羅鏡往外走。

  離開宿舍越來越遠,兩人也越走越快,畢竟羅鏡除了那五條長尾之外,本就體態如豹,矯健迅捷,輕輕一蹦就跨出老遠;而沈洛年當然更不會慢,若在歲安城內舉辦賽跑,他恐怕是天下第一,兩人沒過多久,已經走出了司令部,到了市街。

  那小惡女不在司令部內?難道要去擎天塔?為什麼特別請羅鏡來通知?

  羅鏡見沈洛年看著東方那高塔發呆,低吼了一聲,輕咬了咬沈洛年的袍腳,沈洛年微微一愣低下頭,卻見羅鏡搖了搖頭,似乎表示不是去擎天塔。

  「那是去哪兒?」沈洛年問。

  羅鏡一轉頭,領著沈洛年往南繞過一個街口,這兒是個東西向的市集大街,人來人往的十分熱鬧,但不少人看到羅鏡都吃了一驚,遠遠繞開,還有幾個婦女忍不住叫了出來。

  畢竟羅鏡看起來就是只妖獸,平常跟著部隊移動還好,軍區眾人大多知道狄韻有個隨官是由縛妖派控制的妖豹,不至於大驚小怪,但跑到熱鬧的商業大街可有點不妥。

  羅鏡透出一股無奈的氣味,頂了頂沈洛年,對街口點點頭,又吼了一聲。

  沈洛年一時還不大明白,詫異地說:「你不走了?」

  羅鏡點頭。

  「那我呢?」沈洛年想了想說:「在這兒等?」

  羅鏡滿意地又點了點頭,他不等沈洛年再問,一轉身,往司令部奔了回去。

  現在是怎樣?沈洛年抓了抓頭,就這麼站在街角等待,突然他目光一轉,向著大街西端看了看。很快地,他目光對著不遠處一個低頭往這兒走近的瘦小男孩望去。

  那男孩個兒挺矮,只到沈洛年胸腹之間,他穿著連帽羽絨外套和一條厚棉褲,也許是怕冷,不隻手上戴著厚手套、頭上戴著帽子,脖子也圍著一條圍巾,連那張小臉都遮了一半,加上他老是低著頭,根本看不清長相。

  眼看這男孩保持著穩定的速度,緩緩經過自己面前,沈洛年忍不住笑了出來,伸手拍了拍男孩肩膀說:「別裝了啦!又想玩我?」

  男孩停下腳步,沉肩閃開沈洛年的手,輕一頓足,轉頭低聲罵:「沒禮貌的渾蛋!你怎麼看出來的?」這隔著圍巾傳出的話語雖凶,卻柔嫩甜美十分悅耳,正是狄韻的聲音。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6:46

第三集 第六章 小孩不算半票?

  「不告訴你。」沈洛年不只能清楚感應到魔法使的隨身精靈,連精靈的炁息也能略作分辨,狄韻怎麼裝扮當然都瞞不了他……這可是風靈之體加上做了百年死人夢的結果,就算所謂的大魔導師杜勒斯恐怕也遠遠不如,但反正說了這臭丫頭又不信,沈洛年看著狄韻的裝扮,笑說:「為什麼扮成這模樣?」

  「當然是有事!」狄韻哼聲說:「跟我來,今天出城之後由你負責保護我。」一面轉頭往東方走去。

  「出城?」沈洛年一愣,追著狄韻說:「要幹嘛?我可不大會打架……安荑和雪莉怎不帶著?」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才說:「我要去山口鎮,怎能帶她們兩個去?」

  「啊!就是那個混賬妓院嗎?」沈洛年問完一呆,詫異地說:「等一下,你這丫頭帶我去妓院幹嘛?我可沒興趣……」說到這兒,沈洛年才突然想起,莫非狄韻要去取蘇瑤?

  「渾蛋!低能!白痴!智障!」狄韻卻被那句話氣得小臉發紅,怒沖沖地低聲罵:「誰跟你說山口鎮是妓院了?那是個小市鎮,也有十幾萬人住在那兒。」

  「咦?」沈洛年詫異地說:「歲安城之外還有城市?」

  這傢伙當真什麼都不知道?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簡略地說:「那本是以虯龍族為首,鎮守九回山的妖仙聚集處,後來人類過去做生意的越來越多,就自成一個市鎮了。」

  「啊……九回山腳入口處,那個妖怪集中地嗎?」沈洛年當時和敖旅碰面時,就感應到有個區域聚集了許多強大的妖仙,不過因為敖旅的阻止,他並沒有接近九回山,也就沒親眼看到那個市鎮。

  狄韻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疊兩百元面額的折起鈔票遞過說:「這是一萬噩幣,今日一切花費由你付帳,遇到狀況我會提醒你。」

  看來這丫頭不想讓人看出身份,所以打算裝成個小朋友,那當然得自己付帳,但是干嘛帶這麼多錢?沈洛年接過看了看,透過那腰側暗縫,把錢揣入腰包中。

  看沈洛年收妥鈔票,狄韻邁步往外走,一面說:「先去租一輛馬車,我這身材走快太明顯,但那兒挺遠,慢慢走得走很久。」

  「喔?」沈洛年一面跟上一面說:「我駕駛嗎?」

  「我駕駛的話,可能會被巡官攔下。」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難道你不會駕車?」

  「沒試過,不然試試?」沈洛年聳肩說:「反正你也摔不壞。」

  「笨蛋!萬一撞到人怎辦?看來只能走路去了……」狄韻埋怨說:「這種最基礎的事,你也不會!」

  難伺候的臭丫頭!沈洛年目光四面看了看,往外指說:「那個有沒有得租?」

  「什麼?」狄韻轉頭望去,卻見沈洛年正指著一台運送草料的木製兩輪推車,詫異地說:「租那幹嘛?」

  「我可以拉著你去。」沈洛年說:「我穿著魔法使袍服,跑快點不會顯眼。」雖然魔法使在部隊中是被保護的軍種,但其實魔法使也都是煉鱗引仙者,只是並未刻意鍛鍊妖炁,體魄仍比常人強健,跑快點確實不醒目。

  「那種東西哪有人會出租?又難看……」狄韻沉吟說:「還不如你背著我跑。」

  「嘎?」沈洛年一呆。

  「算了。」狄韻雖然身材像個女童,畢竟實際上仍是個二十歲的大女孩,她想想也覺不妥,搖頭說:「走去吧。」

  反正這丫頭也沒幾斤重,沈洛年笑說:「你不介意我就背啊,就別又怪我亂碰你。」

  渾蛋!無賴!狄韻想起往事,羞惱之間,吟了一聲轉頭就走,不理會沈洛年了。

  沈洛年又問了兩句,見狄韻似乎越來越惱,倒也不問了,只靜靜地跟在身後,走了五分鐘,狄韻卻突然停下腳步,轉頭說:「去租一匹馬好了,至少你會。」

  「我載你嗎?」沈洛年說。

  「廢話!」狄韻皺眉說:「難道我載你?」卻是這趟路近二十公里,用普通人的速度走去實在浪費時間,狄韻權衡輕重,只好選個折衷的辦法。

  當下沉洛年照著狄韻的話,到了市場不遠處的私人租馬行,這租馬行在歲安城內四處都有營運據點,到處都可以歸還馬匹和馬車,十分方便。沈洛年交了租用費,兩人在馬場員工的帶領下,在馬廄區選馬,狄韻一面低聲說:「沒經驗就讓他們幫你選。」

  「客人想要哪一匹?」馬場員工是個四十餘歲的大叔,他也正呵呵笑說:「這些馬性子都很溫馴,也很方便操控……還是我幫客人選一匹?」

  「這匹該不錯吧?」沈洛年卻指著一匹毛色不怎麼亮眼,帶著蒼灰色澤的瘦馬說。

  男子眼睛一亮,有點興奮地說:「你這少年客人員有眼光!這匹是我們這一槽最好的!」

  太會做生意了吧……這瘦馬哪兒好了?狄韻覺得好笑,輕搖頭自語說:「真的假的?」

  不過那人卻是耳尖,聽到了這句話,他睜大眼說:「小朋友,這可不是胡扯,這馬就是樣子不好,沒什麼客人願意租用,當真可惜了,這馬廄內的馬,只有這匹比得上軍馬。」事實上私人馬場的馬匹,確實大多都是沒資格選入軍馬,或者退休淘汰下來的,一般都頗為不如。

  狄韻外型看來像個十歲出頭的小男生,聲音雖然太過輕軟,倒也不顯異常,但說多了還是容易有破綻,她只搖了搖頭,退了半步,不打算說下去。

  不過沈洛年卻看得出來,這大叔說話挺誠懇,於是說:「那就這匹吧?」

  「太好了!」男子快手快腳地將鞍具套上,將馬匹牽出交給沈洛年說:「這馬雖然少人騎,我自己常帶它出去蹓跶,不會有問題的。」

  沈洛年左足一蹬,跨上馬鞍,讓狄韻坐到身後,輕扭馬頭轉向,一夾馬腹,灰馬輕快地跑了起來,只聽那大叔還在嚷:「小兄弟,若沒打算回來,到了目的地,找我們的馬行退租就可以啦。」

  「知道了。」沈洛年應了一聲,沿著幹道,向東方馳去。

  這馬匹果然溫馴,比年輕的軍馬好控制多了。沈洛年微一驅策,灰馬便穩穩地加速,只見耳旁風聲漸起,馬身卻十分穩定,緩緩上下襬動著,輕抓沈洛年腰間的狄韻,見狀開口說:「還真的不錯,但說能比得上軍馬,還是誇張了點。」

  「是這兒人多,我技術差,不敢騎快。」沈洛年卻說:「軍馬比這好的不是沒有,但也不少比這差。」

  「又胡扯。」狄韻哼聲說:「你不會騎馬,卻會相馬?」

  「稀奇吧?」沈洛年哼哼說:「等出了城你就知道是不是真的。」

  十幾分鐘後,到了城東,幹道上行人漸少,沈洛年也把速度逐漸提升,果然這馬奔馳起來當真不下軍馬,論舒適度還頗有過之,狄韻不禁有點目瞪口呆,不知道沈洛年怎麼懂馬的。

  其實沈洛年當然不可能懂馬,不過他卻能感應到,這匹馬體內那微弱妖炁比其他馬多了一些些,要知妖炁效用遠比體魄強大,就這麼一些,已足以抵銷體魄的不足,就算和軍馬比,也可以排到中上。

  又奔馳了段距離,地勢漸高,眼看過不遠就是九回山區,那充滿各種妖炁的地方也越來越近,沈洛年突然聽到身後傳來狄韻的聲音:「有人跟蹤,前面岔口轉向入林,別入九回山。」

  跟蹤?沈洛年詫異地回頭望了一眼,果然看到兩匹馬正遠遠吊著,他策馬往南邊的森林走,一面狐疑地說:「是記者嗎?」

  「不是。」狄韻說:「身上帶著點炁息,是戴著息壤護甲的轉仙者。」這兒雖然還不易引炁,但狄韻已經可以感應到不遠處的妖炁。

  自己果然不夠精明,這種事還要狄韻提醒。沈洛年心念一轉說:「莫非是另外兩個小姐派來的?」

  「她倆沒這麼無聊。」眼見竄入森林,狄韻低聲說:「前面五百公尺,走東南東小徑。」

  「好。」沈洛年頓了頓說:「東南東是左邊還是右邊?」

  「右邊那條!左邊是正東,你這傢伙連方向感都沒有?」狄韻在身後怒沖沖地說:「笨蛋!白痴!傻瓜!」

  「罵屁啊!你這小惡女!」不還嘴你倒是罵上癮了?沈洛年惱羞成怒地說:「方向感可以當飯吃嗎?」

  「哼!」狄韻說:「你不是說這馬不錯?讓它更快點,把人甩掉!」

  「又不是什麼神駒,差不多就這樣了啦!」沈洛年頓了頓,突然說:「唔,倒可以試試這辦法……」話一說完,沈洛年質量消失,輕若無物,灰馬身上負載一少,速度突然增快,一路往林中衝了進去,倒是把狄韻嚇了一跳,緊緊抓著沈洛年腰間不放。

  在林中繞了片刻,後方的馬蹄聲漸漸消失,終於不見,對方只不過是普通的轉仙者,沒法靠著感應妖炁的能力盯著兩人,眼看追不上,只好沿路退了回去。

  沈洛年這時根本不知道繞到哪兒去了,只能按照狄韻的指示移動,此時他放緩了速度,回頭說:「既然不是記者也不是那兩個女人,誰會幹這種事?」

  「說不定是山民殘黨或共聯組織?」狄韻沉吟說:「知道十聖打算退隱,他們都蠢蠢欲動,還聽說可能合作了。」

  「共聯還在?」沈洛年訝然說:「那群傢伙不是想讓虯龍當皇帝嗎?怎麼可能和崇尚民主的山民合作?」

  狄韻有點意外地說:「這百年前就地下化的組織,除了司令部高層,城內沒多少人聽過,你怎麼知道的?」

  沈洛年呆了呆說:「這個……我專門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情。」

  「又胡說!你一定很老,還想裝!」狄韻先罵了罵,這才說:「這兩個組織以為十聖想退隱是因為身體逐漸衰老,所以認為若能殺了我們三人,司令沒有後繼者,就能輪他們出頭,至於他們之間的衝突,當然是以後再說……這群人真是自作聰明,十聖只是不想管事,若我們三個出事,十聖留下,他們才當真沒戲唱了。」

  「既然他們想造反,怎不把他們統統抓起來?」沈洛年問。

  狄韻卻嘆了一口氣說:「我反而開始有點佩服你了,居然到現在還想不出來他們藏哪兒?當然是山口鎮啊,那兒虯龍管治,怎能抓人?」

  臭丫頭說話真刺耳!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好吧,那他們跟蹤你,莫非是想對你動手?那怎會只來兩個?」

  「是跟蹤你!」狄韻說:「他們哪知道我是誰?」

  對喔,狄韻現在可是換了裝扮,沈洛年吃驚地說:「怎會有人跟蹤我?」

  「你是我的隨官,前陣子又大出風頭,有人盯著不稀奇。」狄韻想想,突然又說:「該不會是梁乃均的人吧?」

  「不會吧?」沈洛年一呆,這兩天沒人找上宿舍,他還以為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呢。

  「那人的個性聽說有點特殊……」狄韻搖搖頭說:「應該沒什麼關係,走吧。」

  「今天是要去拿蘇瑤嗎?」沈洛年一面走一面問:「那到底是什麼壞蛋妖怪的東西?他們是開妓院沒錯吧?」

  「別一直問,蘇瑤晚點再說。」狄韻卻說:「先去談借錢的事。」

  「借錢?」沈洛年詫異地說:「你不是很有錢嗎?」剛剛才塞給自己一萬呢?

  「誰有錢了?」狄韻皺眉說:「各處將領官員軍校上下都要打點,司令發的經費只有一點,根本不夠。」

  「等……等一下。」沈洛年迷惑地說:「作出決定的不是司令嗎?到處送錢有屁用?」

  「論戰鬥能力,我不如如鴻;論領袖魅力,我不如清嬿。」狄韻說:「我唯一的利基就是眾人的好感,當然要往這方面下手。」

  「但是司令不是很嚴格嗎?可以讓人隨便收賄嗎?」沈洛年問。

  「不是收賄。」狄韻搖頭說:「司令統治下軍紀嚴明清廉,人人財產透明,當然沒有人敢要錢,但相對地,也使各單位和組織都缺乏經費,只要我對各單位稍加資助,並請其保密,對方自然會承我的情,還會認為日後我當政,會推動那個單位的發展,當然會想辦法幫我說好話,而且不可能說出原因……司令聽多了,多少會有影響。」

  沈洛年張大嘴,佩服地說:「哇,好奸詐,這你也想得到。」

  狄韻哼了一聲,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說:「而且這樣一來,有些彼此互相競爭、衝突的單位,他們領頭的將領或官員,有可能都替我說話,這樣的效果更明顯。」

  「不對啊。」沈洛年愣了愣說:「這樣想必要不少錢吧?怎麼還錢?」

  「若能當上司令,還錢還不簡單?」狄韻微皺眉說:「對借錢的人來說,這也是種賭注。」

  「唔,這樣不好吧?」沈洛年詫異地說:「拿人民的納稅錢去還嗎?」

  「不用這麼麻煩,對方要的不只是單純的還錢。」狄韻冷笑一聲說:「只要我當上司令之後,稍微給人方便,對方就財源滾滾了,我今天就是去談條件的,放心,我不會拿人民的福利開玩笑。」

  看狄韻不像說謊,既然對人民無害,沈洛年雖然覺得這手段有點老奸,倒也沒有意見。他想了想又說:「萬一另外兩人也來這招呢?不就大家都白花錢了?」

  狄韻搖頭說:「如鴻其實連當司令的興趣都不怎麼大,只是被順勢拱上來當候選人,不可能會用這辦法找自己麻煩;清嬿是可能想得到,但是她最尊敬的就是司令,不可能瞞著司令搞這種花招。」

  原來狄韻也知道張如鴻沒興趣?自己倒忘了報告上次偷聽到的事情,沈洛年點頭不再多說,繼續策馬往前走。

  沒想到狄韻卻在身後接著說:「山口鎮我不能常來,羅鏡不能說話,更不能叫安荑與雪莉……這次把你帶去讓對方看看,以後萬一有需要,可能讓你代替我過來接洽……可別不小心露了口風,連安荑和雪莉都不能說,萬一洩露,我也不會承認。」

  這跑腿距離也太遠了吧?沈洛年皺眉說:「別找我麻煩好不好?叫別人成不成?」

  「懶鬼!你以為每天躺在宿舍裡睡覺,就能去龍宮?」狄韻哼聲說:「也想得太美了。」

  「唔……」吵不過這丫頭,沈洛年無話可說,只好認命,輕踢馬腹往前走。

  很快兩人繞出森林,重新回到九回山道,才剛繞過一道山腳,沈洛年不禁瞪大雙眼,吃了一驚。

  眼前是個山谷中的大湖,湖上五卡公尺高處,居然出現了一個懸空浮起的黃色巨石平台,那平台足有半公里方圓,上面竟是花草樹木、亭台樓閣一應俱全。平台的北面,幾個巨大的空心藤蔓盤繞連結,通向一條山溪,這些藤蔓引水成河,穿過平台,再從南面彷彿瀑布般流洩入下方湖泊。

  平台的西面,一個足供八騎並行、半公里長的巨大木造斜梯,從地面直通上石台。沈洛年正要載著狄韻,策馬走上大道入口,剛一轉過木梯口的大柱,卻看到木梯正前方,一個穿著黑色勁裝的光頭青年,單手持槍、筆鋌而立,正是梁乃均。

  沈洛年和狄韻兩人同時吃了一驚,看來剛剛追蹤的還真是他的人?當下沉洛年一轉馬頭,回頭就走。

  狄韻見馬頭轉向,回過神來,正忍不住想罵人,梁乃均已經放聲說:「沈凡,且慢,我有話說!」

  「我沒有話說!」沈洛年一踢馬腹,往外就跑。

  狄韻忍不住低聲罵:「渾蛋!你幹嘛呀?」

  「幹嘛?」沈洛年理直氣壯地說:「他擋著路你沒看到嗎?不是要我避著他?」

  「但我有事要辦啊!」狄韻抓著沈洛年腰側的手,發力一捏說:「給我回去!膽小鬼!」

  「會痛耶!臭丫頭!」沈洛年吃痛叫了一聲,稍降馬速說:「萬一打不過怎辦?安荑不就糟糕了?」

  「他又不會殺了你。」狄韻罵:「想辦法沖上去,進入山口鎮之後誰都不能動手,否則會惹怒虯龍。」

  「喔?」沈洛年回頭看了看,卻見梁乃均已騎上放在一旁的馬匹,策騎追來,跟這傢伙比馬術八成比不過,沈洛年微一遲疑,轉回馬頭說:「那就試試。」當下左手控韁,右手探入袍中,取出了記事本。

  狄韻微微一怔說:「你要用魔法?別亂來!」雖說這兒魔法效應依然不高,但這不是最主要的問題,魔法使服裝講究放鬆舒適的原因,就在於越複雜的咒語,語調越不能有任何誤差,若在穩定平移狀態下也就罷了,策馬跑動中如何能保持語調穩定?怎能施法?魔法部隊隨軍時雖然都騎著馬,那一方面是為了保留精力;二來是希望撤退時,能讓數量稀少的魔法使降低受損的機會,施法時可都是停下的,哪有人能一面騎馬一面唸咒?

  沈洛年哪懂得這麼多?他拿出記事本,翻開第一頁,眼看兩人即將接近,當下照著記事本上的記載,對著梁乃均念:「美納姿·洛年,恩所茲·佩索,戴格,希葛·哈格爾。」正是能使對方減速三成的一級緩速咒。

  只見沈洛年念罷手一指,一股暗紅光色在半空中泛出,將梁乃均與胯下馬匹一起籠罩著,對方速度馬上降了下來,越來越慢。

  這無賴真能施法?狄韻驚愕的同時,發現沈洛年用的是一級緩速咒,她又吃一驚,能施法也就罷了,在這魔法效應頗低的地方,豈能亂用這種法術?馬匹的力量可不小,要將所有施力降下三成,會耗去不少魔力啊,這渾蛋就不要給我昏了過去……

  沈洛年果然不怎麼輕鬆,這一施法,精智力立即快速消耗,不過他畢竟魔力比一般人充沛不少,依然承受得住,而當馬匹的衝勢一降,速度逐漸減緩的時候,沈洛年趁著這個瞬間身體輕化,策馬錯身,從對方身旁穿過,往前直衝。

  梁乃均先是一愣,隨即發現自己正受到魔法籠罩,他驚訝之餘,渾身妖羔一迸,縱身跳起,轉身直追沈洛年。

  但就算與馬分開,梁乃均仍在緩速咒的作用之下,當然也追不上沈洛年,雖能持續消耗沈洛年的精智力,卻越拉越遠。他眼看沈洛年即將沖上橋,忍不住大叫:「慢著!不能進去。」

  誰管你啊?沈洛年回頭解了緩速咒,策馬上橋,疾馳而入,數秒後樑乃均奔到橋頭,眼看沈洛年已經去遠,他一臉失望地停下腳步,重重嘆了一口氣。

  「他怎不追了?」沈洛年有點訝異,就算對方不敢在山口鎮內動手,該會追上才對吧?

  「不知道。」狄韻也正回頭張望,看梁乃均站在橋頭,她回頭嘖了一聲說:「不知他會不會等下去……給他等吧,我們沒這麼快出來。」

  「真麻煩。」沈洛年因為施法的關係,精神差了點,不禁有兩分火氣。他回頭瞪了橋頭那端的梁乃均一眼說:「這光頭若真這麼不識相,等等出來就跟他拼了,這兒道息不多,我不是一定輸。」

  狄韻倒搞不懂沈洛年了,剛剛明明像個膽小鬼,現在又膽大了?

  她卻不知,沈洛年雖是不想招惹麻煩的懶惰個性,但若讓他冒火,他可就不管這麼多了。梁乃均是安荑的感情問題,加上似乎只是腦筋轉不過來,不像什麼壞蛋,沈洛年本不想幹涉,但如果對方咄咄逼人,那又是另一回事……而且剛剛那下耗去這麼多魔力,還不如用風移咒和時間能力和他打上一場,說不定比較省精神。

  狄韻顧不得研究沈洛年的心路歷程,忍不住又問:「為什麼你騎馬可以施法?」

  「為什麼不行?」沈洛年一呆說:「你不行嗎?」

  「別說我,大魔導師也不行啊!除非是很簡短的……」說到這兒狄韻突然一怔,騎馬不能施法,主要是因為語調會不穩,但沈洛年的語調本來就亂七八糟,所以才沒差嗎?這又算什麼道理?

  沈洛年卻翻著記事本說:「除了緩速咒,有沒有比較適合剛剛那種狀況的咒語啊?」

  狄韻怔了怔才說:「如果你什麼魔法都可以用的話……在馬匹前方大約半公尺處,放個初級火球術不就好了?眼前突然氣爆,馬一定會失控的。」

  這比自己的辦法省太多魔力了!沈洛年輕拍了拍馬背說:「那人跳下馬追來呢?」

  「嗯……」狄韻想了想說:「如果他沒心理準備的話,給他一個初級翻轉咒,從側面施力,他猝不及防,該會摔跤,不然就在他前面布下一排初階的落石陣咒,他追得越快,不就撞得越痛?」

  「哎呀,好主意!」沈洛年讚歎地說:「你這潑辣丫頭凶歸凶,果然聰明。」

  狄韻一怔,倒不知該生氣還是高興,她又掐了沈洛年腰部一把說:「想不到這些是你笨!快上去,等天黑人就多了。」

  「唉、唉?你這小惡女捏上癮了啊?快放手。」沈洛年一面罵,一面扭著腰躲。

  「少廢話。」狄韻暗暗好笑,忍不住又捏了一把。

  接近橋末端的時候,沈洛年往內望,只見十株帶著強大妖炁的高大巨木,迎客般地分立左右。上方的技葉交錯展開,彷彿一道綠色大拱門,更前方是三條岔開的大街,當中一條望過去,裡面人來人往、燈火通明,左右兩大排商店,排滿了各種不同的商品,有服裝、器皿、金珠、武器、還有更多看不明白的珍奇異物,至於另外兩條大街,則分別通向另兩群建築物。

  兩人策馬走上這浮空大平台,走過巨木拱門時,周圍的巨木突然一動,技條微往下傾,主幹也稍側了過來,彷彿靠近了些,狄韻驚噫了一聲說:「咦?」

  好像是云陽?沈洛年輕勒馬韁,感覺到對方沒有敵意,倒是沒被嚇到,反而有種遇到老朋友的感覺,不過這云陽比起過去遇到的強大太多,說不定是云陽中的皇族。

  「停下幹嘛,還不快走?」狄韻低聲說。

  「喔?」沈洛年策馬往前,回頭一看,見那十株巨木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到前面路口往右轉。」狄韻低聲說:「嚇我一跳,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云陽妖仙移動。」

  「難道他們過去都不動的?」沈洛年有點意外。

  「聽說云陽妖仙移動速度較慢,不便追擊屍靈,所以分別在這兒和河道入口那兒看守,以免屍靈混入。」狄韻低聲說:「我過去只感受到妖炁,還有點半信半疑,不知道是否真是妖仙……怎麼今天突然動了起來?」

  沈洛年也不知道原因,自然無法作答。他一路緩緩策馬往前,這個浮空巨石的範圍並沒有多大,這幾條街道當然也不算太長,但卻異常地熱鬧,只見周圍不斷有人類或妖怪快步經過,其中還有不少妖仙變化為人,在人群中嘻笑穿梭,周圍的商家內外川流不息,到處都鬧哄哄的,比歲安城最繁華的地方還要更熱鬧不少。

  「怎會這麼熱鬧?妖怪特別有錢嗎?」沈洛年詫異地問。

  「當然不是。」狄韻臉色不怎麼好看地說:「這條街還只是綜合賣場,特殊的是有很多妖族拿來販賣、交換的少見東西,但另外兩條街,卻有些歲安城內不准開設的商家,很多人類晚上都跑來這兒消遣,不少錢都流到了這個地方,晚些還會更熱鬧。」

  莫非是妓院之類的聲色場所?沈洛年眉頭微微皺起,沒多問了。

  兩人策馬往右方街口穿過去,這兒巷子明顯比剛剛那條街小了些,街上來往的人也少了許多,但卻似乎人氣更旺,每間房子裡面彷彿都擠滿了人。沈洛年左右望去,見這兒的店家多半沒有什麼招牌名稱,卻大刺刺地掛著個像征物品,雖然大部分都是沈洛年沒見過的東西,但也有少數幾樣認得,比如骰子、牌九、撲克牌等等,這兒莫非是賭場區?沈洛年忍不住說:「妖怪們幹嘛弄這種東西?」

  「你小聲點。」狄韻在身後湊近低聲說:「其實都是人開的,因為歲安城內不准,其他地方又不安全。」

  「那虯龍也沒必要答應啊。」沈洛年回頭低聲說。

  「妖仙們在這兒待的時間一長,也會無聊啊,才准人類設立這些商家當娛樂。」狄韻說:「不過沒想到到最後因此發展起來,而且最主要的客源居然還是人類。」

  「你要找賭場借錢?」沈洛年有點意外。

  「這兒的賭場老闆也做放款業務。」狄韻說:「先到最裡面那間大屋去,門票一百,兩個人兩百,對方要是看我個子小囉哩囉唆,可別被唬住了。」

  「兩百?」沈洛年大吃一驚說:「可以吃一個月了!」

  狄韻又捏了一把,低聲罵:「大驚小怪的土包子!才叫你別被唬住,那還只是門票,下注更貴。」

  「呃……」沈洛年一呆說:「你不是來借錢的嗎?幹嘛花錢?」

  「你以為這是銀行一般放款嗎?有櫃檯行員可以找?」狄韻不好大聲罵人,只好手下用力,捏著沈洛年腰部罵:「我要進去見大老闆,只能從那兒走,花錢入場是掩人耳目,笨蛋!白痴!呆子!」她一面罵,一面捏著沈洛年的肉擰轉,倒是配合著罵人的節拍。

  「會痛啦!」狄韻的手雖小,可也是轉仙者,就算沒運上炁,這麼猛捏沈洛年也受不了,連忙抓開狄韻的小手說:「別鬧了,臭丫頭!再捏翻臉啊!」

  狄韻忍住笑,抽回手說:「還不快去。」

  沈洛年策馬往內走,到了最裡面那間大屋,只見這屋子佔地頗廣,入口一個大門樓,一排穿著整齊的男性服務生,正帶著微笑望著自己,應該是招牌的地方,卻掛著一把仿虯龍族寬劍的巨劍圖樣,沈洛年低聲問:「劍是賭哈?」

  「比武!」狄韻推了推說:「快,別在門口畏畏縮縮,別人會看不起的。」

  真多規矩……不過沈洛年望過去,果然那些青年偶爾飄過來的目光,都透出了一絲不屑的氣味,似乎不覺得自己應該是這兒的客人,沈洛年也沒辦法,還是只能硬著頭皮往門口騎。

  穿著法袍的沈洛年看來年紀輕輕,頂多是剛入部隊的魔法使,就算魔法使收入比一般人還多,也只是寬裕而已,未必能來這兒賭上幾場,何況沈洛年座下的灰醜老馬一看就知道是租的,想必身上沒多少錢,這種沒錢又想來偷看有錢貴客的無聊人每天都有,他們也不意外。

  眼見沈洛年策馬接近,最外面那名男子往前走了半步,臉上堆滿燦然微笑,輕輕扶住馬籠頭說:「請問是客人嗎?」

  這人雖然笑容沒有狄韻那麼無懈可擊,倒也是訓練有素了,見沈洛年點了點頭,男子雖然意外,臉上卻一點不顯,只微笑說:「有相熟的招待嗎?」

  那是什麼?沈洛年愣了愣,搖了搖頭。

  存了一年半載才敢來花一次的冤大頭嗎?那男子看不起的氣息更重了些,不過臉上表情倒是笑得更燦爛,他回頭揮了揮手,馬上轉頭親切地說:「馬匹我們會處理,請隨這位小姐到入場處。」

  下來了嗎?沈洛年看狄韻已經先一步跳下,於是跟著下馬,那名男子拉著馬匹往內走,另一名腰細腿長,穿著貼身短裙的長發女子從庭院內迎上,甜笑中引著沈洛年往內走,一面柔聲說:「歡迎兩位,我叫葉萱,是兩位的招待,這位魔法使大哥不知怎麼稱呼?」

  沈洛年看了狄韻一眼,這才說:「我姓沈。」

  「沈大哥。」葉萱很親切地喊了聲才說:「這位小少爺是沈大哥的弟弟嗎?也要進去?」

  「嗯,一起進去。」沈洛年點點頭。

  「兩位都很面生,過去可有來過?」葉萱笑說。

  「第一次。」沈洛年說。

  「那如果有任何問題,隨時可以問我喔。」葉萱引著兩人走過庭院,到了那以原木為座、白石鋪面的櫃檯入口前。她甜甜地說:「請來這兒繳入場費用,兩位只需要兩百噩幣。」

  沈洛年從腰間掏出兩百,遞給葉萱,她帶笑轉身,到櫃檯繳納時,沈洛年回頭對狄韻低聲說:「小孩怎不算半票?」

  「閉嘴,」狄韻忍笑瞪了沈洛年一眼,一面低聲說:「等下問她押注用的籌碼怎麼買,先買六千,以五百為單位。」

  「媽啦!六千?」沈洛年瞪大眼,正想質疑,卻見狄韻那雙大眼已經惡狠狠地瞪了過來,沈洛年只好低聲說:「好啦,知道了。」

  這時葉萱已經轉回頭,對沈洛年笑說:「沈大哥,請往這兒走。」

  兩人往內走了幾步,葉萱正要推門,沈洛年頓了頓說:「請問,押注用的籌碼怎麼買?」

  葉萱微微一怔,隨即說:「隨時都可以叫我幫您兌換喔。」

  「那我先買六千,以五百為單位。」沈洛年再度掏錢。

  葉萱心中一喜,笑容又燦爛三分。她很快地拿著鈔票兌換十二根約莫半掌長短、指寬的銀色金屬小棍交給沈洛年,一面身子貼了上來,伸手抱著沈洛年右手上臂,甜笑著說:「我引兩位進去。」這些籌碼招待都可以抽佣,沈洛年這麼大手筆一買,她可賺了不少。

  黏著怎麼走?沈洛年正盯著那些昂貴的銀色小棍皺眉,見狀輕輕讓說:「你先走吧。」媽的,這一支棍子可以去司令部外面那家「東亞餐館」吃四個月炒飯,十二支可以吃四年!這兒消費的方式真恐怖。

  葉萱倒也機靈,見沈洛年沒興趣,她身子挪開,轉頭微笑伸手說:「裡面人多,我牽著小少爺吧?」

  「不用了,謝謝。」狄韻聲音透過圍巾傳出說:「帶我們去『寶堂』,那兒人少。」

  葉萱一怔,詫異地說:「兩位真是第一次來嗎?怎麼知道『寶堂』?」

  狄韻自知聲音軟嫩,不想多說話,又怕沈洛年不知該如何應付,正為難時,卻見沈洛年皺眉不耐說:「別問了,帶我們去就是了。」

  葉萱一怔,不敢再說,轉身領著兩人沿著通道往內進走。狄韻卻也頗為訝異,這沒禮貌的渾蛋,竟然不受美色所惑,不知是真的還是裝的?

  繞過一條長走廊,到了一扇厚絨包覆的大門前,門口旁放著一副桌椅,椅上坐著個白種人大漢,看三人過來,只懶洋洋地瞄了一眼,倒不像其他人這麼禮數週到。葉萱對那人行了一禮說:「靈海大爺,有兩位客人。」

  遠處還不確定,距離一近,沈洛年可看得清楚,這傢伙根本不是人;既然能化為人,恐怕是妖仙等級,居然淪落到守門?這地方可不簡單。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6:48

第三集 第七章 新買的的小妾

  那被稱作靈海的大漢微微點了點頭,不知伸手撥了什麼機關,門緩緩往內打開,葉萱伸手一引,笑著說:「請進。」

  沈洛年走進的時候,忍不住又多望了靈海兩眼,這傢伙人形之後,似乎隱隱透著白色鼠形,卻不知道是什麼妖怪?

  兩人隨著葉萱往內走,裡面是個還算寬廣的挑高大廳,四面燈火通明,正中央架起一個十餘公尺寬的方形高台,周圍繞著高台往外排開,放著數十個舒適、寬大的紅色絨布沙發,沙發旁還擺了張精緻的圓形小桌,似乎是用來放置茶點的地方。

  這時高台上空蕩蕩的,台下也只坐了半滿,葉萱引著兩人往外圍走,挪過兩張桌椅,一面微笑說:「請問兩位需要我們招待什麼飲品或餐點嗎?」

  說不定喝杯什麼果汁,一根棒子就沒了?沈洛年正想拒絕,狄韻已經搶著開口說:「幫他弄份輕咸口味的米食晚餐,給我泡壺茶就好,其他你作主。」

  「明白了。」葉萱甜笑說:「目錄上有今晚的賽程,兩位可以先看看,比賽開始前隨時都可以下注喔。」這才轉身離開。

  「喂!你這凱丫頭。」葉萱一走,沈洛年馬上說:「吃飯又要花掉多少啊?」

  「你才是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狄韻皺眉說:「不用錢啦!這點小東西賭場會招待。」

  「呃……」沈洛年一怔說:「那你怎麼不吃?」

  「我不餓。」狄韻又說:「等比賽開始,大家目光都集中在擂台上的時候,我會去屏風後面的那間房,你就在這兒養神恢復魔力,一面隨便賭賭,把這些籌碼花光。」

  「隨便賭賭?花光?」不提還好,一提沈洛年忍不住說:「這些賭注好貴啊!輸了怎辦?幹嘛花這麼多錢?」

  「想進這寶堂,三千是最低消費,不然進不來。」狄韻低聲罵:「等會兒你每次最少下一千,可別像個小氣鬼。」

  「最少一千?」沈洛年瞠目結舌地說:「我當光靈師一個月才賺四千!你這小敗家女!」

  「窮鬼!笨當真沒藥醫嗎?」狄韻忍不住頓足說:「你不是神醫嗎?治治自己那顆死腦袋好不好?」

  「去你的!」沈洛年好氣又好笑地說:「賭就賭!媽的,把你錢花光別怪我。」

  「放心花。」狄韻說到這兒,突然瞄了沈洛年一眼說:「你不喜歡剛剛那種型的?」

  「啥?」沈洛年一愣說:「什麼意思?」

  「這兒的女生雖不做那種生意,但遇到有錢的客人,摟摟抱抱親親臉蛋倒沒什麼問題。」狄韻往前方微揚首說:「你沒看很多男客身旁都貼著一個?」

  沈洛年目光掃過,果然前方不少男客身旁都擠著一個女子依偎著,這椅子挺大,坐兩個人也不會太窘迫,但貼在一起想必難免,他有點意外地說:「這兒還兼這種服務啊?我不用。」

  「剛剛那六千,那女人就抽三百去了,若遇到常來的豪客,只要多點她招待幾次,收入可不少。」狄韻淡淡地說:「你今天想稍微佔點便宜的話,那女人不會拒絕的,至於以後能不能帶出去做別的事,就看你自己手段,那種錢我可不幫你出。」

  「你還打聽得真清楚。」沈洛年詫異地說。

  「不然怎敢來這兒?」狄韻打開桌旁的目錄,翻看了看,一面說:「我很清楚男人想要什麼,不用因為我在就裝客氣,嘴臉動作別太噁心就好了。」

  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別臭美,我才不會因為你而客氣。」

  這倒也是,這男人根本不懂得客氣,狄韻上下看了看沈洛年說:「所以你不喜歡那女孩?也別太挑剔了,她沒什麼不好啊。」

  「神經病!」己沈洛年瞪眼說:「懶得跟你說。」

  狄韻輕哼了一聲說:「等會兒我至少會在裡面談個一、兩小時,這六千反正已經花了,要不要摸兩下撈本隨便你。」

  這是女孩子該說的話嗎?沈洛年正考慮該不該幫狄純管教女兒,葉萱已經走了回來,對兩人微笑說:「餐點馬上就會送上,我幫兩位介紹一下即將參與比賽的選手好嗎?」

  沈洛年望了狄韻一眼,見她正調侃地看著自己,不禁翻了翻白眼,這才對葉萱搖頭說:「不用了。」

  葉萱似乎有點失望,但仍帶著笑容說:「我就在後面牆壁那兒,有任何需要,打個招呼我隨時過來。」這才轉身走開。

  狄韻回頭看了一眼,忍不住笑說:「看,人家現在只能罰站了,多可憐。」

  沈洛年跟著轉頭,果然看到葉萱正靠著牆壁站立,看兩人回頭,正有點尷尬地笑著,這麼一來,沈洛年倒也有點不好意思,想了想說:「好吧,我等會兒叫她來坐。」

  男人畢竟是男人……狄韻輕哼了一聲,倒也沒說什麼。

  過不多久,兩人的餐點送上,那高台上兩角,也出現了兩名穿著護身盔甲的持刀男子,正在兩邊活動和檢查身上裝備,這時場中也漸漸熱鬧起來,許多客人都開始下注,那些穿著輕薄短小的女招待,帶著甜美笑容、拿著籌碼在桌椅問穿梭,十分養眼。

  狄韻看了看說:「你叫她來吧,這場下在甲區好了,我們是第一次來,第一局別觀望,免得引人留意。」

  甲區?沈洛年一面吃著精緻的餐點,一面說:「為什麼?」

  「只是隨便選。」狄韻說:「這兩人過去也沒打過幾次比賽,算是暖場用……他們配對通常都選實力差不太多的,賭起來才刺激。甲區這人過去的勝率高些,所以賠率也低一點,嬴的機會大概比較大吧?」

  沈洛年早已察覺到台上兩人沒有炁息,不禁有點疑惑地說:「這些普通人打架有什麼好看的?」

  「山口鎮不准任何妖族、人類以炁息互毆啊。」狄韻說:「普通人一樣能砍死對方,喜歡看的人多得是。」

  「砍死?真的嗎?」沈洛年吃了一驚。

  「忘了跟你說。」狄韻說:「『寶堂』這兒的擂台,不但可以拿任何非機括型武器,也沒有規則,除非認輸,否則會打到一方不能活動為止,死的機會很大,這兒賭注最高,另外的『金堂』和『玉堂』,就比較沒這麼血腥。」

  「不怕這些選手打假比賽投降嗎?」沈洛年說。

  「他們上場前都會對玄靈立誓,全力以赴。」狄韻說:「這點不用擔心。」

  沈洛年雖然不怎麼在乎人死活,但是看兩個無冤無仇的人互砍而死,可不覺得有什麼好欣賞的,不禁微微皺眉。

  「快開始了。」狄韻說:「隨便下注吧,不喜歡甲就乙囉,等會兒你自己斟酌時間,隔一兩場下一次,最好別一下就輸光了,輸也輸慢點。」

  「甲就甲吧。」沈洛年搖搖頭,叫來葉萱,給了兩根籌碼,過不久葉萱取來注牌放下,她也不敢多說什麼,又自動退開。

  「不是讓她坐嗎?」狄韻見狀問。

  「等你走了再說。」沈洛年說。

  還會不好意思?狄韻撇嘴哼了一聲,也不多說。

  過不多久,比賽開始,場面雖然還稱不上熱,倒也把大多數人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狄韻見狀緩緩站起,繞過場邊,向著屏風那邊走去。

  這時葉萱留意到,詫異地想追去,卻見沈洛年對她揮了揮手,葉萱連忙走近低聲說:「沈大哥,小少爺是想去洗手嗎?我去帶……」

  「不是,她另外有事,找人。」沈洛年說。

  葉萱一怔,卻見狄韻到了屏風那兒,和阻攔的大漢說了幾句話,居然就這麼走了進去。她大吃一驚,有些惶恐地說:「你們……認識老闆?」

  「這事你別管。」沈洛年說:「別站著了,坐下吧。」

  葉萱臉龐微紅,有點羞澀地轉過身,靠著沈洛年身旁正想擠進椅子,不料沈洛年卻說:「不是這兒,坐那一張。」

  會錯意了?葉萱連忙把微彎的雙腿站直,一面有點尷尬地說:「沈大……沈大少,那是小少爺的……」她發現沈洛年身份似乎有點古怪,這時頗不敢叫大哥,改了個稱呼。

  「她不會這麼快回來,你坐。」沈洛年說:「你不是說要解釋比賽選手嗎?」

  這人似乎挺古怪的?但葉萱這時更不敢得罪沈洛年,也只好挪到狄韻那椅子坐下,拿著目錄慢慢地解釋、說明。

  狄韻雖然隔了一間房間,沈洛年倒也不會太擔心,他不只能感受到狄韻的精靈,在這地方,連炁息也十分清楚,狄韻若是遇敵,他會馬上知道;而且這兒既然不准用炁打架,當然更不會有事,此時既然閒著,他也就放寬心情,拿那十二根籌碼賭了起來。

  過了將近兩個小時,場上已經換了七次隊伍,參賽選手也從普通人變成穿著排斥息壤衣的轉仙者,打起來更是好看,場子也熱了起來,不少人大呼小叫地加油。這時狄韻突然悄沒聲息地從屏風那端走了出來,遠遠看到葉萱坐在自己椅子上,她倒是有點意外。

  沈洛年注意力其實一大半都放在狄韻身上,畢竟這兒不是善地,若狄韻出了什麼事,可沒法和她娘交代,見狄韻走出,他對葉萱說:「能不能多拉張椅子來?」

  葉萱聞聲轉頭,這才看到狄韻正背著個大皮袋走近,連忙站起讓開說:「小少爺請坐。」

  「不用,我們要走了。」狄韻目光掃過桌面注牌上的字樣,有點意外地說:「怎麼回事?」

  「恭喜小少爺,大少爺贏不少喔。」葉萱笑說:「除了第一場之外,大少連贏六場,場場連押,那一千籌碼翻成五萬多了。」

  這人還有這種本事?只有自己決定的那場輸了?狄韻看著沈洛年,有點說不出話來。

  沈洛年倒不顯高興,抬頭說:「要走了?」

  葉萱一怔說:「還沒結束呢,這場是一點五倍,若再贏就變十三萬多了。」

  這傢伙賺得倒快?狄韻目光轉了轉說:「那就等吧……你坐,沒關係。」跟著一轉身,繞到沈洛年身旁,擠了下去。

  「呃?」沈洛年微微一愣,往旁讓開少許,還好狄韻身材比一般女孩還嬌小,沈洛年也不胖,坐在一起倒不嫌擠。

  狄韻湊到沈洛年耳旁低聲說:「你怎麼辦到的?怎能一直贏?」

  「亂猜的。」沈洛年說。

  「又騙人!」狄韻真不知該拿沈洛年怎辦,牙癢癢地低聲罵:「快老實說!」

  「真的是運氣好,說不定這次就輸掉了。」其實沈洛年只是靠著看透人心的能力,選看來心情比較穩定平靜的一方,不選心情比較紊亂繁雜的選手,沒想到就這麼一直贏了下去,雖然這也可以參考,卻當真沒有十足把握……若真想賺錢,不如直接下場比賽,這兒不能使用炁息,能打贏自己的恐怕不多。

  不過若非生死交關,沈洛年倒不很想用鳳靈能耐來比武,除了可能會頭痛之外,還有點作弊欺負對手的感覺……他轉過話題說:「你身上這大包是什麼?」

  「對了,你拿。」狄韻把那大包推到沈洛年身上,一面說:「這兒老闆表達誠意的見面禮——五十萬。」

  「啊?」沈洛年說:「你答應了什麼?」

  「還沒談到細節。」狄韻搖頭說:「畢竟我離成功還挺遠,今日只是確定了合作的意願和可能的方式。」

  「那怎會先給你錢?」沈洛年一頭霧水。

  「跟你說了是見面禮,這在他們來說只是小錢。」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再讓你贏個兩、三場,說不定也賺到手了。」

  「我可是隨時都可能輸的。」沈洛年搖頭。

  沒想到不久之後,沈洛年卻又贏了,葉萱喜孜孜地拿著贏回的籌碼換成鈔票,沈洛年在狄韻提醒下,有些肉痛地賞了葉萱一根銀棒當小費,樂得她重重吻了沈洛年臉頰一口,這才把兩人送出大門。

  兩人上了馬,沈洛年一面往大街西方騎,一面回頭說:「接下來呢?」

  狄韻沉吟著說:「往東面街道末端繞過去,這次去北街。」

  「難道這條叫作南街?」沈洛年一面策馬一面說。

  「對。」狄韻解釋:「中央那條就叫作中街,另外也有人以奇物大街稱呼,南街又叫作財氣大街。」

  「財氣?」必沈洛年微微一怔說:「北街難道叫作酒色大街?」

  「嗯,前半段主要是食肆,後面靠東的部分就是情色業了……」狄韻說到這兒,低聲說:「賭場那兒我早就有聯繫,問題不大,但北街那邊我也不大清楚該怎辦……你對這些該比較有經驗吧?我們去打探看看怎樣能取得蘇瑤。」

  「我才沒有經驗!」沈洛年瞪眼說。

  「一點用都沒有。」狄韻咬著唇罵:「你這臭老頭,難道從來沒出去花過?騙鬼!」

  「信不信由你。」關於老頭的部分,沈洛年已經放棄抗議,他想了想:「你不知道安荑她們從哪兒被救出來的嗎?」

  「我只知道是山口鎮……」狄韻沉吟片刻後說:「你魔法袍裡面穿什麼?」

  沈洛年說:「紅色那件啊。」其實沈洛年血飲袍、火浣衣一直都習慣穿著。

  「魔法袍裡面還穿長袍?真是怪胎。」狄韻說:「不過倒是剛好,我有個辦法。」

  「怎樣?」沈洛年回頭看著狄韻。

  「過來點。」狄韻抓著沈洛年後領,讓他靠近自己,當下附耳說了一串話。

  片刻之後,沈洛年穿著火洗衣,背著那個裝錢的大皮袋,左臂攬著嬌小的狄韻肩膀,兩人彷彿親熱的兄弟一般往前邁步,走入了號稱酒色大街的北街。

  沈洛年的魔法袍這時已經收入皮袋之中,那匹馬也找了地方寄存,他這一換衣服,看起來不再像魔法使,只像個帶著弟弟的普通人,沈洛年看來雖年輕,到這種地方總還說得過去,但帶個掩著臉的小弟弟實在惹眼,只要有人經過,難免轉頭打量,不明白這滿臉雜亂鬍鬚的年輕人帶個小弟弟到這種地方做什麼?

  剛走入北街,被攬在沈洛年臂彎下、低著頭的狄韻,低聲抱怨說:「別抓這麼緊,你故意的嗎?」

  「稀罕咧?不然你自己走。」沈洛年也低聲說。

  「渾蛋!你給我記著!」狄韻罵了一聲,不說話了。

  因為兩人這次是從東面,也就是最深入的地方繞過來,沒走幾步,就進入最高級的區段。這兒並不如沈洛年原先想像的模樣,放眼望去並沒有看到什麼穿著曝露的阻街女子,六組各自獨立、門面不同的房宅群,在大街左右寧靜地排開,只偶爾從門戶深處,傳來一點絲竹琴音,彷彿這兒只是什麼高雅的富貴人家住宅區,根本不是那種地方。

  沈洛年目光繼續往西面望去,過去一點兒,兩大排往左右延伸的雙層木屋整齊排開,倒也還算安靜,再往西可就熱鬧起來了,兩大排不同風格的食肆、餐館一直延仲到西邊入口,這時正是熱鬧時光,那半條大街人頭攢動,隔了這麼一段距離,歌舞聲仍遠遠傳來,若到了那兒,想必頗為喧鬧。

  沈洛年在街口這麼晃了晃,見沒人理會,他想了想,倒也不敢貿然往那些大宅院踏入,當下摟著狄韻肩膀繼續往前走,向著那些雙層木屋區走去。

  那兒出入的人可就比較多了,沈洛年沿路看過去,見不少屋子前繫馬樁都站著迎客的男子,但卻沒有那種惡形惡狀的拉客舉動,唯一的宣傳方式,似乎就是入口左右貼上的相片與人物畫像,但對比之下,相片十分稀少,也許因為底片的材料不易取得?

  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這些人做生意為什麼這麼客氣?」

  「不然應該怎樣?」狄韻低聲問。

  「我印象……應該很多人會衝到路上拉客搶生意啊,畢竟這種事去哪間都差不多,所以先搶先贏。」沈洛年思索著說:「不然也該會有些穿很少的女人站在路旁,這樣應該比較能逗起別人的慾望不是嗎?」

  「你不是沒經驗嗎?騙子!」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

  這不是經驗!在自己的時代,這可是常識!但沈洛年倒不知該怎麼回應狄韻。

  「不過你說的挺有道理。」狄韻四面看了看,低聲說:「說不定是虯龍或者這條街的管理者不喜歡那種模樣。」

  「這條街還有管理者?」沈洛年有點意外,低下頭問。

  「到處都有決定規矩的人,南街那兒不也是?」狄韻被沈洛年這麼摟著,頗有點不適應,她身子輕掙了掙才說:「少囉唆了,快點辦事!」

  「似乎沒看到小孩的畫像……找這人問問。」沈洛年帶著狄韻,選了一個站著矮胖子的門戶走去。

  沈洛年和狄韻在這兒站著到處張望,自然也引來不少人注意,沈洛年目光掃過,看著各種不同的氣味,有人詫異,有人看不起,有人似乎正打著什麼古怪主意,只有這個滿嘴絡腮、臉圓圓的矮胖子,看著兩人的眼神似乎帶了點擔心的氣味……卻是沈洛年心想,自己在這兒一副新手的模樣,會擔心自己的可能不會太壞,便選了此人探路。

  那矮胖子站著的大樓入口處,牆邊滿滿的女子素描,有些紙張泛黃,看來還挺有些歲月。他看到兩人接近,望望沈洛年,又看看狄韻,歪著頭皺眉,口氣不佳地說:「小兄弟,你帶個女娃兒來這幹嘛?」

  沈洛年和狄韻同時一驚,沒想到這人一眼就看出狄韻的身份。沈洛年詫異地說:「你怎麼知道……」

  「你以為我是干哪行的?」胖子皺眉說:「就算還小,女孩和男孩體態、走路還是不一樣,這娃兒是你的誰?不是拐來的吧?」

  「她啊?我前陣子買的。」沈洛年拍了拍狄韻那嬌小的肩膀說:「買回家當小妾。」

  「別開玩笑。」矮胖子一怔,看著狄韻說:「他說的是真的嗎?」

  狄韻被這麼一問,暈紅上臉,看似害躁地微微點了點頭;她這表情不是演戲,只不過不是害躁,而是覺得丟臉,雖然早已經商量好了,聽到沈洛年當真這麼說出口,她還是挺難適應。

  這小子是個變態……矮胖子雖不大贊成這種事,但自己也是干這行的,倒也無話可說,不過歲安城內不可能允許這種事,莫非這山口鎮又多遷來了哪家富豪?這是其中的大少爺?但看他們衣著雖不差,也不像有錢人啊。

  沈洛年見矮胖子透出懷疑的氣味,接著說:「家裡不喜歡我到這兒,我也不想張揚……這位朋友,可以跟你買點消息嗎?」說著沈洛年從袖巾取出五張百元鈔,搖了搖。

  五百元可得賺好幾天!矮胖子透出了一股貪婪的氣息說:「什麼消息?」

  「我雖然很喜歡這小丫頭,不過畢竟是個小鬼,總有不便。」沈洛年把剛剛商量好的台詞照著順序說:「聽說有個地方,有辦法讓小女孩……早點兒成熟,你知道那是怎麼回事嗎?」

  「當然知道!」矮胖子一笑,向著鈔票探手。

  不料對方手卻彷彿閃電般地一縮,胖子抓了個空,正愕然抬頭,卻聽沈洛年說:「看來你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胖子一愣,只見沈洛年又說:「那你知道誰會這種辦法嗎?」

  胖子還沒開口,沈洛年又皺起眉頭說:「你也不知道?那你知道哪兒會做這種小女孩的生意嗎?啊,這下總算知道了……好吧!」沈洛年只抽出一張百元鈔,遞過說:「詳細告訴我那地方。」

  這人莫非是什麼會讀心術的妖仙?矮胖子自然知道,到這兒「剿滅屍靈」的妖怪幾乎都不是好惹的,雖說虯龍不准任何妖族在這兒引起爭端,但妖怪想殺個普通人,只不過一瞬間事,未必真會引起什麼爭端,他不敢欺瞞,收過百元鈔說:「往東走出這花園區,有六大院,其中一個外牆淡綠色的堂子叫作『椎嬉堂』,裡面都是小女娃兒。」

  媽的,真有這種混賬地方?沈洛年看出矮胖子似乎還有什麼沒說,皺眉說:「還有呢?幹嘛藏著點事不說?既然拿了錢,就把知道的都說清楚。」

  「這……」矮胖子似乎真怕了沈洛年,頓了頓說:「很多人都想知道他們的辦法,但誰也弄不清楚,這是她們做這行生意的秘密,少爺您又是生面孔,恐怕不容易問到的。」

  沈洛年望了狄韻一眼,見她目光依然堅定,知道她心意已決,當下對那矮胖子說:「謝了,我這就去看看。」這才攬著狄韻的肩膀轉身,重新往街道東方走去。

  離開那屋子一段距離,眼看四周無人,狄韻忍不住開口說:「你怎麼知道……那人只知道那些?」

  這可不好解釋了,沈洛年抓抓頭說:「看得出來。」

  「怎麼看的?」狄韻可是大惑不解,雖然就結果來說,似乎沈洛年沒有猜錯,不過這些在花街打滾的人,哪會這麼容易看透?

  「別管啦,我不是跟你說過騙我沒用嗎?」沈洛年一面走一面說:「先說清楚,這可是你叫我摟的,不准記恨。」

  狄韻本來還差點忘了這件事,被沈洛年這麼一提,這才想起自己還窩在沈洛年臂彎裡,當下忍不住重重地對沈洛年左腳踩了下去。

  哎?這臭丫頭以為我不敢打女人嗎?沈洛年左手一勾,勒住狄韻纖細的脖子,正想給她點教訓,卻不料這麼一繞,狄韻卻驚呼一聲,身子縮成一團,求饒般地低聲叫:「放開啦……」

  怎麼回事?沈洛年吃了一驚,卻見狄韻彷彿變成一隻小貓,正扭動著想鑽出自己的手臂,卻又渾身無力,原來狄韻後頸十分敏感,她又怕癢,沈洛年這麼一夾,她當然受不了。

  還真好玩,沈洛年鬆開手,見狄韻剛鬆了一口氣,他又伸手抓了過去,這一碰上,狄韻驚呼一聲,連忙閃避,但她又怎能比沈洛年快,馬上又被抓住,這次可不是手臂而是靈動的手掌。狄韻哎地一聲,身子縮成一團,卻又躲不掉,她渾身難過,當下蹲在地上,委屈得哭了出來。

  是真哭?沒搞錯吧?真是莫名其妙,沈洛年皺眉縮回手說:「好啦,不抓了。」

  狄韻哭了幾秒,突然含著眼淚跳起,伸拳對著沈洛年胸腹一陣亂打,一面罵:「你討厭啦!討厭啦!討厭啦!壞蛋!白痴!無聊!變態!不要臉!誰准你碰人家脖子的?」

  就算沒帶上外炁,身為變體者的狄韻拳頭可不輕,沈洛年挨了幾下受不了,只好把狄韻兩手抓住,一面詫異地說:「媽的,誰知道你脖子不能碰啊?」

  「我才踩你一下,你就一直抓人家!還不肯放手,過分!」狄韻真的生氣了,含淚罵。

  確實剛剛因為感覺好玩,多抓了幾下……沈洛年乾笑說:「你不是也揍了我好幾下?總扯平了吧?」

  狄韻一聽,倒也無話可說,何況此時有正事要辦,也不能鬧下去,僵持了幾秒,狄韻漸漸穩下心情,這才想起沈洛年還抓著自己雙手,當下怒沖沖地說:「還不放手?」

  看來情緒似乎穩定了?沈洛年鬆開手退開了兩步說道:「還有哪邊不能碰,要不要一次先說個清楚?」

  「渾蛋!」狄韻好氣又好笑地說:「我全身上下都不准你碰!」

  「嘖、嘖。」沈洛年搖頭說:「你的算盤怎麼老是特別自私?」

  這渾蛋,總有一天要他好看!狄韻深呼吸了幾下,咬咬牙,穩下心情轉身說:「晚點再跟你算帳,先把正事辦完。」

  「還要演啊?」沈洛年說:「不是不讓我碰你?」

  「少囉唆了,快點!」狄韻頓足罵。

  反正這丫頭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也不是第一天了,說不定也有資格當窮奇一族的好朋友?沈洛年搖搖頭,伸手摟過狄韻的肩頭,繼續往東走。

  走了幾步,沈洛年忍不住又低聲說:「脖子為什麼不能碰啊?我再試一次好不好?」

  沈洛年才這麼一說,狄韻已經癢了起來,縮著身子罵:「你敢再碰我……你……我……」

  「不碰、不碰……」沈洛年好笑地說:「真是古怪。」

  「渾蛋!變態!不要臉!王八死老頭!」狄韻低聲一連串地罵。

  兩人一面低聲吵架一面並肩邁步,不久又回到了那高級區。這兒每一戶大宅,色調都有明顯的不同,那人說得倒是清楚,左首最後一棟以淡綠為主色調的「稚嬉堂」,果然很容易找到,兩人當下向著那兒走了過去。

  剛走入門口,裡面是一個頗精緻的小庭院,院中空無一人,裡面一幢幢獨立的屋宇,約莫一半點燃著燈火,還隱隱傳出孩童的嬉鬧聲。沈洛年四面望望,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狄韻低聲說:「門旁的繩子?」沈洛年一轉頭,這才發現身旁掛了一條粗繩,上面繫著個小掛鐘,沈洛年當下伸手輕拉,讓那掛鐘輕輕響起。

  很快地,裡面一名三十餘歲、稍有福態的貌美圓臉女子從院中走出。

  沈洛年目光望去,有點兒訝異,這女人雖然是人,卻帶著一絲收斂著的淡淡妖炁,但又不像變體或引仙……莫非是妖仙部分換靈?看來這些娼館妓院,雖然都是人類在主持,後面其實都有妖族撐腰,而且裡面處處都是妖炁,說不定妖怪還比人多。

  圓臉女子看著沈洛年的模樣,先是臉上帶著疑惑,跟著她望了狄韻一眼,這才露出恍然的神色,望著沈洛年說:「你是來……」

  「我不是客人。」沈洛年其實挺討厭這出賣小孩肉體的生意,雖然狄韻已經百般囑咐,他臉色仍不是很好看。

  「我知道,來這兒談吧。」女子微微一笑,引著沈洛年和狄韻往門旁不遠的一間小屋走,那房子是拉門式的設計,裡面鋪地木板十分潔淨,上面鋪了幾張圓墊,女子引著兩人說:「請進來坐。」

  三人先後走人,分左右坐下之後,圓臉女子含笑說:「我們這兒收孩子的價錢雖高,但是必須來歷清楚、條件合適、別無選擇的才收,所以收的機會其實很小,你這些都明白嗎?這孩子是你的誰?你欠了多少錢?除了賣孩子,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他們難道只收家庭陷入絕境的孩子?雖說這行當仍頗不妥,總也是有自己的原則……沈洛年排斥感稍降了些許,臉色這才放緩了點,還沒開口,圓臉女子目光轉向掩著半截臉的狄韻,上下看了看說:「這孩子眉目倒是上品……來,把衣服脫了,讓我看看!」

  狄韻吃了一驚,瞪大眼的同時,沈洛年連忙開口說:「我不是來賣孩子的。」

  圓臉女子一怔說:「不然……」

  「這女孩,是我新買的小妾。」沈洛年帶著點報復心理,伸手用力摟了摟狄韻肩頭,且不管狄韻身上透出的熊熊怒火,沈洛年自顧自地說:「我聽說這兒的孩子……」

  圓臉女子已經明白了沈洛年的意思,搖頭說:「不可能。」

  沈洛年一愣說:「什麼不可能?」

  「『催熟之法』我們絕不外傳。」圓臉女子板起臉,起身說:「請便吧。」

  「且慢。」沈洛年說:「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圓臉女子探手袖中,取出一個小鈴鐺輕搖了搖,一串清脆的鈴聲傳了出去,她一面搖頭說:「你不是第一個用這方法來問的人,若不離開,就是來這兒搗亂,按規矩,我們可以以武力驅逐的。」

  「聽人說話成不成?」沈洛年失了耐性,皺眉說:「說了我不想知道,很難懂嗎?」

  「那你想要什麼?」圓臉女子揚眉回頭,體內妖炁隱隱騰起。

  「幫她種入蘇瑤即可。」沈洛年說:「我絕不過問方法。」

  圓臉女子一愣,上下看看沈洛年說:「你倒知道蘇瑤,你知道注入蘇瑤除了能提早發育之外,有什麼缺點嗎?」

  「知道。」沈洛年說。

  「那你還要讓她種入蘇瑤?」圓臉女子皺眉說:「她只是你的其中一名小妾,你要她日後何以自處?」

  沈洛年不料對方會關切種入蘇瑤的稚女未來,正煩惱該如何敷衍,卻聽那女子又說:「而且我又怎麼知道,你日後會將這女孩怎麼處置?我們這兒所有孩子,都有人好好保護照顧著,豈能隨便讓你帶走一個被注入蘇瑤的小女孩?」

  這下可不知該怎麼說了,總不能強來吧?而且沈洛年本就不願意這時就讓狄韻種入蘇瑤,當下向狄韻攤了攤手,準備起身離開。

  這渾蛋一點都沒用!只好自己來了,狄韻一把拉住沈洛年,不讓他站起,一面開口說:「這位姊姊,是我拜託少爺帶我來的。」

  圓臉女子一怔,回頭看著狄韻,只見她楚楚可憐地說:「我現在這樣,沒法讓他盡興……我也很不舒服……」

  媽啦!這話也說得出來?沈洛年倒有點臉紅,忍不住偷偷白了狄韻好幾眼。

  圓臉女子聽了狄韻的話,倒是忍不住瞪了沈洛年一眼,沈洛年自然知道為什個被瞪,但也只好認了。

  狄韻看圓臉女子望向自己的表情,似乎柔和了不少,咬咬牙又說:「姊姊,我是真心的,我不想再等好幾年……求求你幫忙,少爺會盡力付代價的。」

  「小妹妹,我不能答應,這不是錢的問題。」圓臉女子嘆了一口氣說:「你這孩子也真是的,怎能相信這種……這種人?」說到這兒,又冷冷瞪了沈洛年一眼。

  關我屁事啊?特別跑來找氣受?沈洛年正在心中暗罵,這時那扇拉門被人猛然拉開,一個語調帶著鼻音、嬌嫩柔軟,口音有些不准的童稚聲音正喊:「吳姊!壞蛋在哪裡?」

  眾人轉過頭,卻見門外站著一個白緞勁裝、十歲出頭、一頭金色大髻發的貌美女童。她手中拿著根一公尺餘的五齒釘耙,正威風八面、一臉興奮地站在門口,她身後跟著個穿著藍緞勁裝,一樣十歲出頭的黑髮女童,正背著兩根短刺般的武器。

  兩方目光一對,兩名女童當下大驚失色,那金發女娃大叫聲中,將釘耙往後一扔,妖炁爆出的瞬間,向著沈洛年身上撲去,一面嚷:「洛年!」

  黑髮女童跟著張大嘴,眼看金發女娃已經撲到沈洛年懷中抱緊,她接著釘耙,輕輕頓足,吐出清脆的聲音說:「你怎麼還沒死啊?」不過眼神中除了氣惱之外,卻也透出了一抹欣喜之意。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6:49

第三集 第八章 噁心綽號

  那兩個女娃兒,自然是百年未見的山芷和羽霽,沈洛年看到兩人也是又驚又喜,沒想到過了百年,兩人還是沒長大多少,他當下緊緊抱住山芷,一面說:「小芷、小霽!你們和懷真有聯絡嗎?」

  同一時間,山芷也在嚷:「我要找你,可是媽咪說找不到懷真姊姊!也找不到你!」

  沈洛年一聽,不禁有點失望,看來懷真也沒和她們聯繫,他輕嘆了一口氣,轉過目光,卻見狄韻正瞪大眼睛看著自己,而不只狄韻,那個被稱作吳姊的圓臉女子,也是一臉訝異。沈洛年暗叫糟糕,他目光轉了轉說:「你們……稍等一下,我先和她們倆聊聊。」說完他抱著山芷,往外溜了出去,屋中只留下狄韻和吳姊兩人。

  吳姊和狄韻對視一眼,兩人一下都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沉默了片刻,吳姊才開口說:「那位少年竟和兩位妖仙認識,他難道不是人類?」

  那兩個小女娃是妖仙?不過那渾蛋應該是人類吧……狄韻皺著眉頭,還沒說話,吳姊又說:「我大概知道您是誰了……韻小姐,剛剛那些話當然都是開玩笑的吧?」

  卻是剛剛山芷站在門外的時候,體表散出強大的妖炁,狄韻心驚之下,本來一直壓抑的炁息,在她撲入一瞬間忍不住放出體表護體,連那銀色小棍都抖入掌中應變,卻沒想到那妖怪居然是撲入沈洛年懷中,之後狄韻急收炁息,但那一剎那的精純變體者炁息變化,自然被吳姊察覺了。

  因為妖質不易取得,選擇變體的人十分稀少,能有這種造就的更是屈指可數,加上狄韻本身體態特殊,吳姊不用多花心思,很快就猜出了狄韻的身份。

  狄韻沒想到事情這樣變化,她沉吟了一下,索性開口說:「沒錯,我是狄韻,我確實需要種入蘇瑤,雖是逼不得已說了謊話,您也應該可以理解,我頗有不便之處。」

  「我並沒有怪罪的意思。」吳姊搖了搖頭,露出笑容說:「韻小姐若是早點表明身份,就沒這麼多問題了。」

  這話似乎有點古怪?狄韻沉吟說:「您的意思是……」

  「我還沒自我介紹呢,小女子吳苡,和幾個姊妹一起在稚嬉堂上下打點。」吳姊微笑說:「這兒的孩子多半叫我吳姊,客人也就跟著這麼叫了,韻小姐不嫌棄的話,叫我一聲小吳就可以了。」

  「不敢,我也稱您吳姊吧。」狄韻拉開蒙面圍巾、脫下頭套,露出那略顯稚嫩的甜美容顏,微笑說:「相信吳姊可以解開我的迷惑。」

  「韻小姐不愧是在數十人中脫穎而出的候選人之一,居然能靠自己查出蘇瑤的效果、來路。」吳苡頓了頓說:「韻小姐來此之前,想必沒和大魔導師商議過吧?」

  難道杜勒斯叔叔早就知道了?狄韻心中微驚,卻不動聲色地說:「這點小事,何須煩勞大魔導師?」

  「安荑和雪莉,不就是大魔導師帶回去的嗎?」吳苡微笑說:「她們倆小時十分乖巧,我也很想念她們。」

  難道這一切早有計劃?莫非杜勒斯叔叔帶安荑和雪莉回去,就是為了讓自己清楚蘇瑤的優缺點?他老人家莫非早已知道蘇瑤可以使自己發育重啟,所以早在十二年前就布下了這個局?

  確實有此可能……若非如此,一向潔身自好的杜勒斯叔叔,怎會和這種淫靡之處扯上關係?帶安荑與雪莉回去?

  而杜勒斯叔叔一直沒提起這件事,莫非是經過這十餘年的觀察,還是覺得此法不妥?

  狄韻正在思索,吳苡已經接著說:「我們老闆早已交代,若他日大魔導師領著韻小姐來此,就是決定使用蘇瑤,只沒想到拖了這麼久……想來韻小姐已經下了決定?」

  本以為會更費工夫的,沒想到竟會如此,狄韻這一瞬間,倒不敢貿然答應,只說:「蘇瑤該如何使用?」

  「蘇瑤不可於人體外保存,所以必須直接在韻小姐體內成精。」吳苡說:「此法不可外傳,所以都是主人親自施術,只要韻小姐閉目等待片刻,即可種入,若韻小姐已經作了決定,我這就通知主人。」

  這麼好商量?狄韻這一瞬間,倒不知該不該點頭同意。

  至於另外一面,沈洛年不久前抱著山芷往外奔出,他一面關上門,一面詫異地說:「你們兩個怎麼會在這兒?」

  「賺錢!」山芷笑咪咪地嚷:「趕跑欺負小孩的壞人!賺到錢,出去賭,輸光光!」

  什麼啊?看來她們被請來維持這兒的安全……這兩小彷彿孩子一般,說不定能和這兒的孩子玩在一起,當這兒保鏢倒是挺合適……

  「洛年就是壞人。」羽霽剛接過去的釘耙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小了一半,她揮著釘耙說:「小芷快把他趕走。」

  「洛年才不是壞人!」山芷生氣地說。

  「吳姊用鈴鐺通知我們,不就是來趕人嗎?」羽霽扠腰說。

  山芷一愣,正發急,沈洛年巳經開口說:「只是誤會,你看裡面不是沒聲音了?」

  「對啊!誤費!」山芷高興地叫。

  什麼誤費?這小窮奇過了一百年講話還是不清不楚。沈洛年摸摸山芷的頭說:「你們媽媽和奶奶呢?」

  「有時候回來,有時候在外面飛來飛去!」山芷說。

  「飛來飛去?」沈洛年聽不懂。

  「輪班守著九回山找殭屍啦。」羽霽頓足說:「笨小芷,你的挖土棍拿回去!不然我要扔掉了。」

  山芷哎了一聲,看看沈洛年,又回頭看看那釘耙,這才不大甘願地跳下來,拿過釘耙背到自己身上。

  「你們暫時別叫我名字了。」沈洛年走近說:「我現在化名沈凡,叫這個名字吧。」

  山芷嘻嘻笑說:「剩飯!」羽霽卻板著臉望向沈洛年說:「為什麼換名字?你做了壞事對不對?」

  「百年過去,這世界變化太大……用過去的名字會惹麻煩。」沈洛年一時也說不清楚,搖搖頭說:「我現在得想辦法去龍宮問懷真的下落,所以暫時得在人類城市裡待一陣子,你們別跟其他人提到我的事,好不好?」

  「去龍宮?」山芷眼睛一亮說:「我也去!」

  「不行。」沈洛年搖頭說:「龍宮現在封閉著,不讓別人進去,只有人類每隔一段時間可以派人過去,你們仙獸族混不進去的。」

  山芷雖然有點愛玩任性,並不莽撞,她也知道龍族十分強大不能隨便招惹,正嘟起小嘴時,羽霽開口說:「誰都不能說嗎?小丹也不行嗎?」

  沈洛年詫異地說:「你們和小丹也有聯繫?」當初最後一次碰面,焰丹已經有點小大人的感覺了,如今也許更懂事了些吧?

  「當然!」羽霽白了沈洛年一眼說:「我們是好朋友!」

  當年那幾個月打出來的交情嗎?沈洛年好笑地說:「告訴她沒關係,不過其他人就要保密,若這消息傳回人類那邊,我可就麻煩了。」

  「保密、保密!」山芷一吐舌頭說:「小霽!不能給奶奶知道。」

  山芷這一說,沈洛年才想起,山芷奶奶山蔭,不願意自己接觸窮奇一族,不過今日畢竟是偶遇,倒也怪不了自己。

  「好啦。」羽霽不甘不願地說。

  三人正說話,這時身後拉門突然打開,狄韻和吳苡先後走了出來,見狄韻拉開了蒙面遮掩,沈洛年頗有點意外,連忙轉身說:「怎樣?不談了嗎?」

  「下次再說,先回去。」狄韻目光掃過山芷和羽霽,疑惑地看了看沈洛年說:「這兩位是?」

  「這個……我以前的朋友。」沈洛年抓頭說。

  山芷卻扠著腰,頗為不善地瞪眼大聲說:「窮奇山芷!」窮奇對一般人類本來就沒什麼好感,對狄韻這態度已經算客氣了,至於這種報名法,也不知道是不是長輩教導的。

  「畢方羽霽。」羽霽則昂起頭,淡淡地跟了一句。

  這兩個漂亮的小女娃兒,竟然是有道號的窮奇和畢方?狄韻可真是大吃一驚,目光在兩小身上看來看去,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現在的人類對強大妖族認識比過去多了不少,這兩族仙獸也許沒有龍族勢力強大,但在妖族中也是鼎鼎有名,知道沈洛年和這兩種仙獸交上朋友,狄韻不吃驚也難。

  沈洛年不想在這兒多待,免得山芷和羽霎不小心說了什麼不該說的,當下說:「那我們就先回去吧,小芷、小霽,以後有機會再聊。」

  「我跟你去!不賺錢了!」山芷嚷。

  「小芷!」羽霽頓足叫:「媽媽和奶奶她們不准我們離開山口鎮的。」

  「去一下下就好,不要跟媽咪說。」山芷笑說。

  羽霽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轉了轉說:「馨姨要我照顧你,那我也得跟你去。」

  山芷似乎早就知道會這樣,笑咪咪地說:「一起去!」

  那圓臉女子吳苡可不明白怎會這樣,正張大嘴想說話,沈洛年已經先開口說:「我要回歲安城,你們去那兒會現形的。」

  「不要去那邊!討厭那邊!」山芷又跳上沈洛年懷裡,緊緊抱著不放。

  「我剛不是說過了嗎?我有事情要辦。」沈洛年撫了撫山芷的頭說:「你們也該懂事了,我有來這兒再找你們,小芷乖。」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大了點,山芷確實比百年前好溝通了些,她不大甘願地跳下,一面還在說:「要來喔!一定喔!」

  「會啦,有空就來。」沈洛年目光瞟到狄韻,卻見她正瞪著自己,眼神中除了疑惑之外,滿滿的都是怒氣,不明白又為了什麼不高興。

  不過狄韻雖火,在人前卻不會隨便表現,她露出笑容說:「走吧,沈凡。吳姊和兩位仙獸道長,再會了。」

  「韻小姐慢走。」吳苡回禮說,至於兩小,羽霽還微微點了點頭,山芷卻只顧拉扯沈洛年,根本沒理會她。

  狄韻也不多說,她把臉孔再度以衣物掩上,扭身往外走,沈洛年又安撫了山芷幾句之後,這才追了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往外走,狄韻不吭聲,沈洛年看她一肚子火,也不想自討沒趣,就這麼先後繞出東邊街口,到了兩人停馬的地方,狄韻這才停下腳步。

  沈洛年有點忐忑地走近,卻見狄韻目光瞄了過來,微笑說:「沈凡先生,你還有什麼事情忘了告訴我的嗎?」

  「呃。」小惡女要發作了,沈洛年退了半步說:「想罵就罵吧,不要假笑,很噁心。」

  「你才噁心!渾蛋!變態!無恥!」狄韻果然忍不住,扠腰說:「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認識那兩個仙獸的?她們怎麼看來像小孩一樣?」

  「你凶屁啊?我認識誰幹嘛跟你報備?」沈洛年皺眉說:「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狄韻遲疑了一下說:「那金發仙獸、窮奇山芷為什麼叫你……肉……肉黏?那是什麼意思?」

  沈洛年這可真是鬆了一口氣,運氣不錯,山芷的童音一直沒改過來,沒讓狄韻聽出正確名字,否則以她的智慧,沒想到才古怪了……不過現在該怎麼解釋倒不容易,沈洛年想了想才說:「以前的綽號。」

  狄韻一臉古怪地說:「怎會有這種噁心綽號?你跟那兩個小妖仙……總是這樣抱在一起嗎?難道她們兩個也有種入蘇瑤?你跟她們……」

  沈洛年這下總算知道狄韻想到哪兒去了,難怪這麼火大,他搖頭說:「胡思亂想!那兩個身為強大仙獸後代,幹嘛種蘇瑤?她們長大以後萬一想生孩子,連配偶都不需要。」

  「真的嗎?」狄韻半信半疑地看了沈洛年片刻,氣倒是消了,她想了想才說:「那……你們剛剛口中嚷著的……什麼『真』是誰?」卻是剛剛沈洛年和山芷一起說話,加上狄韻正感驚愕,一下子沒聽清楚「懷真」兩個字。

  剛剛有提到嗎?沈洛年呆了呆,遲疑了一下才說:「我的朋友。」

  「是人是妖?」狄韻追問:「和你是什麼關係?全名是什麼?」

  「幹嘛問這麼多?關你屁事!」沈洛年皺眉說。

  「難道是你的老婆?」狄韻見沈洛年表情帶點古怪的害躁,眼睛一亮說:「對吧?」

  「吵死了!不知道!」沈洛年真有點尷尬,嚴格來說,懷真實在算不上自己老婆,連女友都有點勉強,兩人當時雖然互相喜愛,後來又糊裡糊塗地歡好了一次,但那也是遇上她數千年一次的情動,平常根本不能把她當成愛侶,就算找到她,之後到底該怎麼相處,其實沈洛年一點概念都沒有。

  「難怪我媽這麼漂亮你都不要……」狄韻嘖嘖說:「原來你有老婆了?真是看不出來。」

  「不是啦!」沈洛年皺眉走近,翻上馬背說:「要不要回去啊?」

  「繞財氣大街回去,那兒路上人少,碰到熟人的機會小。」狄韻跟著跳上馬背,扶著沈洛年後腰,又說:「不然那人是你女朋友?你正在找她?和你去龍宮的事情有關嗎?」

  這潑辣臭丫頭最討厭的地方就是太聰明了,沈洛年悶哼兩聲,依然沒理會。

  「看樣子沒錯……」狄韻在沈洛年身後自問自答:「難道她去龍宮當侍女了?還是在龍宮當上龍族的妾侍?」

  沈洛年聽狄韻亂猜,不禁有點兒冒火,忍不住說:「當然不是!」

  「我想也不是。」狄韻卻是故意的,她又說:「若只是如此,你不需要找龍王母,難道你們的失散和龍王母有關係?」

  「欸,你有完沒完?」沈洛年沒好氣地說:「蘇瑤的事怎樣了?」

  狄韻頓了頓才說:「我得回去問問杜勒斯叔叔……他似乎早就和這兒的主人談妥了,所以剛剛那個姓吳的女子,倒是一口答應要幫我種蘇瑤,這樣我反而不敢貿然答應。」

  「哦?為什麼不敢?」沈洛年不明白,狄韻本來不是滿心期待嗎?

  狄韻沉吟了片刻,才緩緩說:「跟你說應該也無妨,司令告訴過我們三人,山口鎮這兒,除了有共聯、山民這些站在明處的反對者之外,還有幾股暗勢力一直想滲透入歲安城,而且有妖族在後面支援……比較明顯的就是財氣大街那兒的大老闆,他的目的也挺明顯,就是希望歲安城能更開放,方便他們賺錢,也是我和他們聯絡的主因。」

  「莫非另一個就是酒色大街的主事者?」沈洛年問。

  「有可能。山口鎮這兒酒色財氣應有盡有,無論男女到了這兒都可獲得充分的享受,這幾十年來,無論貴賤,許多人都習慣到這兒放鬆身心,所以這兒也是收集情報最好的地方……」狄韻說:「司令說,過去數十年來,有些攸關人類未來的大事,總是莫名其妙地被破壞了,往源頭追查,最後往往指向山口鎮,但這兒屬虯龍管治,無法深入探究,只好罷了……我剛剛不明白對方打什麼主意,一時不敢答應讓他們幫助。」

  原來間諜是從這兒來的?難怪當初的作戰計劃這麼保密……沈洛年沉吟說:「除虯龍之外,一般強大妖怪似乎不大會幹涉人類的事……難道是虯龍在後面搞鬼?」

  「來陰的恐怕不是強大妖族。」狄韻搖頭說:「虯龍族若真想幹涉,人類如何違抗?」

  這也對,沈洛年想了想又說:「那你和南街那兒的人合作,不怕出事嗎?」

  「我和他們只是單純的條件交換,問題不大。」狄韻說:「但蘇瑤這事,卻不知道杜勒斯叔叔答應了什麼,我得先弄清楚。」

  「既然只是這種問題,用輕疾一問不就知道了嗎?」沈洛年又說。

  「這是大事,又不是迫在眉睫,當然要當面請教才合禮數。」狄韻在身後哼了一聲說:「反正你這人不懂禮貌,跟你說也是白搭。」

  「是啦、是啦,你最懂。」這麼一聊,沈洛年牽動起懷真的事,想想突然又說:「最近有沒有犬戎族的消息?」

  「幹嘛?」狄韻微微一怔說。

  「如果他們沒打算這麼快殺來……會不會提早派人去龍宮啊?」沈洛年說:「不然再過幾個月……萬一犬戎族打來,不就去不成了?」

  「你這人……」狄韻本想譏諷沈洛年兩句,但突然想起,沈洛年去龍宮的目的若真是為了尋找愛侶,倒怪不得他。她遲疑了一下,才口氣放緩地說:「不大可能。」

  「不可能啊……?」沈洛年有點失望地低聲重複了一遍。

  狄韻沉默了片刻,才開口說:「我可先告訴你,萬一到時候犬戎族還沒來,司令說不定會故意多拖一陣子……」

  「為什麼?」沈洛年吃了一驚。

  「犬戎族若當真大軍來襲,我們勝算實在不大。」狄韻在沈洛年身後低聲說:「到時也許可以藉著送出護送隊的名義,取得虯龍族某種程度的協助,也或者他們會因此注意到人類的重要性,不讓我們滅族,總之這籌碼雖小,也不能隨便浪費了。」

  如果是為了這種事,倒也無話可說……沈洛年想了想,忍不住皺眉說:「萬一真打不過,只要奉虯龍族為王,不就安全了嗎?」

  「胡說什麼!」狄韻半輕半重地一拳捶在沈洛年背心說:「你想讓歲安城變成和這兒一樣嗎?笨蛋!動動腦袋成不成?」

  這倒也是,沈洛年輕嘆了一口氣,沒繼續說下去,此時兩人心中都有事,當下都閉上了嘴,一路策騎往西,繞過南街。

  很快又到了入口的云陽處,這時和下午大不相同,木橋上不斷有車馬拿著各種燭火燈具來往,整座木橋上也都掛滿了燈籠,看來十分熱鬧。狄韻怕被人認出,低著頭,縮在沈洛年身後,一面說:「快點離開這兒,別又被梁乃均堵住了。」

  沈洛年一面加速一面說:「那光頭好像不在。」

  「過了這麼久,也該走了。」狄韻說:「不在最好,回去吧。」

  「嗯。」沈洛年騎下木橋,策馬往歲安城奔去。

  這時天色已晚,山口鎮雖然正熱鬧,歲安城大部分的商家卻都已經休息,街道上往來的人車極少,也十分安靜。兩人到了司令部附近的大街,狄韻跳下馬匹,背著那大袋鈔票先一步離開,沈洛年則在還了馬匹之後,自己一個人走回宿舍。

  剛要打開房門,頭上風聲乍起,從屋頂上突然翻下一個黑衣人,向著門前的廊道撲來。

  沈洛年吃了一驚,瞬間輕化點地,後撤數公尺遠,這才仔細一瞧,只見眼前那人高瘦結實、寬鼻厚唇,頂著個頭髮極短的光頭,正是梁乃均。

  這人有完沒完啊?既然這麼咄咄逼人,倒也不能太客氣了,何況在這兒打架自己可不怕!沈洛年板起臉瞪著對方,等著對方開口。

  但梁乃均兩手空空,似乎並不是來打架的,他此時露出驚訝而黯然的神色說:「果然是輕如飛羽、飄如魅行,在這大寒剛過的夜暮籠罩下,彷彿一縷輕煙般地消逝,恍然如那失落而難以捉摸的感觸,令人不勝晞噓。」

  媽啦!這人在說哪一種語言?怎麼好像聽得懂又好像聽不懂?沈洛年呆了半天才瞪眼說:「你……說啥?」

  「沈凡……」梁乃均嘆了一口氣說:「山口鎮,縱情的山谷、罪惡的高台,匯聚了多少的生離死別、悲歡離合、聲色犬馬、巧取豪奪?雖然是窮山惡水中的一顆耀目明珠、絕代佳人,但明豔媚惑的脂粉之下,隱藏著多少……」

  「啊——!住口!」難怪狄韻說這光頭腦袋有點怪怪的!沈洛年忍不住叫:「聽不懂啦!你到底想說什麼?」

  梁乃均搖了搖頭說:「言語文字之美,雖說需經一定程度的專業訓練,才能逐漸感悟體會並靈活運用,理解之路並非坦道,但也不是佈滿荊棘亂石,只要耐下性子,這份心靈上的聯繫,就彷彿初春之新芽,無須費心,自然而然就能成長茁壯……」

  沈洛年呆了片刻,嘆了一口氣往前邁步,轉身打開門鎖,走進屋中,隨即把門關了起來。

  「沈凡?」梁乃均一愣敲門說:「開門,我有話說。」

  「你說話我聽不懂!我不想聽!」沈洛年在門內叫。

  梁乃均呆了片刻,這才說:「我儘量用你習慣的方式表達好嗎?」

  這人真的怪怪的,話說回來,他軍階其實比自己高上一階,大可不用這麼客氣,沈洛年想了想,打開門說:「你到底想說什麼?」

  梁乃均嘆口氣說:「當然是那有如雪山藏冰心、絕崖飄馨香的安荑之事。」

  這根本不是自己習慣的方式吧!就聽這兩句,沈洛年又想關門了,但他還是耐著性子說:「安荑怎麼了?據我所知,你們不算真有交往過。」

  「是幻是真、有情無情?身在局中之人都如墜五里霧中,其他人又怎能瞭解?」梁乃均說:「她那委婉的藉口,只是懵懂年少時的迷惑,我不忍堰苗於初萌,不得不隱忍龜藏,就彷彿蟄伏在凍土中的幼蟬,歷經那永恆般的等待,如今終究能破土而出,退蛻展翅,盡情地向她表露那無人能比、宛如傾洩星河般的浩然愛意。」

  但沈洛年聽著聽著,倒覺得有點好笑了,無論如何,這傢伙不像是要來打架的,不過想聽懂他說話,還真有點辛苦……沈洛年仔細想了想,這傢伙的意思似乎是他還愛著安荑?沈洛年這才說:「所以……你到底來找我幹嘛?」

  「首先當然是致謝。」梁乃均說:「無論你用了什麼方法,七年來,你是第一個讓她懂情之人,這真是讓人扼腕又讓人欣喜的成長啊……讓人悲痛的是,只因為我的膽怯與不忍,終於沒法參與她這段美麗如羽化般的歷程。」說到這兒,梁乃均又露出了傷痛的表情,不勝唏噓。

  這算是道謝嗎?沈洛年遲疑了一下才說:「不……不用客氣?然後呢?」

  「她既然做好了準備,我也可以恣意而行。」梁乃均望向沈洛年說:「你我同在軍旅、本為袍澤,可嘆竟情場成敵,在此我正式宣告,從今而後,我將如繞海旋龜般,堅忍不拔、翻山越海,突破重重艱險,全力求得佳人芳心,希望我們能秉持君子風範,各盡所能,不要讓安荑感到困擾。」

  會讓安荑感到困擾的就是你吧!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才說:「所以你……是來宣戰的?」

  「本來該是這樣的……」梁乃均嘆了一聲說:「但你犯了一個大錯,正如洪災潰堤,恐怕是無可挽回啊。」

  「怎麼?」沈洛年莫名其妙地說:「我做了什麼?」

  「你不該跑去山口鎮虛耗人生啊!」梁乃均沉痛地說:「安荑得知,必如臥冰之寒、肝裂之痛,你於心何忍?我又竟然無法阻止,實在讓人捶胸頓足,難掩傷情。」

  「呃?」莫非早些時他跑去山口鎮堵人,倒是好心?

  梁乃均接著說:「安荑曾說過,希望我永遠不要接近那罪惡之城……我如奉綸音,遵守至今,怎料今夜你卻縱馬山城,至今方歸,安荑若得知此事,必定會棄你而去,我雖不免暗自欣喜,卻想起她神傷之情,又不禁疼惜,這真讓人……」

  「夠了、夠了!」聽廢話聽到這時候,沈洛年也差不多忍不下去了,這光頭想說的應該都說了吧?沈洛年當即打斷說:「輪我說了吧?」

  梁乃均一怔,隨即點頭說:「請暢所欲言。」

  沈洛年正要開口勸他放棄,但轉念一想,這人連說話都這副德性,想勸他改變念頭,不知道得花多少口舌;何況這人經過七年還這麼死心眼,自己說了大概也沒用,當下沉洛年也不想多說,只開口說:「總之隨便你,我要睡覺了,再見。」跟著把門關了起來。

  也不知門外的梁乃均是何感受,總之他在門外又站了好片刻,終於轉身離開,沈洛年這才搖搖頭,褪下外衣休息,一面忍不住苦笑,剛剛和梁乃均沒說上幾分鐘,卻彷彿打了場仗一般疲累,這人說話有這種能耐,倒也是一門功夫了。

  另一面,狄韻不知在何處換妥了輕便的軍用便服,她背著放了數十萬元鈔票的背包,回到司令部的女子宿舍,打開虛掩的房門,屋內等候的安荑馬上站起說:「韻小姐。」

  「還沒休息?我不是說你們可以先休息嗎?」狄韻關上門,放下背包微笑說:「雪莉又出去玩嗎?」

  「我叫她回來?」安荑問。

  「不用。」狄韻拉開一旁衣櫃,沉吟說:「不過你在也好,我剛約好了要去魔法學校找叔叔,他在地下室,幫我駕車好嗎?這樣方便穿裙裝。」

  「是,我這就去預備。」安荑一直都穿著軍裝,自然不用耽擱,轉身就往外走。

  「對了,安荑。」狄韻頓了頓說:「這兩日應該沒什麼事,麻煩你教教沈凡駕車,他似乎不會。」

  「是。」安荑前幾日才剛教過沈洛年騎馬,聽到他不會駕車,自然一點都不意外,但狄韻這一開口,倒是牽動了她的心事,安荑想了想,停下腳步說:「韻小姐。」

  「怎麼?」狄韻正從衣櫃中取出一條掛起的綠色長裙,回頭問。

  「沈凡……」安荑似乎不知該怎麼問,遲疑了一下才說:「沒對韻小姐不禮貌吧?」

  禮貌?那白痴渾蛋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禮貌!狄韻差點忍不住笑了出來,但就算安荑、雪莉是她的心腹,很少有什麼事情需要隱瞞,狄韻仍不習慣在她們面前表露心事,除了被沈凡無賴般地逼出真面目之外,只有在母親面前她才會完全放鬆、毫無戒心,此時她只微笑說:「沈凡過去似乎隨性慣了,不大禮貌也難免,幫我多指點他就是了。」

  「這……」安荑頓了頓,有點遲疑地說:「韻小姐,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狄韻怎會不明白?她搖搖頭輕嘆說:「我早就跟你們說過,我找他都是辦正事,絕不是你們想像中的關係。」

  問題是安荑從小陪著狄韻長大,也狠情楚她約個性,就算真有什麼,她也不可能承認,所以這時狄韻說的雖然是實話,安荑卻依然無法釋懷,不過她也不便逼問……最後仍只能輕嘆了一口氣,轉身出門,備馬牽車。

  數分鐘後,安荑駕著車,載著狄韻往城北魔法學校的方位走,一直在司令部女子宿舍外等候的羅鏡也跟了上來,在馬車旁邊緩行守護,反正夜深無人,倒也不用擔心驚嚇到一般人民。

  夜間路上移動速度頗快,不用幾分鐘時間,馬車就到了目的地,安荑駕著車,通過守衛、駛人校園,一路往最後的高級學院區駛去。

  魔法學校和共他軍校比較,佔地並不算大,畢竟不需要做什麼操練、陣式的練習,而且除了屋頂上架起的木造高台之外,其他地方也不適合演練魔法,大片的操場並沒有什麼功能。

  安荑把車停在高級學院一個並不算太大的圖形建築物前,這是魔法導師們的研究中心,也是資料重地,門口站著一小隊揚武部隊的官兵保護著。一般來說,普通魔法使不能隨便進入此處,但狄韻和杜勒斯的關係不一同,從小就在這兒跑來跑去,除了最深入的密室之外,幾乎到哪兒都沒人管她。

  此時狄韻輕拉起裙襬,緩步走下馬車,她現在上身穿著一件青色窄袖外搭銀緞背心,纖細的腰身下,是一條翠綠百褶曳地長裙,轉身問裙襬飄旋,有如花朵綻放,十分美觀,是一套古中國風的穿著。她回頭說:「安荑,你想見見叔叔嗎?」

  安荑遲疑了一下才說:「如果他老人家召喚的話,當然好。」

  「叔叔若是有空,我幫你問問。」狄韻微笑說:「你們稍等片刻,不會太久。」

  安荑點頭的同時,羅鏡也低吼一聲趴下,狄韻這才輕移蓮步、裙襬微飄,沿著階梯往上,走向這魔法學校最重要的中樞重地。

  過了大約半個多小時,狄韻再度從這研究中心走出,她帶著甜笑,很客氣地對著那些士兵打招呼道別之後,這才向安荑走近。

  「韻小姐。」安荑迎上說:「他老人家可好?」

  「安荑,叔叔很好。」狄韻帶著點歉意說:「只是他最近忙著紀錄新研發的咒語,看來心情不是很好,所以我沒敢問他要不要見你。」

  安荑點頭說:「是,沒關係的。」

  狄韻輕吁了一口氣說:「不過再過幾天,我們可能得和叔叔聚上好一陣子。」

  安荑一聽,詫異地說:「怎麼了?」除非需要作戰,十聖怎會和部隊聚在一起?還是「好一陣子」?

  「這還是最高機密,等司令公佈吧。」狄韻搖了搖頭,想想又說:「明早我和叔叔有事,讓雪莉通知李營副,由他們倆依訓練計劃帶部隊操練,你就教教沈凡駕車吧,一切順利的話,我下午該會回司令部。」

  安荑詫異地說:「不要我們陪同嗎?」

  「不用,有叔叔在。」狄韻低頭看了正望著自己的羅鏡一眼,說:「羅鏡,你也辛苦了一陣子,明天讓這個身體休息,你本身可以去遠點的地方走走,除非有緊急意外,我不會打擾你。」

  羅鏡輕吼了一聲,點了點頭。

  「回去吧。」狄韻拈起裙襬上車,由安荑駕著馬車,在這深夜中,馬蹄聲輕輕敲擊地上石磚的聲音格外清晰,馬車就順著這有節奏的聲響,緩緩駛出魔法學校,往司令部馳去。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6:50

第三集 第九章 返祖症

  第二天,安荑依照狄韻的吩咐,一人早就把沈洛年找去司令部的校場,練習操控馬車。

  馬車控韁的駕馭之道,和騎馬頗不相同,因為身子並非坐在馬身上,操控主要靠手中的韁繩和長馬鞭。一般來說,馬鞭可不是用來打馬的,主要是藉著在空中回抽爆出的聲響,驅趕著馬匹前進。

  而軍用馬車上,一般都配置著兩匹馬,和民間的簡便馬車又不同,如何同時操控兩匹馬,讓它們並肩而馳,也是沈洛年學習的重點之一。

  總算這些軍馬都受過長久的訓練,不難控制,到了下午,沈洛年已勉能應付,不過他馬鞭功夫還挺生疏,所以耍的鞭花總離馬老遠,效果不怎麼理想。

  此時安荑正坐在那雙人馬車中隨口指揮,讓沈洛年東轉西轉地繞個不停,過了好片刻,安荑說:「如果覺得可以,上街試試?」

  「唔……」現在大街上人可不少,沈洛年自覺對馬車寬度、長度也還沒掌握得很好,他遲疑了一下說:「還是多練練。」

  「好。」安荑說:「你慢慢練。」當下安荑也不再指揮,就讓沈洛年自行操控。

  沈洛年又繞了幾圈,繞著繞著,卻見一人出現在視線中,他苦笑回頭說:「安荑。」

  安荑正低頭想著其他事情,被沈洛年這一喚,她回過神說:「什麼事?」

  「那光頭大概是想找你吧?」沈洛年腦袋往外揚了揚。

  安荑一愣抬頭,果然見到校場旁不遠處,梁乃均正站在那兒一臉企盼地張望。安荑眉頭微皺,還沒開口,沈洛年先一步說:「停下嗎?」

  「不用管他。」安荑說:「我們正在執行公務。」

  「喔?」沈洛年常然無所謂,聳聳肩說:「好吧。」

  又繞了半圈,安荑突然說:「我雖然警告過他……他有去騷擾你嗎?」

  「昨晚他有找過我。」沈洛年說。

  安荑一怔說:「他說什麼?」

  「找我宣戰。」沈洛年說:「說你既然懂得愛情了,要正式和我競爭你這個……什麼雪山裡面冰心香氣啥的……」

  「無聊!」安荑低罵了一聲,又說:「沒找你動手吧?」

  「這倒沒有。」沈洛年忍不住抱怨說:「不是我要說,他這人說話很難聽懂啊。」

  「那是『語學家』的習慣。」安荑低聲說:「多點耐心慢慢聽,其實不難懂。」

  語學家是什麼東西?自己最缺的就是耐心,果然和那人天生不合,沈洛年搖搖頭,沒說什麼。

  不過安荑想了想,終於還是說:「我去和他談下好了。」說完安荑也不等沈洛年停車,輕輕一縱,從馬車中掠出,向梁乃均走去。

  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沈洛年一面控馬亂跑,一面偷望了兩眼,見安荑雖然冷著臉和梁乃均說話,卻沒有生氣,看來她對那種可怕的說話方式還挺能適應。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突然目光一轉,卻是校場另外一端轉出三名騎在馬上的女子,為首那人不就是黃清嬿嗎?不過身後兩女倒不是上次那兩位。

  黃清嬿目光和沈洛年接觸時,馬上微笑對他招了招手,沈洛年不慣軍禮,只聊表心意地點頭回了一禮,卻見黃清嬿一轉馬身,向著正說話的安荑、梁乃均那兒緩緩馳去。

  安荑自然不像沈洛年這麼不懂禮貌,對黃清嬿行了一個軍禮,至於梁乃均,他論階級暫時和黃清嬿相等,不過大家都知道這三位小姐身份不只如此,便一樣也對黃清嬿行了一個禮。

  黃清嬿回禮之後,和安荑對答了幾句,安荑則臉上帶著點兒疑惑對答……沈洛年張望了兩眼,看樣子似乎沒自己的事情,也就不怎麼關切了,繼續練習著駕駛馬車。

  又過了一陣子,突然聽到安荑揚聲叫:「沈凡!」

  沈洛年一呆回頭,卻見梁乃均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安荑則剛離開黃清嬿,正一面往自己走,一面招手示意。

  沈洛年有點意外地策馬接近,安荑已經先一步迎了上來,隔著黃清嬿十餘公尺遠,沈洛年剎停了馬車,跳下座位問:「怎麼?她要幹嘛?」

  「清嬿小姐想借你出診。」安荑眉頭微皺地說:「她手下有個優秀的將領近幾個月身體頗有異狀,但是去了幾個有名的醫院診療都找不到原因……」

  「問過韻小姐嗎?」沈洛年四面看了看說:「她今天怎麼一直沒出現?」早上沈洛年就這麼被安荑抓了過來,安荑話不多,沈洛年也懶得多問,這幾個小時過去,他倒真是一直不知道狄韻去了哪兒。

  狄韻沒告訴沈凡嗎?安荑有點意外,眉頭微皺說:「韻小姐今日和大魔導師有事要辦,可能到傍晚才會回來,我剛用輕疾詢問,卻沒能聯繫到韻小姐……」

  「啊?杜……」沈洛年一呆說:「那……雪莉也沒跟著她囉?」

  安荑凝視著沈洛年說:「你知道韻小姐去哪兒了嗎?為什麼輕疾無法聯繫?」

  如果只是談談,該不會這麼久,何況不能使用輕疾……莫非跑去種蘇瑤了?這話可不能告訴安荑,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不知道,不然你用輕疾問問大魔導師?」

  「我怎能隨便和十聖直接聯繫。」安荑搖頭。

  「你不是他乾女兒嗎?」沈洛年詫異地說。

  「我們是大魔導師帶回來照顧韻小姐的,那身份只是個名義。」安荑淡淡地說。

  這麼多規矩?沈洛年愣了愣才說道:「不能等改天問過韻小姐再去嗎?否則等會兒我又要挨罵。」

  「我剛也這樣建議過。」安荑說:「但是清嬿小姐說,再過幾日大家可能都很忙,就沒時間了。」

  「是嗎?」沈洛年轉頭看了黃清嬿一眼說:「不是拐你的吧?」

  安荑搖了搖頭說:「昨晚韻小姐也說過類似的話。」

  「所以非去不可囉?」沈洛年吐舌頭說:「到時候你可要幫我跟那小……解釋。」

  「總之她也是長官,又是三位小姐之一……我們眼前的工作畢竟不重要,加上聯絡不到直屬上司,沒有理由拒絕,韻小姐不會怪你的。」安荑皺眉說:「你說話記得小心點就是了。」

  「知道,我去了。」沈洛年把馬車交給安荑,轉頭向著黃清嬿那兒走。

  黃清嬿這時正笑吟吟地看著沈洛年走近,她既然是騎著馬來,自然不是穿著平常的裙裝。此時她穿著一套十分合身的銀灰色高領皮製緊身騎裝,全身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只有背後披上了件披風,這套騎裝雖然沒露出多少肌膚,但卻將曲線襯托得十分明顯,頗為可觀。她見沈洛年走近,正微笑說:「神醫,可以幫忙嗎?」

  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反正你是長官。」

  「別這麼說嘛。」黃清嬿笑容微斂說:「我真的需要你提供意見。」

  似乎是真的?雖然沈洛年對治病也沒什麼興趣,但既然扮演著光靈師,真有病人也無話可說,沈洛年只好說:「病人在哪兒?」

  「宿舍。」黃清嬿跳下馬,將馬交給隨官,往前一引說:「很近,我們走去吧。」至於那兩名隨官,也跟著下馬,兩人牽著三匹馬,在黃、沈兩人身後尾隨。

  不會又是女生宿舍吧?沈洛年剛想起上次的倒霉往事,卻見黃清嬿帶著自己往男生宿舍那兒走,一面把披風拉攏,在胸前扣起,掩住那曼妙的身材。沈洛年這才想起,上次狄韻到自己房間,也是穿著這種披風,恐怕也是騎馬來的,不過她那身材實在不需要包起來就是了。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黃清嬿轉頭說:「沈凡,上週六晚上那次真不好意思……沒讓你太困擾吧?小韻有責備你嗎?」三天前晚上喝茶被抓的事嗎?沈洛年老實地搖了搖頭,想想又說:「但是我還是不知道,韻小姐怎麼知道我在那兒的?」

  「我對這件事也挺好奇。」黃清嬿看著沈洛年說:「不過這兩天倒是想到一個可能。」

  「喔?怎樣?」沈洛年看著黃清嬿。

  黃清嬿卻搖頭輕笑說:「不過若跟你說,小韻一定更氣我,所以這得保密,最好請她自己告訴你。」

  大概那個心機丫頭早就花錢到處都布了人手吧?說不定圓足教、千窟崖都有她的眼線,那也不足為奇,若是普通人,自己當然無法感應,沈洛年本就不慣求人,見黃清嬿不說,也就不問了。

  兩人並肩走了一段距離,一面走,黃清嬿不時轉頭看著沈洛年上下,也不知在打量著什麼,沈洛年和她對望了幾眼,見她不說話,也懶得多問,就讓她自在地看,反正自己外面披著魔法袍,沒什麼特殊的,看過癮應該就不會看了。

  也不知道黃清嬿看夠了沒,她突然說:「沈凡,你為什麼突然留起鬍子?我記得剛見到你的時候並不是這樣,長得真快,頭髮也長了不少。」

  「這個……突然想留。」沈洛年說。

  「你年紀輕,留起鬍子確實能顯得比較成熟,不過得修整啊。」黃清嬿笑說:「否則吃飯不會很麻煩嗎?」

  「真有點麻煩。」沈洛年抓了抓上唇的鬍鬚,他不只是兩個月沒剃鬚,早些時候還不時用光靈術加速生長,如今確實已經頗有些干擾進食,他又不知該怎辦,就這麼一天拖過一天,也沒去處理。

  黃清嬿微笑回頭說:「小綺,幫我拿工具來。」

  身後一名瓜子臉圓眼睛的女子雖然透出了點疑惑的神色,仍恭聲說:「是,清嬿小姐。」跟著她翻身上馬,向著女子宿舍的方向馳去。

  沈洛年詫異地問:「什麼工具?」莫非和自己鬍子有關?

  「別急著問。」黃清嬿笑容微斂說:「先跟你說說那人的病況吧。」

  「喔?」沈洛年點頭說:「也好。」

  黃清嬿當下緩緩說:「近幾十年來,有很少數的人天生體質就和一般人不大一樣,他們沒辦法仙化。」

  「嘎?」沈洛年吃了一驚。

  「雖然沒辦法仙化,卻可以變體。」黃清嬿望了沈洛年一眼說:「不過現在知道變體這個詞的人很少,沈凡你……」

  「我知道意思。」沈洛年點頭說。

  黃清嬿讚許地點點頭,接著又說:「這些人若變體,戰鬥力往往會比一般引仙者還強大,能成為十分優秀的軍官,可是問題在於,變體十年左右,身體就會慢慢變差,漸漸變得難以引炁,到三十多歲幾乎都已經失去了戰力,最後很少能活超過四十歲……沈凡你聽過這種特異體質嗎?」

  沈洛年停了片刻,這才皺眉搖搖頭說:「這種病似乎沒有名稱。」

  黃清嬿倒不顯失望,只說:「這種病確實少見,幾乎沒人知道,我曾請教過艾院長……」

  「她見過嗎?」沈洛年問。

  「她這三十年內只遇過四次這種病人,她找不出原因,也沒法治療,連病名都不知道該怎麼取。」黃清嬿說:「聽艾院長這麼說之後,我去翻查歲安軍團的紀錄,發現在近四十年內,才開始出現這種無法仙化、只能變體的士兵,一共有五十餘人,大部分都已經過世,如今還在部隊的只有八人,大多都還沒病發。」

  萬分之一嗎?沈洛年說:「聽來不算太多。」

  「連他們自己很多也不知道這是病。」黃清嬿說:「這些人中,有二十多人死於戰爭,剩下的都這麼慢慢衰弱而死,也許有些人連醫生都沒去看……我整理了這些相似性,和艾院長討論後,她也相信這該是一種罕見的疾病,建議我找你詢問,她說關於醫學上的知識,你可能比她還清楚。」

  「呃……」艾露這不是找自己麻煩嗎?沈洛年只好假作低頭思索,一面找輕疾作弊,過了片刻他才抓抓頭說:「總之看看吧,如果是天生的,其實可能不只這個數量。」

  「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黃清嬿那雙明眸亮了起來。

  「也許和狗長翅膀的事情類似……」沈洛年說:「看過再說好了。」

  狗長翅膀?黃清嬿微微一怔,但她目光一轉,也不多問,只領著沈洛年一路往前走。

  很快地到了男子宿舍區,這兒範圍比較寬廣,也沒什麼出入的控制,黃清嬿帶著沈洛年往內走,那人住的地方,比沈洛年住的地方還要深入,看來對方官階不小。

  不久之後,三人停在一戶宿舍門外,那名女性隨官站在廊道外,黃清嬿領著沈洛年走上前廊,敲了敲門說:「治平?」

  裡面的門很快便打開,一個氣宇軒昂、丰神俊朗的青年站在門後行禮說:「清嬿小姐。」

  「這位就是神醫沈凡——沈光靈師。」黃清嬿回頭對沈洛年說:「這是洪治平,現在擔任特一營的營副。」

  「沈光靈師,真是久仰了。」洪治平含笑對沈洛年拱拱手說:「剛剛清嬿小姐告訴我請到神醫幫忙,可真是讓人驚喜,快請進來。」

  單看長相,這青年似乎比當年的賴一心還穩重帥氣,原來他是黃清嬿的副手?聽說黃清嬿最崇拜外祖母葉瑋珊,莫非也想找個帥哥當老公?

  沈洛年目光掃過兩人,見洪治平看著黃清嬿的目光中,確寶透出了仰慕和喜愛的神色,不過黃清嬿本是少見的美女,男人喜歡她一點都不稀奇,得看她自己怎麼想;沈洛年望去,卻見黃清嬿的目光雖帶著關切,卻少了愛戀的氣味,看來不大像情侶關係。

  「沈凡?」黃清嬿見沈洛年瞄著自己發呆,有點意外地輕喊了一聲。

  「啊。」沈洛年回神說:「進去吧。」沈洛年一面往內走,一面望著洪治平微微皺眉,這人精神好得很,可一點也不像病人。

  黃清嬿不愧冰雪聰明,一看就知道沈洛年的想法,見狀開口說:「他的症狀才剛開始。」

  「是。」洪治平接口說:「這半個月匯聚炁息,頗有力不從心的感覺,我本來不以為異,但清嬿小姐堅持要我去圓足醫院檢查……」

  「你自己匯聚炁息?」沈洛年打斷問。

  「我主修柔訣,可以自行引炁,只是稍慢了些。」洪治平頓了頓,看了黃清嬿一眼,微笑說:「有時候清嬿小姐有空,也會幫我引炁。」

  黃清嬿也回了一個笑容說:「應該的。」

  專修柔訣嗎?這一點也挺像賴一心,沈洛年暗暗好笑,走近洪治平說:「洪營副,你坐下吧,把上衣脫掉。」

  洪治平看了黃清嬿一眼,遵照沈洛年的囑咐,脫去上衣坐在椅子上,黃清嬿不是什麼沒見過世面的害躁大小姐,她也不避嫌,就這麼站在一旁觀看。

  沈洛年走近,看了看他的雙目、口腔,跟著繞到身後,壓按了他背後穴脈,還用光靈術的探查之法,觀察洪治平胸部和背後的肌肉血脈走向。片刻後沈洛年才開口說:「好,我大概知道了。」

  洪治平穿衣的同時,黃清嬿開口問:「如何?」

  「讓我思考一下。」沈洛年走到窗戶旁,閉上眼睛,口中默唸著,看似正凝神考慮著問題,但事實上,當然是輕疾正在作弊,不過這次的問題似乎不小,兩人商量還挺花時間。

  在這種時候,黃清嬿與洪治平兩人當然都不敢打擾沈洛年,安靜了好片刻,沈洛年這才轉頭說:「可以治療,不過要找人幫忙。」

  黃清嬿說:「請問找人幫忙指的是……?」

  「我對針灸不拿手;只要找個對這方面比較熟練的人,由我指示他下針的地方和手法,一週一次,逐漸改變體質,數週後,該可以把這狀況壓抑下去……」沈洛年想了想說:「比如我當初的助手丹翠,或圓足醫院的其他醫師,都應該辦得到。」

  「真的嗎?那就太好了。」黃清嬿高興地說:「治好之後,就可以恢復原來的狀態嗎?」

  「倒不能這麼說。」沈洛年看著兩人說:「治好之後,就變普通變體者……戰鬥力會略微下降,不過那時就可以考慮仙化,不會比一般仙化者差。」

  聽起來並不是很理想啊……洪治平開口說:「沈光靈師,沒有可能完全治好嗎?」

  「也可以。」沈洛年說:「離開噩盡島。」

  洪治平一愣的同時,黃清嬿開口說:「莫非這病的起因,和道息不足有關?」

  「正是……」沈洛年對黃清嬿點點頭,沉吟了一下才說:「上一次仙凡兩界重合的時代,其實人類和妖族有一段時間十分親近,因為人類體質特殊,有不少妖族曾嘗試與人類混血,比較有名的有虯龍族、牛首族、犬戎族……等等。」

  黃清嬿詫異地問:「人類和妖族如何混血?聽說在龍宮當龍族妾侍的女子,受孕都是生下純種人類。」

  「妖族想生下純種或混血,是可以控制的,當母系這邊無法控制時,就由父系決定……」沈洛年接著又說:「我不清楚為什麼現在妖族不和人類混血,總而言之,當初仙凡分離之後,留在人間的都是妖族血統被稀釋到很淡薄的後代人類,就這麼又傳了幾千年,現在其實不少人體內都有這種遺傳因子,只不過很難得顯現。如今仙凡合一,各種動植物在道息浸染之下,體質都可能改變,一些人體內的這些因子活躍起來,也不足為奇……他們體內既然已經有妖族因子作用,當然不能另行引仙。」

  黃清嬿呆了片刻才說:「若當真讓治平離開噩盡島,又會如何?」

  沈洛年點頭說:「離開噩盡島,在道息豐沛的狀態下生活,所抑制的妖質因子會開始作用,逐漸轉化他的身軀,如今這個機制因道息不足而無法正常運作,又仍不斷消耗能量空轉,久而久之自然越來越衰弱,現在離開還好,太晚就來不及了。」

  「沈光靈師。」洪治平又問:「那治療的方法是……除去這妖族因子嗎?」

  「那因子屬於你身體的一部分,除不了的。」沈洛年搖頭說:「只不過在適當的經脈和穴位下針,可以壓抑這種機制的運作,重新讓妖族因子休眠,恢復成普通人。」

  「如果離開噩盡島呢?會變成如何?」洪治平又問。

  「不一定。」沈洛年搖頭說:「和你本身的妖化因子種類,以及最後妖化的程度有關……照道理不會比現在差就是了,未來會怎樣很難說。」

  「沈凡。」黃清嬿開口說:「這種人這麼少,莫非是因為人類大多數都待在歲安城?如果人類不是生存在噩盡島的話……」

  「那就會有更多人產生這種反應。」沈洛年頓了頓說:「其實還有一種辦法抑制,就是不斷吸收妖質修煉。妖質可以直接提升人體仙化程度,會以另外一種方式壓制住妖化因子作用……不過一來妖質不易取得;二來吸收了更多妖質之後,一樣得搬到道息足夠的地方才能生活,那又何必浪費妖質?」

  說到這兒,洪治平和黃清嬿兩人都沉默下來思考著,沈洛年目光在兩人身上繞來繞去,見洪治平一面思索,一面不時偷望黃清嬿,那眼神中除了戀欲的成分之外,還帶著期盼和感傷,似乎正擔心著什麼事情。

  黃清嬿卻異常地冷靜,雖看不出她正想著什麼,但看來一定和感情無關。沈洛年左看右看見洪治平不敢開口,忍不住主動說:「若能讓洪營副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擎天塔,也是個辦法。」

  黃清嬿回過神,先對洪治平安慰地笑了笑,這才對沈洛年說:「我當然明白,但若照你所說,這種人只會越來越多,而且既然每個人體內都可能有這種因子存在,普通人中一定也不少,他們沒有吸收妖質變體,發作的時間可能更早,也許十幾、二十歲就衰弱而死,也沒人知道那是什麼病,若按照部隊中的比率算下去,歲安城中恐怕有數百名青少年有這種病徵,總不能都叫上擎天塔啊。」

  事情似乎複雜起來了?不過這不關自己的事,沈洛年咳了一聲說:「那麼洪營副要治還是不治?」

  洪治平早知道自己沒什麼上擎天塔的機會,誰都知道,葉司令一向講究公平,若真是這種情況,除非有特殊原因,不可能只讓自己一人上塔,送自己出噩盡島的可能性還大一點。而離開噩盡島……雖然說軍隊中確實有些部隊輪調到噩盡島外的東方大陸,蒐集各種資源往噩盡島送,但別說常常和各種妖怪衝突、戰鬥,也沒有城市可以享受生活娛樂,每個被調派出去的人,都當這是苦差,怎麼可能有人要自願往外調?更別提這麼一來,豈不是一定得離開黃清嬿?他遲疑了一下說:「沈光靈師,請問必須離開多久?」

  「沒有發作不知道。」沈洛年搖搖頭說:「最少也要一年半載,萬一身體變化很大,日後永遠不適合在歲安城內居住,也並非不可能。」

  看來還是非治不可,但洪治平過去畢竟不認識沈洛年,看他年紀輕輕,還是有點不大信任。他遲疑了一下,望著黃清嬿說:「清嬿小姐,可以讓我再考慮一下嗎?」

  「當然。」黃清嬿點點頭,和聲說:「這件事畢竟對你影響很大……讓你和沈凡談談吧,我在外面等候。」說完她微微一笑,轉身往外走,還順手掩上了房門。

  見黃清嬿走到門外,洪治平忍不住走近沈洛年身旁低聲問:「沈凡兄弟,當真只有這辦法了嗎?」

  「我只想得到這辦法。」沈洛年說。

  洪治平嘆了一口氣說:「若真如此,我這營副的位置,大概是做不長了。」

  「怎麼說?」沈洛年詫異地說:「就算能力稍退,也不比一般人差啊。」

  「一個普普通通的營副,怎能與清嬿小姐長久搭配?當初清嬿小姐終於選上我,我可是……」洪治平說到這兒,停了下來,頗有些感傷。

  原來他在難過這件事?莫非選這營副,還有點兒選婿的味道?這倒也並非不可能,若黃清嬿當上司令,就等於是人類的帝王,當她丈夫自然是好處多多,何況她又是少見美女,這種差使當然讓人搶破頭……哎喲,難怪狄韻和她那個姓李的營副這麼爾虞我詐,莫非李允生心裡也是打這主意?問題是黃清嬿美麗婀娜,本就容易引人愛慕,狄韻那張臉雖甜,但那小鬼模樣卻很難讓人起什麼愛慕之心,李允生說不定只是耐著性子討好,而狄韻也知道他想什麼,只是不說破而已。

  洪治平見沈洛年不說話,他也不是自怨自艾的個性,深吸一口氣振作起來,輕咳一聲,望著沈洛年說:「沈凡兄,今日可真是見識了你醫術如神之處,連圓足醫院艾院長都找不出病因,你卻能短時間內看出來,真讓人佩服。」

  沈洛年看得出來,洪治平對自己信任度不怎麼夠,這也無可厚非,又何必說些違心的客套話?沈洛年搖搖頭說:「不用客氣。」

  「聽說沈兄除了擁有高超的醫術外,還具備特殊的戰鬥功夫,甚至還是少見的魔法使,所以被韻小姐破格任命為隨官……想必一定很受韻小姐看重?」洪治平說。

  這人到底想問什麼?沈洛年皺眉說:「也不算什麼看重。」

  洪治平遲疑了一下才說:「清嬿小姐似乎也很看重沈兄弟,不知在沈兄弟心中,比較想追隨哪位小姐?」

  原來這傢伙怕自己來搶他女人?反正陷入愛情的傢伙每個都是傻瓜,沈洛年暗暗好笑,也不理會這句話,只搖頭說:「你決定治病的話再來找我。」說完沈洛年轉身邁步,打開門走了出去。

  「沈兄?」洪治平沒想到沈洛年這麼轉身就走,他剛吃了一驚正想追,卻見門一開,站在前廊的黃清嬿聞聲轉頭,他連忙閉上嘴巴。

  「怎麼了?」黃清嬿微笑望著沈洛年與洪治平。

  「他還要考慮一陣子。」沈洛年說。

  看黃清嬿目光轉來,洪治平只好說:「清嬿小姐,我確實還需要多思考一段時間。」圓足教和這神醫是同一體系的,至少得讓別的醫生看看再作快定。

  黃清嬿點點頭說:「也好,我和沈凡先離開,你休息吧。」

  「是,清嬿小姐慢走。」洪治平恭謹地施禮。

  看來沒自己的事了,沈洛年轉身往外走,一面考慮著,自己應該回校場嗎?安荑應該不會一直待在那兒吧?還是回自己房間等候通知?

  「沈凡!」不料身後黃清嬿突然追上來喊了一聲。

  沈洛年一呆,轉頭一拍腦袋說:「對了!忘記向長官告辭,清嬿小姐,我……」

  「算了吧。」黃清嬿掩嘴輕笑說:「你忘了我剛剛說的話嗎?」

  「說什麼?」沈洛年一愣。

  「帶我去你房間吧。」黃清嬿走近低聲說。

  「呃?」沈洛年微微一愣說:「去我房間幹嘛?」

  「你居然忘了?」黃清嬿一面邁步往前,一面突然轉了個話題說:「我剛估計的人數,你覺得對不對?」

  「啥?」沈洛年只好追了上去,一面問:「什麼人數?」

  「患者人數。」黃清嬿見沈洛年答不出來,頓了頓說:「這病應該叫什麼名稱?」

  沈洛年想了想才說:「算是一種『返祖症』吧,詳細的名稱最好讓艾院長取。」

  「那就先用『返祖症』來稱呼。」黃清嬿收起笑容說:「歲安城中的青少年近百萬人,按照比率來說,至少有百餘人可能有這種病,甚至可能有數百人……而他們並未接受變體轉仙,恐怕更會提早發作,這治療法得快點傳到各醫院去才行,你能整理成一套醫療準則嗎?」

  「還不行。第一次得一面看反應一面施針,還要看後續的變化,才能決定下一次的施針方式……」沈洛年頓了頓說:「也許多試幾次之後,可以找出通則,現在不行。」

  「原來如此。」黃清嬿沉吟說:「這事十分嚴重,可得早點向司令報告……你方便請小韻寫報告嗎?」

  別又害自己挨罵!沈洛年搖手說:「幹嘛叫她寫?她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這病是你發現的也只有你會治,你是她的部屬,我寫的話……不大妥當。」黃清嬿說。

  沈洛年不大明白黃清嬿顧忌什麼,呆了呆才說:「但是病人是你的手下啊,你之前又花了不少工夫蒐集資料,她寫才不對吧?」

  「她應該也不肯和我共同列名……」黃清嬿本來擔心這麼做有點兒爭功的味道,但當真讓一無所知的狄韻呈報,確實也說不過去,何況她未必想聽自己說明?黃清嬿想了想才說:「那我來寫吧,但是我會儘量功歸於你,這樣她也有面子,只希望小韻別太介意才好。」

  沈洛年也不知道這樣好不好,不過感覺只要和黃清嬿扯上關係,狄韻分成都會把自己罵上一頓,倒也沒差了。他正思索著,卻發現自己正順著台階往上走,他一愣抬頭,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居然隨著黃清嬿走回了自己寢室……這漂亮女人幹嘛把別人住處弄這麼清楚?

  黃清嬿這時左手提著個有提把的繡面方盒,站在沈洛年房門口微笑說:「開門吧。」至於那兩名女性隨官,就像剛剛一樣,拉著馬等在廊外,並沒走上階梯。

  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你來我房間幹嘛?」

  「不是說好了要幫你整理髮須嗎?」黃清嬿笑說。

  什麼時候說好的?沈洛年一頭霧水地說:「其實不用,我自己隨便剪剪也成。」

  「你當真會剪嗎?」黃清嬿笑說:「你若是發須雜亂,小韻臉上也不好看啊。」

  沈洛年當然不會剪,正遲疑的時候,黃清嬿接著又說:「就當作診療的回報吧?你今天這麼幫忙,我還不知道該怎麼報答呢,還是你有其他更好的主意?」

  她要是整天想著報答也麻煩……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道:「我的鬍子要留著,頭髮也不想剪短。」

  「沒問題,只是幫你整理整理。」黃清嬿笑說:「爺爺的鬍子都是我幫他剪的,和赤濤作戰那天你該有看到吧?」

  原來黃宗儒那片大鬍子是黃清嬿處理的,倒不難看,而且沈洛年確實也覺得自己鬍子有點麻煩,他也懶得多思考了,轉身開門說:「那……隨便你。」

  黃清嬿露出笑容,提著那方盒,隨沈洛年走進屋中,她在桌上打開方盒,取出一大片雪白的方巾抖開,拉過椅子,站在椅背後方微笑說:「請坐。」

  望著黃清嬿那優雅而甜美的笑容,沈洛年腦海中,卻浮出狄韻那張帶著怒氣的小臉,他心中不禁暗暗叫糟——讓這漂亮女人幫自己整理髮須,恐怕不只被罵到臭頭而已吧?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6:52

第三集 第十章 刺客

  其實就算黃清嬿整天記掛著想報答,沈洛年若當真懶得理會,也未必介意,他會答應最重要的原因是——黃清嬿透出的氣味,不但沒有讓他感到心機或計算,反而是一種大姊姊看到小弟弟衣著凌亂,忍不住想出手整理的關懷氣息,或者可以說……有點類似當年白玄藍的氣味。

  沈洛年當初誰都不理,但在白玄藍面前就是特別安分,也許因為從小喪母,這種帶點長姊、母親的溫柔味道他特別無力抗拒,當下乖乖地讓黃清嬿圍起白巾,拿著剪刀、剃刀在腦上、喉前,咋嚓咋嚓刷刷刷地剪下滿地發須。

  黃清嬿雖然貴為司令候選人之一,但這份活計卻似乎十分上手,也不知道怎麼練起來的,只見她一面快速更換著刀梳修剪,一而笑說:「其實我很喜歡幫人剪頭髮、修胡須,但除了幫爺爺之外,其他沒什麼機會,奶奶她們信不過我的手藝。」

  「怎會沒機會?」沈洛年說:「還有這麼多部屬可以讓你試刀。」

  「其實不方便幫部屬做這些,若你是我的部下,我不會幫你修發須,免得以後不便。」黃清嬿頓了頓說:「對了,這件事最好別告訴小韻,我也會保密的。」

  沈洛年忙說:「太好了,我也不想告訴她。」

  黃清嬿噗嗤一聲說:「看不出來你還挺怕小韻的。」

  「那小惡……」沈洛年罵到一半,還是停下了口,只哼了一聲說:「她其實凶得很。」

  「她可不會對別人凶呢。」黃清嬿笑說:「你是怎麼惹火她的?」

  沈洛年想想自己似乎也是自找的,乾笑兩聲沒說話了,不過如果要拿挨罵和噁心來選,還是前者舒服一點,至少可以爽快地吵個清楚。

  黃清嬿也不再多問,伸手輕扶正沈洛年腦袋,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她動作頗快,只約莫過了二十分鐘,便收手站開兩步,帶著笑容上下端詳,似乎頗為滿意。

  「好了?」沈洛年問。

  「等一下。」黃清嬿拿起小刷子,輕刷著沈洛年臉龐和兩鬢,除去殘留的發須,一面稍微修剪著不齊處,她又說:「這樣不是很好看嗎?以後只要幾天修剪一次,就可以一直維持。」

  「幾天剪一次?」沈洛年瞪眼說:「誰這麼有空!」

  黃清嬿輕笑說:「我身上都帶著把輕便型小剪刀,只要我有空,遇到了隨時可以幫你。」

  「不大妥當。」沈洛年說:「這次就不該讓你剪。」夜路走多總會遇到鬼,雖然黃清嬿和自己都沒那種意思,但萬一被人看到豈不是又生枝節?

  「我剪得不好嗎?」黃清嬿拿起一面小鏡子,遞給沈洛年說:「看看。」一面又拿了另一面稍大一點兒的鏡子,放在沈洛年後腦,讓他兩邊對看。

  倒真是挺整齊的?沈洛年那頭本已有點他掩視線的頂上亂草,已經被修整得整整齊齊,後方也修到脖子附近;至於鬍鬚,如今在嘴唇旁整齊地繞過一圈,上端沿著上唇頂端排開、短而平整,下方稍長的濃密短鬚則環繞著下巴一圈。另外沈洛年左右兩頰鬍鬚本就不多,黃清嬿索性剃光,整體而言,和黃宗儒的造型又頗有不同。

  「滿意嗎?」黃清嬿說:「你年紀輕,臉頰稍圓,還有點孩子氣,鬍子剪出形狀會多點棱角感,看起來比較成熟。」

  「喔,隨便。」沈洛年不懂這些。

  「剃乾淨的地方最好每天刮。」黃清嬿解開白布,轉身輕抖說:「留須之處,至少三天要整理一次。」

  「呃?」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會照做才有鬼了。

  黃清嬿收拾著工具,一面說:「關於洪營副,沒有別的方法了嗎?」

  怎麼又突然提起那人?沈洛年愣了愣說:「據我所知,只有我剛說的幾種選擇。」

  「那只好由我主動將他的職務撒換掉……」黃清嬿輕嘆了一口氣說:「否則他會存著僥倖之心,不肯接受治療的。」

  沈洛年想起剛剛洪治平的模樣,皺眉說:「如果他願意接受治療呢?還是要換掉嗎?」

  「當然要看他恢復的狀態才能決定。」黃清嬿沉吟說:「但他治療的階段,我不能沒有營副啊,尤其是現在這種時候……」

  這也有道理,沈洛年正想點頭,就在這一瞬間,窗戶那端突然一股妖炁爆起。轟然聲中,一條人影破窗而入,橙色光華破空一閃,一柄挾帶著妖炁的長劍,正對著背向窗口的黃清嬿背心刺去。

  這可是歲安城,怎有人能帶著妖炁殺進來?沈洛年詫異瞪大眼睛的瞬間,黃清嬿也同時察覺到,身後有一股銳利妖炁正高速接近。

  別看黃清嬿言笑晏晏、端雅和氣,像個沒架子的溫柔大小姐,但畢竟從小就以未來領導者的身份培育長大,遭逢變故的瞬間,黃清嬿不像沈洛年一樣愣在那兒,她毫不遲疑地做出了判斷,當下旋身急翻,閃身的同時,手中鏡子迅速對著身後摔去。

  但對方長劍上蘊含的妖炁,不只十分強大,那帶著橙色光華的純輕妖炁,又是異常迅速,突破窗戶的下一瞬間,已經接近兩人。那長劍瞬間炸碎飛翻的鏡子,正要刺上黃清嬿的同時,卻聽轟然一聲輕響,黃清嬿瞬間往後挪移,大力撞在沈洛年身上,連著椅子、門板一起衝出門外、飛出廊道,正是凝聚了她體表微弱炁息而施出的爆閃身法。

  那柄長劍完全沒在屋內停留,往外直衝追殺出來,陽光下看得清楚,那是個手持細長劍的灰衣蒙面女子?她點地間妖炁一迸、橙光閃現,對著正騰空飛摔的兩人衝去。

  兩人還沒落地,對方已經追來,但黃清嬿體內那一瞬間能凝聚的炁息也就只有這麼多,此時人在空中,舊力剛去、新力未生,完全無法動彈,又如何閃避?而廊外那兩名隨官才剛回過神轉頭,更是遠水救不了近火。黃清嬿正暗暗叫糟的同時,突然身子一緊,被人從身後攔腰抱住旋身,身子驀然被轉了一百八十度,面對著另外一個方向。

  卻是沈洛年被撞飛屋外的同時,已經反應過來,他來不及思考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直覺地把所有能力開啟,準備應付變局,這麼一來,他思考的時間陡然增長許多倍,眼看黃清嬿炁息耗盡,已無能為力,而對方動作輕快絕倫,再不動作,黃清嬿和自己就要變成一對串燒。當下他右手抱緊黃清嬿的腰間急扭,兩人半空交換位置的同時,他左手急伸,對著那正高速接近的長劍揮去。

  蒙面女子也不管劍端前是黃清嬿還是沈洛年,就打算這麼一劍直穿過去,把兩人串在一起,眼看下一瞬間長劍就要先刺穿沈洛年,跟著就能刺殺黃清嬿,卻見沈洛年左手倏然詭異快速地從長劍側面一砍,轟然聲響中,沈洛年左手掌緣被劍身上凝聚的妖炁炸裂出一大片血口,但同時一股莫名其妙的巨力,就這麼撞上她手中長劍。女子手一震差點握不住劍柄,當下身子隨劍半空一翻,往外滾了出去。

  蒙面女子一驚,翻出數公尺外落地,但此時沒空細思,她一面再度向著黃清嬿與沈洛年沖,一面對著沈洛年沉聲說:「滾開!」

  這兩個字剛出口,女子已殺了過來,沈洛年若不用護著黃清嬿,只要展開身法逃命,那女子縱然速度極快,恐怕也追不上飄然似鬼的沈洛年,問題是他一溜,黃清嬿只怕是非死不可;而沈洛年此時左手被妖炁所傷,已受創不小,右手又抱著黃清嬿,無法應敵,只好抱著黃清嬿點地急逃,同時心念一動間,一道難以察覺、彷彿指頭大小的黑影,倏然從一旁房舍暗影中衝出,對著女子飛去。

  那黑點雖然妖炁微弱,卻是難以追索,快得讓人咋舌,若不是體外泛著淡淡妖炁,又從正面衝來,根本無法察覺。女子一驚之下,收劍護身,一道眩目劍花炸開,迎向黑影。

  怎料那黑影卻似是活物,突然一轉方向,在半空中盤旋騰飛,閃過女子劍炁籠罩的範圍,在她周圍高速旋繞,連續換了好幾個方位。

  什麼妖怪?女子沒料到這黑影居然比自己速度還快,連續三招撲空,她心念一動,突然左掌一揮,大片妖炁往外炸出,對著黑點急轟,卻見黑點往後急退,似乎完全不敢與妖炁抗衡,女子這才知道,這小黑點雖然快,卻沒什麼好怕,當下體表妖炁一迸,不管黑點,繼續向著沈洛年與黃清嬿殺去。

  那指頭大小的黑點,自然是一直自動尾隨在沈洛年不遠處的凱布利。

  過去百年來,沈洛年體內微弱道息不斷供給,凱布利逐漸成長,蘊含的妖炁本已不小,但沈洛年清醒之後,卻將凱布利累積了百年的炁息與形態散去,重新化成指頭般的大小,雖然根基仍在,但如今體型極小,能容納的妖炁量也十分少,所以除了體輕而速度極快之外,卻不具有什麼強大攻擊力,頂多發揮一點擾敵的作用。此時對方體表佈滿妖炁,沈洛年也不敢讓凱布利當真撞上去。

  不過就這麼頓上一頓,那兩名隨官已經驚呼著衝了過來,兩人一揮槍一持鐧,攔在黃清嬿與沈洛年之前,對著蒙面女子迎去。

  可是對方不知為什麼體內竟能蘊含不小妖炁,這兩名身上只有微弱妖炁的隨官,正如幼兒遇上大人一般,根本不是對手,只見那女子快劍急揮,本該是輕靈的細長劍,卻靠著強勢妖炁硬生生將槍鐧震飛。蒙面女子趁著兩人中門大開,揮劍急刺,兩女胸口先後中劍,慘呼聲中噴血翻身倒地。

  媽啦!殺人了!總算一來這女子殺得直接爽快;二來那兩女沈洛年不熟,他倒是還保持著冷靜,攔腰抱著黃清嬿,往外就跑。

  蒙面女子長劍一甩,地上灑開一串炸散血珠,她騰身急撲,再度向著黃、沈兩人追去。

  黃清嬿這時已經確定,對方目標該是自己,而這愣小子老抱著自己幹嘛?她勉力掙開沈洛年的手臂急說:「你走!」一面拿出匕首,凝聚著微弱的妖炁,嘗試開啟玄界之門施術抵禦。

  可以嗎?那就交給你了!左掌劇痛的沈洛年放開黃清嬿,正想轉身逃命,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彷彿溺水般的古怪嗆咳聲,沈洛年忍不住回頭望去,卻見黃清嬿剛噴出一口鮮血,身子搖搖欲墜,已經站不穩身子。

  卻是在這種環境下,她還使用爆閃心法護著沈洛年逃出,在護身炁息全散的狀態下受到爆閃力道衝擊,已受了不輕的內傷,這時再度聚力,終於忍不住喉頭一甜,嗆出血來。這一瞬間,那蒼白清麗的柔美臉龐,被嘴角溢出的赤紅鮮血一映,徒增三分帶著淒美的豔麗。

  這……這……似乎不成啊?沈洛年暗叫倒霉,一咬牙,口中默誦風移咒,拔刀往回衝去。

  而黃清嬿正忍著全身的劇痛,聚起剛凝聚的微弱炁息,但道咒之術威力雖大,卻需要施術開啟的時間,若對方沒這麼快,也許還有機會,可是蒙面女子卻快若電閃,玄界之門還沒能開啟,女子已經殺到。黃清嬿一咬牙,凝視著女子雙目,正待赴死,卻見剛被自己推開的沈洛年又沖到自己面前攔著,他手中拿著一把造型古怪、輕薄如紙的白色怪刀,正對著女子長劍迎去,口中一面不知正默唸著什麼。

  蒙面女子眼看沈洛年揮刀攔截,她這次可不敢和這擁有怪力的男子硬碰,她長劍一繞,灑出大片劍芒,彷彿幾十支長劍同時對著沈洛年刺去。

  媽的,這是什麼招?沈洛年時間能力開啟,看對方揮劍就像慢動作一般,不會被花招所惑,但就算看得清楚,也看出對方揮劍時動作與角度正不斷變換,卻仍看不出長劍打算刺到哪兒去。沈洛年不能逃命,又不知該如何應對,只好不管三七二十一,揮刀對著女子胸口直攔了過去。

  這渾小子不會功夫,只懂拚命?蒙面女子閃身的同時,長劍扭動間,拖過沈洛年伸出的右臂,劃開一個大口,同時她點地急旋,想繞過沈洛年,繼續追殺黃清嬿。

  但想砍沈洛年兩刀不難,想閃過他的追蹤卻不容易,沈洛年此時已念妥了風移咒,速度突然增快,又閃到了女子面前,他也顧不得右臂傷口劇痛,又是一刀砍去。

  女子眉頭深皺,此時戰鬥氣爆與驚呼聲已傳了出去,不少屋中都有人奔出來查看,若讓沈洛年多拖兩秒,等四面官兵匯聚,人就不用殺了。她目光一厲,長劍飛旋間,對著沈洛年殺去,只要三招兩式內殺了此人,自然來得及追殺黃清嬿。

  另一面,黃清嬿在沈洛年保護下,總算開啟了玄界之門,可是沈洛年和女子糾纏著,她可不能亂放道術,而且這女子修煉輕訣,動作快如電閃,就算能順利施展道術、咒術,對方恐怕也能輕易避開……話說回來,那女子莫名其妙帶著妖炁,能快速移動也就罷了,這完全沒炁息的沈凡,動作怎麼能如此迅速,甚至比那女子還快?

  此時沈洛年卻正叫苦,他在行的是閃避逃命,可不是比武過招,但這時為了身後的黃清嬿,卻不能到處亂竄,眼見對方揮劍殺來,劍光閃動間,根本搞不清楚對方想攻擊的地方,沈洛年只好揮刀亂砍。。不過他這時可小心了,不再讓對方砍到自己手臂,若這時候手臂被人砍斷,可真是沒戲唱了。

  但護著手臂,身上可就護不住,兩人身形飛旋之間,那女子長劍不斷閃動,往往從沈洛年目光難及、根本沒想到的地方切入,只不過兩三個騰挪,沈洛年腰、背後方又各中一劍,痛得他一面媽啦媽啦地亂罵,一面追著蒙面女子亂砍。

  蒙面女子卻也頗為驚心,這人雖不會功夫,動作和目力卻又快又準,揮刀之速竟似乎比以輕訣御炁的自己還快,所以她招式也不敢用老,雖然刺削了沈洛年好幾劍,卻都沒能深入;而且她越打越怕,這人除了左掌的傷勢較明顯之外,其他地方明明感覺刺了進去,衣服也被割破了好幾道,為什麼沒流半滴血?

  兩人這麼一僵持,很快數秒過去,周圍人聲正在彙集,不少人拿著武器衝來。蒙面女子眼看今日已殺不了黃清嬿,她哼了一聲,揮劍逼開沈洛年,縱身飛跳到一旁房頂上,幾個彈跳間縱出老遠,一路往南方衝去。

  這時周圍早已經奔出不少人,看到最後一幕,眾人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仍紛紛拿著武器往這兒衝來,不少人更大聲喊著「清嬿小姐」,這時可正是立功機會,若讓這個最有希望成為司令的女子記得自己,當然絕對沒有壞處。

  「擒下……那人……」黃清嬿往南方一指,喊完這一聲,又噴出一口鮮血,身子一軟,往下摔倒。

  沈洛年這時已收刀,他在黃清嬿摔倒前,倏然點地飄近,伸手扶抱著她說:「沒事吧?」

  「你……你的傷呢?」黃清嬿可也十分吃驚,她明明看到沈洛年被削刺了好幾下,衣服也好幾個破口,怎麼彷彿沒事人一樣?

  沈洛年早已用光靈之術活化自己身體,配合截停凱布利吸納道息加速傷口復元,雖然傷口仍痛,倒是真沒什麼大礙。他仔細看著軟癱在自己懷中的黃清嬿兩眼,點頭說:「你體魄強健,只要運氣活血、稍微靜養之後就沒事,先放鬆身體坐一下。」之後他扶著黃清嬿坐在地面,轉身就往外走。

  這小夥子居然把自己扔在泥地上?黃清嬿有些意外,忍不住輕喊了一聲:「沈……沈凡……你……」

  「她們炁還沒散,說不定有救。」沈洛年扔下這一句,點地向著那兩名倒地的女子飄去。

  真的嗎?以為兩人已死的黃清嬿心中大喜,眼見周圍的官兵已經擁上,紛紛對著自己問候,黃清嬿壓抑住翻騰的氣血,深吸一口氣說:「別管我,快……幫沈凡救人。」

  一陣混亂後,黃清嬿與那兩名女子,在沈洛年緊急治療之後,被人用擔架抬去醫院作後續的救治,至於那名蒙面女子,她既然身懷妖炁,當然沒人追得上,輪值當日司令部宿舍風紀、秩序的校官,在人潮還沒散去之前,已經慌張地來找沈洛年詢問前因後果。

  關於黃清嬿來幫自己剪理髮須的事情,沈洛年沒提,只說兩人在屋中有事商談,跟著把那女子衝來殺人的事情說了一遍。

  關於那女子體帶異量妖炁的事,那校官一時雖然不大相信,但看沈洛年指證歷歷,加上後半段戰鬥過程看到的人其實不少,這倒不難確認,他也沒多質疑,只是眼看滿地斷須殘發與滾散的各種理髮刀剪器械,他還是忍不住對黃清嬿來此之事,多打探了幾句。

  雖然看樣子應該瞞不住,不過沈洛年也懶得詳細說給這人聽,加上他傷勢並未痊可,這時還到處在痛,當下一板臉,自稱需要療傷休養,把那校官轟走。雖然沈洛年官階不高,但這鼎鼎有名的怪力神醫,不但身為狄韻的隨官,今日又救了黃清嬿,這校官可不敢對他擺官架子,只好摸著鼻子回去,自己想想該怎麼把這報告寫妥往上送。

  沈洛年確實需要休養,他顧不得屋內還是一片混亂,當下把被炸飛約門板搬回?斜斜掩往門口,脫下那破了好幾道裂口的魔法抱,放鬆身體趴在床上,讓傷口朝上靜養,至於兩扇窗戶早已被那蒙面女子的妖炁撞散,也只好就這麼敞開著。

  才趴沒多久,門口那兒傳來輕呼:「沈凡?」跟著也不知道誰推了一下,那扇門往內直倒,轟地一聲摔在地上。

  沈洛年一怔轉頭,卻見安荑、雪莉、李允生三人站在門口,正望著那扇門發呆,而外面又跟著喧鬧起來,看來這一聲又把周圍的官兵都引了出來。

  雪莉與李允生連忙四面揮手道歉,表示只是意外,安荑則先一步踏入,看著剛翻身坐起的沈洛年皺眉說:「我們聽說出事了?」

  沈洛年還沒回答,雪莉已經蹦進來,望著沈洛年左手的簡單包紮說:「沈凡你受傷了嗎?傷勢嚴重嗎?」

  「沈兄弟沒事吧?這房間亂成這樣,怎麼不換個地方休息?」李允生也正走入,他把門板扶起,放在一旁,目光正在房內凌亂的物件上打量。

  「沒什麼……」沈洛年也不知該怎麼說明,只眉頭微皺地說。

  「怎麼回事?聽說有刺客?」安荑走近床旁微沉著臉說:「不是說清嬿小姐的部屬生病嗎?怎麼……」安荑想問的是,怎麼最後兩人跑到沈凡房間裡來了?不過這話實在不大適合說出口,只能說到一半。

  沈洛年卻也懶得解釋,只說:「反正突然冒出個蒙面女人,揮劍就殺了過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聽說那刺客體內有妖炁?」李允生插口說:「這怎麼可能?除了十聖之外,歲安城中誰體內能有像樣的炁息?」

  這話倒是提醒了沈洛年,那女人能凝聚這種強度的妖炁,似乎真像是戴著「洛年之鏡」的反應,難道那刺客……是十聖中的誰派來的?誰會想殺黃清嬿?

  瑪蓮?不可能吧,她不是這種個性,難道是支持狄韻的人?比如張志文或杜勒斯?又或者其他的人並不如狄韻所說的中立?用劍的純輕訣,似乎是侯添良的套路,不過那女子體內的妖炁,似乎不大像揚馳引仙的氣味……

  這時雪莉注意到椅背上魔法袍的破口,她詫異地舉起,上下看說:「沈凡?這是剛剛交手割破的嗎?你身上也有受傷?」

  「嗯,我手上、身上挨了幾劍。」沈洛年說。

  三人都吃了一驚,上下打量著沈洛年,安荑一面說:「怎麼都沒包紮?是光靈之術治療的嗎?」安荑突然想起自己胸前傷口當初被沈洛年催動癒合的往事。

  「對,但是還沒好。」沈洛年說。

  那為什麼身上的衣服沒破?安荑遲疑了一下,終於說:「清嬿小姐來這兒做什麼?」

  該說還是不該說?沈洛年這一遲疑,氣氛不免有點尷尬,這一瞬間,李允生突然笑說:「雪莉,既然沈兄弟沒什麼事,我們先回去領隊,讓安荑陪沈凡如何?」

  雪莉、安荑和沈洛年都是一怔,不過三人隨即想起,安荑前兩天才和沈洛年「鬧誹聞」,李允生會這麼說倒也不奇怪,沈洛年這時也才明白,為什麼李允生今日態度特別和善,原來是認為自己不具有威脅了?

  這個緋聞還需要保留著,雪莉嘻嘻一笑,說:「好。」跟著對安荑打了個眼色,隨李允生離開。

  安荑見兩人離開,也不急著問沈洛年,她走到桌前,拿起那個精緻的繡面方盒看了看,搖搖頭,把散落地面上的各種梳剪用品拾起,往盒中收執。

  就這麼安靜地過了幾分鐘,安荑把大部分的工具納回方盒中收起,放在桌面上,這才轉身說:「清嬿小姐的?」

  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你看過這盒子?」

  「我身份雖低,仍在擎天塔上住了十二年,清嬿小姐從小就喜歡這些,我怎會不知?」安荑淡淡地說:「不過除了自家長輩之外,還沒聽過她幫其他男子理髮修須就是了。」

  其實就算有,她也不會讓別人知道吧?今天真是算自己倒霉。

  「雖然大概瞞不了了,這盒子最好別讓韻小姐看到……」安荑頓了頓,蹙眉說:「你到底打什麼主意?不怕韻小姐傷心嗎?」

  傷心是不至於,但是大概會發火吧?沈洛年想到狄韻回來之後的事就頭痛,忍不住憤憤地說:「我什麼主意都沒打啊!讓人剪剪頭髮有這麼嚴重嗎?」

  安荑倒沒想到沈洛年居然還發起脾氣?她看了沈洛年一眼,有些懷疑地說:「若不是聽說你一直不讓丹翠碰你的鬍鬚和頭髮,我們早就叫你去整理了;難道你早就知道清嬿小姐有這個嗜好?所以才一直留著……」

  「誰這麼無聊!」這是向醫療中心的人打探的嗎?沈洛年沒好氣地搖搖頭說:「以前丹翠總是在開玩笑,還和人打賭,當然不讓她亂剪。」

  安荑似乎也不知該不該相信沈洛年,沉吟片刻後說:「今日這件事情應該已經傳了出去,你大概又要上晚報了,我和清嬿小姐身份大不相同,這次恐怕是頭版頭條……早知有今日,我那天何必自找麻煩?」若沈洛年和黃清嬿早點鬧緋聞。何必自己出馬?現在外面恐怕已經傳成三角戀了,萬一梁乃均湊上來瞎起鬨的事也讓記者知道,可真不知會被渲染成什麼模樣……

  「我無所謂,隨便他們寫,不過清嬿小姐就倒霉了些。」沈洛年百年前就常上歲安城的報紙,那時還是劫擄少女、無惡不作的採花賊呢,這種事他一點都不在乎,反正現在報紙上大都是畫像,沒這麼容易被認出來。

  這人倒是看得開……安荑正搖頭,突然門外風聲乍響,一條隱隱帶著橙光的身影,倏然出現在那大開的門戶前。

  莫非刺客又來了?安荑眼角撇到光影、感受到妖炁,剛想拔出雙鐧轉身應付,那人卻彷彿飛燕盤旋一般靈動,扭身間已穿過自己身旁的狹小縫隙,直撲床畔。

  安荑心驚之餘,正想大聲告警,卻見那人在沈洛年床前一停,抓著沈洛年驚慌地說:「你受傷了?有沒有怎樣?」

  安荑這時才看清對方的樣貌,不禁大吃一驚,躬身行禮說:「燕仙阿姨。」

  來人正是狄純。歲安城境內出現帶著妖炁的刺客,行刺三候選人之一的黃清嬿,消息一傳上去,有「洛年之鏡」的人當然脫不了嫌疑,葉瑋珊馬上清查十聖的各自位置,消息也輾轉傳到狄純耳中。

  這一個星期,她一直等著沈洛年上塔探視自己,但沈洛年卻一直沒出現,她本就已經有點心焦,詢問狄韻又總沒著落,今日得知沈洛年受了傷,她哪兒還忍得住,索性展翅直飛下塔,衝來找沈洛年。

  她慌急之餘,根本沒管房中還有旁人,直到見沈洛年神色平靜正常,加上安荑這麼一問候,她才回過神來,有些生氣地說:「小安荑你在正好,小韻跑哪兒去了?還有杜勒斯呢?司令正找他們呢!」

  安荑一愣,正不知該怎麼回答,多虧沈洛年接口說:「他們有事不在,你跑下塔幹嘛?」.

  「我聽說你受傷了?沒有嗎?怎不去醫院?」狄純想起正事,回頭查看著沈洛年上下周身。

  「幾個小傷。」沈洛年搖頭說:「我自己處理。」

  狄純雖然因為少與人接觸,性格變化不大,但見識也累積了百年,既然沈洛年看來沒事,她心中一定,秀眉輕蹙說:「歲安城內竟有人能傷得了你,真是『暗神之鏡』?」

  又改名了?現在不叫「洛年之鏡」了?雖然聽起來還是不大爽,但總比自己名字好一點,不過這些愛替人取綽號的傢伙也太無聊了!沈洛年先白了狄純一眼,這才點頭說:「應該是,不過是個沒見過的年輕女人。」

  「是人不是妖?」狄純問:「帶著妖炁嗎?」

  「是人。」沈洛年頓了頓說:「那炁息有些不純,不是變體者的炁息,和一般引仙者的妖炁似乎也不大一樣。」

  「誰會做這種事?」狄韻目光一轉,對安荑頓足說:「小韻呢?怎麼聯絡不上?」

  安荑忙說:「燕仙阿姨,韻小姐和大魔導師有事出去,沒讓我們跟隨。」

  「這孩子……」狄純突然發現,安荑正神情古怪地盯著自己抓著沈洛年的手,她一怔,放開手說:「安荑,讓我和洛……沈凡談一下好嗎?」

  「是。」安荑行禮說:「我在門外守候。」說完安荑連忙往外走,還把那擱在一旁的門戶虛掩上。

  安荑這一出門,狄純不用顧忌,她坐上沈洛年床側,抓著沈洛年的右手,關切地說:「怎麼回事?你怎會受傷?」

  「打不過就受傷啊,有什麼奇怪的?」沈洛年說。

  「當初連虯龍族三殿下聯手都打不贏你,隨便一個女人怎能傷得了你?」狄純詫異地問。

  「當初是一面逃一面打。」沈洛年沒好氣地說:「這次不能逃,我又沒練過什麼功夫,加上暗靈之力和道息都散光了,和人硬拚當然打不過。」

  「啊,你是為了保護清嬿……」狄純目光一轉,輕笑說:「洛年,小清嬿為什麼會跑到你房裡來啊?你還真有本事。」

  「呃……」沈洛年瞪眼說:「什麼本事?」

  「才來歲安城沒幾天,就把小清嬿拐回房間了,這還不算本事嗎?」狄純笑說:「不知道睿姊得到消息之後,會感激你還是想找你算帳?要不要告訴她你的身份?說不定睿姊會直接把清嬿許配給你呢。」

  「別胡說了,只是恰好有事要談,清嬿根本只當我是個小弟弟。」沈洛年頓了頓,突然皺眉說:「話說回來,我若沒出手……你家那凶丫頭當上司令的機會可會增大不少,真是抱歉。」

  「我才不想讓她當什麼司令呢!只是拗不過那丫頭,瑋珊姊辛苦了六十多年難道很快樂嗎?」狄純頓了頓,輕嘆一口氣說:「洛年,你心裡只有懷真姊嗎?真的不想見見瑋珊姊嗎?當初她對你……應該也不只是……唉,該怎麼說?」說到最後,狄純似乎覺得不便措辭,還是停了下來。

  她都和賴一心生了六個孩子,還有什麼好見的?何況當初曾經喜歡的那個女子,恐怕也只能在記憶中找尋了……沈洛年不想多提此事,搖頭說:「你不是不方便下塔嗎?幹嘛跑來?」

  狄純嘟起小嘴說:「我還沒跟你算帳呢,你答應來找我,怎麼都沒來?」

  「呃……」沈洛年說:「很忙啦。」

  還好狄韻也總是這麼對狄純推搪,狄純倒是信了,她輕嘆一口氣說:「真這麼忙嗎?我還以為終於有個可以說話的人呢……」

  怎麼透出了一股寂寥清冷的氣息?沈洛年有點意外,忍不住說:「怎會沒人說話?不是聽說志文在追求你?」

  狄純臉一紅說:「小韻跟你說的嗎?那孩子真是的……」

  「還有杜勒斯呢?」沈洛年忍不住說:「他真不是凶丫頭的爸爸嗎?」

  「別問了。」狄純又難過起來,眼淚流了出來。

  若狄純回答是或者不是,沈洛年都能看出真假,偏偏她提到就搖頭猛哭,沈洛年可沒轍。他看著狄純泛出的難過氣味,忍不住仲手揉了揉狄純的頭說:「好啦、好啦、不問了!別哭了,愛哭鬼。」

  狄純不知多久沒被人這麼安慰過了,微微一怔,停淚失笑說:「洛年,到了現在,你還是把我當成孩子?」

  沈洛年一怔,這才發現狄純雖沒長高多少,卻已變成十足十的女人,不但笑容嫵媚,看起來還比自己年長,剛剛那動作確實不大適當。他尷尬地笑了笑,縮手說:「習慣了,抱歉。」

  「沒關係……你這百年果然是昏睡過去的,就像我當初一樣,時光才沒在你心中留下痕跡。」狄純望著沈洛年,有些無奈地輕嘆:「我不能在這兒久待,消息傳出去會很麻煩……」

  萬一和十聖之一傳出緋聞那可能不只是頭版頭條了吧?沈洛年好笑地說:「你回去吧。」

  「洛年。」狄純說:「拜託你幫我看著小韻……她性子太倔,我很怕她做錯事。」

  「女兒你自己顧好。」沈洛年瞪眼說:「那凶丫頭我才管不住,她不罵我就不錯了。」

  「別這樣啦。」狄純緊抓著沈洛年的手,可憐兮兮地說:「難得有你在她身旁,我又不方便跟著她。」

  「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啊。」沈洛年皺眉說:「我現在除了移動速度還不算慢,根本就沒什麼用,否則今天也不會受傷。」

  「你一定有辦法。」狄純卻說:「赤濤不也是因為你提出建議,才被捉起來的嗎?我聽到消息之後,才想起來你曾和精靈締約的事,你後來果然學會魔法了!太好了,小韻也喜歡魔法,別忘了指點指點她。」

  「呃……」沈洛年正不知道該不該說出自己魔法其實是狄韻教的,突然門口那兒輕敲了兩下,安荑咳了一聲之後,才推開門板,探頭進來說:「燕仙阿姨。」

  狄純早已放開沈洛年的手,回過頭微笑說:「安荑,有小韻的消息了嗎?」

  「阿姨,不是的。」安荑頓了頓,望了沈洛年一眼說:「賴將軍傳訊說,司令到了醫院探視清嬿小姐後,才知道沈凡沒到醫院去,司令的意思是——若沈凡身體狀況還好,她回返司令部之後,想召見沈凡,直接詢問有關刺客的事。」

  終於要和葉瑋珊見面了嗎?狄純和沈洛年一愣,兩人對視一眼,雖然心中想法各自不同,卻是同樣說不出話來。

《噩盡島Ⅱ 第三集》完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6:55

《噩盡島Ⅱ》第四集

本集文案
機密任務,前進魔法島!
媽啦!這一團怎麼都是怪咖!?
黃清嬿苦追不捨,張如鴻死纏猛打,兩位帝女候選人,都對沈洛年產生興趣?
大魔導師領軍,遠赴魔法島隊伍精銳盡出。
機智過人三帝女、貌美如花男營副、軍技冠軍光頭佬,更有光靈師隨隊觀察返祖症患者……
不料,竟還是陷入了妖族的埋伏陷阱!
葉瑋珊召見,原本平順的例行獎敘,卻因沈洛年的一句話,掀起女帝心中的波瀾……

本集目錄
第一章 貼、身、心、腹  
第二章 湊一對剛好  
第三章 便宜老爸我可不干
第四章 玩玩就翻臉  
第五章 嫁你只是剛好
第六章 司令要見你  
第七章 輪流來煩我  
第八章 這算什麼怪癮啊?
第九章 要逃還是要戰?  
第十章 不說會死人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6:56

第四集 第一章  貼、身、心、腹

  聽到安荑說出,統帥歲安城六十餘年的司令葉瑋珊召見,沈洛年和狄純對望了片刻,狄純湊近沈洛年耳旁,低聲說:「躲不掉了吧?你終究還是得去見瑋珊姊。」

  「過了這麼多年了,加上我留了一臉大鬍子,她看到也未必認識。」沈洛年也低聲說。

  狄純卻不這麼認為,但是見安荑錯愕地站在一旁,她也不便多說,只搖搖頭站起低聲說:「我先回去了,記得來找我。」

  「你要走了?要不一起去?」沈洛年還是有點害怕見到葉瑋珊,頗想拉著狄純壯膽。

  「不,你自己去。」不知為什麼,狄純冒出了一股感傷混合著無奈的氣息,她不等沈洛年多問,搖搖頭繞過安荑,飄出門外,縱身間雙臂成翅、翻出披肩,只見她雙翅一展,那嬌小的身子騰空而起,向著東方擎天塔飛去。

  這丫頭——不對!這女人就這麼跑了?沈洛年愣了片刻,這才轉向呆望著自己的安荑,一面有點尷尬地說:「怎……怎麼?」

  安荑卻也是驚疑交錯,十聖之一的燕仙狄純,個性內向含蓄,向少與人接觸,為什麼會和沈凡如此熟稔?聽到他受傷居然從擎天塔上飛下探視,而兩人不只是打打鬧鬧、交頭接耳,沈凡更是一點都沒把狄純當成長輩,甚至燕仙離開之際,彷彿竟有幾分難分難捨之意?而韻小姐每次提到沈凡的表情確實也很古怪,又一直不承認兩人之間有關,莫非沈凡的戀人不是狄韻,竟然是……竟然是……

  安荑正有點不敢想下去,突然聽到沈洛年對自己開口,她回過神說:「既然燕仙阿姨離開了,我這就回覆賴將軍……」

  「等一下。」沈洛年忙說:「他們怎麼說的?」

  「賴將軍說,若你身體許可,司令要回司令部和你見面。」安荑望望沈洛年,頓了頓說:「你沒什麼問題吧?就左手受傷不是嗎?」

  「不,我受的傷可多了。」沈洛年忙說:「跟他們說我需要休養,見不得人。」

  「什麼見不得人?」安荑瞪大眼說:「你要我矇騙司令?」

  「才不是騙人的,看!」沈洛年右手袖子一拉,一道長達十餘公分的劍傷霎時裂口,紅色鮮血馬上咕嚕咕嚕地冒了出來。

  痛死了!沈洛年連忙把袖子蓋了回去,一面齜牙咧嘴地說:「我身上這種傷口有五、六道耶,你要檢查嗎?」

  光靈之術畢竟不如過去全身濃稠道息治療快速,何況沈洛年才剛開始施活化之術,傷口當然還沒好,只因有血飲袍蓋著,才不用縫合,此時未施凝止之術,這一掀開馬上傷口迸裂、血液飛濺。

  安荑見沈洛年袖中血液,彷彿翻倒水杯一般地淌出一大灘,她大吃一驚說:「怎會這樣?你……剛剛怎沒流血?怎麼……血又停了?」

  「反正我不是騙人的。」沈洛年皺眉說:「你們一個個來找我囉嗦,我治得更慢了。」

  「那……我這就去回覆賴將軍。」安荑正要轉身,突然目光一亮,轉身壓低聲音說:「韻小姐?您在哪兒?」

  凶丫頭要回來了?沈洛年吐了吐舌頭,只聽安荑低聲說:「是的,出了點事。」她看了沈洛年一眼,轉身往門外走,一面低聲說:「歲安城中出現身懷妖炁的刺客,清嬿小姐受了傷,您安全嗎?要不要我……是,我沒親眼看到……對……事情是這樣的……」

  說到這兒,安荑已經走出房外,後面說的話,沈洛年聽不清楚,不過狄韻如果已經種妥了蘇瑤,正打算從山口鎮回返的話,應該不用多少時間吧?

  過了好片刻,安荑再度走回房間,望著沈洛年說:「你身體既然還有傷,需不需要找人稍微看護?」

  「不用。」沈洛年搖頭說:「我自己會料理。」

  沈洛年的身份畢竟是號稱神醫的光靈師,他說沒問題,安荑也不敢質疑。她頓了頓說:「我已經回報賴將軍,你身負重傷,這時不便受召——另外,韻小姐和大魔導師正趕回城,韻小姐知道狀況之後,決定先去探清嬿小姐的病。」

  「咦?」沈洛年吃驚地說:「她去探病?」

  「不對嗎?」安荑問。

  「她們……這個……我以為她們關係不大好。」沈洛年抓抓頭說。

  安荑停了幾秒,才有點遲疑地說:「你覺得她們關係不大好嗎?」

  連安荑也不知道嗎?那臭丫頭城府還真深啊,不過安荑畢竟是狄韻心腹,多少也有點感覺,看來並不顯得意外——換個角度說,既然狄韻平常的表面工夫都有做,當然得先去探病,沈洛年當下搖頭說:「沒什麼,我瞎說的。」

  安荑想了想才接著說:「我得回房等候韻小姐,隨她一起拜望清嬿小姐,關於這盒刀剪工具……」

  「對、對!」沈洛年醒悟說:「既然你也要去,幫我拿去還吧?」

  「在韻小姐面前歸還?」安荑凝視著沈洛年說。

  「沒差。」反正應該也瞞不了她,既然都得挨罵,不差這一件。沈洛年聳肩說:「省得我以後還得跑一趟。」

  「那麼……你安心養傷,我先走一步。」安荑早些時候還有點擔心狄韻看到這方盒會吃醋生氣,但這時卻沒個准了,倒有點想看看狄韻知道後的表情。

  安荑回到女舍寢房,一面看著那個錦繡方盒,一面思考著該怎麼對狄韻說明。等沒多久,門一開,穿著高腰長裙的狄韻快步走了進來;因為杜勒斯比較喜歡東方裝扮,所以狄韻若和杜勒斯見面,通常都會穿這類款式的衣服。

  「韻小姐。」安荑馬上站了起來。

  「安荑。」狄韻臉色紅潤,看來十分有精神,她掩上門,一面更衣一面微笑說:「我換件衣服就去看清嬿,知道她住在哪兒了嗎?」

  「知道。」安荑走近幫忙,接過狄韻褪下的長裙掛起說:「我已備好馬車,等在大門口。」

  「很好。」狄韻取出白色軍式短裙,一面解開暗扣一面說:「對了,知道我今天和叔叔出門的人有誰?」

  安荑微微一怔,思忖了一下才說:「經我告知的有——沈凡、雪莉、李營副,還有燕仙阿姨四人。」

  狄韻一怔轉頭說:「我媽下塔了?」

  安荑說:「聽說沈凡受了傷,阿姨下來探視。」

  狄韻眉頭一蹙,望了安荑一眼說:「他們倆說話時,你在旁邊嗎?」

  「不。」安荑搖頭說:「燕仙請我出去等候。」

  狄韻只想了幾秒,隨即搖搖頭沒再多問。她換上全套的白色軍便裝,這才轉身說:一我們這就去見清嬿——咦?那是什麼?」卻是狄韻看到安荑轉身捧起一個沒見過的繡面方盒,不禁有點訝異。

  「這……應該是事故發生時,清嬿小姐遺落的刀剪工具。」安荑看著狄韻的表情,有點忐忑地打開方盒,露出裡面的刀剪工具說:「沈凡要我幫忙轉交。」

  「清嬿隨身帶著這東西?」狄韻頓了頓,有些狐疑地說:「難道她幫沈凡理髮嗎?」

  「還有整面。」安荑微微點頭說:「現在那把亂鬍子整齊多了。」

  「……真有興致。」狄韻對方盒看了兩眼,臉上沒什麼變化,扭身邁步往外走,一面說:「剛剛我和司令聯繫,清嬿說去沈凡房間的目的,是為了談論一種叫作『返祖症』的新疾病,那病和道息對人體的影響有關,因為清嬿受傷需要休養,這件事情又挺急迫,司令要我整理沈凡和清嬿所知,往軍醫院匯送,倒沒說清嬿有順便幫那……幫沈凡修整發須。」

  安荑雖然感覺得出狄韻不大高興,卻不知道她氣到什麼程度,當下不大敢插口,只靜靜地聽著。

  兩人走出宿舍,上馬車時,狄韻開口說:「安荑,剛剛你說,沈凡受的傷挺嚴重?」

  「是。」安荑坐上駕駛座,一面輕抖韁繩一面說:「雖然他以光靈之術壓抑下來,外表看不出,但似乎傷勢不輕。」

  那老渾蛋飄起來快得嚇人,居然有人能在歲安城中傷到他——那刺客當真戴著闇神之鏡?會是哪兒來的?誰會幹這種事?

  狄韻思索的過程中,安荑一直安靜地策馬緩馳。城內有一所培訓醫官專用的軍醫院,雖然沒有圓足醫院這麼有名,也是歲安城內有數的大醫院之一,距離司令部當然也不算太遠,只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兩人已經抵達。

  當狄韻下車時,安荑忍不住說:「韻小姐。」

  「嗯?」狄韻微笑轉頭。

  「燕仙阿姨和沈凡本來就認識嗎?」安荑終究還是忍不住想問。

  狄韻笑容微斂,轉頭說:「你看到了什麼嗎?」

  安荑遲疑了一下才說:「他們兩人,好像很熟很熟的朋友一般,燕仙阿姨……很少和人這麼親近。」

  狄韻想了想,低聲問:「還有呢?」

  狄韻越問,安荑越是不安,她嚥了一口唾沬,這才有點乾啞地說:「我看到燕仙阿姨握著沈凡的手,靠得很近說話,看來……很關心他。」

  「你剛不是說……我媽要你出去等候?」狄韻說。

  「這是燕仙阿姨叫我出去前看到的。」安荑低聲說:「我後來進去稟告事情時,燕仙……坐在沈凡床旁,雖然很近,倒沒有什麼接觸。」

  看到的時候是這樣,沒看到的時候呢?還敢說兩人沒關係!既然如此,那個叫什麼「真」的女人又是怎麼回事?那渾蛋原來也是個花心老頭!狄韻暗暗咬了咬唇,在心中罵了幾句,這才回頭微笑說:「這事晚點再說,我們先去見清嬿。」說完轉頭,領著安荑往醫院大門走去。

  □

  卻說留在屋中養傷的沈洛年,雖然知道晚些時候狄韻八成又會來找自己算帳,這時倒也沒空為此擔心,此時總算安靜下來,得快點兒把傷治好,否則那蒙面女子萬一回去越想越火,又跑來找人洩忿,自己可打不贏。

  仔細算算,除了第一道手臂上的傷口之外,身體上還有四、五道劍傷,靠著每日有限的光靈之術和那微弱的道息,一晚上恐怕是治不好,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就這麼過了幾個小時,隨著天色漸漸昏黑,趴在床上的沈洛年背部傷口表面也緩緩地收合,直到傍晚時分,門口那兒突然傳來敲門聲,一女子聲音從門外傳來:「沈凡長官?」

  又是女人,自己最近跟女人特別有緣分?不過這聲音倒是沒聽過。

  可是安荑走之前,把那扇破門塞得緊密,緊緊靠在門框中,裡面看不到外面,外面也瞧不進裡頭,沈洛年正在治療,不想爬起,當下裝睡不理會。

  怎知那人不死心,又敲了敲門,這兩下大力了些,門再度往內翻倒,轟隆一聲又砸在地上。

  怎麼又來了?沈洛年苦著臉轉頭,卻見門外站著個頭髮束在腦後成髻,戴著一副方形木框眼鏡的妙齡女子。她穿著一身剪裁合身的長袖白衣裙裝,上身披了件紅色外袍,身側背個方盒,正吃驚地睜大眼睛說:「這門……」

  「怎麼了?」「怎麼了?」門外四面傳來呼喝,又有不少人衝出門外查看。

  「對不起、對不起。」女子四面鞠躬,有些慌張地說:「我不小心弄倒了門。」

  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了,眾人瞪了兩眼,看女子楚楚可憐的模樣也不好多說,又慢慢散開。

  按道理來說,沈洛年門窗毀損,人又受了傷,若是其它軍官,早該有朋友過來協助搬遷或照顧,但沈洛年在這兒住了十天,對人一直愛理不理,雖然一開始因為他「神醫」的身份,頗有些人願意對他釋出善意,但見他毫無反應,加上他接連立功,身份又特殊,不免有人認為他輕高我慢、恃寵而驕,排斥他的人漸漸變多起來。群體效應下,連本來對他和善的人也不免避而遠之,此時自然無人理會。

  不過沈洛年卻頗適應這種遭遇,百多年前,除了白宗那群人特別古怪之外,他一直都是過著這種沒朋友的生活,也不怎麼介意。眼見女子一個人愣在門口,沈洛年瞄了她一眼說:「什麼事?」卻沒打算爬起來。

  他身後傷口正以光靈之術催促癒合,這時爬起來又要扯動肌肉,這女人一來不認識;二來不像軍中長官,不用在意。

  「沈長官,您好。」女子行禮說:「我是被派來幫您治療和上藥的。」她穿的那身白衣,正是軍醫院護士的穿著。

  難道是安荑看了傷口之後不放心找來的?沈洛年多望了女子兩眼,這麼仔細一看,他才發現這女子約莫只有十八、九歲,倒是身段窈窕、正值青春年華,帶著淺笑的嘴角還有個笑窩,若把那有點累贅的木框眼鏡拿下,說不定也是個少見的美女。

  不過沈洛年本是鳳靈之體,外貌美醜對他來說意義不大,就算站在純欣賞的角度,他最近可真是看多了美女,也不差這一位,所以沈洛年關注的,倒是這女子透出的怪異情緒。

  那似乎是有點狡詐、試探、疑惑混在一起的氣味?但又不像說謊,似乎真是來替自己上藥。

  那股心情反應大概和自己無關,說不定這女孩之前剛和某人起了爭執,正在心中計劃著報復吧?沈洛年正想表示自己不用治療,但心念一轉,突然想起,若自己不受治療的事情傳到了葉瑋珊耳中,豈不是連累了安荑?

  女子見沈洛年沉吟著不說話,她目光轉向地上那灘血,又開口說:「我可以進來嗎?聽說沈長官受傷挺重。」

  沈洛年想了想說:「我正用光靈之術治療,不需要幫忙。」

  「長官不是受了好幾道劍傷嗎?難道不需要縫合包紮?」女子不等沈洛年答應,跨過門板往內走,一面說:「聽說光靈之術雖能凝止血脈,但不縫合包紮也不能活化治療啊。」

  這話說得沒錯,只不過別的光靈師可沒有血飲袍。沈洛年想了想說:「我有自己的辦法——不過讓你包紮好了,不用縫合。」這樣一來對方可以確認自己的傷勢;二來也不用多受針刺,以後還得拆線麻煩。

  「不用縫合?」女子有點意外地說:「不怕下次上藥時傷口繃開嗎?」

  「不怕,我自有辦法。」沈洛年根本沒打算上第二次藥。

  女子也不勉強,走近微笑說:「就照長官的意思吧。」

  當下女子扶起沈洛年,協助他脫衣,這時沈洛年已將「活化之術」收停,改使用「凝結之術」,免得剛要癒合的傷口又裂了開來。之後沈洛年將火浣袍與血飲袍一起褪下,將那幾道劍傷展露,仔細算算,除手上那道裂口之外,背後、腰間還有五道大小不一、或刺或削的劍創。

  除此之外,沈洛年身上可有不少大小傷疤,最岔眼的該是胸口那條明顯曾深入體內的大肉疤,而最匪夷所思的,則是繞腰一圈的浮起肉丘,正是當初被刑天攔腰砍斷的痕跡。

  女子眼鏡下那雙靈動的大眼睜得老大,望著那些傷痕片刻,似乎想問又問不出口。

  「快點吧。」沈洛年轉過身,面對著窗戶說:「大部分的傷都在後側面。」

  女子一怔,連忙打開身旁的大方盒,拿出紗布繃帶棉花,開始料理沈洛年的傷口,一面在身後說:「我確實聽說過光靈之術可以凝止血脈,卻不知道可以自由移動戰鬥。」

  其實凝止之後身體那部分就僵化了,沈洛年能繼續戰鬥靠的是血飲袍,不過沈洛年當然不會跟這陌生女子解釋,只望著窗外嗯了一聲,沒理會。

  女子見沈洛年不說話,也不再多問,快速地幫沈洛年療傷。她先塗上藥水、藥膏,以紗布貼上傷口,再一圈圈地把沈洛年身子纏上固緊。

  一段時間後,沈洛年上半身包滿了紗布,女子才要治療手臂時,門口那兒,出現了一個穿著女性軍便服的嬌小身影。她手中提著個薄木方盒,先仔細打量了屋內的兩人幾眼,這才踩上門板往內走,一面露出微笑輕喚:「沈凡。」

  沈洛年和那眼鏡女子同時回頭,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還沒開口,女子已經站起行禮說:「韻小姐。」

  來人正是狄韻,她瞄了沈洛年一眼,微笑對女子說:「你是……?」

  「我是軍醫院的護士,來幫沈長官治療的。」女子忙說:「馬上就可以包紮好了。」

  「麻煩你了。」狄韻望著沈洛年手臂上那一條剛塗上藥水的大裂口,又望瞭望他滿身的紗布,她秀眉微蹙,看著沈洛年柔聲說:「你既然傷成這樣,怎不讓安荑找人幫你治療?護士小姐是誰請來的?」

  小惡女又在演戲了,不過有外人在,倒也隨她——說也奇怪,這丫頭雖然還是隱隱有火,但似乎沒有很生氣?還有一點挺陌生的情緒……那是感謝的氣息嗎?這臭丫頭也會感激嗎?她感謝什麼?感謝自己救了她死對頭嗎?沈洛年正想之不透,聽到狄韻最後一句,有點意外地說:「不是你們叫來的嗎?」

  兩人對望一眼,目光同時轉向那位戴著眼鏡的女子。女子一怔,笑著說:「我也不清楚啊,上面吩咐我來的,說不定是清嬿小姐?」

  聽到黃清嬿的名字,狄韻臉上雖依然是甜甜的笑容,但火氣卻馬上冒了起來。她掃了沈洛年一眼,走到一旁桌旁,放下方盒坐下,一面說:「護士小姐,麻煩你快些兒,我還有事情得和沈凡談。」

  「是,韻小姐。」反正只剩下右臂,女子當下動作加快,快手快腳地包紮。

  「這藥……是正常的藥嗎?」沈洛年突然說。

  女子一怔抬頭說:「當然,怎麼了嗎?」

  「你在哪間軍醫院任職?」沈洛年問。

  女子正好把紗布纏妥,她臉龐微紅,掩嘴輕笑說:「長官問這做什麼?您女友不是很多個嗎?今天晚報登得好大呢。」

  「呃……」沈洛年忍不住瞄了瞄冒出殺氣的狄韻一眼,咳了聲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了。」女子拿起沈洛年放在一旁的衣袍,笑說:「我幫您穿上。」

  「我自己來。」沈洛年接過,將套在一起的火浣袍與血飲袍穿上,但他目光仍盯著女子上下,似乎頗有點疑惑。

  女子收妥了藥箱,對狄韻行禮說:「韻小姐,我先離開了。」

  「請慢走。」狄韻微笑說。

  女子走到門口,突然一頓回身說:「沈長官,若醫院又派我來換藥的話,我們就又能見面了。」說完女子一笑轉身,娉婷而去。

  沈洛年和狄韻對望一眼,兩人誰都沒吭聲,就這麼沉默了片刻。沈洛年目光一轉,聳聳肩,回床上趴下。

  這渾蛋居然敢不理我!狄韻終於忍不住開口:「喂!」

  「幹嘛?」沈洛年趴著說。

  狄韻卻沒繼續說,轉頭拿起放在桌旁的斜背包和魔法袍看了看說:「這衣服破成這樣……不好縫了,換一件吧。你的東西只有這一包嗎?」

  不是想罵人嗎?沈洛年有點訝異地轉頭,望著狄韻說:「是啊,怎麼?」

  「換個地方住。」狄韻放下魔法袍,提著方盒、拎起背包說:「還能走嗎?要不要找人來抬你?」

  「能走。」沈洛年微愣坐起說:「換地方?」

  「這房間毀成這樣,還能住人嗎?」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說:「而且你既然已經受傷,萬一兇手又來找你怎辦?」

  這丫頭凶歸凶,倒真是心思細密,人還沒來,已經把事情辦妥了?沈洛年頗有幾分佩服,就這麼隨著狄韻身後走。

  行出房外,只見屋外一整隊士兵守候著,看來是為了防範刺客臨時配置的,狄韻對士兵們打了個招呼,讓他們隔著一小段距離,尾隨著兩人。

  也不知是不是為了體恤沈洛年的傷勢,狄韻走的速度倒不快,沈洛年看著狄韻那宛如孩子的嬌小背影,不禁有點想問問狄韻,今日到底是不是去種蘇瑤了?

  不過見她此時心中情緒十分複雜,許多種絕不該並存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此起彼落,互相競爭,連沈洛年看了都覺得眼花,想必狄韻心中一定十分混亂,在這種情況下,問了大概也是挨罵,不如不問。

  但走著走著,沈洛年終於忍不住開口說:「要到哪兒去?」卻是狄韻帶著沈洛年,一路往外走,居然走出了男生宿舍區,沈洛年可不能沉默下去,若把自己抓去女舍住,那可是一定要拒絕的!

  「到了就知道。」狄韻腳步不停,繼續往前走。

  沈洛年見狄韻走的方向,似乎不是女舍,倒也安下心來,就這麼隨著狄韻繼續前進。

  走過校場,很快就到了司令部最東側的主要建築物——「道武大樓」,那是遇到戰爭時,葉瑋珊發號施令的地方,也是平時軍團運作的樞紐之處。司令部中的房舍只有這一棟蓋了四層,就算在歲安城中,也算是比較少見的高樓層建築物。

  狄韻走入一樓大門,邁過穿堂,直穿建築物後院空地,那兒有一個司令部的後門,一樣有官兵守衛著,看到狄韻與沈洛年,同時行了一禮。

  狄韻微笑回禮之後,繼續往外走,司令部後方的路雖然不窄,卻似乎很少有人經過。道路對面有片小住宅群,佔了約莫數百公尺寬、數十公尺深的一個區域,這區域周圍用矮籬圍起,裡面是一排排造型類似、各自獨立的花園斜頂別墅型木屋,這還不奇怪,古怪的是除大門那兒有四名站得筆直的官兵之外,這建築群四角都有哨站,周圍還有兩個兩個一組的部隊策馬巡邏,而且人人荷槍實彈,拿著火藥類武器,彷彿這兒是什麼達官貴人、重要人物的居所。

  狄韻領著沈洛年走到大門口的守衛室,四面官兵行禮的同時,馬上有個穿著尉級軍裝、滿臉堆笑的微胖中年女子大步走出,挺胸對狄韻行了一個軍禮說:「韻小姐!」

  「瞿大姊。」狄韻含笑回禮說:「不用這麼客氣。」

  「應該的、應該的。」瞿大姊滿臉堆笑,轉頭看著沈洛年說:「這位一定是今日奮不顧身、英勇救人的神醫沈凡?」

  這話可讓狄韻聽得不很順耳,她停了幾秒,才勉力維持著笑容說:「正是,瞿大姊收到通知了嗎?」

  瞿大姊看著沈洛年胸口和左手上的層層紗布,點頭說:「當然,司令已經通知了,神醫既然身上有傷,要不要人手幫忙?」

  「不用了,瞿大姊。」狄韻說。

  「那麼我這就領兩位進『將宅』。」瞿大姊手上提著一大串鑰匙,伸手請兩人往內。

  「大家辛苦了。」狄韻露出笑容,對門口官兵都點了點頭,並安排妥那群護衛士兵之後,這才領著沈洛年,隨瞿大姊往內走。

  狄韻看沈洛年左右張望、一頭霧水的模樣,低聲說:「『將宅區』,是將官或歲安城重要事務官與家眷在城內居住的地方,周圍看管嚴密,比司令部內的宿舍安全。」

  「那我們怎能搬來?」沈洛年也低聲問。

  「因為今天發生的事。」狄韻淡淡地說:「司令擔心還會有人來襲擊我們,所以要我們領隨官遷入,還加強了這周圍的警戒。」

  這兒地方不大,很快就到了狄韻被安排的房宅,那是第三排的一間木屋,這屋子倒沒什麼特別的,裡面很單純地配置了一大四小五間房,還附上客廳、衛浴、閣樓與地下室,而基本的家具床褥都已經準備齊全,隨時可以入住。

  瞿大姊開了門,簡單介紹了一下房屋內外便主動告辭。狄韻送走這位將宅區的事務官,關上門回頭看著沈洛年片刻,才把方盒和背包放在桌旁說:「你身體有傷,先吃了飯吧,然後早點休息。」

  原來那是晚餐?小惡女倒是準備周到,沈洛年走近,打開來望望裡面的食物,有點意外地說:「『東亞餐館』的炒飯?」那炒飯旁的配菜可眼熟了,不是自己常去的那間嗎?小惡女怎麼知道的?

  「嗯。」狄韻只點了點頭,又看了看沈洛年之後,她開口說:「安荑和雪莉正在整理我們的行李,我也去幫忙,你吃飽了自己休息養傷。」一面打算轉身離開。

  沈洛年看狄韻這樣轉身要走,可是渾身不對勁,忍不住說:「欽,等等。」

  「又怎麼了?」狄韻轉回頭,眉頭微豎,透出半分怒意。

  沈洛年張開嘴啊了半天,卻似乎不知該怎麼措辭,狄韻失去耐性,一扭身說:「沒事我走了!」

  「好啦,我說了。」沈洛年終於說:「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忍著不罵我——但是既然這麼想罵就罵吧,看你這樣好辛苦啊。」

  狄韻一呆,忍不住一頓足罵:「你神經病啊?欠罵嗎?」

  「我也不想啊。」沈洛年皺眉說:「但是你憋得很痛苦不是?而且有話就直說吧,就算是只想罵我,不想跟我道謝也沒關係。」

  狄韻一呆,詫異地退了半步說:「你怎知道我想跟你道謝?你這笨蛋哪有這麼聰明?」

  沈洛年確實不知道原因,不過被人這麼說還是挺不樂意。他哼了兩聲說:「到底要不要說?」

  「好吧。」狄韻雙手喉胸,在一旁籐椅上坐下,瞪著沈洛年,怒沖沖地說:「多虧你……救了清嬿,謝了。」

  這算道謝的態度嗎?不過沈洛年也不計較了,只詫異地說:「為什麼謝我這個?」莫非狄韻有「敵人一定要自己打敗」的奇怪毛病?

  「你不知道?」狄韻一呆說:「那為什麼知道我會向你道謝?」

  「亂猜的。」沈洛年拿起湯匙,吃起炒飯,一面說:「我以為你很討厭清嬿,不是嗎?」

  「果然是笨蛋。」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若清嬿當真死了,誰有好處?」

  沈洛年一呆說:「好像是你,不然就是另外那個短髮的?」

  「總算沒笨到極點……」狄韻哼了一聲說:「如鴻和清嬿關係向來不錯,她對競逐司令職位這事興趣不高也是公開的秘密,有刺客襲擊清嬿,不管她死或沒死,都是我嫌疑最大,何況我今日剛好不在城內?就算找不到證據,這件事也會成為跟著我一輩子的陰影,他日若真讓我當上司令,恐怕也坐不安穩。」

  「對啊!」沈洛年一呆說:「那不是糟糕了?」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咬牙切齒地說:「但是我的『貼、身、心、腹』卻出手救了清嬿的命,還因此身負重傷,我當然沒嫌疑了。」

  貼身心腹?啊,這可有點不敢當。沈洛年左手輕拍大腿,哈哈笑說:「原來如此!真該跟我道謝。」

  「還笑!渾蛋!」狄韻雖然知道於理應該感謝,但是想到居然是自己貼身隨官出手幫了清賺大忙:心情上還是十分不樂意,何況她也很不願承認沈洛年算自己心腹,當下怒沖沖地叫:「干愈讓清嬿幫你理髮?還跟她鬧紼聞,害安荑也被寫進這種低級三角戀裡去!你把我的臉都丟光了!理髮誰不會?偏偏找她?」

  「呃……不是我找的……」道謝完開始罵人嗎?沈洛年還沒來得及解釋,狄韻又罵:「你這臭男人,看到美女就搖著尾巴湊上去,清清嬿也就罷了,剛剛那護士你也一臉色樣,當著我面居然還敢開口調戲……」

  「喂!等一下!冤枉!」沈洛年打斷說:「我會問,是因為發現那護士似乎和刺客有關。」

  狄韻一呆說:「又胡扯什麼?」

  「她說不知道誰派她來是騙人的,肯定不是清嬿。」沈洛年說:「若不是安荑也不是清嬿,還會有誰?」

  這渾蛋又怎麼知道的?不過這人似乎真有看透人心的古怪眼力,連自己都瞞不過他,倒也不能一味當他扯謊。狄韻壓下怒火,皺眉說:「就算都不是,也可能是別人啊,比如司令,或者——我媽?」

  「所以我才又問了兩句。」沈洛年說:「我問那藥有沒有問題,她就已經有點慌了,當我問她在哪兒任職,她雖然笑咪咪地損我一下避開這問題,但其實心裡更慌。J

  狄韻本還以為那兩句都是調笑的語言,這才知道沈洛年為什麼這麼詢問。她凝視著一臉坦然的沈洛年:心中暗暗詫異,除非這人做戲的本領高明到能騙過自己,否則還真能看透人心?昨日上山口鎮他也做過類似的事——狄韻沉吟片刻後開口:「你剛不把她的真面目掀開,是怕刺客躲在附近?」

  「嗯。」沈洛年點頭說:「我本來就打不過那刺客,現在又受了傷,若她衝進來順便殺了你,我可沒法跟你媽交代。」

  不提狄純還好,一提狄純,狄韻整個火氣都上來了。她抓著桌上的背包對沈洛年一扔罵:「渾蛋,你還敢說我媽?你跟我媽……你跟她……」

  這下自然扔不到沈洛年,他捧著飯盒閃開,看狄韻咬牙切齒地說不出話,沈洛年詫異地說:「幹嘛這麼火?我跟你媽怎樣了?」

  狄韻卻突然想到,安荑看到的部分還算不上證據,這時可不能打草驚蛇,她咬牙哼了一聲說:「刺客派那女人來做什麼?這麼好心幫你裹傷?」

  「不知道。」沈洛年搖頭說:「怎麼想也想不出來,動手那時明明想宰了我。」

  狄韻蹙眉思索片刻,點頭說:「我知道了。」

  「真的?」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為什麼?」

  狄韻緩緩說:「清嬿剛剛提到,你擋住刺客時,明明被劍傷了好幾下,但除了左手被妖炁炸傷之外,身上中劍處卻一直沒流血,她本來還以為你有什麼護身寶物!後來聽司令轉達安荑的訊息,知道你也身負重傷,才明白這是光靈之術的妙用。」

  雖然其實不是因為光靈之術,倒也不用解釋。沈洛年說:「你的意思是……那女人是來確認我有沒有受傷的?」

  「嗯。」狄韻說:「若歲安城中真有這種寶衣,說不定我們三人都有,那她也不用想來刺殺了。」

  這丫頭雖然兇殘,倒真比自己聰明,自己怎樣也想不通的事,她眼睛轉轉就明白了。沈洛年挖了兩口飯,點頭說:「原來如此。」

  「若把紗布拿掉,你看起來真不像是個傷者。」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說:「要不是我也有看到你手臂上的劍創,可能也不信!看不出你這渾蛋雖笨,倒是個硬漢。」

  沈洛年心裡有數,自己以輕化狀態移動身軀,儘量不挪動肌肉,加上血飲袍有效地使傷口完整密合,痛楚自然大幅降低,倒不是什麼真正的硬漢,不過讚美之前既然加了句「渾蛋」,倒也不用客套了,他哼哼說:「好啦,輪我問了!你種了蘇瑤嗎?」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6:57

第四集 第二章 湊一對剛好

  狄韻一怔,遲疑了一下才點頭說:「今天就是和杜勒斯叔叔去辦這件事。」

  「杜勒斯果然早就和他們談妥了?」沈洛年問。

  「十二年前,叔叔把安荑和雪莉接到我身邊,除了打算讓她們幫我的忙之外,就是為了仔細觀察蘇瑤的可能缺點,並讓我長大以後自己作決定。」狄韻說:「只不過後來他看安荑和雪莉兩人都過得挺辛苦,一直遲疑著沒告訴我這辦法,直到我昨晚直接詢問叔叔,他才把整件事的始末告訴我。」

  杜勒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沈洛年雖然有點狐疑,不過經過百年,他們會有什麼能耐自己又不清楚,倒也懶得問了。沈洛年只說:「那些人幫你種入蘇瑤,要什麼條件?」

  「很奇怪,居然不用什麼條件,說是因為杜勒斯叔叔……」狄韻說到這兒突然停下,似乎不想對沈洛年說清楚。她頓了頓之後,一轉話題說:「他們完成之後,還告訴我一種降低副作用的辦法,你聽說過嗎?」

  「有降低副作用的辦法?我不會。」沈洛年吃了一驚,輕疾怎麼沒提過?

  「你不會也不奇怪。」狄韻看出沈洛年的疑惑,解釋說:「要懂得使用咒術的人才能使用,只有發散型變體者可以辦到。」

  咒術也能治病?沈洛年驚喜地說:「那不就可以幫安荑和雪莉解決煩惱了?」

  「那辦法只能治標,最好不要常用,而且我也還不想讓她們倆知道我種了蘇瑤。」狄韻沉吟了一下說:「這事讓我多考慮幾日,我還不是很信任那群人——刺客就算不是他們派的,恐怕也脫不了關係。」

  「嘎?」沈洛年差點沒噎到,咳了半天才說:「不會吧?」

  「否則怎麼這麼剛好,我今日去種蘇瑤,就有刺客來刺殺清嬿?」狄韻說。

  沈洛年卻聽不懂了,抓頭說:「這是想幫你還是害你?」

  狄韻雖然不怎麼喜歡沈洛年,但這些事情除杜勒斯之外,卻也沒人可以商量。她瞪了沈洛年一眼才說:「剛剛我說過,若真殺了清嬿,我雖然比較容易當上司令,但因為今日我的行蹤又恰好不可深究,懷疑、反對的人一定很多,這位子很難坐穩,可能得借助外來的力量維持政權,他們與我有這層關係,當然會成為首選,而萬一當真牽扯上,殺害清嬿的事我就變成共犯,日後更不能和他們劃清界線。」

  聽來好複雜啊,沈洛年正在頭痛,沒想到狄韻還沒說完,只聽她接著又說:「玉膏可以治療蘇瑤之事,他們從沒提起,不知道是隱瞞還是不清楚——若蘇瑤在體內長久下去還有什麼更嚴重的後遺症,使我最後不得不受他們控制,那整個歲安城不就成了他們囊中之物?」

  這段可就比較聽得懂了,沈洛年接口說:「我沒聽說長久之後會有新症狀,應該不會。」

  狄韻看了沈洛年一眼說:「但是你也不清楚他們的抑制咒法啊,若那法門使用久了會有壞處呢?」

  這可當真不知道,沈洛年忙說:「那還是別用吧。」

  狄韻沉默片刻才說:「等發作了再說吧。」

  說的也是,反正都已經種了。沈洛年一面扒飯,一面說:「如果罵完了,想去整理東西就去吧,我吃飽了就去趴著治傷。」

  「罵完?早得很呢!」狄韻瞪眼說:「『返祖症』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還得寫報告呢!為什麼你和清嬿兩人的事要我來收尾?渾蛋!」

  倒忘了還有這件事,沈洛年當下一面吃,一面把自己所知簡略地說了一遍。狄韻聽完之後,沉吟說:「若這些患者離開噩盡島,說不定可以發揮更強大的能力?」

  「有可能,但畢竟那都是很淡薄的血脈了,能發揮多少很難說。」沈洛年說完也差不多吃飽了,他放下那木片做的飯盒,挑著齒縫說。

  「那如果以針灸治療,沒什麼缺點?」狄韻問。

  沈洛年停了片刻才說:「真要說缺點,就是若返祖反應比較強烈的,可能過幾年又會發作,還得重新針灸一次。」

  「我明白了,這件事情我會整理報告上去,讓司令決定。」狄韻看了沈洛年一眼說:「你的傷自己治沒問題吧?幾天能好?」

  「至少兩、三天吧。」沈洛年隨口說:「怎麼?」

  「這麼快?」狄韻有點驚喜地問。

  「呃……」這氣味不大對勁,莫非又有什麼麻煩的差事?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那!八、九天吧。」

  這人是怎樣!兩個答案怎麼差這麼多?狄韻頓足罵:「渾蛋!到底多久?」

  「這個……」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說:「折衷吧,五、六天?」

  和這種傢伙認真,自己會短命,狄韻牙癢癢地瞪了沈洛年一眼說:「總之一個月之後的事,你趕得上。」

  既然是一個月,那自己當然混不過去。沈洛年皺眉問:「要做啥?去龍宮嗎?」

  「你想得美!」狄韻不再提那件事,上下望望沈洛年,突然一轉話題,哼哼說:「清嬿很佩服你呢,剛剛也建議我讓你學劍,還說你一定會變得很厲害,不會輸給戴著闇神之鏡的刺客,她建議讓如鴻的營副蔣傑教你。」

  「不學。」沈洛年搖頭說:「上次不是討論過了嗎?除非有和羽毛差不多輕的長劍給我用。」

  「你不是有怪力嗎?」狄韻皺眉說:「普通長劍為什麼不行?」

  「所以才叫『怪』力啊。」沈洛年說:「否則哪兒怪?」

  「強辯!」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沉吟說:「杜勒斯叔叔說,色鬼鷹有一把精體劍叫『銀煉劍』,他數十年前在賴伯伯建議下換足部鋼爪當武器,那劍就一直沒用,要不要我去借看看?」

  「那支軟劍嗎?」那可是當初沈洛年、懷真與三小,到處當賊偷來的,他自然很清楚,想想搖頭說:「那把少說也有四、五公斤,還是太重,不要。」

  「喂!」狄韻瞪大眼睛說:「你怎麼知道是軟劍?怎麼知道多重?」

  糟糕了!沈洛年板起臉說:「猜的。」

  「渾蛋!又騙我!你果然是老頭,難道色鬼鷹你也認識?」狄韻一面罵,卻不知為什麼忍不住笑了出來,畢竟沈洛年耍無賴的次數太多,反而讓她漸漸習慣,氣不起來。

  既然能看透人心,看到別人當真開心時,沈洛年也頗容易受影響,跟著呵呵笑說:「反正不能用就對了。」

  「那就只能問賴伯伯了……」狄韻沉吟說:「可是近幾年賴伯伯除了定期教如鴻功夫之外,很少留在擎天塔上,不好找。」

  「不學也沒關係啦,學功夫累得很。」沈洛年說:「你去幫我抄點好用的大型魔法來還快點。」

  「傻瓜!」狄韻說:「魔法使唸咒時無法防備,一定要人保護著,你以為很好嗎?實戰上很不方便的,尤其你唸咒又特別慢,大型魔法不是更久?只要一出城,還沒唸完就被宰了。」

  沈洛年攤手說:「那就少出城囉。」

  「好啊!」狄韻瞪眼說:「那你別去龍宮!」

  「呃……」這可是沈洛年要害,他張口結舌半天才說:「可是我真的不能用別的武器。」

  「懶得理你。」狄韻轉身站起說:「到時候人手不足,沒人保護你,死了剛好,天下太平。」

  「剛剛還說感謝我咧,沒良心的凶丫頭!」沈洛年嚷:「什麼意思?到底要去哪兒?」

  「軍事機密。」狄韻想想,回頭瞪眼說:「你不准去問我媽,她不知道這件事。」

  沈洛年看狄韻的神態,暗暗好笑,故意翻白眼說:「今天你媽來罵了我一頓,這幾天我非得上去看她不可。」

  狄韻瞪大眼睛正想罵人,但她也知道沈洛年若當真要去,自己也攔不住,總得想個辦法才成;當下她忍住氣,皺起眉頭暗暗思量。

  這自私自利的渾蛋明明另外還有女人,就算當真是自己父親,也不能讓他和母親再續前緣,否則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狠心拋下她不管。最好是幫他找個女人,一方面讓他沒時間分心,二來也讓母親死心,不過這人當初連雪莉誘惑都沒用,對安荑也規規矩矩,看樣子雖然花心,眼光似乎挺高,想找到母親那種品貌的可不容易——狄韻想到這兒,突然目光一亮說:「喂,渾蛋。」

  這丫頭怎麼從擔心、煩惱,突然冒出了有點得意、狡詐的氣味?沈洛年防範地說:「幹嘛?凶丫頭。」

  狄韻帶著笑意問:「你覺得清嬿怎樣?」

  「呃?」沈洛年萬萬沒想到會聽到這句話,他一怔說:「什麼怎樣?跟她說話你就發瘋,以後我少見她就是了。」

  「誰發瘋了!」狄韻忍不住罵了一句,這才說:「其實你挺符合清嬿的條件,若是你對清嬿有興趣,我可以幫忙。」

  沈洛年呆了好幾秒,這才用指頭掏掏耳朵說:「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你明明聽得很清楚,少裝瘋賣傻。」狄韻哼了一聲後,才接著說:「你今天救了清嬿,她又可能因為返祖症辭退那個姓洪的營副——若讓你們倆培養培養感情,說不定真有機會。」

  「你不是很討厭她嗎?」沈洛年訝異地說。

  「我更討厭你!」狄韻得意地說:「你們湊一對剛好。」

  「去你的,少多事。」沈洛年沒好氣地說:「我確實不是什麼好人,你討厭我就算了,但老實說,我不覺得清嬿有什麼值得你討厭的地方。」

  「你也很喜歡她吧?反正每個人都喜歡她,也沒什麼好意外的。」狄韻冷哼說:「怎樣?若是和清嬿在一起,龍宮也不用去了,那個叫『真』的女人就別管了。」

  「這是兩碼子事。」沈洛年皺眉說:「龍宮我非去不可。」

  兩碼子事?意思是找那女人的事,不純粹是感情問題?反正還沒見過哪個男人不喜歡黃清嬿的,倒不用怕這渾蛋不上鉤——至於黃清嬿,當然不可能看上這渾蛋,但以那女人的個性來說,既然有了救命之恩,多少會虛與委蛇,不會給沈凡難看,而這沒禮貌的傢伙若被黃清嬿迷住,死纏爛打下去,不但能讓黃清嬿困擾,讓這渾蛋痛苦,還能讓母親死心,可是一石三鳥!

  而萬一黃清嬿當真瞎了眼,和這渾蛋在一起,就當讓他撿到便宜,至少斷了母親的念頭,至於黃清嬿日後天天受這渾蛋的氣,那算她自己不長眼,也怪不得別人。

  總之怎麼算都不吃虧。狄韻目光轉了轉,心中一下作了七、八個計劃,她也不多說,只得意地微笑說:「你安心養傷吧,我先去了。」

  沈洛年看著狄韻那精靈古怪滿肚子壞水的氣息就不安心,忍不住說:「你這黑心丫頭別亂來啊。」

  狄韻高興不了三秒,又被這句話惹火,回頭罵:「渾蛋!我至少還是你的長官,什麼黑心丫頭?」

  「那你開除我啊。」沈洛年無所謂地說:「我們可是條件交換的,若不是為了讓你方便帶我去龍宮,誰稀罕這無聊官位?」

  狄韻倒也無話可說,這人確實把治療的方法全盤托出,而且經過這兩日的驗證,更確定蘇瑤這辦法並不是胡鬧,在杜勒斯下不了決心告訴自己的狀況下,若不是沈凡說出此事,自己確實沒法種入蘇瑤、取得長大的機會,於情於理,萬一能去龍宮,非得帶他去不可,何況自己想毀約,還有母親在後面盯著呢。

  而且這人就算不是父親,也一定是輩分很高的老頭,既然如此,叫自己兩聲丫頭倒也不算過分——光靈師本來就有辦法維持青春,艾露院長年紀和十聖差不多,但外貌卻和精修道咒之術的司令阿姨、奇雅阿姨兩人一樣維持在三十出頭、女人最成熟耀目的時刻,這老渾蛋既然醫術比艾院長高明,說不定光靈之術也比艾院長還厲害,所以看來特別年輕?

  想到這兒,狄韻倒是心平氣和了,她橫了沈洛年一眼說:「你私下亂叫就算了,若敢在別人面前這麼叫,那是逼我開除你,可不是我不帶你去。」

  這丫頭最近氣消得倒是挺快?沈洛年好笑地說:「知道了。」

  狄韻橫了沈洛年一眼,扭身往外走,把門砰地一聲重重甩上。她一面快步往外走,一面心中思索……把正事辦妥之後,得想辦法把黃清嬿和這臭老頭湊在一起,否則難消心頭之恨。

  房中的沈洛年看狄韻甩上門,卻也有點擔心,這看來像個小丫頭的女人一肚子壞心眼,不知道又打什麼鬼主意?不過反正自己沒這丫頭聰明,倒也不用猜了……話說自己該去哪一間房養傷?

  沈洛年回頭看了看,最裡面那間大房當然是狄韻的,就選最外面兩間的其中一間吧。他拿著背包走入房間,翻開床上的防塵布扔在一旁,鑽到被中,趴在床上,抱著那又大又柔軟的枕頭,配合著截停留存的道息,運行光靈之術治病。

  這麼連續施用光靈之術也是挺辛苦的,幾個小時過去,沈洛年把今日的光靈之術配額用光,傷口也好了三成左右。

  其實沈洛年若不是治療自己,可不能這樣長時間連續治療,光靈活化之術,雖可以催動身體快速癒合,但人體內能量和養分有限,催動過度,就算能提早恢復,也往往會傷身減壽,此時是靠著體內道息緩緩而出,不斷補充這部分的損失,才不至於有害。

  不過,睡覺的時候可不能讓道息繼續存在自己體內。道息放在體內就和存錢一樣,若是不用,會利上加利越滾越多,睡一覺下去,說不定體內道息太多,凱布利吃不完,那光靈之術可就廢掉了,當下沈洛年讓凱布利繼續取用道息,自己則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

  一股茶香湧入鼻間。

  正口渴呢!好像很久沒喝水了?沈洛年深深吸了一口氣,同一瞬間,耳畔傳來了宛如細語的浪濤聲響……這兒莫非是千窟崖的石洞?

  睜目一看,石窟中,那黑髮披肩、身材纖細柔美的少女,穿著好久不見的西地高中學生服,正帶點羞澀笑意,捧茶遞上,莫不是十八歲時的葉瑋珊?沈洛年茫然地接過茶,眼前女子臉孔突然變得有些模糊。沈洛年一怔,顧不得喝茶,伸手揉了揉眼睛,女子的衣服卻變成淺黃絲質的輕羅衣,那彷彿相似的笑容,從羞澀轉變為端雅大方,沈洛年微微一怔說:「清嬿?」

  下一瞬間,女子的臉孔與衣衫又變,一身紅袍籠罩下,她云髻高聳、風姿綽約,卻是百年後的葉瑋珊。沈洛年一怔,手中的瓷杯滑落,叮地一聲輕響,杯子碎開,濺出一片輕霧,沈洛年一驚,輕呼聲中,睜開雙目醒了過來。

  「吵醒你了?」身旁,女子剛把一圓木盤放在灑滿晨光的窗前桌上,盤上一壺香茶透出清香,放下時壺與杯輕輕碰撞,叮叮作響,吵醒了沈洛年。

  沈洛年看到女子,大吃一驚,翻身說:「清嬿?」喊到一半,他齜牙咧嘴地唉了一聲,又躺了下去,卻是剛剛忘了輕身,這一拉扯傷口可差點沒痛死。

  女子正是黃清嬿,她見沈洛年吃痛的模樣,關切地走近,扶起沈洛年說:「沒事吧?拉到傷口了嗎?」

  「沒、沒事。」沈洛年剛剛那一痛,雖然清醒了大半,但腦袋還有點迷糊,搞不清楚是夢是真,他迷惘地坐起,愣愣地看著黃清嬿,說不出話來。

  黃清嬿這時穿著一件式樣簡單、剪裁合身的白灰雙色過膝長裙洋裝,那雙袖子肩臂處蓬鬆、小臂處收緊,似乎是方便做事的款式。她見沈洛年似乎沒有大礙,收手站開,微微一笑說:「口渴嗎?要不要暍點茶?」

  「好……」沈洛年剛點頭,又覺得不對,詫異地說:「你怎會在這兒,不是在醫院嗎?」

  「我昨晚檢查過後,上擎天塔引炁調養,已經好了不少。」黃清嬿倒茶微笑說:「我早就想來探望和道謝,又怕小韻不開心,沒想到她主動問我有沒有時間照看你。」

  那個臭丫頭,居然來這招?沈洛年愣了愣才說:「那也不用找你啊,隨便找個護士之類不就好嗎?」

  「如果你願意的話早就去醫院了不是嗎?小韻說你脾氣古怪,所以不肯去醫院。」黃清嬿端茶杯遞過說:「剛煮滾,小心燙。」

  「呃……」沈洛年確實渴了,接過吹了吹,一口喝乾,這才說:「她們呢?韻小姐和安荑、雪莉她們忙什麼?」

  「整理行裝啊,我們都要搬過來,大家都在整理。」黃清嬿說:「但我身體還沒完全痊癒,大家怕那刺客再度出現,今早下塔之後,他們就讓我先來『將宅區』等候,我正閒著無事,小韻既然邀請我過來,我當然樂意幫忙。」

  那個營副帥哥洪治平知道後,豈不是滿肚子酸水?自己又沒那個意思,何苦惹人傷心?沈洛年苦笑說:「我還是自己一個人好些,你回去吧,謝謝你的茶。」沈洛年昨晚一夜沒喝水,確實早就渴了,當下伸手又想倒一杯。

  「不行。」黃清嬿從沈洛年手中取過茶杯,幫沈洛年斟滿,一面笑著搖頭說:「小韻這十年來可是第一次找我幫忙,我不能半途而廢。」

  「那丫頭根本沒安好心!」沈洛年皺眉說:「別理她。」

  黃清嬿訝異地張開小嘴說:「你叫小韻『丫頭』?」

  糟糕,喊習慣了,給小惡女知道會不會被開除?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說:「別告訴她,我偷罵習慣了。」

  黃清嬿詫異地上下看看沈洛年,有點不解地說:「你真……特殊,你說小韻沒安好心,是什麼意思?」

  「反正你回去就是了。」沈洛年又接過茶,一面說:「我們孤男寡女,這兒又沒別人,傳出去不好。」

  黃清嬿目光一轉,突然有點得意地輕笑說:「她想撮合我們嗎?這也不是壞心眼啊。」

  沈洛年喝到一半,差點把整口茶噴了出去,這漂亮女人說啥?看著黃清嬿,卻又看不出她想什麼,沈洛年忍不住抓了抓頭說:「什麼意思?」

  「沒什麼。」黃清嬿看著沈洛年微笑說:「天生男女、人間尋覓,只要心誠守禮、坦然相對,被撮合也不是壞事,只是這種事講究緣分,哪是別人想撮合就能撮合的,不是嗎?」

  這倒是,不過這女人很明顯對自己沒興趣,幹嘛要接受撮合?莫非是什麼將計就計,以便和狄韻修好的把戲?這些女人一個比一個聰明,都不知道打什麼主意,自己最好閃遠點,別在裡面攪和。沈洛年放下茶杯,搖頭說:「那——你找地方休息吧,我自己養傷。」

  黃清嬿搖搖頭說:「你該換藥了。」一面轉身,打開早已放在桌面上的藥箱。

  「不用!」沈洛年忙說:「我不需要換藥,自己就會好。」

  「哪有這種事?」黃清嬿詫異地說:「就算是變體者,受傷之後抵抗力依然會降低啊,消炎殺菌還是要做比較安全。」

  「我不用。」沈洛年搖頭說:「放心,我自己是醫生,清楚得很。」

  「真的嗎?」黃清嬿噘起紅唇,半信半疑地側頭問。

  「真的,所以根本不用管我也沒問題。」沈洛年站起說:「我去洗個臉,你沒事就回去吧。」說完,沈洛年也不等黃清嬿答覆,就這麼走出門外。

  黃清嬿看著沈洛年的背影,想了想,微微一笑,跟著走出房外。

  這兒既然是將宅區的房屋,盥洗設施自然不會太粗陋,而經過這百年發展,屋內的用水、排水系統,甚至比過去還要進步,只不過因外地運回的金屬大多用來製造戰鬥用的武器裝備,所以水栓、蓮蓬頭等盥洗器具多為軟木與橡膠配合製造,除壽命稍差之外,倒也不難用。

  沈洛年上了個廁所,拿水胡亂潑了潑臉、漱了漱口,正準備回房繼續治傷,打開門一看,卻見黃清嬿站在浴室外,手上拿著條淡黃色的毛巾,正笑咪咪地遞了過來。

  忘了拿條毛巾的沈洛年,此時雙手正在滴水,臉上也是整片濕,他愣了愣只好接過說:「謝謝。」一面隨便抹了抹自己的臉。

  「你既然不上藥,我也不勉強。」黃清嬿彷彿對小孩說話一般地輕哄說:「但昨晚上的藥和繃帶,總該拆掉吧?你聞聞自己身上,那些藥敷了一晚上,都有怪味了。」

  「唔……」沈洛年聞聞自己身上,倒真的不大好聞,這時代的藥物不少都是藥草所制,放久了確實容易有異味。沈洛年拿著毛巾轉身說:「那我自己來吧。」

  「你的傷大多在背面,自己怎麼清理?」黃清嬿笑說:「難道你怕我喜歡上你嗎?放心吧,我不會因為你救了我一次就以身相許,但讓我幫點小忙也是應該的。」

  沈洛年瞄了瞄黃清嬿,想想還是搖頭說:「不然另外找個護士來吧……清嬿小姐,你身份不同,別做這種事。」

  「我哪兒身份不同了?」黃清嬿抿嘴說:「你剛作夢不是喊我清嬿嗎?怎麼突然客氣起來。」

  「呃?」沈洛年一呆,難得有點臉紅說:「那不是……我是……」

  「快點。」黃清嬿走近,把毛巾取開掛在一旁,伸手解開沈洛年袍帶,一面笑說:「都幾歲了還害臊?」

  她真把自己當小弟弟?沈洛年對這種溫柔大姊頗沒轍,只好嘆了一口氣,以凝止之法收住傷口,隨她去了。

  雖然照清醒時間來說,自己確實只有十幾歲,遠比二十八歲的黃清嬿小,可是她精修道咒之術,也吸收了十幾年的妖質,外表看來不過二十上下而已,否則沈洛年夢中也不會把她和年輕時的葉瑋珊模樣重迭,這種少女樣貌卻一副大姊的態度,實在讓沈洛年有點不適應。

  黃清嬿沒有多浪費時間,快手快腳地拆下了沈洛年上半身的繃帶,看著沈洛年身上大大小小痊癒和未痊癒的傷疤,黃清嬿未能免俗地愣了片刻,這才沾濕毛巾,把沈洛年背後殘留的藥物輕輕抹去。抹了幾次之後,黃清嬿看著那一條條劍創,忍不住說:「就這樣直接穿上衣服嗎?要不要再包上紗布?不會痛嗎?」

  再包上,下次不就又要找人拆?沈洛年忙搖頭,也不等黃清嬿多說,拿起掛在一旁的衣服要穿。

  「等等。」黃清嬿說:「都染上藥味了,這我幫你洗洗,你回房穿別件。」

  沈洛年搖頭說:「這衣服不會髒。」

  「哪有這種事?」黃清嬿湊近說:「明明有味道,上面也有血漬,你怎麼老說胡話?」

  「那是外面這件。」沈洛年先穿上血飲袍,拿著火浣袍看了看,皺眉說:「這件要用火燒,水透不進去。」

  「用火燒?這些……是什麼布啊?」黃清嬿看著血飲袍的光鮮模樣,詫異地說。

  「跟妖怪偷來的。」難得看到黃清嬿吃驚,沈洛年眨眨眼說:「去廚房燒燒吧。」

  「跟妖怪偷來的?」黃清嬿雙目圓睜說:「不是開玩笑嗎?」

  「跟我來。」沈洛年以前都是一個人躲起來燒,還沒當著別人面前弄過,今日為了要證明自己並非不愛乾淨,當下帶著黃清嬿走到廚房,添了柴火,重燃起黃清嬿煮茶水時的餘燼,燒旺之後,把火浣袍扔入火中。

  黃清嬿本來還半信半疑,看沈洛年當真扔下去的一剎那,她忍不住訝然輕叫了一聲。卻見火中的那件紅褐色長袍一股氣味騰起的同時,發出了淡淡的紅色光華,表面緩緩浮出一層薄薄的焦黑處,往火焰中飄散。隨著光焰騰動,那長袍透出紅光,彷彿活物一般。

  然後沈洛年拿根木條挑起衣服,迎風一抖,焦黑盡落,衣服又恢復了原來的乾淨模樣。沈洛年甩了甩,將火浣袍重新套上,看著一直云淡風輕、不喜不怒的黃清嬿終於露出驚訝的神情,他不禁有點兒得意地說:「厲害吧?」在這歲末隆冬的寒冷日子裡,這剛被火烤過的火浣袍,倒是暖呼呼的十分舒服。

  看著沈洛年有點孩子氣的得意模樣,黃清嬿暗暗好笑,不過見這衣服果然恢復了潔淨,她確實頗為詫異,不禁伸出玉手輕撫了撫,一面說:「這衣服是什麼寶物?」

  「火浣布。」沈洛年說:「燒不壞而已,不算什麼寶物。」

  「你剛說跟妖怪偷的?」黃清嬿說:「難道是山口鎮?」

  「別的地方。」沈洛年說到這兒,突然一怔,自己今天似乎太坦白了?還好沒說出是跟赤濤偷的——他微微皺眉,扭頭說:「別問了,我回去養傷,你回去吧,再見啦。」一面往自己房間走,還沒忘記把門關上。

  回到房間裡面,頗意外地,黃清嬿並沒有跟來,沈洛年凝聚心神,仔細感應著她不易感知的炁息位置,卻發現她穿過客聽,正往外面走。

  沈洛年這可安心了,看來自己態度太差,這位漂亮大姊總算受不了。他繼續趴著,截回道息,運行光靈之術養傷。

  怎料趴下沒幾秒,門外又傳來敲門聲響,沈洛年一愣,心神一凝聚,這才發現黃清嬿居然沒走。

  看來得說得更難聽一點才能趕走?只不過對這種人總是有點冒不出怒氣,沈洛年正醞釀著脾氣,卻見黃清嬿不等呼喚,推開門探頭說:「沈凡,早餐裡面吃還是外面吃?」

  正想罵人的沈洛年一怔,不禁閉上了嘴,不提還好,黃清嬿這麼一提,沈洛年確實發覺肚子挺餓,而且受傷的時候,本該補充營養,他呆了呆才爬起說:「裡面吧。」

  「好。」黃清嬿微笑推開門,端著一份綜合三明治和一杯灰白色的飲品往內走,放在沈洛年桌上。

  沈洛年看到這早餐,不禁瞪大眼睛,正想發問,黃清嬿已經先一步說:「雖然小韻叫我別說,但這是小韻送來的,聽說你平常早餐常吃這個?」

  果然如此,那凶丫頭似乎對自己三餐吃什麼都調查得清清楚楚?沈洛年不解地抓抓頭,先喝了一大口飲料,這才抓起三明治,放入嘴巴中胡亂地咬。

  「那似乎是豆漿,混入了什麼?」黃清嬿笑問。

  「喔,這是黑芝麻豆漿。」沈洛年說:「芝麻炒香磨粉,衝入熱豆漿後混合蜂蜜,味道挺好,對身體也不錯,你可以試試。」

  「下次有機會我會試試。」黃清嬿望著沈洛年,突然笑容微斂說:「還記得我說過,我大概猜得出,小韻怎麼知道你行蹤的事嗎?」

  沈洛年吞下了口中的食物,一面點頭說:「嗯,你不是說怕得罪臭……韻小姐,所以不說?」

  「你救了我的命呢,反正我沒什麼好報答的,不該再瞞著你。」黃清嬿頓了頓說:「小韻身旁有縛妖派的人,這件事你該知道。」

  沈洛年疑惑地點了點頭,一面想,縛妖派和這事有關嗎?難道讓羅鏡收斂妖炁跟蹤自己?

  「司令不大希望縛妖派涉入政局,所以我和如鴻都沒碰觸縛妖派的人,不過小韻人手不足,找縛妖派幫忙也是無可厚非……」黃清嬿輕側著頭說到這兒,望著沈洛年說:「我聽說,縛妖派有個法門,很適合用來監視或追蹤沒有炁息的普通人,你雖然不算普通人,卻剛好體無炁息——你知道有種無智小妖,叫作影妖嗎?」

  「媽啦!」沈洛年放下三明治大叫一聲說:「原來如此!那陰險的臭丫頭放影妖在我身上?」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6:58

第四集 第三章 便宜老爸我可不干

  沈洛年這突然一喊,倒把黃清嬿嚇了一跳,她停了幾秒,這才掩嘴忍笑說:「你身為下屬,在小韻背後這麼叫她,不大應該喔。」

  其實自己當面也這麼叫!這句話沈洛年倒不好意思說,只憤憤地罵了一句,這才說:「剛我脫下衣服,你有看到影妖嗎?」

  「沒有。」黃清嬿瞄了瞄沈洛年,輕笑說:「其它地方我可不幫你檢查。」

  莫非在屁股上?沈洛年正在皺眉,黃清嬿跟著又說:「而且小韻知道我今日來幫你換藥,也說不定早就收走了。」

  這倒很有可能。影妖這種東西要除去也不難,找到之後,凝聚炁息往正確位置一聚,影妖就會碎散消失,無法繼續跟蹤,問題是自己沒有炁息,就算找到了也炸不掉。

  當然可以找狄純幫自己炸散,不過就算真炸了,下次狄韻的影妖復原後又偷偷附上,該怎麼防範?看來只要自己還是她的下屬,暫時就不用想逃脫這種控制了,但話說回來,自己又不做什麼虧心事,讓她監視其實也無所謂,看來她就是靠著這東西搞清楚自己常去的店家,之後只要派人一問,當然就知道自己常吃的食物了。

  那丫頭一定是怕自己去找她媽狄純吧?媽的,本來還不大想去的,這樣非得多去幾趟,讓那臭丫頭知道,就算掌握了自己的行蹤一樣管不住自己,說不定會主動放棄?

  沈洛年正在思考,黃清嬿突然說:「沈凡。」

  「是?」沈洛年回神說:「怎麼?」

  「你似乎當真行動如常,應該用不著我。」黃清嬿微笑說:「我在這兒也是妨礙你休息,先回去好了。」

  媽的!這女人未免太善解人意了!沈洛年發現自己越來越欣賞黃清嬿,當下用力點頭說:「好!再見!」

  這瞬間黃清嬿的笑容中似乎多了點無奈,她看了沈洛年一眼,搖搖頭站起,轉身往外走。

  沈洛年發現一直保持心神喜樂平靜的黃清嬿終於透出了一絲淡淡的失落,不禁有點不好意思,補了句:「清嬿小姐,我不是討厭你啊。」

  黃清嬿停下腳步回頭,那雙大眼看著沈洛年,卻沒吭聲。

  沈洛年想了想又說:「只是一個人比較自在一點,也免得誤會。」

  黃清嬿低頭想了想,微笑抬頭說:「這種感覺其實挺微妙的。」

  這話是怎麼接的?沈洛年一下子反應不過來,愣在那兒。

  「不管小韻是怎麼想的,我根本就沒有那方面的念頭,畢竟你是小韻的部屬,真有什麼糾葛彼此都多有不便。」黃清嬿頓了頓,露出微笑說:「可是老實說,我很少被人這麼排斥,真的有點不適應,但也只是這樣而已,不用介意。」

  沈洛年有點結巴地說:「呃……我也不是排斥……」

  黃清嬿搖搖頭,體諒地笑了笑轉身,正要走出門外時,突然又停下腳步,側頭說:「小韻有沒有和你提起學劍的事?」

  「那個啊……」沈洛年抓頭說:「我告訴過她,我不能學。」

  「為什麼呢?」黃清嬿訝異地轉回說:「你體無炁息就能這麼輕快地移動,若學習武技,對你自己和小韻都會大有幫助啊。」

  「因為……」沈洛年皺眉說:「我只有用自己的武器才有那種速度,換武器不行。」

  黃清嬿沉吟說:「莫非是什麼能讓人速度變快的仙家武器?類似冰後的項鏈?」

  雖然不對,但她腦袋已經轉得很快了,這美女果然不比狄韻遜色。沈洛年聳肩說:「要這麼想也可以。」

  黃清嬿目光一轉,回憶著上次的戰況,沉吟說:「你的武器是某種造型特殊的短刀?只有單手?」

  「刀有兩支。」沈洛年頓了頓說:「上次左手已經受傷,所以只拿一支。」

  「原來如此……」黃清嬿想了想,突然一笑說:「對了,我提到你輕身功夫的時候,司令嚇了一跳呢,馬上要賴將軍找安荑,想立刻見你。」

  莫非葉瑋珊起了懷疑?沈洛年吃了一驚,正有點心虛,卻聽黃清嬿接著說:「但是說也奇怪,司令聽到你左手被對方妖炁炸傷,身上也受了不少傷,不便會面後,似乎有點失望。」

  對了,過去的自己根本不會被妖炁炸傷,雖然完全清楚這件事的其實只有賴一心,可是兩人既然數十年前就成了夫妻,葉瑋珊知道也不奇怪,這麼一來,應該不會懷疑自己了吧?沈洛年安下了心,笑說:「不找我最好。」

  黃清嬿卻看著沈洛年搖頭笑說:「你也真古怪,司令召見你是好事啊,為什麼不用見面反而鬆了一口氣?」

  「呃……」沈洛年乾笑說:「我這人天生沒禮貌,不適合見大人物。」

  「嗯,真有點可惜。」黃清嬿輕嘆了一口氣,搖頭說:「沈凡,沒事我就先走了?」

  可惜啥?沈洛年愣愣地說:「再見了。」

  「你慢慢養傷,我晚些時候再來。」黃清嬿溫柔地笑了笑,轉身間裙襬微揚,輕移蓮步,款款往外走了出去。

  沈洛年望著黃清嬿娉婷姣好的背影,聽著她走過外廳、關門離去的聲音,陡然心中一驚,這一瞬間他才發現,自己竟然開始留意黃清嬿的體態了?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那日中午時分,黃清嬿又拿了午餐過來,據她說是狄韻派安荑購買送來的,當然也是沈洛年吃慣的食物,除此之外,黃清嬿也帶了自己的午餐,和沈洛年一起進食。而她既然知道沈洛年想避嫌,確定沒有需要幫忙的事情後,很快就離開了,倒讓沈洛年輕鬆不少。

  到了下午,整理妥當的狄韻等人,在幾名女性士兵協助下,把一箱箱衣物搬了過來;她們整理衣物自不用沈洛年多事,沈洛年縮在房間裡面慢慢治傷,沒怎麼理會,反正就算光靈之術耗盡,還有道息可以運用,沒人打擾的時間越久,就恢復得越快;不過凱布利似乎不能隔絕道息太久,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傳來類似腹飢的情緒反應,沈洛年倒怕把它餓死了,只好多少送點道息過去。

  既然狄韻搬入,代表沈洛年有人照料,黃清嬿當然不會再來,不過狄韻、安荑等人也不是整天都在,除了晚上回來睡覺、記得派人送來三餐之外,留在屋中的時間並不多。

  就這麼到了第二日夜間,沈洛年背後那些傷勢終於治療妥當,這才翻身朝上,平躺著睡了一個好覺。

  次日清晨,也就是搬來將宅區的第三日,沈洛年天色剛亮就醒了,既然自己身體已經恢復,可不能再讓人端著食物來伺候,他七早八早翻身下床,去浴間盥洗,打算出門到市場看看有沒有比較別緻的早餐可以吃。自己平常吃東西太懶得變化,才會被那小惡女搞得一清二楚,可得多找點其它食物試試……對了,差點忘了要氣氣那個偷放影妖的臭丫頭,吃飽之後,得上擎天塔一趟,和狄純敘敘舊。

  想到這一點,沈洛年出門前,除了帶上幾張鈔票之外,還拿了上塔用的令符,這才向廳外走去。

  走入客廳時,沈洛年微微一怔,望著入口處詫異地說:「羅鏡?」原來羅鏡正趴在大門前的軟墊上,他似乎早就聽到沈洛年的動靜,正抬起頭來,善意地低吼了一聲,算是打招呼。

  「不是有五間房嗎?」沈洛年指指另外一間小房間。

  羅鏡站起搖了搖頭,挺胸壓腰地打個呵欠,望著沈洛年,又關切地輕吼了一聲。

  沈洛年看得懂羅鏡的氣味,呵呵笑說:「我身體嗎?好了啦。」

  羅鏡似乎有點疑惑,眨眨眼,五條尾巴同時往末梢抖出一片整齊的波,之後又垂下地面。

  「我出去逛逛。」沈洛年說:「韻小姐睡覺睡很死的,應該不用去稟報吧?」

  羅鏡歪著頭想了想,挪開兩步繞開門口,沈洛年輕拍了拍羅鏡的肩背處說:「謝啦。」這才打開門,往外邁步。

  吃飽後,沈洛年果然去了擎天塔。上塔前,他照著狄純的說明,取出令符給塔下的守衛檢查。

  沈洛年和安荑等人不同,她們過去十幾年都住在擎天塔上,上塔不受限制,沈洛年對大多數守衛來說卻只是個陌生人,還好守衛雖然意外,看在令符的份上,仍往上通報,確定狄純同意後,這才讓他往上走。

  沈洛年飄上塔,狄純已在入口處等候,高興地把他引回家中,問候起彼此這百年的經歷。

  沈洛年本就話少,這百年又只是睡了過去,沒什麼好說的,但狄純數十年前隨白宗眾人環遊世界,在妖族回歸的世界中搜索著殘存的人類,可有不少故事可以說。她拉著沈洛年在外廳長椅並肩坐下,想到哪兒說到哪兒,滿身都透出著歡喜。

  表面上,狄純彷彿小女孩般靠在沈洛年身旁,吱吱喳喳開心地說個不停,彷彿回到了百年前,兩人同處一室依賴著沈洛年的時光,但事實上,狄純的形貌、心緒,都比以前成熟太多,沈洛年卻還留在當時的時空,也不知道誰先察覺到這一點,兩人漸漸都靜默了下來。

  過了片刻,狄純突然靠著沈洛年肩膀,摟著他的手說:「洛年。」

  「怎麼?」沈洛年說。

  「你讓我認清了一件事。」狄純苦笑說:「我真的老了。」

  「你哪兒老了?」沈洛年笑說:「只是長大了。」

  「但你在我心中,一直是我最依賴、信任、崇拜的大哥。」狄純望著沈洛年,忍不住好笑地說:「只不過現在看起來實在太年輕了,幹嘛留鬍子?」一面說,狄純還摸了摸沈洛年的臉龐,拉拉他的鬍子。

  「欽,既然知道自己不是小孩了,怎麼還摸東摸西的一點顧忌都沒有。」沈洛年皺眉說。

  「當然是對你我才這樣。」狄純說到這兒,突然有點感傷地說:「要是你會對我有興趣,事情就簡單多了……當年你若把我放在心上,就不會拋下我了吧?」

  「當初我可是沒打算活著回來,怎能帶你去?」沈洛年搖搖頭,扯了扯自己手臂說:「最好也別抱著我了,讓你家那凶丫頭看到又要找我算帳,她似乎總懷疑我和你有一腿。」

  狄純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肯放手甜笑說:「你若真肯當小韻的爸爸,那我可輕鬆了。」

  沈洛年一愣,轉頭看著狄純,兩人目光相對片刻,狄純臉龐透出薄紅,放開沈洛年的手,轉開頭輕瞋說:「我知道你嫌我太醜,而且現在已經是沒人要的老太婆了。」

  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別說這種自己都不相信的話。」

  狄純忍不住笑了出來,那雙大眼一轉,凝視著沈洛年說:「洛年,我這百年來常常想到你……我一直想問,你是不是真的能看透人心?為什麼我想什麼你總是知道?」

  「我眼光好啊。」沈洛年懶得解釋,隨口胡扯。

  狄純笑容微斂,輕聲說:「所以你才一直不肯要我嗎?」

  「認識你的時候,我已經有了懷真啦。」沈洛年才想摸摸狄純的頭,剛伸出去又發現不對,連忙縮回,跟著又說:「雖然說懷真其實未必介意我另外有女人就是了。」

  「為什麼?」狄純好奇地說:「懷真姊這麼大方嗎?」

  「因為……她是修道者,不能真的嫁給我。」沈洛年想著懷真那俏皮活潑的模樣,心中微微一暖又有點感傷,苦笑說:「雖然她大概會小小吃醋、找我麻煩,不過也不會真的生氣。」

  狄純聽到這兒,嘟起嘴瞋說:「所以你不要我,也不是為了懷真姊啊!」

  「呃……」沈洛年呆了呆,這才說:「其實我過去確實想過,你這麼善良又溫柔,為什麼我一直沒喜歡上你?」

  「為什麼?」狄純臉龐微紅地笑看沈洛年,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沈洛年停了半晌,終於說:「我想是因為你太善良了……我卻不是什麼好人,我們兩人的想法基本上就搭不起來。」

  「那……瑋珊姊難道不是好人嗎?」狄純輕聲說:「你不是也曾喜歡她?」

  「她不像你這麼天真,至少懂得在理想和現實間做出折衷……」沈洛年忍不住瞪了狄純一眼說:「這方面你就完全不懂了,知道會死人就想哭,媽的,囉哩囉嗦,想起來就受不了!」

  狄純嘟起嘴正要抗議,突然沈洛年一怔說:「這麼快就來了?」

  「什麼?」狄純一呆。

  「你家臭丫頭帶著安荑、雪莉和羅鏡衝來捉好了,正在上塔……你坐遠點。」沈洛年揮手說:「你家那小惡女好像偷偷在我身上放了影妖,就是怕我來找你。」

  「真的?那孩子真是……」狄純忍不住笑了出來,當真坐移開了些,一面說:「不是說能力都沒了嗎?感覺還是這麼靈敏?」

  「這門功夫倒沒被廢掉。」沈洛年說:「不過現代人比百年前高明,若是有心收斂,我又沒仔細留意的話,不很容易察覺,連你家的丫頭也是。」

  「照著身體表裡適當地經脈運行,比較不容易被感應,又能提高仙化的速度……」狄純微笑說:「這不也是你傳給司令的嗎?」

  「我只是把基本原則整理整理而已。」沈洛年說到這兒,突然笑說:「你女兒大概不想讓安荑他們懷疑,還在慢條斯理地爬……這丫頭你到底是怎麼養大的,怎麼這麼會演戲啊?」

  沈洛年本來只是隨口說說,怎知狄純聽到這句話,眼眶突然紅了,低下頭說:「都是我害了她。」

  「呃?」沈洛年一呆說:「怎麼了?」

  狄純卻不肯說了,她沉默了片刻,似乎想通了什麼,突然抬頭說:「洛年,我……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啥?」沈洛年頗感不妙,瞪大眼說:「我可不一定會答應。」

  狄純透出害羞中又帶著堅決的氣息,湊近抓著沈洛年手說:「反正沒有人知道你這百年做了什麼……你可以假裝是小韻的爸爸嗎?就當二十年前……我跟你在一起,懷了小韻。」說到最後,狄純的臉龐透紅,十分不好意思。

  沈洛年大吃一驚說:「這便宜老爸我可不干!她老子到底是誰?」

  「求求你別問了。」狄純眼淚滴了下來,哽咽地說:「就因為我一時胡塗,大家才過得這麼不快樂……」

  如果是杜勒斯,沒必要痛苦成這樣啊,總不會是賴一心吧!沈洛年想到這兒,不禁變了臉色,若賴一心做出這種事,他和葉瑋珊又怎能長久相處下去?還是他們倆早已分手?

  聽說當初十聖鬧翻,賴一心並沒留在歲安城,莫非那時和狄純一起離開,後來才有了這孩子?可是若兩人因相戀而離開歲安城,又何須隱瞞狄韻父親的身份?

  而且除了葉瑋珊理應生氣之外,關其它人什麼事?為什麼瑪蓮等人要遷居藍瑤河西岸?

  若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而鬧翻,大家只是因故各奔東西,賴一心和狄純為什麼又會恰好湊在一起?這該叫明知故犯吧?又怎麼叫作一時胡塗?

  不過過了百年,狄韻是不是依然喜歡賴一心也很難說,說不定她那兩年確實因為搬出擎天塔,跟誰有了戀情,最後那人卻不想負責任?但若真是如此,狄韻頂多是沒有父親,不說別人,至少杜勒斯和狄純會很疼她,又有什麼不快樂的?

  沈洛年想來想去搞不懂,正頭大的時候,狄純卻低聲說:「我也知道會造成你的不便,是我自己太自私……」

  「倒沒有什麼不便。」沈洛年說:「只是我不想不明不白地答應這種事。」

  沈洛年停了幾秒,見狄純低下頭沒開口,他又說:「而且我不認為騙得了你那多疑的鬼靈精丫頭,死不承認她反而還會疑神疑鬼,真跟她說我是她爹,恐怕馬上就被識破了。」

  狄純想了片刻抬起頭,澀然一笑說:「也對,若是你真喜歡我就好了,那就不容易被識破。」

  沈洛年白了狄純一眼說:「還想當我老婆啊?就說你是死腦筋,果然百年不變,老公可以亂找的嗎?」

  不過狄純畢竟不是十幾歲的少女了,雖然仍有些不好意思地泛紅著臉龐,卻咬唇含羞輕笑說:「我也不是隨便誰都肯,你以為沒有人想當小韻的爸爸嗎?」

  這倒也是,狄純內外皆美,若不是老待在這看守嚴密的擎天塔上,想追求她恐怕得排隊,卻不知她何苦這樣過日子?沈洛年望著狄純,頗有些感嘆。

  兩人正相望,把安荑等人留在入口處的狄韻已經急衝沖地趕來,正猛然把門推開,有點害怕地目光往內掃;還好仔細一看,眼前兩人雖同坐在一條長椅上,卻是衣著整齊地各坐一端,看起來沒什麼曖昧,不過母親臉紅什麼?怎麼眼睛也紅紅的?狄韻目光掃過狄純,又瞄向沈洛年,這才走進屋內,一面把門順手帶上。

  狄純看到狄韻,想起剛剛和沈洛年商量的事,忍不住有點臉紅,她瞋怪地說:「小韻,急什麼?」

  在這兩人面前不用演戲,狄韻恨恨地瞪了沈洛年一眼,皺眉說:「你這渾蛋,我不是跟你說少來煩我媽嗎?」

  狄純一怔,板起臉說:「小韻,怎麼這麼沒禮貌?」

  「對這種人不用禮貌!」狄韻瞪著沈洛年說。

  「你這孩子……」狄純眼睛一紅,說不出話來。

  「好啦!好啦!」狄韻也拿愛哭的母親沒辦法,她頓了頓足,到一旁坐下說:「你們倆在幹嘛?」

  狄純想起剛剛的對話,紅暈上臉地瞄了沈洛年一眼,又轉開頭去,卻是不說話。

  臉紅個屁啊?沈洛年卻忍不住瞪眼,自己可越來越像便宜老爸了。他咳了一聲,這才皺眉說:「我跟你媽幹嘛,關你屁事?」

  這話一說,狄韻冒火的同時,狄純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不等狄韻發作,搶著說:「小韻,媽有話問你。」

  「什麼?」狄韻口中回答,那雙大眼還在瞪沈洛年。

  狄純收起笑容說:「老實告訴媽媽,你在沈凡身上放影妖嗎?」

  這渾蛋又跟媽告狀!但是他怎麼知道的?狄韻目光一轉,一臉無辜地說:「我才沒有。」

  狄純瞋問:「不然你怎麼知道沈凡上來找我?」

  「我早就和守衛交代了。」狄韻輕哼說:「只要看到沈凡上塔,馬上就會有人通知我。」

  原來是這樣?狄純對沈洛年一笑說:「你誤會小韻了。」

  這丫頭果然是個天生大騙子,沈洛年哼哼說:「下次我直接從塔外飛上來,就沒人通知你了吧?」

  狄韻不禁一怔,雖說在歲安城中使用風移咒頗耗魔力,但真想飛上來也不是辦不到。擎天塔是歲安城中的聖地,一般魔法使當然不會未經通報就亂飛,可是這人不懂禮貌,又有母親當靠山,恐怕是管不住……想了想,狄韻忽然板著臉說:「你身為我的隨官,人在哪兒我本就應該知道,卻只想辦法矇騙我,若不是我媽提醒,我還沒想到有影妖這辦法呢,真是好主意。」

  「小韻!」狄純訝異地說:「這是侵犯沈凡的隱私啊。」

  「影妖不能聽也不能看,頂多知道他在哪兒,和隱私無關啦。」狄韻笑著搖頭說:「這渾蛋很沒規矩,心血來潮就到處亂跑,今早也是一聲不吭就跑出了將宅區,萬一別人問我他到了哪兒,我答不出來怎辦?我可是他的直屬長官。」

  這也很有道理,沈洛年沒規矩倒不是假的……狄純回頭看著沈洛年說:「只是知道行蹤,應該還好吧?這樣你也省得跟小韻報告。」

  這當娘的真笨!被女兒三言兩語就矇騙過去了,難怪女兒養成這樣!沈洛年又好氣又好笑,不過要狄韻自動收回影妖大概不可能,也甭多費唇舌了。沈洛年瞄著正有點得意的狄韻一眼說:「隨便,反正也攔不住。」

  狄純見兩人取得共識,也十分高興,回頭笑著對狄韻說:「可是沈凡上來找媽,你也不能干涉喔。」

  「不行。」狄韻卻哼了一聲說:「想追我媽得先經過我同意,這渾蛋沒資格。」

  「誰追你媽了?」沈洛年瞪眼說。

  「那你上來幹嘛?」

  「關你屁事!」

  「渾蛋!」

  「凶丫頭!」

  兩人正吵間,狄純突然有點開心地說:「啊!我也在沈凡身上放個影妖吧?小韻我可以學嗎?」

  「不行!」「不行!」沈洛年和狄韻同時叫了出來,兩人對瞪一眼,不禁覺得有點好笑。

  「你們兩個怎麼這樣?」狄純嘟嘴說:「我也想知道你們到哪兒去了啊,小韻身上有炁又沒法放……而且萬一你又不吭聲跑了,我去哪兒找你?」

  「別學你女兒一樣耍賴!每個人都來放一隻,我身上不就爬滿影妖?」沈洛年說:「那次我不是故意不回來,是回不來。」

  哪次?二十年前嗎?這渾蛋不是故意不回來?狄韻閉上嘴,目光在兩人臉上轉來轉去。但狄韻不吭聲,沈洛年和狄純卻也沒開口,屋中突然靜默卜來。

  狄純和沈洛年不是不想說話,而是有狄韻在旁,兩人說話確實頗多顧忌,隨便一說都可能暴露沈洛年的真實身份。狄純正為難,沒耐心的沈洛年卻搖頭站起說:「我回去了。」

  「啊?」狄純站起說:「別急著走啊,你才來沒多久。」

  「這凶丫頭杵在這兒不走,我們不方便說話。」沈洛年指了指狄韻說。

  「你這白痴渾蛋別太過分!」狄韻抆腰罵:「這可是我家!」

  「小韻!」狄純生氣地說:「你再對沈凡沒禮貌,媽要生氣了。」

  狄韻瞪大眼睛叫:「他對我才沒禮貌呢!」

  「他可以對你沒禮貌,你不行。」狄純板起臉,紅著眼說:「若不是他,媽早就死了,你連出生的機會都沒有!還不道歉?」

  這話可點到了狄韻的敏感點,她瞪大眼睛說:「我出不出生跟他有什麼關係?」

  狄純看了沈洛年一眼,遲疑了一下才說:「反正你不准對沈凡沒禮貌!快道歉!」

  幹嘛說得這麼曖昧?媽的,百年時光果然可怕,連那個單純善良有點呆的狄純也學會這一套了?這明明是故意的吧!沈洛年沒好氣地白了狄純一眼,轉回頭,見狄韻正一肚子怒火和委屈地嘟起嘴,看樣子十分不願意跟自己道歉。

  其實彼此都沒禮貌,也沒什麼好道歉,沈洛年當即說:「不用道歉,我改天再來看你。」一面往外走。

  「真要走了?」狄純追到沈洛年身旁說:「下次什麼時候來?我還有很多事情想跟你說,對了,你知不知道魔法島、巫斗部落和山眠教?」

  沈洛年詫異地說:「那是啥?」類似山口鎮的地方嗎?

  「媽!」狄韻大吃一驚地蹦起說:「這是最高機密耶!」

  「對洛……對沈凡沒什麼好瞞的。」狄純回頭看著沈洛年笑說:「那些地方都很有趣,下次來我再告訴你,不過這些事,司令不想讓一般人民知道,所以別說出去喔。」

  沈洛年說:「知道了。」一面往外走。

  「我送你。」狄純笑說。

  「媽!我陪他走。」狄韻飄出屋外,一面說:「我找沈凡還有其它事,媽你不用送了。」

  「咦?」狄純詫異地說:「你既然上來了,怎不多待一下?媽還有事情想跟你說。」

  「用輕疾說吧,媽我先走了,再見。」狄韻拉著沈洛年說:「快點。」

  「欽?」沈洛年一愣,卻被狄韻的炁息托著往外飛,三轉兩轉地繞了出去。

  「急什麼?」沈洛年一面被帶著飄,一面問。

  「渾……」狄韻剛剛被狄純一逗,不免又有點懷疑沈洛年是自己父親,一下還真有點罵不出口,她頓了頓才有點古怪地瞄了他一眼說:「清嬿知道你身體好了之後,說有事找你。」

  怎麼透出有點意外的氣息?不是你這臭丫頭安排的嗎?沈洛年說:「找我幹嘛?」

  「我怎知道?還想問你呢!」狄韻瞥了沈洛年一眼說:「你們前天不是才見了兩次面?」

  「是啊,不是你搞的鬼嗎?」沈洛年皺眉說:「別胡鬧了。」

  「胡鬧?」狄韻看著沈洛年說:「你意思是討厭清嬿?」

  沈洛年一愣說:「沒事我討厭她幹嘛?」

  「哼!明明對清嬿有好感,還裝模作樣。」狄韻說:「為什麼清嬿會主動找你?你那天做了什麼?」

  「哪有做什麼?」沈洛年說:「吃飯、養傷、睡覺、叫她走!」

  「少來。」狄韻說:「返祖症的事情扔到我身上來,救她的事情她也道了謝,你身體也好了……還有什麼好見的?你敢說沒搞鬼?」

  「沒有就是沒有,疑心鬼。」沈洛年懶得理會狄韻,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疑心什麼?我樂觀其成呢。」狄韻帶著沈洛年,到了上次兩人談話的那間僻靜房間外.她停在門外說:「我才在想,第二招太快用出來,清嬿說不定會起反感,沒想到你倒是厲害。自己把她拐來找你。」

  沈洛年不理會狄韻的胡猜,只看著這房舍說:「這是上次那間房嗎?」

  「這附近其它屋子少,平常沒什麼人過來,方便談話。」狄韻說:「以前安荑和雪莉住在這兒,安荑偶爾還會上來打掃。」

  難怪上次進去這麼幹淨,但這麼說來,她們小時候沒和杜勒斯一起住?也對,畢竟不是真的父女,而且她們兩人體有蘇瑤,杜勒斯又是單身漢,住在一起若出了什麼事情可有點麻煩……沈洛年一面想,一面說:「清嬿也知道這兒?」

  這渾蛋居然已經直呼清嬿名字了?狄韻眉梢微微抽動了一下,扭頭說:「當然,你就在這兒等,我通知她了,她說馬上會到……和清嬿談完別到處鬼混,去司令部的法務大樓找我,刺客到現在還沒抓到,不知道還會不會來。」

  這兩天倒忘了問這件事,沈洛年回頭說:「沒查出那時十聖誰身上沒戴著『闇神之鏡』嗎?」

  狄韻剛搖了搖頭,突然一驚說:「誰跟你說這名詞的?難道又是我媽?」

  沈洛年皺眉說:「你這丫頭好煩啊!又是機密嗎?」

  「當然是機密。」狄韻頓足說:「媽怎麼連這也跟你說?」

  機密個屁!那東西可是我做的!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揮手說:「沒抓到就算了。」

  「什麼算了!」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又說:「除了十聖以外,歲安城內誰打得過這種人?大概只有你這像鬼一樣的怪力渾蛋可以撐個十幾秒,記得早點回來當保鑣!」

  「哎?」沈洛年好笑地說:「要我當保鑣還不知道客氣點?」

  「少賣乖。」狄韻說:「若不是你為了『保護清嬿』而受傷,加上司令這兩天開始讓我們處理公務,每天都得去司令部,我早就搬去城外了。」

  說得也是,在城內那刺客才能如入無人之境,若在城外,有較多炁息可以騰挪運用,只要能稍做抵擋,順利開啟玄界之門,就算刺客戴著闇神之鏡,也未必打得過從小就被加意培育、長大後又精修道咒之術的狄韻等人。

  看沈洛年不吭聲,狄韻本想多罵兩句,想想一轉念,收起罵人的念頭,瞄著沈洛年說:「喂,我教你一招。」

  「啥?」沈洛年說。

  「你若找到機會,記得對清嬿說,你挺想去世界各地到處走走。」狄韻說。

  「我才懶得到處走咧。」沈洛年瞪眼說。

  「笨蛋!」狄韻好氣又好笑,忍不住笑罵:「我在教你怎麼追清嬿耶!」

  「不用啦,神經病!」沈洛年想想又說:「這什麼意思?她喜歡找個想到處亂走的男人啊?」

  「不是。」狄韻搖頭說:「她很希望能和司令百年前一樣,與心愛的人並肩遊歷冒險,不過現在哪還有人敢學當年的十聖一樣,領軍環遊世界?」

  「喔……」沈洛年皺眉說:「可是當上司令之後怎能亂跑?」

  「當然要趁當上之前啊。」狄韻哼聲說:「很快就有機會了。」

  「啥機會?」沈洛年說:「上次你說的那件事嗎?」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轉頭往外走,一面哼聲說:「到時候就知道了,反正你不想去也得去,這種口頭便宜若不懂得把握,你就真是白痴。」

  愛保密的臭丫頭……眼看狄韻即將離開,沈洛年突然想起一事,忙喊說:「等一下,這兒路很亂,上次回去我差點迷路!」

  狄韻停下腳步回頭罵:「沒方向感的笨蛋!讓清嬿帶你回去!」

  「可惡!臭丫頭!」沈洛年說:「我去找你媽帶路。」

  「不准再去找我媽。」狄韻頓足說:「不是會飛嗎?迷路你就乾脆飛下去吧,笨蛋!」

  上次怎沒想到這辦法?沈洛年一愣,閉上嘴,看著狄韻離開。

  在這安荑、雪莉當年居住的屋外草坪,沈洛年正一面踱步,一面等候著黃清嬿出現,周圍鳥鳴啁啾聲中,冬日清晨的暖陽,斜斜地穿過周圍林木灑入,沈洛年正思考著,等會兒若是不要黃清嬿幫忙,直接飛下去,不知道會不會太醒目?

  現在的歲安城,和百年前只鋪上一層壓縮息壤磚的歲安城大不相同,一般妖族或轉仙人類只要接近這大片的壓縮息壤城百餘公尺內,就會受到不小的影響,比當初的厚實城牆還有效,就連千羽引仙的有翼者也沒把握能安全落地,唯一的例外大概只剩持有闇神之鏡的十聖了。

  刺客身上的闇神之鏡雖說一定是來自十聖之一,但十聖不但受人尊崇,又處於半退休狀態,去哪兒想必也無人管束,就算真把身上的闇神之鏡交付給刺客,也不易追查。不過到底誰會做這種事?黃清嬿若是受刺,最明顯的受益者當然是狄韻,換個角度說,也最容易成為嫌疑犯,支持狄韻的杜勒斯和張志文都是聰明人,不會沒想到這一點,反而不大可能,難道會是張如鴻的長輩?

  上次偷聽瑪蓮說話,那個直爽大姊似乎過了百年還是個直腸子,該沒有這種心計,難道會是……奇雅?

  奇雅外冷內熱、聰敏少言,雖然她過去似乎對權勢沒什麼興趣,但親如姊妹的瑪蓮一心想讓張如鴻當上司令,她說不定真會幫忙出點主意,只不過黃清嬿畢竟算是兒孫輩,她下得了這種手嗎?莫非過了百年,她也變得心狠手辣了?

  仔細想想,似乎也有道理……若自己那日不在場,黃清嬿被殺,狄韻嫌疑最大,張如鴻機會自然大增,而張如鴻若不知情,說不定還因黃清嬿之死,把她鬥志激了起來,全力與狄韻爭奪司令之位,豈不是一舉兩得?

  沈洛年正思考間,另一方的林間,一股淡淡的炁息突然揚起。沈洛年詫異地轉頭,卻見一個身穿勁裝、手持銀槍、身材高挑、戴著頭套的蒙面女子,身上冒出淡淡紫芒,飛掠過屋頂,向著自己急撲而來。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6:59

第四集 第四章 玩玩就翻臉

  這兒怎麼可能有刺客?莫非是來埋伏黃清嬿的?上次在歲安城中已經打不過,在這充滿道息的擎天塔上,自己豈不是死定了?沈洛年吃了一驚,點地急閃間,身形往後急撤,一面探手腰間取刀。

  那蒙面女子眼看正要撲空,一股炁息凝聚推動間,身形在半空中陡然加速。只見女子在空中奇異地一個轉折,銀光閃閃的槍尖正對著沈洛年胸前刺去。

  「美納姿……咦?」沈洛年唸到一半,被女子古怪的轉折嚇了一跳,口中的風移咒念不下去,急忙使著無聲步,一身化五,搖晃出五個身影,同時往後撤。

  女子發現眼前人影突然增加,她立即扭槍斜穿過最左側的身影,同時一股巨力爆起,槍身如狂風般地往右急轉,以可怖的速度橫掃另外四道身影。

  沈洛年這功夫畢竟不是真的幻術,造成的虛影其實是快速移位產生的虛像,而此時還沒布下風移咒,挪身移位都靠點地,分身距離並不太遠,蒙面女子這麼一橫槍揮掃,沈洛年別無可避,身形再度凝聚為一,靠著時間能力扭腰躬身,避開這一擊,一面繼續往後急彈,同時冷汗直冒,大叫糟糕。

  這女子一出現,沈洛年就知道不是上次那名刺客,除能力更強之外,兩人炁息、武器和招式都大不相同。之前那蒙面女子劍招變化萬千,難以看透,這次的刺客則是單純直接,但卻是極端地追求快狠準,每一招槍法都凌厲無匹,逼得沈洛年喘不過氣,否則也不會連風移咒都喊不出口。

  賴一心當年也說過,武術有快狠準、巧繁變兩種不同的走向,這還不至於讓沈洛年太意外,可怕的是,這蒙面女子從出手到現在,居然沒有一絲殺氣、怒氣或殺伐之氣,彷彿心中一片空白,沈洛年完全感覺不出對方的想法。

  過去不管多強的敵人,看到這彷彿幻術一般的分身術,大都會愣上一愣、微微一驚,眼前這心如止水的蒙面女子卻彷彿戰鬥機器一般,毫無驚訝的反應,當發現沈洛年從一人變成五人的瞬間,她完全沒有遲疑,手中銀槍馬上轉變成以一對五的攻擊模式,只不過一個變招,眨眼就把沈洛年的身法破了,再度追殺過來。

  沈洛年身法被破,勉強靠著時間能力和輕身能力,以幾乎不可能的角度扭腰挪身避過這一擊,馬上點地往旁側飛,想利用自己少見的閃折能力甩開對方。

  這一瞬間,一股龐然炁息無端端地在女子身側爆出,只見紫光一閃,女子身形陡然扭轉追擊,竟在這種情況下高速改變移動方位,持續對著沈洛年胸前追刺。

  沈洛年又吃一驚,這刺客若不是也會鳳靈的輕身功夫,就是迫出了極強大的能量,瞬間改變本身移動方向,沈洛年過去除了虯龍、懷真等高等妖仙之外,還沒見過誰有這種挪移身手,區區一個人類怎麼可能辦得到?而這女子若有那種能耐,眼前只能靠著蠻力縱躍的自己,哪還躲得過?一照面就該死了不是嗎?

  沈洛年還沒想通,對方槍尖又追刺過來,這時沒時間分析,右手剛拔出兩把天仙飛翼的沈洛年,來不及轉交左手,直接揮刀對槍尖砍去。

  對方速度雖快,沈洛年揮刀的速度卻也不含糊,眼看即將接觸,沈洛年全身質量倏然提高,刀槍在下一瞬間接觸,轟然一聲巨響,對方槍上凝結的妖炁,被沈洛年造成的巨大動量震散,硬生生被格開,女子身不由己,被那股巨力帶得一個不穩,飄開了兩公尺餘。

  雖然一招得手,但對方還是比自己厲害許多,沈洛年可不想拚命,當下由重轉輕、掉頭就跑。他一面將雙刀分持,一面急念風移咒,百忙中還瞄了手中那對天仙飛翼一眼,果然不愧是寓鼠族之寶,沒有炁息保護刀身的狀況下,強大物力與妖炁這麼猛烈碰撞,卻是毫髮無損。

  可是那女子果然善戰,身形疾旋間化散了衝擊力道,倏然又爆出一股紫色炁息高速急推,剛剛才拉開的距離又快速縮短,那槍尖這次帶著強大紫氣逼來,速度比剛剛又快一倍。

  果然剛剛手下留情?那紫色強大炁息是怎麼回事?眼看槍尖快速接近,沈洛年雙足一踮,在風移咒作用下,身形化五,騰身飄飛。

  這下和剛剛可不同了,既然用了風移咒,沈洛年每個分身距離的立即拉遠,女子變招橫掃,只能擊破兩個幻影,同時沈洛年覷了這個空隙,直往空中飛去。

  逃到空中你總沒轍吧?沈洛年正得意,卻見女子炁息一托,飛身而起,居然向著空中追來,正是發散型高手的運炁之法。

  沈洛年大驚失色,一連串化身身法展開,往高空急逃,一面喊:「媽的!姓張的渾蛋!我知道你是誰了!」

  沈洛年若展開身法專心逃命,連虯龍族都抓不住他,何況人類?女子幾個撲空,眼看沈洛年越飛越遠,追之不上,而發散型畢竟不是千羽引仙,也不能久飛,她突然一轉身,收斂炁息往下落。

  沈洛年目光往下掃,卻見穿著白色裙裝軍服的黃清嬿正從林間緩緩走出,而那蒙面女子正向著黃清嬿的方位飛射。

  沈洛年暗叫糟糕,按道理說,黃清嬿身為發散型高手,應該已經察覺這兒的戰鬥,不過萬一她以為擎天塔上沒有敵人,掉以輕心,一個疏忽說不定真被刺客殺了,當下一面往下急飛,一面喊:「清嬿小心!」

  黃清嬿一抬頭,卻沒露出意外的神色,仍是平常那云淡風輕、不喜不怒的模樣。她和蒙面人目光一碰,右手甩出匕首,騰身後飛,一顆熾紅炁彈在匕首前凝結,對著女子轟去。

  那女子閃都不閃,就這麼對著充滿爆炸力的炁彈沖,當炁彈炸開的那一瞬間,蒙面女子渾身紫光一閃,頂住了這一下轟擊,她身形雖不免稍挫,卻連衣服都沒炸破一絲,跟著女子舉槍一揮,重新聚炁,又向著黃清嬿殺去。

  但就這麼一頓,沈洛年已經迫近。他側身而飛,右手在前,那彷彿短薄鋸齒刀般的天仙飛翼,正對著女子後心直刺。

  蒙面女子似乎早等著這一招,就在沈洛年接近的那一剎那,她倏然槍尾急收,從左腋下後發先至,高速頂向沈洛年胸口。

  銀槍長度可遠比天仙飛翼長,若這麼直劈下去,自己會先被那尖尖的槍尾撞飛;沈洛年一愣,身形古怪地在空中倏然而止,一面揮刀急格,反正這時他已經確定,用天仙飛翼和對方武器硬撞,吃虧的不是自己。

  不過對方似已預知沈洛年的動作,那回收的槍尾居然只是虛招,吞吐之間女子身形一旋,槍腰一振,已經轉了過來,她槍尖突然抖出一片如夢幻般的眩目槍花,高速吞吐穿刺著,對沈洛年上盤壓來。

  媽啦!這女人怎麼從快狠準突然變成巧繁變?沈洛年兩手短刀亂揮,對方卻總是先一步撤開,就是不和沈洛年雙刀接觸,而那條槍影卻又追著沈洛年胸口急點不放,逼得沈洛年往後急飛、化身逃命,一面大喊:「清嬿還不快跑?」

  兩人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交戰,已經一追一退地衝出了十餘公尺。沈洛年這一轉頭開溜,女子可就又追不上了,她目光一轉,又回頭揮槍,似要對黃清嬿衝去。

  而那方黃清嬿剛舉起匕首,突然微微一皺眉,身體微靠在一旁樹上,也不知道是頭暈還是生病,總之臉色不大對勁。眼看女子殺近,黃清嬿只能施出爆閃身法,倏然間往側面沈洛年那端飛射。但這麼一來,她似乎更支持不住,白色短裙下的那雙筆直玉腿一軟,蹲跪了下去,而刺客也跟著轉身衝去。

  黃清嬿的身體有異狀?這時每個動靜都只是一瞬間事。沈洛年眼看不妙,沒時間多思考,先一步攔在黃清嬿身前,眼看著刺客那槍彷彿綻開的花朵一般,數不清的槍尖對著自己刺來,沈洛年不知該怎辦,只好把時間能力催高,不管是實招還是虛招,兩把刀追著每道槍影亂劈。

  但沈洛年只是轉折變招的動作快,極速未必比對方快,連虛招都要應付,自然是空門大開,沈洛年一面抵擋,一面暗叫這次死定了,卻沒想到這麼左支右絀地支持了十幾槍,對方的長槍卻只在自己胸腰面門前晃來晃去,好像早該刺上,卻又一直沒刺上。

  突然間,那蒙面女子長槍一收退開兩公尺,嘖了一聲說:「好!」

  好什麼?沈洛年兩把刀還舉在身前,怒沖沖地罵:「姓張的女人!我還以為你是好人!」

  「我是好人啊!」蒙面女子挺胸笑說。

  「你還……」沈洛年正想罵人,身後黃清嬿突然輕喚了一聲:「沈凡。」

  沈洛年側身回頭有點焦急地說:「你怎麼還不跑?快去叫人……」說到一半,沈洛年卻說不下去了。

  卻是沈洛年發現本來蹲跪著的黃清嬿,已經神態輕鬆地從地上站起,一點也不像正被迫殺的模樣。

  沈洛年愣了愣,轉頭看看已拔下蒙面罩,那一頭短髮、笑嘻嘻的張如鴻,又回頭看了看臉上帶著歉然笑容的黃清嬿,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沈洛年怒火一沖,惱羞成怒地說:「媽的!搞屁啊!很好玩嗎?」一轉身,扭頭就飛了出去。

  黃清嬿和張如鴻都沒想到沈洛年這麼大脾氣,兩人對望一眼,張如鴻正吐舌頭,黃清嬿連忙飄起追趕,一面喊:「沈凡,聽我解釋。」

  沈凡卻不理會了,就這麼往塔外飄,一路飛了出去。

  黃清嬿追出了數十公尺遠之後,眼看到了擎天塔的邊際,她可不敢這麼往外飛,只好飄落在塔沿的圍牆上,看著沈洛年越飛越遠;同一瞬間,一個指頭大小的小黑點,從隱蔽處騰空而起,追著沈洛年的身影飛去,正是一直隱身跟在附近的凱布利。

  而這一人一妖,也不降落,就這麼飛出歲安城,一路往西南方的河濱森林區飛遠。

  黃清嬿還記得那小黑點,當時若不是那黑點拖了一瞬,自己和沈凡恐怕已經死了;那似乎是什麼昆蟲類的妖物,難道沈凡也懂縛妖派的法門?

  這時張如鴻已經前腳後腳地趕到,她落在圍牆上,看著沈洛年的遠去身影,嘖嘖稱奇說:「他怎能飛這麼快?只靠魔法嗎?」

  「不知道。」黃清嬿微微皺眉說:「我也是第一次看他飛……怪了,除有合神之鏡的杜勒斯爺爺之外,哪有魔法使敢在歲安城低空高速飛行?不怕太耗魔力嗎?」

  「但他用的只是幾乎感覺不到炁息的初級風移咒呢。」張如鴻說:「我聽到他古裡古怪生硬地唸咒語,很慢,聽起來沒加上強度咒。」

  「是嗎?」黃清嬿說:「聽說是小韻教他魔法的,所以上次才因提出捕捉赤濤的辦法而立功。」

  張如鴻皺眉說:「但魔法學校沒這人資料啊,難道他教了就會?話說回來,我還是第一次聽人把風移咒唸得這麼蹩腳。」

  黃清嬿也不明白,望著沈洛年消失的方向,沉吟著沒說話。

  張如鴻想了想,卻是好笑地說:「他脾氣好大,玩玩就翻臉了,你剛要是別裝跌倒就好,他說不定不會氣你,只會氣我。」

  黃清嬿搖頭輕嘆說:「雖然我們都沒出全力,但我的炁息若和你衝突太多次,會引來別人注意的,若是哪個長輩好奇來查看不就麻煩了?誰知道連在擎天塔上你也追不上他……逼得我們演戲。」

  張如鴻聳聳肩說:「現在怎辦?」

  「得去找他道歉。」黃清嬿搖頭說:「我知道他個性有點倔,但只要道歉就沒事,不過沒想到他就這樣飛走了,連說都來不及。」

  「他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呢,怎麼道歉?」張如鴻說。

  「我有辦法……」黃清嬿轉回頭看著張如鴻說:「我們的約定呢?」

  「算他過關,那小子真有意思,動作也快得詭異,我會去問賴爺爺的。」張如鴻望著黃清嬿說:「但他可是小韻的手下,你不怕以後吃虧嗎?」

  「這是兩回事。」黃清嬿望著張如鴻說:「人才就這樣放著,難道你不覺得可惜?」

  「也是。」張如鴻瞄了槍尖上,那道硬生生砍入金屬面中的刀痕,嘖嘖說:「這是什麼怪力?雖然我沒用全力,居然能把我的凝訣炁息擊散?還好我及時截斷炁勁,否則說不定會受內傷……而且一個沒學過功夫的人,居然有這種反應速度和眼力?想到他學會功夫的模樣,我都有點迫不及待了,一定還要好好和他打幾次!你可得記得順便幫我解釋,我是好人咧!」

  黃清嬿輕笑說:「我會解釋的,但他未必會答應和你比試啊。」

  「總有辦法的。」張如鴻目光一轉說:「莫非你不要洪治平了?打算選沈凡當對象嗎?」

  黃清嬿一怔,白了張如鴻一眼:「胡說什麼?我只是覺得這年輕人不會功夫太浪費了。」

  「是嗎?」張如鴻笑說:「不然沈凡怎麼叫你名字?不是你讓他叫的嗎?」

  黃清嬿搖頭輕笑說:「他這人挺不慣禮數的,我也就隨他去。」

  「不慣禮數啊?」張如鴻撇撇嘴說:「那似乎不大合適,何況脾氣這麼大……可惜呢。」

  「嗯——那脾氣不行的。」黃清嬿輕喟搖頭,轉身說:「走吧,我得快點去道歉,他那種個性,拖越久越不好。」

  張如鴻跟著轉身,和黃清嬿並肩而行,一面說:「他對你呢?你為他做這些,不怕被誤會嗎?」

  黃清嬿側頭想了想,搖頭笑說:「別擔心,沈凡對我沒興趣,每次見面都急著想趕我走,和他在一起其實挺輕鬆。」

  「沒搞錯嗎?怎麼可能?趕你走?這還算是男人嗎?」張如鴻不可置信地說:「他可是明知道打不過我,還是擋在你面前,一直叫你跑呢,上次不也是這樣才受傷?夠有情有義了——所謂的趕你走,不會是害臊吧?」

  黃清嬿想了想,終於皺眉說:「他可能……個性善良?」但這話卻說得頗有些沒把握。

  「是嗎?不像。」張如鴻皺起眉頭,不怎麼認同,眼見到了岔路口,她轉身向著另一個方位掠,舉槍一揚說:「我去了。」

  「拜託了。」黃清嬿揮了揮手,扭身向著擎天塔的出口飄去。

  □

  半個小時之後,黃清嬿與狄韻帶著各自的隨官與三十多名官兵,一行人穿著迷彩勁裝、全副武裝,策馬奔出歲安城,向西南方森林區奔去。

  黃清嬿的辦法,當然就是靠狄韻尋找沈洛年,反正狄韻既然有湊合兩人的意圖,請她幫這種忙,應該不會拒絕。

  狄韻果然一口答應,得知沈洛年因故飛出城外,而黃清嬿又急著找他,雖然心中頗有些訝異,臉上倒是笑眯眯地答允;而這時刺客的威脅還沒解除,兩人周圍都配備了至少一小隊的官兵,以避免又出意外,當下近四十人一起策馬,由西南方出城。

  黃清嬿猜得沒錯,狄韻尋找沈洛年的方式正是靠縛妖派的影妖,而黃清嬿這一找上門,狄韻也馬上想通,沈洛年會知道影妖的事,八成是黃清嬿猜出來告訴他的,不過兩人卻誰也沒提影妖的事,反正彼此都心裡有數,當下只簡單對答幾句,隊伍便由狄韻領軍,照著沈洛年的位置奔去。

  縛妖之術,能使受縛之妖和縛妖主的心靈感應相通,而影妖無智,沒什麼感應可以回饋,只能知道與縛妖主的相對位置。也就是說,狄韻可以知道沈洛年和自己相隔多遠、在哪個方向,再搭配上高人一等的距離感與地形認知,就可以判斷出對方的正確位置——所以當時狄韻才會知道沈洛年從圓足醫院被人帶去千窟崖。

  千窟崖本是黃清嬿常去的地方,那陣子因為洪治平的事,黃清嬿又常跑圓足醫院請益,兩件事一湊,狄韻自然猜得出發生什麼事,所以馬上叫雪莉來抓人。

  當時她還沒打算撮合兩人,否則也不會派雪莉去打擾,但如今雖有這念頭,主要還是想整沈洛年,根本不認為黃清嬿會有興趣,所以今日發生這種事,倒是讓她十分意外,而若不是有點帶著想看好戲的心態,狄韻才懶得出城去找沈洛年。

  一行人逐漸接近了西南方的河濱森林區,突然間,狄韻一聲呼嘯,止住了馬隊,與狄韻並騎的黃清嬿,轉頭說:「近了嗎?」

  「不是。」狄韻眨眨眼說:「他跑了。」

  「跑了?」黃清嬿一怔。

  「突然過河了。」狄韻往西望去,也有點意外。

  過河?黃清嬿沉吟說:「千窟崖附近有個小漁港,不難借到船。」

  「讓部隊留這兒。」狄韻接口說。畢竟那大群部隊,主要是在道息不足的歲安城中保護兩人,離城後反而用途不大。

  黃清嬿微笑說:「小韻,多謝你了。」

  「沒什麼。」狄韻笑說:「走。」

  兩人都是見事明快的人,當下領著部隊到了小漁港,讓部隊與馬匹都留在此處,只把自己的隨官帶著。借了一艘小舟後,黃清嬿匕首輕揮,炁息催動,推著小船穿過藍瑤河,向西岸破浪衝去。


  狄韻的隨官,除沈洛年之外,就是安荑、雪莉和羅鏡,黃清嬿的四名隨官中,兩名被刺客刺成重傷,仍在醫院治療,此時只帶著姜希鳳、余憲馨兩人,就這麼七人……或者說六人一猙,渡河而去。

  很快地抵達了對岸,眾人將船隻繫妥,這兒道息更足,眾人體內炁息強度漸增,速度也跟著變快,在狄韻率領下,追著沈洛年的方位飛掠。

  這兒是高高低低的丘陵地形,不時有小片林地,又奔出一段距離後,領頭的狄韻突然輕噫了一聲,在一座小丘陵頂端揮手,讓眾人停了下來,一面對著黃清嬿說:「沈凡又跑了。」

  又跑了?黃清嬿不禁有些意外地說:「他看到我們嗎?」

  「不像。」狄韻也有些納悶,其實沈洛年隔著好幾公里就先一步開溜,彷彿感應到眾人追來,但他既然沒有炁息,又如何感應?不過這部分的考量,狄韻不想說出口,只頓了頓說:「也許是意外,他折往南了,我們再追一程。」

  黃清嬿點點頭,追著折向的狄韻,繼續往南飛縱。

  至於後面的幾名隨官,只隱約知道兩位小姐出來的目的是找沈凡,但為什麼要找?怎麼找法?卻是沒人清楚,眼看狄韻領著到處亂跑,眾人心中疑惑更深,不過此時身旁有外人在,實在不適合多討論,大家只好把疑惑擱著,閉嘴緊迫。

  又追了幾分鐘,狄韻卻發現,眼看只剩三公里左右的距離,沈凡卻又溜了,這次他卻是折而往東,又飛了好一段距離。

  狄韻望了黃清嬿一眼,再度停下,落後半步的黃清嬿一怔,跟著停步,一面說:「又跑了?」

  「嗯。」狄韻這時可以肯定,沈洛年絕對有辦法測知眾人的位置,難道他也放了影妖在誰身上?這也不大合理,如今大夥兒運炁奔行,體表多少都帶著炁息,影妖雖因沒有形體不怕物力攻擊,但若遇上炁息,無炁的小影妖卻比紙片還脆弱,若真有,早該被散化了。

  黃清嬿卻有點頭痛,這個怪力神醫的脾氣也太大了些,她雖然有心栽培人才,卻沒時間玩這種捉迷藏的遊戲,黃清嬿正考慮放棄,卻聽狄韻說:「實在有點怪了……清嬿,沈凡是做了什麼丟臉的事情嗎?」

  這也有些道理……脾氣大的人,或多或少也有點臉皮薄,發現被騙之後,除了生氣之外,可能也會覺得丟臉吧?也許這才是他一直跑的原因?黃清嬿苦笑說:「其實是我做了錯事。」

  「哦?」狄韻一肚子疑惑,表面卻笑說:「我雖然是沈凡的上司,如果你覺得不便告訴我,不說也沒關係的。」

  黃清嬿遲疑了一下說:「算是私務吧,我因為某個緣故……彷彿戲弄了他,想道歉,他卻已經跑了。」

  這女人還是不肯說!不過兩人才見面幾次,居然會出現「戲弄……」種詞彙?見鬼了,沈凡那老渾蛋有這麼高明嗎?狄韻心中正暗罵,卻見黃清嬿搖頭苦笑說:「也罷,他若真不願意原諒我,那也沒辦法……還是回去吧。方便的話,以後麻煩幫我轉達一下歉意。」

  沈凡這招「欲迎還拒」是不是用過頭了?雖然還搞不清楚兩人怎麼起爭執的,但讓黃清嬿放棄就太可惜了,狄韻心念一轉說:「清嬿,我倒有個想法,想試看看。」

  「什麼想法?」黃清嬿微笑說。

  「我覺得沈凡可以感應到我們的炁息位置。」狄韻說:「雖然……距離稍遠了些,不大合理。」

  「有這種事?」黃清嬿抬頭四面望瞭望說:「不是飛在空中看到嗎?」

  「不,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地上。」狄韻說:「若我們把炁息壓抑收斂接近,他沒能察覺的話,就代表是藉著炁息感應。」

  光靈師能藉著炁息感應嗎?黃清嬿沉吟說:「試試無妨,那麼……我們先假裝往回走?」

  狄韻點頭接口說;「之後讓安荑她們保持著炁息往漁舟那兒去,我們兩個收斂了炁息回頭去抓沈凡。」

  黃清嬿略作思索,點頭說:「就這麼辦。」

  兩人都是聰明女子,很快把方案定了下來,當下回頭執行。安荑等人知道兩人要撇下隨官,都大吃一驚,紛紛表示不妥,不過這兒畢竟是城外,既然有兩人聯手,就算刺客應該也討不了好,而除非沈凡與刺客有關,佈置了陷阱,否則眾人這麼胡亂跑來跑去,刺客想追蹤都不容易,又如何出手?

  幾個隨官當然辯不過兩女,最後只好聽命。數分鐘後,黃清嬿與狄韻收斂炁息,兩人腳下那過去向少染塵的綠色高筒軍靴,就這麼一步一印地踩著黃泥地,向山林間奔去。

  □

  沈洛年與其說惱怒,確實不如說是惱羞,他早知道自己沒有這些女人聰明,但真被戲弄又是另外一回事,而他萬萬沒想到,黃清嬿為了這種事情,居然拉出了狄韻,帶著總數將近四十人,聲勢浩大地跑來找自己。

  幹嘛帶這麼多人來?難道自己丟臉丟得還不夠嗎?沈洛年當時火氣未消,感覺對方越來越近,當下就往河對岸飛去,而既然溜了一次,之後自然是順理成章,幾次之後,對方似乎終於放棄離開,沈洛年觀察了一陣子,這才安心了些,散了風移咒,放鬆身子,躺在一片光禿禿的枯黃草皮上,望著天空發呆。

  從當上這光靈師開始,就一直過著這種麻煩生活,為了懷真,這點犧牲也不是不行,不過這種曲折委婉的做法根本不合自己的個性,當初若想辦法打探出龍宮的位置,藉著道息闖入龍宮,直接去找龍王母問話,會不會更快一些?

  問題就在於,就算是人類社會,這麼蠻幹對方大概都會翻臉,何況是妖族中地位尊崇的虯龍族?鬧翻了是一回事,若沒法達到目的,不就白鬧了?

  可是別說那個潑辣的雙面小惡女狄韻很難伺候,連看來溫婉聰慧、善體人意的黃清嬿今天也來搞自己一下,這種日子當真是過不下去……媽的臭狐狸,哪天要是受不了了,別怪我不去找你!

  話說回來,剛剛黃清嬿幹嘛讓張如鴻裝成刺客來欺負自己一下?而且那女人的功夫是怎麼回事,明明是發散型,卻拿著槍近身攻擊,還是詭異的凝訣炁勁,更誇張的是——凝訣因為結構緊密結實,本就是破壞力只稍遜爆訣的一種強大炁勁,主要的缺點就是速度太慢,但那女人卻快得詭異,戰鬥到一半,會突然冒出一股強大力道大幅增快她的速度:再加上那種心無雜念、反應明快的戰鬥模式,比當年的賴一心還要可怕。而且她還沒怎麼使用道咒之術呢,難怪每個人都說三個候選人之中,張如鴻戰鬥能力最強,賴一心到底是怎麼教的?嚇死人了一

  沈洛年正思考著,突然他心中一驚,翻身跳起,目光轉向西北方掃了掃,雖然什麼都沒看到,他還是馬上往東南跑,一面口中默誦:「美納姿……」

  卻是狄韻和黃清嬿的炁息雖已收斂,不容易引起沈洛年注意,但只要距離一近,沈洛年仍會察覺狄韻的精靈存在,他注意力這一集中,仍能微有感應,馬上發現兩女正在林間遮遮掩掩地接近,當下立即打算施法開溜。

  「沈凡!站住!」他這一動,狄韻的聲音馬上傳了過來。

  同一瞬間,黃清嬿爆出炁勁,以爆閃身法越林加速衝來,一面大聲說:「讓我說完話再走!」語氣中竟是帶了點怒意。

  狄韻也就罷了,沈洛年還沒見過一直保持溫雅端麗的黃清嬿這麼大聲叱喝,不禁微微一愣。回頭看了一眼,卻見黃清嬿紅唇微微噘起,似乎真有點兒生氣,眼看除了她倆,周圍沒有第三個人出現,加上狄韻畢竟是頂頭上司,當著黃清嬿面不理會她的命令,恐怕當真得鬧翻……想了想,沈洛年終於停了下來,不大甘願地轉身面對著黃清嬿。

  黃清嬿這才松了一口氣,落在沈洛年面前的同時,回頭遠遠看了狄韻一眼,不禁有點暗暗好笑。

  狄韻也正對黃清嬿得意地一笑,卻是剛剛一路上,她才對黃清嬿提過建議,表示對沈凡若太客氣,他反而懶得理會,還不如凶點比較有效云云,黃清嬿半信半疑之下,剛剛果然把聲音放大,語氣重了些,沒想到這一吼,沈凡還真的停了下來。

  黃清嬿見狄韻似乎沒打算接近,看來是要讓自己方便說話,她回過頭看著正皺眉的沈洛年,想想這人既然不能客氣,那只好試著凶一點,她又板起臉說:「沒事先通知你是我不對,但若非如此,如鴻沒法確認你的實力啊!我們……我們這麼做當然有原因,為什麼……連解釋都不讓我解釋?」不過黃清嬿又不像狄韻常常在心底練習,凶起來頗有點結巴。

  沒想到沈洛年卻不回答,只愣愣地看著自己,黃清嬿遲疑了一下,想了想又板著臉繼續說:「你知道嗎?只有如鴻能跟外公碰面,要她幫忙,這個……當然,嗯……她想要先瞭解你的狀態啊!」

  沒想到說了這一串,沈洛年卻突然說:「我能不能問個問題?」

  「什……什麼?」黃清嬿問。

  「你明明沒生氣,幹嘛裝生氣?」沈洛年一臉迷惑地說。

  被識破了?黃清嬿臉龐紅了起來,一時間不知該怎麼應對,遲疑了一下,她才頓足輕嗔說:「都是小韻,不!都是你啦。」不過這次的抱怨,可就頗為真心誠意了。

  「什麼啊?我怎樣了?」沈洛年詫異地問。

  「小韻說要對你凶,你才肯聽話。」黃清嬿臉龐羞紅未退,轉開頭低聲說:「不然你一直跑,都不肯聽我說話。」

  為什麼女人害羞起來總會突然好看三分,讓人有點心癢?沈洛年一面忍不住偷瞄那張透著淡淡桃紅的芙蓉玉顏,一面好笑地說:「少聽那丫頭胡扯,我只是討厭別人表裡不一,才不是欠罵。」

  表裡不一?黃清嬿看了狄韻一眼,又回頭看著沈洛年說:「那麼我好好地跟你說,你不會再跑了吧?」

  「都被抓了還跑什麼?」沈洛年聳聳肩說:「要不要坐下說?」

  黃清嬿一愣說:「小韻還在等,我不會說太久……」

  「管她的!讓她罰站。」沈洛年已經自顧自坐下,一面低聲抱怨說:「臭丫頭!居然帶人來抓我!」

  黃清嬿見沈洛年已經坐下,這麼一站一坐反而不便說話,她遲疑了一下,隔著沈洛年半公尺處側身坐下,這才說:「我那天回去考慮了一段時間,關於你學功夫的事情,大概只有找我外公——武尊,才有辦法。」

  沈洛年沒好氣地說:「是啦、是啦,他很厲害我早就知道了。」

  「但是外公沒住在擎天塔,除如鴻能定期和他老人家見面之外,我並不方便主動聯繫。」黃清嬿接著說:「而如鴻也沒有惡意,她的意思是想弄清楚你的能力之後,才告訴外公……但又怕直說你不願盡力,所以才假冒刺客,試探看看。」

  「這也就算了,你居然假裝跑不動,害我……」沈洛年瞪眼說到一半,頓了頓才轉口罵:「媽的!我還以為死定了!」

  「真的很抱歉,如鴻必須在塔上才方便出手測試,我怕你這一跑,下次就沒機會了。」黃清嬿說到這兒,突然想起這人確實是在自恃必死的狀況下,依然擋在自己面前,而且這是第二次了……想起上次看到的那些傷口,黃清嬿看著沈洛年片刻,突然說:「沈凡……你願不願意考慮調整一下語氣和態度?有時若稍微客氣一點點,對你的未來也許比較好。」

  「嘎?太麻煩了。」沈洛年揮手說:「我這隨官反正當好玩的,又不打算陞官,得過且過就是了。」

  黃清嬿思考了幾秒,開口說:「嗯,修改本來就不容易改,那就罷了。」

  這美女剛剛透出的氣味,怎麼有點兒怪?沈洛年多看了黃清嬿兩眼,卻見黃清嬿那平穩淡定的心緒中,只留下了一抹若有若無的失望與惋惜,剛剛那一絲看不清楚的部分,已經消失了。沈洛年正迷惑,卻見黃清嬿又微笑接著說:「總之,如鴻已經答應詢問外公,應該不久後就會有好消息……今天的事,可以原諒我嗎?」

  沈洛年本就不是個很會記恨的人,既然黃清嬿這麼誠懇地道歉,他也氣不起來,這才說:「算了,反正你也沒惡意……不過拜託以後別再搞這種花樣了。」

  「保證不會。」黃清嬿一笑站起來說:「我們出來了這麼久,城內說不定會擔心,一起回去吧?」

  沈洛年點點頭跟著站起,隨著黃清嬿往狄韻那兒接近。狄韻倒也沒多說什麼,微微一笑,和黃清並肩向著保守派小船的地方飄,與安荑等人會合之後,渡過藍瑤河,領著部隊回城。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7:00

第四集 第五章 嫁你只是剛好

  回到城中,時間已經不早,狄韻和黃清嬿這幾天在司令部都有事情要忙,兩隊人馬各自往不同的辦公室移動。

  「通知李營副了嗎?」狄韻一面走一面回頭對安荑說。

  「是。」安荑踏前一步說:「確定回城後,我才通知他過來,應該幾分鐘內就會到。」

  「好。」狄韻領著眾人,走到司令部範圍內的另一棟大樓!法務部。

  照理來說,法務部和司令部聽來是同級的組織,但事實上,各部會畢竟都屬於軍團司令葉瑋珊統轄,所以法務部比之司令部,彷彿就矮了一截;而因為歲安城方圓畢竟只有十餘公里,各相關部會為了方便聯繫,都安排在這個建築群中,所以才以「司令部」統稱。實際上,除散佈城中的各分署、、分局之外,歲安城的各部、會、署、局大部分都在這兒,可說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狄韻帶著眾人走入法務部、檢察司,在檢察司內人員惶恐恭敬的接待下,打開了通往地下室的門戶,那些隨行的守衛部隊,自動在地下室入口外散開,做出了防衛準備。

  狄韻回頭說:「安荑,你們在這兒等一下,李營副來了之後,也請他稍等片刻。」

  安荑有點疑惑地點了點頭說:「是。」

  「沈凡。」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說:「拿那兩盞燈跟我下來。」

  「喔。」看來要開始審問了,沈洛年抓抓頭,接過旁人遞來的油燈,隨著狄韻往下走。

  兩人穿過深入息壤地基下數公尺的地下階梯,底下出現一扇門戶。狄韻取出鎖匙,打開門上大鎖,推門走入,一面說:「把燈掛在牆上。」

  這裡面的氣味可不大好,沈洛年皺著眉走進去,卻見裡頭是個數十公尺寬的空間,一排排木櫃整齊地排列著,在油燈的燈光照耀下,上面似乎是一迭迭分門別類的卷宗,不過更深處被深邃的黑暗籠罩著,看不清楚。

  門口附近有張兩公尺寬的大桌,後面牆上正有兩個掛燈之處,沈洛年把燈掛高,周圍也跟著稍微清晰了些。

  狄韻等沈洛年掛上燈火後,在燈光下的牆角處扭轉開啟了一個機括,周圍立即傳來嘩啦啦的水流輕響,地下室中凝結的空氣隨著流動起來,竟似乎隱隱有風在這幽深的暗影中飄掠,帶來新鮮的空氣。

  過去總門的地下室設有大型通風孔,這種小地下室怎麼辦到的?總不會是電動抽風機吧……沈洛年有點佩服地說:「怎會有風的?」

  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隨口說:「地下室周圍有水路環流。」

  「有水就會有風?」沈洛年還是不懂。

  狄韻皺皺眉頭,把入口處厚重的木門掩上,這才回頭不耐地說:「水流衝激帶動空氣移動,使氣壓變小,只要另外有透氣之處,自然能產生氣流流動,連這都不知道?」

  一關上門口氣就變凶了?沈洛年聳聳肩說:「流速快壓力小?好像國中學過……」

  「國中?」狄韻詫異地問。

  「沒事。」沈洛年說:「你有話要問對吧?快問。」

  「還等我問,不會自己說嗎?」狄韻瞪眼說:「你和清嬿搞什麼?」

  「什麼都沒搞。」沈洛年說。

  「少跟我耍嘴皮子!」狄韻這時心念一轉,這渾蛋八成也說不清楚,不如自己問,她當即說:「你為了什麼事躲她?」

  「只是誤會,沒事了。」沈洛年不想把丟臉的事情說一遍。

  「誤會?那她本來為了什麼事找你?」狄韻又說。

  沈洛年想了想,撇嘴說:「為了製造誤會。」

  這又是什麼話?狄韻瞄著沈洛年說:「難道清嬿真的對你有興趣……不可能這麼快吧?」

  「沒這種事。」沈洛年也覺得自己說得不清楚,想想補充說:「她跟你一樣啦,想讓我學功夫。」

  「那……她剛剛追上你之後,幹嘛突然臉紅一下?」狄韻剛剛遠遠地偷瞧,早已經滿肚子疑惑。

  有嗎?沈洛年愣了愣,這才想起當時的情景,忍不住瞪眼說:「都是你,說什麼要凶我才行,才把她弄得不好意思。」

  「本來就是,不是都要我罵你嗎?」狄韻反而有點得意,她頓了頓,悠悠地說:「你意思是,和清嬿私下沒有特別關係?」

  「沒有!」沈洛年斬釘截鐵地說。

  「既然不是私事……」狄韻眼睛一瞪說:「還不把你們的所有對話一五一十地說清楚?」

  「呃?」這小惡女好難應付,沈洛年抓抓頭說:「說過就忘了,哪會記得啊?和你又沒有關係。」

  「不好意思說了吧?明明見不得人。」狄韻有些得意地笑說:「我可是想幫你呢,難道你不喜歡清嬿?她臉紅的時候,你敢說沒有色迷迷地看著她?」

  說完全不喜歡倒是違心了,但沈洛年又不願意承認,只瞄了狄韻一眼,悶悶地說:「真討厭,你這笑容感覺好奸詐。」

  「你說什麼?渾蛋!」狄韻好氣又好笑地罵了一句,不過她也知道,若沈洛年當真和黃清嬿談戀愛,要他說清楚細節確實是強人所難。狄韻想了想才說:「總之,你自己節制一點,追上清嬿之前別亂發脾氣,居然還跑給人追,萬一她沒追來怎辦?」

  「誰追清嬿了?別囉嗦這種事了!」沈洛年瞪眼說:「李允生已經到了,我去叫他吧?」

  「你怎麼知道?」狄韻先是一怔,跟著又一板臉說:「還有,你怎麼知道我們在找你?」

  沈洛年翻白眼說:「別管這麼多啦。」

  狄韻其實頗有些驚疑,且不說這渾蛋如何能感應眾人炁息,就算真有這本事,在歲安城內炁息也散了,此時又怎麼知道李允生到了?而剛剛雖然順利地掩到近處,還是被他先一步察覺,這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對了,他上次也知道犬戎族大軍的位置……當時本以為他是某方的奸細,有獲得消息的管道,但哪有這麼笨的奸細?這莫非是光靈師的某種能力?

  但看來是問不出來了,這渾蛋背後有母親當靠山,不能硬來,只能慢慢打探……狄韻念頭轉了轉,哼了一聲說:「不管就不管,不過我老實告訴你,只要你好好裝乖一陣子,不難追上清嬿。」

  「哪有這麼簡單?」沈洛年看狄韻不像說笑,有點好笑又有點疑惑地說:「這樣她早就嫁出去了吧?」

  「傻瓜。」狄韻說:「清嬿可是想當司令的人。」

  「那又怎樣?」沈洛年問。

  「說你笨還不承認。」狄韻說:「成為司令之後,將擁有吸收妖質修煉的權力,百年之後會像司令一樣,只是三十多歲的樣貌,到時若有個老態龍鍾的丈夫,能看嗎?」

  「呃?」沈洛年一呆。

  狄韻接著又說:「你身為光靈師,本來就不容易老,而且在歲安城內,除了擁有闇神之鏡的人之外,戰鬥力也是首屈一指,有這種條件的男人去哪兒找?更別說你還捨身救過清嬿的性命……嫁你只是剛好而已。」

  聽起來似乎頗有道理,自己果然非常適合當未來司令的老公?沈洛年瞄了狄韻一眼說:「這樣對你有什麼好處?」

  狄韻自然不肯說出自己的一石三鳥之計,只笑說:「總之你記得別太快一讓清嬿看出你是個渾蛋,說不定就能把她拐去當老婆。」

  你這丫頭才是個小渾蛋,沈洛年沒好氣地說:「那你自己呢?萬一當上司令,要選哪種人當老公?」

  狄韻那小巧的下巴一揚說:「我才不嫁人,養幾個聽話的情夫不就得了,看膩了就換掉!就算以後蘇瑤治不好也沒關係。」

  「什麼啊!」沈洛年瞪眼說:「你這丫頭原來打這主意,真是糟糕,我要跟你媽說。」

  「去說啊!像我媽那樣等著某個白痴回來,難道比較好嗎?」狄韻恨恨瞪了沈洛年一眼。

  沈洛年瞪眼說:「白痴在說誰?」

  「看誰比較像白痴就是誰!」狄韻說。

  沈洛年大皺眉頭,但狄韻沒直講,又不好辯白,只能抓了抓頭瞪眼。

  兩人大眼瞪小眼過了片刻,狄韻這才哼聲說:「老不老就不提了,看著同一個男人百年,難道不會膩嗎?當上司令,為了人類累得半死,多幾個男人服侍算什麼?」

  這個壞丫頭!沈洛年無言以對,只好哼了一聲說:「隨便你以後要不要建立後宮!反正我去了龍宮以後就走了,別把我和清嬿扯在一起,她也早就知道我脾氣不好。」

  狄韻才不信沈洛年對黃清嬿沒興趣,反正該說的都說了,多說反而誤事。她一扭頭,走到桌前坐下說:「你看得懂用法律用語編寫的文件嗎?」

  沈洛年一呆說:「當然看不懂。」

  「沒用的笨蛋。」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去請安荑、雪莉、李營副下來吧,你和羅鏡在入口處守著,我要做事了。」

  沈洛年眨眨眼,開門往上,讓李允生、安荑、雪莉等人下去協助狄韻工作。

  葉瑋珊對狄韻下的指示,是要她查核某些特定檢察體系官員的相關公文卷宗,找出有沒有藉著職務之便,在相關案件中上下其手、違法失職之處。

  一個高階檢察官,若對某些特定人物有心縱放,比如受理卻不調查、調查拖延時日、忽略重要證據、縱容證人出逃等等行為,都可以有效地保護犯罪者,若在起訴的時候,還故意援引錯誤法條、製造辯方抗辯空間,更能縱放於不知不覺之間。

  但既然是檢調系統的人物,玩法的技巧當然也高人一點,雖然會有許多可議之處,但又處處都會留下騰挪的空間,也許全歲安城的人都知道某人執法方式有問題,但想蒐集證據讓他認罪又辦不到。

  這種情況下,實際的獨裁者葉瑋珊就會出面,直接請此人下台。

  不過要讓葉瑋珊出面,報紙媒體的羅織隱射當然不是最根本之處,充其量那只會啟動調查的機制;此人行事過程中,是不是真有許多「不構成罪行的疑點」,才是必要條件,於是閱讀相關卷宗就變成一道很重要的手續,這也是過去葉瑋珊的一部分工作,最近才交給狄韻嘗試。

  至於黃清嬿和張如鴻,也各自有不同的事得做,據說黃清嬿查核的是歲安城政務系統中,與政商關係、建設標案的有關弊端,張如鴻則負責調查軍團中各級將領陞遷獎懲,是否有浮襤或不公之處。

  與狄韻的司法部分相同,她們主要調查目標,一樣也是看似合法卻真有弊陋之處,因為看似合法,所以不能交由原本的政務監察體系處理,必須直接以獨裁權干涉;相對地,也因為這屬於絕對的權力,幾乎沒有救濟之道,若是濫用,也非常容易使人遭受不白之冤,怎樣揚清抑濁、勿枉勿縱,正是未來司令必須學習的地方。

  總之司法、行政、軍務三者,是歲安城穩定的根基,也是葉瑋珊一直最花心思維持之處。

  而狄韻一個人閱讀卷宗當然太吃力,除安荑和雪莉也在其中幫忙外,營副李允生也被請來協助,至於兩人統領的部隊,因為一直沒接到犬戎族來犯的消息,已經暫時歸回原來的司令直屬團隊,由司令副手兼城內軍校總校長的賴昔陽將軍統一指揮。

  沈洛年當年連高中都沒畢業,當然看不懂滿是法律文字的卷宗,只好陪著趴在入口處的羅鏡在檢察司一樓納涼。別說是他,過去多把心思花在習武上的安荑、雪莉,讀起來也很吃力,只能幫忙搜檢分類、查找資料,真能幫上忙的,還是李允生。

  魔法使畢竟多是聰明人,李允生以很快的速度將可能有疑點的卷宗找出,分門歸類,讓狄韻仔細觀看,不過狄韻雖然看的份量較少,卻為了找出問題得看得更細,所以花的時間可也不少。

  沈洛年無所事事地在一樓發呆,久了自然無聊,但這時他有保護狄韻的責任,也不能亂走,只好一面打呵欠,一面耐著性子等候。

  就這樣過了整整一日,除了中午和晚上兩次進食之外,狄韻幾乎一直待在地下室中翻閱卷宗,外面的守衛部隊也換了兩個班次,直到天色深黑,檢查司的人都下班了好一段時間,狄韻才離開地下室,領著部隊返回將宅區。

  總算沒事了,躺回床上的沈洛年暗暗叫苦,這種日子不知道還要過多久?若天天在那地下道口陪著羅鏡發呆,可會要人命的,不知道有沒有辦法請假?

  正思索間,大門那端突然傳來敲門聲,雪莉奔去應門的同時,沈洛年的注意力也集中過去,發現對方身份後,他不禁微微一驚,這不就是早上殺得自己毫無還手之力的那個司令候選人——張如鴻嗎?她來幹嘛?

  張如鴻入屋之後,被引到了附有會客廳的狄韻寢房,她們在那兒談了片刻,又一起往外走,停在沈洛年門前,跟著敲門聲響起,狄韻那甜甜的稚嫩聲音傳來:「沈凡,方便嗎?」

  得陪這丫頭演戲了嗎?沈洛年硬著頭皮下床,把門拉開。

  門外站著張如鴻和狄韻,兩人一高一矮,站在一起倒是挺有喜感,狄韻正微笑說:「沈凡,原來你和如鴻早上碰過面?」一面偷瞪了沈洛年兩眼。

  就算自己沒說,也不用生氣吧?沈洛年暗暗好笑,一面說:「是。」

  「出來談吧。」狄韻轉身往大廳走,張如鴻依然穿著戰鬥}tJ的勁裝,但手上卻沒拿槍,她對沈洛年點頭一笑,跟在狄韻身後邁步。

  這時安荑和雪莉立在走道待命,守在大廳門口的羅鏡依然趴在那兒,靜靜地沒吭聲。三人分別坐下後,狄韻望望兩人,微笑開口說:「如鴻,你說吧。」

  「好。」張如鴻目光轉向沈洛年說:「沈凡。」

  「是?」沈洛年說。

  張如鴻笑說:「早上嚇到你了?不好意思,我沒有惡意。」

  提到這件事,沈洛年多少還是有點不快,不過畢竟黃清嬿道過歉,張如鴻這時又說一次,也沒必要繼續給人臉色,只好隨口嗯了一聲。

  「其實小韻前天和我也談過這件事。」張如鴻微笑說:「不過她說你一定不肯和我比試,我還在考慮,清嬿卻也跑來跟我談,我就建議這麼做了,果然,若不是為了保護清嬿,還試不出你的能耐。」

  狄韻也去拜託過?沈洛年有點意外,看了狄韻一眼,不過狄韻聽到「為了保護清嬿」這六個字,莫名有點兒不快,只白了沈洛年一眼。

  「每週六的清晨,武尊賴爺爺會回擎天塔傳我功夫。」張如鴻又說:「所以我本來打算明天把你的事情告訴賴爺爺,讓他決定該怎麼栽培你。」

  告訴賴一心嗎?他應該有辦法吧……沈洛年已經聽黃清嬿提過一次,此時倒不意外,但想著想著,他突然一驚,暗叫不妙,若張如鴻把自己的能力說清楚,那個武痴會想不到自己的身份嗎?若給那超級大嘴巴知道了,過兩天十聖就全知道了吧?不妙、不妙!還好這武痴徒弟提早一天來,可得想辦法讓她們打消念頭。

  沈洛年正想開口,張如鴻卻透出有點惋惜的氣色說:「不過今天下午,司令通知我說賴爺爺離開噩盡島了,明天不會來上課。」

  「啊?」又鬧翻了嗎?沈洛年吃了一驚,詫異地說:「去哪兒了?還會回來嗎?」

  「當然會回來。」張如鴻笑說:「其實不只是賴爺爺,還有我外公……」

  「如鴻。」狄韻微笑打岔說:「沈凡的職司還不到那兒。」

  「喔?」張如鴻目光在兩人面上掃過,微笑說:「好吧,總之,賴爺爺因為公務,有要事離開一段時間,所以暫時沒法拜託他了,我是來道歉的。」

  可真是太好了,沈洛年忙說:「沒關係。」

  「謝謝如鴻,你費心了。」狄韻也微笑說:「是沈凡運氣不好。」

  「我要說的就這些囉。」張如鴻站起說:「不打擾了。」

  「我送你。」狄韻跟著站起。

  沈洛年正打算揮手道別,卻見狄韻怒瞪了自己一眼,左手藏在身後猛打手勢,這才醒悟站起行禮說:「如鴻小姐慢走。」

  「不用送了。」張如鴻往門口走,打開門前,突然回頭看了沈洛年說:「我有個想法。」

  「怎麼了?如鴻。」狄韻接口問。

  張如鴻望著沈洛年說:「我發現你雖然有幾招不成套的自創功夫,但似乎連最基本的武學常識都沒有……我這段時間先教你基本概念如何?等賴爺爺回來,也學得比較快。」

  這就免了,沈洛年可懶得學功夫,何況是跟司令候選人學?若要每天畢恭畢敬地喊「如鴻小姐」,那可累了,他正想拒絕,狄韻已意外地說:「如鴻你怎會有空?司令交代的工作呢?」

  張如鴻一笑說:「阿傑正帶著那群女孩子們四處忙,我每天晚上審核報告就好,現在沒什麼事。」

  「我可沒辦法。」狄韻嘟起小嘴說:「至少得在檢察司地下室待上半個月,還不知道能不能忙完。」

  「你和清嬿的比較麻煩,審閱的卷宗不少是機密,不能讓太多人一起看;我這兒軍隊獎懲文書大都是公開的,可以讓比較多人一起查閱……」張如鴻說到這兒,轉頭看著沈洛年說:「沈凡,你覺得怎樣?我們花半個月時間,幫你打好基礎。」

  差點忘了這件事!若還要在那地下室入口發呆半個月,還不如喊「如鴻小姐」半個月……沈洛年一改心意,點頭說:「好!沒問題。」

  「沒問題嗎?」張如鴻笑望狄韻說:「小韻還沒答應呢。」

  對喔,按理該問上一問,沈洛年一呆,轉頭對狄韻說:「這……韻小姐,我可以去嗎?」

  這完全沒把自己放在眼內的渾蛋!狄韻心中暗罵,但她總算還是擠得出笑容,滿面堆歡地說:「當然沒問題,你可得用心向如鴻學。」

  先用這理由逃走再說,學不學倒是其次了,沈洛年心中另有打算,但依然胡亂點了點頭。

  「那麼明天開始,每天下午我們在屋外碰面。」張如鴻露出燦爛的笑容說:「你好好學一陣子,我們就可以上擎天塔,一面練習一面過招了。」

  過招是什麼意思?沈洛年看到張如鴻那股得意的氣息,不免有點忐忑不安,自己不會是中了什麼古怪的算計吧?

  □

  兩個星期下來,沈洛年卻對學功夫這件事完全換了一個想法;說他變得勤快倒不至於,但是確實對於所謂的功夫,提高了不少興趣。

  也許是遺傳吧,張如鴻個性中帶著奇雅的明快聰慧簡潔、瑪蓮的爽朗大方自然,還加上受賴一心親炙的武技,就像一個兼具賴一心功夫底子和奇雅腦袋的高手,正以瑪蓮的態度傳授武藝,也從不對沈洛年擺什麼架子,自然是愉快又有效率;只有一個缺點,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賴一心的影響,她對功夫有點太過狂熱,似乎巴不得沈洛年能一轉眼變成高手,方便讓她打個過癮。

  沈洛年慢慢也大概知道張如鴻打的主意,一開始他確實有點排斥,不過慢慢學出興趣,也不怎麼在意了。

  此時兩人在將宅區一個小空地,張如鴻正舞動著修好的金屬長槍,快速揮點戳刺著和沈洛年過招,口中一面說:「對!注意發力之源,就是這樣,別被槍影所惑,觀力才能知虛實。」

  沈洛年知道張如鴻在塔下無法發揮實力,他也刻意不使用時間能力判斷對方的來勢,就在那前影未散、後影又生的朵朵槍花下,揮動著雙刀,不斷格擋、卸勁、閃避著長槍的攻擊。在張如鴻的指點下,他已經知道「看著槍尖攻防,不如觀察握著槍的手掌,看掌又不如看臂,看臂又不如看肩,看肩又不如看眼,看眼又不如觀炁,觀炁又不如查心」的武學道理。

  除了某些特殊的武技,一般揮刀舞劍、用槍使棍,器械動作前手掌得先有動作,手動之前臂揮、臂揮之前肩挪……只看著武器尖端那一點,反應速度自然慢了許多,就算沈洛年靠著鳳凰能力有充分的時間判斷,卻分辨不出虛實的變化,拆卸之間,會增加太多不必要的動作。

  武學招法的兩大走向!「快狠準」與「巧繁變」,本身並沒有高低之分,但對沒學過功夫的沈洛年來說,勉強還能靠著自己的古怪能力,應付走快狠準路線、攻擊方式明快直接的敵人,但若遇到招式變化繁複、虛實互變的招法,往往無法抗衡,百年前差點死在高輝手下,百年後打不過蒙面女刺客,都是一樣的道理。

  而他當初遇過的妖族敵手,無論是犬戎族、刑天,或虯龍族的敖旅等人,大多使用簡單直接以妖炁威力為主體的攻擊方式,不怕妖炁的沈洛年反而勉強能夠應對。

  那次張如鴻和沈洛年過招,兵刃交擊下稍微吃了小虧後,當下一改出招方式,馬上殺得沈洛年毫無招架之力,就是這個道理。

  兩人對練了片刻,眼看沈洛年漸漸順手,張如鴻瞄了一眼偏向西方的傍晚太陽,收槍後躍說:「基本原理你差不多掌握住了,但是在這兒我速度太慢,無法訓練你的反應速度,明天我們上塔練吧?」

  其實倒不能說沒訓練到,張如鴻所認知的沈洛年反應速度,其實是開啟時間能力的情況,沈洛年如今刻意不使用時間能力,勉強能應付張如鴻的攻擊,已比過去進步不少,不過這不好解釋,沈洛年只點了點頭。

  「而且塔下我體內沒多少炁,沒法訓練你查炁的能力……」張如鴻突然一怔說:「我倒忘了問,你們光靈師能感應到炁息嗎?」

  「其它人我不知道,我可以。」沈洛年說。

  「怎會不知道?」張如鴻好笑地說:「光靈師人人不同嗎?」

  沈洛年聳肩說:「我和別人不大一樣,不清楚他們的狀況。」

  「哦?」張如鴻也不追問,頓了頓說:「能感應就好,妖怪種類繁多,攻擊方式多變,觀察外相只能應付使用內炁、形態固定的妖物或人類,遇到能控制外炁的敵人,就無法根據對方身體動作掌握先機。」

  沈洛年點點頭,張如鴻就是明顯的例子,她能突然冒出一股強大力量作用在身上,瞬間改變方向、提高速度,甚至還可以加快手中武器的攻擊,若不從炁的變化來判斷,根本來不及應變。

  不過上次戰鬥,沈洛年看著那讓人眼花的槍尖都來不及,實在沒時間留意張如鴻的運炁變化,到現在依然是一頭霧水,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

  「那麼我們明早一起上塔吧?」張如鴻又說:「最基本的閃躲、格擋、卸力你已經學得差不多了,只差熟練和經驗,上去後,該開始教你攻擊……你還可以更快吧?」

  「跟你蒙著臉那次比嗎?」沈洛年不慣禮數,幾次說溜嘴忘了尊稱,張如鴻似乎也不在意,久而久之,也就這麼你你我我地隨便喊了。

  「對。」張如鴻眼中閃耀著光華,似乎有點興奮地說:「你高速移動是靠風移咒對吧?」

  「嗯。」沈洛年頓了頓說:「用高階點的能快一些,也會比較耗魔力。」

  「一般魔法使,初級風移咒只能慢慢飄,不是嗎?」張如鴻笑問:「你若是用上三級的,不就快得嚇死人?」

  「不是這樣,只會快一些,並不多。」過去測試過的沈洛年搖搖頭說:「風移咒並不是高速移動的魔法,三級風移咒的力量其實也有限,對我來說,不會比初階的快多少,不很划算,還不如初級的。」

  「怎會這樣?」張如鴻聽不懂了,吃驚地問。

  「因為到一定的速度以上,風阻就變很大,就快不起來……」沈洛年不大知道該怎麼解釋,對能夠減少質量的他來說,不需要太大的力量就可以高速移動,但換個角度來看,若推動的力量不夠大,也突破不了因空氣而產生的阻力。他的速度其實處於一種頗尷尬的階段,很容易就可以到達挺高的速度,但到某個程度後,想更快卻不容易辦到,所以三級風移咒不比初級快多少,卻得耗費數倍魔力,使用起來並不划算。

  「真的不能更快嗎?」張如鴻又失望又意外,疑惑地說:「我發現你變招、閃避速度遠比移動快,那又是怎麼回事?就是所謂的怪力嗎?」

  「呃……也可以這麼說吧。」沈洛年說。

  「既然有這麼大的怪力可以用來改變方向,怎麼不能用來直線移動?」張如鴻卻又追問。

  張如鴻可是賴一心的徒弟,沈洛年不敢連自己能變輕、變重也老實說出口,但又想不出好理由,他想到頭痛,只能搖頭說:「反正不行就對了。」

  張如鴻倒不逼問,右手支槍於地,左手抆腰,皺起眉頭說:「如果不能更快,那就麻煩了。」

  「怎麼了?」沈洛年問。

  「我本來以為你是因為我在塔下不夠快,才慢慢跟我過招,只要使用魔法就能更快。」張如鴻沉吟說:「如果最快就是上次那種速度……那該讓你用什麼功夫啊?」

  「不是早就知道,沒有適合我用的功夫嗎?」沈洛年迷惑地說。

  「若你攻擊速度能夠比敵人快,只要看得懂對方招式,之後研究出幾個適合活用的剛猛招式,專心演練就夠了。」張如鴻抬頭說:「我一開始跟你說過快狠準的道理,記得嗎?」

  沈洛年點頭說:「有,我記得。」其實當初賴一心也簡略提過,不過經過百年演變,當然相關理論變得更詳細完善不少。

  「但是如果你沒法藉著修煉逐漸提升速度,怎能走這種路線?」張如鴻沉吟說:「若活用你快速變招的能力,走巧繁變的路線,就得重新開創適合雙刀的繁複招數,沒有幾年研究,怎麼創得出來?就算是賴爺爺也沒辦法。」

  「喔?」沈洛年雖也覺得可惜,倒不很在意,只笑說:「那就算啦,這段時間跟你學了不少,已經比過去強很多了。」

  「不夠!不夠!」張如鴻望著沈洛年的刀好片刻,突然彷彿憋不住地說:「清嬿要我別問你為什麼只肯練雙刀,我也答應了,就算你有你的理由,可是……多學一套劍法也沒關係吧?劍法早已經有一套很棒的招式啊。」

  沈洛年這幾天偶爾也覺得奇怪,怎麼張如鴻從沒提過叫自己練劍,原來是黃清嬿囑咐過……可是為什麼她要這麼說?沈洛年想想還是老實說:「我不用自己的武器會慢很多。」

  「武器怎麼了?」張如鴻一怔說:「借我看看?」

  沈洛年把右手那柄天仙飛翼遞去,張如鴻接過,詫異地說:「好輕,造型也很怪,這是什麼材質?」

  妖怪翅膀做的……沈洛年咳了一聲說:「不清楚。」

  「這對怪刀雖然輕,但你既然能讓手臂、身體提升到那種速度,就算是稍微帶點重量的一般長劍,應該影響不大吧?」張如鴻揮了揮天仙飛翼,除了輕若無物之外,也沒感覺到什麼特殊之處。

  「對我來說影響很大。」沈洛年搖頭說:「其它武器都不行。」

  「原來如此……」張如鴻沉吟片刻,突然嘴角露出笑意說:「你只肯練刀這件事,知道清嬿為什麼不讓我問你嗎?」

  沈洛年搖頭說:「不知道。」

  「雖然我不懂得怎麼能讓這武器發出效果。」張如鴻搖晃著刀,有點好笑地看著沈洛年說:「但這麼聽來,你的怪力和古怪速度大概與這兩把刀有關吧?莫非是什麼妖仙的仙器?你就這樣交給我一把,會不會太沒防備了啊?萬一我不還你怎辦?」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7:01

第四集 第六章  司令要見你

  「呃?」沈洛年一愣笑說:「你不是這種人。」事實上沈洛年雖然完全沒想到此事,但張如鴻剛剛若真露出貪念,他也不會不知。

  「呵呵,你倒是放心,我其實有點心癢呢。」張如鴻把刀扔回給沈洛年,一面笑說:「這件事可別再這麼老實對人說了,萬一以後有人看上你的武器,不就麻煩?你完全沒學過功夫就能有這種表現,這武器若給高手用還得了?」

  這其實也只是把輕而堅固的武器而已,不過說了張如鴻大概也不信吧?沈洛年苦笑了笑,收了起來。

  「既然這樣,我再怎麼教你也沒用了。」若靠器械之助才有這種能耐,速度上自然沒什麼修煉成長的機會,張如鴻有點喪氣地說:「得研究適合你的招法才行,這等見到賴爺爺再說吧。」

  被開革了?沈洛年說:「那明天不用上塔了嗎?」

  「暫時不用了,只要依照我教你的訣竅,遇敵觀炁看破虛實、專心於防守,敵人沒這麼容易靠巧招打贏你,但是你沒適當的攻擊功夫,想反攻也沒這麼容易,除非對方中計和你硬拚。」張如鴻雖有點洩氣,仍仔細地解釋說:「記住了,你的怪力要用在必殺的那一剎那,別像上次和我交手一樣,一碰上武器就全力猛砍,否則對方若開始提防你的力量,反而不容易得手」

   確實沒錯!沈洛年連連點頭,他這才想起,當初正是交戰到最後突然悟出增重的功夫,才偷襲般地打敗敖旅,若他有所防備,未必真能打贏……賴一心也曾叫自己先隱藏著化散炁息的能力,才容易一擊傷敵,看來也是一樣的道理。其實所謂的功夫,除了鍛鍊之外,也得花頗多心計,硬打硬砸可不行。

  既然自己沒有功夫可以用......沈洛年突然說:「若是不會被打得手忙腳亂,我可以用魔法攻擊。」

  「咦?」張如鴻吃了一驚說:「你一面打架還可以念魔法?怎麼可能?攻擊的也行嗎?」

  上次狄韻似乎也很吃驚?

  沈洛年愣了愣才說:「應該可以。」

  張如鴻其實早就知道,上次蒙面過招,沈洛年正是一面戰鬥一面念妥那蹩腳風栘咒的,只不過風栘咒畢竟是最短、最基本的咒語,能施法也不算太奇怪,卻從沒想到沈洛年居然可以使用攻擊魔法。

  當下張如鴻大喜說:「那明早我們還是上塔練練吧!魔法可不好躲哩,嘖嘖......你會哪些咒語啊?啊!別告訴我,這樣比較好玩。」

  「呃......」沈洛年尷尬說:「如鴻小姐,我攻擊咒語還沒背起來。」手拿雙刀可不方便翻書,而這幾天都忙著練習武藝,沈洛年根本就把那本寫著魔法的記事本忘了。

  「還沒學會啊?」張如鴻誤會了沈洛年的意思,失望地說:「你確實也才剛學會魔法不久,那還是等以後吧......」

  沈洛年本想解釋,想想又閉上嘴,魔法易放難收,拿來過招不很妥當,而且不小心損耗太大又會頭痛,還是能免則免。

  「咦,這麼快?沈凡,你等會兒喔。」張如鴻突然一笑轉身,走開幾步,冒出一股歡喜的情緒笑說:「阿傑,怎麼今天怎麼早?」

  沈洛年知道,張如鴻口中的阿傑,也就是張如鴻的營副——蔣傑。

  這兩個星期,張如鴻也不是第一次在沈洛年身旁與蔣傑用輕疾聯繫,沈洛年雖然還沒見過那人,卻已經知道張如鴻對蔣傑十分倚重,而看張如鴻每次提到蔣傑透出的氣息,沈洛年心裡有數,除非張如鴻自作多情,否則兩人應該是處於相戀的狀態下。事實上,張如鴻也從不諱言兩人關係不同,不過這不關自己的事,沈洛年也從不多問。

  張如鴻笑嘻嘻和蔣傑談了片刻,停下對話後,回頭對沈洛年吐吐舌頭說:「差點忘記,明天除夕,司令討報告的時間快到了,沒空玩啦,他們要來找我彙整資料。」

  「那你忙吧。」沈洛年說:「這幾天多謝了。」

  「不用客氣!」張如鴻開朗地笑說:「你記得找小韻學攻擊用的魔法,我們再來過招!」

  倒是不用找狄韻,不過真得去翻翻記事本,選個適當的攻擊魔法背起來。沈洛年點頭說:「那麼我回去了。」

  「等一下。」張如鴻說:「阿傑他們就要來了,碰個面認識一下,過段時間大家得相處一陣子呢。」

  「相處一陣子是什麼意思?」沈洛年愣了愣。

  「小韻還是沒跟你說啊?」張如鴻眨眨眼說:「看不出來她這麼守規矩?那我還是別多說好了。」

  那黑心丫頭才不是守規矩,其實是信不過自己……沈洛年只聳聳肩,沒繼續追問。

  兩人沒等多久,張如鴻目光往外轉說:「來了。」

  外側通道上出現了五個穿著勁裝、快步走入的人影,兩方這一碰面,四名女子奔了過來,圍在張如鴻身旁,一面笑嘻嘻地說個不停。

  那四女沈洛年不陌生,她們是張如鴻的四名女性隨官,這陣子早上常常見面,也算是認識,不過沒怎麼和沈洛年說過話。

  至於另外那人,是個挺俊的年輕白種男子,個兒不高,頂著一頭輕柔的褐髮,他偷望了沈洛年一眼,不知為何透出一絲擔憂和害怕的氣味,隔了幾公尺遠就停下來。張如鴻目光一轉,喊說:「阿傑,幹嘛站在那兒?」

  她把槍扔給隨官,走過去輕輕一拉,握著那人的手向沈洛年走來,一面說:「這是沈凡、這是蔣傑,你們交個朋友吧!」

  那男子臉微微一紅,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他站定後輕輕抽開了張如鴻的手,對沈洛年微微行禮說:「神醫您好,我是蔣傑。」

  是害臊嗎?沒想到這人臉皮挺薄的?和張如鴻完全相反,不過他官階比自己高,倒是挺客氣,居然搶著先行禮?沈洛年自己雖然不懂禮貌,對有禮的人倒也不會排斥,當下點頭回禮說:「蔣營副你好。」

  見沈洛年表情毫無異狀,蔣傑和張如鴻都是微怔,兩人對看一眼,又同時疑惑地望著沈洛年,不只是他們兩人如此,連那四名女性隨官也都詫異地望了過來。沈洛年感覺不大對勁,詫異地說:「怎麼了?」   

  「你見過阿傑嗎?」張如鴻開口問。

  「沒啊。」沈洛年看了蔣傑一眼說:「怎麼?」

  「咦!」張如鴻瞪大眼說:「你好奇怪,怎麼一點訝異的表情都沒有。」

  「如鴻小姐怎麼這麼說……」蔣傑卻皺眉輕聲說:「這樣很好啊。」

  「不是要你叫我如鴻嗎?」張如鴻哂然笑說。

  「不要。」蔣傑微微嘟起嘴,轉過頭說。

  這段對話可有點古怪,沈洛年意外之餘,多打量了蔣傑兩眼說:「你們說身高嗎?也還好啦。」卻是蔣傑比沈洛年還矮半個頭,而張如鴻身材高挑,卻比沈洛年還高了小半個頭,這樣女高男矮的一對確實少見,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何止身高啊!」張如鴻詫異地說:「你不覺得阿傑是個漂亮的大美女嗎?」

  「美女?」這人不是男的嗎?沈洛年微微一愣,仔細打量,這才發現外貌看來只有二十出頭的蔣傑,身材纖細、膚色白皙、五宮鮮明秀氣,一頭服貼輕柔褐髮削薄剪齊,表情居然還有點兒靦腆,單就外貌來說,除了頭髮稍短之外,還真像個秀麗的貌美女子。

  但身為鳳靈之體的沈洛年,對別人的外貌若不特別留意,連美醜都未必注意,怎會管他像男人還是女人?沈洛年已漸漸習慣藉著觀察體態、骨架來判斷對方的性別,確定對方是女子之後還有可能多看兩眼,但這人雖瘦,卻是胸肋寬、骨盆窄,毫無曲線可言,一看就知道是十足十的男子,既然是男人,他當然沒花多少心思觀察。

  看清之後,沈洛年哂然說:「確實挺漂亮,但男人畢竟還是男人,怎能叫他美女?」

  眾女詫異的同時,蔣傑一喜,往前蹦出一步,兩手緊抓著沈洛年右手,高興地說:「你真這樣覺得嗎?」

  這動作就有點女性化了,沈洛年訝異地望著蔣傑說:「不對嗎?難道你不是男的?」

  「我當然是男人!」蔣傑開心地說,臉上的笑容還挺甜的。

  張如鴻突然一拉,把蔣傑拉回身邊,攬在身旁笑說:「別碰其他男人,小心吃虧。」

  蔣傑臉一紅,掙開張如鴻的手臂,站開半步說:「如鴻小姐別胡說,神醫不是那種人。」

  「真的嗎?」張如鴻望著沈洛年笑說:「很多男人看到阿傑都會毛手毛腳耶,想引他進入某個禁忌的園地!」

  蔣傑臉紅未褪,聽到這兒,忍不住白了張如鴻一眼,低聲啐說:「如鴻小姐別亂說,我沒那種興趣。」這副神態,還真有點像女孩兒嬌嗔的模樣。

  「放心,我也沒興趣。」沈洛年苦笑說。

  「啊!聽清嬿說過你不喜歡她?」張如鴻眨眨眼說:「難道你比較喜歡看來壯碩剽悍的女人嗎?」一面還指了指自己。

  扯到哪兒去了?沈洛年搖頭說:「我不是不喜歡清嬿。」

  「哦......早說嘛!」張如鴻拖長音,笑看著沈洛年。

  沈洛年看張如鴻那調侃的氣味,不由得有點尷尬,苦笑著說:「如鴻小姐,沒事我就回去了。」

  「等一下。」張如鴻突然望著蔣傑說:「阿傑,你的劍呢?」

  蔣傑一怔說:「門口收著。」

  「對了,外客不能攜武器進入......」張如鴻回頭對沈凡說:「你要不要和阿傑練練?我叫他們去拿把劍來。」

  沈洛年微微一愣,一開始還以為張如鴻在開玩笑,仔細看看,卻又不是,他詫異地說:「過招嗎?」

  「對啊。」張如鴻笑說:「阿傑比我更適合跟你練,他可厲害了。」

  沈洛年先是一怔,隨即想通,看來蔣傑正是走巧繁變的快劍路線……也就是他們一直要自己學的功夫,當然,若不論威力,單是比快、比巧,劍法自然優於長槍,不過能讓張如鴻自認不如,看來這美少年可不僅僅長得漂亮而已。

  「別這樣。」蔣傑卻微蹙眉說:「才剛認識過什麼招?這樣太沒禮貌了。」

  「有什麼關係?」張如鴻笑說。

  「如鴻小姐,您還沒看卷宗呢,今天還有得忙。」蔣傑低聲說。

  「呃!」張如鴻輕輕一拍頭說:「差點忘了正事,沈凡,我看下次好了。」

  「好。」沈洛年點頭說。

  張如鴻轉身要走時,蔣傑回頭對沈洛年很客氣地說:「神醫,我們先告辭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沈洛年把他當男人,他似乎對沈洛年很有好感。

  沈洛年這時對蔣傑的外貌多留意了點,看他那張女孩臉果然十分甜,一點也不像男人,不禁好笑地說:「蔣營副,叫我沈凡就好。」

  「好的,沈凡。」蔣傑低下頭,小聲地說:「您也叫我阿傑就可以了。」

  「你們倆怎麼這麼投緣?」張如鴻停在數步外,回頭笑說:「沈凡,可不能打我家阿傑的主意啊。」

  「如鴻小姐!」蔣傑臉龐泛紅,頓足越過張如鴻先走。

  張如鴻哈哈一笑,對沈洛年揮了揮手,追著蔣傑去了。

  沈洛年不禁莞爾,真不知道這兩人怎麼湊上的?雖然說愛情本來就沒有道理,不過張如鴻選了外表這麼特殊的男友,看來當真是不想當司令了......而蔣傑不只是身材纖細、長相秀麗,言行也稍微女性化了點,倒不知道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下長大?

  回到屋中,這時雖然天色漸暗,狄韻等人卻還沒回返,沈洛年點起油燈,取出那本記事本,往後面幾頁翻了過去。

  最基本的石術——「巨石咒」  ,倒不困難,寫成中文只是簡單的四個字:「菲胡.歐索」  ,不過單純的初級咒語威力自然不大,還得配上強度咒才成。

  其實背起這些簡短的咒語並不困難,只不過對於一般魔法使來說,除了咒語不容易唸得準確之外,咒語銜接處的音調轉換和拿捏更是一大難關,雖說沈洛年和精靈溝通程度極高,這些關卡可輕輕鬆鬆地邁過去,但就算如此,每次施法仍必須從起始咒、強度咒再配合上適當的法咒一路唸過去;幾段不同的咒語結合之間,要是稍微停頓或思考,往往就得重念,所以若不是看著慢慢念,就得把整套咒文從頭到尾念熟,而不是各自背起來之後,隨意組成即可。

  雖然巨石咒只不過是四個字音,但配上起始咒與不同強度咒之後,就等於長度不同的四個類似咒語,若不夠熟練,緊急時說不定就會搞混了,沈洛年當下口中默誦,記憶著這些法咒。

  就這麼過了枯燥無味的兩個多小時,沈洛年忍不住扔下了記事本,躺在床上休息。精智力過人的他,倒不會這樣就疲累了,卻對這種無聊的背誦過程十分厭煩,而且雖說是練習魔法,卻又不能真照著施咒的唸法來念,否則就會真的消耗魔力,轟出落石,但這麼分段練習,當真施法的時候,又怎麼能順利地湊在一起?

  其實還是看著念最輕鬆了……但是戰鬥時手中拿著雙刀,又怎麼作弊?就算只拿單刀,也不方便翻頁啊,要不要乾脆把想用的幾個魔法抄在手上,這樣可能還方便一點?

  其實初級、一級能打傷的敵人該也不用「巨石咒」了,抄上二級和三級的如何?先前曾去城外稍做測試,二級會出現個比人還大的石塊往下落,三級則會出現彷彿車子大小般的巨石塊,若離城遠些可能會更大吧?不過對於妖怪和人類高手來說,這種單靠重力作用的咒術威力實在不夠大,從高處施術當然可以增加威力,但對方卻會更容易閃避,打下到人也是白饒......如果像杜勒斯的「隕墜咒」  一樣,並非自由落體般地降落,不只威力更大,對方也更難閃避,難怪那小子會叫作大魔導師,果然有幾分本事。

  沈洛年想到這兒,又翻了翻筆記本,找到所謂的「推栘咒」,如果「巨石咒」加上三級「推移咒」,就算沒「隕墜咒」的威力,應該也有類似的功效吧?

  不成,沈洛年又搖了搖頭,自己咒語念不快,推栘咒慢慢唸完,石頭早就掉地上了,還是必須學會結合在一起的咒語才行,卻不知道新咒語是怎麼創的,用這些精靈語言嘗試組合成新魔法嗎?這可不能亂試,一個沒弄好,馬上就會把自己的魔力耗盡。

  如果用「落石陣」會不會好些?雖然石頭小了些,耗魔又大了些,可能比較容易砸中對方?就算一下打不死,至少方便上去補個兩刀。

  不對、不對,自己當初想用巨石咒,就是不想讓敵人零零碎碎受苦,若是把補刀也算上去,風術、火術說不定還比落石陣有效率,尤其這兩種魔法的耗用方式,似乎和石術的系統不大一樣......

  想到這兒,沈洛年又記不清了,打開書來前後翻看,這才確定,各法咒除了初階多是造成固定少量的效應,在強度咒的作用之後,各自系統都有所不同,其中火術屬於「固定威力型」的魔法,風術則屬於「比率耗魔型」的魔法,石術則是「固定耗魔型」。

  在千軍萬馬的大型戰場上,這二種魔法雖然各有優點,但對魔力比大多數人豐沛的自己來說,能瞬間消耗現存九成以上魔力的三級風刀術,該是威力最強大的一種,只可惜風術都是大範圍、非固定目標的攻擊模式......看來看去還是固定威力型的火術比較適用。

  不過固定威力型的魔法當然也有缺點,當初狄韻就是怒火攻心下,不慎在魔法效應極低的歲安城內使用火術,才會魔力耗盡而昏迷。

  話說回來,這些魔法當初到底誰創的?怎麼每一套系統的規矩都不同,這樣豈不是找人麻煩嗎?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大廳門突然被人砰地推開,跑步聲和呼喊聲一起傳了過來:「沈凡!快出來。」一面已經趕到了沈洛年門口前。

  雪莉?她怎會一個人回來,不會是出事了吧?沈洛年詫異地起身開門,一面打量雪莉的神色和氣息。

  「衣服怎麼亂成一團?」雪莉伸手把沈洛年衣服拉撐,一面笑嗔說:「你睡覺都不脫外衣的嗎?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雪莉雖急,似乎並不怎麼慌,看來沒出事,沈洛年稍安了心,一面隨她動手拉挺自己的衣服,一面說:「什麼事?」

  「剛剛韻小姐去見司令,彙整報告。」雪莉說:「司令知道你身體已經無恙,說要見你,快跟我來!」

  「呃?」沈洛年一呆說:「一定要去嗎?」

  雪莉一怔,注異地說:「說什麼胡話?當然一定要去,快,別讓司令等。」她扯著沈洛年的手臂,把他往外拉。

  「等一下。」沈洛年讓開雪莉的手,回房拿起了一件前些日子新領的魔法袍,急急忙忙地套上。

  雪莉倒沒想到,沈洛年還記得換上制式服裝,她點點頭輕笑說:「換上也好,沒想到你平常看起來沒大沒小,知道要見司令也會緊張呢。」

  沈洛年確實緊張,但和雪莉所揣測的原因自然不同,火浣袍雖然遮住了血飲袍,但形式還是大同小異,說不定會被認了出來……讓葉瑋珊看出自己身份雖然沒什麼大不了,但總覺得頗尷尬。

  沈洛年穿妥後,望瞭望掛在一旁的方鏡,這才注意到,這陣子沒理會發須,又變得一團混亂了,不過這樣可能更容易隱瞞吧?

  「別看了。」雪莉催促說:「司令可是很忙的。」

  反正不管怎麼躲,總有一天會碰上的,媽的!真被認出來又怎樣?沈洛年深吸一口氣,隨著雪莉走出門外,快步向著司令部的方向前進。

  出了將宅區,過條馬路就是司令部,而且馬上就到了司令部樞紐處的「道武大樓」  。雪莉帶著沈洛年走入,順著樓梯往四樓直行,這時天色已晚,還留在司令部工作的人並不多,但一路上仍有好幾組守衛分別駐點和繞行,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囑咐,看到雪莉和沈洛年,倒沒人過來多問。

  雪莉領著沈洛年繞入四樓中央一個方廳,又是一道往上的階梯,原來在這兒上方又增建了一層,只因為增建的範圍不大,從其他地方下容易發現。

  這樓梯口,建了一扇厚實的木門,有一小隊官兵守衛著,安荑、羅鏡也在,除了他們之外,黃清嬿的那兩名隨宮,姜希鳳、余憲馨也在一角等候著,但倒沒看到張如鴻的隨官。

  余憲馨和姜希鳳看到沈洛年,兩人表情也頗不相同,余憲馨那張圓圓的臉透出笑意,對沈洛年點了點頭;至於姜希鳳,因為黑種人膚色的關係,那雙大眼更顯黑白分明,正瞪了沈洛年一眼,卻又忍不住輕笑了起來,雖然初識時兩人曾有些芥蒂,但姜希鳳個性本就率直開朗,在沈洛年救了黃清咽與另兩名隨官後,那些不愉快早已煙消云散。

  見雪莉領著沈洛年抵達,木門前,一個身材結實、長相平凡的中年男子越隊走出,目光掃過沈洛年淡淡地說:「雪莉尉官,這位就是被稱為神醫的沈凡沈尉官嗎?」

  「是,克林校官。」雪莉規規矩矩地說。

  克林校官對沈洛年點頭說:「司令吩咐過了,請沈尉官直接上去。」  一面轉身推開那左右開啟的厚重門戶。

  雪莉回頭對沈洛年說:「你自己上去吧,韻小姐和司令都在上面。」

  自己一個人上去嗎?沈洛年見安荑也對自己點了點頭,轉頭望向那有點陰暗的向上階梯,活動了一下有點僵硬的頸部關節,踏步往前走了進去。

  才剛踏入階梯,身後的那扇木門就嘎咿呀地關了起來,沈洛年也不多想,就這麼往上邁步,掀開階梯末端的一串珠簾,走入司令部的第五層。

  上面是個寬約五公尺、長約十公尺的木造長方形房舍,木屋左右壁面掛著幾盞燈火,映照著裡面每個人的身形。沈洛年目光望去,看到狄韻、黃清嬿兩人在前方分立,也許是聽到了沈洛年上樓的聲響,兩人都回頭看了沈洛年一眼。

  黃清嬿倒真是好一陣子沒見了,兩人目光相對,黃清嬿目光在沈洛年頭髮、鬍子上轉了轉,不知足感嘆還是責怪地莞爾笑笑,又轉回頭去。

  至於狄韻,這陣子雖會碰面,兩人卻很少多說什麼,她手下可以信賴的人手不多,為了看公文已經花了很多心力,更沒時間理會沈洛年,而狄韻不找他,沈洛年自然不會湊上去挨罵。

  不過這時狄韻望過來的目光,卻多少有點擔憂,沈洛年大概也知道她在煩惱什麼,但現在擔心也沒用了,沈洛年對狄韻聳聳肩,目光轉過,向著房屋另一端望去。

  只見兩女前方數公尺外,有個一公尺高的木造平台,台上有張堆著數疊卷宗的方形大桌,桌後正坐著統治歲安城六十餘年、人稱女帝而不名的歲安軍團司令——葉瑋珊。

  她和黃清嬿、狄韻一樣,也穿著制式的女性白色軍服上衣,不過她在軍服外,又披了件暗紅色的絲綢袍狀短披風,並在胸前扣了兩個鈕子,至於下半身是不是一樣的白色短裙,被桌子隔著倒看不出來。

  沈洛年目光轉到了高處葉瑋珊的臉,見她云髻高聳,發上插著支短銀釵,白玉般的頸部上,是張成熟美豔的玉顏,此時那雙明亮如星、似曾相識的大眼,正凝視著自己。

  兩人目光一對,熟悉的炁息中卻帶著不熟悉的情緒,若從那百年大夢甦醒之後,先遇到葉瑋珊,沈洛年恐怕不免呆愣半晌,正如當初發現艾露身份時一般,但此時他已分別與艾露、侯添良、狄純碰過面,更遠遠看了葉瑋珊數次,心中早已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沈洛年輕嘆了一聲,別開了目光,行禮低聲說:「司令。」

  「沈凡,過來這兒。」狄韻語調輕柔地喊了一聲。

  沈洛年轉過頭,見她正微微招手,似乎要自己走近一些,那雙大眼透出一絲焦急。

  這凶丫頭在葉瑋珊面前倒是挺乖的?本來有點黯然的沈洛年,不禁暗覺好笑,一面走近狄韻,一面不自覺地微微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倒是惹得狄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等沈洛年在狄韻身後站定,臉上帶著一抹淡然笑容的葉瑋珊才緩緩開口說:「沈凡,數週前,與犬戎族交戰以及應龍赤濤的幾次事件,你表現得很好。」

  她果然完全認不出自己了?雖然此時是黑夜,這屋中燈火搖曳也不易看分明,但以葉瑋珊的目力來說,該不會看不清楚才是......沈洛年這一瞬間雖然有些安心,卻不禁又有點兒失望,低著頭說:「沒什麼。」

  狄韻忍不住暗罵,這渾蛋果然上不得台盤,連該怎麼答話都不會!她輕咳了一聲開口說:「司令,沈凡來自山野,不明禮儀,還請見諒。」

  葉瑋珊也不知有沒有生氣,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後,望向黃清嬿說:「另外,捨身保護清嬿之事,也是大功一件。」

  既然剛剛那樣回答還不夠禮貌,不如閉嘴,沈洛年這次就沒應聲了,不過卻見黃清嬿回頭看了自己一眼,神色頗有點古怪,除了一絲感激的情緒之外,還莫名多了些嗔怪,又彷彿壓抑著什麼念頭。

  沈洛年正莫名其妙,卻聽葉瑋珊又說:「人稱你怪力神醫,你身為光靈師,醫術想必受傳自圓足教,但不知所謂的怪力是從何而來?據我所知,光靈師並沒有這種能力。」

  可不能說「關你屁事」……沈洛年儘量保持語氣平穩地說:「這是天生的。」雖然沈洛年不是沒想過可能會遇到這種問題,但卻一直想不出更好的說法,他也不是那種很願意為這種事費神的人,想來想去想不出來,也就只能這樣回答了。

  但這話畢竟還是頗為不妥,眼前狄韻和黃清嬿同時冒出了有點擔心的情緒,不過黃清嬿的氣息比較偏向關切,狄韻卻多了點怒氣。

  而坐在高台上的司令葉瑋珊,雖是多了點疑惑,倒沒有發怒,她表情沒什麼變化,望著沈洛年說:「你既然醫術高明,想必能解釋得清楚,你為什麼天生能如此,與其他人的差別在哪兒?」

  沈洛年不禁一愣,沒想到葉瑋珊現在變得如此難纏,這問題該怎麼解釋?沈洛年忍不住抓了抓頭說:「我沒仔細想過這問題。」

  「沈凡!」眾人一愣中,狄韻回頭強笑說:「別開玩笑了,好好回答。」但那股怒火卻從雙眼透出,猛瞪著沈洛年。

  瞪個屁,眼睛大嗎?臭丫頭!沈洛年回瞪了一眼,這才隨口胡扯說:「可能是因為......數代都住在道息比較豐沛的山上,產生的體質異變吧。」

  這話其實還是有點牽強,否則為什麼百年來只有一例?不過葉瑋珊卻沒追問,沉默了片刻又說:「魔法,是小韻教你的?」

  這部分就比較好對答了,狄韻早就和沈洛年套好招,當下沈洛年點頭,說著早己背妥的內容:「是,韻小姐發現我缺乏自保能力,她又恰好想練習締約咒語與法陣,問了大魔導師後,就試著讓我與精靈締約,能成功我們都很意外。」

  葉瑋珊自然早就聽過這一套說詞,她接著又問沈洛年:「小韻說,你對魔法咒語有天生的領悟力,這部分你自己有什麼看法?」

  其實這個問題,正是狄韻那套謊言的大破綻,一個人想成為魔法使,除了必須擁有足夠強大的魔力之外,也必須經過一定的語言聽說能力訓練,一個年紀已長,聽慣、說慣了某種固定語言的人,幾乎沒辦法突破這種困難,就算可以,也不是一年半載內辦得到的,狄韻想不出好藉口,最後只好把沈洛年說成咒語天才。

  連狄韻都想不出好理由,沈洛年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說:「我也不清楚。」

  「我基本上不想幹涉隨官的任用。」葉瑋珊看了狄韻一眼說:「不過你能這麼快取得小韻的信任,確實讓我有些意外。」

  狄韻自然在心中暗罵,若非一連串巧合,外加去龍宮的諾言與母親的要求,又怎會讓這渾蛋男人一直做自己隨官?不過這時不能這麼說,狄韻只能露出甜笑說:「啟稟司令,沈凡雖頗有些駑鈍,確實在各方面幫了我不少忙。」

  誰駑鈍了?這臭丫頭解釋的時候還順便損人一下!沈洛年瞄了狄韻一眼,卻見狄韻也正偷瞪著自己,兩人目光一碰,同時看出對方心中的念頭,都不禁暗暗好笑。

  葉瑋珊沉吟片刻,突然說:「根據你們的報告,返祖症患者離開歲安城後,應該會使妖族因子發作,也未必會有什麼缺點?」

  「缺點就是仙化後,未必能返回歲安城長久居住。」沈洛年不敢多看葉瑋珊,依然低著頭說。

  「若仙化到一半,有可能抑制嗎?」葉瑋珊問。

  「不知道。」沈洛年說:「會怎樣變化還得看情況決定。」

  「部隊中,無法仙化的變體者一共八人。」葉瑋珊說:「其中三人在學,兩人剛滿二十,只有三個人超過二十五歲,其中年紀最大的已經三十二歲,卻還沒發作……包括洪治平在內的這二人,都是年輕一代官兵中的佼佼者。」

  看來也有發作比較慢的?沈洛年說:「想治就要快點。」

  葉瑋珊似乎早有腹案,緩緩說:「就讓他們三人參與這次任務,你出城後,隨時注意他們的身體變化,並依情況判斷需不需要治療……」

  沈洛年詫異地說:「會去這麼遠嗎?」想完整測試,得到完全不受息壤影響的地方,那意味著不只遠離歲安城,說不定還得離開噩盡島。

  狄韻一驚,低聲說:「別胡亂插嘴。」

  「呃......」沈洛年一愣說:「抱歉。」

  葉瑋珊倒不以為忤,她望著沈洛年又說:「這樣才能弄清楚離開之後的變化,萬一最後非得住擎天塔才能存活,到時候特案處理。」

  這倒也是,若瞭解變化後的結果,更便於判斷了……看來這次任務果然要離歲安城挺遠,卻不知道到底要到哪兒去?而這麼一來,黃清嬿的副手——那個帥哥洪治平,暫時就不會被開革了吧?對他來說該是個好消息。

  沈洛年正要點頭時,黃清嬿卻突然開口說道:「啟稟司令,沈凡不慣針灸之術,還需要助手幫忙。」

  差點忘了!沈洛年吐舌頭說:「對,我不會。」

  「軍醫院並未鑽研此術,針灸還是圓足醫院最享盛名……」葉瑋珊目光轉向沈洛年說:「沒有其他治療方式嗎?」

  沈洛年心虛地避開葉瑋珊目光,低頭說:「我只知道這種。」其實若是問問輕疾,說不定會真有別的法門,不過當年在葉瑋珊面前「算命」太多次,沈洛年現在可不敢又來一次,而且若真有什麼辦法能讓沈洛年自己操作,輕疾當初應該也不會建議針灸。

  「那只好商請圓足醫院派人隨軍協助。」葉瑋珊目光轉向狄韻說:「小韻,這件事讓你去辦,為了安全起見,找一位願意接受臨時引仙法的醫師協助,那人也暫時歸你管轄。」

  「司令,我會盡快辦妥。」狄韻躬身說。

  「好。」葉瑋珊說到這兒,露出微笑說:「小韻,沈凡還不知道任務細節?」

  狄韻一怔說:「是的,司令,我還沒告訴他。」

  「這兒有一封信。」葉瑋珊那白如玉筍般的右手食指,突然輕點了點桌面說:「是圓足教艾院長在半個多月前寫給我的。」

  沈洛年一怔,看了狄韻一眼,卻見她望過來的眼神也透出意外,似乎並不知道此事。

  葉瑋珊緩緩說:「艾院長信中表示,你雖來自山中,但一直都是獨自生活,與共聯、山民等組織毫無關係,也從沒去過山口鎮。百年前,她與你祖先頗有交情,過去這幾年她也一直看顧著你......如今你既然選擇投入軍旅,艾院長希望我能善用你。」

  原來是寫這些事情?艾露還真是幫忙,沈洛年喟然輕嘆了一口氣。畢竟懷真不適合和人類長久相處,若自己當初並未昏睡百年,說不定終究會和能讓自己心動的艾露在一起,不過現在的她就和眼前的葉瑋珊一樣,對自己來說,除了久遠之前的記憶之外,幾乎等於是另外一個人,這些百年前的老友,也許只有狄純的變化比較少吧?

  「艾院長品性高潔、救人無數,不但受萬民崇敬,更與我有百年交情,當年對歲安城重建醫療體系也出了大力,既然有她全力保證,我想……應該不用多慮。」葉瑋珊望著狄韻說:「這次的目的地,艾院長也十分清楚,更不用隱瞞沈凡,免得藥物準備上出了問題。」

  「我明白了,司令。」狄韻低頭說:「回去我會詳細說明。」

  「很好。」葉瑋珊低下頭,翻了翻捲宗說:「沒什麼事就去吧。」

  三人應聲之後同時後退轉身,沈洛年正隨著狄韻走,卻聽身後葉瑋珊突然開口說:「對了,沈凡。」

  三人一怔,同時止步,沈洛年回身說:「什麼?」

  葉瑋珊目光仍在卷宗上,一面翻看一面隨口說:「你那位與艾院長交好的祖先長輩,叫什麼名字?」她目光雖是看著卷宗,卻隱隱透出一股期待與不安的氣味。

  沈洛年不禁暗暗叫糟,說來說去,她畢竟還是起了懷疑,只不知道葉瑋珊是懷疑所謂的祖先,還是懷疑自己?他愣了片刻之後才說:「我不知道。」

  身旁的狄韻忍無可忍,詫異地說:「怎會不知道?」

  凶丫頭這時湊什麼熱鬧!沈洛年咕囔說:「我又沒問,誰知道這麼多?」

  「胡說什麼!」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低聲說:「閉嘴。」

  在葉瑋珊面前和狄韻吵架確實不大妙,沈洛年心中微驚,連忙閉上了嘴,偷眼望向不知何時已經抬起頭的葉瑋珊。

  卻見葉瑋珊正凝望著自己,似乎在這一瞬間透出了無數紛亂的思緒,有欣喜、有迷惑、有懷疑、有膽怯,喜怒交織、愛恨翻騰,但數秒過後,還是被一股謹慎冷靜的情緒壓抑了下去。葉瑋珊深深看了沈洛年一眼,目光轉回捲宗說:「不知道便罷了,你們去吧。」

  狄韻鬆了一口氣,當下一扯沈洛年,抓著他快步離開。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7:02

第四集 第七章 輪流來煩我

  十天後。

  清晨,十四個年輕男女,策馬馳出歲安城城西,在歲安港搭乘渡船,渡過藍瑤河,跟著轉嚮往南,一路奔馳。

  這馬隊除了十四匹駿馬與馬匹上的騎士外,一頭有五條尾巴的妖獸——「猙」,也輕鬆地跟著馬隊奔跑,正是被羅鏡意志所控制的妖獸,他跟著的騎士,當然是穿著魔法袍、體態嬌小彷如孩童般的狄韻,而這支隊伍,正準備進行二十多日前,狄韻所說的特殊任務。

  隊伍中,黃清嬿與張如鴻只各自帶著兩名隨官同行,按道理,狄韻也該如此,但一來沈洛年另有觀察返祖症的要務;二來羅鏡頂多算得上半個,所以這次狄韻的四名隨官中,只有雪莉沒隨著離開歲安城。

  除了這九人一獸外,三位小姐的副手——李允生、洪治平、蔣傑也都參與了這次任務;而最後兩人,一個是被狄韻請來幫忙協助沈凡的圓足醫院醫師,另一人不是旁人,竟是那痴戀安荑,說話十分有特色的光頭軍官——梁乃均。

  葉瑋珊當然不是故意派出這人來找安荑麻煩,出發前沈洛年才知道,梁乃均、洪治平、蔣傑,居然就是葉瑋珊所說的三名無法引仙的變體者,而梁乃均正是其中年歲最長的一位,也難怪三人在年輕一輩中,都是能力遠出儕輩的新一代高手。

  而所謂的圓足醫師也不是陌生人,正是當初擔任沈洛年助手的於丹翠。

  圓足醫院不屬軍務系統,除光靈師之外都是普通人,而且都是女性,這任務危險到需要臨時引仙,本來就不容易找到有意願的人,何況為了與沈洛年配合,又最好與他熟識,算來算去,只有於丹翠比較符合資格,所以狄韻一去圓足醫院,馬上找來於丹翠,徵詢她的意見。

  而於丹翠一見心目中的公主狄韻,馬上就失去判斷力,加上聽到這次的任務除狄韻之外,還會與另外兩位小姐同行,於丹翠更是雙眼發亮,馬上拍著胸脯同意加入這次任務。

  而雪莉沒能參加,一方面是人數問題;二來雪莉解決蘇瑤困擾的方式和安荑不同,這次任務必須遠離歲安城一段時間,萬一雪莉一段時日後按捺不住,恐怕會鬧出事來,狄韻實在不敢帶她遠行。

  過河往西,是一片偶爾出現小森林的平野,但往南走,卻是丘陵與密林處處,更沒有所謂的道路,馬匹的速度自然快不起來。眾人一路奔馳,也沒時間多說什麼,這一路上領頭的是張如鴻,她似乎對這段路程不陌生,也不知是不是過去常跑到藍瑤河對岸玩耍。

  到了傍晚時分,離歲安城已有一段距離,隊伍奔到一條南向河道的小支流旁,領頭的張如鴻讓隊伍慢了下來,轉向沿著溪流往上遊走,這河畔長滿了人高的長草,馬匹在岸旁林間,一腳高一腳低地緩行,眾人正暗暗皺眉時,突然眼前一亮,出現一片百公尺寬的河灣,這還不稀奇,讓人訝異的是,河灣不遠處,居然有座二十餘公尺寬、十餘公尺高,彷彿倉庫般的方形木造大屋。

  那大木屋前後爬滿藤蔓、沒有窗戶,也不知道放在這兒多久了,木屋朝河灣的一面,除了右側一扇小門之外,是一片片整齊排開的木造大門板,門上看來也沒有什麼鎖鏈之類的防賊措施,不過單看那些到處亂攀的藤蔓,想開門就得費上不小的工夫。

  看到這有些怪異的建築物,在場的十餘人中,有一半發出了驚訝的輕呼聲。於丹翠自然是叫得最大聲的,她正騎在沈洛年身旁,詫異地對沈洛年說:「沈凡,這是什麼?」

  「不知道。」沈洛年說。

  「你是尉官大人耶,怎麼也不知道?」於丹翠笑說。

  「大人個屁……」沈洛年正翻白眼,離兩人不遠的安荑,皺眉接口說:「丹翠,一起幫忙吧。」說著翻身下馬,把馬牽到水草旁繫上,往木屋那兒走去。

  「是。」於丹翠縮縮脖子跟著下馬,一面瞄了沈洛年一眼,吐了吐舌頭。

  與此同時,早已下馬的張如鴻撥開木屋右側小門上的藤蔓,開門往內探了探,跟著拿起背上的長槍,轉頭撥弄著那一大排高大門板上的藤蔓,眾人也紛紛下馬走近。

  於丹翠如今也是個引仙者,雖然只是臨時性引仙,能力遠不如眾人,但總多了點能力,從自保角度來說,首選的引仙方式當然就是恢復力、持久力最強大的煉鱗,而學習的武技,也正是自保能力最高的雙鐧,因此,前幾日安荑與雪莉理所當然地成為於丹翠的雙鐧指導者,而於丹翠本就有點害怕安荑,這時變成師父,當然更是畏懼。

  那兒張如鴻等人,紛紛把斜背在身後的武器取下,挑截那些攀附在門板上的藤蔓,沈洛年正無所事事,突然聽到狄韻喊了一聲:「沈凡。」

  沈洛年轉過頭,卻見與李允生站在一起的狄韻微笑說:「我們幾個先把大家的東西卸下,安頓一下馬匹吧。」她指的正是穿著魔法袍的三人,畢竟穿著這種寬鬆大袍,實在不方便做拆除藤蔓的工作。

  「正是。」李允生微笑接口說:「韻小姐,之後我們就先準備晚餐吧?」

  「好。」狄韻甜笑說。

  這丫頭又在裝溫柔了。沈洛年瞄了狄韻一眼,而看到李允生緊跟著狄韻身旁,兩人不時假笑說上幾句,沈洛年卻是暗暗好笑,他也不多說什麼,只隨便點了點頭,轉身把馬鞍後的包裹卸下,集中堆放,將馬匹牽到有水有草的地方,一匹匹安置下來。

  當馬匹安頓妥當的時候,木屋上的藤蔓也清除了,面向河灘的那些木門板,一個個被拆卸下來,夕陽穿過林間,透入屋中,一陣桐油氣味混著霉味湧出,一艘長約十公尺的木造寬腹帆船出現在眼前。

  這倒也沒什麼好意外的,隊伍中大多人都知道這次必須出海,只沒想到在這遙遠的南方森林中,居然早已經放上一艘船,而且看樣子不時都有人來保養整備,狀況維持得十分好,連乾糧食物都有。

  一行人都是轉仙者,動作十分快速,沒過多久,帆船就由眾人合力搬運入河灣中,接著拆卸下的桅杆重新立起,帆布繩索也都架了上去,天色完全入黑之前,這艘船已準備妥當,隨時可以出航。

  而另外一面,狄韻與沈洛年等人也把帶來的食材加水煮滾,熬出一大鍋湯,配合著幹糧,一頓熱呼呼的晚餐準備妥當。

  沈洛年不跟人客氣,弄妥晚餐之後,快手快腳地盛好了自己的食物,離開人多的營火處,找個乾淨的短草地坐下,安靜地吃喝。他正啃著幹糧,突覺有腳步聲朝自己接近,沈洛年抬起頭,卻見於丹翠也端著食物跑了過來。

  「幹嘛?」沈洛年皺眉說。

  「一起吃嘛。」於丹翠有點膽怯地說:「我只認識你,其它人又不熟。」一面在沈洛年身旁坐下。

  「喔?隨便。」沈洛年說:「聊聊不就熟了?你不是很想和那些小姐在一起?」

  「能這樣遠遠地看,我就很滿足了。」於丹翠陶醉地說:「三位公主都在呢!太接近她們我大概會昏倒。」

  神經病!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懶得理會於丹翠,又咬了一大口乾糧。

  於丹翠目光一轉,低聲說:「欵,這次到底要去哪兒,現在總可以跟我說了吧?」於丹翠不是軍人,為了避免她不慎洩密,除了告知可能會出海之外,其它事情一直都瞞著,當初狄韻說過,等出城之後就可以向她說明,她這時才問,算是頗有耐心了。

  「去問韻小姐。」沈洛年才懶得解釋。

  於丹翠皺起眉頭說:「一跟韻小姐說話,我就呆掉了啦,你跟我說又不會怎樣!反正你都快吃完了。」

  「好啦、好啦。」沈洛年皺眉說:「聽說兩、三個月內狼人會殺來二十萬以上,歲安城快滅了。」

  「啊?什麼?」於丹翠嚇得大叫一聲,惹得火堆旁眾人紛紛轉頭,於丹翠連忙掩住嘴,捶了捶沈洛年肩膀說:「你騙我的?」

  「騙你幹嘛?」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就因為人類快滅了,所以派我們出來找幫手。」

  「真……真的嗎?」於丹翠愣了片刻才說:「去哪兒找幫手?」

  「魔法島。」沈洛年說。

  「那是什麼地方?」於丹翠詫異地說:「歲安城外還有別的人類城市?」

  「嗯,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另外還有壺什麼……」沈洛年說到一半,突然皺眉說:「這似乎不能說,反正那些地方我們不去,你不用知道。」

  「還有別的地方?」於丹翠忙問:「那我們為什麼只去魔法島?」

  「其它地方有別人去。」沈洛年也懶得瞞東瞞西,聳聳肩說:「聽說是武尊和電劍一起去的,他們先引走赤濤,加上又得跑兩個地方,所以近一個月前就走了。」

  於丹翠呆了片刻之後,才回過神說:「魔法島比較安全嗎?在海外不遠處嗎?」

  「哪有這種好事?」沈洛年哼哼說:「不但要穿過這內海,還要穿過環狀大陸,進入外側大洋才能抵達,一路上滿滿都是妖怪,是最遠的一個地方。」

  「嘎?那十聖其它人呢?」於丹翠有點慌張地問:「為什麼只讓三位小姐來?萬一出什麼事怎辦?」

  「十聖還得守城呢,都跑光,萬一狼人提早來呢?」沈洛年瞪了於丹翠一眼說:「大魔導師會來領路啦,他是學魔法的,和那兒的人也有淵源。」

  「喔,大魔導師會來嗎?」於丹翠似乎鬆了一口氣,左右望望說:「什麼時候?」

  「誰知道?」沈洛年仰起頭,舉起了手中的鐵湯碗一口喝乾,一面說道:「另外告訴你一個消息。」

  「什麼?」於丹翠愣愣地問。

  「我們出海之後,八成會一路往東行駛,到環狀大陸上岸後,可都是狼人的地盤。」沈洛年說。

  「沈凡,你別嚇我……是真的嗎?」見沈洛年一臉無所謂地點了點頭,於丹翠花容失色地說:「那不是太危險了嗎?」

  「他們一定要來送死我能怎麼辦?」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也許死了幾個人之後會放棄也說不定。」

  於丹翠這可坐不住了,站起慌張地說:「我……我去問問安荑。」

  「去啊。」沈洛年跟著站起,到河邊刷洗自己的餐具。

  當沈洛年把洗好的餐具收回自己包裹時,於丹翠卻又拿著食物氣呼呼地跑來說:「沈凡你騙我!」

  「誰騙你了?」沈洛年說。

  「安荑說不是走犬戎族的地盤,只是南端而已。」於丹翠說:「聽說大魔導師走過好幾趟,很熟那條路,才沒你說的這麼危險。」

  「是嗎?」沈洛年也是一知半解,當然沒有安荑清楚,當下聳肩說:「但最後一趟也至少幾十年前了,難道都沒變化嗎?」

  於丹翠一聽又沒把握了,擔憂地說:「真很危險的話,該不會讓我們去吧?」

  「這倒難說。」沈洛年說:「眼前要是沒救兵,歲安城恐怕就要滅了,有危險也得去,若真沒危險,為什麼不讓杜勒斯自己去?」

  「這……」於丹翠愣了片刻,嘟起嘴說:「既然這麼危險,你幹嘛來?」

  「堅持不來就得被開除啦。」沈洛年哼哼說:「反正萬一有危險我會先溜,狼人不會飛,要抓我沒這麼容易。」

  「應該要保護三位公主啊!」於丹翠挺胸說:「我雖然沒什麼能力,也會全力護衛公主們的。」

  還在公主?沈洛年不禁有點好笑,他懶得和於丹翠辯,只搖頭說:「你可不是來當保鑣的,先把醫生的工作做好吧。」

  「對喔,我們什麼時候開始幫他們幾位做身體檢查?」於丹翠倒是知道這次出門的任務,當下說:「我們離歲安城已經很遠了呢!」

  「這兒雖然遠離歲安城,但是我們一路往南,一直都沒遠離東邊的宇定高原區,道息量並沒有比藍瑤河西岸增加多少。」沈洛年說:「聽說會乘船從南方出海,等出海後再開始。」

  「好。」於丹翠想想又說:「為什麼要特別繞到南方出海啊?」

  「赤濤雖然被引開,但說不定有什麼妖族朋友幫忙監視。」沈洛年說。

  沈洛年說得雖然簡略,還好於丹翠不笨,倒是聽得懂,點頭說:「原來如此!我們歲安城的人,過去大多沿藍瑤河從北面出海,萬一赤濤派人監視,知道有人離城太遠就危險了。」

  「對。」沈洛年懶得說了,一面找地方坐下,一面皺眉說:「你去問安荑啦,別老問我。」

  於丹翠假裝沒聽到這句話,自顧自地坐在沈洛年身旁繼續進食,倒是沒問了。

  就這麼過了片刻,於丹翠吃著吃著,突然低聲說:「我問你喔,報紙上說你和安荑還有清嬿公主鬧三角關係,一定是假的吧?」

  差點忘了這件事,這時候還該不該和安荑繼續「鬧緋聞」?其它人也就罷了,梁乃均會不會又來找自己說廢話?沈洛年呆了呆,抓頭說:「你還是去問安荑吧。」

  「不會吧!」於丹翠吃了一驚說:「難道你真和安荑……怎麼可能?」

  沈洛年大皺眉頭,正想趕人,他目光一轉,突然有三分得意地說:「安荑來囉。」

  「別騙我!」於丹翠雖然不信,想想還是回頭瞄了一眼,不料剛吃飽的安荑居然當真往這兒走,她一驚忙說:「別跟安荑說我問你這問題喔!」一面拿著食物跑了。

  安荑走近,看了心虛跑開的於丹翠一眼,倒沒有多問,只說:「沈凡,我想跟你討論一件事,問問你的意見。」

  「什麼?」沈洛年問。

  安荑遲疑了一下,這才說:「我沒想到梁乃均也是返祖症患者。」和沈洛年一樣,安荑也是今日才知道,此次的魔法島任務隊伍中,竟包含了梁乃均。

  沈洛年看著安荑說:「你還要假裝和我交往嗎?」

  安荑沉默片刻,才緩緩說:「這次旅程不只是三、五天而已,久而久之恐怕瞞不下去。」

  沈洛年明白,安荑體內有蘇瑤作用,不能和自己假作親暱,否則很容易弄假成真,而這堤防若潰,要重新抑制恐怕會大費工夫。沈洛年想了想說:「那就當作我們分手了吧,他本來不也是照追嗎?和過去一樣就好。」

  「這個……」安荑遲疑了一下才說:「前陣子我告訴他,你若知道我和他說話,會不高興,我不想惹你不高興。」

  「嘎?」沈洛年一呆說:「我被設定成醋勁這麼大嗎?」

  安荑那淡然的表情難得透出一分尷尬,避開沈洛年目光說:「這樣他至少不會找來將宅,晚上比較安靜。」

  「嘖嘖。」沈洛年不禁有點好笑,想想又說:「那次和清嬿小姐鬧上報紙,他沒有替你抱屈嗎?」

  「清嬿小姐可不是普通女子。」安荑搖搖頭說:「誰都知道報紙只是捕風捉影,不可能的。」

  自己果然遠遠配不上黃清嬿,連傳緋聞都沒人要信?沈洛年攤手說:「好吧,那件事不管,你現在打算怎辦?」

  「我有個想法。」安荑頓了頓說:「但是可能有點委屈你。」

  「最好不要太麻煩。」沈洛年皺眉說。

  「這樣好不好?」安荑說:「每隔幾天,我們一起離開人群,然後各自修行一段時間,之後再約好時間一起回來,或者可以應付一陣子?」

  沈洛年可沒什麼把握,過去安荑和梁乃均分屬不同部隊,那人的熱情就從未消退過,如今佳人整天在眼前晃來晃去,會忍得住才怪……想到這兒,沈洛年偷瞄了梁乃均一眼,見他果然正用那雙熱切的雙目凝望著安荑,目光中還透出了難過的氣味,沈洛年不禁有點感嘆地說:「他還真喜歡你。」

  安荑卻沒回頭,只淡淡地說:「我沒興趣。」

  沈洛年看得出來,安荑雖然說的是實話,卻不是經過思索判斷之後的結論,而是一種彷彿直覺反應的決斷,這也許是經過許多年之後訓練出來的……如果狄韻那個抑制的方法沒有壞處的話,或者可以讓她嘗試看看,就算不喜歡這光頭,也許有機會結交固定的對象?

  安荑又說:「沈凡,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

  「啥?」沈洛年回神說。

  「雖然這與我無關,問起來甚至頗有些僭越……但我實在有些擔心。」安荑透出了一股憂心的情緒,頓了頓說:「你和韻小姐……還有燕仙阿姨,到底是怎樣的關係?」

  看來安荑雖然對大多數人很冷漠,對狄韻、狄純等人還是挺關切……沈洛年看她這麼擔憂的模樣,沒好氣地說:「韻小姐沒什麼好說的,我和燕仙是朋友。」

  「朋友?」安荑詫異地說:「但是燕仙阿姨過去這十餘年很少下塔啊,你們什麼時候變朋友的?」

  「細節就別問了。」沈洛年搖頭說。

  安荑遲疑了一下才說:「燕仙阿姨可是十聖,若讓人知道了還得了?韻小姐又怎麼會同意?」

  沈洛年頭疼了,嘆氣說:「不是你想的那樣啦……」

  安荑想想又沉吟說:「不過這麼多年,我也是第一次看到燕仙阿姨和人這麼熟絡,她反正也不顯年歲,如果你是真心的……若不傳出去,也許也不是壞事,就怕韻小姐不能接受。」

  說到狄韻對這件事的態度,沈洛年就好笑,忍不住笑說:「她快嚇死了。」

  「這是當然的。」安荑看著沈洛年說:「你年紀比我們還輕呢……怎……怎麼……」

  「就跟你說不是。」沈洛年瞄著另外火堆那端說:「現在輪那丫……咳,韻小姐來了,你們是約好輪流來煩我嗎?」

  安荑一怔回頭,果然看到狄韻正帶著笑容走近,她回身行禮說:「韻小姐。」

  「安荑。」狄韻微笑說:「和沈凡聊什麼?」

  安荑低頭說:「梁乃均的事。」

  「那件事啊……」狄韻回頭看了梁乃均一眼,沉吟說:「你還要和沈凡演戲嗎?」

  「我正是來拜託沈凡的。」安荑低聲說。

  「不用這麼麻煩。」狄韻目光一轉,淺笑說:「你就告訴他返祖症的症狀若太嚴重,日後恐怕沒法在歲安城內久留,這樣他還敢說能給你幸福嗎?」

  安荑一怔說:「但司令不是說……」

  「司令是說過可以考慮讓他們上擎天塔。」狄韻接口微笑說:「卻沒說妻兒也行啊。」

  「這麼一來……他們豈不是不便娶妻生子?」安荑問。

  「司令當然不會這麼不通人情,但梁乃均現在可不知道。」狄韻笑說:「至少這次旅程別讓他煩你,回城以後我再幫你想辦法解決,畢竟沈凡自己也有喜歡的人,總不能老當你的擋箭牌啊。」

  安荑聽到最後兩句微微一驚,忙說:「這是當然。」

  「先這樣吧。」狄韻說:「我有事情和沈凡商量。」

  「是。」安荑當下行禮退開。

  狄韻看著安荑走遠,這才回頭瞄了沈凡一眼說:「跟我過來。」一面往不遠的叢林走。

  沈洛年一面跟著走,一面沒好氣地說:「又要躲起來罵人嗎?剛剛那話什麼意思?」

  狄韻轉頭看著沈洛年,面帶燦爛笑容說:「如果希望我這樣跟你說話,那就在這兒說。」

  「算了。」沈洛年看著那假笑就難過,翻白眼揮手說:「躲起來吧。」

  狄韻看沈洛年那表情倒還真有點想笑,白了他一眼,快步往林中走去。

  兩人繞出了二十多公尺遠,站在遠遠可以看到營火,那兒卻望不進來的林中暗影處,狄韻停下腳步,轉頭低聲說:「渾蛋!拿著。」

  沈洛年低頭一看,卻見狄韻從懷中遞來一個挺精緻的古怪折迭小刀,他詫異地接過說:「這是什麼?」難道狄韻要自己用這種小刀當武器?似乎太沉了些。

  「『萊特穴』聽過嗎?」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有點得意地說。

  「某個風景區嗎?」沈洛年輕撫著那彷彿白玉鑲造的刀柄,頗有點迷惑,這東西說是武器,不如說是什麼珍玩吧?

  「你這什麼都不知道的笨蛋!」狄韻瞪眼說:「『穴』通常是打鐵鍊鋼的地洞品牌,『萊特穴』已經運作近百年,是歲安城最高檔的刀具打鐵穴,裡面出產的刀工具都很貴的。」

  這時代想鎔鑄金屬確實在地底比較安全,但是誰知道「穴」居然變成品牌名了?沈洛年翻翻白眼說:「所以呢,給我這小刀幹嘛?」他把小刀拉直打開,在月光下一看,這刀面既小且薄,宛如一泓秋水,看起來果然平整鋒利,刀身末端確實刻有「萊特穴」三個小字。

  「這是剃刀。」狄韻說:「等會兒你把清嬿帶到林間談話,說這是你在萊特穴買的,送她。」

  「幹嘛送她剃刀?讓她剃這兒嗎?」沈洛年拿刀往腋下比了比,又搖頭說:「嘖嘖,好危險。」

  「渾蛋!白痴!沒禮貌!」狄韻破口大罵:「那種地方才不是用這種剃刀。」

  「難道是腿……算了,我不管她哪兒毛多。」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哪有人送女孩子這種東西的?你才沒禮貌,想整我也別用這招。」

  「誰整你了。」狄韻頓足說:「上次刺客來,她的工具都摔地上不是嗎,其中剃刀磕壞了一個口子,拿這新刀送她。」

  對喔,黃清嬿確實也有這種工具,這才能幫替自己剃鬚修面……沈洛年想到這兒,突然一愣說:「你這黑心丫頭,又打什麼壞主意?」

  「說我黑心!渾蛋!我的隨官發須這麼亂,你知道我有多丟臉嗎?」狄韻哼了一聲說:「不為了今天,我幹嘛忍這一個月?你這一個月完全不整理髮須,難道不是故意讓清嬿心癢嗎?」

  「當然不是!」沈洛年瞪眼說:「我有我的理由。」

  「好啦、好啦,就當你沒這意思。」狄韻一副看透的表情,揮手說:「你就說,上次發現她的剃刀崩壞了,還是因為幫你剃鬚才造成的……所以買這個送她表示歉意。」

  「不干!」沈洛年折回剃刀,往狄韻的手推了回去。

  「又不是叫你去求她幫忙剃鬚,害躁什麼?」狄韻捏著小拳頭不肯收,一面得意地笑說:「而且她的剃刀真是因為你而毀壞啊。」

  「你怎麼知道她剃刀壞了?」沈洛年扳著狄韻的小手塞剃刀,一面說。

  「不要臉的老渾蛋,別亂摸我手!」狄韻拍開沈洛年的手,好氣又好笑地罵:「我上次看過那工具盒,當然知道。」

  「你的手有什麼了不起?」如果是真的,還她一把剃刀倒不過分……沈洛年考慮兩秒之後,皺眉說:「那……這多少錢?」

  「不便宜喔,好幾千。」狄韻頓了頓,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可別白痴到跟清嬿提錢,就算她問也不能說,她看牌子就心裡有數。」

  「嘎?好幾千?」沈洛年一下子算不出來這把小刀可以吃幾餐炒飯,只詫異地說:「她原來的剃刀這麼貴嗎?」

  「她哪有這麼多零用錢可以亂花?」狄韻推著沈洛年說:「上次去山口鎮你贏很多錢啦,沒問題的,快去找清嬿。」

  沈洛年拿著那剃刀看了兩眼,望著狄韻說:「真要送她?我可不會照你的想法做喔。」

  「你打算怎麼做?」狄韻收起笑容,瞪著沈洛年說:「照我的辦法才容易成功,你以為清嬿很好追嗎?」

  「臭丫頭,誰說我要追她的?」沈洛年瞪眼說。

  「好啦、好啦,你沒要追她。」狄韻敷衍說:「都是聽我的指示而已。」

  「喂!我說真的!」沈洛年說。

  「反正快去就對了,晚些杜勒斯叔叔就來了。」狄韻抆腰說:「欠債還錢!把人家剃刀弄壞了當然得賠。」

  「我還救了她的命呢。」沈洛年說:「一把破刀有什麼關係?」

  「一碼歸一碼。」狄韻說:「她讓如鴻教你保命功夫,已經回報你了。」

  媽的,總是吵不過這臭丫頭……看著狄韻眼中的狡獪光芒,又看看手中那把小巧的剃刀,沈洛年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扭頭往營火區走去。

  狄韻得意地一笑,故意慢了幾步,遠遠跟著沈洛年身後,從林間往營火那端偷瞧。

  沈洛年確實沒打算照著狄韻的建議做,他走回營火區,眼見黃清嬿正與洪治平談話,余憲馨和姜希鳳則在不遠處整理著行囊。沈洛年當下捏著那把小刀,大步往正說話的兩人走近。

  兩人察覺沈洛年接近,同時停下對話轉頭,等著沈洛年開口。

  「清嬿小姐。」沈洛年說。

  「沈凡。」黃清嬿微笑說:「有事嗎?」

  沈洛年回頭瞄了一眼,見狄韻躲著沒出林,忍不住好笑,他搖搖頭,對黃清嬿伸手說:「這給你。」

  黃清嬿一怔,右手接過剃刀,還沒打開就大吃一驚說:「萊特穴的刀?哪兒來的?」

  同一時間,林中的狄韻卻是氣得跳腳……明明要那渾蛋先帶開清嬿才送,怎麼當著這麼多人面就交出去了?

  沈洛年聳肩說:「聽說上次刺客來弄壞了刀,韻小姐讓我還你。」

  「小韻讓你……」黃清嬿一怔,四面看了看,卻沒看到狄韻。她微一沉吟,苦笑著伸手遞還剃刀說:「沈凡,這我不能收。」

  沈洛年可不拿了,他縮手說:「上次是因為我才弄壞,還你是應該的,不用在意。」說完沈洛年一轉身,往外便走。

  黃清嬿可不方便抓著沈洛年的手塞,她見沈洛年就這麼走開,不禁一愣。此時洪治平卻詫異地笑說:「沈兄弟什麼時候弄壞了清嬿小姐的刀具?萊特穴似乎是間挺有名的刀工廠?」

  幫沈洛年剃鬚整發的事不很適合說出口,黃清嬿遲疑了一下才說道:「那天……出了點意外。」

  洪治平見到的黃清嬿,一直都是落落大方、端雅溫柔的模樣,很少看到她露出遲疑之色,看到這少見的表情,洪治平心中莫名一緊,不敢再問。

  黃清嬿望著一個人走到林緣、靠著樹幹發呆的沈洛年,正自怔仲,沒想到卻見狄韻突然從林中冒出,一把將沈洛年拉了進去。黃清嬿先是一愣,跟著嘴角不禁露出莞爾笑意,思考片刻後,她回頭說:「我離開一下。」

  已經回到黃清嬿身旁的姜希鳳、余憲馨同時問:「清嬿小姐?」

  「你們不用過來。」黃清嬿微笑搖了搖頭,將隱聚喉腔中的炁息微微外散,自己一個人向著林間走去。

  這時沈洛年與狄韻正在林中吵架,狄韻責怪沈洛年不依計劃行事,沈洛年則是反唇相譏,說自己本來就沒打算照做,吵得正熱鬧時,又突然一起停口,卻是在這一瞬間,兩人同時發現黃清嬿正向著這兒緩緩接近。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7:02

第四集 第八章 這算什麼怪癮啊?

  狄韻目光一轉,有點驚喜地說:「沒想到你比我高明,居然誘得她自己過來,太棒了,我不留下礙事,先走一步。」

  「別走!」沈洛年瞪眼說:「剛好告訴她是你買的。」

  「你到底是聰明還是傻瓜?」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這種機會都想放棄?」說完狄韻也不等沈洛年多說,轉向另一個方位,無聲無息地飄離。

  自作聰明的臭丫頭!沈洛年正暗罵,身後草木悉索聲中,黃清嬿那溫柔甜美的聲音傳了過來:「沈凡?」

  沈洛年無可奈何地轉頭,望著正緩緩走來的黃清嬿,嘆了一口氣。

  黃清嬿看著沈洛年的表情,苦笑說:「你是不是很討厭我啊?」

  這句話好熟啊……沈洛年一怔,這一瞬間,望著黃清嬿的眼神突然從無奈轉為迷惘,又漸漸變成柔和,就這麼凝視著黃清嬿。

  黃清嬿沒料到沈洛年突然用這種表情看著自己,意外之餘,忍不住目光下垂,避開那彷彿正說著什麼的眼神,但她旋即發現自己失態,轉回目光,微笑望著沈洛年說:「怎麼了?」

  沈洛年回過神來,看著眼前這張似曾相識的美麗臉龐,心中無限感慨,當初葉瑋珊也曾這麼問過自己吧?沈洛年怔忡片刻,終於搖頭說:「沒什麼,想起了一些往事。」

  看著沈洛年那彷彿想起久遠回憶一般的表情,黃清嬿不禁微怔,一個十幾歲的年輕人不應該有這樣的表情吧?不過光靈師的歲數確實不能從外貌分辨……想到此處,她不禁起了一絲疑念;不過轉念一想,過去和沈洛年相處,他那率直而藏不住心事的個性,又確實只像個少年人,應該是自己多慮了。黃清嬿搖搖頭,微笑說:「你既然不想說?那我就不問了。」

  聽到這話的沈洛年不禁搖頭苦笑,雖然外貌有點兒像,但黃清嬿其實比葉瑋珊成熟多了……也是,當年的葉瑋珊才不過十七、八歲,黃清嬿的外貌雖然看不出來,實際上可多了十歲,心智上早已經是個成熟的女子了。

  想到這兒,沈洛年瞄了黃清嬿一眼,稍微鬆了一口氣,為了騎馬方便,黃清嬿這時穿的不是裙裝,身上的扎腿勁裝也是活動方便的款式,不很強調身材曲線,只要別看那張臉,應該就沒什麼威脅了……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黃清嬿已經舉起那剃刀說:「這是小韻買的?」

  「嗯。」沈洛年點了點頭。

  「她應該不是要你這樣說的吧?」黃清嬿輕笑說。

  「呃……」沈洛年抓抓頭說:「她反正沒安好心,我才不管她。」

  黃清嬿凝視著沈洛年,似笑非笑地說:「但你若照她建議做,我會很感激你啊,你不願意嗎?」

  「何必?」沈洛年說:「有什麼好處?」

  「誰知道呢?」黃清嬿微笑聳了聳肩,笑說:「所以我才問你是不是討厭我啊,我沒得罪過你吧?」

  「沒有。」沈洛年不想在這個問題糾纏下去,只說:「你跑來幹嘛?」

  「這刀太貴重,我不能收。」黃清嬿輕拈著那把玉柄剃刀往前遞說:「還給小韻吧。」

  「嘎?」沈洛年退了半步,瞪眼說:「才不要!等會兒又和她吵半天,你用得著就用啊!那丫頭又不會用剃刀,還給她幹嘛?」

  黃清嬿卻又走近半步,手依然舉著,望著沈洛年說:「但是,我有什麼理由收小韻的禮物呢?何況是這麼珍貴的?若是你送的,也就罷了。」

  沈洛年愣了半天才說:「這……是用我的錢買的,就當我送的吧。」

  「別騙我,你哪來這麼多錢?」黃清嬿那雙美目透出笑意,掩嘴說:「你到歲安城之後,總共賺過多少錢,我可清楚得很。」

  「賭贏的。」沈洛年沒好氣地說。

  這下輪黃清嬿臉色微變,她看著沈洛年說:「哪兒能贏這麼多錢?難道是山口鎮?」

  知道自己去過山口鎮,恐怕她從此再也不想跟自己說話吧?媽的!長痛不如短痛,沈洛年哼了一聲說:「對。」

  黃清嬿難得地收起笑容,蹙眉緩緩說:「你去山口鎮幹嘛?什麼時候去的?難道艾院長騙了司令?」

  倒沒想到會扯到艾露,沈洛年一愣說:「不是,艾院長也不知道我有去。」

  「她不是說從小一直看顧著你嗎,怎會不知?」黃清嬿凝視著沈洛年問。

  真的很討厭聰明人!幹嘛每句話都記這麼清楚?沈洛年皺眉說:「我只有上個月去過一次,她當然不知道。」

  「只去一次能贏這麼多錢?」黃清嬿神色漸趨嚴肅,又開口說:「既然是你贏的錢,為什麼放小韻那兒?」

  糟糕,這下連狄韻都扯進去了,沈洛年可不怎麼會圓謊,忍不住抓頭說:「你別管這麼多成不成?」

  黃清嬿卻盯著沈洛年不說話,沈洛年正不知該不該開溜,卻見黃清嬿終於緩緩說:「若你不能解釋清楚,那麼……恐怕得請你回歲安城。」

  回去?沈洛年一愣,說不出話來。

  「魔法島的位置是最高機密,不能冒任何風險。」黃清嬿緩緩說:「我也不認為你是奸細,但你既然不願說,就隱藏著風險……我沒有別的選擇,必須稟知司令,讓於醫師還有治平他們隨你一起回城。」

  被當成奸細送回去,自然當不了狄韻的隨官,除非對葉瑋珊表明身份,怎還有機會去龍宮?但那卻是自己最不想選擇的一種方式,看來龍宮還是得靠自己想辦法去……沈洛年沉默片刻後說:「我一個人走就是了。」

  「什麼?」黃清嬿微愣說。

  「你不放心的是我,走的當然也是我。」沈洛年說:「其它人不用回去。」

  「但他們的返祖症還需要你治療啊。」黃清嬿說:「若跟著我們出海,卻發病返祖了怎辦?」

  「返祖之後其實病就好了,有丹翠看著不會有大礙,大不了他們三個以後住擎天塔就是了。」沈洛年說:「反正我也不回歲安城了,他們這樣回城,沒人治療反而可能短命。」

  「什麼叫你不回歲安城?」黃清嬿詫異地說。

  「就是這意思,我本來就不是歲安城的人,既然不讓我待下去,回去幹嘛?」沈洛年轉頭說:「我去找那個臭丫頭說一聲就走。」

  「等……等等。」黃清嬿喊了兩聲,不料沈洛年竟不理會,點地就往回飄,她連忙御炁飄攔在沈洛年身前說:「沈凡!等我說完話。」

  「還說什麼?」既然準備走,就不用客氣了,沈洛年皺眉說:「你也管太多了吧?」

  雖然知道這人脾氣不大好,怎麼突然凶起來了?黃清嬿望著沈洛年,俏臉微沉說:「你不回歲安城想去哪兒?你已經知道魔法城的事情,怎能讓你亂跑?」

  「去哪兒關你屁事?」想到這幾個月白費一番工夫,沈洛年可有點火,挑眉說:「你想把我綁回去嗎?我可不會束手就縛!」

  黃清嬿一窒,倒有點說不出話來,黃清嬿很清楚,除非猝不及防下偷襲,想抓到沈洛年並不容易,若當真把他激跑了反而不好……黃清嬿遲疑了一下,口氣放緩說:「你是小韻的隨官,怎麼可以就這麼走了?」

  「我還算她的隨官嗎?」沈洛年臭著臉說。

  沈洛年的意思是,被當成奸細送回去,自然當不了隨官,但黃清嬿卻想得更多,只覺得沈洛年似乎正責怪她越權干涉狄韻對隨官的任用。

  黃清嬿轉念又想,事實上,狄韻既然信得過他,應該就做過足夠的查核,只是不告訴自己而已,而且這件事若鬧起來,和狄韻的關係恐怕更難修好,看來自己當真管太多了……想到這兒,黃清嬿定下心,細思沈洛年的言語,沉吟說:「你當真只有上個月去過一次山口鎮?」

  「不信?」沈洛年瞪眼說:「那你就當我去過很多次好了。」

  「你……」黃清嬿長這麼大,可從來沒人這樣對待過她,不過她畢竟個性和狄韻不同,雖然意外,仍只露出苦笑,耐著性子凝視著沈洛年說:「沈凡,別跟我鬧脾氣好嗎?我沒有惡意啊。」

  這種軟綿綿打不著力的女人沈洛年一向沒轍,當年面對劉巧雯,他也只能轉頭開溜而已,何況黃清嬿又不似劉巧雯那麼多算計,也不容易引起沈洛年的不快,他發不出火,悶悶地說:「對啦,就那一次,那又怎樣?」

  「那時候你身上已有影妖,小韻想必知道你去山口鎮,難道是她讓你去的?」黃清嬿不等沈洛年回答,沉吟著說:「既然去了賭場……莫非小韻找南街大老闆幫忙籌措資金?原來如此,我大概明白你為什麼不肯說了。」

  哎喲不好,這女人怎麼只聽到半句話就把事情通通猜出來了?自己豈不是害了狄韻?看來逛妓院的事情可不能說,否則萬一讓眼前這聰明女子猜出蘇瑤的事,那黑心臭丫頭非發瘋不可,媽的,現在該怎麼強辯才好?

  黃清嬿看著沈洛年張口結舌的表情,已經知道自己猜的沒錯,當下莞爾笑說:「你雖然口口聲聲叫她丫頭,對小韻其實很忠心,難怪她這麼看重你。」

  「放心個屁。」看遮掩不了,沈洛年無奈搖頭說:「反正你不趕我走就好,其它的事情就別提了。」

  「否則你怎會寧願離開歲安城,也不肯洩露小韻的秘密?」黃清嬿微笑說。

  「呃?」沈洛年抓抓頭,這和自己的想法似乎不大一樣,但為什麼最後會變成這樣?

  「總之是我多事。」黃清嬿低頭看了看自己掌心的剃刀,微笑說:「我本來是想來還剃刀的,沒想到卻被你凶了一頓。」

  「拜託你收著吧。」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不然她說不定又另外變個東西讓我送你。」

  黃清嬿噗哧一笑說:「既然是你贏來的——沈凡,你贏了多少總可以說吧?」

  「十幾萬吧。」沈洛年聳聳肩說。

  「不少呢。」黃清嬿有點意外地說:「為什麼放小韻那兒?」

  「我拿這麼多錢沒用,而且一開始的賭金本來就是她出的。」沈洛年根本沒打算在歲安城中久住,噩幣對他來說確實沒什麼意義。

  黃清嬿卻有點意外,沒想到眼前這年輕人對財帛竟一點都不動心?她望著沈洛年片刻,突然輕咬唇說:「我這趟出門,雖然有帶著簡單的梳剪,卻沒帶這種剃刀。」

  「為什麼不帶?」沈洛年隨口說。

  「因為我實在不該再幫你理髮、剃鬚的!」黃清嬿彷彿有點瞋怪地看著沈洛年說:「可是這樣未免太難看了,我每天看下去,一定忍不住……所以乾脆不帶。」

  「呃……」沈洛年忙舉手掩著自己鬍子說:「我不是故意要你弄才留的,別管就是了。」

  「我知道,否則你剛剛不會對我這麼凶……」黃清嬿輕嘆了一口氣,四面望望,指著一塊大石說:「你坐那兒吧。」

  「啥?」沈洛年一呆,卻見黃清嬿從懷中取出一柄折迭小剪,輕瞋說:「我隨便弄弄,很快的。」

  這算什麼怪癖啊?應該介紹她去看看心理醫生才對!沈洛年張大嘴,還沒來得及抗議,黃清嬿已經伸手把他拉過去壓下,在肩膊處圍上一片帶著香氣的小手絹,就這麼咔嚓咔嚓地剪了起來。

  距離上次理髮才不過一個月,頭上確實不用花多少工夫,但是鬍子可就亂多了,黃清嬿弄好頭髮,看了鬍鬚片刻說:「鬍子剃光好不好?不用常整理……」

  「不行!」沈洛年忙說,雖然當初杜勒斯只是個小鬼,未必記得自己長相,仍不可不防。

  「好吧。」黃清嬿輕嘆一口氣,伸手用剃刀把不該留須的部位剃淨,再用剪刀修剪。過程中,那纖細柔軟的指尖不時輕托、撫過著沈洛年的臉頰、下巴,也因為夜色已深、視線不清,黃清嬿距離也比上次稍近了一些,那宛如蘭馥般的吐氣馨香,偶爾散入沈洛年鼻息,倒是頗為享受。

  上次倒沒這種感覺……大概因為那時還沒把她當成女人吧?沈洛年一面壓抑著自己有些混亂的心緒,一面暗自打算——和這美女多接觸下去不會有好事,也許該學學怎麼樣自己剃鬍子?

  「沈凡。」黃清嬿突然開口說:「你還沒回答我一開始的問題。」

  沈洛年一呆,回神說:「啥?」

  「我問的是——你討厭我嗎?」黃清嬿輕聲說。

  「呃……」沈洛年一怔,往後仰身,仔細看了看帶著微笑的黃清嬿,確定沒看到什麼不該出現的氣息,這才松了一口氣,身體放鬆坐正說:「不討厭。」

  「那麼只是單純對我沒興趣囉?」黃清嬿微側著頭說:「已經有對象了?」

  雖然說搞不清楚懷真算不算自己情人,不過為了避免麻煩,沈洛年當下仍說:「有!」

  「真的?」黃清嬿雙目一亮說:「是怎樣的人?」

  「她啊……有點調皮、有點天真,平常大多時間都是開開心心的,雖然有時候會自作聰明耍些小心機,但其實是個笨蛋,常常把事情搞得亂七八糟。」沈洛年說到這兒,想起懷真幹過的傻事,忍不住呵呵笑了兩聲,這才接著說:「而且她非常漂亮,加上天成之……咳……總之跟作弊一樣,不論男女都喜歡她。」

  「喔?」黃清嬿停了兩秒才說:「回城之後,有機會介紹我和她認識嗎?」

  沈洛年突然發現,一向波瀾不驚的黃清嬿居然透出了一點點不服氣的氣味,不禁暗暗好笑,不過想認識懷真可難了……沈洛年收起笑容說:「應該沒什麼機會。」

  「為什麼?」黃清嬿一面做最後修整,一面詫異地說:「難道她不住在歲安城?」

  沈洛年頓了頓才說:「對。」

  黃清嬿雖然透出了疑惑的氣息,卻沒有立即開口,她把最後的動作做完,確認了已經整理完畢,這才收起刀剪說:「你和那位女子……是情侶關係嗎?」

  乾脆把話說絕一點,沈洛年撇嘴說:「就像夫妻一樣啦。」

  黃清嬿一怔說:「那她怎沒跟你來歲安城?」

  「唔……」這下該怎麼扯下去?沈洛年呆了呆,最後終於皺眉嘆口氣說:「別問了。」

  分手了?還是那女子出事了?那還真的不便多問。黃清嬿想了想,解開沈洛年脖子上的手絹,抖下發屑,折迭收起,這才回頭微笑說:「我們回去吧?」

  剛站起的沈洛年正要點頭,突然一怔說:「要不要分開走?你先回去,我慢點才回去。」

  「你倒懂得避嫌。」黃清嬿苦笑說:「但你這鬍子誰看不出來是我修的?算了吧,這次來的都是部隊精英,不至於到處傳閒話。」

  「洪治平會吃醋的,我可不想惹人怨恨。」沈洛年抓抓鬍子說:「能不能弄亂點,讓他看不出來你摸過我下巴?」

  黃清嬿一怔,難得有點兒臉紅,白了沈洛年一眼說:「胡說什麼?」

  黃清嬿臉上難得出現這種女兒羞態,這可讓沈洛年看得心中怦然。他傻了兩秒,才急忙轉開目光,胡亂地說:「我可不是胡說,他本來就很喜歡你。」

  黃清嬿看著沈洛年片刻,想了想才說:「其實被誤會了也好。」

  「什麼?」沈洛年一呆。

  「回去吧。」黃清嬿微笑說:「別顧忌了。」

  看樣子黃清嬿對洪治平還真的沒意思,那就真的無所謂了,沈洛年正要點頭,突然微微一怔,身子一轉,將黃清嬿推到身後,同時探手從魔法袍腰側開口拿出天仙飛翼,分交左右兩手。

  沒感覺到異狀的黃清嬿一怔,取出施咒用的短匕首,目光四掃說:「怎麼了?」

  「有股……很古怪的炁息從那方掃來。」沈洛年望著北方,頓了頓又說:「很淡,但是很怪。」

  怎會自己感受不到,他竟能感受到?黃清嬿想起上次和狄韻追蹤沈洛年的事,卻也不敢掉以輕心,放低聲音說:「怎麼怪法?」

  「那炁息微細到幾乎可以毫無感覺地穿過身體,卻又能遠遠地往外散出一段範圍,不像正常人放出的炁息。」沈洛年目光四面轉了轉,又望回北方說:「不過那股炁息的中心又像是不同性質的妖炁,真怪……那傢伙好像往這兒來了,不會是刺客吧?媽的,快逃!」

  「不大可能。」這兒可是城外,若刺客只有一個人,未必討得了好,不該會是敵人……黃清嬿說:「是大魔導師嗎?」

  「啊!」沈洛年恍然大悟說:「很有可能,他本身是煉鱗的妖炁吧?另外那股散出來的淡淡炁息,大概是什麼古怪魔法。」

  「嗯……」黃清嬿望著沈洛年擋在自己身前的背影片刻,才輕聲說:「沈凡,這兒我能保護自己的。」

  對喔!這兒輪不到自己打架,沈洛年一呆,把天仙飛翼並回右掌,沒好氣地退開兩步說:「輪你保護我了,這兒我可打不過刺客。」

  「你太客氣了,如鴻說,若你能自由移動、沒有顧忌,連她也沒把握能傷到你。」黃清嬿笑了笑,又問:「你說那人隔多遠?」

  「還有兩公里不到。」沈洛年說:「很快就會到了。」

  黃清嬿不禁有點狐疑,大魔導師杜勒斯因為專注於魔法修煉,在十聖中確實是軀體仙化程度最低的一位,但畢竟也變體百年,該沒這麼容易讓人感應到,就算可以,沈凡怎能感應這麼遠?黃清嬿順著沈洛年的目光往林間望去,心神凝聚感應著,又過了好片刻,黃清嬿終於輕籲一口氣說:「確實是大魔導師,你說的淡淡炁息,想必是搜敵魔法,可以根據炁息的擾動,感應範圍內具有炁息的人類或妖怪蹤跡。」

  「還有這種魔法?」沈洛年詫異地說:「那臭丫頭怎麼不教我?」

  聽沈洛年口口聲聲臭丫頭,黃清嬿忍俊不住,搖頭說:「那可是很複雜的高級魔法,小韻自己都不會,怎麼教你?」

  「喔……」沈洛年突然詫異地說:「咦?他怎麼故意繞一個大圈避開這兒?」

  此時杜勒斯的距離已經不遠,黃清嬿思緒一轉已明就裡,低聲說:「那種魔法,感應不到你,大魔導師以為我一個人離開隊伍,不方便接近。」

  對了,人有三急,就算美女也一樣……杜勒斯那天才小子倒是識相,沈洛年正讚歎,黃清嬿已經緊接著說:「不好讓大魔導師等我們,我們快回去吧?」

  「好,走。」沈洛年點頭。

  黃清嬿點點頭,匕首輕揮,飄身而起,向著河道那兒飄,沈洛年跟著輕身點地,隨著黃清嬿身後飛掠。兩人出林,黃清嬿當然向著姜希鳳、洪治平那兒飄去,沈洛年則是停在林緣,他目光一轉,看狄韻正含笑偷瞄著自己,不禁狠狠地白了她一眼。

  其實偷瞄沈洛年的人不只狄韻,他與黃清嬿同時回返,已頗引人注意,加上那突然整齊起來的發須,除了李允生、梁乃均、蔣傑、於丹翠等少數不瞭解黃清嬿脾性的人之外,誰都知道那一臉整齊的繞圈山羊鬍,一定是黃清嬿的手筆。

  「咦!」首先忍不住驚呼出聲的當然就是於丹翠,沈洛年見她一臉驚訝地張大了嘴,似乎就要嚷嚷問出口,正感頭痛,卻聽黃清嬿突然咳了一聲說:「各位。」

  眾人一怔轉頭,黃清嬿才接著說:「大魔導師快到了。」

  這話一說,張如鴻和狄韻都是一愣,兩人同時站起,要知道發散型感應能力雖然較強,但對方若是沒有刻意散出炁息,加上自己沒全神觀察的情況下,並不容易先發現,兩人經黃清嬿這麼一說,才留意到果然有股妖炁正高速接近。

  這下眾人都站了起來,不過短短數秒鐘,一匹棕色駿馬突然從林中無聲無息地縱出,飛掠過十餘公尺,在眾人面前輕巧地著地、凝止,那匹駿馬微一甩頭,咻嚕嚕地吐了一口氣,竟似一點也不累。

  這一人一馬,似乎籠罩著一股仙炁……該是裹在某種類似風移咒的魔法中吧?自己的記事本中倒沒這招;沈洛年望向馬匹上的騎士,卻不禁吃了一驚。那人穿著一身寬大的黑色魔法袍,袍下身軀瘦小佝僂,被這匹駿馬一襯更顯矮小,看來竟不比狄韻高上多少,而袍上那個留著短髮的面孔,不但是雞皮鶴髮、滿臉老人斑,那兩條從嘴角延伸往下的深刻法令紋,更讓他看來十分嚴肅。

  這是杜勒斯?沈洛年不禁張大了嘴,他上下打量,眼前這老態龍鍾的老者,和當年那個精靈的北京小子根本一點都不像啊,真是同一個人嗎?沒搞錯吧?

  沈洛年正發愣,所有人同時躬身行禮說:「大魔導師。」

  媽啦!真是杜勒斯?這小子和其它人差太多了,一定都沒練功!沒想到他居然老成這副模樣,難怪狄純不嫁給他……不過這老小子畢竟是轉仙者,就算老成這副模樣,也未必生不出孩子,狄韻的老爸嫌疑人,依然得算他一份。

  且不管沈洛年胡思亂想什麼,已經完全變成個瘦小老者的杜勒斯,目光緩緩掃過眾人,最後停在沈洛年身上,他表情雖然不變,目光中卻透出了不知是喜是怒的複雜氣味。

  這氣味是什麼意思?沈洛年低頭避開杜勒斯的視線,心中一面暗想,杜勒斯老成這樣,應該早就把自己長相忘了吧?只嘆那臭丫頭居然把自己魔法光色偏暗紅的事情說出去,卻不知道杜勒斯現在是怎麼想的?有沒有看出自己的身份?

  還好杜勒斯目光並沒有在沈洛年身上停留太久,他很快就轉頭說:「船準備好了?」

  狄韻、黃清嬿、張如鴻早已迎了上去,站在杜勒斯馬前,不久前統領眾人裝配船隻的張如鴻,踏前一步開口說:「是,已經好了。」

  「好。」杜勒斯面無表情地緩緩說:「這次航程,你們三人輪流值日,安排行程上的大小事務,每日清晨交接……就由如鴻開始,有沒有問題?」

  「沒有。」三女同時應聲。

  「嗯。」杜勒斯抬頭望瞭望夜空,緩緩說:「二十分鐘後出航,預計一天內抵達東大陸西岸。」說完杜勒斯一抖韁,那馬一踢地面,就這麼高縱而起,落在河灣中的帆船甲板上。

  一天內?三女一怔,對望一眼。張如鴻吐吐舌頭,回頭拍手說:「快,搬上行李、牽馬上船,各自動作!」

  當下眾人忙碌起來,除搬運行囊上船外,還得把累了一天,正站著打盹、懶洋洋的馬匹沿跳板帶上船,牽入底艙。還好草料食水都已整理妥當,眾人趕著二十分鐘內整備完畢,風帆一展,船隻駛出河灣、順流而下。

  這艘船並不是什麼遊艇,基本上是由歲安城的軍用中型戰船改造而成,除杜勒斯佔了上層的船長室之外,中艙是前後隔著條橫向走道的一大一小兩艙房,杜勒斯和羅鏡不算的話,這次來了九女五男,當然男子得睡在比較小的前艙,寬大的後艙,就讓黃清嬿等女性佔用。

  這時不是睡覺的時候,除了被張如鴻派去掌舵的蔣傑之外,其它人都集中在甲板上等候指示,只見三個司令候選人聚在一起,討論片刻後,分別朝自己的人手走去,比較特殊的是……狄韻走近之前,還特別對梁乃均招了招手,讓他走近。

  梁乃均當然是驚喜地奔來,安荑卻馬上皺起眉頭,轉頭避開梁乃均那熱切的目光。

  「我們剛剛商量過了。」狄韻對眾人說:「航行的日子中,操帆、掌舵、瞭望、定位導航等航行相關雜務,由三組人手輪值;如鴻派出蔣傑、黃詩舜、高可茜三人,清嬿則是洪治平、余憲馨、姜希鳳,我們這兒就是梁統校,還有李營副和安荑三人。」

  說到這兒,狄韻目光轉向梁乃均,帶著甜笑說:「梁統校,你我官階同級,因為人手不足,讓您暫時歸入這一組,還請見諒。」

  「韻小姐千萬別這麼說。」能和安荑一組,就算降級都沒問題,粱乃均馬上說:「司令交代過,這次任務我是三位小姐的輔佐,蒙韻小姐不棄選入,我必任勞任怨、竭盡心力、全力以赴。」

  「梁統校。」狄韻笑容停了兩秒,這才繼續笑著說:「我說句話您別見怪……軍旅中,說話最好簡短一些。」

  「是!」梁乃均忙說:「韻小姐請放心,我只要身在部隊,說話一定掐頭去尾、免除譬喻、儘量簡短的。」

  這已經是儘量簡短了嗎?狄韻忍不住偷瞄了瞄安荑和沈洛年,見安荑輕皺眉頭,沈洛年卻轉頭偷笑,狄韻這才知道,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原來真有人能囉嗦到這種程度。她維持著臉上的笑容,接著說:「羅鏡就不用說了,沈凡和丹翠,應該都不懂船務吧?」

  沈洛年和於丹翠自然是同時搖頭,狄韻當即說:「那麼,除了幫三名患者診療之外,船上的三餐飲食,就由丹翠暫理,可以嗎?」

  「韻小姐放心,我會全力以赴!」於丹翠馬上熱血地說。

  「那就各自行動吧,梁統校記得與另外兩組商量排班。」狄韻目光轉向沈凡,微笑說:「我也幫你找了個適當的工作……跟我來。」

  又是那種老好笑容,這臭丫頭一定沒安好心,沈洛年跟著狄韻向通往底艙的樓板走,眼看四下無人,狄韻突然低聲說:「渾蛋老頭,杜勒斯叔叔是不是你先發現的?」

  沈洛年不想承認,只哼哼說:「問這幹嘛?」

  「我不信清嬿會比我先察覺。」狄韻說:「而且你們這麼早回來更是古怪……你怎能發現的?」

  「關你屁事。」沈洛年沒好氣地說:「早回來又哪兒古怪?」

  「不然怎會捨得回來?」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說:「你可享福了,讓清嬿服侍剃鬚的年輕男人,歲安城內可找不到第二個呢。」

  「還不是你搞的鬼。」沈洛年皺眉說:「誰教你帶剃刀來?」

  「有什麼不好?」狄韻冷笑說:「讓她修修,不是比之前好看多了嗎?」

  「媽的,又在假笑,你看起來可不怎麼高興。」沈洛年挑眉說。

  「當然不高興!」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這傢伙似乎真有幾手騙女人的功夫,若讓你追上清嬿,豈不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讓你撿了個大便宜?想到就讓人不快!」

  「誰騙女人了?既然不爽,你別胡鬧不就沒事?」沈洛年瞪眼。

  狄韻噘起小嘴說:「不行!怎能半途而廢?這點不愉快,我還忍得住。」狄韻本來只想讓沈洛年迷戀黃清嬿,沒想到發展過程似乎和自己料想的不大一樣……不過就算如此,總比讓這渾蛋糾纏拐騙自己母親好些。

  「懶得理你。」這時兩人已經走入放置糧水草料的底艙,沈洛年皺眉說:「到底要我做什麼工作?」

  「雖有點辛苦,畢竟仍得有人做,你別的不會……但我記得你似乎挺懂馬的,不是嗎?」狄韻打開後門,有點得意地說:「底艙這十五匹馬,這段時間的喂養、打掃,就麻煩你了,我看你乾脆住在這兒好了?多方便?」

  媽啦,清馬糞嗎?沈洛年瞪眼說:「我才不懂馬……這是公報私仇嗎?你不也沒事?一起來掃馬糞!」

  「去你的懶惰老渾蛋!居然敢叫我掃?」狄韻好氣又好笑地說:「你以為我很閒嗎?一會兒走出支流,河道變寬,我們可有得忙呢。」

  「忙啥?」沈洛年聽不懂,河道越寬不是越好航行嗎?

  「笨蛋!只靠風帆,能一日內趕去東大陸嗎?」狄韻罵。

  沈洛年這才明白,原來她們打算鼓炁推動船隻加速?除魔法之外,確實只有發散型變體者辦得到,看來她們三人真得累上一陣子,倒不是偷懶……不過沈洛年不肯認輸,仍說:「趕這麼急幹嘛?真這麼急怎不提早幾天出發?」

  「果然是白痴,不是急不急的問題!」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若在海上遇到赤濤或強大妖怪,不就死定了嗎?當然得縮短航行時間,等到了陸地上就算遇敵也有騰挪空間。」

  反正每次都吵不過這丫頭,沈洛年揮手說:「好啦!好啦!你說的都對,沒事就滾你的吧。」

  「沒禮貌的老渾蛋!去讓馬糞熏死吧!」狄韻哼了一聲,扭身往上走,出底艙前,她目光一轉,回頭得意地說:「你好好幹,說不定清嬿看你可憐,會來探望你呢?」說完咯咯一笑,轉身走了出去。

  「小惡女!臭丫頭!」沈洛年罵了兩句,回頭看向暫時被當作馬廄的後底艙,想想自己確實別的事情都不會,狄韻這安排雖然有點整自己的味道,也算是恰到好處。他當下嘆了一口氣,拿起草料和推耙,向那有點嫌擠的臨時馬廄內走去。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7:03

第四集 第九章 要逃還是要戰?

  那夜一出支流,黃清嬿、張如鴻、狄韻三人,果然開始交錯輪班,鼓動外炁推動帆船高速航行,這兒本來就接近噩盡島東南端,午夜之前,已經順流駛出海口,這時船速更高,會產生阻力的風帆。索性收了起來,黃清嬿等三人不斷推動船隻,讓木船乘風破浪一路高速往東。

  到了第二天日落時,已經能看到東方大陸的形貌,出海那段不算,這繞過噩盡島東南角,一路近四百公里的距離,只花了不到十幾個小時,對這時代的海面航行來說,已經是少見的高速了。

  當瞭望台上發現陸地的時候,沈洛年也上甲板湊了一陣子熱鬧,不過就算看得到,也不代表很快就能抵達,加上不久後太陽下山,想看也看不清楚,眾人又漸漸散去。

  這時是晚餐時間,於丹翠的廚藝其實也不怎麼高明,只在底艙前端的小灶煮了一鍋濃湯,準備等會兒一人發上半個硬如石鐵的雜糧麵糰,就這麼搭配著吃,至於要干嚼還是泡湯,就看個人自己的興致;同樣也在底艙的沈洛年閒著無聊,早把手洗淨了拿個雜糧麵糰胡哨,正和穿著圍裙熬湯的於丹翠有一句沒一句地瞎聊。

  就在這時候,微微晃動的船身,突然一陣劇烈震動,兩人意外之餘,都踉蹌地跌了半步,正在火上熬煮的那鍋湯,嘩啦一聲灑了一大灘出來,差點沒把火滅了;同時馬廄那端,馬匹似乎受了驚,正拉長了喉嚨嘶鳴。

  「哎呀,怎麼回事?」於丹翠抓著灶台穩住身子,詫異地嚷:「海上也會地震嗎?」

  「該是清嬿把船弄停了……似乎有妖族。」沈洛年注意力往外散,馬上察覺到附近狀況不對。

  「有……有妖……妖……族?」於丹翠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當真遇到還是牙齒打顫、整張臉嚇得煞白。

  「不一定會打起來,我去看看。」沈洛年回頭望了馬廄一眼,這些果然不愧是百中挑一的戰馬,一陣驚慌之後,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沈洛年不再多說,放下那團啃得牙齒發酸的硬麵糰,往上掠了出去。

  這時除了於丹翠之外,所有人都擁上了甲板前端。今日是噩盡歷一○三年二月二十二日,也是農曆正月初十,雖然太陽剛落下不久,正逐漸豐滿的半月早已爬上天際,只見遙遠的前方海面上,數萬片長長的銀色背鰭,由南而北在浪花飛濺中起伏跳躍,反射著月光,彷彿海浪中的一道寬闊洪流。那海中背鰭下的身軀看不分明,妖炁也收斂著並不明顯,不過到了這目力可及之處,就算感覺不到妖炁,也看得出不對勁,所以黃清嬿才當機立斷,把船停了下來。

  此時杜勒斯也早由艙中飄出,正和狄韻、黃清嬿、張如鴻站在船頭,觀察了幾秒,杜勒斯開口說:「看樣子是鮫人,不知是哪一族的?」

  鮫人?狄韻等三女對望瞭望,狄韻輕聲說:「杜勒斯叔叔,聽說鮫人有三種?」

  杜勒斯微微點了點頭說:「希望是青鱗鮫人,若是紅鱗或黑鱗就麻煩些了,別放出炁息,展帆轉嚮往南,遠點繞過去。」

  此時操舵的正是梁乃均那一組,狄韻回頭示意,安荑與李允生馬上爬上桅杆,把收起的帆展開,接著梁乃均配合著風帆方位調整舵向,安靜地轉往南駛。

  而眾人依然站在船頭戒備,有點緊張地看著海的那端。除了杜勒斯之外,大夥都沒碰過鮫人,也不清楚對方的戰力,但看著眼前那成千上萬的數量,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大家……」船艙那兒突然傳來一聲輕喊,眾人一怔同時轉頭,卻見艙口那兒,於丹翠正有點膽怯地說:「吃……吃飯嗎?我煮好了。」

  這時哪有空吃飯?眾人目光又轉回東方,沈洛年本在艙門不遠處,眼看沒人理會,對於丹翠說:「等會兒再說,前面都是妖怪。」

  「真的嗎?」於丹翠還穿著圍裙,害怕地探頭往外望,遠遠看見那些浮沉海中、高速泅泳的鮫人背鰭,她驚慌地說:「好多喔,那是什麼妖怪?」

  「鮫人。」沈洛年低聲說:「一種魚頭、人身、蛇尾的妖怪。」

  「有沒有危險?」於丹翠又問。

  沈洛年停了幾秒才說:「看運氣。」

  「啊?」於丹翠花容失色,脫下圍裙說:「那……我去拿武器、穿盔甲。」跟著往艙內跑。

  一般來說,鮫人不算什麼強大的妖怪,比犬戎族還頗有不如,但問題眼前數量未免太多,若對方把這艘船上的人當成敵人,雖然船上都是高手,恐怕也撐不了多久,就算黃清嬿她們同時御炁推船逃跑,速度也未必比得上善泅的鮫人,眼前到底有沒有危險,實在是決定於對方發現眾人後會不會翻臉,沈洛年這麼回答,倒是實話。

  不過天不從人願,越害怕的事情越會發生,船剛轉向不到百公尺,東方那群鮫人聚成的銀鰭洋流中,一頭全身墨黑、手持尖刺的鮫人,破開水面騰空躍起時,目光轉向帆船的方向,猛然怪叫了一聲。

  「是黑鱗。」杜勒斯眉頭微皺,開口說:「清嬿、如鴻、小韻還有魔法使,隨我先到船尾,其它人收帆備戰!」說完杜勒斯一轉身,順著船沿走道往後走。

  眾人動作的同時,狄韻領著李允生跟著往後走,剛要繞過前艙艙口時,卻見沈洛年仍靠著艙門發愣,狄韻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打了個眼色。

  沈洛年一呆,這才想起自己也是魔法使,只好摸摸鼻戶,隨著眾人往船尾走去。

  在這幾句話的過程中,一群百餘名黑鱗鮫人轉嚮往這兒追了過來,速度比起剛剛大隊行軍的速度還快上不少;而此時風帆正收,黃清嬿、張如鴻的炁息未發,帆船就這麼順著洋流漂浮,看來不用幾分鐘,就能追上。

  杜勒斯帶著黃清嬿、狄韻、張如鴻等人站在船尾甲板,他看來並不焦急,只緩緩開口說:「你們記著了,鮫人雖然普遍對人類沒有好感,但其中青鱗鮫人較和善,通常不會主動攻擊,可以嘗試溝通;紅鱗鮫人雖好戰,也不會窮追猛打無仇怨的敵人,只要實時退避大多無事……但黑鱗鮫人卻是宛如海盜一般兇殘狠惡,除非我們能展現出對方無法抗衡的力量,非得殲滅我們不可。」

  這麼說該逃命了嗎?自己飛到東方大陸倒不難,其它魔法使就不知道成不成了,飛太快太耗魔力,若慢慢飛,持續集中注意力施法也是會累的……若黃清嬿、張如鴻、狄韻交替使用外炁託人飛行不知道成不成?

  大概不成,否則當初奇雅和葉瑋珊連手不就能持續飛行了?大概炁息交替之間另有什麼困難之處,否則這些聰明人不大可能想不到,推著這大帆船,恐怕甩不掉那些游速奇快的黑鱗鮫人,看來只能擠在那艘逃生小船上逃命吧?不過那十幾匹馬就糟糕了,真是白掃了一天馬糞……

  沈洛年胡思亂想的同時,船上風帆已經收了起來,杜勒斯沉聲說:「先把距離稍微拉開……如鴻,你先。」

  「是,大家小心啦!」張如鴻笑應了一聲,手中長槍往船尾外側斜指,同時一股紫色如凝的炁息外湧,緩緩籠罩住船體後半截,跟著她長槍虛勾,炁息一振,船身突然往上斜飛,嘩啦一聲浮出水面,就這麼被那團宛如實物的紫色炁息托著,在空中往南飛沖。

  整條大船一起逃嗎?沈洛年有點意外,他對於張如鴻能托動整條船倒不很吃驚,畢竟她們吸收妖質修煉了十餘年,雖然還稱不上完全仙化,身上也沒有所謂的闇神之鏡,仍比當年的葉瑋珊等人強大不少,托起一條船確實不很難。不過……這樣能甩得掉那些鮫人嗎?

  帶著這麼大艘船隻飛行,速度當然快不起來,而除非到了炁息內外不分、出入由心的階段,御炁飛行本就無法持久。張如鴻托著帆船飛出數十公尺遠,又讓船隻點水飄滑一瞬,換過氣之後,再度托起船隻衝起,帆船就這麼一蹦一蹦地不斷往南方飛騰,而每當船身觸水震盪減速的同時,艙中也跟著傳出有些慌張的馬嘶聲。

  這麼一來,確實能有效地提高速度,但那些以妖炁推動尾鰭撥水的黑鱗鮫人更快,仍以極高的速度,破浪接近。

  一追一逃,衝出不到三公里遠,那百餘名黑鱗鮫人已經追到百公尺內,眼看不久之後就會追上,此時也不用掌舵弄帆,所有人都拿著武器趕到船尾備戰;至於隔著海洋的另外一面,那上萬名的黑鱗鮫人大軍,雖仍不斷往東北方泅泳,但也有一小批停下觀望著這方戰況,說不定隨時會來支持。

  剛剛隔得老遠,還看不分明,這時距離漸近,黑鱗鮫人在水下的形貌越發清楚,沈洛年輕噫了一聲說:「這麼小?」

  「這哪裡小?」拿著雙戟、全身重甲、躲在沈洛年身後發抖的於丹翠問:「至少兩公尺長吧,好大耶。」

  「只有青鱗鮫人的一半。」沈洛年沉吟說:「這種似乎更強些……」

  站在一旁的狄韻,眉頭一挑,轉頭低聲問:「你看過青鱗鮫人?」

  沈洛年頓了頓說:「聽說的。」

  狄韻可不相信,礙於身旁人多不便開罵,正瞪著沈洛年時,杜勒斯突然開口說:「小韻,派人緩一緩鮫人,這兒離大隊還太近了。」

  「知道了,杜勒斯叔叔。」狄韻望望李允生和沈洛年,最後目光停在李允生身上說:「李營副。」

  「是。」李允生口中施咒,一股淡淡銀光籠罩體表,身形旋即在風移咒籠罩下往上浮,直到數十公尺高的空中停下,這才在空中隨著船隻移動飄行,並繼續默誦著魔法咒語。只見他手一揮,一大片數百枚人頭大小的石塊就這麼撕裂空間出現,石術中的範圍魔法——「落石陣」,對著正爭先衝來的百多名鮫人砸落。

  人頭大小的石塊,對妖怪來說也許不算什麼,但轟落下來力量可不是開玩笑,難怪李允生要飛這麼高……沈洛年正在讚歎,卻聽身旁杜勒斯微微搖頭說:「這兒可不是歲安城外。」

  與此同時,石塊轟然砸落,卻見石塊落下水面的同時,黑鱗鮫人體表妖炁一迸,那些人頭大小的石塊被鮫人妖炁彈得往外飛滾,旋即消失無蹤,卻是這種程度的石術魔法,在道息不足的歲安城附近攻敵還不錯,但到了這地方,對方妖炁充沛,效果就不足了。

  「李營副,用三級落石陣!」狄韻用輕疾低聲迅速地說:「石術威力依賴的是重力,魔法效應加成有限。」

  空中飄飛的李允生馬上有了反應,只見他在空中重新唸咒,數秒之後,一陣強大炁息聚散之間,一大片數十顆門板大小的巨石群出現,對著下方沒頭沒腦地轟了下去。

  而下方黑鱗鮫人就算妖炁不弱,也頂不住這加速轟下的巨大落石,下方黑鱗鮫人一亂,紛紛下沉閃避,只見石塊轟入水中後速度大減,還沒砸到鮫人,就又消散回仙界去了,而黑鱗鮫人既然下潛,就算繼續轟擊恐怕也是沒用,李允生微微一怔,倒不知該不該繼續施法。

  若是使用火術的自己,接到這種命令的話……狄韻心念一轉,說:「李營副,回來。」

  李允生聽到命令,立即往下飄,一面躬身說:「大魔導師,韻小姐,我辦事不力……」

  「巨石陣浪費魔力。」狄韻搖頭打斷了李允生的話,指著數十公尺外最接近的一名黑鱗鮫人說:「在他腦袋前面使用單體的二級巨石咒。」

  李允生一怔,會過意,馬上唸咒。單體巨石咒本就是石術中最基本的術法,李允生專修石術,唸起來自然十分快速,下一瞬間,黑鱗鮫人前方突然冒出一個如馬車般大的巨石。

  正以高速往前衝刺的黑鱗鮫人,猝不及防,猛然撞上巨石,只聽轟地一下,那鮫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昏了,就這麼鼻青臉腫地沉了下去。

  「就是這樣。」狄韻微笑說。

  李允生不需要再多提醒,當下連續施法,針對最接近的黑鱗鮫人施咒,一下子又撞翻了三、四名黑鱗鮫人。

  「太棒了!」於丹翠忍不住說:「李營副好厲害!」

  「確實!巨石橫空攔截,讓這些黑鱗鮫人彷彿撲向火炬的飛蛾,這法門正是借力使力、以不變應萬變……」

  不用轉頭,沈洛年也知道這還沒把話說完的傢伙,一定是那個囉嗦的梁光頭,沈洛年正翻白眼,卻聽於丹翠笑說:「梁長官說得真是生動。」

  「丹翠小姐的讚美,讓我十分惶恐。」梁乃均露出笑容說:「有機會我們可以互相學習、討論,交換文句的使用排列、意象的畫面勾勒等心得,相信彼此都有進步的空間與機會……」

  「不,我可不懂這些。」於丹翠呵呵笑了起來。

  梁乃均忙說:「喔!不……言語之美,不只曇花一現的激情,而是長久蘊含的累積……」

  大皺眉頭的沈洛年正考慮要不要離這兩人遠些,卻見某顆魔法巨石出現在海中的瞬間,正要撞上的那黑鱗鮫人,居然先一步爆出強大妖炁,側身撞上巨石,就這麼以妖炁護體擦了過去,不只沒受到什麼損傷,連速度都沒降低。

  李允生一怔,再度唸咒施術。但不知為什麼,之後連續幾次巨石都被黑鱗鮫人閃開,彷彿他們已經知道哪兒會有巨石出現,就這麼幾次失手,加上張如鴻又一次的落水減速,游在前面的幾尾黑鱗鮫人,再度逼近船隻。

  眼見戰況不利,於丹翠沒空學習言語之美,忍不住叫:「咦?咦?怎麼回事?」

  「他們留意到精靈開啟通道時的魔法炁息了。」狄韻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低聲說:「李營副,先用一級光箭咒應付一陣子。」

  「光箭?」李允生微微一怔,隨即點頭說:「是。」說完他口中默誦,手指急點,一道蘊含著強大炁息的銀色光束,彷彿箭矢般從虛空中竄出,朝正從水下接近的一名黑鱗鮫人急射。

  這光箭速度又快,威力又大,迎面幾個黑鱗鮫人不敢輕視,舉起手中的尖刺型武器應付迎面衝來的光箭。兩方炁息相遇,一聲爆響傳出,兩股炁息炸開一片水浪,黑鱗鮫人雖然沒受傷,卻不得不往後一頓,不只速度大減,還擋住了身後其它的鮫人。

  李允生口中未停,繼續默誦著,又對著另一名較近的黑鱗鮫人攻去。這麼一連串施法,不過幾秒的工夫,又把追來的黑鱗鮫人迫退,還把本來彷彿一個尖錐般的隊伍打散成一片,而這麼一來,想攔截也更不容易。只見李允生動作加快,帶出一道道光箭由船尾往外飄射,但神色也不免漸漸有些疲憊。

  光箭是初級法術之一,和石、風、火藉著仙界轉換取巧的方式不同,只是硬生生地用魔力換取攻擊用的炁息,雖然直接、有效又迅速,消耗的魔力量卻不少,要攔截眼前這百多只黑鱗鮫人,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狄韻當然知道不能這樣下去,但無論是李允生的石術還是自己的火術,都不適合在海面上使用,現在沒時間思索石術、火術的其它應用之法,若使用道咒之術攔截,恐怕不符合杜勒斯叔叔的意思……難道要那渾蛋出手?他若當真什麼魔法都可以用,風術的風刀陣也可以吧?但是他似乎都沒練習過範圍魔法,萬一恰好失敗,豈不是鬧了大笑話?

  狄韻正望著沈洛年思索,卻聽杜勒斯開口說:「李營副,石術也能這麼使用。」只見杜勒斯手一揮,也不見他怎麼唸咒,追得最近的一名黑鱗鮫人,那宛如一片大扇般的尾鰭附近,突然凝結了一顆比身體還大的石頭往下拉沉,鮫人速度馬上緩了下來,杜勒斯也不等結果如何,揮手連點,一下子前方七、八名黑鱗鮫人身上都多拖了一顆大石。

  鮫人一驚之下,幾個反應快的,馬上迸出妖炁炸散大石,另幾個反應稍慢的,剛慌張地甩了幾下尾巴,那巨石也在數秒後自動消失,不過無論是反應快還是慢,被巨石這麼一扯,速度都難免降了下去。

  李允生不等提醒,馬上改換施法方式,畢竟巨石術只需要耗用開啟信道與維持短暫時間的魔力,比起光箭省多了,這種施術法,雖然沒有攻擊力,一樣能達到減緩敵人的目的。

  「杜勒斯叔叔,他們只要知道我們的目標,一樣可以感測到,不是嗎?」狄韻輕聲問:「而且我們施法速度比不上叔叔。」

  「你說得沒錯。」杜勒斯望向狄韻,表情柔和了些,微微點頭說:「但尾鰭是鮫人的施力源,你看。」

  眾人目光望去,果然李允生的巨石不一定能凝聚在黑鱗鮫人尾端,但鮫人一閃避,那不斷擺動撥水鼓炁的尾鰭當然也停止推動,在強大的海水阻力下,速度不得不馬上緩了下來。

  眼看兩方的距離又緩緩拉開,杜勒斯淡淡地說:「魔法不只是背誦咒語的功夫,身為魔法使,必須終身思索鑽研,如何將有限的魔法變化活用……李營副,偶爾也可以放前面。」

  放前面?既然是魔法使,李允生自然不笨,他隨即會過意來,當下一換施法目標,果然當對方注意力都集中在尾端的時候,前方突然出現巨石自然無法反應,馬上又轟地一聲,撞沉了一個黑鱗鮫人。

  這下不少人都樂了,李允生嘴角不免也露出了一抹笑意,眾人正開心,卻見黑鱗鮫人突然分成三組,左右各散出數十人,繞開一個大圈,遠遠往船隻航向的方位兜去。

  魔法雖然可以遠距施法,但越遠施法就越慢,對方這麼大兜圈子,雖然更不容易追上眾人,卻也幾乎無法連續施法阻撓了。

  李允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繼續攔截著船尾的數十名鮫人,一面等候狄韻吩咐。

  狄韻沒有立即做出指示,只以探詢的目光望向杜勒斯。

  杜勒斯目光掃過三面的鮫人,開口說:「清嬿接手,如鴻引炁。」

  兩人同聲應是之後,在下一次船隻落下水面的同時,張如鴻斂回炁息,等張如鴻的紫色炁息完全收回,黃清嬿的紅色炁息這才瀰漫而出,彷彿彈射般地推動著帆船騰空,繼續往南逃,而已經耗去不少炁息的張如鴻,手中長槍立起,開始替自己引炁。

  兩人的推動方式頗有些不同,張如鴻是平平穩穩地往外推動,但每次落水的震盪卻頗不小;黃清嬿的爆訣炁息,則是彷彿踩著彈簧一般,一蹦一蹦地往外飛,反而是騰起那一剎那的震盪最大,剛剛才漸漸安靜下來的馬兒們,又忍不住叫了起來,不過也許因為兩人炁訣性質不同,比較起來,黃清嬿的爆訣推動速度,似乎比張如鴻的凝訣快了不少。

  船速既然比剛剛更快,那些遠遠兜出一個大圈的黑鱗鮫人想追上並不容易,這時杜勒斯開口說:「小韻。」

  「杜勒斯叔叔。」狄韻連忙應聲。

  「若今日我不在場,由你負責的話,你認為該怎辦?」杜勒斯說:「到遠處殲滅這小批鮫人,還是想辦法甩掉他們?」

  狄韻略作思忖,隨即說:「由我決定的話,我會試著甩掉他們;殲滅這百餘人並不困難,但若拖得稍久,引來對方大軍增援,我們不易應付。」

  杜勒斯又問:「要如何甩掉鮫人?」

  狄韻似乎早已胸有成竹,她開口說:「由我以飄浮咒托起船身,讓清嬿以外炁推動,該可以高速飛行一段時間,脫離鮫人的追蹤。」

  「如此兩方炁息磨耗,清嬿還好,你的魔力能支持到甩脫鮫人的追蹤嗎?」杜勒斯不等狄韻回答,緩緩說:「鮫人以炁鼓蕩,拍水騰空,飛起個十餘公尺,可不是難事。」

  狄韻一怔,一下子說不出話來,海面上的視野和十餘公尺高處的可見距離,當然是完全不同,何況這也不是小船,今日天色晴朗、月光皎潔,視野清晰,想衝出他們的追蹤範圍,恐怕沒這麼容易。

  「清嬿、如鴻呢?」杜勒斯轉頭說:「你們怎麼想?」

  「回大魔導師,我本來的想法與小韻類似。」黃清嬿手持匕首,一面托船飛騰,一面說:「既然此法不行,我建議我們三人輪流使用道咒之術推動此船,應該可以將這些鮫人甩掉。」

  杜勒斯不置可否,轉頭望著張如鴻說:「如鴻的想法呢?」

  「今夜月光明亮,加上海面毫無遮蔽,以道咒之術甩掉鮫人,不如用同樣的力量殲滅這百多名黑鱗鮫人。」張如鴻笑著說:「這趟旅程,和妖族作戰的機會想必不少,早些練練團體作戰的默契,也不是壞事。」

  「兩個方法都可行。」杜勒斯微微點了點頭,轉頭說:「小韻今日值日?」

  「是的,杜勒斯叔叔。」狄韻說。

  「那麼由你決定。」杜勒斯負手說:「你要逃還是要戰?」

  狄韻看了張如鴻和黃清嬿各一眼之後,才說:「逃。」

  「為什麼?」杜勒斯說。

  「團體作戰的練習固然要緊,但以今日的狀況來說,若有任何疏失,就可能引來數萬鮫人圍攻,就算僥倖避開對方大軍,交戰時難免導致船身受損,更是不妥。」狄韻微笑說:「我寧願選安全的方式。」

  「就這麼辦吧。」杜勒斯轉身說:「由你指揮。」說完,他一轉身,回艙去了。

  等杜勒斯離開,狄韻目光一轉,回頭對眾人說:「各位,一會兒震盪將會比現在劇烈許多,我們三個留在甲板上就好了,其它人都下底艙,安撫馬匹。」

  只要安撫馬匹就好了?眾人一愣間,卻見沈洛年轉頭就往下走,於丹翠見狀連忙跟了下去,接著眾人紛紛往下,走向底艙,準備安撫馬匹。

  「沈凡脾氣雖然不小,倒是很聽小韻的話。」張如鴻呵呵笑說。

  聽話?那老渾蛋恐怕是聽到沒事幹,高興得溜第一吧?狄韻心中暗罵,臉上卻笑說:「可能他也挺擔心馬兒們吧。」

  「小韻打算怎麼做?」黃清嬿仍托著船往南飛騰,一面微笑問。

  「你們兩人都忙了一陣子,我先來吧。」狄韻露出笑容說:「每個人托船高速衝刺個幾分鐘,應該足以甩掉鮫人吧?」

  黃清嬿和張如鴻對望一眼,都點了點頭,黃清嬿微微一笑,匕首輕指,控制著船下落。

  船一落,黃清嬿的紅色炁息收回,同時狄韻手中匕首一揮,開啟玄界之門,隨著玄界中炁息鼓蕩而出,她跟著放出自己的炁息引導,只見兩片宛如陽光般的金黃色炁息在船尾交會融合,籠罩住船尾,下一剎那,船身輕飄飄地浮起,彷彿噴射一般,高速向著南方衝去。

  口

  半小時後,船隻速度再度緩了下來。

  縱然是使用道術,炁息的控制仍有間歇之時,每當船隻重新接觸水面,運炁抓著船體的人們還好,馬兒可是一陣大亂,若不是大多數人都待在艙中,分別穩住馬匹,撞個筋斷骨折都不稀奇。

  直到又一次和水面接觸,之後卻沒有繼續飛騰,而是逐漸緩慢、穩定下來時,眾人耳中輕疾同時傳出狄韻的聲音,大夥兒這才確定,這次的脫逃,已經結束。

  不過卻有個人例外……大家紛紛往上走時,沈洛年忍不住問於丹翠說:「不逃了?」

  「對呀。」於丹翠先是一愣,隨即笑說:「啊!忘了你沒輕疾,剛剛韻小姐傳來通知,已經遠離黑鱗鮫人了,要大家各自回到崗位。」

  「喔?」沈洛年的崗位就是馬廄,他回頭看看已經亂成一團的底艙,不禁連翻白眼,馬匹雖然沒什麼大礙,但本來掛得好好的鞍轡等物件,可都滾散了一地,與潑灑出的飲水、散落的牧草混成一處。

  「啊唷!」艙門外同時傳來於丹翠的輕呼聲:「全翻了!」想來那鍋湯不但打翻了,還不知道灑開了多大範圍;不過聽到這兩聲喊,沈洛年倒有三分欣慰,至少不是自己一個人倒霉。

  正清掃馬具,沈洛年又聽到於丹翠驚呼說:「韻小姐,您怎麼來了?這兒現在很髒……讓我清一下。」

  「沒關係的,丹翠。」狄韻直接掠入底艙,目光掃過正抱著好幾個馬鞍、身上都是稻草、頗有些狼狽的沈洛年,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這才望向左側說:「『飛絮』沒事吧?」

  「什麼飛絮?」沈洛年一頭霧水地問。

  「杜勒斯叔叔的馬。」外面有於丹翠在,狄韻不好大聲罵人,只瞪了沈洛年一眼,一面把艙門虛掩起來。

  「喔?」剛剛安荑似乎正是守著那匹馬?沈洛年望瞭望,搖頭說:「怯,明明是棕色的,幹嘛叫飛絮?」

  「杜勒斯叔叔的馬一直都叫飛絮,據說一開始那匹白馬的名字是我媽取的……」狄韻向那匹叫作飛絮的馬走去,見它兩眼有神、穩穩地站在那兒,狄韻這才安心地點了點頭,輕撫馬頸說:「沒事就好。」

  「這馬有什麼特殊的嗎?」沈洛年一面收拾一面隨口說:「看起來和別的馬差不多。」

  「胡說什麼?」狄韻回頭低聲罵:「要讓馬訓練到適應飄浮術,可得花不少心力,你以為很簡單嗎?」

  這倒也是,自己剛開始變輕的時候也很不習慣,若不是有時間能力配合控制,未必能這麼快就用上那能力戰鬥,不過沈洛年口頭不肯認輸,哼哼說:「不會用自己兩條腿跑嗎?連馬一起飄,不是反而浪費魔力?」

  「又胡扯!笨蛋!不知道就少亂講。」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低聲罵。

  其實沈洛年也不是不知道,他那日一見杜勒斯,就知道杜勒斯雖然擁有能聚集道息的息壤鏡,百年來卻一直沒在炁息修煉上花工夫,體內妖炁強度其實不怎麼樣,短程競走還難說,長途奔馳自不如體蘊妖炁的良駒,何況他年老體衰,說不定已經不適合這樣劇烈地活動身軀。

  只不過狄韻那張娃兒般小臉板起來格外逗趣,沈洛年倒有三分故意惹她生氣的味道,眼見狄韻果然發怒,沈洛年暗暗好笑,嘴角不免露出笑意。

  狄韻看那一抹笑意,馬上知道沈洛年只是故意找碴,她用力瞪了沈洛年一眼,走近兩步,突然抓起他的左手,伸手把他那以魔法袍、火浣袍、血飲袍迭成的三層袖子往上推。

  「幹嘛啦?」沈洛年抽回手,不讓狄韻推上去。

  「你那兒藏著什麼?伸出來!」狄韻知道搶不過沈洛年,扠腰瞪眼問。

  「你怎麼知道我這兒有東西?」沈洛年有些意外地說。

  「當然知道。」狄韻瞟著沈洛年說:「剛剛你一直偷瞄左手臂,以為我沒注意到嗎?」

  這丫頭真是細心得過分,沈洛年抓著袖子,考慮了片刻才說:「咒語。」

  「咒語?」狄韻一愣,旋即想通,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笨蛋!白痴!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幹這種事。」

  「怎樣?」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不是討厭我拿記事本出來看嗎?我只抄了幾個而已。」

  「嗄?」狄韻忍俊不住,彎腰捧著肚子掩嘴,笑得身子抖個不停。

  沈洛年倒沒想到,這種小事也能讓狄韻笑得這麼開心,他皺眉問:「又幹嘛啦?」

  狄韻笑了好片刻,這才忍笑說:「你這厚臉皮的渾蛋,原來也會不好意思當著別人面翻書,居然在手臂上抄小抄,真想不到呢。」

  「去你的!」沈洛年可有點惱羞,翻白眼說:「誰不好意思了?我是怕打到一半沒手翻書!」

  「讓我看看你抄了哪些?」狄韻拉過沈洛年的手,捲上袖子說:「有寫上風刀陣嗎?剛剛本來想讓你施法,又怕你這渾蛋失敗,讓我丟臉。」

  「沒有。」沈洛年這次不閃了,一面讓狄韻看一面說:「主要是烈火和巨石的單體魔法,加上範圍咒語的話寫不下啦。」

  因為那些字是沈洛年自己方便觀看的角度,狄韻想看得側著身子歪著頭,她一面看一面說:「我看看……有守護、緩速、強度……咦!強度?你這笨蛋!強度咒還沒背起來嗎?」

  「誰說我沒背起來?只是……有點沒把握!」沈洛年扭開頭,翻白眼說:「這些咒語稍微考慮一下、頓一下就得重念,很討厭。」

  「當然要唸到熟極而流暢啊!」狄韻扔開沈洛年的左手說:「這些都是準備和敵人短兵交戰用的吧……怎麼糊掉了?這樣看得懂嗎?」

  「出發那天寫的,慢慢糊掉了。」沈洛年看了看說:「我晚點再重寫補上去。」

  「右手呢?」狄韻扯過沈洛年右手,拉開袖子卻見一片空白,她詫異地說:「右手空著幹嘛?恰好可以寫上範圍咒不是嗎?」

  沈洛年瞪了狄韻一眼說:「我左手又不會寫字!你是笨蛋嗎!」

  正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狄韻可真是難得被人叫成笨蛋,她臉微微一紅,咬唇說:「誰是笨蛋?不會找人幫你嗎?」

  沈洛年才懶得跟別人解釋這些,當下搖頭說:「麻煩,我寫一邊就好。」

  「浪費!」狄韻說:「記事本拿來,我幫你寫上。」

  「也好……」沈洛年剛把筆記本交出,突然瞪大眼說:「原來你也背不起來?媽啦,每天罵我笨蛋!罵爽的嗎?」

  「你當然是笨蛋,我只背火系的啊。」狄韻回罵說:「風系、石系的我又沒修煉。」

  「多背一點也不吃虧,幹嘛不背?」沈洛年其實一直對這件事頗疑惑,對狄韻這種聰明人來說,多背幾句咒語很難嗎?

  狄韻接過記事本,白了沈洛年一眼說:「相同系的咒語,大多是類似詞句,專練一系,揣摩正確唸法,才能讓唸咒施法的速度、效果逐漸提升,每種都練豈不是浪費時間?又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怪胎。」

  「喔?」沈洛年停了幾秒,眼看狄韻正要在自己右手下筆,他突然一把抓住狄韻的手說:「等等。」

  「幹嘛?」狄韻皺眉問。

  「你倒著寫我可看不懂。」沈洛年說。

  「唔……」狄韻一怔,這才發現自己的角度確實不對,她繞過沈洛年右側,抓過沈洛年右臂,正想落筆,卻又覺得卡著自己身軀寫不大順,同時也聽到沈洛年正嘮叨地念:「欽,凶丫頭,別寫得往外歪,看不懂可就白寫了……」

  「你煩死了,閉嘴!記事本你拿著!」狄韻猛力一扯,把沈洛年右臂繞到自己外側,她一手抓緊沈洛年手臂,一手書寫,至於記事本,則讓沈洛年左手舉著,攤在她面前。

  狄韻也不用多選,沈洛年這記事本中本就只有抄錄比較基礎的魔法,當下她把風、石、火三系的基礎範圍魔法!「風刀陣」、「落石陣」、「烈火陣」,分別用記事本中附上的炭心筆,寫在沈洛年手臂上。

  沈洛年隔著狄韻的後腦勺往前看,一面讚歎說:「你的字比我好看多了,左手也讓你幫忙好了?」

  「你想得美!自己能寫的我才不管。」狄韻眼看寫得差不多,一面檢查校對一面說:「不用記事本也好,拿著念實在太古怪了……最好別讓人知道你這唸咒的能力,尤其到了魔法城更是如此,萬一他們以為我們掌握了什麼魔法秘密,事情反而會變得複雜。」

  「儘量吧。」沈洛年聳肩說:「到了魔法城不用打架吧?那我何必施法?」

  「誰知道?有備無患。」狄韻正說著,突然於丹翠那開心的聲音往內傳:「清嬿小姐,韻小姐在裡面,您小心別弄髒身上衣服。」

  「不會的。」虛掩著的艙門緩緩拉開,黃清嬿微笑探頭說:「小韻,有點事……」

  兩人目光轉過去,果然看到黃清嬿在艙口往內望,狄韻在門口拉開的那一剎那,已經把沈洛年袖子掩上,一面微笑望著門口,不料黃清嬿臉色一變、呆了兩秒,這才露出有些尷尬的笑容說:「抱歉,打擾了,我還是在上面等吧。」跟著關上門,轉身離開。

  這是怎麼回事?兩人一呆,狄韻抬起頭,沈洛年低下頭,兩人剛對望一眼,狄韻驚呼一聲,撥開沈洛年的手,跳出兩步低聲喊:「糟糕!」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7:04

第四集 第十章 不說會死人

  「怎麼了?」沈洛年還是沒弄懂。

  「笨蛋白痴!剛那模樣,就像……」狄韻停了好幾秒,才咬牙說:「就像你正抱著我啊!渾蛋!」

  剛剛兩人為了寫魔法咒語,個兒矮小的狄韻鑽到沈洛年手彎內,雙手扶抱著他的右臂入懷,沈洛年另一手又拿著記事本繞到前方,繞過狄韻胸前……雖說狄韻身材十分嬌小,兩人除了沈洛年右臂之外,身軀其實沒有任何碰觸,但艙內本就昏暗,從門口那兒看進來,彷彿沈洛年正從狄韻身後摟抱著她一起看著記事本,而狄韻也正笑咪咪地靠著沈洛年,這場景不管誰來看,應該都會想歪。

  不過沈洛年想通之後,倒是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一面拍手說:「太妙了。」

  「妙你的頭!還笑?渾蛋!白痴!」狄韻咬牙頓足說:「清嬿一定誤會了。」

  「很好啊。」沈洛年笑說:「你以後別想繼續搗亂。」

  「白痴臭老頭!」狄韻罵:「你很喜歡被當成變態嗎!在別人眼中,我能與人相戀嗎?」

  沈洛年本就不很在乎他人看法,攤手說:「我無所謂啊。」

  「你無所謂我有所謂!」狄韻怒沖沖地說:「被誤會和你這渾蛋變態胡搞……我還要做人嗎?」

  「喂!有這麼誇張嗎?」沈洛年不服氣地說:「我雖然不是好人,也沒這麼丟臉吧?」

  「你閉嘴!會被變態騙的當然是笨蛋,我像笨蛋嗎?」狄韻罵。

  「奇怪咧。」沈洛年哼哼說:「以前安荑她們誤會,你怎麼沒這麼生氣?」

  「當然不一樣,這次誤會的可是清嬿!我最討厭的就是被她看不起,偏偏讓她看到這樣子,你……」狄韻正想大罵一場,猛想起黃清嬿還有事找自己,她恨恨地頓足說:「現在沒空理你這不要臉的低能老渾蛋,真是被你害死了!」說完狄韻一扭頭,向艙外走了出去。

  潑辣臭丫頭!明明是她自己鑽進懷裡來的也怪我?沈洛年聳聳肩,繼續收拾、清洗著馬廄,反正剛剛這一逃命繞行,今晚恐怕沒法上岸,很有時間慢慢處理。

  沈洛年將要收拾妥當的時候,外面的於丹翠也重煮了一鍋湯,正四面招呼人進食;沈洛年為了避免遇到狄韻或黃清嬿多添麻煩,趁著其它人還沒出現,索性拿了吃的躲回馬廄中,反正剛剛才清洗過,倒不會破壞食慾。

  重新往東繞的帆船,再度接近東方大陸時,已經是下半夜。帆船在幽暗的夜色中,隔著岸邊數公里遠,轉嚮往南航行,為避免引來妖族注意,已改迴風帆推動,但靠著風力速度自然快不起來,到了清晨天色明亮時,也才不過卜航了數*公里而已。

  今晨負責輪班操帆的是蔣傑的小組,天還沒亮,睡在沈洛年內側的蔣傑輕悄悄地坐起身、穿妥衣物,安靜地折迭著簡便的睡袋。

  一切收拾妥當之後,蔣傑輕推了推沈洛年,低聲呼喊:「沈凡、沈凡。」

  在這四處都是妖炁的地方,沈洛年可睡不熟,他很快地睜眼應了一聲說:「阿傑?天亮了?」

  「還沒,但是快了。」蔣傑那姣好如女子的容顏,露出笑容低聲說:「醒了嗎?我先上去,你再躺一會兒吧?」

  「嗯,謝了。」沈洛年翻身坐起,揉揉眼睛,看著蔣傑在微笑中輕巧地轉身往外掠,這才伸了伸懶腰、打個呵欠。

  此時艙中除了沈洛年之外,只有洪治平縮在睡袋之中,他聽到兩人對話,眯著眼睛看了看,翻了個身又閉上眼睛——他們每隔三小時交替輪班一次,李允生和梁乃均那組把洪治平替下後,他應該還沒睡上多久,這時倒是不急著起床。

  而負責馬匹的沈洛年雖然不用輪夜班,但也因此沒理由賴床,不過他還是在床上呆愣了片刻,這才把被縟捲成一團塞到艙角,走出艙門、繞向底艙,準備在吃早餐之前先把馬匹喂飽。

  底艙那兒,準備輪班的蔣傑、黃詩舜、高可茜,正拿著熱騰騰的早餐,一面吃,一面和正在灶台前忙碌的於丹翠笑著抬槓。

  從小就是張如鴻好友,長大後成為隨官的黃詩舜、高可茜兩人,也不知是受了張如鴻的影響,還是本就個性相近,都頗熱情爽朗,恰好於丹翠也是個大剌剌的性格,三人這幾日早已熟稔,正嘻嘻哈哈笑鬧個不停;眾人中反而是蔣傑最文靜,在一旁小口小口地用餐,臉上帶著一抹融合著尷尬和靦腆的微笑。

  也許因為和沈洛年並沒有這麼熟絡,見他走入底艙,已經吃飽、正開著蔣傑玩笑的黃詩舜、高可茜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停口,兩人略作收拾,個頭稍高的黃詩舜首先起身笑說:「阿傑,我們倆先上去,你慢慢吃。」

  蔣傑一愣,連忙停口說:「我馬上就好,等我一起。」

  「反正時間還早,你小心噎著。」短髮的高可茜嘻嘻一笑說:「否則如鴻小姐會怪罪我們的。」

  「才不會!」蔣傑有點發窘地說。

  「不然……」黃詩舜接口笑說:「沈神醫會心疼?」

  蔣傑這下有點著急地說:「別胡說了,沈凡會笑的。」

  黃、高兩女也不管蔣傑抗議,先對於丹翠打個招呼,又對沈洛年微笑點了點頭,兩人背著雙鐧,轉身往上一縱,掠出底艙。

  蔣傑見狀,只好加快咀嚼的速度,不過他不慣大口吞嚥,吞到最後幾口,也不知道是不是食物卡在喉嚨,他撫著胸口,那白裡透紅的臉蛋看來有點難過。

  蔣傑的「美貌」對沈洛年沒有作用,相對地,沈洛年對他那如此「害羞溫婉」的外表也沒有惡感,他走近幫蔣傑倒了杯水說:「慢慢來吧,別急。」

  蔣傑臉龐泛紅,接過水杯喝下小半口,這才順了氣,低聲說:「謝……謝謝。」

  於丹翠看著兩人,笑問:「沈凡吃早餐嗎?」

  「又是這種石頭一樣的麵糰配湯嗎?」沈洛年看著灶台皺眉。

  「船裡只有這種東西能吃啊。」於丹翠一臉無辜地說。

  「嘖。」沈洛年說:「海裡該有魚吧?該找人去抓個幾條……」

  「好主意。」於丹翠笑說:「你去抓吧?有沒有抓魚的魔法?」

  「哪有這種魔法?」沈洛年聳肩說:「不過抓魚倒不難,我去一趟吧。」

  剛吞下食物的蔣傑突然喊:「沈凡,不行。」

  「嗯?」沈洛年一怔回頭。

  「離開噩盡島後,不能隨意獵捕動物,以免誤觸某些妖族的禁忌。」蔣傑說:「除非獲得大魔導師首肯。」

  「那就算了。」沈洛年才不敢去找杜勒斯,他走近於丹翠身旁,拿起一小塊麵糰啃咬,一面望著蔣傑說:「到這兒身體有異狀了嗎?今晚幫你檢查身體吧?」

  「一定要嗎?」蔣傑聽到身體檢查,有點不好意思,低聲說:「其實我並沒什麼異樣的感覺……」

  「洪治平反應比較快,身體已經有點變化了。」沈洛年望了於丹翠一眼說:「也許因為他之前已經開始發作有關?」

  「也許吧。」於丹翠點頭沉吟:「到現在為止,反應狀況都符合你的理論,他身體確實有點引仙者的徵兆,只不過和已知四種狀態都不同。硬要找相似處的話……體魄的變化狀態看來比較接近獵行或揚馳?」

  「或許吧。」沈洛年若不是作弊,根本不懂醫術,只隨口應了一聲。

  這些有關醫術上的討論,蔣傑不便插嘴,他見狀笑了笑,很快地收拾了桌面,走出底艙。

  「欽,沈凡。」於丹翠看著蔣傑離開,眼睛一轉,露出促狹的笑容說:「聽說你睡蔣營副外面保護他,是不是真的?」

  「保護啥?」沈洛年疑惑地皺眉說:「我是睡他外面沒錯。」

  「保護他不受別人侵犯啊。」於丹翠嘻嘻笑說:「不過我比較擔心你監守自盜,蔣營副長得這麼漂亮,你有沒有半夜伸手偷摸啊?」

  「誰這麼無聊?」沈洛年搖搖頭,舀起一碗湯,一面說:「阿傑只是比較怕生,所以拜託我睡他旁邊。」

  「為什麼他不怕你?」於丹翠促狹地笑問:「說不定他對你有意思呢?」

  「少胡扯了。」沈洛年聳肩說:「他只是長得漂亮,個性有點害羞,但性向沒有問題,是百分之百的男人。」

  「你怎麼知道?」於丹翠雖然是開玩笑,但看沈洛年說得這麼斬釘截鐵,倒有點意外。

  這該怎麼解釋?年輕男子望向同性與異性時,顯現出的神采、情緒本就不同,何況蔣傑與張如鴻的戀情也不是單方面的事,問題是這些別人可看不出來……沈洛年想想不知如何說明,只皺眉搖搖頭,沒回答於丹翠這句話。

  於丹翠也不介意,想想又笑說:「對了,你知道嗎,今天晚上可能就要上岸了。」

  「喔?」這倒是好消息,上岸之後,自己就不用老守著那群馬了。沈洛年點頭說:「我也在想,怎麼一直不上岸,若一直這樣慢慢沿海航行,等找到援兵,歲安城恐怕也差不多了。」

  「你知道為什麼今晚才上岸嗎?」於丹翠又說。

  「你知道?」沈洛年有點意外地問。

  「當然啦,我昨晚已經打探清楚了。」於丹翠得意地說:「今晚就能到牛頭人的地盤了,聽說牛頭人是人類的好朋友呢,有牛頭人掩護送我們穿過東大陸,自然不怕遇上犬戎族。」

  「牛頭人?」沈洛年一怔說:「他們怎會在這兒?」

  「為什麼他們不該在這兒?」於丹翠詫異地問。

  「沒什麼。」沈洛年搖搖頭,心中暗想,當初牛頭人不是遷居到澳洲嗎?就算祝融撼地搞得天下大亂,也不至於把南邊的澳洲擠到東邊去吧?莫非地形變化之後,他們又搬家了?這也有可能就是了……

  沈洛年還在思索,於丹翠已經接著說:「這些事情,我們還在噩盡島上的時候,安荑不便告訴我,不過昨晚如鴻小姐就告訴我啦。」

  「這樣最好。」沈洛年對這趟旅程本來不怎麼樂觀,只是懶得多想,聽到這消息倒也精神三分,他三口兩口地吃飽,正打算走入馬廄幹活時,突然一怔,抬起頭,目光彷彿穿過船艙般地往北方空中望去。

  於丹翠正切開幾個乾肉塊補入湯中,發現沈洛年站著發愣,開口說:「怎麼了?你在看什麼?」

  「這趟行程不是很機密嗎?」沈洛年低聲說。

  「是啊……」於丹翠看沈洛年表情不對,有點害怕地說:「沈凡,怎麼了啦?你……你別嚇我……」

  「韻小姐呢?」沈洛年回頭說。

  「還在房裡吧?」於丹翠頓了頓說:「幾位小姐都起得很早,今天是清嬿小姐輪值,除了她以外,其它兩位小姐都在修煉。」

  「清嬿啊……」沈洛年想起昨晚的事,正有點兒遲疑的時候,艙門那兒出現一個娉婷的身影說:「我怎麼了?」

  於丹翠和沈洛年同時轉頭,於丹翠一喜,首先行禮笑著說:「清嬿小姐早。」

  「早。」黃清嬿對於丹翠笑了笑,回頭望了沈洛年一眼,淡淡地說:「沈凡你也早。」一面往內緩行。

  這漂亮女人看向自己的時候,為什麼突然冒出一股怒氣?沈洛年微微愣了愣,上下看了黃清嬿兩眼,卻見她已轉過目光,回頭對於丹翠含笑說:「丹翠,每天麻煩你弄餐點,辛苦了。」

  「不會、不會,一點問題都沒有!」於丹翠笑說:「我除了治病,其它事情都不懂啊,清嬿小姐我幫你準備吃的。」

  「謝謝。」黃清嬿在桌旁坐下,看沈洛年還愣在那兒,她遲疑了一下,看著沈洛年,收起笑容說:「還有事嗎?沈凡。」

  這女人真的生氣了!而且是生自己的氣……莫非因為昨日抱著狄韻的事?看她那氣味又不像吃醋,若只當自己是個變態,也不用生這麼大氣吧?不過這時候沒時間研究這種事。沈洛年一面往艙外走,一面對黃清嬿說:「跟我出來一下?」

  黃清嬿一怔,雖然微微皺了皺眉,依然起身隨著沈洛年往外走,兩人走到船前甲板,沈洛年望著北方天空,卻又沒開口。

  黃清嬿等了幾秒,忍不住說:「沈凡,你……」

  「找到了!」沈洛年打斷了黃清嬿的話,伸手指著北方數里外的天空說:「看到了嗎?」

  「什麼?」黃清嬿壓下不滿的情緒,望向天空,卻什麼都沒看到。

  「看不到嗎?」沈洛年指著遙遠空中展翅的小點說:「那幾隻在天上飛的傢伙。」

  黃清嬿這才知道沈洛年說什麼,她望著那不知是什麼禽類的小點蹙眉問:「怎麼了?」

  「是禺強族,應該早已經發現我們了。」沈洛年說:「海上面還有好幾千個內斂妖炁的狼人正慢慢地往這兒圍來,還好是從海上追來,若是在前面那到處都是妖炁的陸地上,可不容易察覺到。」

  「你說什麼?」黃清嬿微驚說:「別開玩笑,犬戎族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兒?」

  「才沒開玩笑。」沈洛年一面往上飄,一面招手說:「不信的話飛高點看,應該就可以看到了。」

  海面上,因為地球曲度的關係,隨著高度的變化,可以遠望的距離也會跟著不同,兩人現在身處的地方看不到十公里遠,但若飛個二十餘公尺,就可以看到近二十公里,以轉仙者的眼力來說,若真有狼人大軍,飛上空中確實馬上可以驗證。黃清嬿輕咬了咬唇,當下御炁騰空,追著沈洛年飛起。

  到高處這麼一望,可把黃清嬿嚇得一身冶汗,果如沈洛年所言,東面十餘里外,海面上散開了幾百艘犬戎族的長型木舟,正划槳往這兒包抄,而黃清嬿這麼一飛,對方也已發現,沒過幾秒,犬戎族的妖炁爆散出來,船速陡然加快,對著這兒急衝。

  黃清嬿張口結舌地說:「是真……真的……」

  沈洛年開口說:「幫個忙好嗎?就說你自己發現的。」

  「為什麼?」黃清嬿訝然說。

  「不然我會很困擾。」沈洛年皺眉說:「但不說又會死人。」

  「你這人怎……也罷。」黃清嬿本想發問,猛想起這時不該和沈洛年多囉嗦,她連忙扭身飄落,一面使用輕疾,把消息與命令一連串地散了出去,當下船身立即轉向東方,這時候也不用掌舵控帆了,落帆的同時,船隻在黃清嬿道術托送下,高速向著東方大陸飛射。

  船上除了沈洛年、於丹翠、羅鏡之外,都是訓練有素的軍人,數分鐘後,人人整理好馬匹行囊、穿戴上武器裝備,聚在甲板上,這時禺強族無須顧忌,更是大搖大擺地飛到眾人頭上盤旋,為犬戎族引導方位。

  隨著東方大陸逐漸接近,遠遠的犬戎族船隻也出現在北方海平面,此時狄韻、黃清嬿、張如鴻等三人,正和杜勒斯聚在船頭商議,沈洛年和其它人則隔著一段距離,牽著馬匹等候命令,沈洛年見於丹翠嚇得臉色蒼白、牙齒打顫,隨口說:「別這麼緊張,狼人划船沒有清嬿小姐推得快。」

  「真……真的嗎?不……不會有事嗎?」穿著金屬盔甲的於丹翠,結巴地說。

  李允生卻沉著臉搖頭說:「既然海面上有狼人,陸地上恐怕也有埋伏,這附近本來就是狼人的地盤。」

  這倒也是,犬戎族若收斂著妖炁,在充滿妖物炁息的陸地上未必容易察覺,沈洛年這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一臉凝重,這下連他也跟著皺起眉頭了。

  於丹翠這可更害怕了,緊抓著馬韁,說不出話來。

  「丹翠。」安荑微微皺眉說:「萬一有敵人接近,照我教你的方式抵擋就好,別怕。」

  「安荑說的沒錯。」梁乃均微笑接口,自從上次被於丹翠稱讚過之後,梁乃均和於丹翠的關係倒是不錯,他和聲說:「犬戎族大軍來襲之際,將如潮水般地從外圍湧近,于小姐和幾位魔法使留守陣中,除非我們建起的外圍防禦在犬戎族不斷衝擊下終於潰散解體,理應不需出手,還請放寬心情。」

  於丹翠愣了片刻才說:「如果狼人在陸地上已經有了準備,我們還有辦法走到牛頭人的地方嗎?如果不走牛頭人那兒,怎麼去魔法島?」

  這話卻是誰也答不出來,洪治平見狀,嘆口氣說:「有禺強族在空中追蹤,我們也不能西返,只能先上岸再說了。」

  「我倒有個問題一直想問。」沈洛年突然開口說:「魔法島、巫斗部落、山眠教那兒的人沒輕疾嗎?為什麼求援一定要跑一趟?」

  問了之後,沈洛年才知道,有這疑惑的似乎不只自己?此時安荑、李允生、洪治平都微微搖了搖頭,表示不知,一直沒說話的蔣傑,突然有點羞怯地低聲說:「我問過如鴻小姐。」

  「哦?」沈洛年望向蔣傑說:「她怎麼說?」

  蔣傑發現眾人目光都望了過來,更不好意思了,微微低下頭說:「如鴻小姐說,巫斗部落和山眠教那兒的人不煉炁,沒法使用輕疾;至於魔法島……和歲安城失去聯繫似乎另有原因,細節她也不清楚。」

  「別說了。」一直望著岸邊的安荑說:「岸上果然也有,準備戰鬥。」

  眾人一愣,目光望了過去,果然看到岸旁滿滿一排犬戎族狼人,正從隱蔽處現身聚集,不過這時候也沒別的選擇,若在海中被追上,那更是死無葬身之地,此時杜勒斯領著狄韻等人和眾人會合,眾人騎上馬背的同時,杜勒斯沉聲說:「上岸後,前方由小韻開道,清嬿、如鴻防守左右後側,再視狀況輪調,其它人繞成一圈,我們全隊先向東北方突破,再找機會往南。」

  沈洛年暗暗點頭,杜勒斯這話有道理,犬戎族一定防備著眾人逃入牛頭人地區,那兒布下的兵力想必最多,若直往南衝,八成會一頭鑽入陷阱。

  只聽杜勒斯接著又說:「前方的狼人部隊該是從附近臨時調來的,衝過這一波並不困難,之後我們找到隱蔽之處,再與軍團司令連繫,請示之後的行止……都明白了?佈陣!」

  這一聲令下,眾人按著指示,排起隊伍,梁乃均、安荑等八人分成三個方位,在外圍繞成一圈,包住杜勒斯、狄韻、黃清嬿、張如鴻、李允生、沈洛年、於丹翠等七人,連化身為猙的羅鏡也在其中。

  「羅鏡。」狄韻俯身說:「你別引起犬戎族的注意,找到機會就竄出戰團,在前面探路,用我們約好的暗號,透過輕疾傳回前方狀態,先找密林。」

  羅鏡透出意外的氣息,有點擔憂地輕吼了一聲。

  「這本來就是你這次的主要任務。」狄韻說:「敵人有我們應付,現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被纏上。」

  羅鏡遲疑片刻,剛點了點頭,帆船已到了岸邊。前方數百名渾身是毛的犬戎族散成一大片,雙掌利爪伸屈,咧開大嘴,露出上下兩排尖銳的牙齒,等著眾人接近;同時,身後那數千名犬戎族的船隊也逐漸追上,這一瞬間,黃清嬿輕叱一聲,舉起整艘帆船,往犬戎族的上方飛射。

  犬戎族和人類雖然戰鬥已久,卻沒見過這種事,眼看這十餘公尺長的木船從自己頭上飛過,不禁驚呼一聲散了開來,不過船卻沒在他們頭上落下,而是又往前衝了數十公尺,黃清嬿這才收斂回那片紅色炁息。當帆船開始往下飛摔的同時,張如鴻散出一片緩如實物的紫色炁息,將眾人連馬托起,又往前飛射了一小段距離才落地。

  當後方傳來帆船轟摔爆散的巨大聲響同時,眾人正要落在沙灘上,一落地,大夥兒不待吩咐,保持著陣型策馬狂奔,向東北方直衝,而羅鏡五條長尾壓平,那如豹般的妖猙身軀點地問往外急掠,更奔在隊伍之前,只見他在岸邊的短灌木叢中幾個轉折,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比起短距離的衝刺,仙化的人類都不比馬匹慢,何況犬戎族?那數百犬戎族馬上從後方追了上來,張如鴻轉頭看了黃清嬿一眼說:「現在敵人不多,你先多回點炁。」

  「嗯。」黃清嬿微微點了點頭,一面策馬,一面引炁入玄,補充剛剛托船急衝的損耗。

  隨著犬戎族越來越近,沈洛年、黃清嬿等人也正忍不住往後瞄,眼見追最快的數名狼人就要抓上最後的數人,張如鴻卻依然策馬飛馳,似乎不急著動手;而因為張、黃兩女負責後路,此時排在左右後側的,自然是洪治平與蔣傑等六人,手持長槍的洪治平武器較長,眼見數名狼人撲上,他鼓炁扭身、回槍左右挑撥,只見一片碧綠光色凝聚槍端,輕輕巧巧地撥開了狼人的攻勢。

  緊跟著又有好幾名狼人從左右追上,姜希鳳、余憲馨將馬韁纏在鞍前,以雙腿控馬,兩人舉起雙鐧,在洪治平身旁一左一右地散出兩片藍色炁牆,將犬戎族擋在牆外;而另一面,同樣手持雙鐧的黃詩舜和高可茜,雙鐧上放出的卻是輕柔雙修的黃綠色炁息,那光色與洪治平的水般青碧不同,而是彷如青草般的翠綠,兩人四鐧揮動速度奇快,彷彿四片在空中旋轉交錯的綠色車輪,狼人湊上卻又打不著力。

  蔣傑那兒如何?女子先不提,這次同行的男性之中,蔣傑相沈洛年交情較好,他不免有點關注,不過望過去,卻不知為什麼,似乎沒什麼狼人撲向提著一柄細長劍的蔣傑。沈洛年狐疑地又多看了一陣子,卻見一名狼人撲上蔣傑的同時,只見黃光一閃,那狼人突然翻身怪叫掩面往後滾,摔到後方,而別的狼人雖是怪叫連連,卻不敢向蔣傑撲上。

  沈洛年大吃一驚,仔細一端倪,這才發現那翻滾的狼人兩眼濺血,居然已經瞎了。

  剛剛沈洛年雖沒開啟時間能力,但他畢竟全身仙化已久,目力仍比一般人好上許多,不料居然連蔣傑出劍的動作都看不到,可見蔣傑出手之速。而蔣傑周圍狼人不多,並非狼人不想對付他,竟是不敢靠近……看不出蔣傑雖然個性羞澀、貌如女子,出手卻毫不扭捏、異常狠辣。

  但隨著時間過去,狼人越聚越多,不但擠上的狼人手爪亂揮,更有不少往左右繞來,防守更是不易,加上馬匹奔馳速度並不穩定,陣型不易控制,後方幾人槍鐧揮動間越來越是吃力。

  而蔣傑那兒也被一名能力較強的狼人纏上,那狼人也不算什麼高手,但他一手護住雙眼,只靠一手御氣護體狂揮猛打,就算蔣傑在他身上刺了好幾個傷口,一樣不肯撤退,而蔣傑的輕訣炁息本就不適合和對方硬碰硬,這時為了保護內圈眾人,不能藉移位與巧招應付,被這麼一糾纏,眼看著也要被狼人欺近。

  就在這個時候,張如鴻突然扭身回頭,口中默誦間長槍一揮,在隊伍後方狼人擠成一團之處,地面倏然透出一股帶著強烈寒氣又逐漸增厚凝聚的炁息,範圍中三十餘名狼人同時陷入這彷彿萬年寒冰般的紫色炁息中,不只受寒氣所凍,還被那凝聚如實的氣息禁錮雙足、動彈不得,這群狼人驚呼掙扎不到片刻,全身毛髮結霜、身軀僵直,變成一根根立在那兒的冰柱。

  這一下過去,後面馬上就空了一大片,誰也不敢踏入那片透著寒氣的紫色區域,後方數百名犬戎族驚怒間連連怪叫,分成兩面急奔,打算從前方攔住眾人的去向。

  這群狼人本就是散佈在海岸線攔截的巡邏部隊,是在眾人轉向上岸之時,臨時被急召過來集合攔阻的,裡面本就沒什麼高手,眼看後面追殺沒有效果,當下受命到前方攔截,就算打不贏,也可以降低人類的行進速度,只要讓即將上岸的那數千部隊趕上,這一群人自然沒命。

  前方可是狄韻負責的區域,眼看左右兩方的狼人再過片刻就會合圍,但這時正策馬奔馳,沒法使用魔法,狄韻也不等犬戎族攔到前方,隔著一大段距離便先在口中默誦,以匕首左右分指,隨著兩扇玄界之門開啟,一束束蘊含寒氣的黃色炁息,彷彿千百根冰矢般地在空中炸散飛射,這些冰矢又多又快,狼人連躲的念頭都還沒動,已經被冰矢擊中,當下凍得全身發寒,倒地亂滾,而眾人更不停留,策馬往前、快速奔馳。

  道咒之術果然威力不小!不過這時不是讚佩的時機,沈洛年看著兩方的戰力,仍不怎麼樂觀。狼人高手在歲安城外無法發揮,但這兒可不同,別說壺谷族長那種強大妖仙,就算是當初隨壺谷族長追殺自己的幾名犬戎族高手,也不是蔣傑、洪治平等一般人類將領能抵擋的,雖然狄韻等人的道咒之術能在瞬間爆發強大戰力,畢竟用完就沒了,除保命也不能亂用,這樣繼續在犬戎族地盤裡面奔跑,豈不是找死?

  且不提沈洛年如何擔憂,在隊伍與犬戎族的幾次衝突後,眾人已經奔出了海岸沙礫區,只見前方地勢陡然拔高,是一大片橫亙於前、連綿入天的高地,這是當年「祝融撼地」時世界各陸塊被高速擠到一處的結果,除了與噩盡島西南角的連接處之外,這片環狀大地的內圈近海處,幾乎都是隆起的高地。

  狄韻在前方羅鏡的指引下,領著隊伍轉向地勢比較平緩的坡道,一路往山上攀。隨著坡道漸陡,馬匹奔馳的速度卻越來越快,原來這些馬匹體內本就帶著妖炁,遠離噩盡島之後,奔馳速度也有頗大提升,但一開始畢竟有些不適應,不敢放蹄奔馳,而時間越久,它們也跑得越快,後面追擊的那數百名狼人,越來越趕不上。

  此時就算沈洛年的感應能力也沒什麼作用了,別說遠近到處都是正往這方向聚集的犬戎族妖炁,空中既然有禺強族盯著,也無法避開敵人追蹤,何況此處地形崎嶇又陌生,哪兒能跑沈洛年也不清楚,眼前只能靠先走一步的羅鏡,看能不能找到什麼密林區,讓眾人躲上一躲,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但這承受海風的陡峭山壁上,大多是低矮的植物,哪兒來的密林?趁著地勢變化,眾人甩開追兵一路狂奔,數分鐘後終於翻上山崖,眼前是一片逐漸往下的緩坡,也終於在東南方數公里外,發現一大片濃密的叢林。眾人正感欣喜,卻聽狄韻那脆軟的聲音輕喊:「方向不變,繼續往東北方走。」

  東北方雖然看來也有一片森林,卻還有十餘公里遠,而且本來不就說過要找機會轉南嗎?衝在前方的兩人是梁乃均與安荑,梁乃均有些意外地回頭看了狄韻一眼,安荑倒是一點都沒有疑惑,繼續往前奔馳。

  「粱統校,方向不變。」狄韻對梁乃均又說了一次,雖是小臉帶笑,但卻聽得出語氣的堅決。

  梁乃均一怔,見隨在狄韻身後不遠的大魔導師杜勒斯默不吭聲,而身旁的安荑卻冷冷地瞄了自己一眼,他只好回頭策馬,繼續往前,但難免多瞧了東南方那兒幾眼。

  就這麼又奔出百餘公尺,卻見一大排近千名的犬戎族,正從那南方林中呼嘯著奔出、直衝北方,向眾人前方攔截,梁乃均大吃一驚,不禁心中暗暗佩服,若剛剛當真轉向東南,可真是自投羅網。

  狄韻雖看出了犬戎族的埋伏,此時卻不覺欣喜……那些犬戎族雖然沒有馬匹快,但距離東北方的密林卻比眾人還近,這麼衝過去,在入林前一定會遇上攔截。狄韻眉頭微皺,回頭問:「杜勒斯叔叔,我托送大家衝過去?」

  「不,之前沒想到這麼快就需要戰鬥,你們這兩日已耗損太多,先省著點。」杜勒斯那乾瘦的臉上表情依然沒什麼變化,他望望東南面的狼人,又望望空中的人面鳥說:「部隊暫由你領路,繼續往前。」話一說完,杜勒斯一勒韁,就這麼停了下來。

  狄韻還來不及應是,已經奔出了數公尺遠,眾人這下都忍不住回頭看著杜勒斯,卻見他口中默誦,突然連人帶馬緩緩飄起,向著東南方正衝來的犬戎族上方飄去。

  不會吧?沒有斗天部隊幫助,魔法使在空中和禺強族對戰不是找死嗎?何況還多帶了一匹馬?眾人吃驚的同時,禺強族似乎也頗意外,不過他們自然不會客氣,當下三面一分,分從不同方位攻向正緩緩飄起的杜勒斯。

  只見杜勒斯口中迅速地默誦施法,對著追來的三頭人面鳥分別一指,這些人面鳥身軀旋即被一團桌大巨石包裹住,帶著他們往下飛墜。

  人面鳥怪叫聲中,妖炁一迸,炸碎了巨石,但杜勒斯動作未停,瞬間又是三團巨石分別包裹住人面鳥。人面鳥一呆,再度鼓出妖炁迫散巨石,可是才剛炸碎,巨石下一剎那卻又出現,這麼接二連三地,逼得那三頭人面鳥在怪叫聲中隨著巨石轟然墜地。杜勒斯眼見逼退了對方,不再理會那三頭妖鳥,轉向對著從東南面衝來的犬戎族飛去。

  果然厲害!沈洛年暗暗昨舌,杜勒斯用的魔法並不特殊,只是最基本的單體巨石咒,到了這道息濃重、魔法效應較高的地區,出現的石頭比噩盡島那兒大上不少並不意外,厲害的是這魔法咒文雖然不長,但施法速度快到這種彷彿隨指即現的境界,可不是一般人辦得到的,自己就算隨便什麼魔法都能施展,但每一個字可都得慢吞吞、照節奏地念,和百年揣摩鑽研的杜勒斯果然大不相同。

  那三頭灰頭土臉的人面鳥雖然很快又飛了起來,卻只敢在空中搖搖晃晃地飛,不敢銜尾追去,杜勒斯也不理會他們,飛到那千餘名犬戎族之前,兩手同張,口中默誦。片刻之後,一片寬達數百公尺的範圍內,出現無數車輪大的巨石,從百餘公尺高的空中,轟隆轟隆地對犬戎族砸落。

  這些巨石挾帶著高處落下的威勢,犬戎族縱然有妖炁護體,砸到仍不免受傷,對方陣型立即大亂,追擊的速度也慢了下來,這面眾人當下策馬急奔,總算先一步衝過攔截點。

  杜勒斯這才回頭飄落,在落地的瞬間,那叫作飛絮的棕馬一蹬地面,輕飄飄地飛騰而起,只不過幾個縱躍,已經趕上眾人。

  如此一來,犬戎族暫時總該追不上了,只要進了密林,不再受禺強族監視,仍大有可為。

  隨著順利衝入密林,眾人臉上都露出了放鬆的笑容,正準備找個地方稍停,討論一下應變的計劃,就在這一瞬間,突然北方一股強大妖炁,以極快的速度對著這兒衝來。

  這股毫不遮掩的強大妖炁可不陌生啊……眾人的笑容都收了起來,一直沒什麼表情的杜勒斯,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雙目眯成一線,勒馬皺眉,沉聲說:「赤濤?」

  連赤濤都來了?他不是被武尊、電劍誘走了嗎?應龍赤濤可不是禺強族與犬戎族,毀了這座森林都有可能,這還怎麼躲?這一瞬間,除了沒感受過赤濤妖炁的於丹翠之外,眾人都面如死灰,不知該如何是好。

《噩盡島Ⅱ 第四集》完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7:07

《噩盡島Ⅱ》第五集

本集文案  
地遁、妖化、不能說的秘密!
十聖,成為歷史了嗎?  

沈洛年隻身搜尋失聯隊友,卻遭遇強敵,
身陷險境之際,竟被魔法帶入黑暗空間……  

妖族重重圍困,為了絕處求生,
三名返祖症者決定催動返祖妖化……  

麟犼戰強妖,禁止事項一大堆?
什麼,這規矩還是她們自己訂的?!  

隱藏的手段,竟能退敵於千里之外?
為救密使團,葉瑋珊使出的大絕招是……  

本集目錄  
第一章 吵架啦?  
第二章 想去死就隨便你  
第三章 別急著交代後事  
第四章 催動返祖妖化  
第五章 太抬舉我了吧?  
第六章 這些規矩好煩啊  
第七章 姊姊的款  
第八章 大絕招  
第九章 做夢  
第十章 這世界變態多得很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7:09

第五集 第一章 吵架啦?

  當眾人被犬戎族逼上陸地,好不容易突破圍困、躲入森林之際,不料本該被武尊賴一心、電劍侯添良誘走的應龍赤濤突然出現,對著眾人隱身的森林地域衝來。

  過不到五分鐘,應龍赤濤已經趕至,他那強大的妖炁破空壓下,轟然一聲,將森林炸起了一大片。在一連串樹倒石翻的炸響聲中,赤濤用他那獨特的語言連聲喊著:「人類出來!出來!」

  這樣轟下去,這森林很快就會千瘡百孔、待不下去,眾人正徬徨,杜勒斯輕吁了一口氣,緩緩說:「我去引開赤濤,你們趁機逃離這座森林,另找安全之處。」

  「大魔導師?」眾人忍不住低聲驚呼。赤濤可不是禺彊族,那是十聖合力才勉能應付的怪物,一個人怎麼拼?

  「安荑。」杜勒斯遞過韁繩說:「飛絮先由你照看。」

  安荑雖接過馬韁,忍不住低聲說:「乾爹,太危險了。」她在眾人面前一向稱呼杜勒斯為大魔導師,這時兩人距離較近,安荑自然而然地換了稱呼。

  「杜勒斯叔叔。」狄韻也低聲說:「若想完成任務,應該您騎著飛絮先走,由我們吸引赤濤的注意力才對。」

  杜勒斯望著狄韻和安荑,搖頭說:「你們能和赤濤糾纏多久?」

  狄韻一怔,說不出話來。她心裡有數,歲安城中能在空中和赤濤稍微應對的,除自己母親之外,只有鷹王張志文,再算下來,就是開發並掌握獨特飛行魔法,能在空中快速移動、戰鬥的大魔導師杜勒斯了。其他人留下應付赤濤,除了在短時間內快速送死之外,完全沒有益處,而由杜勒斯出手誘敵,只要不拚死,確實還有三分機會,但狄韻仍擔心地說:「萬一禺彊族的援軍也趕上了呢?您怎麼離開?」

  「應龍連自己同族都處不來,和其他妖族聯手機會不大,你沒發現連犬戎族、禺彊族都不敢入林?這兒不是歲安城,不需要和赤濤硬碰硬,不會有事。」杜勒斯望向正被赤濤恣意破壞的森林說:「其他事情,你們三個先商量著辦……再拖下去你們就走不了了,走!」說完,杜勒斯口中默誦、飄身而起,向著樹林暗影中穿出。

  狄韻雖然不願意,但也知道這確實是唯一的辦法。她回頭看了眾人一眼,深吸一口氣:「走。」策馬往前方樹影中奔馳,身後眾人雖然跟著踢馬急追,卻都忍不住頻頻回頭,望著杜勒斯消失的方位。

  過不多久,應龍咆哮聲突然大作,妖炁持續鼓蕩炸散間,森林卻沒繼續受到破壞。眾人雖然看不到,但人人心中有數,大魔導師杜勒斯應該已經和應龍赤濤碰上了。

  而赤濤既然暴跳如雷地吼個不休,莫非是奈何不了杜勒斯?這時當然不能用輕疾打擾、詢問戰況,大夥兒雖然關切,也只好放在心裡,除了回頭往空中多看幾眼,也不能做什麼。

  也許因為赤濤的緣故,犬戎族追兵停在森林西南面,沒往這兒追來,眾人少了顧忌,策馬狂奔,在前方羅鏡的指引下,循著敵人佈陣的空隙奔逃,一點都不敢停留。

  跑著跑著,眼前一亮,一行人奔出了森林,狄韻耳中聽著羅鏡的暗號,一轉馬頭說:「這邊。」向著一條河谷山林奔去。

  沈洛年雖是跟著隊伍奔馳,心神不免也關注著杜勒斯那兒的狀況。赤濤的妖炁十分龐大,感應容易,但在這強烈的妖炁捲動下,杜勒斯的微小炁息就不怎麼容易分辨了,除了感應到施法散出的炁息外,很難瞭解那兒的戰況。

  不過他既然這麼有把握,應該不會有事吧?話說回來,就算杜勒斯打不過,自己也幫不上忙,百年前還可以藉著不怕妖炁的道息唬唬妖怪,如今自己只剩下挪移速度不慢這個優點了,雖然比過去多學會了魔法,但自己目前學會的粗淺魔法,在應龍眼中恐怕只是笑話,還是閃遠點安全。

  這森林並不算太大,雖然馬匹在林中無法全力奔馳,依然很快就奔到東北邊際,眼看前方林木逐漸稀疏,狄韻卻不遲疑,就這麼衝出林間,繼續往東方衝刺。很快地,在空中四面繞飛的禺彊族人面鳥發現了眾人的行跡,從空中追了上來。

  禺彊族既然追蹤著眾人,犬戎族不久後一定會繞過後方那片森林圍上,但留在森林中不走也是死路一條,如今只能指望犬戎族把大部分軍力安排在南方,一時趕不上來,當下隊伍不斷地往東北方前進,深入犬戎族地境之中。

  在馬匹奔馳過程中,狄韻、黃清嬿、張如鴻等人不時動著口唇,以輕疾低聲說話,沈洛年不在通訊網中,不知道她們討論什麼,但看狄韻等人神色凝重,也知道情況不大樂觀。經過這段時間,這次的意外事故大概已經稟知葉瑋珊了,只不知道她會下怎樣的指示?現在連船都毀了,就算想放棄任務回噩盡島,還不知道該怎麼回去。

  在禺彊族追蹤之下,眾人快馬奔馳了百餘公里遠,再度穿入一片深濃的林木間。這兒地勢較低,林中處處都是川流水窪,馬匹奔馳速度漸漸慢了下來,而這一段時間高速奔馳,馬匹也是渾身大汗、身軟力乏,狄韻緩下了隊伍的速度,找了個隱蔽之處,讓眾人停下休息。

  雖然暫時甩脫了犬戎族大軍,但眾人心中有數,狼人隨時可能從後方追上,馬匹不只是短程衝刺不如狼人,當長途奔馳超過一定距離後,若沒有充分休息,一樣比不上犬戎族的長力。

  而且這兒可是犬戎族的地盤,在禺彊族緊盯著眾人去向的情況下,未必只有後面有敵人,對方集結兵力到前方攔路是早晚的事,若不早點轉向南方進入牛頭人地境,實在沒有什麼生機。

  將馬安置在水草旁歇息後,黃清嬿、張如鴻、狄韻三人又聚在一起,也許奔馳的時候她們已經商量妥當,這時並沒有花太多時間,很快地,她們把眾人召集起來,三人互相讓了讓,最後還是由今日值日的黃清嬿開口。她目光掃過眾人,神色凝重地說:「司令已經知道這兒的狀況,並對我們做出了指示……首先,除了絕對必要的物件之外,其他東西全部拋棄,包括盔甲、糧草和多餘的衣物,只留下武器和最基本的糧水。」

  脫掉盔甲?萬一被犬戎族手爪從身上掃過,豈不是死定了?眾人不免露出疑惑的神色。

  「如今我們只要和犬戎族大軍糾纏上,不管身上有沒有盔甲,都沒有脫身的機會,所以首要就是減輕馬匹負擔,加快速度。」黃清嬿解釋後,又接著說:「第二件事,暫時不能往南逃。司令得到消息,犬戎族今晨對牛頭人下了最後通牒,迫使他們開放邊境,否則不惜與牛頭人開戰。牛頭人為避免衝突激化、掀起大戰,通知我方部隊撤離,並通知司令短時間內無法對我方人員提供庇護……現在,已經有一大部分犬戎族散入牛頭人地境,搜索人類蹤跡,所以前方攔路的敵人才這麼少,我們若往南走,等於自投羅網。」

  這話一說,眾人可愣住了,不能往南逃的話,那麼該往哪兒走?

  「我們卸下裝備、讓馬休息半個小時後,一路不停,衝過前方大草原。兩百公里外,有個寬數十公里、長數百公里的密林沼澤地。」黃清嬿往東方望,一面接著又說:「犬戎族很少進入那個區域,氣味也不易追蹤,易於躲藏,我們在那兒等到天黑,一面等大魔導師追上我們,一面等司令的指示。」

  「但是高手速度比馬快,為了以防萬一……」張如鴻神色沒有黃清嬿與狄韻這麼凝重,她微笑接口說:「如果那種敵人趕上,隊伍繼續往前,由我和阿傑斷後。」

  「如鴻小姐?」短髮的高可茜驚呼說:「我和詩舜呢?」

  「你們倆留在隊伍裡面,聽清嬿和小韻指揮。」張如鴻說。

  高可茜也知道,若當真遇到犬戎族高手,自己和黃詩舜恐怕是幫不上忙,但她仍忍不住說:「為什麼是如鴻小姐斷後?這是司令的命令嗎?這太……」

  「是我自己爭取的。」張如鴻打斷了高可茜的話,那張白淨的臉上笑容微斂說:「這也許不是最好的辦法,卻是唯一的辦法,如今隊伍中,與犬戎族纏鬥後有機會逃出的人,除清嬿和小韻外,我和阿傑最有可能。」說到這兒,張如鴻忍不住瞄了沈洛年一眼。說起逃命本事,誰比得上這體無炁息、飛行無跡、身法有如鬼魅的怪力神醫?只不過他武技不佳,似乎沒法靠他攔阻高手,倒是可惜了。

  「如鴻小姐。」黃詩舜雖然比較冷靜,也忍不住開口詢問:「萬一您與高手戰鬥時,也被犬戎族大軍圍住呢?豈不是……」

  「沒這麼倒霉吧?」張如鴻笑說:「司令說只要我們這兩日別讓犬戎族高手找到,就有機會……可能司令有辦法牽制犬戎族高手也不一定?」

  牽制犬戎族高手?葉瑋珊怎能辦到這種事?沈洛年目光掃過,見每個人都冒出了迷惑的氣息,看樣子不只是自己,眾人都不知道葉瑋珊的打算。

  無論知或不知,這時也只能照做,當下一行人清理行囊,卸下盔甲裝備。沈洛年本來就沒帶上多少東西,倒沒什麼困擾,正在一旁閒晃的時候,卻見狄韻對自己微微瞪了瞪,又瞄了於丹翠一眼。

  沈洛年順著狄韻的目光望過去,這才發現背著雙鐧、全身盔甲的於丹翠,正看著她帶來的一大袋藥物、醫療器械發愣,畢竟她現在又驚又怕,六神無主,根本不知該如何整理裝備。

  沈洛年皺眉回瞪了狄韻一眼,這才有點無奈地走過去說:「又幹嘛?」

  「這些都很重要啊,我不知道應該留下哪些……」於丹翠慌張地說:「萬一有需要怎麼辦?」

  「你先把盔甲脫了,和他們卸下的放在一起,我來整理。」沈洛年說。

  「我……我可不可以不要脫盔甲?」於丹翠苦著臉說。

  「別胡鬧了,馬跑不動還不是死?快去。」沈洛年不理會於丹翠的抱怨,提著那大袋走開。

  於丹翠無可奈何,只好走到安荑那兒,癟嘴卸下身上沉重的盔甲,張如鴻也剛脫下鎖鏈甲,看了好笑,拍拍她肩膀說:「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是……如鴻小姐。」這時候連「公主」效應都不是很有用了,於丹翠還是笑不出來,她不甘不願地把全身盔甲卸下放妥,卻見沈洛年提著一個小皮袋回來,塞給自己說:「這樣就好。」

  「怎麼只剩這些?」於丹翠一愣忘了害怕,打開皮袋,卻見裡面除針灸盒、外科手術器械針線等物,另外就是一些緊急藥物,其他的東西全沒了。

  「夠了。」沈洛年說:「萬一有需要其他藥物,直接找野生的藥草。」

  「這……我不會。」於丹翠愕然說。

  「到時我來找。」這方面還可以靠輕疾作弊,加上有光靈之術可以應急,沈洛年並不怎麼擔心。

  於丹翠還在發愣,黃清嬿卻突然悄無聲息地走近,低聲說:「沈凡,方便說幾句話嗎?」

  沈洛年一征,轉頭看著黃清嬿,見她已經轉身往一片雜林之後走,似乎想避開人群,沈洛年只好跟了過去,臨走他還忍不住瞥了狄韻一眼,卻見狄韻正有點疑惑地瞄著自己和黃清嬿,過去常見的調侃笑意也已經消失,看來到了這種時候,她也沒心情胡鬧了。

  不過黃清嬿找自己幹嘛?沈洛年隨著她繞過一片雜草與矮木雜生的林區,見停下腳步轉回身的黃清嬿表情複雜、心緒似乎有些紊亂,和過去平靜的模樣頗不相同,不禁也有點狐疑,當下走到黃清嬿身前停下,等她開口。

  黃清嬿遲疑了一下,這才輕吸一口氣說:「有件事,我怕現在不說,以後沒機會說了。」

  這麼不樂觀嗎?沈洛年眉頭微微皺起,如果自己趁現在一個人開溜,逃走的機會其實不小,但這麼扔下她們開溜,自己當真辦得到嗎?那小惡女雖然兇殘,畢竟是狄純的女兒,扔下她怎麼向狄純交代?更別提還有倒霉被帶來的於丹翠,看在艾露的份上,總得盡力保住她的性命,至於眼前這個女子……沈洛年凝視著有著少女葉瑋珊外貌的黃清嬿,想起往事,心中不禁湧起了一絲憐惜的情緒,總該想個辦法讓她們一起脫困才是……

  黃清嬿見沈洛年凝視著自己的目光中,透出了一股溫柔之意,心中卻更是迷惑。她避開了沈洛年的目光,秀眉微顰地說:「我想先跟你道歉,早上我竟然懷疑你……多虧你當時提出警示,否則我們說不定連上岸的機會都沒有。」

  原來是這件事情?回過神的沈洛年,哂然搖頭說:「沒什麼,你不信很正常。」

  沈洛年回了這句話之後,黃清嬿卻不吭聲,只低著頭不知道想著什麼。沈洛年望著黃清嬿透出的古怪的情緒,等了幾秒,終於忍不住說:「你到底生什麼氣?別想了,說吧。」

  黃清嬿一怔抬頭,對沈洛年這彷彿看透人心的言語十分意外。她看著沈洛年片刻,終於說:「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我……完全沒辦法弄懂你。」

  「是嗎?」沈洛年抓頭說:「我可覺得你很會看人呢,還挺佩服……」

  但沈洛年這麼一說,黃清嬿卻彷彿失控一般地打斷說:「夠了!別再諷刺我了!」

  沈洛年愣了愣,忍不住瞪眼說:「誰諷刺你了?」

  「你還……」黃清嬿聲音提高三分,但隨即又忍了下來,咬了咬唇才低聲說:「當初我自以為是,說你和小韻絕非情侶,我知道是我不對,但你們倆……也沒必要這樣對付我吧?小韻假裝撮合我們,你更過分,一面與我接近,一面露出被迫的模樣,這樣除了可以背後羞辱我之外,對你們有什麼好處?」

  她是因為這樣火大的?還真複雜……這串說來簡單,但卻頗多曲折的話中理路,沈洛年愣了好片刻才聽懂,他還來不及張口,黃清嬿已經接著又說:「我昨晚才知道自己完全看錯了,你根本不是我所想的那種直性子,這畢竟是自找的,我也就認了,但你現在居然還說這種話,經過了昨日,難道你認為我還會被……」

  這漂亮女人囉嗦起來怎也沒完沒了啊?沈洛年終於忍不住叫:「媽啦!可以停一下嗎?」

  黃清嬿一愣,雖然停下了口,但那雙明媚的雙眸卻透出更強烈的怒氣,凝視著沈洛年。

  「我和那臭丫頭本來就不是情侶,你昨天根本就是誤會了!」沈洛年不客氣地回瞪說。

  「你到現在還想騙我?」也許因為不慣於表現怒氣,黃清嬿雖然氣得漲紅著臉,依然忍著沒發作,只緩緩說:「小韻雖然外表看來還小,但心智上其實是個二十歲的少女,若非與你有情,怎肯讓你摟摟抱抱?」

  這話倒是讓沈洛年一下說不出話來。事實上,狄韻那孩童模樣與當年的狄純實在太像,沈洛年很自然地就把她也當成妹妹一般看待,就算不提外貌,狄韻雖聰慧而富心計,某些部分確實仍有點孩子氣,加上沈洛年本來就是隨隨便便、沒大沒小的個性,對這些肢體上的接觸,自然不會太在意。

  但話說回來,那小惡女雖口中罵個不停,卻似乎不是很介意這些接觸?這確實有點古怪。媽的,難道那臭丫頭真把自己當成他老子了?沈洛年思考間,黃清嬿卻似乎已經冷靜了下來,她壓抑住情緒,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這些事情就算了,我不想再提,至少你有情人的事情沒騙我……我找你過來,主要是為了早上的事向你道歉。」

  這女人囉嗦起來果然也很像葉瑋珊,沈洛年失了耐性,板起臉皺眉揮手說:「我懶得解釋了,隨便你要不要誤會,就當我都是騙你的吧。」

  這人還一副有理的模樣?黃清嬿一張俏臉氣得發白,正不知該不該發怒,來路那端,一對男女手牽著手,帶著笑意繞過那片密林,恰好與兩人碰上。

  四人目光一對,那男子俊面一紅,輕輕鬆開女子的手,退開半步,女子反而大方,呵呵一笑說:「你們怎麼也在這兒?居然比我和阿傑還先溜。」

  這兩人正是張如鴻與蔣傑,既然有一段時間休息,這對情侶忍不住抽空溜出人群,想小小幽會片刻,不料剛鑽入林中,卻和沈洛年與黃清嬿碰上。

  黃清嬿這時心情正差,搖搖頭沒吭聲,張如鴻見狀意外地說:「幹嘛?吵架啦?」

  「如鴻小姐。」蔣傑看沈、黃兩人臉色不對,低聲說:「我們走吧,別打擾清嬿小姐和沈凡。」

  「吵架是好事咧。」張如鴻笑說:「關係不夠好還吵不起來呢,我和阿傑也是大吵過一次以後,才當真好起來,你們倆倒是隱瞞得好,一點也看不出來……什麼時候開始的啊?」

  黃清嬿自然越聽越是氣悶,但這時她心情正差,實在提不起勁解釋,只緊皺著眉頭,一聲不吭。

  「如鴻小姐!」蔣傑紅著臉龐,伸手扯了扯張如鴻說:「人傢俬事別問了。」

  「反正大概也是誤會吧?」張如鴻一笑,拉著蔣傑的手,望著沈洛年笑說:「沈凡,一定是你錯!」

  張如鴻畢竟當過沈洛年近二十日的師父,沈洛年雖有點火大,倒不好惡言相向,只哼聲說:「對啦,都是我錯。」

  「當然是你錯,清嬿脾氣好得很,誰不知道你脾氣古怪?你可不能因為救過清嬿就擺臉色啊!」張如鴻一面與蔣傑攜手往外走,一面笑著說:「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呢,這時候還有空吵架?」

  這倒也是,黃清嬿就算有了誤會,依然是言語有禮,也沒怎麼責怪自己,自己發火倒有些無聊……見張如鴻與蔣傑離開,沈洛年又看了黃清嬿一眼,見她仍低著頭不發一語,於是輕嘆一口氣說:「我回去了。」

  「等一下。」黃清嬿突然開口。

  沈洛年一愣,目光轉過,卻見黃清嬿不知為何怒氣突然降下了大半,取代的則是更多疑惑的情緒,只聽她低聲說:「若不是如鴻提醒,我一時之間居然忘了你救過我。」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沈洛年哂然說:「你請如鴻小姐教我功夫,已經沒欠我什麼了。」

  「不是這個問題。」黃清嬿搖搖頭,望著沈洛年說:「我不明白,若你從一開始就打算演戲算計我,為什麼還願意捨命救我?」

  「我哪知道?」沈洛年沒好氣地說:「演戲算計也是你說的,我說的你又不信,還有什麼好問?」

  黃清嬿昨晚氣昏了頭,沒想到此事,這時越想越不對,她左思右想,遲疑了片刻才有點膽怯、半信半疑地說:「我……真的誤會了?你和小韻不是……」

  「拜託!」沈洛年終於忍不住說:「那丫頭毛都還沒長齊,別說我根本沒抱著她,就算真抱著她能幹嘛?不就跟抱個娃兒一樣?」

  這話可就有點無禮了。黃清嬿臉一紅,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若在小韻面前說這種話,她會生氣的。」但聽到沈洛年口中說出這種話,黃清嬿的疑惑終於消失,就算是演戲,在背後這樣說自己的情人,那也太過分了。

  沈洛年手一攤,正想多罵兩句時,他念頭一轉,搖頭沉吟說:「話說回來,她應該要開始長大了,再過一陣子當真不能亂碰。」

  「小韻長大?」黃清嬿大吃一驚說:「怎麼辦到的?難道是你幫她治好的?」

  「呃……」跟這女人說話真麻煩,老是不小心就說溜嘴。沈洛年呆了半晌才說:「其實不是我治的。」

  不然還有誰能辦到?歲安城中難道還有人醫術比號稱神醫的沈凡高明?若真有,狄韻又豈會等到今日?難怪狄韻對他如此信賴,而這人連亂以他語都不會,不可能這麼會演戲……黃清嬿想起自己剛剛的責難,心中愧疚,低下頭說:「我本來也想過,小韻再怎麼討厭我,該不會這麼過分,可是……」

  「哈哈,這倒難說。」沈洛年忍不住笑著搖頭說:「那臭丫頭可壞心了,你還是小心點得好。」

  聽沈洛年這麼說,黃清嬿忍不住笑出聲來。她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這人真是口無遮攔,怎能這麼說小韻?」

  黃清嬿那張還帶著點羞澀與歉意的玉顏一笑,讓人彷彿置身在暖濃春意之中,沈洛年不禁為之怦然心動。他凝視著黃清嬿片刻,這才忍不住轉頭低聲罵了一句:「真受不了。」

  「什麼?」黃清嬿一呆。

  「沒什麼。」沈洛年胡亂搖了搖頭說:「回去了吧?」

  黃清嬿看著沈洛年的表情,突然明白了,她臉龐微微一紅,含笑看了沈洛年一眼說:「我還沒說完呢。」

  「又怎麼了?」沈洛年皺眉說。

  「你既然能提早知道犬戎族出現的方位,豈不是能指引我們逃脫的方向?這才是我找你最主要的目的,剛剛和小韻商量時,她卻表現出不很確定的模樣……」說到這兒,黃清嬿微微遲疑了一下才說:「我以為你們到了這種時候還想開玩笑,更不高興……看來她只是想讓我來找你而已。」

  「不是。」沈洛年哂然說:「她雖然亂來,但這件事確實搞不清楚,頂多有點懷疑。」

  狄韻也不清楚?黃清嬿有些意外地說:「那麼你能判斷敵人的方向嗎?」

  「要看情況。」沈洛年說:「若像赤濤那樣,運足妖炁衝來,我就能事先感覺到,若是收斂著妖炁慢慢圍上,這兒周圍各種動植物的妖炁太多,不到一定的距離不易察覺。」

  黃清嬿恍然說:「你那時確實提過,因為在海上你才能發現。」

  她記得倒清楚,沈洛年點頭說:「對。」

  「那就沒辦法……」黃清嬿有點煩惱地說:「只能靠那縛妖派的羅鏡探路了。」

  「如果我有發現,會告訴你。」沈洛年一轉念又說:「對了,得小心對方的鼻子,狼人鼻子很靈。」卻是他突然想起當初背著狄純被鑿齒一路聞著血腥味追殺的往事,最好別又再來一次。

  「這我們知道。」黃清嬿點頭說:「但他們若靠嗅覺,速度必須放慢,半個小時應該安全……既然這樣,我們回去吧?」

  在這些聰明人的面前,自己不用多傷腦筋,沈洛年點頭說:「你先走,我過兩分鐘之後才回去。」

  黃清嬿微笑搖搖頭說:「一起走。你沒有輕疾,我不能放你一個人在這兒。」

  「呃,這個……」沈洛年有點掙扎地說:「其實……」

  黃清嬿臉色一變說:「其實你有?沒有炁息的光靈師怎能使用輕疾?」

  沈洛年張嘴半天,最後終於說:「有是有,別問原因好不好?」若在其他狀況,沈洛年可能還會死撐不認,但此時畢竟狀況特殊,自己明明有輕疾卻不肯說,萬一因此誤了大事、害死了誰,可有點不好意思,若一直沒人提起也就算了,此時黃清嬿這麼一問,沈洛年終於老實招了出來。

  黃清嬿看著沈洛年片刻才說:「你的使用者名稱是?」

  沈洛年聳聳肩,把另外一個新取的名稱說了出來:「光靈師沈凡。」

  等黃清嬿測試,確認沈洛年當真有輕疾後,她上下看著沈洛年,目光中滿是疑惑。沈洛年當然不會解釋,只乾咳了一聲說:「這件事,最好別告訴其他人。」

  黃清嬿一怔說:「沒有別人知道嗎?小韻呢?」

  「她不知道。」沈洛年皺眉說:「那丫頭很囉嗦,知道了又問半天,反正你知道就夠了吧?萬一有重要事情緊急通知,可以告訴我一聲。」

  「萬一真有事情發生,我又通知了你,瞞不住大家的,到時候要怎麼解釋?」心思縝密的黃清嬿可不像沈洛年這麼大而化之,她搖頭說:「而且小韻才是你的上司,萬一有事,難道我能替她下令?你該盡快讓她知道的。」

  也對,若黃清嬿傳訊給自己,別人也就罷了,不可能瞞得過狄韻、張如鴻這種角色。沈洛年抓了抓頭,卻又想不出辦法,只好臭著臉說:「隨便吧!我找機會告訴她就是了。」

  黃清嬿看沈洛年的動作,想起自己昨晚居然以為這人城府奇深、十分會演戲,因此氣了一夜,倒是忍不住自嘲地苦笑嘆了一口氣。

  「幹嘛?」沈洛年問。

  黃清嬿倒有點不好意思,微微搖了搖頭,這才微笑說:「就算你有輕疾,也不用為了避嫌而冒險,還是一起回去吧?」

  「好吧,走。」沈洛年懶得一直拒絕,當先往回走,走沒兩步,只聽身旁跟上的黃清嬿說:「小韻真的還不知道?」

  「嗯。」沈洛年點了點頭。

  「如果連小韻都不能知道,那還有誰能知道?」黃清嬿笑問:「不會只有我知道吧?」

  這世上,知道自己輕疾使用名稱的人,除葉瑋珊與懷真之外,確實只有黃清嬿,而那兩人恐怕早就以為自己死了,想到此處,沈洛年不禁有點感嘆,但這自然沒什麼好說的,他只說:「我不認識什麼人。」

  黃清嬿本是開玩笑,沒想到沈洛年竟會如此答覆,她微微一怔,一時說不出話來。兩人目光相對片刻,黃清嬿勉強笑了笑,不再多說,加快腳步,向著來路返回。

  沈洛年也不追上,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隔著約莫半步的距離,回到人群之中。

  這時休息半小時,主要是讓馬匹休息,並順便整理裝備,準備輕騎逃跑,眾人都是變體者,剛剛那段短時間的急馳並不怎麼辛苦,此時大多各自散開趺坐,見兩人一前一後地回返,多少都有點訝異,不過其中最感到驚訝的,不是別人,正是狄韻。

  這群人中,只有她知道昨晚的事,也大概猜得出黃清嬿的反應,不過今日一大早就開始逃命,沒空思考怎麼解決這誤會,卻不料兩人一起消失片刻後,居然彷彿沒事般地回來了?沒想到那愛裝年輕的臭老頭居然有這手功夫……不過此時實在不適合抓人拷問,狄韻牙癢癢地瞪了沈洛年好幾眼,還是決定把這件事先放在一旁。

  而另一個情緒氣息比較特殊的人就是洪治平了,他只瞄了兩人一眼,馬上就轉過目光低下頭,臉上表情雖沒什麼特別變化,但沈洛年卻看得出來,他身上透出了一股沉痛自傷的氣息,另外還有少許的怨妒與不快,不過他既然喜歡黃清嬿,這是正常反應,沈洛年看在眼裡,也是無可奈何。

  半個小時很快過去,張如鴻與蔣傑也趕在出發前攜手返回,眾人這時除武器外,只帶著最基本的隨身物件,當下照著原先的計劃,策馬狂奔,一路向兩百公里外的東方密林奔馳。

  這個計劃果然不錯,犬戎族的大軍看來當真佈置在南方,眾人往東這麼一沖,雖然很快就被禺彊族的人面鳥發現尾隨,卻一直沒有大群敵人從其他方位趕上,只在途中曾遇上兩次數十人的犬戎族小隊攔截,但這樣的小隊伍又怎會是這群人類青年菁英的對手?領頭的狄韻速度不減,冰矢亂射,打得狼人們抱頭鼠竄,硬生生殺出一條路來,中午之前,馬隊已衝入那綿延數百公里、處處濕地的沼澤密林區,再度脫離了禺彊族的空中監視。

  到了這兒,眾人都鬆了一口氣,當然,此時仍未完全脫險,雖不用擔心被犬戎族從森林外包圍住,但也因地形的關係,已無法高速奔馳,若天黑前有強大的犬戎族狼人入林順著氣味追蹤,未必躲得掉。

  所以雖然暫時安全了,一行人仍在羅鏡領路指引下,繼續往森林的東方深處移動,為了避免被犬戎族以氣味追蹤,隊伍不時一步一顛地涉水過溪、穿越淺灘,也顧不得人人衫褲沾滿泥水的不適。

  而沈洛年除了隨大家奔馳之外,也把注意力集中在感應妖炁上,但這兒和噩盡島差異太大,周圍無論是動物、植物許多都帶著大小不同的妖炁,有些甚至還在不斷變化著,這就好比在一個喧鬧的環境之中,原本輕易可以聽到的聲音,也會變得聽不清楚,所以除非狼人迫出如戰鬥時使用的強大妖炁,想感應到實在不容易。

  還好葉瑋珊與三女商量的計劃,確實掌握了犬戎族的大概佈局,當順利深入近百公里之後,眼看天色漸黑,眾人找了個幾乎看不到天空的隱蔽窪地停了下來,等待大魔導師杜勒斯。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7:10

第五集 第二章 想去死就隨便你

  這一停下,黃清嬿、狄韻、張如鴻又聚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和葉瑋珊遠距離開會,至於其他人,這時也沒什麼裝備可以整理,眾人安置好馬匹,拿了一點簡單的糧食果腹,除了幾名隨官被派到外圍偵查外,也各自找地方休息。

  沈洛年卻不急著坐下,眼看沒事,當即悄悄繞到外圈去踱步,他心裡有數,等那些女人討論完畢,狄韻八成馬上會過來找自己算帳,他打算繞遠點躲起來,多少拖延一點時間,說不定可以少挨一頓罵。

  不料三女分開之後,狄韻卻沒尋來,沈洛年等了片刻,反而有點疑惑,忍不住從密林縫隙往內探頭偷看狄韻,卻見她過去那總是帶著甜笑的小臉,此時眉頭深鎖、目光凝視著地面,走到無人處站著,渾身上下隱約透出一股惶恐的擔憂氣息。

  那小惡女在幹嘛?雖然此時的狀況確實很危險,但不久前她看來沒這麼緊張啊,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若是剛剛聽到了什麼壞消息,黃清嬿、張如鴻也該有相同的反應才對,但她倆卻沒透出什麼特別的氣息……沈洛年看了半天,正自狐疑,卻見那營副李允生向著狄韻走,似乎想過去搭話,但狄韻卻不像過去一樣地笑顏相對,而是遠遠看到他就輕搖了搖手,彷彿叫他別靠近。李允生微微一愣,也只好聽命地回身離開。

  也就因為狄韻這麼一個轉身,沈洛年這才發現她正口唇動個不停,原來她正和人以輕疾對話,看那神態該不是葉瑋珊?那會是誰?莫非是杜勒斯?

  而狄韻轉過身之後,目光開始向四面掃動,似乎正有點焦急地在找人。沈洛年看了幾秒,終於確定皺起眉頭的狄韻應該正在找自己,眼看她焦急中一面漸漸冒出火氣,看來當真有事,沈洛年遲疑了一下,還是探頭從樹叢後走了出來。

  狄韻一看到沈洛年,先是瞪了他一眼,隨即馬上快步走近,拉著沈洛年到林後,一面低聲說:「我媽找你。」

  「啊?」沈洛年一呆說:「幹嘛?」

  「她說你說不定會有辦法。」狄韻咬著下唇說:「你真有辦法嗎?」

  「我有什麼辦法?」沈洛年說。

  「這時候還裝什麼傻!」狄韻頓足說:「你要是沒辦法,我媽就要來了啊!我媽哪打得過赤濤啊,你別害她好不好?」

  「我害她?」這臭丫頭講不講道理啊?沈洛年張口結舌了半天才說:「你媽幹嘛來?現在杜勒斯怎樣了?」

  「杜勒斯叔叔一直沒接輕疾的訊息……」狄韻那對秀眉緊蹙著,煩惱地說:「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所以我媽才要來啊。」

  沈洛年還沒張口,狄韻突然又低聲生氣地說:「我哪有逼他!媽,你要來也別一個人來……我當然知道色鬼鷹和你不能一起離開歲安城,但是你哪有自己一個人打過仗?萬一發生意外怎麼辦?」

  狄韻正和狄純說話?看來她娘是自己說要來,不過這丫頭跟她媽說話還真沒大沒小……沈洛年正想著,只聽狄韻又說:「你本來就糊裡糊塗的,就算赤濤追不上你,萬一被禺彊族四面圍上呢?這兒可不是噩盡島,闇神之鏡的效果沒這麼大,司令又沒要你來……什麼?我當然也擔心杜勒斯叔叔!但是叔叔比你可靠多了,如果連叔叔都……嗯?……什麼?那渾蛋白痴只會裝傻!哪會有什麼辦法?」

  渾蛋白痴在說誰?沈洛年忍不住瞪了狄韻一眼。

  「好啦!我問就是了。」狄韻說到這兒,抬頭瞪著沈洛年說:「我媽說除非你有辦法,否則她非來不可,她說杜勒斯叔叔照顧我們母女這麼多年,不能不管……你……你真有辦法嗎?」

  狄韻和狄純對話的時候,沈洛年也一面思考著,杜勒斯和眾人分開到現在,已經過了大半天了,照理來說,早該完成引誘赤濤的任務,何況他看來如此衰老,就算擁有強大的魔法能力,精力想必也已漸漸衰退,不可能和赤濤打到現在,此時還沒能抽空回覆訊息,恐怕真是凶多吉少……沈洛年看著狄韻說:「你媽若來,打算怎麼找人?」

  「還不就是飛過來到處亂找!」狄韻憤憤地說:「到最後看是先遇到赤濤還是禺彊族大軍,然後就完蛋了!真是糊塗!」

  「怎麼能這樣亂找?」沈洛年皺眉說:「那樣不是找死嗎?」

  「媽,沈凡也說你找死!」狄韻又轉開頭,以輕疾對著遠處的狄純嚷:「就算晚上禺彊族大多休息,又怎麼找人?千羽引仙者的視力雖好,天黑了也沒用啊,若真有辦法,司令早就叫色鬼鷹來了,哪會等你?」

  且不管狄純怎麼和狄韻辯解,沈洛年往東方望瞭望,突然說:「那是安荑嗎?」

  「什麼?」狄韻一呆回頭。

  「應該是她正牽著馬偷偷往西繞。」沈洛年回頭說:「她沒告訴你嗎?」

  「糟了,媽,你一直胡鬧,害我忘了安荑一定也待不住!媽,你先等等,我找安荑。」狄韻說話的同時,已經探頭往人群休息的地方看過去,果然安荑和那匹叫作飛絮的馬都不在。她一頓足說:「輕疾,讓我和安荑聯繫!」

  狄韻等了幾秒,安荑似乎沒打算回覆,她馬上望向沈洛年說:「她在哪兒,你知道嗎?」

  「才剛走不遠,她似乎怕驚動了人,還沒敢上馬。」沈洛年往西方指指說:「再走遠點我可能就感應不到囉。」

  「快領我去追她,她去才真的是送死。」狄韻抓緊沈洛年的手臂說:「用魔法比較不引人注意。」

  沈洛年點了點頭,與狄韻同時施展風移咒往外飄,果然奔出不到半公里遠,就攔到正牽著飛絮往西走的安荑。

  安荑一看到兩人以魔法飄掠而來,吃了一驚,手足無措地呆立在那兒,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

  狄韻見安荑停下,腳步也跟著放慢。她緩緩走到安荑面前,凝視著她,卻沒開口,安荑低下頭避開狄韻的目光,過了幾秒才說:「韻小姐,我去幫乾爹送馬。」

  狄韻過了片刻才深吸一口氣,擠出笑容說:「安荑,這事讓我處理好嗎?」

  安荑抬起頭說:「韻小姐,您有辦法嗎?」

  狄韻若有辦法,就不會和狄純扯這麼久了。她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只輕嘆一口氣說:「你去又能做什麼?」

  安荑遲疑了一下,這才低聲說:「不管結果如何,總得有人去看個清楚,乾爹畢竟對我和雪莉……」

  「我去。」沈洛年插口說。

  狄韻和安荑同時一愣,轉頭看著沈洛年。狄韻張大小嘴說:「你去?你打得過赤濤嗎?」

  「廢話,當然打不過!」沈洛年瞪了狄韻一眼,確認了一下左右手上的魔法小抄,又摸了摸腰間的古仙雙翼,這才說:「專心逃,可能有機會……不過杜勒斯就算還活著,應該已經離開和赤濤打鬥的地方,我也只能附近到處晃晃,找不到也沒辦法了。」

  這人若真是自己父親,讓他這樣去冒險對嗎?但讓母親去當然也不行,至於安荑去根本毫無意義,更是提都不用提……狄韻看著沈洛年,張開嘴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反倒是安荑先回過神,她凝視著沈洛年說:「很危險的,你為什麼要去?」

  為什麼?為了狄純、狄韻還是為了安荑?又或者因為當年畢竟和少年杜勒斯有過交情?沈洛年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把這事攬到自己身上,也許只是單純看不下去吧,讓安荑去不是明擺著送死嗎?

  其實若真遇到敵人,別說戰鬥,就算單論逃竄,自己恐怕都遠不如修煉百年、有燕仙之號的狄純,但自己至少還能靠著感應能力搜尋,當真找不到也就算了,總比讓狄純亂找得好。

  不過這些自然沒必要說清楚。沈洛年搖搖頭沒回答安荑,轉頭看著狄韻說:「既然我去,記得叫你媽別跑來。」

  安荑一愣說:「韻小姐,燕仙阿姨要來?」

  狄韻一時還沒想清楚該不該讓沈洛年去,但總之安荑不能去。她吸一口氣,對安美說:「所以這件事你別擔心,由我們處理。」

  安荑還有點遲疑地說:「這……」

  沈洛年卻有點失去耐性,忍不住皺眉說:「難道真能靠你找到人?說不定還得多派個人去找你。」

  安荑也有自知之明,她孤身一個人往回走,就算只遇上犬戎族的小隊,恐怕也是死路一條,此時只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去打探,當然不可能有把握。沈洛年說得雖然難聽,卻是實話,不過眼前這個怪力神醫縱然有些無法理解的能力,但真能找得到人嗎?安荑停了幾秒,看著沈洛年說:「你……有把握嗎?」

  「這可不能打包票。」沈洛年哼哼說:「有沒有命回來都不知道。」

  安荑一愣,正說不出話,狄韻已經微笑接口說:「別理沈凡,他只是喜歡胡說,知道該怎麼辦的。」

  安荑雖然還是不放心,但畢竟十餘年來一直都服從著狄韻的指示,她終於回頭對狄韻說:「我明白了……韻小姐,是我自作主張,請韻小姐責罰。」

  「你帶著飛絮先回去,我和沈凡還有我媽商量一下。」狄韻不提責罰,只柔聲說:「下次可不能這樣囉。」

  看著安荑牽著飛絮回頭離開,狄韻鬆了一口氣,但還有母親和沈凡的問題沒解決,狄韻目光一轉,臉上的微笑消失,拉下臉瞪了沈洛年一眼說:「安荑也是情急,幹嘛凶她?」

  「那種死腦筋,不能跟她繞圈子。」沈洛年白了狄韻一眼,頓了頓說:「她從小跟你一起長大,在她面前幹嘛還演戲?我看她好像也隱約知道你真正的個性。」

  「這不叫演戲,這是禮貌!難道生氣一定要罵人,不能好好說嗎?」狄韻罵。

  「禮貌?那對我和你媽怎麼這麼凶?」沈洛年瞪眼。

  「因為你是渾蛋!」狄韻叉腰說:「是哪個欠罵的變態叫我別假笑、有話直說?」

  「呃……」沈洛年倒是無話可說,他抓抓頭說:「那你媽呢?」

  「最親的人當然不同,在她面前還要注意這些不是累死了?我媽又不介意!」狄韻一揮手,搖頭說:「不提這個,你打算怎麼找杜勒斯叔叔?」

  沈洛年轉頭望向西方說:「到那附近到處繞一繞囉,看能不能感應到他的炁息。」

  狄韻微微一怔,這渾蛋感應炁息的能力確實有點古怪,說不定真能找到人,不過他除了移動快速之外,只會一些半調子魔法,真能讓他去嗎?……狄韻正望著沈洛年思考,耳中又傳來狄純的傳訊,她一頓足說:「等我先跟我媽說好,你別急著去。」這才轉身走開兩步,低聲和狄純聯繫。

  杜勒斯若真出了事,八成也已經死透了,確實不急於這一時,沈洛年聳聳肩,卻聽狄韻說:「媽,沈凡說他要去,要你別去了。嗯……嗯……對……什麼?真的?你怎麼知道的?」她聲音突然高了起來,瞪了沈洛年一眼後,又接著說:「我知道,我會跟他說,你別擔心。」

  狄韻結束了和母親狄純的通話,回頭怒瞪著沈洛年,一時卻沒開口。

  又發什麼瘋了?沈洛年挑眉問:「你媽怎麼說?」

  狄韻卻沒開罵,她忍住氣,緩緩說:「我媽說你找人的能力比她厲害很多,所以聽到你願意幫忙她就放心了……真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信任你,喂!你真有把握嗎?單純送死就不必了。」

  沈洛年沒好氣地說:「我不去,難道要你媽去亂撞?」

  「若你沒把握……」狄韻眉頭皺起,沉吟說:「我只好拜託色鬼鷹去看著我媽,一面請司令幫忙想辦法攔阻,但這當然是下策,萬一我媽不聽,硬是要來恐怕誰也攔不住,或者乾脆騙她你有去……?」

  「你這小惡女好狠,當真不管杜勒斯了啊?」沈洛年倒有點意外。

  「我不是不管,是沒辦法!你怎麼和我媽一樣不可理喻?」狄韻生氣地說:「現在除了相信叔叔能自行脫困之外,還能怎麼做?你以為我捨不得你死嗎?想去死就隨便你!渾蛋!」

  「你這凶丫頭脾氣真大。」沈洛年好笑地說:「我去看看吧,不會冒險的。」

  眼看沈洛年要走,狄韻喊了一聲:「等一下!」

  「還要幹嘛?」沈洛年問。

  「我媽說……」狄韻停了幾秒,這才咬牙切齒地說:「她說你應該有輕疾!真的嗎?怎麼可能?」

  「呃……」倒忘了狄純應該知道這事。沈洛年張大嘴,還不知道該怎麼辯解,狄韻看著他的表情,已經知道這是事實,忍不住破口大罵:「太過分了,你這渾蛋!你居然不告訴我媽輕疾名稱,只告訴別的女人?這算什麼?你這負心薄倖的臭老頭!」

  「媽啦,負心個屁!她說什麼啊?你又想到哪兒去了?」沈洛年忍不住叫。

  狄韻雖然氣不過眼前這沒把自己母親放在心上的渾蛋,不過她可也不想讓兩人「復合」,何況此時不是算帳的時機。狄韻深吸一口氣,穩住情緒,這才說:「幹嘛把輕疾名稱當秘密?這算什麼意思?不想讓人打擾,大不了不回啊。」

  沈洛年暗叫倒霉,皺眉說:「因為不好解釋……我是有打算跟你說啦,只是來不及。」不久前在黃清嬿勸告下,他確實有打算告訴狄韻,沒想到還沒來得招認就被逮到。

  「我才不是問這個。」狄韻一把抓著沈洛年衣領,那張小臉湊近,凶巴巴地說:「你這莫名其妙能用輕疾的怪胎光靈師,懶得跟我解釋原因就算了,但我媽明明知道你有輕疾,為什麼不肯告訴她名稱?她剛還有點不敢跟我說呢,你欺負我媽!惡劣!壞蛋!」

  這可說來話長了……沈洛年愣了愣,翻白眼說:「不講關你屁事!到底要不要我去找人?」

  「回來再跟你算賬!」狄韻鬆開手說:「雖說晚上禺彊族和犬戎族多半會休息,但也偶有例外,你自己小心點,死了可去不了龍宮找女人,哼!」

  「知道啦,囉嗦。」沈洛年轉身正要走,狄韻又喊:「站住!白痴老頭!」

  「又幹嘛?誰白痴?」沈洛年回頭瞪眼。

  「還不承認?」狄韻回瞪說:「輕疾名稱呢?還要我問?」

  「嘖……」沈洛年抓頭說:「光靈師沈凡。」

  「記得別從正西面繞出去,犬戎族的大軍應該已經接近森林外圍了。」狄韻說:「從西北繞吧,敵人該比較少。」

  沈洛年點頭,這倒真的挺重要,若自己一頭衝入狼人群中,別說搜尋杜勒斯了,連自己都得被追殺。

  「有任何狀況,隨時與我聯繫。」狄韻頓了頓又說:「軍隊慣例,我們使用者名稱都是軍階加上姓名,若官階改變就……」

  「知道啦。」沈洛年已經聽黃清嬿說過,他打斷了狄韻的話說:「你是『統校狄韻』對吧?」

  狄韻微微側頭,狐疑地看著沈洛年說:「你怎麼知道?誰沒事跟你解釋這些?難道軍隊中還有別人知道你的輕疾名稱?」

  「唔。」沈洛年暗叫不妙,轉身說:「天快黑了,我先走,有重要事再用輕疾說。」他風移咒本就未解,當下身軀輕化,彷彿一縷輕煙般地往外飄了出去。

  「你這渾蛋……小心點。」此時沈洛年已經去遠,狄韻向著西方凝視了片刻,這才輕輕一頓足,扭頭往回走。

  □

  在這道息濃重處,輕化狀況下的沈洛年以初階風移咒推動的速度比噩盡島上又稍快了些,雖仍比不上千羽引仙者的高速,也比眾人騎馬奔馳快,他離開時天色本已漸暗,不久後完全落下,還好今夜天色清明,靠著透入密林的星月微光,速度倒沒慢下來。

  不到一個小時,沈洛年已從西北方繞出密林。他望望空中,果然沒有禺彊族的蹤影,這才心中稍安,在這數百公里寬、毫無遮掩處的原野中,若遇到會飛的敵人追擊,那可是最危險的事,就算他能感應到空中敵人接近,也無處可躲。

  為避免引人注意,貼地飛行雖稍慢,卻比高空飛行安全,他就這麼順著地勢起伏高速往西方飛,總而言之,得先衝過這兩百公里的原野,回到當時的那座小森林,才能知道狀況。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沈洛年到了那小森林東方不遠處,他躲在一座小丘後,遠遠望去,那林倒樹折的模樣簡直是慘不忍睹,彷彿同時受到地震和風災侵襲一般,大部分樹木都已折倒滾散、四處翻疊,躲過一劫的,只有一些低矮的小樹,淒涼地孤立在那大片狼藉雜亂之中,在清冷的月光下微微顫動著。

  這其實也不意外,除了龍王母那種高等天仙外,赤濤可是沈洛年見過最強大的妖仙之一,拆個森林只是小事一樁,卻不知道杜勒斯死了沒?

  死了就白來了,自己可找不到死人啊……沈洛年稍微閉目休息片刻,讓自己的精智力——或者說魔力稍微恢復,這才繼續飄身而起,向著那宛如廢墟般的森林飄去。

  森林此時一片死寂,沈洛年慢慢地往森林西面搜尋,一面順著森林的地勢擴大搜尋範圍。

  這兒畢竟不是噩盡島,沈洛年對自己的感應能力也不是很有信心,加上杜勒斯就算活著,也一定努力壓抑著自己的妖炁,以免被敵人發現,若不是在極近的距離內,未必能夠察覺。

  飄著飄著,沈洛年突然一驚,落到了下方林叢間躲起,卻是在西南方數公里外,沈洛年感受到一股強大妖炁,似乎正是那條有翅膀的紅色肥龍——赤濤的妖炁?原來他沒走?

  赤濤這時候的妖炁其實正刻意收斂著,和前幾次碰面時那種洶湧外散的感覺大不相同,只不過這兒因為被破壞得太過嚴重,能跑的生物都跑得差不多了,干擾感應的妖炁少了許多,所以沈洛年才能提早察覺。

  既然赤濤沒走,除非他打累了就地睡覺,不然就是杜勒斯還活著?沈洛年感應著森林內外的炁息,卻沒能感覺到杜勒斯的那股妖炁。

  這附近應該也沒有犬戎族吧?否則就像赤濤一樣,自己應該有感受才是……沈洛年這下可安心不少,他雖然體內沒有妖炁,不容易被敵人察覺,但畢竟仍有人類的體氣,犬戎族這種嗅覺靈敏的妖族,正是他的剋星。

  話說回來,應龍的嗅覺誰知道好不好?萬一他鼻子挺靈,靠過去可不大妥當……

  媽的!躲在這兒胡猜也不是辦法。沈洛年心一橫,拔出天仙飛翼,貼著地面,向赤濤的方位飄去。

  剛飄出一小段距離,沈洛年心中突然浮現一股怪異的訊息。他微微一驚,停了下來,目光向四面望瞭望。

  是凱布利嗎?難道它突然又成長了?沈洛年心念旋即與尾隨在不遠處的凱布利聯繫,只和過去一樣,感受到它那單純的喜悅情緒,其他仍是一片空白,並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

  也是,過了百年才成長到有最基本的意識,這幾個月又一直都只用最少量的道息喂養它,想成長也沒這麼容易,大概是錯覺吧?沈洛年搖了搖頭,再度往赤濤那兒飄。

  但才剛往前移動了數公尺,那股怪異的警訊再度出現,這可不大對勁。沈洛年停下好片刻,這才一怔低聲自語說:「精靈?」

  沈洛年口中的精靈,正是與他締結了魔法契約,進而幫他使用魔法的仙界生命,過去的百年歲月,昏迷的沈洛年在不覺時間流逝的情況下,於幻夢中與這精靈相處許久,兩人雖然語言不能互通,但最後也漸漸地有了默契,終於使沈洛年瞭解了精靈意思,找出醒來的方式,也使得他雖然魔咒唸得很不標準,卻依然可以使用魔法。

  非冥思狀態時,沈洛年雖仍和精靈有一定程度的模糊感應,但過去精靈一直沒表示過什麼,從清醒到今日將近四個月,還是精靈第一次在這種狀況下對沈洛年發出警訊。

  也許精靈覺得自己跑去找赤濤是百分之百送死吧?沈洛年遲疑了一下,低聲說:「我不是去打架的。」

  精靈並不明白人類的語言,相對地,精靈的語言沈洛年也聽不懂,不過精靈也沒再傳來警告的訊息,不知道是不是明白意思了。

  其實不用精靈告知,沈洛年也知道這趟十分凶險,但不接近又怎麼分辨杜勒斯的生死?沈洛年搖搖頭,繼續往前方飄。

  靠著到處傾倒的林木遮掩,沈洛年逐漸接近,終於到了可以從縫隙中偷窺的距離。沈洛年趁著月光望去,果然看到赤濤那巨大的紅色身軀,他身子伏在一片亂七八糟、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面上,兩片巨大的蝠翼收在背後,那一對大鼻孔張弛之間,傳出宛如鼓風機般的呼吸聲,雖然隔著數十公尺,仍讓人聽得一清二楚。仔細看去,赤濤的雙目半睜半閉的,看那氣息並沒睡著,彷彿正等待著什麼。

  沈洛年目光從赤濤身上轉開,四面一巡,不禁暗暗訝異,雖然說這森林幾乎都被赤濤毀了,但這附近百餘公尺內卻毀得更為徹底,不只樹倒林折,連折斷的樹幹、植物都已消失,只看到高低起伏、混雜著草葉斷枝的泥土地面,不知道是不是在這兒有過一場大戰,也正因為這兒變得特別空曠,沈洛年才能隔這麼老遠就看清赤濤的模樣。

  這兒既然變成這樣,杜勒斯也沒地方藏啊,不可能還留在這裡,但若是如此,赤禱在等什麼?沈洛年心中迷惑,屏住呼吸順著外圍緩緩繞行,才剛繞了半圈,他心中一驚,突然停了下來。

  卻是沈洛年雖沒感受到杜勒斯的妖炁,卻察覺到這附近的仙界空間,除了跟著自己的精靈之外,還有另一個精靈的存在,這代表著附近有其他的魔法使,而這魔法使,當然不是赤禱。

  且不管那魔法使是不是杜勒斯,這附近明明沒有其他的人啊……沈洛年繼續順著空地外圍繞,確實除了正中央的赤濤之外,沒看到任何其他活著的生物。

  莫非杜勒斯雖然死了,精靈一時還沒離開?總不能過去打跑赤濤驗證吧?只要杜勒斯在這片空地,應該就是死透了,就算沒死自己也沒能耐救出他,還是先走遠些,用輕疾問問小惡女有沒有什麼主意。

  沈洛年剛繞完一圈,又瞄了赤濤一眼,不禁有點狐疑,赤濤的氣息似乎有點變化?從剛剛的等待,似乎多了一點驚訝和欣喜……媽的,這頭肥龍在暗爽啥?不大妙,實在不大妙……沈洛年冒起了不祥的預感,身上寒毛不由自主地豎起,當下一轉身,向著東方飄退,但就在這一瞬間,赤濤雙目一睜,渾身妖炁迸起,大吼一聲,對著沈洛年展翅衝來。

  完蛋了!他什麼時候發現自己的?沈洛年一身化五,身形急閃,向著東方急衝,身後原本翻倒的林木,被赤濤往外急湧的妖炁炸得四面亂噴,赤濤身形未至,巨口一張,一股強大妖炁對著沈洛年急轟。

  這股浩然妖炁範圍宏大,沈洛年發現自己五道人形通通包在其中,根本沒有閃避的作用,而自己沒有道息或炁息護體,可受不了妖炁攻擊。沈洛年當下將五道身形合而為一,扭身間兩柄天仙飛翼破空急揮、十字交錯,在與妖炁接觸的那一剎那,身形一瞬間由輕化重,全身轉換出巨大質量,以強大的物力轟上妖炁。

  兩方一撞,彷彿轟雷一聲爆響。赤濤這股外發妖炁不敵沈洛年的巨力,當場結構崩散,彷彿亂流一般向著沈洛年全身湧來、浸透而過,卻已經失去了效果。

  同一瞬間,沈洛年握著天仙飛翼的雙手虎口同時震裂流血,一股強大的反挫力道從手至臂,一直傳到身軀。雖然因為他全身質量極大化,連帶使得身體各部分組織結構不易變形受創,但這股強大力量傳遍全身,細微之處仍不免受損。這一剎那,沈洛年全身劇痛,首當其衝的兩臂,皮膚內層無數微血管在這瞬間迸裂,表面泛出豬肝般的赭紅色。

  赤濤微微一怔,對準凝定空中的沈洛年,一口集結如束的妖炁再度噴了過去。

  沈洛年可不敢再受一擊,何況這道妖炁遠比剛剛那一大片集中凝結,威力想必更強,就算靠著龐大質量產生的物力硬劈,自己的肉身也承受不住那樣的反挫。他顧不得渾身劇痛,馬上轉重為輕,倏忽閃開十餘公尺,避開了赤濤的第二擊,一面趁機施展光術療傷。

  赤濤見沈洛年如鬼魅般、毫無徵兆地在眼前消失,也是一驚,他那大頭亂扭,想找出沈洛年的方位,而沈洛年當然不敢停留在原處,他忽現忽隱地,只繞著赤濤身後逃,至於進攻,他可連想都不敢想。

  赤濤當下瘋狂般地扭轉身子四處張望,雖不時在眼角看到一絲人形殘影,但才轉頭,那身影卻又馬上消失,加上他又感應不到沈洛年的妖炁,這麼無頭蒼蠅般地轉了片刻,就是找不到人,但聽周圍破風異嘯忽起忽沒,那古怪的人類明明還在近處……赤濤狂怒之下,大吼一聲,兩扇巨翅一展,一股強大妖炁猛然往四面八方爆出。

  沒得躲了!沈洛年只好再度舉起天仙飛翼,對著襲來的妖炁劈下,又是轟然一聲巨響,沈洛年再度擊破迎面而來的凝結妖炁,與此同時,感應著妖炁狀態的赤濤終於確認了沈洛年的方位,當下一扭頭,那條長尾挾帶著龐大力道,對沈洛年攔腰急掃。

  而掌握著時間能力的沈洛年已經先一步由重轉輕,再度藉著風移咒的推動力,一瞬間閃開了十餘公尺遠,讓赤濤的長尾掃了個空。

  赤濤沒想到居然還是沒逮到這沒炁息的古怪人類,他狂怒下連聲怪吼,揮爪、甩尾、振翅、吐息,妖炁彷彿沒有目標般地到處轟擊。那些妖炁或收束、或亂炸,逼得周圍林木斷裂飛滾、地上泥塊翻彈四濺,把沈洛年本來藏身的這附近數十公尺地面,打得翻了個身,與剛剛赤濤伏地處頗有幾分相似。

  沈洛年也是暗暗叫苦,雖然收束的妖炁不難躲,廣泛的妖炁也勉強能以力破之,但這麼幾次擊破妖炁,不只是全身劇痛,粗腫發脹的手腕肩背根本也沒時間治療,此時從手掌一直到整個上半身都已逐漸麻木,再這樣下去,還沒等到精智力不足,說不定自己已經無法精準控制風移咒,到時候恐怕閃不過那一束束強大的妖炁。

  不能這樣耗下去,先跑再說!沈洛年這時顧不了杜勒斯在哪兒,扭身就往外逃,但赤濤雖然抓不著到處飛竄的沈洛年,當真比起速度還是比他快,幾次撲空之後,索性衝到前方胡亂轟擊,又逼著沈洛年回頭,這麼連續數次捉迷藏般地追逃,沈洛年沒能逃掉,卻把那片泥土空地拓寬了三、四倍。

  媽的,既然沒法逃命,那就只好拚命,但對方妖炁強大,根本無法近身,又該如何拼起?魔法對這大傢伙有用嗎?該先念哪一個咒語?沈洛年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空中妖炁突起,一塊比赤濤還大的巨石,毫無來由地從空中加速墜下,正對著撲向沈洛年的赤濤砸去。

  這是怎麼回事?沈洛年一愣間,卻見赤濤一聲怪吼,妖炁轉嚮往上轟,炸開了那塊巨石,同一瞬間,沈洛年眼前一花,杜勒斯竟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低聲說:「別動!」

  「咦?」沈洛年才一愣,卻見杜勒斯一把抓著自己左手,口中快速默唸著咒語。就在赤濤再度撲來的瞬間,沈洛年眼前突然變成一片漆黑,一下子什麼都看不到了。

  「啊?」沈洛年才剛驚呼半句,噗地一聲,已經穩穩地落在地面,周圍同時傳來一股濃重的泥土氣味。赤濤呢?沈洛年愕然抬頭往上望,他怎麼飛到半空中去了?不過雖然是這麼感覺,沈洛年依然什麼都看不見。

  剛剛不是還有月光嗎?就算突然烏云掩月,也不會黑到這種地步吧?沈洛年用右袖揉了揉自己眼睛,依然是伸手不見五指,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感覺到凱布利傳來的焦急感,卻是它不知為什麼也在數十公尺高處,卻沒法往下接近,似乎找不到接近的通路。

  自己沒讓它飛起來啊……難道並不是赤濤和凱布利飛起,而是杜勒斯把自己帶到了下方的洞穴?這是怎麼辦到的?他正迷惑時,發現杜勒斯正鬆開自己的手,輕嘆了一口氣。

  「杜……這個……大魔導師?你沒事?」沈洛年問了一句。

  黑暗中,杜勒斯聲音中帶著倦意,他輕籲一口氣,緩緩說:「不用隱瞞了,沈大哥。」

  「呃?」露餡了嗎?沈洛年一愣,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7:10

第五集 第三章 別急著交代後事

  「你為什麼要來?」杜勒斯緩緩說:「據我所知,你能力已頗不如前,就算和過去一樣,應該也對付不了赤濤,剛剛若不是我趁隙出手,你已經有點危險了。」沈洛年愣了半晌,終於說:「這兒是哪兒?能不能點個火?」

  「這兒空氣有限,不適合點火。」杜勒斯緩緩地說:「而我體內妖炁將竭,沒辦法使用飛梭燈。」

  妖炁將竭?所以才沒使用輕疾回訊嗎?難怪自己也感應不到……沈洛年說:「這兒是地下的洞?我們怎麼進來的?」

  「地屬性的空間轉移魔法,地遁咒。」杜勒斯說:「把一塊土石空間與自己周圍空間交換。」

  「魔法可以辦到這種事?」沈洛年詫異地說。

  杜勒斯淡淡地說:「小韻沒跟你說嗎?」

  沈洛年雖然看不到人,但只要是面對面,仍可感應到對方的情緒氣息,他隱約感覺到,杜勒斯這話似乎有點不快,但沈洛年又不知道他哪兒不高興,不過這時也不是詢問的時機。沈洛年眉頭微皺說:「有這麼方便的魔法,你怎不離開?」

  「這法門極耗魔力,不能施用太多次,而且移動距離又有限,逃不遠的。」杜勒斯緩緩說:「我年事已高,魔力補充速度緩慢,走不了了……沈大哥,你不該來的,我故意不回訊,就是不希望有人來支援,沒想到現在連你也陷住了。」

  沈洛年說:「你和我都沒妖炁,用這法門從稍遠處逃出去,再慢慢溜也不成嗎?」

  「不成。」杜勒斯說:「赤濤雖然早已和精靈解約,當初也曾是魔法使,近距離內對精靈仍有感應,會知道我們大概方位的。」

  難怪剛剛赤濤會察覺到自己?那可有點麻煩了……沈洛年愣了愣說:「總之我先和那丫頭聯繫一下,看看他們有沒有辦法。」

  「你沒有炁息還能使用輕疾?」杜勒斯問。

  「可以。」沈洛年頓了頓說:「若是一直不回訊,說不定笨蛋純又要衝來了。」杜勒斯頓了頓說:「純……純姊,本來要來嗎?」

  「對啊!」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因為一直沒你的消息,她堅持要過來找人,所以我才過來看看……總之先回個我們都安全的訊息,把那笨蛋穩住。」

  沈洛年這話一說,感覺到杜勒斯的情緒氣息又複雜了起來,不過這時也沒空研究,沈洛年當下請輕疾傳訊,與狄韻聯繫。

  狄韻本就在等待著訊息,她那有點嬌嫩的聲音很快從沈洛年耳中傳出說:「找到了嗎?杜勒斯叔叔沒事嗎?」

  「好像沒事,只是妖炁耗盡了。」沈洛年說:「我們現在藏在地底下,一時還沒想出該怎麼逃,不過暫時還算安全。」

  「地底……地遁咒嗎?」狄韻焦急地說:「糟糕,這樣怎麼逃?這種魔法走不遠啊。」

  連小惡女都這麼說,看來真是有點不妙。沈洛年頓了頓說:「總之……跟你媽說我找到人了,叫她別擔心,免得她又想殺過來。」

  那端狄韻沉默了片刻,才低聲說:「那你和叔叔打算怎辦?」

  「如果你沒有什麼好建議,我們就自己想辦法。」沈洛年說。

  「你真有辦法嗎?」狄韻說:「沒把握別亂來啊,你自己倒霉就算了,別害了叔叔。」

  「去你的臭丫頭。」沈洛年沒好氣地說:「說什麼風涼話?不會幫忙想點辦法嗎?」

  「笨蛋!我有辦法的話,還等你問嗎?」狄韻生氣地說:「我媽這麼信任你,你一定要想出辦法來!」

  「無理取鬧,懶得跟你這丫頭吵架。」沈洛年哼聲說:「聽說這兒空氣有限,少說話才活得久,就這樣,沒事別找我。」一面把通訊斷了。

  杜勒斯在一旁聽著,忍不住開口說:「你……沈大哥,你都跟小韻這麼說話嗎?不大好吧?」

  「怎麼?」沈洛年一愣,隨即醒悟說:「那丫頭在你面前應該都是乖小孩吧?其實這小惡女一肚子壞水,真不知道小純怎麼教的!」

  杜勒斯停了幾秒才說:「沈大哥,你也有責任吧?」

  「什麼責任?」沈洛年一愣。

  杜勒斯似乎頗有不滿,沉聲說:「教養孩子,本來就不只是母親的責任,做父親的……」

  「喂!什麼意思?」沈洛年忍不住打斷說:「我又不是她老子,我還想問你這件事是誰幹的呢。」

  杜勒斯愣了愣才說:「小韻不是純姊和……沈大哥……生的?」

  「當然不是!關我屁事!」沈洛年好氣又好笑地說:「你不是照顧小純幾十年嗎?怎會搞不清楚韻丫頭爸爸是誰?」

  「那幾年……」杜勒斯頓了頓說:「擎天塔上氣氛很不好,加上那時犬戎族也有一陣子沒來攻擊,我便去了一趟魔法島,數年後得到赤濤來犯的消息,我從魔法島趕回與大家會合時,小韻已經生下了。」

  這和艾露所說似乎有點微妙的不同?不過艾露畢竟只是聽到傳說,當然沒有當事人說的準。沈洛年想了想說:「為什麼擎天塔上氣氛會變得不好?」

  「你沒問過純姊嗎?」杜勒斯說。

  「沒時間問。」沈洛年搖頭說:「我也才剛與她碰上幾次面而已。」

  「沈大哥。」杜勒斯輕哼一聲說:「你還想瞞我?就算你當真不是小韻的父親,你和純姊她們也該已經聯繫了許多年吧?」

  「沒有啊。」沈洛年莫名其妙地說。

  「既然沈大哥把我當傻瓜,我就直說了。」杜勒斯不大愉快地說:「若不是小韻私下傳了你數年魔法,你怎麼學會咒語的?難道當真有人隨便念都行?她也太天真了,以為我會被這種謊言欺騙。」

  「呃?」沈洛年還沒來得及辯解,杜勒斯已經帶著不快的氣味說:「不過小韻畢竟閱歷不夠,還是露了口風,提到沈大哥那獨特的魔法光色,當然使我起疑,我說要和你碰面,她卻又諸多推搪,若所謂的『神醫沈凡』真是一個剛學會魔法的普通人,豈會不願和我見面?我數日後找純姊打探,她雖然也不告訴我,但一提到你的事情,她那副喜上眉梢的開心模樣,誰看不出來?沒想到相處了這麼久,她們母女依然把我當外人……也罷……甦瑤之事,也應該是沈大哥提示的吧?這是當然的,號稱神醫的沈大哥又怎會有不知道的事?我本來已經不打算干涉小韻的事了,卻還是狠不下心,畢竟我也疼了她二十年……」

  「媽啦!你這小子亂猜什麼啊?」沈洛年反正看不到人,當下忘了杜勒斯其實是個老頭,忍不住罵:「我懶得見人也不行啊?是我不讓小純說的!韻丫頭更是根本不知道我是誰。我睡了百年,剛醒來三個多月而已,與小純上個月才碰上,騙你幹嘛?我就是隨便唸唸就可以用魔法!」

  杜勒斯還是不信,沉聲說:「哪有這種事?魔法怎可能隨便使用?」

  「不然你念句新魔法,我來表演。」沈洛年哼聲說:「別太長的啊,記不住。」

  杜勒斯停了片刻,這才說:「好吧,那就——『烏登·希葛·肯納姿』,請沈大哥證明給我看。」

  「這是啥咒語?」沈洛年問。

  「光咒。」杜勒斯緩緩地說:「意思是日光般的火炬,這不算複雜的咒語,但因為燈火容易取得,所以歲安城中學這咒語的魔法使並不多,一般出征時又通常會配發飛梭燈,小韻應該也沒學過。」

  「你再念一次,念慢一點。」沈洛年說:「一樣要念起始咒對吧?」

  「當然。」杜勒斯照著沈洛年的要求又念了一次。

  「好。」沈洛年趁著勉強還記得,馬上開口緩緩地念:「美納姿·洛年·恩所茲·佩索,烏登·希葛·肯納姿。」

  唸完的同時,兩人上方隨即浮現出一團白色光芒,把這原本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洞照耀得如同白晝。這一瞬間,兩人的眼睛都眯了起來,舉手掩目,一下子頗難適應。

  「這……這……」杜勒斯雖然睜不開眼,仍忍不住結巴地說:「怎……怎麼可能?你咒語唸得不……不大對啊。」

  「管他的,反正可以用就好。」沈洛年也掩著眼睛,卻不禁有三分得意,一面拿出記事本,順便把這咒語抄了上去。

  「這麼說來……」杜勒斯看著沈洛年手中的詭異魔法小抄,遲疑著說:「沈大哥當真昏迷了百年?小韻也確實不是沈大哥的女兒?那……小韻父親的事,沈大哥沒問過純姊嗎?」

  「我還想問你呢!那笨女人一問就哭,怎麼問?」沈洛年望著臉上滿是皺紋、佝僂著身子,看來十分疲憊的杜勒斯,這才想起對方已經是個百多歲的老人家。他口氣放緩了些說:「你剛說那時擎天塔上氣氛不好,那是怎樣?」

  杜勒斯望著仍像個少年的沈洛年,怔忡了片刻,才緩緩說:「那幾年……先是奇雅姊一個人搬出歲安城隱居,後來司令不知為何和一心哥冷戰起來,跟著瑪蓮姊和志文哥也鬧翻了,常常吵著吵著就在塔頂上打起來……至於最後為什麼會演變成瑪蓮姊、志文哥、添良哥三人離開歲安城找奇雅姊,我也弄不清楚。」

  原來是這樣?沈洛年皺眉說:「怎麼一個個都分手了?」

  「我也不清楚。」杜勒斯嘆口氣說:「十聖之中只有我一個人迅速老化,想法和他們漸漸不同,後面這幾十年,我越來越不瞭解他們……」

  這種事情局外人當然搞不清楚。沈洛年也不多問,只皺眉說:「我本來還以為你欺負小純,生下小韻呢。」

  杜勒斯苦笑搖頭說:「我怎麼配得上純姊?而且純姊這數十年,一直記掛著沈大哥,您總算無恙地返回歲安城,純姊和小韻終於有了依靠,我也可以放心了……」

  「關我屁事,我才不讓人依靠!」沈洛年瞄著杜勒斯說:「你也別只說一半,一心呢?」

  杜勒斯說:「一心哥怎麼了?」他表情雖然不變,卻透出了一股心虛的味道。

  「你明知道我在問什麼。」沈洛年板起臉說:「他是不是小韻的爸爸?」

  杜勒斯一怔,遲疑了半晌才說:「沈大哥,你怎麼知道純姊對一心哥……你不是消失了百年嗎?難道那時……純姊就……?」

  「哼!」沈洛年說道:「笨蛋純還真是死心眼,早就叫她別喜歡錯人了……難道真是一心干的?」

  「這……」杜勒斯嘆氣說:「誰也不知道,但大家多多少少都這樣懷疑,畢竟純姊那種個性,不像會這麼容易就和陌生人生下孩子,而且若不是一心哥,又有什麼好隱瞞的?」

  「對啊!八成就是那個熱血笨蛋!」沈洛年皺眉說:「瑋珊這下不就氣死了?」

  「就是因此,小韻從小被人孤立……變得個性有點扭曲、深沉……」杜勒斯嘆口氣說:「但她其實是個好孩子。」

  沈洛年皺眉說:「幹嘛孤立小韻?要氣也是氣一心或她那個笨蛋媽媽啊!」

  杜勒斯頓了頓說:「其實大家都是百多歲的人了,也不至於遷怒小韻,但是一些舉措多少會影響到其他孩子的態度……當時為了司令候選人的遴選,幾十個十來歲的女孩,被選上擎天塔培養,小韻當時雖然才六、七歲,已經十分聰穎,她本來很高興出現這麼多年紀相仿的姊姊們,沒想到後來……卻被排擠,她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後來鑽了牛角尖,硬要提早變體,加入司令候選人角逐,我和純姊攔不住……我後來才找了安荑、雪莉來幫她。」

  這話雖不像謊言,但總覺得好像少說了些什麼?沈洛年看著老態龍鍾、一臉疲憊的杜勒斯,倒也懶得多問他隱瞞了什麼,只暗暗思考著——排擠狄韻的人,難道包括了黃清嬿與張如鴻?所以現在狄韻才這麼討厭黃清嬿嗎?可是黃清嬿如果真的當年不理會狄韻,不該不明白狄韻為什麼討厭她啊……沈洛年正想著,卻聽杜勒斯開口呼喚:「沈大哥。」

  「嗯?」沈洛年回神問。

  杜勒斯說:「既然你當真什麼魔法都能施展,你還有機會離開。」

  「喔?」沈洛年目光一亮說:「怎麼說?」

  「您現在應該已經會使用風移咒吧?」杜勒斯說:「那種移動速度太慢,若你也能使用『風行咒』,有機會擺脫赤濤。」

  「風行咒很快嗎?」沈洛年說:「那你怎麼不逃?」

  「速度快的魔法耗用的魔力也大。早上那陣纏戰後,我魔力已所剩無幾,逃不了多遠。」杜勒斯搖頭說:「畢竟歲月不饒人,我年老體衰、精力不足,魔力恢復速度遠不如當年……我這就教你風行咒,只要確定能用,一會兒我送你上去,你馬上高速離開。」

  「那你呢?」沈洛年問。

  杜勒斯苦笑了笑說:「我走不了了,你脫困之後,千萬別讓純姊跑來,至於小韻,有你在她身邊,我……」

  「媽的,等一下!別急著交代後事!」沈洛年打斷說:「我帶著你走呢?」

  「不行。」杜勒斯搖頭說:「兩個人太重,沒法拋掉赤濤。」赤濤速度其實不慢,主要是身軀龐大,提升速度的效率不足,短時間內還有機會甩掉,若己方也變重,相擺脫會更困難。

  「這不是問題。」沈洛年說:「我很輕的。」

  「什麼?」杜勒斯不明白沈洛年的意思。

  「就是說,我們兩個加起來只等於一個人的重量啦,說不定還不到。」沈洛年上下看著頗有點瘦小的杜勒斯說。

  「怎會如此?」杜勒斯顧不得疲憊,睜大眼問。

  「別問了。」沈洛年說:「快教我吧!寫在記事本上。」

  「寫在這本子上?」杜勒斯愕然地重複了一遍,這才說:「這樣就可以嗎?」

  「對!這些繞口咒語我可背不起來。」沈洛年想想又說:「對啦,你有什麼好用、威力大的魔法也可以教我啊,比如那個超大石頭砸下來的魔法就好像不錯。」

  杜勒斯愣愣地接過記事本,看著上面一頁頁以中文書寫的魔法咒語,猛想起百年前自己似乎就曾把守護咒這麼寫給沈洛年抄起,但這種施法方式,可真是完全顛覆了他精研百年的魔法觀念,一時之間,還真有點哭笑不得、難以接受。

  □

  數分鐘後,沈洛年與杜勒斯以地遁咒冒出地面,在赤濤還來不及反應過來的瞬間,沈洛年背著瘦小的杜勒斯,展開才學會的風行咒,在強大精靈氣息推動下,一路往東直衝。

  赤濤當然不會放過,當下爆出妖炁、展翅直追,卻不料眼前兩人飛行加速比自己還快,竟是追之不上。

  而沈洛年背著杜勒斯破空逃命,眼看將赤濤甩開數公里後,馬上鑽入樹林中,收了炁息明顯的風行咒,改以炁息微弱的風移咒轉向開溜,畢竟不能當真和赤濤賽跑,距離一長可是會被追上的。

  又經過數分鐘後,沈洛年與杜勒斯無聲無息地從森林另一面鑽了出來,而身後數里外,正不斷傳來赤濤狂怒怪叫、轟擊妖炁的聲音,看來他惱羞成怒,又開始拆森林了。兩人也不管這麼多,對準了方位,向著狄韻等人的方向緩緩飛去。

  既然改用風移咒,杜勒斯也不用沈洛年攜帶了,兩人一前一後貼地飛行,只不過杜勒斯不能像沈洛年一樣輕身,自然快不起來,甚至還頗不如馬匹奔馳之速,反正此時暫時安全,不急著趕路,和杜勒斯簡單說明眾人處境後,沈洛年先對狄韻回報兩人平安的訊息,之後兩人慢慢地往西飛,一面聊著昨日分開之後,黃清嬿等人在葉瑋珊指示下的行動。

  對於這些事情,杜勒斯倒沒有什麼意見,不過知道犬戎族逼迫牛頭人驅趕人類後,確實有點訝異。

  牛頭人暗中掩護人類數十年,犬戎族不是不知,但過去犬戎族大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如此強硬、毫無顧忌,除了那數萬狼人覆滅的仇恨外,可還有別的因素?

  不過這方面沈洛年毫無概念,杜勒斯自然不會和他討論。兩人話題很快轉到過去百年的往事,但百年來雖然經過了許多事,兩人同樣關切的,還是狄韻父親到底是誰,說著說著,沈洛年忍不住罵:「我本來還不想和他們碰面,但那個渾蛋一心竟敢胡搞,我非得找他算帳不可。」

  「沈大哥。」杜勒斯嘆氣說:「雖然大家都這樣想,但是畢竟沒有證據啊,一心哥和純姊也一直不肯承認。」

  「那熱血傢伙現在也學會說謊啦?」沈洛年哼哼說:「那可瞞不過我,等我去逼供!」

  「問題就是……」杜勒斯搖頭說:「一心哥百年來一直都是那個個性,要說他撒謊,大家其實也不大相信。」

  沈洛年一怔說:「不然是怎樣?當真不是他?」

  杜勒斯苦笑說:「所以當我發現沈大哥無恙歸來的時候,才會以為小韻的父親其實是……我想若是其他人知道這消息,恐怕也會這樣想吧。」

  難道真有別人?沈洛年皺眉說:「其實小純若認識了別的男人也不是不可能吧?也許她真有什麼難言之隱,所以才不方便說。」

  「這當然也有可能……但若另有其人,又為什麼不能說?而且每次提到此事,純姊只會難過自責,從沒露出過一絲怨懟之情,也不像是被人誘騙、強逼……」杜勒斯說到這兒,嘆口氣說:「畢竟她過去暗暗喜歡一心哥這件事,其實大家都心裡有數。」

  那女人就是太死心眼了。沈洛年抓了抓頭說:「算了,她不想說,我也懶得多事。」

  「沈大哥。」杜勒斯看著沈洛年說:「您剛說昏迷了百年……是類似當年純姊的遭遇嗎?」

  「比她還慘,跟死人差不多。」沈洛年憤憤地說:「所以我其實還是十八歲!那小惡女居然總叫我老頭,明明她比我還老!」

  杜勒斯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又苦笑嘆了一口氣,這才說:「所以沈大哥能這樣使用魔法,是因為以假死冥想狀態和精靈溝通了百年?」

  這小天才……不對,老天才果然厲害。沈洛年望著杜勒斯說:「大概就是這樣。」

  「原來如此。」杜勒斯點頭說:「這樣我就明白了……難怪只要把咒語告訴沈大哥就能使用,不過這種狀況下,全依賴著精靈的理解、推測,唸咒速度恐怕快不起來。」

  「沒錯,我都只能慢慢念,對啦,能不能教我些好用的咒語?」沈洛年嘖了一聲說:「我現在戰鬥能力比以前差勁不少。」

  「沈大哥要學,我當然不會藏私。」杜勒斯沉吟說:「但是威力大的魔法,咒語通常也比較複雜冗長……比如隕墜咒,以沈大哥唸咒的速度,恐怕得專心念上兩、三分鐘,才能施展一次,這樣並不適合實戰。」

  「嗄?」沈洛年失望地說:「太久了。」面對赤濤那種強敵,三分鐘足夠死幾十次了。

  杜勒斯說到這兒,突然沉吟自語說:「不知道沈大哥能不能學會那種魔法?」

  「什麼?」沈洛年怔問。

  杜勒斯回過神說:「有一類魔法咒語被稱作『特殊魔法』或『根源魔法』,屬於難以分析理解的魔法。」

  「難以理解?」沈洛年抓頭說:「魔法這些嘰哩咕嚕咒語,什麼時候好理解了?」

  「沈大哥,一般體系的魔法咒語是有意義的,大多是用可以理解的魔法咒文組合而成,也才有辦法研究和增益。」杜勒斯皺眉說:「比如剛剛我教你的光咒,其中的魔法文字,在這種組合下分別代表了空間、太陽、火炬的意思。這種魔法,是藉著魔力與精靈炁息交換為其基本,或使仙界與人界的能量與物質交換,產生特殊的力量,也許外人看了很玄妙,但說穿了只是交換的過程更複雜而已,其實都可以理解。使用的咒語大多也是從那近百個單詞組織變化而來,所以越強大、複雜的魔法,往往咒文也越長,而對魔法文字越瞭解的人,學習新咒語、開創新咒語的速度相對也會比較快……但『特殊魔法』卻不是這樣。」

  「哦?」沈洛年說:「那是怎樣?」

  「特殊魔法使用的咒詞通常不會在其他咒語中出現。」杜勒斯說:「這種咒語語調簡短特殊,難以學習,會的人非常非常少,而且聽說這種魔法多不借炁息施用,受息壤影響較小……或者這才能稱為真正的魔法。」

  真正的魔法?沈洛年問:「除了咒語特殊之外,和一般的魔法有什麼不同?為什麼會有強大的威力?」

  「因為難以理解之處,不只是咒語,比如說……」杜勒斯說:「我曾見過一個魔法,消耗的魔力雖然不多,卻能讓一個地穴保持著恆常不變的光芒,也曾看過某個被施法的洞窟,長久受魔力籠罩,不讓人進入。」

  「咦?」沈洛年說:「不用繼續花魔力嗎?那能量從哪兒來?」

  杜勒斯搖頭:「這就是讓人不解之處。」

  沈洛年想想又問:「那施法的人走遠了呢?」

  「也無妨。」杜勒斯說:「這種根源魔法可以遠距離持續作用。」

  果然難以理解……沈洛年呆了呆,突然一怔說:「有沒有魔法能讓人一直高速移動,不用多花魔力?」

  「我也不清楚,我對根源魔法並不瞭解,也不會,更不知道該怎麼傳授和學習。」杜勒斯頓了頓說:「那些魔法看來不合理,說不定只是我們不懂……比如說,也許那種發光的魔法,其實是開啟一個人類難以察覺、瞭解的透光門戶,隔絕魔法則是出現一個看不到的阻礙,所以才只需要施用一次魔力?但這也只是我瞎猜的而已,畢竟咒語本身意義沒人弄得懂。」

  「這種魔法連你都不會,這世上還有人會嗎?」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我以為你已經是現存魔法使中最厲害的了。」

  杜勒斯搖搖頭說:「魔法島上有許多比我優秀的魔法使,我每次去魔法島,都是去討教、學習的。」

  這是怎麼回事?沈洛年抓抓頭說:「那種魔法當初文森特、瓊他們沒教你嗎?」

  「不是這樣。」杜勒斯苦笑說:「沈大哥,你果然剛回來不久,連這件事情純姊也來不及跟你提。」

  「什麼?」沈洛年一愣。

  「當初從仙界回歸的,並不只有妖仙啊,也有數千年前仙化的人類……」杜勒斯說:「當然也有十分優秀的魔法使……數千年前,有少數出類拔萃的魔法使藉魔法改變體質仙化,在仙凡分開的同時,也離開了人間,在仙界沉眠。」

  「啊?魔法仙化?」居然還有這招?沈洛年張大嘴說:「好幾千年耶,不會死嗎?」難道那些仙人道行這麼高?

  杜勒斯說:「據說仙界那兒的濃郁道息會使妖仙陷入休眠,連思緒、生長都暫停,直到兩界通路漸開,才會逐漸恢復生機、準備返回……這些回歸的仙化人類,也可以稱為仙人,魔法島就有幾名這樣的魔法仙人在指導著。」

  原來如此?過去還以為山芷她們是在仙界出生的呢,看來她們早在數千年前就已經出生了,只不過去仙界「冬眠」?難怪以前輕疾老說仙界和自己的想像不同……對她們來說,這數千年仙凡分離只是一場夢?沈洛年想了片刻,才說:「可是……應龍不是都忘了魔法嗎?他們怎麼還記得?」

  「應龍只是不再學習魔法而已,畢竟他們本身的能力更強大。」杜勒斯說:「但魔法仙人失去魔法就一無所有了,所以回到人間後,馬上重新與精靈締約。他們當初學會的魔法咒語自然沒忘,很快就能運用,只有與精靈溝通的程度要重新培養。」

  還有這種人?沈洛年心念一動,瞪大眼說:「啊!我懂了,所以我們這趟主要就是找仙人來幫忙?」卻不知道除了魔法仙人之外,還有沒有別種仙人下凡?多找幾個這種靠山豈不是更好?

  杜勒斯搖頭說:「仙人不大可能願意來幫忙。」

  沈洛年一呆說:「為什麼?」

  「他們大多不讚成把人類群聚在噩盡島、歲安城,另外……」杜勒斯此時仍十分疲累,他揉揉太陽穴,抹了抹那張滿是皺紋的臉孔一把,才苦笑說:「仙人就如同強大的妖仙一般,不願意到缺乏道息的歲安城來。」

  「既然仙人不肯來,我們還去魔法島幹嘛?」沈洛年又問。

  杜勒斯說:「就算仙人不肯來,魔法島的平均魔法水準也比歲安城高,只要他們肯派人來幫忙,依然有幫助,不過他們肯不肯來……就不知道了。」

  沈洛年本想繼續問下去,但看杜勒斯連眼睛都有點睜不開來,整個人透出疲憊的氣味,也不好多問,只說:「其他改天再聊吧……杜勒斯,我背著你飛如何?不會比現在慢的,不然就休息一下,等稍微恢復精神再繼續走?」

  「這樣的損耗我還受得了,風移咒使用的魔力不大。」杜勒斯搖頭說:「也不用休息,我今日耗用過大,沒有數日靜養,恢復不了的……現在就算讓我睡,也睡不著,畢竟歲月不饒人,和年輕人不能比。」

  「這麼嚴重啊?」沈洛年愕然說:「你當年既然也有引仙,怎會這樣?他們看來都挺年輕的啊。」

  「沈大哥。」杜勒斯苦笑說:「引仙也不過是老得慢了些,修煉不足還是會老的。」

  「那你怎不修煉幾年之後才專心研究魔法?」沈洛年說:「你身上不是也有鏡子?」

  「若我當年並非專注於魔法修煉,成為軍團主要戰力之一,老宗長過世後,這面闇神之鏡也未必會交到我的手上,得失之間,其實很難說……」杜勒斯說到這兒,望著沈洛年說:「說到這闇神之鏡,聽說是沈大哥製造的?能多做一點嗎?」

  「不行了。」沈洛年搖搖頭說:「現在就算有材料我也沒法做。」沈洛年如今體內沒有道息,當然不能繼續製造這種凝聚道息的息壤鏡。

  「那真是太可惜了,若這鏡子可以量產千枚,就算犬戎族傾巢而來,又有何懼?」杜勒斯想想又說:「沈大哥,歲安城如今面對著百年來最艱難的困境,不知道你有沒有什麼建議?就算你不願意顯露身份,我也可以代為轉達。」

  沈洛年愣了愣才說:「我也沒辦法。」

  杜勒斯雖然失望,不過他當初與沈洛年相處的時間畢竟不長,本也沒抱太大期望,此時只嘆了一口氣說:「至少沈大哥在這個時候趕回來幫忙,大家若是知道,還是會很高興的。」

  自己可一點也不想湊這熱鬧,純粹只是倒霉而已!這場仗打下去,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去龍宮?什麼時候才能找到懷真?沈洛年想到此處,忍不住跟著嘆了一口氣。

  □

  來回數百公里的奔波,加上風移咒的速度也不快,沈洛年與杜勒斯回到那沼澤大密林西北外緣時,東方已亮起一層淡濛濛的灰。為避免被禺彊族、犬戎族發現,兩人鑽入還頗陰暗的林中,放緩了速度,在沈洛年指引下,沿著他離開的路徑,慢慢向著林中飄行。

  這種潮濕悶熱的沼澤叢林,很難辨別正確的方位。走著走著,前進幾十公里後,沈洛年倒有點迷失方向了,在這到處都是妖炁的地方也不容易靠著炁息感應找到他們。沈洛年正考慮該不該用輕疾先作個聯繫時,突然感覺前方遠處爆起一陣炁息感,他微微一怔說:「咦?」

  「怎麼,出事了?」杜勒斯問。

  「太遠了點,我不很確定炁息的性質。」沈洛年沉吟說:「不知道是他們遇到敵人,還是這森林另有妖怪在衝突?」

  「若是犬戎族,一定是少數幾名高手。」杜勒斯神情凝重地說:「她們三個可應付不來。沈大哥,我們趕一步吧?免得出了意外。」

  沈洛年說:「用風行咒嗎?好。」沈洛年當然還沒背起來,他散去風移咒,背起瘦小的杜勒斯,拿出記事本,照著風行咒咒語從頭到尾念了一遍。很快地,他全身凝聚了一股強大妖炁,隨著他身子微傾,一股力量從後方推來,帶著兩人高速往東南方直衝。

  杜勒斯本以為沈洛年會從林梢飛行,沒想到他居然就這麼高速在林間流暢地轉折飛射,這樣能避免讓禺彊族發現,當然是好事,不過杜勒斯從來沒在這麼高速下穿林的經驗,眼看好幾次彷彿要撞上林木之前,沈洛年又險之又險地閃過,他暗暗吃驚,卻也不敢開口,怕驚擾了沈洛年,到時候兩人一起撞樹,可不大妙。

  沈洛年除專注飛行之外,心中也在思索,學會風行咒之後,還沒測試過一個人的極速,但現在已經可以確定,就算背著杜勒斯,也比自己平常使用風移咒還快,更別提獨自的狀況了,且不提打架時能不能發揮作用,至少確定逃得掉,今日背著杜勒斯就能甩掉赤濤,若沒有負擔,能追上自己的妖仙恐怕不多。

  但若用來戰鬥就另當別論了,這法門耗用的精智力遠高於風移咒,而速度既快,轉折戰鬥時一定得開啟最高的時間能力,可撐不了多久……除了逃命之外,說不定還不如風移咒方便。

  以這種速度飛行,不到五分鐘,沈洛年已經拉近了一半的距離,這時他也已經確定,那果然是人類和犬戎族戰鬥的炁息。沈洛年一面急趕,一面低聲說:「他們遇上狼人了,現在分成兩個戰團,兩邊越來越遠。」

  「分成兩團?怎樣分法?」在沈洛年背後,抓緊時間閉目養神的杜勒斯低聲問。

  「一群比較少,另一邊比較多……」沈洛年一面感應分辨一面說:「少的那邊像是兩個狼人和誰在搏鬥……該是如鴻小姐吧?那股炁息像是凝訣。」

  「兩個狼人就纏住了如鴻?看來是犬戎族的皇族高手。」杜勒斯緊皺著眉頭說:「另一邊呢?」

  「還有五個狼人追著大隊,小韻和清嬿正出手抵擋,一面往森林中撤……」沈洛年一轉念說:「杜勒斯,你已經夠累了,乾脆在這兒等一下,我先去看看?」自己雖然少了道息護體,但靠著風行咒也許勉強可以和高手周旋,就算打不過,最少還能開溜。

  「這樣不妥。」杜勒斯說:「沈大哥,你先送我去大隊那兒再去幫忙如鴻,哪一邊的問題先解決了,再彼此支援。」

  「我去幫如鴻?」自己只是說要去看看,什麼時候變成「幫忙」了?沈洛年瞪大眼說:「我現在可不大適合打架。」自己沒了道息護體,根本打不過強大妖怪,不久前就差點被赤濤妖炁轟得全身骨節散掉,手上、身上那腫脹發疼的瘀青還沒時間治療呢。

  「照沈大哥所說的狀況,應該是狼人高手群追上他們,如鴻留下斷後,但只纏住了兩個高手,其他犬戎族則繼續追趕大隊。」杜勒斯迅快地說:「所以如鴻那兒應該是小輸或勢均力敵,沈大哥不用真打,只要稍作干擾,應該就可以協助如鴻獲勝。」

  這樣倒是可以幫忙,自己想打贏不容易,逃跑倒是有點功夫。沈洛年點點頭又問:「你不是很累了嗎?還能出手?」

  「沈大哥放心,狼人不是赤濤,我殘存的魔力還勉能應付。」身後的杜勒斯沉聲說:「小韻、清嬿、如鴻她們畢竟還年輕,實力其實遠不如犬戎族的皇族高手,只是靠道咒之術支持,若存納累積於玄界的能量耗盡,她們就完了。」

  「狼人中也有扛得住隕墜術的高手喔,比如族長之類的。」沈洛年忽然想起當年應付過的壺谷族長,那傢伙也許不如赤濤,但幾顆小山般的石頭,應該還砸不壞他。

  「若那種族長級狼人妖仙追上,那幾個孩子早就垮了。」杜勒斯快速地說:「那種高手可能留在邊境攔截,或者直接去牛頭人境內搜索我方部隊……我們得快點把這幾個犬戎皇族趕走,往森林內躲,否則高手聞訊趕來,連我都難以應付。」

  若是壺谷族長那種強度的殺來,確實麻煩,反正杜勒斯本就聰明,又活了百年歲月,既然他這麼說,就聽他的。當下沈洛年加快速度,對著狄韻、黃清嬿那個方位衝去。

  約莫還有數公里,兩方劇烈的戰鬥炁息爆炸感,連只是煉鱗引仙的杜勒斯都有了感應。杜勒斯口中默誦咒語,從沈洛年背上飄起,一面說:「就在這兒分道,沈大哥,如鴻那兒拜託你了。」

  沈洛年忍不住說:「萬一敵人太強我可幫不上忙……」沈洛年還沒說完,杜勒斯已經施展風行咒,一溜煙地衝了出去,沈洛年只好給杜勒斯背影一個大白眼,這才轉嚮往張如鴻的方位飛去。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7:11

第五集 第四章 催動返祖妖化

  身後的負擔這一消失,運行著風行咒破空直衝的沈洛年速度陡然又高數倍,那股炁息與空氣阻力激烈對抗下,強大的壓縮能量往外洶湧釋放,轟隆聲響中,這股強大的反作用力往回激發,一下子把沈洛年轟得頭昏眼花,差點摔下地面。

  沈洛年連忙凝停於空。他愣了幾秒這才想通,風行咒雖然有強大的推力,護身的力道卻沒有想像中大,自己如今體無炁息,單靠仙化的體魄已無法承受這種高速,背著杜勒斯的時候加速慢,容易控制,還沒能察覺,當自己單身一人使用,馬上就出問題。

  看來自己一個人飛行,不能降低太多質量使用風行咒?恢復原本質量飛行又太耗魔力……這時可沒空研究該怎麼微調,沈洛年暗暗搖了搖頭,索性收了風行咒,改施風移咒,繼續向著張如鴻那兒飛。

  就算改用風移咒,輕化飛行的沈洛年,飛行速度仍不算慢,隨著杜勒斯參與戰鬥的轟然聲響傳出,沈洛年也趕到數公里外的另一面戰場。從空中看下去,林木間,兩個高大的狼人正和手持銀色長槍的張如鴻激戰,狼人手爪帶著強大的妖炁,在張如鴻前後繞位、此來彼去、分進合擊,張如鴻手中長槍則不時冒出紫炁,帶著強大的力道與速度,在身前、身後飛旋穿刺,逼著狼人無法靠近。

  風移咒帶出的炁息感應雖不易察覺,但高速飛行的破空聲仍頗明顯,沈洛年還沒接近,戰鬥中的狼人與張如鴻都知道有人從空中趕至,不過兩方打得正激烈,誰也沒時間抬頭分神。

  現在兩邊戰況都很緊急,儘早把敵人殺了就能快點去另一面助陣,沈洛年沒空研究張如鴻為什麼能獨自對抗這兩個狼人高手,雙手拔出天仙飛翼,對著其中一名狼人身後衝去。

  沈洛年雖然沒帶著炁息,速度卻十分快,這麼對著背心衝來,狼人可不敢不理會,首當其衝的狼人正想閃避,張如鴻卻沒放過這個機會,她長槍急揮,以槍尾逼開身後那名狼人的同時,槍尖急振,寒氣大盛間,數十道槍影彷彿暴雨一般灑下,對著狼人急點。

  這些狼人本是犬戎族中的高手,也許不如人類武術的變化機巧,但本身的強大妖炁足以應付各種招式,之前只要在爪上匯聚強大妖炁往外轟,自然能將張如鴻這虛實不定的招式破去,但此時身後正有強敵高速接近,兩方勁力若這麼纏上,可就沒得閃了。狼人當下怪叫一聲,扭身急竄,狼狽地往側面閃避。

  沈洛年一路以風行咒和時間能力趕回,魔力已耗去不少,加上另一面的戰況也不明了,此時沒時間和對方慢慢過招,眼看對方往側方閃避,他半空中一轉身形,彷彿鬼魅般地轉向,依然直撲那名狼人,速度一點也沒慢了下來。

  這狼人可沒見過這種詭異的身法,他還來不及穩住身子,沈洛年已經逼近,不過這些狼人畢竟不是庸手,眼見無法可閃,狼人齜牙低吼一聲,扭身探爪,兩股強大的妖炁,洶湧迫出,迎向沈洛年。

  沈洛年看著那兩爪轟出的妖炁,卻不怎麼在意。這狼人確實不弱,可是剛剛連赤濤的妖炁自己都勉能應付,這股妖炁保證一劈就散,不用顧忌,當下沈洛年手揮天仙飛翼,往前直衝。

  另一個狼人眼見族人身陷險境,怪吼中全力直攻張如鴻,不讓她與這突然出現的人類聯手。

  張如鴻除道咒之術的威力之外,炁息強度本就不如這些狼人,對方這一全力直撲,一時也抽不開身,只能小心應付,不過對手從兩人變成一人,總比之前輕鬆不少。她喘了一口氣,揮槍時抽空往外望了一眼,恰好看到沈洛年正面對面地向那名狼人揮刀,她眉頭微皺,輕叱了一聲:「沈凡,讓!」同時手中那把銀槍往回急翻,本來彷彿千百條虛影的銀光突然匯合為一,高速對著狼人穿去。

  讓?沈洛年手中的天仙飛翼正要劈下,突然聽到這一聲叱,心中微微一動,想起張如鴻前陣子的指點——若非必要或者致命一擊,不該讓對方這麼早知道自己的攻擊力量,當下他雙手急收,身子倏然凝停一剎那,又突然高速移動,在時間能力與風移咒的控制下,往那狼人身後急轉。

  這動靜之間,正是當年賴一心傳授的障眼法。狼人只覺眼前一花,沈洛年倏然消失,根本看不清沈洛年的去向,但他可不是初出茅廬的年輕狼人,眼前既然沒了蹤影,那當然是跑到身後去了,當下狼人一面急躍一面快速扭轉身形,兩爪帶著強大炁息往後方轟出。

  沈洛年眼看對方轉頭,當然跟著轉向,繼續追著對方的後心,而狼人雖老是抓不到沈洛年,但偶爾眼角餘光看到那快速轉折的黑影,也逼得他不敢停下身子,只能高速地不斷旋動身形,一束束妖炁從雙爪上不斷往身後亂發。

  若真對著沈洛年打,還未必打得到,但這麼亂發爪力,正亂轉的沈洛年免不了會碰上,沈洛年又不想立刻暴露實力,只好折向閃避,不過這麼一來,狼人也漸漸抓到正確位置,逼得沈洛年把圈子拉開得更寬了些。

  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對方妖炁強大,一時三刻大概用不完,自己可不成,這兩天的精智力已經消耗過度,再繞下去大概要頭痛了。沈洛年正考慮正面硬拚的時候,一股強大炁息突然暴起,一道宛如閃電般的紫光,對著自己正糾纏的狼人背心飛射。

  這是什麼?沈洛年一愣,稍微讓開了些許,被當作目標的狼人更是大吃一驚,他察覺到身後護體妖炁正被這股強大霸道的力量硬生生衝破。狼人這時連轉身都來不及,驚駭之餘,體內大量妖炁立即凝聚背心護身,同時身子往前急衝下伏,想躲過這一擊。

  這是張如鴻的搶!擁有時間能力的沈洛年這一剎那才看清了那股力量的源頭,他還來不及想清楚修煉「凝訣」的張如鴻為什麼槍速如此迅捷、力道如此強悍,只看她那帶著紫光的銀槍頭,已經在高速下轟地一聲破開狼人護體妖炁,直刺背心。

  總算這狼人反應不慢,爆出的妖炁雖擋不住張如鴻的刺擊,終究還是稍緩了緩,槍尖只來得及穿入狼人背心五分,狼人便在痛嚎聲中,往林外衝了出去。

  另一個狼人跑哪兒去了,難道也被張如鴻打跑了?沈洛年正狐疑,卻見張如鴻突然往北御炁飛射,一面大聲說:「沈凡,跟我來!」

  看著原本平靜的張如鴻突然冒出了濃重的擔憂氣味,沈洛年微微一愣,連忙隨著她縱躍的方向跟去。兩人衝出了半裡地,在一片濃蔭林間,卻見兩女一男分別躺臥在血泊中,似乎都沒了氣息。

  「阿傑!詩舜?可茜?」張如鴻銀槍插地,衝過去分別探著三人,一面忍不住叫,但卻沒有一個人有回應。

  沈洛年不等張如鴻求援,馬上掠了過去,輕輕推開張如鴻,目光掃過,眼看黃詩舜左頸一個大裂口,那被撕裂的動脈鮮血早已流盡;高可茜則是前額受了重擊凹陷變形,本來還算俏麗的臉蛋,已經腫脹成紫紅色,根本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這兩人不用輕疾說明,也看得出來已經死透了……蔣傑呢?沈洛年望過去,卻見他胸口染滿了鮮血,似乎已停了呼吸。沈洛年正自皺眉,卻聽輕疾說:「女的死了,男子還有機會救回,先撕開衣服止血。」

  沈洛年一怔,照著輕疾的指示動手,一面說:「阿傑也許還有救。」

  「真的?」張如鴻停了幾秒才說:「詩舜和可茜……」

  「死了。」沈洛年明快地說,一面拉開蔣傑上衣,見他胸口穿了三個深入胸腔的傷口,仍一股股慢慢地往外冒著血,沈洛年先以血飲袍止血,一面以光術透視。

  張如鴻聽到「死了」兩字,兩肩垂下,臉上血色盡褪,一口氣吸到胸中卻吐不出來。過了幾秒,她才咬著牙低聲說:「叫你們倆先走,為什麼不聽呢?」

  她這時候的氣息八成不怎麼好看,沈洛年不想抬頭,只繼續檢視、處理著蔣傑的傷口,正忙碌時,卻見張如鴻半蹲跪下,抓著蔣傑的手低聲說:「沈凡,阿傑怎樣?」

  「還不知道,我會盡力。」沈洛年說。

  張如鴻聽得出來,這話意思是沈洛年也沒把握,她凝視著蔣傑那姣美如女子的面容片刻,深吸一口氣,低聲說:「阿傑拜託你了,我得去支援大隊,那兒還在戰鬥。」

  沈洛年一愣,這才想起另一邊的仗還在打,不過張如鴻居然放得下蔣傑?他有點意外,忍不住轉頭看著張如鴻,卻見她放開蔣傑的手,緩緩站起,那股憐愛悲傷的情緒迅速消退,又轉為堅毅冷靜。她雙目閉起,不再望著地上的蔣傑,猛一扭身轉頭,拿起倒插在地面的銀搶,御炁向著森林深處飄去。

  蔣傑胸口的創傷該是被狼人的利爪穿入,其實除失血之外,內臟的損傷不算太重,也許因為他身形輕快,受狼人所傷時,除了很快就脫離對方攻擊之外,還避開了心臟要害,不過這一下畢竟還是傷了肺葉,導致嚴重氣胸,進而缺氧昏迷,能不能救回來,得看他昏迷了多久,還有失血的程度會不會太嚴重。

  沈洛年照著輕疾的指示,以光靈之術排出積血、空氣,使傷口黏合,一面幫助蔣傑恢復呼吸,但蔣傑雖然恢復了呼吸,一時卻醒不過來。

  沈洛年眉頭微皺,感應了一下另一邊的戰鬥狀態。從杜勒斯趕到之後,那兒戰況不只穩定下來,似乎還頗佔上風,此時隊伍中的第二高手張如鴻又趕去,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既然如此,那就不用急著過去湊熱鬧,自己腦袋正隱隱脹痛,看來精智力也花得差不多了,乾脆先把這三人做個處理再過去。

  蔣傑雖外傷不重,也不能隨意搬動,得幫他弄個擔架之類的東西,至於那兩具屍體……眼前不可能送回噩盡島,更不可能帶著走,自己反正這時沒事,索性幫她們挖個坑埋起來便是。

  當下沈洛年折枝作棍,他也不挑什麼風水寶地,直接就地挖坑,反正他力氣不小,就算工具不怎麼趁手,挖個泥土坑倒沒什麼問題。

  當沈洛年埋妥黃、高兩人屍體時,從炁息感應可以得知,另一端的犬戎族高手已被打退,這下沈洛年更悠哉了。他望著蔣傑思考了片刻,把身上的魔法袍脫下撕成幾段布條,除了拿來包裹傷口之外,另一部分則用來綁縛木條,再加上剩餘的袍布,組合成一個簡便的擔架,把蔣傑固定在上面。

  沈洛年正考慮著,自己一個人該怎麼把擔架「提」過去與部隊會合時,耳中輕疾突然傳來狄韻的傳訊。

  兩方一連接,沈洛年開口問:「啥事?」

  卻聽狄韻怒沖沖地說:「渾蛋臭老頭!你呆在那兒幹嘛?怎麼還不過來?」

  「黑心臭丫頭,跟你說了我不是老頭!」沈洛年說:「我在這埋死人啊,不然扔著嗎?」

  狄韻停了幾秒,這才低聲說:「都……都死了嗎?」

  「阿傑還有氣。」沈洛年說:「如鴻沒說嗎?」

  「狼人一趕跑,她就又趕過去找你了,沒細說。」狄韻說:「蔣營副還有救?」

  「難說。」沈洛年說:「看他運氣。」

  「嗯……」狄韻想了想才說:「你和如鴻會合後就回來,我有點擔心杜勒斯叔叔。」

  「他受傷了嗎?」沈洛年有點意外,剛剛遙感那方戰鬥時的炁息變化,杜勒斯感覺還挺猛的啊。

  「不是。」狄韻說:「但是看來不大對勁,好像很累。」

  「當然很累啦。」沈洛年說:「魔力都快耗光了吧,我也是啊。」

  「不只這樣,而且這兒也有人受傷……」狄韻說到這,忍不住低聲罵:「快點回來就是了,囉哩囉嗦的!年紀大了廢話就多嗎?」

  「好啦!吵死了。」沈洛年眉頭微皺,一面應聲一面目光往東轉說:「如鴻快到了。」

  「反正別拖拖拉拉的。」狄韻說完,結束了通訊。

  張如鴻果然正從林間穿出,落到沈洛年身旁。她先望著被固定在那簡陋擔架上的蔣傑幾眼,目光隨即轉到旁邊地面那新隆起的一壞土丘,張如鴻在土丘前凝立片刻,轉身面對沈洛年說:「沈凡,阿傑能活嗎?」

  沈洛年倒有幾分佩服,這女人難過的氣味只不過出現片刻就穩了下來,還真是一點也不婆媽,反正自己也不喜歡拐彎說話,沈洛年當下開口說:「他昏迷缺氧時間太久,如果今晚還是沒好轉,那就很麻煩了。」

  「這樣嗎……」張如鴻輕吁了一口氣,把長槍背到身後,將蔣傑的擔架扛上左肩說:「我們和大隊會合吧。」

  眼看張如鴻托著蔣傑御炁而行,沈洛年當下施展風移咒尾隨。奔出沒多久,沈洛年突然開口說:「其實有個辦法,可以增加阿傑痊癒的機會。」

  張如鴻目光中透出一抹喜色,轉頭說:「什麼辦法?」

  「由我指點丹翠下針,催動他體內的返祖妖化。」沈洛年說。

  「催動?」張如鴻說:「之前只聽你提過可以借由針灸抑制?」

  「催動和抑制,本來就是一體的兩面。」沈洛年說:「既然能抑制,當然也能催動。」

  「你意思是……」張如鴻沉吟說:「就如引仙一般,藉著妖化使他體質、恢復力提升,以提高阿傑的存活機會?」

  和聰明人說話真輕鬆,沈洛年點點頭說:「沒錯,妖化後自我治癒的能力可能會增強,不過若腦部已經受了嚴重損傷,妖化了也沒用,而他體內的妖族血脈也不知道屬於哪一種妖族的……若運氣不好,說不定反而會像變體失敗一樣失控。」

  「換個角度說,就算不妖化,阿傑也可能自行清醒?」張如鴻又問。

  「對,這是機率的問題。」沈洛年頓了頓又說:「而且就算成功治癒,妖化之後會變怎樣沒人知道,若返祖效果太強,阿傑說不定無法恢復人形。」

  張如鴻遲疑片刻說:「你覺得怎樣比較好?」

  沈洛年搖頭說:「不知道,不過最好早點決定。」

  張如鴻苦笑了笑說:「我考慮考慮……走吧。」

  兩人帶著昏迷的蔣傑,沒過多久,就與大隊會合,這兒也有兩人受了傷,一個是黃清嬿的隨官余憲馨,一個卻是那善於長篇大論的光頭統校梁乃均。

  余憲馨並沒受到明顯的外傷,只是她守護著黃清嬿時,抵禦狼人攻擊太久,除炁息將竭之外,還受到妖炁浸體的內傷,這本來就沒什麼好治療的,等她稍微恢復,自然能引炁排除,身為煉鱗引仙者的她,恢復速度不會太慢。

  梁乃均就比較麻煩了,在剛剛的戰鬥中,他的左小臂受到重擊骨折,胸腹間也受了點內傷,於丹翠雖已做了緊急處理,但短時間內,梁乃均恐怕已無法成為戰力。

  因為剛剛只是迫退了狼人的一波攻勢,對方隨時可能匯聚更多高手追來,張如鴻與沈洛年一趕回,大隊馬上繼續往沼澤密林中移動,直到遠離戰場二十多公里遠,這才找了個隱秘的水澤沙洲,收斂起妖炁稍歇。

  之前狄韻提過杜勒斯的狀況不對,沈洛年回去之後,還多瞄了兩眼,只見杜勒斯閉著雙目坐在那匹叫作飛絮的棕色駿馬上,由安荑牽著往前移動,除了那挺礙眼的滿臉皺紋外,倒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加上這時候大夥兒急著逃命,也沒什麼時間多問。

  直到在沙洲下馬,眾人聚在一處時,黃清嬿才低聲說:「大魔導師?」

  杜勒斯果然精神還沒恢復,他仍騎在馬上半閉著雙目,只微微搖了搖頭說道:「由你說明。」

  「是。」黃清嬿回過頭,面對著眾人說:「剛剛司令傳訊過來說,雖然已經打退了一波,但狼人也清楚了我們的實力,下一波就沒這麼好應付……」

  今日已經死傷數人,下次若來更多人那該怎辦?眾人正疑惑,黃清嬿接著又說:「如今我們只能一面想辦法甩掉狼人高手的追蹤,一面冒險趕到另一個地方躲藏……沈凡。」

  沈洛年一愣皺眉說:「幹嘛?」

  這人怎麼老是一副怕麻煩的樣子?黃清嬿不禁好氣又好笑,輕咳了咳,微笑說:「你和丹翠快點確認一下傷者的狀態,之後我們要繼續移動,其他人也趁這機會稍微休息片刻。」

  「喔?好。」這倒是應該的,沈洛年也不多說,回頭工作。

  他先把蔣傑傷口的臨時布條拆掉、改用針線,並以光術催動癒合,跟著又檢查了一下余憲馨與梁乃均,不過論起醫療技術,於丹翠除不會光術與速度不如外,其他地方其實比沈洛年還要專業,之前的處理並沒有什麼問題,沈洛年也不用多費什麼工夫。

  經過這段時間,余憲馨已沒什麼大礙,至於梁乃均的手骨雖能以光術加速癒合,也不是幾日就能完全痊癒,沈洛年見他愁眉苦臉、長篇大論地抱怨與自責,稍做檢視便連忙逃開,不敢多留。

  診視完這三人,沈洛年回頭,見杜勒斯仍閉目在飛絮上面休息,看來真的挺累……但應該沒什麼問題吧?杜勒斯畢竟百餘歲了,今日精智力大量消耗,累也是正常的。

  「臭老頭,杜勒斯叔叔看來很疲倦,你要不要幫他檢查一下?」狄韻見沈洛年忙完,接近低聲問。

  沈洛年正想回答,耳中輕疾突然開口說了一串,沈洛年愣了愣才說:「他年紀太大,精力不足,這樣掏老本般地作戰很傷本元,之後最好別讓他出戰了。」

  「所以現在還沒什麼問題?」狄韻稍微安心了些。

  「總之讓他好好休息個一段時間,就沒什麼大礙了。」沈洛年說:「但若還沒恢復又繼續打下去就很傷身體。」

  「我去跟叔叔說。」狄韻點頭說:「你和丹翠把東西收拾收拾,準備出發了。」

  「好。」沈洛年說。

  狄韻正要轉身,想想又回頭說:「欸,老頭。」

  還在老頭?算了,老頭就老頭吧,總比渾蛋好聽一點。沈洛年皺眉問:「又幹嘛?」

  「你和叔叔怎麼回來的?」狄韻微側著頭,疑惑地說。

  「我背著他溜啊。」沈洛年說。

  「你背著叔叔能甩掉赤濤?」狄韻更迷惑了。

  這又牽扯到輕化能力的問題了,沈洛年頭大起來,轉頭說:「準備逃命吧,別問了。」

  這時確實不是詢問的好時機,不過這渾蛋老頭是什麼態度?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正想罵上兩句,卻見黃清嬿走近微笑說:「小韻、沈凡,可以出發了嗎?」

  「可以呀。」狄韻露出那慣用的甜笑回頭,但隨即又斂起笑容說:「如鴻還好嗎?」

  黃清嬿笑容也收了起來,回頭看了張如鴻那兒一眼,目光轉向沈洛年說:「如鴻說,若蔣營副短時間沒醒,可能就……不大樂觀?」

  「嗯。」沈洛年點了點頭,目光也轉向張如鴻那兒瞄了一眼,她正在改造擔架,將蔣傑固定在馬上,此時黃清嬿的隨官之一姜希鳳,正眼睛紅通通地在旁邊幫忙,看起來還比張如鴻難過,而張如鴻緊閉著雙唇,面無表情地忙碌著,只有偶爾望向昏迷的蔣傑時,透出一股憐愛的情緒。

  「她剛還提到,你有個比較特殊的辦法,她希望若脫離險境,能安排時間讓你治療。」黃清嬿說:「我相瞭解一下,那療程大概多久?」

  「一、兩個小時跑不掉吧,但是她當真決定了嗎?」沈洛年有點意外,又多望了張如鴻幾眼。

  聽到沈洛年這麼說,狄韻和黃清嬿對望一眼,都聽出不對,黃清嬿低聲問:「莫非那方法有風險?」

  「催動返祖妖化。」沈洛年說。

  聽到這六個字,也不需要沈洛年再多解釋。黃清嬿怔忡片刻,才輕嘆一口氣說:「兩個小時,恐怕到了深夜才有機會,來得及嗎?」

  「若是決定了當然越早越好。」沈洛年說:「不過拖到晚上還可以。」

  雖聽沈洛年這麼說,黃清嬿卻沒透出什麼高興的神色,只苦笑了笑說:「準備出發吧。」

  不久後,眾人策馬繼續往東行,在羅鏡領路下,逐漸地往東北方繞去,狼人高手速度雖快,但在禺彊族無法有效從空中偵查的狀況下,只能靠嗅覺找人,只要別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狼人就不容易追上。

  但馬匹精力有限,從上午到下午,在這無路可走的密林中逃竄,中間沒停過幾次,眼看越來越是疲累,移動的速度也越來越慢,不過黃清嬿等人似乎沒打算休息,仍催促著馬兒一腳高一腳低地在林間穿行。

  沈洛年心中不禁有些狐疑,這樣下去,若遇到敵人,馬還能跑嗎?此時大夥兒下馬奔馳恐怕都比這些馬還快吧?

  他正迷惑間,突然前方領路的狄韻舉手在空中迴旋了兩圈,一面減緩了速度。眾人紛紛停下馬匹,正不知狄韻有什麼打算,卻見前方林間暗影中竄出個有五條尾巴的妖獸身影,緩緩向著狄韻接近。

  那不是羅鏡嗎?一直在前方領路的他,怎麼回來這兒了?不跑了嗎?

  「大家下馬,休息片刻。」黃清嬿低聲說。

  原來要休息了。沈洛年鬆了一口氣,從昨日清晨開始,一路奔波、戰鬥、逃命到今夜,這兩日都沒好好休息過呢,雖說自己精智力含量遠比他人豐富,也差不多耗去七、八成了,若再不休息,遇到敵人時可不大安全。

  雖然這兒地面草石雜亂,實在不像個適合休息的地方,也顧不得這麼多了。沈洛年隨便找了個還算平坦處,跌坐凝神,進入冥思狀態,這方法除了可以與精靈作一定程度的溝通並補充精智力之外,也頗有恢復體力的效果。

  休息前,沈洛年看了看其他人,見大多數人都和自己一樣正找地方體息,不過狄韻與黃清嬿似乎沒這福分,正湊到杜勒斯那兒低聲商議,比較特殊的是,張如鴻卻沒過去湊熱鬧,她正把綁縛著蔣傑的擔架從馬背上卸下。

  居然把蔣傑也卸了下來?雖說馬已經十分疲累,但卸下個幾分鐘有用嗎?在狼人高手追蹤下,不可能休息太久……

  算了,只要與醫療無關,自己就別多事。沈洛年正想閉目養神,卻見黃清嬿和狄韻同時轉頭望向自己,狄韻還招了招手。

  又幹嘛?沈洛年皺起眉頭,回了個頗不耐煩的詢問表情。

  黃清嬿與狄韻這一大一小兩個美女,同時含笑白了沈洛年一眼,狄韻還更用力地招了招手,不過兩人臉上雖然都帶著一抹笑意,氣味卻不大相同,黃清嬿當真是暗暗覺得好笑,狄韻卻有點發火,眼神中還帶著點兒警告的意味。

  黑心丫頭又生氣了,脾氣還真不好,不過那大美人脾氣雖好,老是笑咪咪看著自己卻也不大妥當……沈洛年不敢多看黃清嬿,無奈地站起,苦著臉往那兒走,站在三人身旁說:「怎麼?」

  「杜勒斯叔叔說要讓你一起商議。」狄韻低聲說。

  「沈凡,坐下吧。」黃清嬿微笑說。

  沈洛年有點意外地看著杜勒斯,兩人回來之前,沈洛年已經拜託過杜勒斯,要他別把自己身份說出來,照著過去的方式對待自己就好,怎麼突然又把自己抓來?不過既然被找來,沈洛年也不多說,直接在狄韻左側坐下。

  一直半閉著雙目的杜勒斯,低聲說:「這件事,我想聽聽沈……沈光靈師的意見。」

  「什麼事?」沈洛年問。

  也許因為杜勒斯太累,沒繼續解釋,反而是黃清嬿接口說:「繼續往北奔兩公里,我們就脫離了森林的範圍,到時候會一無遮掩,十分危險。」

  「北?出森林?」沈洛年有點意外,什麼時候轉成往北了,不是打算往東走嗎?不過這也罷了,幹嘛要衝出森林,豈不是找大家麻煩?怎麼不在森林裡面拖到葉瑋珊說的安全時間再說?

  「此時馬兒們已經力乏,我們準備在這兒棄馬步行。」黃清嬿不等沈洛年詢問,解釋說:「這樣繞下去,隨著時間過去,對方高手逐漸匯聚,終究會被追上。我們這一路不但沒法休息,而且無論是大魔導師的魔力或我們三人的道咒之力都已經消耗大半,萬一被找到,恐怕已無力抵擋。」

  這聽來雖然有道理,但跑出森林不是更危險嗎?

  看沈洛年仍一副疑惑的模樣,狄韻心中頗有點不耐,接口說:「出林沿河道往北走五公里,地勢往上,會進入一片數百公里寬的高原,那兒狼人不敢進去,我們今天不斷改變方向,就是為了繞去那兒。」

  今天有不斷改變方向?自己倒是搞不清楚。沈洛年暗暗吐了吐舌頭,他當然不提此事,只說:「有這種地方?很好啊,還商量什麼?」

  「沈光靈師。」杜勒斯緩緩開口說:「那是麟犼的巢穴。」

  沈洛年一怔,張大嘴說:「麟犼?」差點忘了,麟犼確實住在犬戎族地境附近,原來今日這麼繞來繞去,卻是繞回了麟犼的那個高原區?當時自己在空中直線飛行,還以為挺近的呢。

  「正是麟犼。」黃清嬿說:「仙獸麟犼一族,據說個性孤僻高傲,向來不與任何妖族來往,也不讓任何妖族進入她們地盤。她們盤據的地區雖在犬戎族地盤之中,犬戎族卻也不敢接近,司令說,聽說她們對人類也不友善,但已經是我們此時唯一的希望。」

  這傳說和事實差異不大,麟犼雖然懶得管妖炁不強的人或妖,但黃清嬿等三女恐怕不在安全範圍內,當年葉瑋珊還遠不如她們,懷真就不建議白宗人回台灣了……不過換個角度說,如今人類隱藏炁息的能力倒是挺高明,若收斂妥當,也許不會引來麟犼的敵意?

  不知道那愛打架的小麟犼焰丹在不在這兒?還是和山芷、羽霽一樣也去了山口鎮?上次遇到山芷她們倒忘了問……

  「沈凡,你知道麟犼的習性嗎?」狄韻透出疑惑的氣息,臉上卻帶著甜笑問。

  可以不要假笑嗎?沈洛年忍不住挑眉瞄了狄韻一眼,這才說:「聽說過一點。」

  看到沈洛年的表情,狄韻忍不住暗暗發火,不過此時不便罵人,她咬牙忍氣問:「聽誰說的?」

  這小惡女好囉嗦,沈洛年正不知該怎麼應付,卻聽杜勒斯低聲說:「麟犼的資訊我們所知極少,不過傳說百年前的四二九大劫之後,麟犼幼獸曾庇護過當年的台灣數月,保住了十幾萬的台灣人。後來人類初遷噩盡島,她還曾在人類聚落上方盤旋過一段時間,沈光靈師……可聽說過這件事?」

  難怪杜勒斯要把自己找來!自己當年和焰丹相處過一段時間的事情他恐怕聽說過,這時當然找自己出主意……但當年焰丹的奶奶焰裂,雖曾說自己算特例,其實還是不歡迎自己闖入疆界,何況帶著這麼一大群人?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7:12

第五集 第五章 太抬舉我了吧?

  沈洛年想了想,沉吟說:「麟犼確實排外,不過對妖炁弱的人或妖倒沒什麼敵意,若進入麟犼疆域前,把炁息儘量收斂,別引起她們注意,可能不會引來攻擊……不過萬一她們察覺你們炁息其實不少,說不定會翻臉。」

  「可有辦法化解麟犼的敵意?」杜勒斯問。

  「沒辦法。」沈洛年搖頭:「小麟犼還好說話,年長的麟犼很難溝通,到她們地盤中,先遇上的恐怕不會是小麟犼。」

  這人還當真知道麟犼的習性?狄韻和黃清嬿都是深覺意外,目光不時在沈洛年和杜勒斯臉上轉來轉去。狄韻心中本就認定沈洛年不但是老頭,而且過去八成和杜勒斯認識,還不算太難接受,黃清嬿可真是對沈洛年刮目相看,沒想到這怪力神醫除了具備古怪戰鬥能力和醫術之外,還擁有冷僻的妖怪知識?

  而杜勒斯聽沈洛年這麼說,當然頗為失望。他微微搖頭輕嘆一口氣才說:「清嬿,你把可能狀況對沈光靈師說明。」

  「是。」黃清嬿目光轉向沈洛年說:「我們打算逃向麟犼地盤這件事情,犬戎族未必想不到,這片森林離麟犼高原最近的地方就在這附近,雖說犬戎族大軍應該還來不及繞過這森林,但一部分高手多半已經在前方攔路,恐怕不易闖過,這是我們現在的困擾。」

  原來如此?但是自己也沒辦法啊……沈洛年想了想說:「有沒有可能繞遠點路過去?」

  黃清嬿微微搖頭說:「繞越遠,暴露在原野的時間越長,被禺彊族發現的機會越大,更危險。」

  有道理。沈洛年眉頭皺起,自己本來就不是什麼精通戰術的聰明人,若他們想不到辦法,自己又怎麼想得到?沈洛年搖搖頭說:「我沒有什麼好建議。」

  黃清嬿與狄韻本就沒怎麼期待沈洛年,見他這麼回答,兩人同時望著杜勒斯,等他下指示。杜勒斯沉默了幾秒,這才開口說:「清嬿、小韻,告訴大家五分鐘之後出發。」

  「是。」兩人同時站起。

  沈洛年正要跟著站起,卻聽杜勒斯又說:「沈光靈師,我還有事情請教,請稍候。」

  沈洛年一愣,只好坐回原處,卻見狄韻對自己警告般地瞪了一眼才轉身走開,忍不住好笑地搖了搖頭,但一回頭,卻被杜勒斯那湊近的滿臉皺紋嚇回了神。沈洛年正忍不住皺眉往後讓,只聽杜勒斯低聲說:「沈大哥,您那隻被稱作凱布利的影妖,如今也不能用了嗎?」

  對了,當初帶著杜勒斯、文森特等人逃出犬戎族追襲的正是凱布利,那時還是小鬼的杜勒斯,還很好奇地問了一連串問題呢,此時若能使用凱布利帶人,確實是個好辦法,只要讓狄韻等三女輪流以炁息推送,就能不斷地往東飛,別說逃入麟犼地盤,就算這麼一路飛出狼人地境也不是問題,難怪杜勒斯要找自己過來,看來不只是為了麟犼。

  問題是,自己體內道息不足,加上百年過去,凱布利的基本構成似乎已經改變,沒法再像過去一樣,藉著吸收道息而變成一個體積龐大的影妖,反而往實體化發展,就算體內道息仍在,也沒法讓它變得像過去一樣大,何況如今道息散盡?沈洛年當下搖頭說:「不行,現在凱布利只變成一個小甲蟲跟著我而已,沒法變大。」一面說,沈洛年一面讓凱布利飛到手掌心,讓杜勒斯查看。

  杜勒斯望著那只有指頭大小的凱布利,不免失望,他眉頭微皺說:「太可惜了……」

  「不對。」沈洛年說:「飛上天空,不怕被禺彊族圍攻嗎?還有赤濤呢?」

  「禺彊族高手不多,這一小段不到十公里的距離,只要速度別太慢,有機會在對方包圍前穿過。」杜勒斯說:「就算對方在空中也準備了埋伏,至少能避開犬戎族高手,只要在空中能有立足之地,仍是利大於弊。」

  原來不是打算一路飛到魔法島?自己還真是想太多了,沈洛年問:「既然只有幾公里遠,沒有什麼魔法能帶著大家一起飛嗎?」

  「當然有,『飄行咒』是很基本的咒語,但移動速度緩慢,不比走路快上多少。」杜勒斯說:「姑不論如今你我魔力不足,沒法支撐這麼多人飛太久,更別提還有禺彊族和赤濤的威脅,這方法絕對不行。」

  沈洛年這才想起,自己的記事本中似乎確實有「飄行咒」,不過因為不屬於戰鬥系咒語,自己沒怎麼留意過……想了想,沈洛年又說:「萬一麟犼不讓我們進去呢?怎麼辦?」

  杜勒斯沉默半晌才說:「那只能先以地遁咒暫避,等歲安城那邊支援。」

  「你還有辦法使用地遁咒嗎?那怎不現在就躲起來?」沈洛年想想又抓頭說:「可是狼人好像挺會挖洞的?」

  「地遁咒可以置換位置,不怕對方挖洞。」杜勒斯頓了頓說:「問題是等對方大軍趕到,只要分佈在上方等候,換氣時便十分危險,所以還是躲入麟犼地境才安全。」

  「好吧,就算安全地逃到了麟犼地盤,她們也剛好不趕我們走,但那高原區可是在犬戎族地盤中間,之後該怎辦?總不能在那兒住下吧?」沈洛年說。

  「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杜勒斯說:「若不躲去那兒,今晚就無法度過。別說我們這些人了,離了噩盡島,就算十聖全員在此,也擋不住犬戎族各族高手統領部隊聯合攻擊。」

  各族聯合?當初那個壺谷族長印象中就不下於焰丹的母親焰潮,那種傢伙多來幾個還得了?沈洛年嘖了一聲說:「看來真的不大妙。」

  「只要能避過今日,司令一定會想辦法。小韻、清嬿、如鴻是歲安城未來的希望,不能讓她們全陷在這兒。」杜勒斯說:「而前方雖然可能有埋伏,但這短短數公里,只要我們速度夠快,對方未必來得及攔截,衝過去的機會其實不小,準備出發吧。」

  也就是說……只能沖看看了?沈洛年點點頭起身,一面伸手攙扶杜勒斯一面說:「那丫頭跟你說了吧?你最好別出手了。」

  「沈大哥放心,我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杜勒斯頓了頓,回頭低聲說:「萬一……萬一情況惡劣,沈大哥可否看在純姊的面子上,以風行咒帶小韻回噩盡島?」

  沈洛年一呆說:「那其他人怎辦?」

  「難道沈大哥能多帶幾個人嗎?總是要做個選擇的。」杜勒斯頓了頓,喟然說:「但如果沈大哥選擇帶清嬿回去,我也不會怪你,總之絕不能把三個司令繼承人全毀在這兒。」

  「呃……」沈洛年一愣,還沒來得及回話,杜勒斯已經轉身走了出去。

  若只帶著一個人,連赤濤都追不上自己,逃回噩盡島確實很有希望,但若弄到非逃命不可,真要帶那個黑心臭丫頭嗎?自己當年可不是只和狄純有交情啊……如果扔下了張如鴻或黃清嬿,日後碰上她們祖父母們豈不尷尬?而且杜勒斯剛剛那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自己會想帶黃清嬿?

  想到這兒,沈洛年忍不住望向正對姜希鳳、余憲馨款款囑咐的黃清嬿那端望了過去。這女人真不簡單,就算如今情勢十分嚴峻,她心情依然保持著安詳,臉上那抹微笑總讓人看了十分舒服平靜……若自己當真只帶她逃回去,她會怎麼想?上次她說過,不會因為一次救命之恩就以身相許,媽的!多救幾次不知又如何?

  黃清嬿發現沈洛年遠遠凝視著自己,轉頭送去一個帶著微笑的詢問目光,不料沈洛年卻不知為何彷彿有些心虛地轉開頭,避開了自己眼神。黃清嬿先是一怔,旋即又有些莞爾,這個大男孩本來不是對自己一點興趣都沒有嗎?這幾日……似乎有點兒不同了?

  沈洛年避開了黃清嬿的目光,轉向張如鴻那端,卻見她已經把蔣傑牢牢綁在身後。

  蔣傑身材本就比張如鴻嬌小,綁在她身上一點也不顯累贅。張如鴻正輕揮動著槍,擺了幾個姿勢,似乎在測試著身形是不是還能靈活運轉,正扭身時,突然看到沈洛年的目光,她一收槍,走近沈洛年說:「沈凡,等安全之後,阿傑就拜託你和丹翠治療了。」

  安全?這女人可真樂觀,沈洛年苦笑說:「你決定了嗎?」

  張如鴻點頭說:「阿傑他們幾個本就帶有『確認返祖症影響狀況』的任務,就算今日不催動,他日也要等他自行發作,一樣的。」

  這話說得也是,沈洛年點點頭說:「我明白了。」

  「對了。」張如鴻一笑說:「沈凡,今天多虧你趕來纏著那名狼人,但你怎麼總閃避呢?還越打越遠……爪力雖然無形,但也不過就是炁息的延伸,你不是能感應判斷嗎?」

  沈洛年一愣說:「你不是說力量要用在必殺的那一刻,別讓敵人知道自己的實力嗎?」

  「你還真是直性子。」張如鴻哈哈笑說:「別讓敵人知道自己實力,不代表完全不能出手啊。」

  沈洛年張大嘴,不明白張如鴻的意思。張如鴻拍了拍沈洛年肩膀說:「過招、格擋的時候,只用個三、五成適當力道不就得了?逮到機會近身再一擊必殺,越退越遠怎麼打?」

  對啊!自己怎麼完全沒想到!輕重之法又不是道息,並非「有與無」的區別,大可以調整強度應對,沈洛年恍然大悟,點頭說:「我懂了。」

  「還有,你的魔法呢?」張如鴻又說:「不是要配合著戰鬥使用嗎?」

  「忘了。」沈洛年頓了頓說:「不過當時魔力實在剩下沒多少,記得我也不敢用。」若一不小心把精智力耗盡昏迷,那可真是任人宰割了。

  「原來如此,加油吧,一會兒還有硬仗要打,我對你可十分期待。」張如鴻笑著說。

  最好別期待,自己其實不怎麼適合打架。沈洛年正皺眉頭,卻見左臂用繃帶夾板固定著的梁乃均走近說:「如鴻小姐。」

  「梁統校。」張如鴻轉頭說:「有事?」

  梁乃均嘆一口氣說:「適才韻小姐召集我等、傳下訓示,言及不久後這一戰十分凶險,我等棄馬卸甲、破釜沉舟、孤注一擲,是生是死就在此一搏,我卻輕忽大意,在今晨的搏鬥中受傷,無法成為……」

  「等等!」張如鴻張大嘴說:「你還真是名不虛傳啊,能不能說快點?快該集合了耶。」

  梁乃均怔了怔,思索了幾秒,忍痛截去許多精妙語彙,這才說:「我左手雖斷,身體無恙,不知是否有這個榮幸背負蔣營副?如此一來,如鴻小姐可以自由發揮,我也能稍盡綿薄之力。」

  「你要背阿傑?」張如鴻遲疑了一下。

  「我雖然主練長槍,但劍、鐧之術亦有涉獵。」梁乃均說:「望能借用蔣營副之劍,我必以全力保護蔣營副,只要我一息尚存,絕不讓狼人碰到他一根毫毛,還請如鴻小姐答允。」

  「我倒不是不肯。」張如鴻抓抓頭說:「只是阿傑清醒之後若知道被你背過,說不定會害臊怪我。」

  「啊?」梁乃均微微一怔,饒是他口齒便給、舌燦蓮花,一時卻也說不出話來。

  「但這建議不錯,你背確實較適合。」張如鴻爽快地解下蔣傑,一面說:「拜託你了。」

  連沈洛年在內,三人一起動手,把蔣傑換到了梁乃均身上緊縛著,才剛處理妥當,那端黃清嬿已經向著這兒招手,眼看即將出發,張如鴻露出笑容說:「走吧,集合了。」張如鴻說完轉身,往人群大步走去。

  沈洛年走到人群中,見除了飛絮之外,其他的馬匹鞍轡都已經卸除,驅散入林,也就是說,只有杜勒斯還騎在馬上。

  這次並不是排成之前的三角陣型,最主要的戰力幾乎全放在前方,持槍的張如鴻站在隊伍最前端中央,黃清嬿、狄韻分站左右,黃清嬿外側後方是余憲馨,狄韻那兒則是安荑,五人成雁形列開,之後是沈洛年、於丹翠、李允生以及受傷未癒的梁乃均、蔣傑等人,隊伍左右外側,則由持槍的洪治平與姜希鳳護持,整個隊伍後方,只有騎著馬的杜勒斯一人,至於羅鏡,過去一直被安排躲在隊伍外,但這次非生即死,每一絲戰力都要運用,當下不再隱藏,緊隨著狄韻身後。

  「遇到敵人之前,全員收斂炁息奔行,務求最快速度奔上高原。」杜勒斯緩緩地說:「遇敵後,全力往前突進,無須回頭……出發!」

  當下張如鴻一抖槍,往北方直奔,眾人跟著她身後邁開腳步,大夥兒並未御炁而行,速度自然稱不上快,沈洛年當下輕化點地,輕飄飄地隨著人群奔行,偶爾目光轉過,卻見身旁於丹翠緊緊抓著雙鐧,正臉色發白、雙目泛紅,緊跟著人群跑。

  這趟旅程,其他人大都是軍人,因任務來到這兒,不管出什麼事都怨不得誰,只有於丹翠倒霉了些,若不是自己提到返祖症,也不致於把她牽連進來,恰好她又挺膽小的,老實說,如果不管什麼歲安城的未來,客觀點來看,最無辜、最該救的人其實是她吧?沈洛年本想出口安慰兩句,但他實在不怎麼擅長這種事,想想還是閉上了嘴巴。

  隨著林木逐漸稀疏,陽光整片灑了下來,從暗影中竄出的眾人,一時不免有點睜不開眼,眼看前方出現一大片沙礫岩地,截斷了這片森林,之後地勢逐漸往上,上方紅色的岩塊堆疊成山,一時竟看不出盡頭。

  不過犬戎族果然也料到了眾人的目標,這方天空早有禺彊族在空中巡弋,奔出不到半裡地,大夥兒已經被敵人發現,很快地前方左右十餘道犬戎族妖炁暴起,對著這方向攔截而來。

  兩方距離不遠,對方也沒打算遮掩,不用沈洛年提示,黃清嬿等人也能感受到犬戎族的妖炁。她們一揮手,眾人紛紛提起炁息,加快了往上方奔跑的速度,而安荑、余憲馨等引仙者,更隨著提炁而仙化,改變了身體的形貌。

  這一提炁,眾人速度也快了起來,短短七、八公里的距離,對這些人來說,不用幾分鐘的時間,問題就是萬事不能盡如人意,還奔不到一半的距離,左前方一批六名狼人高手已經從西北方斜衝過來,迎向隊伍正前方,與此同時,天上也彙集了十餘名禺彊族,正對著眾人頭頂撲下。

  這些犬戎族可不是一般的狼人,最少都是接近刑天的強度,若不使用累積儲存的道咒之術,單靠引入體內的炁息硬上,絕對不是對手。當下黃清嬿連續轟出三顆蘊含炎氣的紅色炁彈,對著最左側的三名狼人攻擊,狄韻則射出一大片帶著寒氣的橙黃炁矢,向另三名狼人範圍轟去,至於張如鴻,卻不急著出手,她腳步未停,上半身卻一直保持著穩定的姿勢,手中銀槍紫光隱隱虛提胸前,看來隨時都可能快速刺出。

  與此同時,策馬於後的杜勒斯口中默誦,一大片巨石從上方空中沒頭沒腦地砸了下來,目標方位竟是自己這一群人,且不說於丹翠嚇得花容失色,忍不住把雙鐧舉到頭上,沈洛年可也大吃一驚,這樣雖然能有效逼開那十餘隻禺彊族,但接下來石頭不就得砸上自己人嗎?

  可是沈洛年目光一掃,卻見除了自己與於丹翠之外,其他人似乎都老神在在,一點也不緊張,看樣子還有什麼自己不明白的竅門,倒不用急著嚇自己。

  果然當石塊轟至眾人上方兩公尺餘時,那大片亂石就這麼突然消失無蹤,又化為炁息回到仙界之中。

  原來如此,沈洛年正暗暗佩服,卻聽身旁不遠的李允生讚佩地低聲說:「能把落石陣控制得這麼精妙,也只有大魔導師了。」話聲一落,他也開始施咒往外亂轟,他雖然沒辦法像杜勒斯一樣,保護著眾人的上方,他的落石陣大概也傷不了空中的禺彊族,但是這般沒頭沒腦地亂轟,也能稍微減緩禺彊族從空中接近的速度,幫杜勒斯省點力氣,畢竟此時已經是最後的機會,誰也沒法做什麼保留。

  而前方狼人遇到黃清嬿等人的攻擊,一個個泛出體內妖炁護身,繼續往隊伍殺來。狄韻的冰矢速度最快,首先射到狼人面前,輕訣本就帶著快速、尖銳的破壞性質,那大片冰矢雖然不少被狼人揮爪以妖炁震散,仍有部分鑽入狼人護體妖炁,打到狼人身上,逼得狼人身體僵冷,動作緩慢下來。

  另一面,黃清嬿的炎彈卻是碰到妖炁馬上轟然爆散,滾滾熱流帶著強大的爆炸威力,與狼人往前轟出的爪力對上,氣流激盪之下,硬生生地將那三名狼人迫退。

  不過這並不能當真對狼人造成太大的損傷,狼人稍退又進,再度往前方攔路。狄韻與黃清嬿也不停手,兩人不斷地轟擊,在這樣不斷衝突中,也不知是不是黃清嬿的疏漏,一名狼人躲過了炁彈,衝到隊伍正前方。

  此時張如鴻正帶著部隊不斷往前衝,眼看前方突然出現狼人堵路,她叱喝一聲,銀槍匯聚著紫色炁息,對著狼人胸口高速飛射。

  若是道咒之術,狼人還有幾分顧忌,論起真正的實力,張如鴻等三女其實都還不如這些狼人高手,眼看張如鴻只是拿槍硬刺,那狼人一點也不在意,就這麼兩爪一錯,正面撲了上來。

  這瞬間,沈洛年目光忍不住望了過去,上次那兩個狼人實力並不下於這個狼人,但他們面對張如鴻時卻頗為忌憚,後來更不知怎麼打跑的,眼前這狼人似乎是第一次碰上張如鴻,倒要看看她是怎麼應付強敵,而明明速度不快的凝訣,到底為什麼能突然變快?

  眼看著兩方槍爪炁息正要接觸,就在這一瞬間,張如鴻那正高速往前推進的槍尾,突然泛出一股炁息,快速地開啟了玄界之門,一股凝結的紫色強大炁息從玄界爆出,轟擊著張如鴻槍尾,與槍身本身凝聚的炁息相互碰撞激發,一股轟然爆響傳出的同時,那股玄界炁息被迫退回玄界,銀槍則猛然加速數倍,挾帶著強大力道突破了狼人的防禦,在對方猝不及防的瞬間,穿過了雙爪,直接透過了狼人胸膛。

  那狼人萬萬沒想到張如鴻的銀槍會突然加速,他慘呼一聲,帶出一蓬血雨,往後遠遠翻了出去,滾在地上掙命,另外幾名狼人一驚,紛紛後撤,卻是誰也沒來得及看見張如鴻怎麼殺了這名狼人。

  沈洛年這次旁觀者清,加上身旁無事,終於第一次看清了張如鴻的功夫。他不禁暗暗讚嘆,萬萬沒想到凝訣配合上道咒之術居然能有這種威力?難怪張如鴻有好幾次突然速度莫名其妙地快了起來……

  凝訣本就是「爆、輕、柔、凝」四訣中,威力最大的一種,頂多是瞬間爆發破壞力略遜於爆訣,只不過受限於速度太慢,往往只能用來防禦,張如鴻這麼一配合道咒之術,利用兩股強大凝訣衝突產生的反作用力,不只能突然加速,還能倍增威力。雖然這速度仍遜於爆訣的「爆閃」之法,但凝訣的強大自我防護力,可以有效地保護本體,除炁息耗盡之外,想必沒有施用次數、頻率上的限制,這法門把缺點也化成了優點……還真可怕啊。

  這一定是賴一心這百年參酌道咒之術後想出來的新花樣,最後傳授給了張如鴻,否則她怎會無端端選了凝訣修煉?其他三訣可沒法這麼用……這女人若讓她也拿著自己做的息壤鏡吸收妖質,百年後恐怕比賴一心還可怕。

  狼人一退,隊伍馬上繼續往前衝,黃清嬿和張如鴻則趁著這空隙對視一笑,沈洛年這才明白,剛剛那狼人衝過防禦圈,說不定還是黃清嬿故意放水,方便讓張如鴻動手的……想到這一點,沈洛年忍不住瞄了狄韻一眼,見她面無表情,仍施術轟擊著退開的狼人。沈洛年不禁暗嘆,這三個候選繼承人,其中兩個根本就是有默契的好姊妹,黑心丫頭想贏可不容易啊,真是搞不懂她,沒事湊這熱鬧幹嘛?就讓黃清嬿當司令不也挺好的嗎?不對,這丫頭若是認輸,可不能指望她帶自己去龍宮了。

  沈洛年沒時間多想,那幾名狼人雖然被逼退,另一面又有五、六名狼人追來,更遠處,似乎還有兩股更強大的妖炁,正快速地翻山而來,說不定就是「族長」級的高手。

  今晨只不過被六、七名狼人追上,已經造成兩死三傷,雖說當時沒有杜勒斯和沈洛年在場,但兩方增加的戰力仍是無法相較,萬一被包圍上了,那可真是毫無生機,眾人不敢停留,一路往北方直奔。

  這看似短短的路程,此時卻是寸步難行,奔出不到一公里,除了那原本就緊跟著的狼人之外,另幾名新出現的狼人也逼了過來。

  這下子狼人高手接近十人,狄韻與黃清嬿已經沒法有效攔阻,不時有狼人擋在前方,此時張如鴻也顧不得什麼虛實互用,一槍槍蘊含著強大力道往前突破,逼得攔阻的狼人閃避後退,就這麼帶著隊伍前進。也多虧狼人的目的是阻止眾人逃入麟犼巢穴,所以大多都在前方攔截,否則若多幾名狼人繞到側面攻擊,左右翼的姜希鳳與洪治平未必能擋得住。

  就這麼辛苦地又沖出了數公里,狼人雖然沒能阻住隊伍前進,卻拖住了眾人,與此同時,那兩名強大的狼人妖炁已經接近,正從西面山岩那端飛衝過來。

  「族長」級的來了嗎?這下麻煩了,看樣子沖不到麟犼區,是不是該準備逃命了?要帶個人走嗎?帶誰?沈洛年正有些徬徨,卻聽身後的杜勒斯說:「沈光靈師,那兩名高手,由我們暫時纏住如何?這樣還有一線機會。」

  啥?這也太抬舉我了吧?而且你自己不也是快沒力了嗎?沈洛年張大嘴回頭看著杜勒斯,說不出話來。

  杜勒斯看著沈洛年的表情,輕嘆了一口氣說:「那我一個人去吧,李營副,空中就拜託你了。」跟著他飄飛下馬,以風移咒向著西方飛去,而飛絮果然與一般馬匹不同,身上的主人雖然飛離,它仍這麼不快不慢、乖巧地隨著眾人緩奔。

  李允生一愣,連忙往空中望去,果見那群禺彊族又撲了過來,李允生的石術可沒有杜勒斯這麼操縱由心,當下只好使用最基本又耗魔力的光箭,將一道道彷彿箭矢般、直接以魔力交換的炁息光束,對著空中亂射。

  這小天才老了之後怎麼這麼有責任感啊?沈洛年看著杜勒斯那瘦小的背影,就要和那端兩道強大妖炁迎上,終於忍不住暗罵了一句,拔出天仙飛翼,飄身而起,對著那方向飛射過去。

  沈洛年衝過去的時候,杜勒斯已經和那兩名狼人纏鬥起來,只見他輕快地在空中飛旋,巨大的石塊毫無徵兆地在任何地方倏然出現,有時從空中砸落,有時阻擋著狼人的外發爪力妖炁或行進方向,有時還突然包裹著狼人的身子,除了迫使對方必須以妖炁炸散之外,身形也不得不停滯下來。

  石術能用得如此出神入化,也真是不簡單了,自己就算最簡單的巨石咒,也得念個三、四秒,更不能這麼精準地設定位置與出沒時間,魔法和道咒之術最大的不同,也許就在於這無中生有之處吧?

  杜勒斯此時看來十分威風,但若輕疾說的沒錯,他不僅是魔力所剩無幾,這樣竭澤而漁地消耗,恐怕也會對身體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可不能讓他這麼打下去……問題是這滿天到處都是突然出現的大石塊,自己進去恐怕也會和那兩名狼人一樣,到處撞得灰頭土臉吧?這下該怎麼出手?

  杜勒斯倒沒讓沈洛年煩惱太久,眼看沈洛年追近,他那滿天亂轟的巨石陣,故意露出一個空隙,讓一名狼人對著沈洛年的方位竄了出來。

  這狼人本在那片巨石中頭昏眼花地左衝右閃,好不容易衝出了巨石群,卻見眼前空中出現個手持兩把怪刀的年輕人類,但他對沈洛年似乎沒有興趣,目光一轉,向著仍不斷往北突進的黃清嬿等人衝了過去。

  沈洛年有點意外,這些傢伙看來不只是為了殺「人」而來,莫非他們的目標早就定準了黃清嬿等三人?難怪那些狼人只顧著前方攔截,沒人對於丹翠身處的空虛後方有興趣,可是沈洛年當然不能讓這狼人撲去,此時也沒別的選擇,他破空急閃下落,對著狼人正面揮刀急刺。

  那狼人本來沒怎麼注意飄在空中、似乎沒帶著炁息感應的沈洛年,沒想到眼前一花,對方突然出現,而那把造型古怪的刀刃,正高速向著自己揮來。

  狼人發現沈洛年身無炁息卻有這樣的速度,似乎透出了一絲驚怒的氣味,他當下右爪一揮,一股強大的妖炁順著爪力推出,對著沈洛年沖。

  此時不只是搏鬥,沈洛年身負的任務,是阻止這高手接近大隊,不但不能亂閃,還不能隨便欺到對方身後,否則這狼人若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前直飛,自己可未必能追得上,還好剛剛張如鴻有稍微指點,沈洛年這次不全然閃避,只把身子一側,從爪力側面繞閃,同時飛翼刀從邊鋒劃過,炸開部分的爪勁,繼續向著狼人正面中宮逼近。

  狼人沒料到自己爪力竟被一股毫無來由的物力震散,眼看著前方那穿著紅袍的年輕人類刀鋒正高速向自己接近,他心中一凜,身形往側方急閃,兩爪同揮,一股強大妖炁凝結如實,瀰漫而出,對著沈洛年轟,一面扭身向著大隊的方向繞。

  這可不是散亂妖炁,不能讓它就這麼轟上身軀。沈洛年估計著對方的妖炁強度,以恰好的質量變化,轟散了這片妖炁,同時身形急扭,瞬間在對方面前化而為五,阻止對方前進。

  那狼人眼看沈洛年的古怪身法,終於忍不住往後急撤,一面以犬戎語嚷:「真是你?那個人類?」

  聽著耳中輕疾的翻譯,沈洛年望著對方的眼神,感受著對方的妖炁,呆了幾秒才說:「壺谷族長?」

  這附近本就是犬戎族中壺谷支族的地界,那狼人正是百年前的壺谷族長,他剛剛發現沈洛年體無炁息卻能快速移動,就已經有點懷疑,不過沈洛年如今戰鬥方式和過去頗不相同,既沒有影妖妖炁,也沒有使用那古怪的化散妖炁能力,反而以一種莫名的力量戰鬥,所以一開始他還沒敢確定,但看到那一身化五、彷彿幻術般的身法,終於確定了眼前這「天狐愛侶」的身份。當年他就沒能奈何沈洛年,何況剛剛那兩個照面,沈洛年似乎又多了些新功夫,這下鎮得壺谷族長頗有點不敢繼續出手,在空中凝停了下來。

  「九尾天狐真要干涉人類與犬戎族之爭嗎?」壺谷族長怒目瞪視著沈洛年說:「此時可不是道息未足之時,如今我族長者都已回歸,就算九尾天狐親來我們也不怕。」

  他口中雖說不怕,其實沈洛年看得出來,壺谷族長色厲內荏、怕得要命,事實上犬戎族中縱然也有少數勉可和九尾天狐戰鬥的強大妖仙,但一來那些妖仙多半年歲已長,專注於修煉,早不干涉族中瑣事,二來敵人只要避強擊弱,專找一般犬戎部落屠殺,損失就難以估計。若今日宰了沈洛年,首當其衝的當然就是他的壺谷一族,他若非害怕,也不致於停手。

  只不過沈洛年雖不介意藉著懷真的威望保命,卻不想害無憂無慮、遊戲人間的她牽連到人類與犬戎族的種族爭鬥中,當下開口說:「此事與天狐無關。」

  「這可是你說的。」壺谷族長雙目一亮說:「看在天狐份上,我饒你一命,還不讓開!」

  「不讓。」沈洛年搖頭說。

  再與這人類囉嗦下去,那群人就要衝入麟犼地境了。壺谷族長心念一轉,猛想起沈洛年與麟犼一族也有交情,若讓他們逃進去,那可真是前功盡棄,這人既然不讓,打傷便是,只要留他一命,日後九尾天狐找上門,還有個迴旋餘地。

  想到這兒,壺谷族長也不打招呼,目光一厲,雙爪蘊含著強大妖炁,朝沈洛年胸前急轟。

  壺谷族長鬥意一起,沈洛年已經察覺,見對方殺來,沈洛年身形側閃,往左側急衝,一面回身揮刀,對著壺谷族長的右臂砍……當年只靠著沒出鞘的金犀匕,砍不傷壺谷族長的雙爪,今日多附上質量能力,看看能不能把這條鋼柱般的右臂砍傷?

  當初沈洛年雖能穿透妖炁,卻還沒領悟輕重之法,武器揮動之際,輕飄飄沒什麼威力,如今那兩片怪刀,卻能挾帶著莫名的力量轟破妖炁。壺谷族長察覺有異,頗不敢貿然讓沈洛年砍上一下,當下右爪沉讓,左爪回勾,向著沈洛年腦袋甩去,兩人當下一來一往地拚鬥起來。

  沈洛年前些日子在張如鴻指導下,總算把過去練熟的簡單招式融會貫通,雖然因為沒有完整的套路,還談不上精妙,總比以前只懂倏進倏退好多了,靠著輕化身軀、變招速度奇快的優點,只要不被對方虛招所騙,就能讓對方難以招架。

  而犬戎族戰鬥本就直來直往,以強橫猛烈為尚,恰好讓沈洛年發揮,加上壺谷族長還記得百年前外發妖炁對沈洛年毫無作用,今日便只把妖炁凝聚在雙爪上攻擊,不隨便往外送,更讓沈洛年進退間輕鬆不少,若換一個妖炁亂射的普通狼人高手,沈洛年還未必能這麼自在。

  兩方這一纏上,那端大隊不斷往北突進,眼看就要沖上斜坡頂端,進入高原地境,突然高原上妖炁轟然炸起,一陣震人心魄、帶著怒意的怪吼聲從空中傳出。沈洛年雙手連揮六刀,硬生生逼退壺谷族長,這才抽空轉頭望去,卻見高原邊境上方,浮著七名龍首馬身、赤膚金鬃,身上還冒著赤焰般炁息的妖獸,豈不正是麟犼?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7:13

第五集 第六章 這些規矩好煩啊

  「通通停手!」為首的麟犼怒目瞪著還在交戰的人類與犬戎族,以人類語言大吼:「犯我族境者死!要打架也滾遠點。」

  沈洛年知道,從兩方戰鬥開始,麟犼就已經趕來監視,不過大夥兒忙著打架,也沒空去詢問麟犼的意見,卻沒想到麟犼反而先耐不住,跳出來阻止眾人往內走。

  而眼前出現的七隻麟犼,其中五隻強度就和壺谷族長差相彷彿,另外兩隻更是強大,這句「停手」誰也不敢忽視,當下兩方左右分開,與麟犼一族成三角之勢。

  緊跟著,沈洛年、杜勒斯、壺谷族長與另一名犬戎族高手分別回到自己隊伍中。沈洛年目光掃過,看來這些麟犼該是焰丹的上兩代,只不知道當年見過的焰潮、焰裂是不是也在其中?

  沈洛年正打量著上方的麟犼一族,卻聽身後於丹翠抖著聲音嚷:「沈凡……快來幫忙!」

  沈洛年一愣回頭,這才發現姜希鳳、洪治平都受了傷,於丹翠正手忙腳亂地施救,而背著蔣傑的梁乃均身上繃帶散亂、神情狼狽,看來剛剛也動過手,反正自己一時也認不出對方誰是誰,倒不急著攀交情。沈洛年扭身回頭,幫於丹翠診治傷患。

  看了看傷者的狀態,沈洛年倒有點狐疑,其實都不算什麼重傷啊,於丹翠怎麼怕成這樣?剛剛逃命的時候還沒這麼嚴重呢……

  而且除黃清嬿、狄韻、張如鴻、杜勒斯等四人之外,其他幾人就算表面上不顯,其實多少都透出了害怕的情緒……對了,八成是因為麟犼那種怪氣的作用,這幾人體內炁息與道行都不足,無法抵禦那種天成之氣的效果,何況眼前有七隻?難怪一個個都透出心驚膽顫的氣味。

  另一端,杜勒斯看了沈洛年一眼,見他忙著救人,似乎沒打算出面,這才輕嘆了一口氣,對著麟犼一族微微施禮說:「在下杜勒斯,來自噩盡島歲安城,百年前曾受麟犼仙獸大恩,不知諸位可還記得?」

  麟犼一族透出疑惑的氣息,彼此望瞭望,一開始發話的那名麟犼怒視說:「我們麟犼沒有人類朋友,誰也不認得你,快滾!」

  這時當然滾不得,杜勒斯淡定地說:「我當時不過是個十餘歲的幼童,卻還記得出手協助的仙獸名喚焰潮,而她化為人形的女兒焰丹,也同時隨行。」

  麟犼群一愣,其中一名似乎想起什麼,側頭飄前說:「我是焰潮,你是當初洛年救走的人?」

  「正是。」見對方想起,杜勒斯鬆了一口氣說:「我等這次甘冒風險,越過犬戎族地境,除了想為百年前的事情道謝之外,還有幾個疑惑想向諸位請教,不知可否特例讓我等入境拜訪?」

  麟犼們還沒來得及回覆,壺谷族長卻忍不住大吼:「人類都是騙子!你們這群人明明想進入牛族地境,卻被我們趕到這兒來,還好意思說來這兒拜訪?妖仙焰碎、焰裂,你們不會糊塗到相信這些無恥人類的謊言吧?」

  焰裂果然也在其中?沈洛年望著那兩名特別強大的麟犼,回憶著百年前的炁息感應,也漸漸分辨出焰裂的妖炁。她並不是開口說話的那一位,想來此時負責對外應對的,應該就是所謂的妖仙焰碎,卻不知和焰裂是不是姊妹關係?

  「可笑!你我兩族彼此為敵,我們要到哪兒,你怎麼可能知道?還不就是胡猜嗎?」杜勒斯這時當然早已開啟了輕疾的耳內翻譯功能,只見他不慍不火地緩緩說:「且不管你錯誤情報從何而來,我與麟犼一族過去本有淵源,這次確實是有事來訪,此事與犬戎族無關,你們一路糾纏,這時還不罷休嗎?」

  壺谷族長怒目喊:「你這騙子……」

  「且慢,我不想管你們誰在說謊。」飄立在眾麟犼當中的焰碎開口,她目光凝注在杜勒斯身上,緩緩開口說:「人類。」

  「是。」杜勒斯。

  「就算你說的是實話,但麟犼一族不想交什麼朋友,也不想回答什麼問題。」焰碎頓了頓說:「誰擅入麟犼地境,就是我族的敵人,你們若是要打,滾遠一點。」

  這話簡直是宣判了這群人的死刑,犬戎族那方自然大喜,壺谷族長不再多說,領著犬戎族緩緩往下繞,攔住了眾人的去路,而且這幾句話過去,又奔來了兩群犬戎族,裡面一樣各有一名族長級的高手,統領著其他人。戰力陡增一倍的犬戎族們,把整個南方下坡團團圍住,另外,空中匯聚而來的禺彊族也近百名,不過他們卻不敢貿然往這兒接近,似乎是怕誤入麟犼的疆界。

  杜勒斯過去對麟犼一族並不怎麼瞭解,沒想到當真如傳聞一般這麼難應付,既然麟犼這麼不講情面,此時除了以地遁術苟延殘喘之外,似乎沒別的辦法了,但這其實也不是什麼好辦法……杜勒斯忍不住望向沈洛年,希望他能出點主意。

  沈洛年自然知道杜勒斯的意思,若麟犼當真不管,這群人恐怕都得死在這兒,就算自己有機會開溜,難道真的就這麼隨便選一個人救走?媽的,還不知道該救誰呢!

  可是沈洛年也不是第一次和麟犼接觸,他心裡有數,就算麟犼一族看在自己與焰丹的交情不同,願意讓自己入境,也不大可能接納其他人,當年焰裂就打算犧牲文森特那群人讓自己逃走,對她們來說,人類的性命本來就不怎麼重要。

  無論如何,總得試試看再說。沈洛年正打算上前開口,但這一瞬間,所有人都感受到,東南方一團強大炁息,正高速向著這兒衝來,這炁息大家都挺熟,正是昨天逼得杜勒斯留下應付的應龍赤濤。

  這滿身紅的渾蛋肥龍又來湊熱鬧了!這樣不是更麻煩嗎?沈洛年不禁大皺眉頭,這群犬戎族圍著,幾乎已經是沒有生路,赤濤又來那不是完蛋了?不過他目光掃過,見透出煩惱氣息的可不只自己這一行人,無論是麟犼或是犬戎族,同時都透出了有點煩躁的情緒,空中的禺彊族更是遠遠散開,似乎不敢等赤濤接近。

  焰碎、焰裂對看一眼,兩仙獸緩緩飄高,直到與赤濤相同的高度才凝停下來,赤濤卻是視若無睹、毫不停頓,一路向著這兒沖,眼看逐漸接近,焰碎、焰裂兩仙獸同時向著赤濤的來路長吼了一聲,龐大的熾焰妖炁示威般地往外激散。

  這下終於讓赤濤緩了下來。他飛到五十餘公尺外停住,目光凝住著兩仙獸,低沉著聲音說:「難怪有股怪味,原來是你們這群『新種』……你們是第四代吧?還是第五代?」

  「少囉嗦。」焰碎瞪視著赤濤,緩緩說:「離我族疆界遠點,別在這附近生事!」

  雖說應龍向以蠻惡著名,但遇到兇殘程度不下於己、外加擺明不怕死的麟犼一族,還是有三分忌憚。他望著焰碎哼聲說:「應龍想幹什麼,不用等麟犼允許。」

  焰碎還沒回答,麟犼地境中又一道強大妖炁揚起。遠遠望去,卻見又有一頭有些古怪的麟犼正緩緩浮空,不過她似乎沒打算飛來此處,只凝視著這端。沈洛年目光望去,不由得有點兒心驚,焰碎、焰裂的妖炁感覺還頗不如赤濤,但這只新冒出來的麟犼,妖炁之強大,竟是有超越赤濤的味道。

  麟犼一族除了馬身龍首特徵外,幾乎都是紅銅色皮膚配上金黃色的鬃毛,當初焰丹的膚色雖然特別偏紅了些,依然是在這個範疇之內,不過那隻新出現的麟犼,皮膚卻是紅中帶碧,身後的鬃毛潔白如雪,龍首上的額頭還有著異樣的凸起,也不知道是不是角。

  那頭怪異的麟犼一飄起,別說早已經散到老遠的禺彊族了,犬戎族人人臉色大變,又退了好幾公尺,赤濤也有點兒心驚,不過他仍不肯示弱,哼聲說:「首代麟犼——『焰華』還在?」

  古怪的是,焰碎、焰裂不知為何也透出了一抹焦急的氣味。焰碎叱聲說:「既然知道,還不快滾!」

  赤濤也只不過數千年的道行,在應龍族中輩分不高,也不算頂尖強者,他有自知之明,首代麟犼自己是打不過的,而且聽說麟犼一族脾氣惡劣、難以相處的名號,其實有一大半就是焰華年輕時弄出來的,直到她育女繁衍到第三代之後,為了後代著想,才開始畫下地盤,自我收斂,若是惹翻了她,恐怕不好應付。

  而下方這些人類,總不能在麟犼這兒躲一輩子,且過兩天再找他們算賬……赤濤往下方瞪了兩眼,正想扭頭離開時,突然他雙眼瞪得老大,怪吼一聲說:「讓我找到證據了吧!你們這些無恥人類!」話聲未落,他雙翅一斂,對著下方人類衝了過去。

  怎麼突然翻臉了?這時誰也沒時間細思,杜勒斯往前迎上,口中默唸咒語。只見一大片彷彿城牆般的巨石塊拔地而起,擋著赤濤的方向。

  赤濤毫不停留,就這麼帶著龐然妖炁對著那怪石牆衝撞。妖炁鼓漲之下,石牆轟然炸散,這魔法石牆爆散消失的同時,赤濤張開大嘴與巨翅,惡狠狠地向著人群撲來。

  黃清嬿等人若在平時,也許可以運用累積的道咒之術勉強支持片刻,但此時她們儲存在玄界的力量也所剩無幾,能勉強應付赤濤正面攻擊的,只有杜勒斯一人而已,就算沈洛年出手,也只能遠遠遊斗,或可造成某種程度的干擾,卻絕對無法有效阻止赤濤對人類隊伍的攻擊。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杜勒斯正打算施展「地遁咒」帶著隊伍往地下躲,只見赤濤突然雙翅一振,妖炁往外暴漲,轉嚮往上急飛。

  卻是看赤濤居然無視麟犼一族,就在自己地境旁出手,向來自傲的麟犼哪能接受?焰碎、焰裂同時張口,兩團帶著爆裂妖炁的灼熱火球對著赤濤急轟,逼得他轉身應付,不只如此,其他幾名麟犼都跟著動了起來,同時對著赤濤撲。

  被麟犼這麼合力猛撲,就算是赤濤也不能掉以輕心。他旋身振翅,閃開炁彈,以妖炁迫開撲來的幾名麟犼,正想開口,一股強大妖炁猛然壓了下來,卻是剛剛還在遠處的焰華,居然隨著一連串空氣爆響炸出的同時,已經出現在自己面前。

  赤濤怪叫一聲,振翅急退,一面喊:「麟犼一族,你們保定了人類嗎?」

  那被稱為首代的麟犼——焰華,完全不管赤濤嚷什麼,強大妖炁瀰漫下,一對前蹄破開赤濤妖炁,炸響聲中,硬生生在赤濤胸口踢了兩腳,將他巨大的身軀往後踢翻,那龍形巨口一張,對著赤濤的長脖子直接咬了過去。

  焰華一來,除了焰碎與焰裂之外,其他幾名麟犼紛紛退開,而焰碎、焰裂兩仙獸則在焰華後面急追,似乎隨時都會撲上。

  赤濤的體型雖比麟犼大上不少,但他的妖炁卻根本擋不住焰華的強大爆裂炁勁。他慌急地往側飛翻,險險閃過這致命的一咬,但焰華已經衝到他的身後,後蹄順勢翻起,對著赤濤背心又是一踹,炁勁炸開的同時,赤濤護體妖炁散亂,轟然一聲摔落地面,那被焰華踹上的背脊鱗甲,已經炸得血肉模糊。

  焰華一扭頭,龍首巨口大張,一股龐大妖炁與玄界灼熱能量,高速凝聚成一顆蘊含強大炁息與熱量的火彈,眼看就要對著赤濤轟去的那一剎那,焰碎、焰裂同時爛在面前,焰碎大聲說:「祖姥!停手。」原來焰碎、焰裂不是追擊赤濤,而是要阻止焰華。

  「又這麼啦?」焰華一愣收回口炁息,歪頭叫說:「這種歸我打不是嗎?走開走開!肉分你們吃就是了。」她說的倒不是人族語,不過反正有輕疾翻譯,眾人一樣聽得清楚明白。

  「他還沒入我族地境,不能殺啊。」焰碎說。

  「祖姥,這規矩你以前自己定的。」焰裂也低聲說。

  「還沒嗎?」焰華吃了一驚,扭頭四面張望說:「不是打起來了?」

  「那只是看他隨便動手,不尊重我族,教訓他而已。」焰碎說。

  「哼!」焰華回頭瞪向倉皇飛退的赤濤一眼說:「你有種就進來啊!」

  「祖姥,你也規定不能故意挑釁啊。」焰碎低聲說。

  「嘖,這些規矩好煩啊。」焰華似乎覺得無趣,瞪了赤濤一眼才說:「既然不進來就快滾吧。」

  赤濤哪受過這種屈辱?他雖然不敢接近,卻忍不住大聲說:「麟犼一族若保定了這批人類,我絕不會放過你們!」

  「真的嗎?」焰華雙目一亮,回頭看著杜勒斯等眾人說:「你們剛說要來拜訪對吧?歡迎歡迎,還不上去?」

  「祖姥?」焰裂和焰碎同時叫了起來。

  杜勒斯雖然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發展,但當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當下對眾人一揮手,讓大夥兒往那山稜上奔。此時無人阻擋,只不過幾秒鐘的工夫,一行人已經踏入麟犼地境。

  這是怎麼回事?壺谷族長那一面的狼人群下巴差點沒掉了下來,卻見焰華有點得意地回頭對赤濤說:「這些是我的客人,我保定了!你還不殺進來?」

  赤濤再也說不出話,他怒吼一聲,妖炁暴起,向著空中急飛。只見他胡亂一沖,妖炁爆散間打飛了十幾名閃避不及的禺彊族人面鳥,這才向著西方遠遠飛了出去。

  「咦?怎麼跑了?」焰華一愣回頭說:「不是說絕不會放過我們嗎?他騙人!」

  「祖姥……您這……」焰碎和焰裂卻也說不出話來。

  「沒得玩了,你們處理吧。」焰華鼻孔呼咻咻地呼出一口氣,一扭頭,向著高原深處飛了回去。

  焰碎與焰裂望望已經入境的十幾名人類,又看了看愣在一旁的犬戎族,兩仙獸沉默半晌,彼此以眼神交換了意見,焰碎這才對犬戎族開口說:「都聽到了?我族已邀請這些人類入訪,你們走吧。」

  「妖仙焰碎!」一名犬戎族族長忍不住說:「這算什麼?你剛剛說的還算不算數?為什麼些人進去?」

  「我族原則一向不變,擅入我族地境者即為敵人。」焰碎冷冷地說:「但這些人類受我族祖姥邀入,另當別論。」

  「另當別論?」犬戎族只差沒氣炸了。

  「沒什麼好解釋的。」焰裂不耐煩地說:「不管你們能不能接受,若不想與麟犼為敵,建議你們早離疆界。」說完,幾名麟犼轉身回飄,飛上高原。

  犬戎族卻也不敢冒大不諱,進入麟犼地境,首代麟犼焰華雖然沒被稱為天仙,但她遠比後代麟犼長壽,不少人懷疑她其實早已超越變化自在的妖仙境,進入掌握玄界奧妙的天仙境,只因為麟犼一族向不與外人來往,所以沒人能確定此事……壺谷族長既然不敢得罪懷真,當然也不大願意招惹焰華。

  就算不提焰華,眼前彙集的犬戎族戰力,也不是麟犼一族的敵手。他們彼此商議片刻,終於轉嚮往南,撤離麟犼疆界,不過空中的禺彊族卻四面散開,繞著麟犼的地境外圍,四面八方散了出去。

  而麟犼群在稍作討論之後,也紛紛散回高原,只有焰碎留下,落到人群之前。

  杜勒斯踏前一步,正想開口,焰碎已經先一步說:「不用多說了。」

  杜勒斯一怔,只聽焰碎說:「就給你們兩日,後日此時,離開我族地境!」說完焰碎飄身而起,向著高原深處離去。

  至少爭取到兩天的時間了……杜勒斯心神一鬆,這一剎那,這兩日的疲累同時湧了上來,油盡燈枯的杜勒斯再也支持不住,閉上眼睛,身子軟了下去。

  「大魔導師?」張如鴻就在他身後不遠,一把扶住,卻見杜勒斯閉上眼睛,臉色蒼白,毫無反應,不等她開口,身旁的狄韻已經驚慌地回頭喊:「沈凡快來!」

  不久之前一連串的戰鬥,沈洛年沒時間多想,這時腦海一轉,暗叫不妙,輕疾早已說過,杜勒斯在休養妥當之前不該再耗精力,但剛剛那場大戰,他耗用的魔力可也不少,卻不知現在如何?

  沈洛年接過杜勒斯放平,趕開旁人,在輕疾指點、於丹翠協助下,以各種方式查探杜勒斯的身體狀態。過了好片刻,沈洛年才吁了一口氣,緩緩站直身軀。

  另一面,黃清嬿等人正聚在一處,向噩盡島那端回報狀況,當然,他們也一直注意著這兒的情況,眼看沈洛年站起,狄韻首先走近說:「叔叔怎樣了?」

  不只狄韻,安荑也早已站在一旁,其他人雖然沒走近,目光卻也都望著這兒,沈洛年正要開口,於丹翠已經先一步說:「韻小姐別擔心,大魔導師沒有受傷,也沒什麼明顯的病徵,也許……也許只是累壞了,先讓大魔導師多休息一下,我們再觀察看看。」

  狄狄韻向沈絡年說:「是這樣嗎?」

  「不知道。」沈洛年說。

  「渾……什麼叫不知道?」狄韻這一怒,差點忘了要保持形象。

  「不知道還能撐多久,就算現在斷氣也不奇怪。」沈洛年不管狄韻正瞪大眼睛,接著又說:「但如果他生命力強韌,躺著躺著,慢慢恢復過來也不一定,不過通常年輕人才辦得到這種事,老人很難了。」

  狄韻呆了片刻才說:「你……你別開玩笑……」

  「誰開玩笑,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他需要休息嗎?剛剛卻……」沈洛年說到一半,於丹翠突然一把抓著他手往外扯,一面回頭乾笑說:「韻小姐,我和沈凡看法不大一樣,讓我們討論一下好嗎?」

  沈洛年被於丹翠扯出老遠,直到遠離眾人,於丹翠才停下腳步,沈洛年詫異地說:「討論啥?你真覺得杜勒斯身體沒問題?」

  「天啊,你這腦袋是裝什麼啊?怎麼有你這種醫生?」於丹翠低聲說:「就算是真的,也要考慮一下他們的心情啊。」

  我本來就不是醫生……沈洛年頓了頓才說:「不然該怎麼說?對親友不是該說實話嗎?」

  「要委婉一點!」於丹翠回頭看了一眼,難過地說:「而且看韻小姐和安荑的樣子,若大魔導師當真有什麼萬一,她們一定很傷心,至少要漸進式地讓她們知道,除非時間緊迫,最好從『需要觀察』、『不大樂觀』開始,怎麼可以一下就跳到『等待奇蹟』、『無能為力』這種最後階段去?」

  沈洛年雖然說話不懂轉彎,卻也認同於丹翠有幾分道理。就「醫生經驗」來說,於丹翠可是自己老前輩,而且說實話之後,安荑還不知道會怎樣,狄韻可能馬上就會變身成瘋婆子,還是避開為妙,他點頭說:「那就由你應付她們吧,我不說話就是了。」

  「說實在的,大魔導師真的這麼危險嗎?」於丹翠低聲說:「他雖然呼吸緩淺無力、脈相遲澀細虛,也很難說啊。」

  「我是以光術觀察他體內狀態判斷的。」沈洛年說:「他年事已高,加上損耗太大,復元的機會很小。」

  「總還有一絲機會吧?」於丹翠難過地說:「十聖為了人類辛勞百年,如果在這兒……實在……」

  「盡人事吧,做我們能做的。」沈洛年先說:「我去想辦法找點替代品幫杜勒斯補充能量,你應付他們。」

  兩人談畢,眼見於丹翠向人群走回,沈洛年微微搖了搖頭,向著高原那端飄了過去。

  □

  當晚,夕陽西下之前,眾人找了個溪流上游的疏林停下駐紮,一面期待杜勒斯清醒,一面等待歲安城那端的指示。

  沈洛年根據輕疾的建議,找了個頗似椰子的妖化植物果實,掛在杜勒斯上方權充點滴,幫他補充能量,之後除了等待之外,也沒什麼可以努力的。眼見無事,在張如鴻主動詢問下,沈洛年與於丹翠開始幫昏迷的蔣傑用針催動妖化,至於杜勒斯,則暫時交由安荑照料。

  而不只是蔣傑,連梁乃均、洪治平也決定催動返祖妖化,洪治平是本來就已經有妖化的徵兆,梁乃均則是期望藉著妖化提高骨折的恢復速度,而且此行十分嚴峻,面對著犬戎族的高手,他們原本的戰力實在頗為不足,若妖化能提升戰力,也是一個好辦法。

  照道理說,梁、洪兩人本該等蔣傑妖化之後再作決定,問題是如今只有兩日——四十八小時的安全時間,已經沒時間多等,經過一番討論,遂決定讓沈、於兩人一起施術。

  幾個小時過去,天色也黑了,於丹翠在沈洛年指引下,依次以針灸之術完成三人的妖化催動,這可是一絲都不能錯的工作,眼看完成,於丹翠終於鬆了一口氣,抹去滿頭汗,倒在一邊休息。

  沈洛年在旁邊只出一張嘴,倒是挺輕鬆,眼見完工,他也不等眾人詢問,開口說:「妖化之後會怎樣誰也不知道,今晚得多觀察,有什麼狀況就叫一聲,我馬上過來。」

  在梁乃均、洪治平點頭的同時,張如鴻也開口說:「我會儘量待在這兒。」

  就這樣吧,沈洛年聳聳肩,轉身要走,張如鴻卻突然喊了聲:「沈凡。」

  沈洛年回頭,張如鴻沉吟了片刻之後說:「還是讓小韻問你吧,我相信你。」

  什麼啊?沈洛年正迷惑,見張如鴻微微揚首,他順著望去,狄韻果然站在不遠處,似乎正等著自己,沈洛年不明白兩人葫蘆裡賣什麼藥,交代了於丹翠幾句後,向著狄韻走近。

  「跟我來。」狄韻帶著沈洛年,繞過山岩找了個無人處,停下腳步,回頭說:「他們幾個的返祖妖化順利嗎?」

  「除了阿傑不知道能不能醒,另外兩個應該沒什麼問題。」沈洛年說:「不過返袓之後會有什麼反應,這可是誰也不知道。」

  「哦?」狄韻沉吟著,沒繼續開口。

  「有話直說。」沈洛年看狄韻冒出有些困擾的氣息,好笑地說:「難道就為了這件事,把我叫這麼遠來問?」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這才雙手盤胸,瞪著他說:「好,我問你,你認識犬戎族的狼人?」

  「啥?」沈洛年一呆。

  「今天你和那狼人不是打著打著突然聊起來嗎?」狄韻生氣地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跟他說了什麼?你怎麼從沒提過認識犬戎族?」

  「跟你提這幹嘛?」這丫頭幹嘛生氣?沈洛年迷惑地說:「我和他又不是朋友,只是打著打著,突然發現彼此過去打過一次架而已。」

  當時眾人都在作戰,狄韻等人還沒開啟輕疾的翻譯功能,並不知道兩人對答了什麼,當然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沈洛年。她看著沈洛年片刻,懷疑地說:「你以前和那狼人交手過?什麼時候?那種族長等級的強大狼人,很少去道息不足的噩盡島。」

  若老實說出那場仗在百年前,這小惡女從此以後一定都會叫自己老頭……沈洛年搖頭說:「你別管這麼多,我和他說上兩句之後,不是又打起來了嗎?有什麼好懷疑?」

  「他之後有全力和你戰鬥嗎?」狄韻瞪著沈洛年說:「族長等級的狼人你怎麼突然打得過了?」

  這話倒是沒錯,因為沈洛年的「天狐愛侶」身份,加上外放妖炁無效的經驗,壺谷族長打起來確實縛手縛腳,若當時他全力攻擊,連一般狼人高手都未必打得過的沈洛年,確實無法應對,就算不易受傷,也絕對攔不住壺谷族長。

  沈洛年自己也不明白其中關竅,愣了半天才說:「媽的,我哪知道為什麼?好心沒好報,早知道我就不去攔了,讓他衝去扁你們才對!」

  「還在胡說,現在你的嫌疑最大啊!」狄韻頓足說:「我們這次行蹤如此隱秘,怎麼會被狼人察覺的?居然從海上就開始攔截,而且狼人似乎早就知道我們的身份,主要的攻擊目標都放在我們三人身上。」

  這一點沈洛年也有注意到,他聳肩說:「就算是這樣,為什麼我嫌疑最大?」

  「我們若被狼人大軍圍攻,除你和杜勒斯叔叔之外,誰能逃脫?」狄韻生氣地說:「而除了這群人之外,歲安城只有十聖知道此事,難道是他們洩露的?」

  這麼一聽,自己的嫌疑還真的挺大的?沈洛年張大嘴說:「對啊,那會是誰說的?」

  「你還問我?」狄韻又好氣又好笑,一把抓著沈洛年胸口說:「別胡鬧了,臭老頭!如果你知道什麼就快說!」

  「我真的不知道……喂!小惡女,你當真懷疑我是奸細嗎?」沈洛年這麼一問,狄韻一愣別過臉沒回答。沈洛年看著狄韻那張板起的小臉,好笑地說:「既然沒懷疑我,幹嘛問個不停?」

  「我……」狄韻摔開沈洛年的前襟,生氣地說:「我相信有什麼用?這問題若不解決,我們怎能去魔法島?萬一給犬戎族知道魔法島的方位還得了。」沈洛年抓頭說:「除我之外,沒別的可能了嗎?」

  狄韻遲疑了一下才說:「當然……也有可能純粹是我們離開歲安城的消息傳了出去,被犬戎族猜到我們的行蹤,可是既然你有了嫌疑,我又怎能徇私不釐清?」

  沈洛年還來不及說話,狄韻轉身踱步,一面說:「拿你救回杜勒斯叔叔的事情當反證,不知道有沒有說服力?」說到這兒,狄韻一扭身又抓著沈洛年領口說:「千萬不能讓杜勒斯叔叔有什麼三長兩短,聽到沒?」

  那個老天才很難救了啦……卻不知道這丫頭心理建設完畢了沒?沈洛年想起於丹翠的提醒,忍著沒直說,只哼聲說:「這可不能保證。」

  狄韻停了下來,過了幾秒才低聲說:「真……真這麼危險嗎?丹翠也跟我說,要做最壞的打算……」

  反正這件事情自己不開口便是,沈洛年閉上嘴翻白眼,沒吭聲。

  狄韻看著沈洛年的臉色,也有幾分明白了。她放開沈洛年,沉默了好片刻,這才緩緩開口說:「杜勒斯叔叔是你診治的,若他有個萬一,你之前救了他豈不等於沒救?萬一有人說他是你害死的呢?」

  「能救我當然會全力救,哪管別人怎麼說?」沈洛年沒好氣地說。

  這渾蛋說起這種渾蛋話,莫名其妙地有股說服力,可是自己相信也沒用啊……狄韻看著沈洛年,搖搖頭又說:「這件事姑且不提,我問你另一件事。」

  「還有什麼事?」沈洛年皺眉問。

  「為什麼赤濤看你一眼之後就突然失控?」狄韻問。

  「有嗎?」沈洛年一頭霧水:「他什麼時候失控了?」

  「你這老笨蛋!」狄韻一拳槌到沈洛年胸口,氣呼呼地說:「他本來不是要走了嗎?突然又扭頭向我們衝來,後來才和麟犼打起來。」

  「對喔!」反正狄韻也沒真用力打,沈洛年就隨便她敲,一面抓頭說:「他是看著我失控的嗎?」

  「他還嚷著什麼……找到證據、人類都是騙子之類的話。」狄韻回憶說。

  證據?沈洛年望望自己身上,突然一吐舌頭說:「糟糕。」

  「怎麼?」狄韻問。

  沈絡年吞了一口口水說:「這個……這件衣服,是火浣布做的。」沈洛年原本的外衣魔法袍,為了幫蔣傑擔擔架而脫下,如今外袍就是紅棕色的火浣衣。

  「火浣布?那是什麼?你說這個幹嘛?」狄韻皺眉問。

  這布料可是當初赤濤寶庫裡面的東西啊……難怪赤濤會突然抓狂,媽啦!那條肥龍會不會從此之後死盯著自己?

  狄韻見沈洛年皺著眉頭不吭聲,忍不住追問:「怎麼不說話了?火浣布怎樣了?」

  「沒什麼,你還是別問。」這解釋起來太囉嗦,沈洛年一轉念又說:「反正赤濤本來就想殺人,不用管這麼多。」

  狄韻忍不住又是一拳槌過去說:「老渾蛋……」

  「我看看。」沈洛年突然一把抓住狄韻的手臂,拉開袖管說:「有效果了?」

  狄韻本來吃了一驚想縮手,聽沈洛年這麼一說,微微一怔,停下動作說:「昨晚開始的。」

  「沒什麼不良反應嗎?」沈洛年照著上次檢查雪莉的方式,從手腕撫上上臂,一面有點意外地說:「現在倒還看不出特徵。」

  「那個還沒……」狄韻低聲說:「只是身體開始有變化而已。」

  「喔?」狄韻雖然板著臉,沈洛年卻看得出來,她其實有點兒開心,點點頭說:「還沒有那方面的問題?」

  狄韻那張小臉透出一絲薄紅,搖了搖頭沒吭聲。

  看來她除了開心之外,還是有那麼一點害怕,這小惡女雖然早熟又聰明,畢竟也只是個女孩,既然如此,又何必搶著當什麼司令?

  不過這不關自己的事,她若不想當司令,自己還得想別的方法去龍宮……話說回來,這趟旅程還真危險,真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去龍宮?

  狄韻等了幾秒,輕輕抽回手,放下袖子掩住那白玉般的手臂說:「別管這些,有問題我自然會問你……你的嫌疑還沒解決呢。」

  說到這兒,兩人同時轉過目光,望著來路,卻是剛剛兩人都察覺到,沒有刻意收斂炁息的黃清嬿,正往這兒走來。

  很快地,黃清嬿帶著微笑,轉過山岩,望著兩人說:「小韻、沈凡,我知道你們有事要談,但是能讓我打擾一下嗎?」

  狄韻露出笑容說:「當然可以,何必這麼客氣?」

  「抱歉了。」黃清嬿走近,看看兩人的臉色,沉吟了片刻才說:「我大概知道你們在討論什麼,我有點兒擔心。」

  這場渾蛋老頭有嫌疑的事,當然不可能只有自己發現,狄韻強笑說:「清嬿,我會處理的。」

  「小韻處理事情我自然放心。」黃清嬿瞄了沈洛年一眼說:「我卻有點不放心沈凡。」

  「不放心?」沈洛年學不會這種繞來繞去的話,皺眉說:「你也懷疑我洩密?」

  黃清嬿莞爾一笑,望著沈洛年搖搖頭說:「有件事,你雖然不讓我說,但我覺得還是說出來比較好。」

  「啥?」沈洛年一愣。

  黃清嬿微笑轉頭,望著狄韻說:「小韻,昨天早上,犬戎族與禺彊族在海上追蹤我們的事情,其實是沈凡先發現並告訴我,不是我發現的。」

  「真的嗎?」狄韻一怔,回頭望著沈洛年,吃驚地說:「你怎不說?」

  沈洛年還真的差點忘了這事,但黃清嬿幹嘛突然跑來提?他皺眉說:「有什麼好說的?」

  狄韻忍不住用力瞪了沈洛年一眼,海上不比陸地,昨天若晚些兒發現犬戎族,等敵人四面包圍,眾人恐怕都得死在海上,既然那是沈洛年發現並示警,他的嫌疑當然消失了,這渾蛋白痴老頭腦袋裡面都裝豆腐嗎?居然不提此事?害自己煩惱半天,最可惡的是居然讓黃清嬿來告訴自己這件事情!

  沈洛年確實沒想到這麼遠,他看著兩女一喜一怒,卻都沒開口,實在搞不清楚兩人在說什麼,他可不耐煩了,揮手說:「這兩天累死了,頭都痛了,沒事我去睡覺!」說完一轉身,逕自去了。

  這人實在是……狄韻與黃清嬿都不禁又好氣又好笑,看著沈洛年背影轉過山岩,兩人對望一眼,黃清嬿是莞爾含笑搖頭,狄韻卻笑不出來,她這時只想追去抓著沈洛年耳朵好好罵上一頓,不過身旁有黃清嬿看著,當然不能這麼做,狄韻只好一面不甘不願地擠出笑臉,一面在肚子裡面大罵不已。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7:14

第五集 第七章 姊姊的款

  沈洛年確實需要休息,這兩日連番奔波戰鬥,他的精智力也所剩無幾。他回到人群附近,找了個平穩的地面,躺下冥思休息,在這種高度定靜的狀態下,精智力會恢復得比較快,只要約莫三個小時的時間,消耗的精智力當就補足。

  就這麼過了幾個小時,入定中的沈洛年突然聽到身旁傳來有點兒吵雜的聲音,似乎眾人亂了起來,畢竟這時候病人不少,沈洛年還是有點擔心,很快地收了心念,從冥思中出定,還沒睜開眼,就聽到有人一面喊著自己,一面奔了過來。

  「沈凡、沈凡!快起來!」這大驚小怪的聲音是於丹翠吧?沈洛年睜開眼睛,果然見到那帶著一蓬掃把般馬尾的於丹翠,正擠在自己面前,不過神情卻是又驚又喜,不像出了什麼事。

  既然沒出事,沈洛年就懶得過問,又閉上眼說:「別吵,我要睡覺。」

  「還睡!大魔導師醒了!」於丹翠開心地說:「精神很好喔。」

  怎麼可能?沈洛年一怔,飄身彈起,向著杜勒斯那兒掠去,果然見到黃清嬿、狄韻、張如鴻等人都已經圍了過去,而安荑托扶杜勒斯斜坐著,一面正遞送著茶水,至於李允生、姜希鳳、余憲馨等人,則在蔣傑等人休息的那一端看護,一面關切地望著這兒。

  見沈洛年接近,眾人自然而然讓開了一條路。沈洛年二話不說,捏著杜勒斯的脈門,一面聽耳中輕疾低聲說明,過了片刻,沈洛年望向杜勒斯,卻見他也正平靜地看著自己,沈洛年微微一怔,開口說:「大魔導師,這是精靈……」

  「是。」杜勒斯截斷了沈洛年的話,微微一笑說:「畢竟我這百多年還算努力,和精靈溝通得不錯。」

  沈洛年吁了一口氣,站起退開說:「好吧。」

  「杜勒斯叔叔,你好多了嗎?」狄韻湊近低聲說。

  杜勒斯沒回答這句話,只問:「司令怎麼說?」

  「司令要我們在這兒等消息。」狄韻說:「叔叔要我們聯繫司令開會嗎?」

  「不用。」杜勒斯緩緩搖了搖頭,目光掃過眾人,思忖片刻之後才說:「清嬿。」

  「是。」黃清嬿湊近了些。

  「除非司令另有指示,這次魔法島求援的任務,改由你統籌指揮。」杜勒斯說。

  黃清嬿一愣,還不明白杜勒斯為什麼突然這麼說,他已經轉向張如鴻說:「如鴻。」

  「是。」張如鴻難得臉色凝重,她走近兩步說:「大魔導師,你現在應該多休息。」

  「聽我說。」杜勒斯搖搖頭說:「我身上的闇神之鏡暫時由你佩戴使用,回噩盡島後,再交給司令定奪。」

  「社勒斯叔叔!」狄韻大驚,蹲跪在杜勒斯身旁說:「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怎能取下闇神之鏡?」

  「小韻。」杜勒斯伸手輕撫著狄韻的頭,從懷中取出一串鑰匙遞過說:「這是那扇門的鑰匙,你以前一直想去玩,我一直不准……」

  「叔叔你自己帶我進去啊,為什麼要給我這個?」狄韻慌張地說,不肯接鑰匙。

  杜勒斯搖搖頭,把鑰匙塞入狄韻手中,一面說:「我沒什麼可以留給你的,飛絮日後也由你照顧吧。」

  怎麼一副交代遺言的模樣?狄韻驚慌地望著沈洛年求援,卻見沈洛年只皺著眉頭站在一旁,一聲不吭。狄韻又回頭望著杜勒斯,見他神清目明,一點也不似將死的模樣,又不禁懷疑自己多心,正無所適從的時候,杜勒斯又說:「安荑。」

  「乾爹。」安荑的驚慌程度不下於狄韻,不過她過去一向冷靜自持度日,一時之間,臉上倒是看不出變化。

  「我一直沒好好照顧你們。」杜勒斯嘆了一口氣說:「對你和雪莉,我心中常常感到歉疚……若不是我帶你們回來,你們倆不會這麼辛苦……」

  「乾爹。」安荑忙說:「我和雪莉一直都很感激幹爹帶我們回來。」

  「不,你們不瞭解……」杜勒斯頓了頓,嘆息說:「總之擎天塔上我屋裡的東西就送給你們兩人,就算日後你們不想幫小韻、離開軍旅,生活上也不致於有什麼困擾。」

  「我們當然會一直幫著韻小姐。」安荑低聲說:「乾爹,您再睡一下吧?」

  杜勒斯搖頭笑了笑,目光掃過眾人說:「我還有點話對小韻說。」

  這話一說,眾人對望瞭望,紛紛退到遠處。沈洛年跟著眾人退出了一段距離,遠遠望去,見杜勒斯和狄韻又說了一陣子話之後,狄韻突然站起,帶著疑惑的表情,掠向沈洛年說:「叔叔說要跟你說話。」

  沈洛年正要過去,狄韻猛一抓沈洛年,低聲說:「到底怎麼回事?叔叔看來很好啊。」

  「等會兒再說。」沈洛年搖搖頭,掠到躺著的杜勒斯身旁,蹲下說:「還有多久?」

  「快了。」杜勒斯說:「沈大哥,很高興在這最後的時候,能見到你……我常常想起百年前被犬戎族困在山洞,您出現救人的那一幕,當時我真的很仰慕你。」

  「我只是剛好碰上。」沈洛年說。

  杜勒斯又說:「我雖然也創了一些還算有用的魔法咒語,但是以你唸咒語的速度,很難找到使用的時機,此時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告訴你,但你若有興趣,可以問小韻,我已經交給了她……」

  「算了吧。」沈洛年搖頭說:「我打起架來每次都忘了念魔法,學會了恐怕也沒用。」

  「也罷!」杜勒斯頓了頓,嘆口氣說:「我一直把純姊和小韻當成自己親人……純姊善良又沒什麼心機,容易被人騙,小韻卻又想太多,從小就容易鑽牛角尖,我一直很擔心她們兩個……你能幫我照看著她們嗎?」

  媽啦!死人最大嗎?這算哪招?沈洛年張大嘴說:「別叫我幹這麼困難的任務成不成?我才不懂得怎麼照顧別人。」

  杜勒斯苦笑了笑說:「雖然不知道小韻的父親是誰,但純姊從來沒忘記你。這百年來,她常常一提到你就哭了出來,而且純姊天生麗質、清純脫俗,加上修煉有素,此時正是最美的時候,我相信若你願意,她一定……」

  「夠了。」沈洛年無力地說:「這種時候你還想做媒?我才不敢當那小惡女的老爸,我們不每天吵架才奇怪。」

  杜勒斯見沈洛年一口否決,卻也不知該怎麼說下去。兩人沉默了片刻,杜勒斯才嘆一口氣說:「沈大哥,你還記得基蒂嗎?」

  「基蒂?」當時月影團那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嗎?長怎樣倒是有點忘了,沈洛年微微一愣說:「有印象。」

  「魔法島如今是她在統治。」杜勒斯說。

  「嗄?你本來不是說魔法仙人嗎?」沈洛年詫異地說。

  「幾位仙人確實是最高指導者,但島上的一般事項就都是基蒂在管理,她受仙人指點近百年,如今魔法造詣已遠勝於我。」杜勒斯頓了頓說:「當初因為我決定留在噩盡島,和基蒂有了點誤會,我幾次去魔法島,她都不願見我,也不肯和歲安城建立起正式的聯繫……我本希望有生之年能化解這個誤會,看來是辦不到了,只希望她得到消息後,能原諒我當初的選擇。」

  還好沒叫自己幫忙化解誤會!根據過去的經驗——多口就會多事,沈洛年當下閉緊嘴巴,只嗯了兩聲。

  「但小韻長得實在太像當年的純姊,若是基蒂看到,說不定又會激起怒意……」杜勒斯說到這兒,似乎有三分尷尬,頓了頓說:「這件事情我不便告訴小韻,你們若到了魔法島,可得小心應付。」

  怎麼聽起來很像是某種爭風吃醋的故事?媽的,魔法島和噩盡島百年來互不聯繫,居然是為了這種事?沈洛年想笑又不大好意思笑,只能板著臉說:「那幹嘛還要叫韻丫頭去?」

  「小韻實在是少見的魔法天才,無論是天生魔力或對魔法咒語的體悟力,都是萬中選一,可是想成為未來的司令,不能放棄威力強大的道咒之術,所以她一直沒法專注於修煉魔法……」說到這兒,杜勒斯看著沈洛年說:「若能化解我們與魔法島之間的誤會,讓小韻學會強大的『根源魔法』,對她未來大有幫助。當然,若沈大哥也能學會,一定更是如虎添翼。」

  沈洛年搖頭說:「現在犬戎族八成已經在四面八方團團圍住了,能不能回噩盡島都不知道,怎麼去魔法島?」

  「司令會有辦法的。」杜勒斯說:「其他狀況還難說,為了小韻她們三人,司令應該不會再保留那最後的手段。」

  「什麼意思?」沈洛年可聽不懂了,難道葉瑋珊他們有辦法殺過來救人嗎?這又和之前杜勒斯的說法不大一樣。

  「晚些沈大哥應該就知道了。」杜勒斯微微閉上了雙目說道:「我時間快到了,請大家過來吧。」

  「精靈要撤了?」沈洛年一面問,一面回頭對眾人招手。

  眾人奔來的同時,杜勒斯緩緩點頭說:「我預支的精智力,只能支持這麼久了……」

  看杜勒斯又閉上了眼睛,狄韻和安荑一左一右地撲上,抓著杜勒斯的手喊道:「叔叔?」「乾爹?」

  杜勒斯再度睜開眼,但剛剛的神采已經消失,只聽他緩緩說:「到了魔法島,把我的……骨灰,交給魔法島……月影團長基蒂,請……請她隨意處理。」說到最後,杜勒斯越來越沒精神,聲音也越來越低。

  「叔叔,你胡說什麼?」狄韻眼眶紅了,大聲喊。

  「沈大……沈……」杜勒斯這一瞬間,精力似乎突然被抽乾了,他那對有點灰濁的眼珠,茫然望著空中,口中喃喃地說:「純姊……她們母女,拜託……拜……拜……」

  自己不答應,這老天才似乎不甘願?媽的,隨便說說讓他安心吧。沈洛年皺緊眉頭說:「知道了,你去吧。」

  沈洛年話聲一落,杜勒斯最後一口氣吐了出來,雙目合起,再也沒了聲息。

  「叔叔!」狄韻這一剎那顧不得過去的形象,慌張地大喊,而另一邊,安荑卻是渾身一僵,撲通一聲往後摔,昏了過去。

  這下大夥兒不禁手忙腳亂,於丹翠救治安荑的同時,狄韻哭了出來,一把抓著沈洛年嗚咽地說:「快救叔叔!你快救叔叔!」

  沈洛年對生死看得本淡,本來還沒什麼特別的感觸,但看狄韻那股難過的氣味,也不禁心中發酸,搖搖頭說:「他死了。」

  「騙人!騙人!」狄韻捏著拳頭,用力捶打著沈洛年胸口。

  這麼用力會痛耶,臭丫頭果然變成瘋婆子。沈洛年嘆一口氣,抓住狄韻的手,還不知該說什麼,卻見狄韻哇地一聲,撲到自己懷中放聲大哭,這小惡女不哭則已,哭起來比她娘還猛。沈洛年鬆開手,讓她靠著自己胸膛,一面輕拍狄韻背心,一面望著其他人,卻見黃清嬿、張如鴻等人已經默默地蹲跪默禱,黃清嬿臉上還掛下了兩行清淚,另一面也正紅著眼的於丹翠剛把安荑救醒,怎料安荑看清眼前的模樣,眼睛一翻,又暈了過去。

  沈洛年正頭痛,突然耳中聽到輕疾的一連串提點,他怔了怔,開口說:「丹翠,讓安荑睡一陣子。」

  於丹翠一怔,停下手,不再想辦法弄醒安荑。

  「丫頭。」沈洛年低聲說:「哭夠了沒?」

  「沒有!你渾蛋!你渾蛋!為什麼不救叔叔?把叔叔還我!」狄韻還趴在沈洛年胸前,右手一勾,連續幾拳往沈洛年肚子亂打。

  「唔……」沈洛年悶哼一聲,忍痛說:「你得注意安荑。」

  狄韻一怔抬起頭,抽咽地說:「安……安荑怎麼了?」那張小臉上,鼻涕眼淚已經混成了一片。

  「她一向壓抑著心中情緒,這次壓不住,很傷身,若不好好調養開解,會出事的。」沈洛年說:「還是你不想管她,要自己先哭個痛快?」

  狄韻聽到這兒,忍不住又哭了出來,她一面哭一面說:「我該怎麼辦?」

  「把她帶開,等她醒了之後,先讓她慢慢接受,最後再看能不能誘導她哭出來,把這情緒發洩掉。」沈洛年頓了頓說:「如果你自己先哭個不停,那可不成,等她哭了之後再一起抱頭痛哭,那還可以。」

  狄韻心思轉到安荑身上,那股悲痛稍降,遲疑地說:「這……這樣嗎?」

  「話說回來,你哭起來比你媽難看多了,一點都不含蓄。」沈洛年說。

  狄韻聽到這句話,忍不住又是幾拳捶了過去,直到沈洛年叫痛,她才突然發現自己居然偎在沈洛年胸懷臂彎中。狄韻臉微微一紅,猛一把將沈洛年推開,這才抹了抹臉,走去安荑身旁,和於丹翠左右攙扶著,把安荑帶到別的地方去了。

  沈洛年嘆了一口氣,走到杜勒斯遺體旁,探手入袍,取出那久違的「闇神之鏡」,遞給張如鴻。

  張如鴻沒伸手,遲疑了兩秒說:「先向司令報告吧?」

  「拿去吧。」沈洛年塞了過去:「眼前你拿著最有用。」

  張如鴻拿在手中,還有點遲疑,黃清嬿抹乾淚站起身,深吸一口氣說:「我相信司令會同意的,我這就向司令報告大魔導師的……遺言。」

  看著這一片愁云慘霧,沈洛年實在受不了,他搖搖頭轉身要往外走,卻聽身後張如鴻喊了一聲:「沈凡,你去哪兒?」

  「找些木材回來。」沈洛年說完,飄然而去。

  木材?張如鴻一愣,隨即醒悟,杜勒斯既然交代了把骨灰帶去魔法島,當然得先進行火化。望著杜勒斯的遺體,張如鴻想起自己那情同姊妹的高可茜與黃詩舜,她們連火化還鄉的機會可都沒有,就這麼草草埋在這犬戎族盤據的東方大陸森林中,想起兩人的音容笑貌,她忍不住仰天緊閉上眼睛,隨著一聲長嘆,一滴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眼角滲出,順著臉頰緩緩滑下。

  □

  清晨,干木堆起的高台,火焰熊熊燃起,火鼠在火焰中上下跳動,吞噬著火焰,吞噬著木料,也吞噬著其中的杜勒斯遺骸。

  火堆周圍是一大片岩地,除周圍十餘公尺內的岩石被溢出火鼠烤得漆黑外,倒不用擔心讓這火焰蔓延開去。狄韻、安荑、李允生、姜希鳳、余憲馨等人,站在火鼠範圍之外,遠遠望著火堆,送杜勒斯最後一程,但張如鴻、沈洛年、於丹翠、黃清嬿卻不在其中。

  原來天還未亮的時候,最先被催動妖化的蔣傑已經起了反應,雖然還沒甦醒,卻不斷地呻吟,梁乃均、洪治平也是全身發熱,彷彿發燒一樣地難過。

  返祖既然開始,沈洛年、於丹翠當然不能離開眾人休息的疏林,必須觀察著三人的狀態,隨時準備應變,而因為只有兩日的安全時間,火化之事也不能拖延太久,當下眾人只好分成兩面行事。

  疏林中,眼看著蔣傑難過的模樣,張如鴻忍了許久,終於耐不住地走近說:「沈凡,阿傑沒事嗎?」

  「很好。」剛檢查完蔣傑的沈洛年說。

  「很好?」張如鴻一愣。

  「腦袋應該沒壞。」沈洛年說:「整個感覺也都不錯。」

  原來如此,張如鴻看著蔣傑,見他原本白淨秀麗的臉蛋漲得通紅,心下不忍,走近握著蔣傑的手,也不管他聽不聽得到,輕聲地安慰著。

  又過了好片刻,蔣傑的呼吸漸漸穩定下來,臉上的紅潮退去,沈洛年略作檢查後,又看了看也陷入半昏迷的梁乃均、洪治平兩人,起身說:「應該沒什麼問題了。」

  「沒問題了嗎?」張如鴻抬頭說:「那阿傑怎麼還沒醒?」

  「本來應該緩慢變化的過程,被逼得在幾個小時內完成,體力耗費很大,休息夠就會醒了。」沈洛年指指另外兩人說:「他們也一樣,最慢天黑前應該會醒。」

  一直關注著洪治平的黃清嬿,這時走近兩步低聲說:「我以為形貌會有改變?」

  「確實有這可能。」沈洛年說:「但看來他們三個平常都能維持原形。」

  「和引仙者一樣嗎?打鬥的時候變形?」黃清嬿說。

  「不一定。」沈洛年轉述著輕疾的解釋,緩緩說:「有些比較深入的妖化方式,只是內在深層的改變,不一定會改變外型,比如換靈……這個你們不清楚,換個例子好了,比如說你們那幾個引仙的爺爺奶奶,修煉到那種程度,變不變形已經是次要的了。」

  「他們會和十聖一樣強?」張如鴻吃了一驚。

  「不是這個意思。」沈洛年搖頭說:「我指的是妖化程度相似,但道行還是看個人。十聖百年修煉當然不同,只不過阿傑他們妖化程度若這麼深入,日後修煉速度當比一般引仙者快些。」

  「那就是好事。」張如鴻露出笑容說:「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打不過阿傑。」

  張如鴻已經夠厲害了,若是打不過蔣傑,這對情侶也太可怕,沈洛年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黃清嬿接口說:「收殮大魔導師的遺骨,也差不多是那個時間了,沈凡,他們清醒之後,馬上可以移動嗎?」

  「頂多衰弱了點,要動應該可以。」沈洛年點頭。

  「那就太好了。」黃清嬿微笑說:「那麼我們今晚就往東方移動。」

  張如鴻目光轉過:「不怕麟犼生氣?」

  「司令說,麟犼雖然脾氣古怪,但妖族多半重視諾言,我們這兩天應該還算是客人。」黃清嬿說:「麟犼空域禺彊族不敢接近,我們東移百里外出境,比較有機會擺脫追兵。」

  「司令有沒有說犬戎族的高手和赤濤該怎麼應付?」張如鴻瞄了沈洛年一眼笑說:「這兩天我們存不了多少炁息,而且我們隊伍中只有沈凡有能力纏住犬戎族的支族族長。」

  沈洛年搖手:「那次只是運氣好。」

  「所以我沒說你打得過啊。」張如鴻笑說:「你的攻防技巧雖然生澀,但你逃命和閃躲能力可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他們還真奈何不了你。」

  這話不知道算不算稱讚,沈洛年苦笑了笑,只聽黃清嬿說:「司令說,等我們從東面離開麟犼地境之後,我祖母會和我們會合,領我們去魔法島。」

  「睿奶奶要來?」張如鴻一吐舌頭說:「她好凶呢。」

  聽張如鴻這麼說,黃清嬿有點兒尷尬地說:「她老人家只是比較嚴肅,別跟她開玩笑就好了。」

  吳配睿要來嗎?上次遠遠看過去,她整個人的氣味和當年改變不少,沒想到在小輩眼中,她變成個老古板了?這實在太難想像,沈洛年這一瞬間,不禁有點兒懷念當年那總愛打探八卦的調皮馬尾丫頭。

  張如鴻又說:「睿奶奶就算一個人行動方便,避得開犬戎族,不怕路上被赤濤攔住嗎?」

  「鷹王張爺爺會先引開赤濤。」黃清嬿說。

  「睿奶奶和我爺爺都離開歲安城?」張如鴻意外地說:「十聖離開這麼多位,不怕犬戎族得到消息、派出大軍嗎?」

  黃清嬿似乎也有點不解,她輕蹙眉頭說:「司令不可能沒想到這一點,她應該有把握才這麼做。」

  「咦?」沈洛年突然轉頭往外望說:「有三隻麟犼跑到火堆附近呢。」

  黃清嬿與張如鴻一怔,同時透出憂心的氣息,正打算往外奔,卻聽沈洛年補充說:「啊,好像都是小麟犼,可能來看熱鬧的。」麟犼通常不會特別內斂妖炁,那幾道妖炁都比當年的焰丹弱,應該是更幼小的麟犼。

  「小麟犼?」張如鴻笑說:「倒沒看過麟犼幼獸的模樣,還是去看看吧。」當下往林外彈射出去。

  「沈凡,他們沒問題嗎?」黃清嬿指了指洪治平等人。

  「放心。」沈洛年說:「你去吧。」

  「多虧有你在。」黃清嬿燦然一笑,追著張如鴻飄了出去。

  沈洛年愣了愣,呆了半晌,才苦笑搖了搖頭。這種笑容也太犯規了,狄韻的笑容是那種孩子般的甜,雖會引發他人的保護、疼愛慾望,卻少了佔有的情緒,黃清嬿這種笑卻帶著種成熟幸福的甜蜜感,讓人忍不住希望她只對著自己露出這樣的笑容,還好自己躺了百年後,不像當年這麼容易對人心動,縱然對黃清嬿有好感,也能抑制在一定的範圍內……不過她知不知道這樣亂笑很容易出毛病?莫非是從少根筋外祖父那兒染來的壞習慣?

  黃清嬿倒不是不明白自己笑容的影響力,不過她確實也是真心感謝沈洛年,才不自禁地露出那樣的笑容,否則她若是有意為之,能看透人心的沈洛年,反而感受不到那股笑容的魅力。

  但她轉身前,看著沈洛年的表情,也知道自己笑得過分了,她轉過身暗暗自責,加快速度,向焚燒杜勒斯遺體的岩台飄去。

  還沒接近,果然看到岩台上方飄浮著三隻麟犼,這三隻麟犼最大的長度只有昨日見到的一半,小了不少,和一般的中型馬匹差不多,看她們並排擠在一起,三對眼睛好奇地上下打量,一面嚷個不停,果然有點孩子的味道,應該是小麟犼沒錯。

  不過她們用的語言倒聽不懂,黃清嬿啟動了輕疾的翻譯功能,跟著張如鴻飄到狄韻等人身旁,低聲問:「她們來有說什麼嗎?」

  狄韻沒開口,只微微搖了搖頭,眼睛仍望著火堆。

  「清嬿小姐。」李允生見狀低聲接口說:「她們只在上面看著,沒對我們說話。」

  黃清嬿倒也不怪狄韻,她知道,對狄韻來說,杜勒斯從小照看著她長大,就像父親一般,她只過一日就能忍住淚,已經不容易了,自然懶得注意這些身外之事。

  黃清嬿和張如鴻對望一眼,往麟犼那方走了兩步,黃清嬿才抬頭說:「幾位好。」

  三隻麟犼愣了愣,沒人回話,過了幾秒,為首的麟犼轉頭說:「這兩個人也不怕我們。」

  「大姊說這種比怕我們的那種厲害。」第二隻說:「二姊,可不可以咬咬看?」

  「可以嗎,三姊?」最後一隻約莫只有人高,比前兩隻又小了一號,她有點雀躍地提激起妖炁說:「我去咬!」

  「老四!大姊說不行啦。」最前面那隻被稱作二姊的麟犼回頭說:「會挨罵的。」

  「大姊又不知道我們來了。」興奮的老四,身上紅色妖炁還在騰動。

  二姊正想回話,突然一愣說:「糟糕,大姊來了!」

  「笨蛋老四!」中間那隻三姊低聲嚷:「沒事提什麼炁啊?」

  「不提炁怎麼咬?」老四一面收斂一面咕囔地說。

  「都是你們兩個亂來啦。」二姊忍不住抱怨。

  「都是老四啦!」老三喊。

  「又是我的錯?你說要咬的。」老四委屈地叫。

  三人正吵著,一道赤焰妖炁光影由遠而近、劃過天際,飛到三麟犼之前,那道光影還沒凝停,柔美卻又帶著怒氣的聲音已傳了出來:「三個小鬼!在這兒幹嘛?」這聲音卻是人類語言。

  黃清嬿與張如鴻目光望去,卻不禁有些意外,那道光影凝定下來之後,顯現的卻不是麟犼,而是一個看似帶著南洋血統,年約十五、六歲,擁有健康古銅色肌膚、充滿陽光氣息的鳳目美貌少女。那少女背著柄又長又寬的巨劍,一大蓬帶著波浪的黑髮束在腦後,丹紅色夾克配上合身短褲,露出一雙有著漂亮膚色的長腿,正叉腰飄浮在三個小麟犼面前。

  「大姊。」三隻小麟犼擠著身子往後退了些,一副做錯事情的樣子。

  「我不是說過不能過來嗎?你們偷偷跑過來幹什麼?」那大姊見沒人敢回話,又飄近說:

  「剛剛誰散出妖炁的?老四嗎?」

  「三姊說要咬咬看的。」老四一面往後退一面縮著腦袋說。

  「我只是說說啦!」三姊忙說。

  「老四沒有真咬啦,大姊。」二姊也跟著解釋。

  「這些人類算客人你們忘了嗎?咬什麼咬?幾個小鬼一天到晚只知道打架!」大姊哼了一聲,伸手輕敲了老四那顆挺大的龍頭一下,這才說:「你想壞了祖姥的規矩嗎?」

  「大姊,既然是客人怎麼不能和他們說話?」二姊又問。

  「人類很弱!麟犼不和人類做朋友!」大姊挺胸說。

  「咬咬看才知道弱不弱啊……」老四不甘願地低聲說。

  「還頂嘴,就是你話最多!回去了!」大姊又敲了老四一下,她剛一扭身,目光掃過疏林區,她突然一怔,瞪大眼睛往下望,張大嘴說不出話來。

  「大姊?」三隻小麟犼訝異地隨著大姊的目光望去,卻見林緣那兒站著一個身穿紅袍、不帶炁息的人類,正微笑望著這兒,她們望望這兒、望望那兒,不明白大姊為什麼呆住了,又喊了一聲:「大姊!」

  那人類少女模樣的麟犼大姊回過神來,停了片刻才板起臉,看著小麟犼們說:「還不回去?我要揍人了!」一面透出了股強大的赤焰妖炁。

  小麟犼們一驚,放出妖炁向著高原深處急飛,頭也不敢回。那少女看著小麟犼們遠去,眼睛轉了轉,突然露出喜色,收了妖炁,扭頭向著疏林那兒撲去。

  黃清嬿等人目光隨著轉去,這才發現沈洛年不知何時走了出來,正站在林緣,而那少女外型的麟犼,竟是高速對著他飛去。

  這麟犼和沈凡有仇嗎?眾人心中同時轉過這個念頭,卻見那麟犼衝到沈洛年面前,居然一把抓著沈洛年的手,笑咪咪地嚷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好像交情很好耶?」已經提起銀槍、準備應變的張如鴻張大嘴說:「沈凡認識麟犼族的妖仙?他怎不早說?我們說不定比較容易入境。」

  「也許這小妖仙干涉不了長輩的決定?」黃清嬿想著沈洛年昨天說過的話,沉吟說:「雖然聽說能變化體型外貌的就是妖仙,但這少女的妖炁似乎並不到妖仙的程度,反而不如昨天見到的那些……」

  黃清嬿這麼一說,狄韻猛然想起山口鎮的窮奇山芷與畢方羽霽,也是那種妖炁明顯稍低旳妖仙,這渾蛋老頭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認識好幾個這種彷彿孩子般的仙獸族妖仙?

  □

  那有如南洋美少女般的麟犼,當然就是許久不見的焰丹。

  沈洛年本來並沒打算出來看熱鬧,突然感受到彷彿焰丹的炁息,忍不住出來偷瞧,而焰丹不像焰潮、焰裂或壺谷族長當初和沈洛年只有一面之緣,他們當年可相處了好幾個月,加上妖族又不全然靠外觀辨認對方,無論是炁息和氣味都可以協助辨認,兩方眼神這麼一對上,焰丹馬上認出沈洛年,當然驚喜地衝了過去。

  焰丹一撲過來,馬上抓著沈洛年的手欣喜地嚷:「沈洛年!你不是在歲安城嗎?我還在想要去找你呢!你怎麼來了?」

  「小丹。」沈洛年對遠處黃清嬿等人揮了揮手,表示不用擔心,這才笑問:「小芷和小霽告訴你的?」

  「對啊。」焰丹頓了頓說:「啊,小芷還說現在要改叫你『剩飯』……為什麼啊?」

  「沈凡!不是剩飯。」沈洛年皺眉苦笑說:「小芷說話怎麼還是不清不楚?」

  「她很少說話呀,通常都是小霽在說。」焰丹笑望著沈洛年說:「你跑哪兒去了?我幾次去噩盡島都找不到你,又不知道你的輕疾名稱……對了,小芷她們也說忘了問。」

  山芷那小草包忘記很正常,羽霽應該是故意不提的吧?沈洛年雖然覺得好笑,還是把新名稱告訴了焰丹。

  「其實沒有其他人在的話,叫哪個名字都無所謂,這只是化名。對了,你怎麼變這麼多啊?」沈洛年上下看著焰丹說:「小芷她們就還像個小娃兒,你倒是長大了不少?」

  焰丹有幾分得意地說:「我們麟犼成年的歲數比較早,和她們不同。」

  原來如此,沈洛年點頭笑說:「你是大姊?剛剛好威風啊,看你罵人,還真是挺有姊姊的款呢。」

  「當然啦!她們亂來,兩個奶奶都會要我負責呢。」焰丹昂首挺胸說:「何況她們一起上也打不過我,誰敢不聽話?」

  「不過你罵她們整天只知道打架……」沈洛年說:「可是我怎麼記得你比她們嚴重多了?」

  焰丹歪著頭說:「有嗎?」

  「沒有嗎?」沈洛年搖頭說:「不然當初怎麼會跟著我跑?」

  焰丹想了想,露出笑容說:「那是小時候嘛,而且那些小鬼頭,不凶不聽話的。」

  沈洛年笑了笑,換過話題說:「昨天我有看到你們祖姥焰華。」

  「祖姥很厲害喔,我的功夫都她教的,這把劍本來是袓姥的。」焰丹頓了頓,突然轉念說:「我聽說若不是祖姥一時心血來潮讓你們進來,你們就危險了,怎麼回事啊?洛年你又在救這些很弱的人類啦?懷真姊姊呢?」

  若不是找懷真,又怎會和這些人混在一起?沈洛年嘆了一口氣說:「說起來太複雜,總之我要和他們去東方一趟,路上遇到犬戎族,就一路打過來了。」

  「東方?哪邊?好玩嗎?」焰丹目光一亮說:「我也去!」

  雖然說外表看起來成熟了些,其實內在也沒長大多少吧……沈洛年暗暗好笑,不過魔法島不適合讓她跟去。他搖頭說:「你媽媽不會准你去吧?」

  焰丹眉頭一皺,嘟起嘴說:「媽媽一定不肯的。」

  沈洛年正想笑,突然抬起頭說:「咦,那幾個小麟犼又往這兒飛來了。」

  「那些欠罵的小鬼!」焰丹頓足說:「一定是來找我的,我得走了。」

  「去吧。」沈洛年點頭。

  「我會再來找你的。」焰丹一笑,鬆開沈洛年的手,扭頭飄起,往外飛了出去。

  這一回頭,腦後的蓬鬆馬尾甩了過來,只見上方綁著一圈草繩,彷彿是當年自己在河邊幫她綁上的模樣,這孩子當年連衣服都不懂怎麼穿呢……沈洛年想起百年前的往事,一時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7:15

第五集 第八章 大絕招

  以木料火化遺體,可不像過去科技時代的瓦斯、柴油火化爐都麼方便,火堆燒盡已接近中午,等火焰冷卻更要好一段時間,到了拾撿完殘骨,已近傍晚時分,另外,蔣傑、粱乃均、洪治平也一個個在眾人守護下轉醒,三人都頗虛弱,一時還看不出變化的效應,只不過蔣傑清醒後,知道杜勒斯、黃詩舜、高可茜之死,也忍不住哭得稀里嘩啦,倒讓張如鴻安慰了好半天。

  晚上狄韻找了個時間,詢問沈洛年焰丹之事,沈洛年當然解釋得不清不楚,狄韻除了多罵兩句之外,倒也拿沈洛年沒轍。

  次日清晨,蔣傑等人精神稍復,黃清嬿轉達了司令的指示,讓眾人繼續往東方移動,同時為了避免挑釁麟犼,眾人依著麟犼地境的外圍區域繞行,不打算深入對方境內。

  聽到部隊決定繼續往東,以及至尊刀吳配睿來援的事,眾人不免意外,但既然是司令直接下達的命令,也沒什麼好質疑的。

  因為蔣傑等人還沒完全恢復,加上避免麟犼猜疑,眾人只聚起最低限量的炁息移動,速度並不快,而這從空中看來只有百公里遠的距離,在山岩之間縱躍,少說也多了一倍以上,到麟犼地境東方時,已過了中午。

  兩日前,進入麟犼地境約莫是下午三點左右,也就是說,三個小時之內,就得離開麟犼的庇護。

  但是到了這兒,眾人才發現之前想得似乎太過樂觀。麟犼所盤據的這個高原邊際,根本找不到什麼密林,而下方更是大片的黃土原野丘陵地形,連一株稍高的樹都沒有。

  這幾日不斷在外圍盤旋的禺彊族早已看清眾人的動態,東方各處制高點,已佈滿了犬戎族的各族部隊,一組組百人隊毫不遮掩地分佈在下方平野,分別由各支族的族長、高手帶領著。

  區區數千犬戎族散在這數十公里寬的地面,乍看起來防禦陣線算不上結實,但眾人看得出來,犬戎族每一小隊都有數名高手帶領,也許經過前幾日的交戰,犬戎族對這群人類的戰力已有概念,知道若只有一般犬戎族人,能造成的阻攔效果不大,但只要有幾名頂得住道咒之術的高手就會完全不同,所以這次對方反而不調派大量族人,只找來近百名高手散在各部隊中。

  此時陽光耀目,想找空隙偷溜出去都沒辦法,不管眾人從哪個方向出去,很快就會被攔截,而只要和任何一組隊伍糾纏上,恐怕都難逃被犬戎族大軍包圍的下場。

  至於空中,當然免不了有禺彊族盤旋,但這時地面上的戰力已經夠讓人煩惱,也沒空理會空中的狀態……不幸中之大幸,還沒看到赤濤的蹤影,不過一會兒打起來,他會不會又突然出現,這可誰也不知道。

  此時眾人聚在一處高崖上往下望,看著眼前的局面,不禁頭皮發麻,這種場面,除了可以高速飛行的沈洛年之外,誰能逃得出去?

  黃清嬿看著下方,思考片刻,回頭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山崖下陰影處說:「奔波了一夜。大家在那兒休息一下吧。」

  現在休息有用嗎?恐怕有一半以上的人心中浮起了這個疑惑,但眾人還是照著黃清嬿的囑咐,到山崖下聚集,但是眾人擔心的神色,卻是掩藏不住。

  沈洛年看著眼前的狀態,也不怎麼安心,不過他當然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只好和大夥兒一樣,散坐在陰影下發呆,至于于丹翠,這時早已經嚇得說不出話,縮成一團發抖,倒不用擔心她跑來囉嗦。而黃清嬿等三女,此時仍站在高處,一面眺望著下方的狀態,一面不知正討論著什麼。

  就這麼過了一段時間,沈洛年正感無聊,突然發覺有人走近,抬頭望去,倒有三分意外,來的竟然是李允生。

  這趟旅程,沈洛年和李允生說話的次數實在不多,沈洛年也知道,因為狄韻的關係,他對自己隱隱頗有些敵意,這份敵意的強度,不斷隨著自己和狄韻的互動與那些莫名其妙的緋聞而變化,但總算那敵意還沒發展成惡念,沈洛年當下望著李允生,等他開口。

  且不管李允生心中是什麼想法,至少臉上看來頗和善。他坐到沈洛年身旁,低聲說:「沈老弟,眼前情況看來不大妙啊。」

  這話沈洛年倒是認同,或許沈洛年挺有把握可以開溜,甚至想留在麟犼地境也沒問題,但不說別的,若扔下眾人不管,狄韻那個臉上自備水龍頭的娘鐵定哭死,而且以後再也沒臉見葉瑋珊、奇雅等人,更別提去龍宮的事了,現在沈洛年唯一的期望,就是黃清嬿等三人雖然也有些擔憂,卻似乎還沒絕望,說不定葉瑋珊真的另有解救大家的辦法。

  見沈洛年點頭,李允生接著又說:「大魔導師已經過世,我們的性命更不算什麼,但三位小姐不同……十聖花了十餘年的時間才培育出她們,若都折在這兒,對歲安城來說,是無法承受的損失。」

  這話倒是挺好聽,不過心底打什麼主意卻看不出來,沈洛年瞄著李允生說:「所以呢?」

  「我們魔法使可以施『飄浮咒』助人飛行,只不過速度太慢。」李允生說:「但如果有某位小姐以道咒之術推動,說不定有機會甩掉空中敵人的追蹤……我建議由我帶著清嬿小姐,韻小姐帶著如鴻小姐往西撤退,直接飛回噩盡島,沈老弟空中戰鬥能力最強,在旁護衛即可,只要衝出禺彊族包圍,逃回去的機會很大。」

  把其他人都扔掉?不說別的,張如鴻就不會肯扔下蔣傑吧?狄韻也該不肯扔下安荑,不過魔法和道咒之術可以這樣配合嗎?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這樣的話,那……韻小姐不就可以自己快速飛行嗎?何必靠別人推動?」

  「我曾經問過,韻小姐表示自己沒法同時施用兩種術法。」李允生搖頭說:「似乎玄界和仙界的通道或力量會彼此干擾。」

  原來如此。若為了保全她們三人的性命,這確實是個辦法,想來李允生為了活下去,也花了不少心思。沈洛年雖然沒興趣,看在他努力求生的份上,不想說什麼難聽話,搖搖頭說:「這事你該找韻小姐商量。」

  「我剛和韻小姐提過了。」李允生嘆了一口氣說:「但是她卻只搖了搖頭、不置可否,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畢竟大魔導師的死,對她影響太大了,韻小姐似乎一直都還沒能完全恢復。」

  既然狄韻不肯還有什麼好說的?沈洛年正皺眉看著李允生,只見他停了幾秒之後,低聲說:「沈老弟似乎在韻小姐、清嬿小姐、如鴻小姐面前都能說得上話,若是由你建議,說不定她們會願意考慮。」

  原來要自己去當說客?沈洛年正想拒絕,心念一轉,對李允生來說,這大概是他想出的唯一生路,若自己不答應,他八成會纏個不停,何必和他說這麼多?倒不如敷衍一下,當下沈洛年說:「知道了,我去試試。」

  「太好了,全靠沈兄了。」李允生大喜之餘,沈老弟跟著升級為沈兄。

  看著李允生透出的喜色,沈洛年不禁有幾分良心不安,他聳聳肩起身,向著黃清嬿等三人走去。

  沈洛年未經召喚走近,按道理來說,應該是有事稟告,身為沈洛年直屬上司的狄韻,離開黃清嬿與張如鴻,回頭走近說:「有事?」

  小惡女那股悲傷似乎壓下去了?沈洛年說:「沒事,過來晃一下。」

  這老頭又胡說什麼?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低聲說:「渾蛋,這種時候還開玩笑?」

  「不是。」沈洛年歪歪頭說:「李營副剛剛跑來找我囉嗦,過來這兒躲躲。」

  狄韻當然一聽就明白,搖了搖頭說:「且不提我們願不願意放棄其他人,那想法不可行,我只是心情不好,懶得跟他解釋。」

  「哦?」沈洛年說:「飄浮術和道咒之術就算不同人使用,一樣會受干擾?」

  「干擾是不會。」狄韻搖搖頭說:「但兩者炁息不同源,彼此互耗之下,支持不了多久,還不如直接以道咒飛騰。」

  原來如此,那倒也不用考慮該不該留下一群人送死了。沈洛年轉念一想,點頭說:「說得也是,若是可行,兩天前就可以分批飛來麟犼這兒了,也不用在那草原上拚命死沖。」

  狄韻一怔,瞄著沈洛年說:「不錯嘛,你這老頭倒沒有我想像中的愚蠹。」

  臭丫頭!才安靜兩天又開始損人了!沈洛年忍不住哼了一聲,不通他也心裡有教,若不是那日杜勒斯曾想利用凱布利飛行逃命,自己恐怕也不會想到此處。

  狄韻見沈洛年只哼了哼沒回嘴,倒也不為已甚。她望著沈洛年說:「你倒是挺輕鬆的,反正就算我們全軍覆沒,你也逃得掉吧?」

  「大概吧。」沈洛年說:「不過我該還可以救一個人走。」

  狄韻一怔,這才想起沈洛年確實有這能耐,不過這時候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要自己求他嗎?狄韻脾氣本硬,哼了一聲說:「你這話去跟清嬿說吧。」

  沈洛年好笑地說:「這樣你不就糟了?誰帶我去龍宮?」

  「叫清嬿帶你去龍宮啊。」狄韻扭頭說。

  「也不錯。」沈洛年白了狄韻一眼說:「你先用輕疾通知你媽一聲,說是你叫我救清嬿的,請她以後別找我算帳。」

  狄韻啼笑皆非,用手肘輕撞了沈洛年腰側一把說:「老渾蛋!我才不幫你說話。」

  「話說回來。」沈洛年說:「你們三個看起來倒是挺安心,應該有辦法吧?」

  狄韻一怔說:「什麼意思?誰安心了?」

  怎麼一臉被揭破秘密的模樣?沈洛年有點兒想不透,抓頭說:「這也要保密嗎?你們保密的規矩真難理解。」

  「住口。」狄韻抓著沈洛年,繞過一塊巨石,避開眾人目光,這才壓低聲音說:「你知道了什麼?」

  「什麼都不知道。」沈洛年吃驚地說:「還真有什麼陰謀啊?怎麼,這兒山下也設了什麼古怪埋伏嗎?怕奸細傳出去?」

  「不是這樣。」狄韻看沈洛年似乎當真什麼都不知道,遲疑了幾秒之後才說:「我不知道怎樣才能脫困,但是司令應該有辦法。」

  「哦?」沈洛年抓頭說:「那也可以告訴大家,讓他們心安啊。」

  「不行!」狄韻說:「司令也沒承認。」

  「啊?」沈洛年說:「你們到底打什麼啞謎啊?」

  「嘖,我跟你說就是了,可不能告訴別人……」狄韻皺眉說:「司令只要我們在這兒隨機應變,另外交代我們,這指令不要告訴其他人。」

  「隨機應變算什麼秘密?」沈洛年忍不住搖頭:「大概你們司令沒辦法了吧?」

  「笨蛋!白痴!」狄韻冷不防踢了沈洛年小腿迎面骨一腳。

  這小惡女怎麼越來越愛動手動腳啊?沈洛年吃痛,忍不住一把抓著狄韻脖子說:「你這小惡女!媽的,我要還手了!」

  狄韻的要害就是脖子,當下啊地一聲蹲下縮成了一團,一面急呼說:「放開啦!渾蛋!不……不要啦……放……放開……人家啦……」

  沈洛年看狄韻快哭了出來,這才放手說:「你再踢看看!癢死你!」

  狄韻還蹲在地上,一面淚汪汪地罵:「渾蛋!王八蛋!不要臉!白痴還不讓別人罵!」

  「我怎樣白痴了?」沈洛年說。

  「若真的沒辦法,我媽還不殺來了?」狄韻抹抹淚站起身,忍不住又踢了一腳說:「還不是白痴?」

  不過這次沈洛年可有了準備,不只閃開,還舉手恐嚇,嚇得狄韻馬上用手護住自己脖子,往旁逃開兩步,一面罵:「以下犯上的不要臉渾蛋老色狼!不准碰我!」

  眼看狄韻逃開,沈洛年哼了哼收手說:「沒錯,你媽耐得住真的很奇怪,這是怎麼回事?」

  狄韻看沈洛年收了手,這才有點提防地往回走,一面板起臉說:「不用想了,反正你這笨蛋一輩子也想不清楚。」

  「好啦、好啦,你是聰明人。」沈洛年哼哼說:「到底怎樣?」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這才說:「司令大概有不想讓別人知道的方式,也不想讓我們詢問……不過等她用了之後,前方犬戎族部隊自然會有變化,那時我們應該就能逃脫。」

  這話可就太玄了,莫非葉瑋珊有什麼可以毀天滅地的寶物?但如果真有,也不用拖到現在才用了……沈洛年還沒想出合理的推測,狄韻已經接著說:「既然我媽和其他人都沒有特別反應,應該十聖都知道這方法,才會這麼安心……」

  「啊!」沈洛年拍手說:「對了,杜勒斯提過。」

  「叔叔提過?」狄韻一怔。

  「他說為了你們三個,瑋珊應該不會再保留那手段。」沈洛年捏著自己下巴的鬍鬚,沉吟說:「不知道是什麼手段?有這麼神?」

  「你……你剛說什麼?」狄韻瞪著眼睛。

  「怎麼?」沈洛年看狄韻又驚又怒的表情,疑惑地說:「你叔叔死前說過……」

  「閉嘴!」狄韻猛一揮手打斷沈洛年的話說:「你剛叫司令什麼?」

  「呃?」沈洛年一呆,還沒來得及開口,狄韻已經一把抓著他領口說:「你居然直接叫司令名字?你也認得司令?十聖你都認得吧?難怪杜勒斯叔叔最後還要找你說話!」

  「我……」沈洛年張大嘴,呆了三秒才說:「不認識。」

  「騙人!」狄韻重重一拳撞到沈洛年胸口。

  沈洛年這時理虧心虛,倒不敢還擊,只抓住狄韻第二拳說:「我認識誰關你屁事!管這麼多?」

  這時確實不是吵這個的時機。狄韻回過神說:「你這老渾蛋,滿嘴都是謊話,上次和司令見面,為什麼司令沒認出你?」

  「所以我們不認識。」沈洛年翻白眼說。

  狄韻卻突然眼神一亮說:「我知道了,你留鬍子是為了怕司令認出來!你們一定也很久沒見面了,對!我媽那時候也呆了一陣子才認出你。」

  聰明人真討厭,應付李允生還比應付這小惡女輕鬆。沈洛年大皺眉頭,不理會狄韻的猜測,只說:「懶得理你,總之等會兒會有救就對了,放手啦,我回去了。」

  「等一下!臭老頭!」狄韻卻不松手,反而把沈洛年拉近了些,一面正色說:「司令既然不想讓人知道,你可千萬別露了口風,我不是在開玩笑!」

  「好啦、好啦!」沈洛年說。

  突然黃清嬿從巨石那端探頭,驚喜地說:「小韻快來!」不過她眼看兩人臉幾乎要靠在一起的怪異動作,不禁微微一愣。

  狄韻一怔,放開沈洛年的衣領往那兒飄,一面強笑說:「怎麼了?」

  黃清嬿目光只在兩人身上轉了一瞬,隨即微笑說:「下面有變化了。」

  是那件事嗎?狄韻忍不住回頭看了沈洛年一眼,馬上轉身向著崖巔飄。

  沈洛年好奇心起,也不管狄韻會不會介意,當下跟著兩人身後往山崖掠去。

  從崖巔往下望,果然下方犬戎族正在騷動,那散佈在各處的百人隊伍紛紛朝下方一塊平野集中,沒過多久,約莫五千餘人的部隊匯聚在一處,其中的高手更是紛紛到隊伍之前集結。

  「怎麼回事?」張如鴻看著下方,詫異地往外指說:「我們如果現在從北面下山,全力奔跑,可能有機會逃到下一處山林。」

  「甩不掉那近百名高手。」黃清嬿皺眉說:「可是他們為什麼要改變陣勢?」她一面回頭向崖下眾人招了招手,要眾人起身備戰。

  眾人馬上拿著武器聚集過來,此時梁乃均手傷未癒,不適合作戰,與於丹翠一起站在圈內,蔣傑和洪治平經過這一夜奔波,反而更見精神,他們三人炁息一下子沒有明顯的強度變化,但性質似乎正隱隱有所改變,頗有點像引仙者的妖炁,但又與四種類屬都不同。

  洪治平拿著長搶,站在黃清嬿身後,看著下方的陣勢變化,疑惑地說:「難道他們打算攻打麟犼一族?不可能吧……」

  看來確實很有這種味道,但也確實不可能,犬戎族不能持續、長久飛行,根本不可能主動攻擊會飛的麟犼族,就像人類面對赤濤,除了等著對方來襲之外,很難拿他怎麼樣。

  又過了一陣子,卻見犬戎族突然開始移動,那些高手領頭,一般族人在後,整個隊伍繞過麟犼地境往西急奔,至於天上的禺彊族,也跟著往西方繞,只不過幾分鐘的時間,竟是跑得一乾二淨、一個不留。

  當真有了變化?沈洛年暗暗咋舌,葉瑋珊居然有這本事?為什麼犬戎族會突然撤退?

  「清嬿小姐,這……這是什麼陷阱嗎?」姜希鳳低聲說。

  黃清嬿還沒開口,狄韻回頭說:「沈凡、李營副,和我一起上去看看。」

  上去?沈洛年見兩人低聲默誦魔法,這才會過意,跟著施展了風移咒,三人呈品字形,輕飄飄地往上飛。

  眾人身處的地方,本就已經是高處,這麼又飛上數百公尺,看得更遠,果然犬戎族大軍越跑越遠,一點也不像有什麼陰謀,而且那群高手跑得更快,比大隊又遠出了好一段距離。

  狄韻領著兩人落下,開口說:「確實走了。」

  「我們下山,往東南。」黃清嬿當機立斷地說:「快點闖過這片沒遮掩處的原野。」

  當下眾人奔下山崖,從麟犼地境進入黃土原野,一路往東方奔,而這隊伍中,此時只有一匹馬——飛絮,狄韻索性讓速度最慢的於丹翠騎乘,畢竟其他人至少都是完全引仙,真要跑起來不會比飛絮慢多少。

  這種跑法,最輕鬆的當然是沈洛年,他正隨著隊伍飄啊飄的,突然耳中傳來輕疾的聲音:「麟犼焰丹來訊。」

  沈洛年一怔,允許了通訊,只聽焰丹驚呼:「洛年,不對,沈凡,聽說你們走了?」

  「私下叫我洛年沒關係。」沈洛年低聲說:「化名是騙其他人類用的。」

  「對喔。」焰丹也不追究,只有些驚慌地說:「洛年!發生大事了。」

  難道葉瑋珊那招除了影響犬戎族,也對麟犼有影響?沈洛年詫異地問:「什麼事?」

  「有殭屍跑來了!」焰丹說:「現在媽媽、奶奶們都準備往西搜捕,我剛問媽媽,才知道你們已經走了。」

  殭屍?難怪犬戎族如臨大敵,把高手全部往回調……想到此處,沈洛年不由得有點心中發寒,難道這就是葉瑋珊的大絕招?他們和屍靈之王——李翰其實還有聯繫?那可是全世界妖族公敵,葉瑋珊這可玩得太大了,不怕萬一洩密,人類全族受到牽連嗎?難怪要狄韻她們封口,這種事情萬一傳出去,可不容易處理。

  「洛年?」焰丹沒聽到沈洛年回答,問了一聲。

  「我在。」沈洛年想了想說:「我們剛剛發現犬戎族撤退,正往東方走。」

  「太好了。」焰丹開心地說:「祖姥也要帶我們四個往東方暫避,有機會我就去找你!」

  沈洛年心中還在想著殭屍的事情,他沉吟了一下說:「真有殭屍嗎?是怎樣的?」

  「幽頞族傳來消息,今天中午有座犬戎族的村落,好幾十個狼人被化成骨靈。」焰丹說:「這次可是真的,不像上次一樣是誤傳……咦,上次也是你來的時候傳說有殭屍,好巧。」

  「嗯……真巧。」沈洛年一面敷衍,一面思考著,只化成骨靈嗎?這麼說來只是初級殭屍,不是旱魃?看來葉瑋珊還是有節制,若把旱魃扔到犬戎族部落,製造個幾十名殭屍往外散,那可真會天下大亂……對屍靈知識了然於胸的沈洛年,想到此處,不免有些心驚。

  「啊,沈洛年,我得走了。」焰丹說:「祖姥在叫了。」

  「好的,你小心點。」沈洛年說。

  兩人停了通訊,沈洛年一面飄,一面思考著。看來十聖和李翰一直保持著聯繫,也難怪和犬戎族大戰的時候,人類部隊根本不擔心接近東方的九回山,反而犬戎族一點都不敢靠近,正是因為山口鎮的妖仙群,沒法真正封閉住九回山中的屍靈大軍吧?

  也就是說,其實是李翰約束著手下,不讓他們攻擊人類?但是……那些旱魃與殭屍到底靠什麼活著?

  別人未必清楚,曾為上一代屍靈之王的沈洛年卻十分瞭解屍靈的各種知識,這老鼠會般的屍靈王國,上下代之間,會有一定程度的心靈控制,所以李翰才能有效地約束屬下,但當初闇靈安下這個功能,目的是為了便於管理和征戰,可不是用來讓手下自殺的,當生命有危險時,這種約束力就會降低,也就是說,當體內闇靈之力逐漸不足的時候,李翰將沒辦法約束手下的旱魃、殭屍,不讓他們出去獵取生命。

  難道這幾十年,有人負責提供「糧食」嗎?

  幾個月前,沈洛年知道九回城與屍靈之王的事情時,就曾冒起這個疑惑,但當時卻沒有細思,此時想來不禁有點心驚,難道葉瑋珊會定期送人去九回城?

  不可能!沈洛年想想搖了搖頭,就算葉瑋珊等人百年後心性大變,不在意他人性命,但不說別人,賴一心和狄純就不可能接受這種事,既然十聖都知道,想必還有自己想不到之處。

  話說回來,屍靈之王體無炁息,無法使用輕疾,兩方要聯繫,非得見面不可,此時九回山外妖仙環繞看守,兩方如何會面?莫非自己猜錯了?

  但若真是巧合,葉瑋珊還能有什麼退敵之計?而若非這種見不得人的辦法,又何必諱莫如深?

  「臭老頭,想什麼?」

  沈洛年一怔回神,卻見狄韻飄到自己身旁低聲問。

  既然葉瑋珊不想說,自己當然不便讓給狄韻知道,何況這都是推測的?沈洛年輕嘆了一口氣說:「沒什麼。」

  「又騙人,渾蛋!」狄韻低聲罵:「你剛和誰說話?嘴巴動個不停,你越來越像奸細了知道嗎?你以為這樣是誰倒霉?」

  「呃……」倒沒想到會連累到狄韻,沈洛年抓抓頭說:「是焰丹找我,昨天那個人形的小麟犼。」

  「和犬戎族的事有關嗎?」狄韻看似不在意,卻隱約透出幾許期待的氣息。

  這氣息有點古怪?沈洛年猛一驚,難道小惡女在套自己的話?若非自己是鳳靈之體,還真被她騙過去了,如果把殭屍的事情告訴她,她想出來的恐怕比自己還多。沈洛年咳了一聲說:「她只問我去哪兒了。」

  狄韻自然沒想到,平常看起來不怎麼精明的沈洛年,突然看出自己的意圖。她有點懷疑地說:「你可別把我們目的地洩露出去。」

  沈洛年聳肩說:「我根本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兒,怎麼洩露?」

  這倒也是,狄韻不再多說,離遠了些,繼續往前飄行。

  此時大夥兒運足炁息奔馳,速度和今晨大不相同,天黑之前,已經奔出三百餘公里,脫離一望無際的平野,到了有不少高低灌木雜生的丘陵地,眼看後方似乎沒有追兵,到了夜間,眾人選了個有林木圍繞的高地停下,等待至尊刀——吳配睿的聯繫。

  這兒其實依然是犬戎族的地境,只不過盤據的是其他幾個支族,所以眾人依然不敢掉以輕心,除了不敢生火之外,還派人四面輪值看守。

  根據計劃,至尊刀吳配睿兩日前已由牛頭人地境上岸,之後一路往東移動,再斟酌兩方的方位,決定會合的位置。基本上,若牛頭人境內安全,部隊將會先南下離開犬戎族地境,再繼續往東方移動。

  不料凌晨吳配睿傳來訊息,牛頭人與犬戎族交界之處,竟仍有狼人高手分佈埋伏,她已經被不少高手追蹤,正嘗試著擺脫,不能馬上與眾人會合,也不建議部隊往南移動,免得自投羅網。

  黃清嬿等人與歲安城那面稟告、商議之後,決定直接啟程往東。

  這兒雖然是犬戎族地境,但犬戎族總數不過百餘萬,散佈在這寬數千里的大陸上,若非持續追蹤著,也沒這麼容易碰上,只要眾人收斂炁息,以稍慢的速度往東行,反而比竄入有埋伏的地方安全,等吳配睿擺脫了狼人,自然會來與部隊會合。

  這麼三日過去,部隊往東又走了近千里路,橫過了大半段的東方大陸,今日入夜,黃清嬿選了一個荒涼隱僻,有山泉的山谷休息、用餐,準備等明日天亮繼續前進。

  為避免引起犬戎族注意,這幾日眾人都不敢用火,只能啃一些帶在身上的乾糧,不過一行人當時為了逃命卸甲棄馬,身上帶的糧食自然也不多,再過兩日,恐怕非得獵捕生食不可了。

  此時狄韻與於丹翠正坐在安荑旁邊,一面進食,一面逗著她說話。

  杜勒斯過世那日,狄韻花了很大的工夫,終於讓安荑哭了出來,然而安荑一哭,狄韻當然也忍不住,果然如沈洛年所言,兩人抱頭痛哭了好一陣子。

  但這麼大哭一場,確實比悶在心中好受不少,狄韻本就堅毅而有決斷力,很快就把悲傷埋在心中,轉為關注眼前的困境,但安荑卻不再像過去一樣冷靜淡然,那場大哭,彷彿將她搭建了十餘年的冰冷堤防打破,這幾日總是鬱鬱寡歡,就算休息的時間,也是一個人躲在遠處。

  狄韻自然放心不下,只要有空就會找安荑說話,而於丹翠過去雖然有點害怕安荑,但她本就心腸軟,加上她又是安荑的半個徒弟,當然也牽掛著安荑的心情,所以也常常擠到她身旁說幾句玩笑,只不過不管兩人怎麼說,安荑頂多露出禮貌性的強笑,也不知道有沒有效。

  狄韻也知道,這恐怕不是數日內可以改善的,也只能盡力而為,而且此時眼前需要煩惱的事情太多,實在沒法把大部分心神放在安荑身上……尤其是那個渾蛋老頭最討厭,明明不怎麼懂說謊,卻又整天騙人,總是不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

  想到這兒,狄韻目光一轉,卻發現沈洛年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她微微一怔,四面望瞭望,果然沒看到人,狄韻站起身,正考慮著要不要使用輕疾時,卻見沈洛年從西方谷口那端飄了回來。

  這是什麼時候,居然還亂跑?這渾蛋永遠學不會先稟告嗎?狄韻冒出火氣,正想叫沈洛年過來訓話,卻見沈洛年居然主動對自己招了招手,跟著又往谷口飄去。

  狄韻一愣,起身掠了過去,見沈洛年站在谷口,遠遠望著西方,她走近說:「怎麼了?」

  沈洛年遙指西方說:「西面有好幾萬犬戎族東進,剛停下不久,還看不到。」

  有大軍追來嗎?狄韻一呆說:「羅鏡怎麼沒傳回警訊?」羅鏡此時被派在西面谷外偵查,並沒有傳回任何消息。

  「還有幾十公里遠。」卻是沈洛年剛剛感受到大片炁息,這才飛出去探勘。他頓了頓說:「我剛飛過去看,有老有小,並不是純粹追捕我們的部隊,比較像是遷移,但是外圍,護衛的數萬戰鬥部隊,正往東面散出搜索,不知道會不會搜到我們這兒,若等到他們接近時發現,那時到處都有敵人,恐怕不容易逃。」

  「遷移?犬戎族怎麼會突然遷移?」狄韻迷惑地說道:「難道和犬戎族那日撤兵之事有關係?」

  當然是讓老弱婦孺躲殭屍,否則一不小心蔓延開來,就得和鑿齒一樣被滅族了,不過這事不能說,沈洛年只說:「其實不只那一群,北方、南方甚至東方都有往東遷移的犬戎族,有多有少,只不過方位不同,應該沒有影響。」

  如果臭老頭所說是真,可不能這麼大剌剌地在這兒休息,得找個犬戎族部隊不會接近的地方才成。狄韻想了想,瞄了沈洛年一眼,輕哼說:「現在部隊是由清嬿作主,你怎不直接找她報告?」

  「別假了。」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上次先告訴清嬿,你不是氣得要死?」

  這渾蛋老頭雖然又笨說話又難聽,有些地方還算識相。狄韻心情轉好了些,只白了沈洛年一眼說:「走吧,去跟清嬿報告,我不會搶你功勞的。」

  「誰管什麼功勞?」沈洛年哼哼說:「你別發瘋就好。」

  「誰發瘋了!渾蛋臭老頭!」狄韻馬上又被惹火,但這時沒時間和沈洛年吵架,只罵了一聲便罷。

  飄回谷中,那端黃清嬿與張如鴻正在商議,兩人剛接近,黃清嬿便開口說:「小韻,剛剛我祖母來訊了。」

  狄韻一怔說:「睿姨要與我們會合了嗎?」

  「不。」黃清嬿頓了頓說:「犬戎族追蹤太緊,她暫時不能與我們會合,她建議我們在這兒稍等幾日。」

  這可不行,若如沈凡所言,西面犬戎族正一批批往東行,這附近不能久待。狄韻看了沈洛年一眼說:「說吧。」

  「怎麼了嗎?」黃清嬿露出微笑,那清澈的目光轉向沈洛年。

  謝天謝地,這次笑容總算沒有那天這麼誘人,沈洛年暗吁了一口氣,把剛剛對狄韻說的話,對黃清嬿、張如鴻說了一遍。

  聽到犬戎族以部族的規模往東方遷移,黃清嬿和張如鴻驚訝之餘,對看一眼,卻誰也沒說話。她們和狄韻一樣,都不禁懷疑這變化是否與葉瑋珊的計劃有關,但又不便說出口。

  「既然有大部隊往這兒接近,這兒不能留了,通知大家,盡快用餐,半小時後出發,我們往東北讓開。」黃清嬿明快地作了決定。

  既然現在飛絮都暫時交給仙化程度最低的於丹翠騎乘,號令一下,她只好苦著臉去整理才卸下不久的馬具。狄韻眼看著安荑仍一個人抱膝茫然坐著,有點擔心地走近說:「安荑,要準備出發了。」

  安荑身子顫了顫,緩緩地抬起頭,咬著唇說:「韻小姐,對不起……我想……我不能跟著你了。」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7:15

第五集 第九章 做夢

  狄韻肴大吃一驚說:「安荑,你說什麼?」

  「我……」安荑緊抱著自己雙膝,身子縮成一團說:「我快受不了了,讓……讓我一個人留在這裡……等我穩定了……」

  怎麼回事?生病了嗎?狄韻回頭對著正無所事事站在遠處仰天發呆的沈洛年喊:「沈凡!快過來!」

  「韻小姐,不要。」安荑連忙抓著狄韻的手說:「別讓男人接近我。」

  莫非是……狄韻一怔,連忙回頭對著正悠悠飄近的沈洛年揮手說:「沒事了,走開!」

  耍人嗎?沈洛年瞪了狄韻一眼,這才轉回身。

  但狄韻心念一轉,對安荑低聲說:「沈凡很瞭解甦瑤的功能,也知道你身上有,讓他看看好不好?」

  「他怎會知道?」安荑一驚。

  「他檢查雪莉身上發現的。」狄韻說。

  「他檢查雪莉身子?」安荑輕咬銀牙說:「他們兩人還說沒有,果然是騙我的!」

  「不,就只是單純檢查而已。」狄韻忙說。

  安荑微微一愣,她知道雪莉為了怕挨罵,有時不敢告訴自己這方面的實話,但卻不會隱瞞狄韻,既然狄韻這麼說,代表沈洛年和雪莉當真沒胡搞。安荑遲疑了一下才說:「別……讓他碰我身子。」

  「好,你放心。」狄韻抬起頭又喊:「沈凡!」

  沈洛年一愣轉過頭,卻見狄韻又在招手,他忍不住翻著白眼走近說:「又叫又趕的,玩我啊?」

  「閉嘴!」狄韻打個眼色說:「安荑……」

  沈洛年目光轉過,看安荑美目如絲、臉色潮紅、縮著身子微微顫抖的模樣,也是微微一驚,同時輕疾也開始在他耳中說明。沈洛年遲疑了一下,剛想伸手,卻被狄韻抓住說:「別碰安荑,她不喜歡。」

  碰不碰倒也沒差了,沈洛年縮手,看看兩人表情說:「你們該很清楚這是什麼病徵。」

  「廢話!」狄韻低聲罵:「就是要問你怎辦啊。」

  「我推測……」沈洛年說:「她這幾天心情波蕩太大,寧定不下來,才會無法克制,讓她安靜一段時間也許能恢復過去的狀態,可是這種地方……」

  不久之後可能就有犬戎族部隊搜過來,當然不能把安荑扔在這兒。狄韻沉默了幾秒之後,開口說:「安荑,有個辦法,也許會有幫助……但是我不知道有沒有壞處。」

  安美忍著體內的不適,低聲說:「辦法?韻小姐……怎會……有辦法?」

  「我本想先確定沒問題之後,才考慮用在你們的身上,但現在……」狄韻說:「你要試試看嗎?」

  「什麼……辦法?」安荑問。

  「一種玄靈咒術。」狄韻看了沈洛年一眼,回頭接著說:「玄界有種幻靈,可以使人作夢,聽說使用此術,可以紆緩甦瑤的作用。」

  原來是這招!沈洛年恍然大悟,當年那臭狐狸不是都用這招騙人錢嗎?若真讓安荑作夢,把慾念滿足了,說不定真能抑制下來?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

  「發什麼呆!」狄韻看沈洛年不說話,瞪著他說:「這方法可以嗎?」

  「我想一下。」沈洛年踏開兩步,低聲說:「輕疾,可行嗎?」

  「可以。」輕疾說。

  「如果可以這樣解決,為什麼……」沈洛年有點尷尬地說:「不能……自己處理?要解決慾念,方法其實很多吧?」

  輕疾明白沈洛年的意思,淡淡地說:「甦瑤並不只是一種動情素,沒有這麼單純,影響的不只是身體,還有心理層面,否則她們哪還需要這樣忍耐?靠自己處理,心理無法滿足,反而會越來越痛苦。」

  原來如此?沈洛年沉默下來,聽輕疾又解釋了幾句,這才對狄韻轉述輕疾的話說:「這是治標不治本的做法,雖然不是當真除掉甦瑤,但是確實可以解決眼前的問題。」

  「有沒有……什麼副作用?」狄韻不只是幫安荑問,等她自己發作的時候,恐怕也得靠這法門解決。

  「倒是還好。」沈洛年說:「不過這對現實生活沒有好處,儘量少用。」

  這還要你說嗎?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這才回頭說:「安荑,試試好嗎?」

  安荑呻吟了一聲,這才勉強開口說:「韻小姐,現在……哪有時間……作夢?」

  「作夢很快的,幾分鐘就好。」狄韻拉起安荑,扶著她往林內走去,一面說道:「沈凡你也來。」

  扮演著醫生角色的沈洛年,只好跟著走。三人到了林深無人處,狄韻扶著安荑坐下,取出小棍說:「安荑,你閉上眼、放鬆身體,不要抗拒,否則得先弄昏你。」

  見安荑點了點頭閉上眼睛,狄韻開啟了玄界之門,口中默誦著當初學會的咒詞,隨著炁息交換入玄界,一股能量從玄界之門泛出,籠罩在安荑頭上,只見她身子一軟,本來有些急促的鼻息聲,漸漸舒緩低沉下來,似已昏睡過去。

  狄韻起身,拉著沈洛年走開兩步一低聲詢問:「稚嬉堂的吳苡說,十分鐘左右就可以叫醒了,你覺得呢?」

  「差不多。」沈洛年點頭說:「若讓她夢個半小時,恐怕真得多睡幾小時來恢復體力。」

  恢復體力?狄韻一愣,正想詢問,身後安荑突然傳來輕吟聲,兩人同時回頭,卻見躺著的安荑身子正緩緩扭動著,泛著紅潮的臉龐,掛著幾滴細密的小汗珠,本已經紆緩的呼吸聲,又漸漸加速,那讓人臉紅的呻吟聲,也變得大聲了些。

  沈洛年正尷尬的時候,狄韻也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會耗體力。她小臉一板,推了沈洛年一把說:「走開,出去把風。」

  確實得走開,沈洛年摸摸鼻子,轉身去了。

  十分鐘並沒有多久,片刻後,狄韻與安荑先後出林,沈洛年目光轉過,見狄韻臉上帶著欣喜,而安荑彷彿換了一個人,雖然臉上還帶著一點郁然神采,但本來緊繃的身子已經完全放鬆,神情也平靜許多。她目光與沈洛年一對,白淨的臉龐一紅,微微低下頭去。

  看樣子,杜勒斯之死,除了讓安荑勉強建立的冰冷心牆崩潰,也跟著讓甦瑤一發不可收拾,還好有這法門可以解決。沈洛年走近說:「讓我檢查一下?」

  安荑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沈洛年拉起衣袖,順著幾個要點往上,一直探到耳下,果然都看不到甦瑤的紅點。他點頭說:「確實有效,該可以頂個幾天……」

  狄韻和安荑都鬆了一口氣,若每天都得來一次,似乎也不大妥當,安荑蓋回衣袖,躬身行禮,低聲說:「沈凡,多謝你想出這個辦法,教給韻小姐。」

  我教的?沈洛年一呆,目光轉向狄韻,卻見她正對著自己猛打眼色,沈洛年只好說:「這……不用客氣。」

  「沈凡雖然知道這辦法,卻沒法使用道咒之術,所以才教給我的,不過因為從沒試驗過,我們一直有點不放心。」狄韻微笑接口說:「安荑,你先去準備吧,我還有事和沈凡討論。」

  安荑點點頭,對兩人微微一禮,轉身去了。

  「欸,幹嘛沒事送我一個功勞?」沈洛年這才問。

  「反正你是神醫,想出這辦法也不奇怪。」狄韻瞪眼說:「難道讓她知道我去山口鎮、稚嬉堂學的?」

  沈洛年皺眉說:「就算她們憎恨那地方,應該也不會怪你吧。」

  「說你笨還不承認。」狄韻沒好氣地說:「若讓她們倆知道稚嬉堂有這種抑制的法門,杜勒斯叔叔卻從來不提,她們會怎麼想?」

  「對喔?」沈洛年訝然說:「杜勒斯怎麼不提,讓他們受苦十幾年?」

  「一方面是為了讓我瞭解甦瑤壞處……」狄韻嘆口氣說:「另一方面,歲安城內能開啟玄界之門的有幾人?這種事能告訴別人嗎?」

  對了,要開啟玄界之門必須是發散型的變體者……狄韻這三個女孩不算,上一代恐怕只有葉瑋珊和奇雅了,杜勒斯確實找不到其他人幫手,總不能讓安荑和雪莉定期回山口鎮那種地方報到吧?

  狄韻見沈洛年不開口,搖頭又說:「我種入甦瑤那天,杜勒斯叔叔就交代過我,可以考慮先試著幫雪莉,讓她以後比較能定下心,但我一直不敢嘗試,沒想到卻先用到安荑身上,還好看來效果不錯。」

  「確實不錯。」沈洛年說:「回去幫雪莉也弄弄。」

  「還要你說嗎?」狄韻想想一頓說:「我身上有甦瑤的事,你可別露了口風,就算安荑、雪莉也不能說。」

  「連這也要瞞她們?」沈洛年有點意外。

  「當然,她們倆可不像你這麼笨。」狄韻說:「若知道我也去稚嬉堂種了甦瑤,一定會想到這作夢法門與稚嬉堂有關。」

  總而言之自己最笨?沈洛年聳肩說:「知道了。」

  狄韻上下看了沈洛年兩眼,突然臉一紅,扭身說:「準備出發了。」

  這黑心丫頭幹嘛突然害羞起來?能看透人心的沈洛年,這一瞬間還真是看不出所以然來,見狄韻已經走回人群,不便追問,他也就將此事拋在腦後,不再多想。

  □

  既然決定不等至尊刀吳配睿,眾人當下一路往東,這時身後並沒有犬戎族收斂妖炁尾隨追蹤,反而是眾人偵查著犬戎族族群的方位閃避,隊伍中有五感靈敏的羅鏡探路,又有遠距離大範圍感應的沈洛年偵查,在敵明我暗、犬戎族中高手又匯聚西岸的狀況下,眾人順利地避開各地犬戎族聚落,一路往東方挺進。

  雖說為了避免引來注意,隊伍多半時候收斂妖炁移動,速度並不快,但畢竟都是仙化身軀,大夥兒只花了十天的時間,趕出了數千公里,接近大陸的東岸。

  而這十日中,除了梁乃均的傷勢復元之外,妖化的蔣傑三人,體內炁息性質正快速改變。

  單純吸收妖質的變體者,引入的炁息通常都比較純正,感覺上,「質」會和修煉高深的妖仙、天仙頗接近,但若選擇引仙之法、軀體妖化,引入的炁息就頗有不同,也就是俗稱的妖炁。

  蔣傑等三人,過去都只是單純的變體者,所以炁息並不帶妖味,如今卻緩緩地轉變,正如安荑、姜希鳳、余憲馨等人一樣,各自帶著不同的妖炁,只不過這一路都不適合催發妖炁,還看不出各自有什麼特色。

  至於至尊刀吳配睿,這些日子仍與犬戎族高手糾纏著,不過她倒是常常傳訊過來,看來並沒有什麼危險。

  十聖中,獵行仙化並修煉爆訣百年的吳配睿,或許速度、破壞力、靈巧度、恢復力等各方面都不算頂尖,但她卻是戰鬥能力發展最平均的一個,不管哪方面都名列前茅,除武尊賴一心那種特例之外,十聖中最適合單兵作戰的就是她,所以縱然被犬戎族高手追擊,只要沒被困住,確實不用替她擔心。

  不過也因為沒有侯添良的速度,也不像張志文、狄純一樣可以飛空,甩不掉犬戎族追蹤的吳配睿不敢貿然和眾人會合,免得反而害眾人被犬戎族圍上,幾方商議後,她索性儘量吸引著犬戎族高手的注意力,讓黃清嬿這方能順利東進。

  午前,隊伍翻過最後一道山稜,看著下方大片叢林外那遼闊無涯的大海,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這兒其實已經算是安全的地方,犬戎族和人類不同,對海鮮並沒有多大興趣,當然也不會出海獵捕,他們的船艦,主要的用途就是用來派部隊攻擊歲安城,船艦也多集中於西岸,所以東方海邊周圍數里之內,並沒有任何犬戎族的部落存在……眾人除非被某個心血來潮來看日出的狼人碰上,應該已經脫離危險地區了。

  望著東方那片汪洋,眾人停下腳步,黃清嬿深吸一口氣說:「魔法島距離陸地並不遠,今晚海圖、羅盤與一些小裝備會送到,我們下午搭起木筏,休息一夜,明早整裝出海。」

  眾人應諾聲中,沈洛年卻有點迷糊了,他轉頭問狄韻:「海圖和羅盤誰送來?至尊刀嗎?」

  狄韻先是一怔,隨即皺眉低聲說:「輕疾啊,你不是也有?沒聽完說明?」

  「輕疾?」沈洛年大吃一驚,原來輕疾不只是視訊電話、翻譯機和百科全書,還兼快遞啊?

  「你該不能用吧?」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說:「那很耗炁息的。」

  「炁息夠的話,什麼都能送嗎?」沈洛年問。

  「有限制,那原本的功能是用來送信。」狄韻說:「不過只要包裝成信件模樣,輕疾都會接受,但不能太大或太重。」

  「原來如此。」沈洛年倒有點惋惜,當年免費的時候,怎沒試試這種功能?現在自然是不能用了。

  「其實越遠越耗炁息,從歲安城把東西送來這兒,對一般人來說是挺大的負擔。」狄韻看眾人已經開始下山,一面邁步一面說:「走吧。」

  這丫頭似乎有心事?沈洛年看著狄韻的背影,那滿是塵埃的魔法袍雖然不顯身材,但他看得出來,那原本孩童般的身軀已經產生了變化,而且這個變化會持續兩個月……也就是說,那問題應該漸漸浮現了?

  沈洛年看著狄韻透出的氣味,暗暗皺眉,但剛趕上兩步,他又慢了下來,想了想,沈洛年最後還是沒開口,只跟著狄韻的腳步,緩飄下山。

  一群仙化者辦事十分方便,除了細工無法講究之外,無論是砍木編繩搭建木筏都很快,天還沒黑,一艘長五公尺、寬三公尺,前尖後方的小木筏已經完成。和一般木筏不同的是,這木筏不但有簡陋船欄,底層更是用三層原木疊成,足足有半公尺厚,乍看還有點似舟,不過最重要的帆、舵之類的東西,卻都從缺,只製作了幾個船槳備用。

  據說是因為魔法島距離不遠,所以出航之後,將會由黃清嬿等人御炁推動船隻,所以船反而越小越好,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在這地方想造「帆」可也不容易,除了用槳之外,也只能御炁推動了。

  當晚,在黃清嬿交代下,眾人找了個乾淨溪流,男女分開,好好整理了一下儀表,畢竟明日就要登上魔法島,身為歲安城的代表,總不能蓬頭垢面,而這幾日在東大陸上長途奔波,每個人都滿身泥塵,連洗澡的機會都沒有,自然得趁這時候好好打點一下。

  說起衣服,最方便的當然是沈洛年,且不說那件不會髒的血飲袍,外面的火浣袍、褲、鞋、包也是拿火烤烤就干乾淨淨,所以眾人正努力搓揉衣物時,沈洛年已經一個人返回營地。

  他正就著營火抖動火浣袍時,突然南方林中傳來異感。沈洛年抬頭一望,下一剎那,他忍不住瞪大眼睛、張大嘴巴,呆望著一個從林中飄出的女子。

  那女子赤著一雙玉足,裸露的勻稱小腿上方,是件材質輕薄的白色絲質連身裙,那及肩秀髮還帶著濕氣,不時輕貼上素淨皎白的臉龐。她輕輕撥開頭髮,微笑向沈洛年招了招手說:「沈凡,來一下。」

  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這才終於開口說:「清……清嬿?這衣服……」

  「今天送來的。」來者正是黃清嬿,她又撥了撥有點礙事的潮濕頭髮,微笑說:「快點,時間不多。」一面往林中飄去。

  沈洛年愣愣地追著黃清嬿走,一面忍不住打量她那雙圓潤如玉的纖細雙足,她怎麼突然換上這種裝扮?和前些日子那毫無看頭的一身勁裝差異實在太大,這可真要命啊。

  到了林深處,黃清嬿轉過身,卻見沈洛年正直盯著自己雙腳,她退了半步,莞爾笑說:「抱歉,鞋子剛洗淨……若等鞋子干,大家就都回來了。」

  那雙薄底靴狀布鞋嗎?沈洛年搖頭說:「這種漂亮衣服應該配別的鞋子。」

  倒看不出這人在乎這種事?黃清嬿輕笑說:「鞋子體積太大,不方便送新的來。」

  不能多看、不能多看……沈洛年暗暗提醒自己,抬頭看著黃清嬿的臉,但這兒的吸引力可未必不如那雙玉足,沈洛年頗感無所適從,深吸一口氣說:「找我做什麼?」

  「坐下。」黃清嬿指指一旁的半截枯樹樁,從懷中取出了刀剪與絲巾。

  又是這回事?沈洛年倒也忍不住好笑,他搖搖頭轉身坐下,反正黃清嬿和她外婆年輕時大不相同,不會隨便臉紅害羞讓人想一把抱到懷裡,還算安全。

  黃清嬿一面修剪沈洛年的發須,一面說:「上次看過你弄衣服,我想你該很快就能處理好,恰好我也不用為衣服煩惱,所以盡快過來找你,幫你整理一下。」

  「其他人也都亂糟糟的啊,你都要幫忙嗎?」沈洛年說。

  「他們不像你,會知道弄整齊的。」黃清嬿在身後說:「另外,我還有幾個問題想要向你請教。」

  「什麼?」沈洛年說。

  「算是有點私人的問題,希望不會冒犯……」黃清嬿說:「你上次說過,自己有很要好的對象……該怎麼說?女友?妻子?」

  「隨便啦,怎樣?」沈洛年說。

  「既然你有愛侶……」黃清嬿選了個比較中性的稱呼說:「我不懂,小韻為什麼還想撮合我們?」

  沈洛年怔了怔,想想才說:「你不提我還沒想到,不過她也不很清楚。」龍宮找懷真的事,她也只是亂猜吧?自己可沒承認過。其實那丫頭似乎懷疑自己和她娘有一腿,不過這話當然不能說出來……咦?說不定就是因此,小惡女才這麼想湊合自己和黃清嬿,這臭丫頭未免太多事了!

  「她不清楚?」黃清嬿沒想到會聽到這個答案,停了片刻,才繼續修剪著,一面說:「我以為你和小韻無話不談呢,這種事她居然不知道?」

  「她不知道的多著呢。」沈洛年說:「還常因為這樣生氣。」

  「喔?」黃清嬿說:「但是你和『她』很久沒見了吧?有特別原因嗎?」

  「我們失去聯繫了。」沈洛年說。

  黃清嬿輕咦了一聲說:「難道她沒有輕疾?」

  這說了也無所謂吧?沈洛年苦笑了笑,有點無奈地說:「她輕疾名稱改了,我找不到人。」

  黃清嬿一怔,沒再追問,安靜地幫沈洛年整理髮須,直到完成,收起絲巾,一直都沒開口。

  幹嘛不吭聲?這氣氛實在頗古怪,沈洛年渾身不對勁,但又不知該說什麼,眼看整發動作完成,正想跳起來,卻聽黃清嬿低聲溫柔地說:「如果她這麼無情,你也別這麼死心眼啊,這世上還有很多很不錯的女孩子。」

  這對話是怎麼回事?突然變成安慰失戀者的口吻?沈洛年呆了呆,才想起自己剛剛那句話似乎有點語病,但又不知該怎麼解釋,說自己曾經假死一百年嗎?那乾脆全招了算了。

  「我還想問你。」黃清嬿轉到沈洛年正面,輕側著頭說:「我看得出來,你很討厭無聊的應酬對話,也不大想交朋友,所以往往會故意選擇比較無禮的方式說話,這也罷了……但如果聽到什麼不公不義的事情,你會想出面導正嗎?」

  這美女到底想問什麼?沈洛年皺眉說:「沒惹上我,我才懶得管這麼多。」

  「嗯……」黃清嬿點點頭說:「這倒不錯。」

  哪兒不錯?不是應該很差勁才對嗎?沈洛年正吃驚,黃清嬿又說:「你如今在小韻麾下,身為隨官,未來有什麼抱負和打算?」

  這是某種面試嗎?沈洛年終於忍不住說:「問這幹嘛?」

  黃清嬿有些俏皮地一笑說:「我很好奇啊,告訴我嘛。」

  喂喂!居然跟我撒嬌,小心玩火自焚啊,女人!沈洛年呆了呆,這才說:「我沒打算,也沒什麼抱負。」

  「哦?」黃清嬿有點訝異地說:「軍、政、商三方面都沒興趣?」

  「都沒興趣。」她是想用什麼職務買通自己嗎?但看起來又沒有這個味道,無論如何,乾脆把話說白好了,省得這女人老問些怪問題。沈洛年吸一口氣站起,看著黃清嬿說:「等韻小姐成為司令繼承者,差不多就是我離開歲安城的時間吧……清嬿小姐,你確實很優秀,但是我已經先答應了要幫韻小姐,就會幫到底。」

  這話幾乎已經說得沒有轉圜餘地了,沈洛年正等著看黃清嬿發脾氣,沒想到她卻笑著說:「看來我得多努力一點,才能把你留下。」

  「什麼?」沈洛年終於聽不懂了。

  「若是我成為繼承者,你不就沒理由走了?」黃清嬿笑說。

  不是這麼說吧?沈洛年抓著頭,一下子想不清其中邏輯。

  「我是開玩笑的啦,想贏過小韻可沒這麼容易。」黃清嬿掩嘴輕笑說:「你剛這麼說,難道以為我想收買你?」

  「我不這麼覺得……」沈洛年皺眉說:「但還是說清楚比較好。」

  「我只是單純想知道你的志向而已。」黃清嬿身子輕旋,裙襬微揚間微笑說:「晚了,我該走了,鞋子還在晾呢。」

  也是,這雙腳讓大夥兒看可不大妙,沈洛年趁著她轉身,忍不住又往那兒瞄了兩眼。

  黃清嬿飄出幾公尺,回頭眨眨眼說:「對了,我覺得裡面那件衣服比較好看喔。」

  血飲袍嗎?雖然火浣衣也有問題,但是露出血飲袍恐怕問題更大。沈洛年搖搖頭說:「我比較喜歡外面那件。」

  「外面那件既然是寶物,裡面那件大概也有名堂吧?」黃清嬿笑著說完這句話,輕巧地轉身去了。

  看著黃清嬿的背影消失在林間,沈洛年呆了片刻,突然一驚轉頭,望著南方十餘公尺外的一株大樹說:「你啥時來的?」

  「剛——到。」狄韻穿著一身洗淨的魔法袍,從大樹後轉了出來。她斜眼瞄著沈洛年,冷冷地說:「被清嬿迷昏了吧?連我來了都不知道。」

  媽的,臭丫頭一定是用影妖找來的,自己和黃清嬿忘了此事,以為躲到林深無人處就不用留意,加上確實被黃清嬿搞得有些頭昏腦脹,這才沒注意到狄韻的炁息與精靈接近……剛剛沒幹什麼丟臉的事情吧?不然這下可糗了。

  話說回來,這丫頭那句「剛——到」擺明是說謊,卻不知道她聽到多少?沈洛年翻翻白眼說:「你怎沒換漂亮衣服?」

  狄韻眉頭皺起,不快地說:「輕薄的衣服若尺寸不合,穿起來難看,厚點的沒法送來。」

  倒忘了這丫頭胸腰臀恐怕和以前都不大一樣了,卻不知道變化幅度有多少?沈洛年上下望著狄韻,但透過寬鬆的魔法袍,卻也看不清楚。

  不過這麼看過去,卻能看出狄韻衣服還沒全干,應該也是提早跑來。沈洛年望著她說:「你跑來有事?還是就只為了來偷聽?」

  狄韻遲疑了一下說:「只是來看看。」

  「是嗎?」沈洛年問。

  「沒錯。」狄韻深吸一口氣,轉身說:「我先回營地了。」

  「等等。」沈洛年掠到狄韻面前說:「不只這樣,你明明有事。」

  狄韻停下腳步,咬唇皺眉,卻沒開口。

  沈洛年雖然不算聰明,卻能看透人心,他望著狄韻都浮蕩變化的氣息片刻,終於嘆一口氣說:「我懂了,這兒還算隱秘吧?我幫你把風,十分鐘後叫醒你。」

  狄韻聽到這話,臉孔整片紅了起來,咬牙說:「我……我又沒說要施術。」

  「你要這樣子上魔法島嗎?不怕壞事?」沈洛年說:「你已經古怪了好幾天了,最近都沒罵人我亂不習慣的。」

  「胡說什麼?」狄韻又好氣又好笑,猛一頓足說:「你這欠罵的渾蛋老頭!」

  「再過一會兒大家就都回來啦。」沈洛年說:「你不是不想讓安荑知道?」

  狄韻本就為了此事而來,只是還拿不定主意。她凝視著沈洛年片刻,終於漲紅著臉說:「這十分鐘……你不准偷聽、偷看,一過來就要馬上叫醒我……否則……否則我……」

  「否則怎樣?就算我在旁邊欣賞你也不知道。」沈洛年翻白眼說。

  那怎能讓男人看見?想到安荑受術入眠時的模樣,狄韻只差沒哭了出來,咬著牙說:「你若敢看,我發誓非宰了你不可。」

  「好啦,宰了我的誓你發過好多次了,不看就不看。」沈洛年揮手走開說:「作這種夢很稀奇嗎?我常常作呢。」

  狄韻看著沈洛年走到大樹後避開,她又遲疑了片刻,終於一咬牙,找了個樹幹靠坐著,取出短棍,對自己施展幻靈之術。

  另一端,站在大樹後的沈洛年,這時終於明白,當時替安荑施術後,狄韻為什麼突然害臊起來,原來是想到今日……這種事太過私密,誰也不想讓別人看到吧?沈洛年倒也能體會這種心情,就這麼離著一段距離,默數著時間,不過因為除了計時之外還得稍作守護,不能離太遠,偶爾聽到幾聲隱隱喘息,也顧不得了。

  十分鐘很快就過去,沈洛年轉身內飄,迅速地衝到墜入甜夢的狄韻身側,抓著她肩頭猛搖說:「起床啦!」

  臉龐一片潮紅的狄韻猛睜開眼,望著沈洛年神色變了變,突然一巴掌打了過去,正中毫無提防的沈洛年左頰。

  沈洛年萬萬沒想到,好心幫忙居然會挨上這輩子的第三個巴掌,他不禁火冒三丈,猛然跳開罵:「媽啦!你這瘋丫頭打我幹嘛?」他心中一面暗暗抱怨,自己太習慣倚靠鳳靈氣息感應了,打巴掌這種事不帶殺氣,每次都來不及躲!以後看到對方帶著怒火就得先閃遠些。

  狄韻打完卻是一呆,她遲疑了一下才有點混亂地說:「你……你有偷看吧?」

  「去你的!你很好看嗎?誰要看你!」沈洛年正火,一面罵一面轉身說:「以後再也不管了,去找別人叫你。」

  以後他若當真不管,那可麻煩了,眼看沈洛年飄走,狄韻忙叫:「臭老頭,等一下!」

  「幹嘛?」沈洛年挑眉回頭。

  狄韻遲疑了一下才低聲說:「對……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打一下又不會怎樣。」

  「不是故意,只是順手嗎?打臉可不一樣,沒得商量!」沈洛年扭頭往外走。

  「等一下啦!」狄韻焦急地追近兩步說:「我都說對不起了,不然你想怎樣?大不了讓你打回去!」

  「好!你自己說的!」沈洛年回過頭,走到狄韻面前,上下看看突然說:「若不是因為只有我能幫你把風,你不會道歉吧?」

  狄韻嘟起嘴,隔了幾秒才低聲說:「廢話,小氣的臭老頭!」

  聽到這話,沈洛年反而覺得好笑,兩人對看片刻,終於一起笑了出來,狄韻想想又收起笑容,噘起嘴說:「你倒底要不要打回去?」

  「當然要!」沈洛年揉揉自己還在發疼的左臉頰,舉起手說:「你準備了。」

  總有一天跟你算這筆帳!狄韻仰起頭,咬牙閉眼縮著脖子,心中一面暗罵,不料等了半天,卻沒等到預期的那一下,只突然被幾根手指輕拍了一下臉龐,跟著聽見沈洛年說:「瘋丫頭,這次饒了你。」

  狄韻睜開那雙明眸,白了沈洛年一眼說:「臭老頭,你自己不打,可別以後又不甘願。」

  沈洛年哼了一聲,上下望望狄韻,見她那張小臉,除鼻頭還帶點細密的汗珠之外,看起來神清氣爽,膚色瑩潤,和前幾日大不相同,不禁搖頭說:「你倒是恢復正常了,那法門還真不錯……喂,萬一拿不到玉膏怎辦?我總不能幫你把風一輩子。」

  「放心,不會麻煩你這麼久。」狄韻哼聲說:「等我當上司令,還怕男人不夠?」

  「差點忘了你的後宮男寵計劃。」沈洛年忍不住笑說:「萬一沒當上呢?」

  「絕不能沒當上!」狄韻堅定地說:「我非得贏清嬿不可。」

  「倒底什麼事這麼大仇恨?」沈洛年說:「清嬿好像都不知道自己哪兒得罪了你。」

  「不關你的事!」狄韻眯著眼睛看著沈洛年說:「莫非清嬿要你來打探的?」

  這臭丫頭還真機靈。沈洛年聳肩說:「不想說就算了,對啦,要不要幫你檢查一下?」

  「不用,沒有不舒服就不用理會。」狄韻哼了一聲,一面邁步一面說:「走吧。」

  片刻後,飄出一段距離的兩人,遠遠看到營火光芒與人影閃動,想來大部分人都已經回返,這時走在前方的狄韻突然停下,轉頭說:「喂,老頭。」

  「怎樣?」沈洛年說。

  「我是從清嬿問——『你未來有什麼抱負和打算』,那時候到的。」狄韻說。

  沈洛年呆了呆,托著下巴,揉著才剛變得整齊漂亮的鬍鬚皺眉說道:「後面我有說什麼嗎?」

  「嘖!」狄韻怒目說:「笨蛋就是笨蛋!」說完她一頓足,往人群飄了過去。

  真是壞脾氣的丫頭,誰記憶力像你們這些天才一樣好?沈洛年搖搖頭,追著狄韻身後,慢慢向著營火處掠去。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7-11 17:17

第五集 第十章 這世界變態多得很

  次日,晨。

  照著海圖的路線,眾人搭著木筏出海,一路上由黃清嬿等三女輪流御炁控筏,緩緩往外海行駛。到了數里外,浪濤漸大,眾人抓著木筏外圍的船欄型木棍,忍著劇烈的顛簸,在烈日下不斷前進。

  魔法島離岸其實只不過近百公里,因為這附近別無島嶼,海邊又沒有其他妖族,很少妖族知道這兒有另外一群人類居住著。

  早在一路東進的時候,黃清嬿在歲安城那方指示下,已經不斷修正著方位,所以此時出海只需往東南方航行百餘公里,就可以抵達魔法島。

  在不鼓蕩出大量炁息的狀態下,木筏以穩定的速度前進,只不過四個多小時,在中午之前,眾人已經接近了目的地。

  那是個方圓只有六公里左右的圓形小島,彷彿一個立在海面上的綠色三角錐,遠遠望去,倒是看不出有人類居住的痕跡,只看到一些海鷗般的禽鳥,在島嶼周圍翱翔。

  若非一路上都沒看到別的島嶼,眾人恐怕會懷疑這不是魔法島,魔法島人數雖然不多,但也有近千人,怎麼完全看不見房宅與人煙?

  黃清嬿看出眾人的疑惑,回頭微笑說:「海圖上顯示,村落在另一面。」

  眾人這才釋然,這時御炁推動木筏的是狄韻,她沿著島嶼外圍,隔著約莫百公尺的距離,緩緩往南繞進。

  又過了一段時間,木筏繞過魔法島南面,果然在島東南方,看到一片數十戶木屋群,沿著綠色的山腳往下排開,村落與海岸之間,有一大片潔白美麗得令人目眩的沙灘。

  遠遠望去,那些木屋雖然大小不同,但面向著海岸的這一面都開著大片的窗戶,可以看到裡面似乎有人在走動,想來發現木筏的人應該也不少,但不知道為什麼,並沒有引起騷動,也沒有人奔出來觀看。

  「好怪的地方。」於丹翠突然說。

  其實眾人都有相同的感覺,於丹翠這一說,姜希鳳忍不住跟著說:「怎麼一艘船都沒看到?就算都出海了,也沒有魚網之類的東西……這沙灘也太乾淨了吧。」

  「確實難以索解。」已經完全痊癒的梁乃均,他右手立槍,身子站得筆挺,望著島上開口肅容說:「這皎白晶瑩如米珠碎鑽鋪疊而成的沙灘,除邊緣那浪濤滾滾的隱沒波痕外,竟彷彿沉寂萬年的沙鏡般平整無瑕,乍看彷如純潔無染的處子,但又讓人難以心寧,卻不知島上主人是故弄玄虛,又或者暗藏機鋒?」

  好不容易等到梁乃均說完,苦著臉的眾人不約而同籲出一口氣。黃清嬿忍著笑,輕咳一聲說:「聽說一直都是這樣的,小韻,上岸吧。」

  狄韻點點頭,推動著木筏滑上沙灘數尺。眾人跳下沙灘,但看著自己踏出的足印,都不禁有點彆扭。

  「我們在這兒稍等片刻,作主的人在島內。」黃清嬿低聲解釋說:「司令說,山下村落住著兩種人,一種是還在受教育的小孩,一種是普通人,魔法使大都待在山上,月影團並不希望村中孩童與外人隨便接觸。」

  黃清嬿停了片刻,看眾人沒吭聲,她這才接著說:「這兒所有人從小都受魔法專才培育,雖然總數隻有千餘人,卻有一半以上的魔法使,足以稱為魔法師的高等魔法使更不比歲安城少,若能請得魔法島幫忙,是很強大的戰力,只不知道能不能說動他們,請大家這幾日謹言慎行,別增添無謂的困擾。」

  「對了,魔法島與歲安城似乎有點誤會,所以百年來一直沒緊密聯繫。」張如鴻說:「聽說大魔導師幾次來嘗試化解都沒能成功……但到底是怎樣的誤會,十聖也不很清楚。」

  也許其他人真不知道,但杜勒斯自己恐怕很清楚……沈洛年站在人群後搖了搖頭,反正杜勒斯已死,只希望人死債消,能順利化解。

  提到杜勒斯,眾人都不免有點感傷,狄韻更是忍不住看了捧著杜勒斯骨灰的安荑一眼,見她只低下頭,似乎情緒還算穩定,狄韻這才安下心,接口說:「可惜這次睿姨沒能趕上。我曾聽杜勒斯叔叔提過,他雖然與月影團團長基蒂認識最久,但當年世界探險時,和基蒂團長交情最好的其實是睿姨。」

  這倒不意外,沈洛年暗暗好笑,年輕時的吳配睿八卦成性,和誰都能馬上熱絡起來,說不定她也知道基蒂生氣的原因呢,不過現在不是變老古板了嗎?卻不知有多難相處……

  「我也聽說過此事,也許就是因此,司令才請她老人家來,只可惜被狼人高手纏上。」黃清嬿說到這兒,目光往外望說:「來了。」

  眾人一起望過去,只見一群二十餘名穿著綠色寬型罩袍的白人男女,他們身上泛出淡淡魔法光色,在空中飄飛過來,後面幾人還捧著一疊彷彿布匹般的東西,也不知道做什麼用的。

  隨著對方接近,容貌漸漸清晰,只見這群人中,年輕點的大約是四十餘歲的壯年,年長的則有六、七十歲,他們的服裝款式和歲安城的魔法袍類似,只是顏色不同,他們表情頗有點凝重,目光在眾人身上打量來去。

  「我們才來十二個人,外加一匹馬、一頭豹,來迎接的怎麼這麼多人?」張如鴻輕嘖了一聲低聲說:「清嬿,那表情不大對勁。」

  「莫非這兒有什麼變故?」黃清嬿也有點兒不安心。

  「那群人帶著敵意。」沈洛年突然開口說。

  「沈——凡——」狄韻咬了咬牙,擠出笑容說:「別在這種時候開玩笑。」

  「真的。」沈洛年說:「雖然感覺不像有殺意,最好還是小心點。」

  渾蛋老頭不是開玩笑?狄韻心中微凜,目光轉去仔細打量,果然也覺得對方似乎不怎麼友善。

  「大家提高警覺,但別抱著成見。」黃清嬿低聲對眾人說:「兩方本有誤會,對方不友善也是正常的,我們要儘量化解,不能擴大衝突。」

  該說的已經說了,反正有這些聰明人考慮應對,其他不關自己的事,沈洛年不再多說,退後兩步觀察。

  不過沈洛年望著那些人,心中卻越來越覺古怪,且不提他們的情緒狀態,從到這兒沈洛年就發現,無論山中還是村落,這兒的人們似乎都沒帶著炁息……難道他們都沒變體或引仙?這樣體質較差,魔力不易鍛鍊,壽命也較短不是嗎?

  就在這時,那二十餘人落到眼前沙灘,為首之人,是個看來七十餘歲的黃須微胖白人老者。黃清嬿不等對方開口,微微行禮說:「各位好,我們來自歲安城,本人乃歲安城司令直屬親兵團,特一營統校黃清嬿,這是張統校、狄統校與梁統校……我等受本城軍團司令之命,在大魔導師杜勒斯領軍下東行來訪,求見魔法島月影團團長基蒂女士。冒昧請教,不知長者該如何稱呼?」

  「月影團副團長,昆廷。」白人老者目光緩緩掃過眾人說:「杜勒斯呢?」

  黃清嬿輕嘆一口氣,舉手往捧著一個正方木匣的安荑那兒虛引,沉聲說:「我們沿路受應龍、禺彊族、犬戎族追殺。幾經征戰,總是挺身而出抵擋敵方高手的大魔導師杜勒斯……在麟犼地境,不幸力竭身亡。」

  「杜勒斯真的死了?」昆廷那神色不像單純的吃驚,反而像多帶了點哀痛與怒意。他目光掃過眾人說:「你們這些人都沒事,身為歲安十聖之一的杜勒斯反而死了?」

  這語氣似乎頗有點怪異……不過黃清嬿本就帶著化解誤會的心理準備,當下姿態放軟地說:「請勿誤會,除大魔導師不幸身亡之外,我們還損失了兩名官兵,更有不少人曾受傷。不可諱言,大魔導師身亡,確實是我等無能所導致,但在自責之前,我們得先完成他老人家的遺志……若昆廷副團長方便,請指引我們拜見基蒂團長,以便轉達大魔導師的遺言。」

  昆廷眉頭一皺,沉聲說:「想見團長?你們……」

  「父親。」昆廷身旁一名高出半個頭、年約三十的金發男子踏前一步,微笑輕喚了一聲,阻住了昆廷。眾人望去,姜希鳳、於丹翠等女孩們的眼睛不由得一亮,這金發男子高鼻深目,五官深刻明顯,藍色的眼珠有如一對深潭,雖然也穿著魔法袍,但仍能從袍外看出那結實的胸肌線條,正是好一個高俊挺拔的金發俊男,這些年輕女孩哪見過這種男子?不少人都忍不住張大口,看著發呆……畢竟當初大劫過後的歲安城,東方人就佔了七成以上,經過百年混種,哪兒還找得到這種人物?

  不過男人和女人大不相同,若眼前出現個美女,男女可能都會欣賞,但若出現個俊男,男人不只不會欣賞,說不定還會冒出敵意,不說別人,沈洛年對此男就十分看不順眼,當初賴一心只不過愛笑些就一堆麻煩,這金毛老外帥度又高一品,一樣臉上總掛著笑容,豈不是「女性殺手」般的人物?他身邊一定麻煩不少。

  而且賴一心的笑容頗有些憨厚傻氣,不怎麼惹人討厭,這男子卻是一張穩健寧定的紳士笑容,彷彿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頗有高人一等的氣味。他目光掃過眾人,雖不能免俗地在黃清嬿、張如鴻、狄韻等醒目女子身上停留了幾秒,卻沒露出什麼貪色神態,只和氣地微笑說:「我是亨利,月影團副團長昆廷之子,負責魔法島上一般治安,各位好。」

  「亨利先生您好。」月影團的規矩是有名無姓,黃清嬿不以為異地回禮說。

  「上次杜勒斯老先生來訪,我還只是個不懂事的小子,只有幸遠遠看上一面……」亨利說:「沒想到他這次竟歿於途中,讓人不勝唏噓,我父親與杜勒斯老先生當年頗有交情,如有失態,請勿見怪。」

  「不敢。」黃清嬿說:「諸位盛情,歲安城上下同感,大魔導師在天之靈也必十分感激。」

  「不過貴我兩方過去向少來往,就算杜勒斯老先生與不少長輩有交情,也已許多年沒來了,何況老先生已經過世……」亨利說:「為了安全的考上量,有些不情之請,還請諸位見諒。」

  「請指教。」黃清嬿說。

  「我斗膽請諸位取下聚炁息壤鏡與隨身武器,並穿上辟炁息壤袍,才能引諸位入山。」亨利伸手一引,那捧著衣袍的兩人往前踏出。

  沒想到這兒也有息壤土?黃清嬿微微一怔,莫非是當初杜勒斯運來的?這且不管,穿這息壤袍豈不是任人宰割?但此行本是為了求援與化解誤會,何況對方有仙人撐腰,若真有歹意,眾人恐怕也無法抗衡,就算不提仙人,眼前這些魔法使,只要幾個人有大魔導師一半造詣,眾人也不是對手,當下黃清嬿與張如鴻、狄韻交換了幾個眼色,這才微笑說:「既然諸位這麼說,那我們就照做吧。」

  「欸。」沈洛年偷拉了狄韻一把,低聲說:「我不讚成你們卸除裝備,這些人不大對勁。」但狄韻也和黃清嬿想法相同,這時若是反對,恐怕就白跑了這一遭,畢竟魔法仙人比十聖還厲害,拿不拿著武器影響也不大,她搖搖頭說:「現在清嬿作主,照做就是了。」

  當下眾人取下武器與包著息壤鏡的護甲,交給在一旁等候的其他男女,再披上灰色的息壤衣。

  怎料沈洛年卻對走近的男子開口說:「我身上什麼都沒有。」

  黃清嬿等人都是一愣,狄韻更是忍不住走近低聲說:「沈凡?別鬧了,刀拿出來。」

  「扔了。」沈洛年聳肩,望著男子說:「不信就讓你們檢查。」

  那人倒也不敢貿然伸手,回頭望著亨利。

  亨利咳了一聲開口說:「這位是……」

  黃清嬿卻也暗叫不妙,沈凡怎麼在這種時候胡鬧?他那雙武器明明是異寶,怎可能扔了?若當真搜出武器,可不好解釋,但沈凡怎麼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她心中不安,但臉上仍露出微笑,開口說:「這位是隨隊光靈師——醫官沈凡。」且試試能否藉著醫生的身份混過去。

  「光靈師?」昆廷走近一步,有些懷疑地說:「聽說光靈師都是女子?」

  「昆廷副團長,沈光靈師是特例。」黃清嬿說。

  「本來這只是個形式。」亨利微笑接口說:「沈先生不介意,我們就冒犯了。」說著對那男子打了一個眼色。

  男子受了命令,當下伸手在坦然直立的沈洛年身體上下摸了兩趟,果然什麼都找不到。

  諒你們也看不破吉光獸的「忘形之氣」。沈洛年不管眾人訝異的神色,取過那灰色的息壤袍,套上說:「沒問題吧?」

  「凱絲。」亨利回頭喚了一聲,一個四十歲出頭、容貌平凡的中年女子,低頭踏了出來。

  亨利露出笑容說:「因為息壤袍隨手可脫,又不可能對諸位使用什麼限制自由的物品,為了避免彼此困繞,凱絲會施放『限制魔法』,使諸位暫時不能自由脫除息壤袍,但又不會造成行動不便。」

  從沒聽說過魔法可以辦到這種事,這是什麼魔法?眾人都沒聽說過,正感愕然,狄韻開口說:「莫非是——根源魔法?」

  亨利目光一亮,透出三分親近之意,目光凝住在狄韻身上說:「狄統校猜的沒錯,看您的穿著,您也是魔法使吧?」

  「亨利先生。」狄韻甜甜一笑說:「站在世間魔法之源的魔法島上,我怎麼還敢自稱魔法使呢?只算個魔法學生罷了。」

  這話一說,眼前魔法使群的敵意降下三分,不少人還露出了微笑。亨利目光在狄韻身上停留了幾秒,朗聲說:「狄統校太客氣了……如果諸位沒有其他問題,這就請凱絲施術。」

  凱絲倒不像亨利這麼落落大方,她雖然年紀稍長,卻似乎頗害羞,她低著頭往眾人走近兩步,舉起右手,有點害怕地低聲說:「哪……哪位先?」

  「我。」張如鴻一步踏了出去。

  「如鴻小姐?」蔣傑一驚,縱身躍到張如鴻面前說:「我先。」

  「還不是都一樣。」張如鴻把蔣傑輕拉到身後,呵呵笑說:「每個人都一樣要做的。」

  「對……其實都一樣。」凱絲低聲唸著,對著張如鴻一指,口中默唸著音節有點古怪的短咒,只見張如鴻身上的灰色息壤袍,就這麼泛出一片淡淡黃光,凱絲才低聲說:「下……下一個。」

  果然沒什麼不適?張如鴻動了動身子,又好奇地拉了拉息壤袍,亨利已經開口說:「這魔法會使息壤袍數日內不易脫除和破壞,尤其在體內沒有炁息的狀態下……但對一般生活不會造成什麼障礙的,請安心。」

  似乎是真的。張如鴻回頭對眾人點點頭,這下眾人才依序讓凱絲施咒。很快地,每個人身上息壤袍都帶著淡淡黃光,彷彿什麼螢光色的衣服,至於凱絲,卻似乎有點疲累,搖搖晃晃地退了下去。

  「我們已經設下宴席為諸位洗塵,這就請諸位入山。」亨利說到這兒,突然望向羅鏡說:「這是妖獸嗎?莫非已經馴良?」

  狄韻目光一轉說:「是的,它不會傷人,也大概懂得他人的言語。」

  「那就和馬一起留在這兒,讓村民照顧吧。」亨利微微躬身說:「諸位請。」當下幾名魔法使分在四角施法,以「飄浮咒」托起眾人,向著山中飄去,至於眾人的裝備,則被裝到一個大布袋中,也不知道被收到哪兒去了。

  這本就是座小島,飄浮咒速度雖然不快,卻也不需要花太長的時間,數分鐘後,眾人在山林中一處小平台落下,這兒有一戶兩層樓、中等大小的西式長型建築,在亨利引路下,經過大廳,走入一個小餐廳,那兒果然設下了宴席。這時其他魔法使都已散去,只留下亨利以主人的身份作陪,等眾人坐下,一道道山珍海味、美酒佳餚一連串從廚房內送出。

  這半個月眾人整日奔波,早些日子先是干糧度日,後來則是尋找野生雜糧充飢,直到最後兩日,逐漸遠離犬戎族地域,才嘗試著生火烤食獵捕到的獸類,但也只是弄熟便罷,已經好久沒吃過像樣的一餐,眼見美食當前,主人又是盛意拳拳、慇勤相讓,眾人不再客氣,當下大快朵頤,吃將起來。

  吃了一段時間,黃清嬿眼見眾人進食的速度漸漸放慢,她以餐巾抹抹嘴唇,望著坐在主位的亨利說:「亨利先生。」

  「黃統校?」亨利微笑說:「喜歡魔法島的食物嗎?」

  「非常美味。」黃清嬿說:「不知我們何時可以和基蒂團長碰面?」

  黃清嬿這一問,仍在進食的眾人動作都慢了下來,大家都等著亨利的回答。

  亨利目光掃過眾人,苦笑了笑才說:「雖然我很不願意讓女士失望,但老實說,短時間內並不容易。」

  這可不是好消息,黃清嬿沉穩地問:「可以請教是什麼原因嗎?」

  「其實諸位的來意我們很清楚。」亨利說:「因為不久之前的一場戰爭,犬戎族即將大舉入侵歲安城,諸位是來求援的。」

  魔法島與歲安城不是沒有聯繫嗎?怎會知道此事?眾人一怔,除於丹翠之外,所有人動作都停了下來,凝視著亨利,而於丹翠剛對著一根山雞腿大口咬下,突然發現整個餐廳安靜下來,不禁傻在那兒,左看看右看看,只好把咀嚼的速度放緩七成,免得引人注意。

  「另外,三位也實在太見外了,竟然自稱統校。」亨利嘆口氣說:「歲安城的未來女帝候選人之一——清嬿公主?」

  連這都聽過?黃清嬿停了幾秒,才微笑搖頭說:「您誤會了,我們三人的職稱確實只是統校,而歲安司令本非帝王之位,公主這種稱呼,只是街談巷語中的笑話而已,我們從來不敢以此自謂。」

  亨利望著黃清嬿片刻,點頭說:「也許傳聞有誤也不一定,這些細節就不多提了……我想諸位一定滿肚子疑惑,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感謝。」黃清嬿點頭說:「我等洗耳恭聽。」

  沈洛年在一旁聽著,卻不禁暗暗好笑,雖然知道這些魔法使各種語言都精通,會說中文一點都不稀奇,但看著老外說著一口道地中文,還不時夾雜著中文俚語、成語,還是很不習慣……話說回來,眼前這連國家都沒有的世界,似乎也不該用老外來稱呼這些人,洋人嗎?好像也不對……

  且不管沈洛年如何胡思亂想,亨利望著眾人說:「諸位可知道,魔法島與歲安城兩方百年來向少聯繫,是為了什麼?」

  黃清嬿沉吟片刻,這才開口說:「雖然聽說過一些不怎麼合理的傳聞……但亨利先生應該比我們更清楚才是。」

  「確實。」亨利點頭說:「表面上,是基蒂團長拒絕與歲安城聯繫。」

  黃清嬿有點意外地說:「表面上?」

  不只是黃清嬿訝異,連沈洛年也有些吃驚,聽杜勒斯臨死前的口氣確實是這樣,難道還有別的因素?

  「事實上基蒂團長確實和杜勒斯老先生有點誤會,過去也不願意與杜勒斯老先生會面。」亨利說:「但若基蒂團長如此生氣,大可拒絕歲安城的所有來訪,又怎還會讓杜勒斯老先生前來?」

  有道理。黃清嬿微微點頭說:「既然連大魔導師都不知道,亨利先生難道願意告訴我們?」

  「這與魔法島的秘密有關,還不適合對外公開。」亨利搖頭說:「只因為杜勒斯先生已死,過去的藉口已經消失,這才不得不說明。」

  「那麼……」黃清嬿說:「諸位的意思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和歲安城保持良好關係?」

  「也不是這麼說。」亨利停了幾秒,似乎正考慮著怎麼措詞,過了片刻他才說:「我首先要辯白一點,就算基蒂團長不在,這個政策暫時仍不會改變。但是,我們晚一輩的,其實不少人希望兩方能有某種程度的交流……所以日後說不定另有變化。」

  聽來不像壞事,黃清嬿點頭說:「既然如此,歲安城當然樂觀其成,只不過……這與我們求見基蒂團長的事情有關嗎?」

  「因為歲安城那方,不少人認為魔法島與歲安城停止聯繫,完全是因為基蒂團長從中作梗。」亨利笑容斂起,目光掃過眾人說:「所以有個傳聞……聽說這次的求援隊伍,還肩負著暗殺基蒂團長的任務,甚至還準備交涉失敗後,把魔法島位置洩露給犬戎族知道。」

  「絕無此事。」黃清嬿肅容說:「司令向來尊重魔法島與基蒂團長,怎可能下這種命令?」

  「也許不是貴城司令的意思呢?」亨利目光掃過眾人說:「或許是某高層的私下獨斷,暗暗囑咐某人執行呢?」

  這樣的話,也不能說不可能……黃清嬿等三女,過去確實曾從十聖口中聽過對魔法島基蒂團長的抱怨,如性子較急的血煞刀瑪蓮、脾氣較大的至尊刀吳配睿,或比較愛開玩笑的鷹王張志文,而其他人就算不提,也未必沒有不滿,但他們真會私下派人暗殺基蒂團長嗎?這次的隊伍中,真有人受了這種命令嗎?

  亨利輕嘆了一口氣說:「杜勒斯老先生過去與本島許多長輩交好,深受信任,若他老人家還在,也不至如此……」

  「亨利先生。」張如鴻見黃清嬿皺起眉頭思考,眼睛一轉接口說:「若我們這群人當中,真有人想對付基蒂團長,魔法島只會和歲安城決裂吧?何況基蒂團長魔法能力強大,又怎會這麼容易受暗算?」

  「殺人的方法太多種,不一定是明刀明槍,無論毒妖蠱咒,都有可能讓人在一段時間之後不知不覺死亡。」亨利搖頭說:「而且我們都很清楚,無論如何強大的魔法使,猝不及防下遇到近身突襲,反應速度遠不如煉炁的武者,所以我們不得不解除諸位的武裝,免得有意外發生,但就算如此,為求萬全,暫時還是不能讓諸位與團長見面。」

  「且不論這消息從何而來、是真是假。」黃清嬿再度開口:「既然有此顧慮,為何還接納我等入島?直接拒絕入境不是更安全?」

  「問得好。」亨利露出笑容說:「正如我剛剛所說,魔法島中也有一部分人民希望能和歲安城作一定程度的交流,若能改變這個政策,貴我雙方豈非皆大歡喜?不但魔法島有機會派出支援部隊,更不用擔心有人會暗殺基蒂團長了,只不過還要請諸位稍等數日,等月影團眾巫領作出最後決定。」

  「亨利先生。」坐在另一側的狄韻,突然笑著開口說:「冒昧請教,您莫非也支持改革,想與歲安城交流?」

  亨利停了幾秒,這才帶著苦笑說:「在情勢未明之下,本來我不該承認的,但實在不願欺瞞諸位小姐……我確實是支持改革者,個人非常希望能有機會到歲安城一遊。」

  「那就太好了。」狄韻笑說:「若亨利先生真能成行,小韻願意擔任導遊,陪亨利先生暢遊歲安城內外風光,順便向亨利先生請教魔法,一定會很有收穫。」

  「那麼就在此先謝過了,希望真有那麼一天……至於魔法,千萬別說請教,隨時都可以一起研究的。」亨利似乎當真很高興,他看著狄韻半晌,這才收起笑容,回頭對眾人說:「有人支持改革,當然也有人反對,既然先有謀害基蒂團長的消息傳出,加上杜勒斯老先生之事,就有人抱持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心態,想把諸位直接剷除……這種想法當然太過偏激,不受島內支持,但也希望諸位能稍安勿躁,別做出任何會引人誤會的事情,免得島中有人失控鑄下大錯。」

  總之就是暫時被軟禁了。黃清嬿、張如鴻、狄韻交換了一下眼神,狄韻目光一轉,微微嘟起唇說:「可是我們如今連自保能力都沒有,萬一當真有人來襲,豈非只能引頸就戮?」

  「韻小姐放心。」亨利說:「屋內的僕役雖然是普通人,但我們在屋外派有魔法使布下守護陣保護,如有風吹草動,我必第一時間率人趕來保護諸位。」

  無論如何,聽起來也算是合情合理,雖然被軟禁的眾人難免有些委屈,但若暫且當成連番激戰後的短暫休養,其實也不錯。

  餐後午間,亨利安排了眾人的房間,又和狄韻聊了好片刻,到天色偏黑,才帶著杜勒斯的骨灰告辭離開,臨去前,他還很好心地告訴眾人,援助歲安城之事,在魔法島的魔法使中,已經造成熱烈的討論,不少人都有意願,雖然人人都知道基蒂團長的立場,但隨著一代代年輕人逐漸長大,反對閉關自守的聲音難免越來越多,很有可能會有所改變。

  眼看無事可做,晚間用餐過後,眾人不免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討論參詳。沈洛年卻懶得為此傷腦筋,早早就爬上二樓,入房休息。事實上他根本沒有受制,穿上息壤衣,對他造成的問題只是無法供應光靈炁息,也許時間拖久之後,會暫時無法使用光靈之術,但其他戰鬥能力,比如魔法,只要把衣服撕開,自然會恢復正常。

  所以沈洛年一點都不擔心,這幾天只要一面休息,一面看看狀況,萬一情況不對,到時再考慮要不要逃命還來得及……話說現在該做啥,又要鍛鍊精智力嗎?

  他正躺在床上考慮,突然房門被人推開,一個嬌小的人影閃了進來,正快速地掩上房門。

  「跑來幹嘛?」沈洛年並不意外,仍躺在床上,望著正在關門的狄韻說:「不會是又發作了吧?」

  「你才發作了!臭老頭!」狄韻臉微微一紅,瞪了沈洛年一眼說:「你的雙刀呢?當真扔了?」

  「問這做啥?」沈洛年坐起說:「打算和他們翻臉嗎?太快了吧?」

  「當然不是,只是問問……」狄韻走近說:「欸,你不是很會看人嗎?我問你,你感覺亨利那個人怎樣?說的是不是實話?」卻是她漸漸發現沈洛年這方面還真有點獨到功夫,忍不住想來詢問。

  「那人啊。」沈洛年皺起眉頭說:「我不喜歡他。」

  「怎麼?」狄韻微微一愣:「他感覺不像說謊啊。」

  「我不是說他說謊。」沈洛年說:「他雖然隱瞞了一些事,但基本上還算磊落,感覺不出什麼很明顯的算計,在那些魔法使中,也確實是比較不帶惡意的人。」

  「那幹嘛討厭他?」狄韻問。

  沈洛年瞄了狄韻一眼,哼聲說:「我討厭帥哥。」

  「渾蛋!」狄韻好笑地說:「又胡說八道。」

  「還有。」沈洛年突然板起臉,看著狄韻說:「他的興趣好像怪怪的,說不定有點變態。」

  狄韻愣了愣,遲疑著問:「什……什麼意思?」

  「別說你不知道。」沈洛年說:「他好像對你很有興趣,還不是變態?」

  「渾蛋老頭!」狄韻自然不會不知,別說狄韻,就算黃清嬿等人一樣都有感覺,否則也不會最後換成狄韻開口負責應付亨利,但被沈洛年這麼當面拆穿,狄韻忍不住臉一紅,頓足說:「什麼變態!就不能有人喜歡我嗎?」

  「你這丫頭……」沈洛年說到這兒,卻不禁停了下來,他這才發現,狄韻如今確實已經不像個女娃兒了,比過去高了些許的她,穿著罩袍雖看不出明顯身材,但仍能在走動間顯出若有若無的曲線,過去狄韻只像個還沒發育的少女,如今卻已頗有點含苞待放、小號美女的味道。

  不過這些沈洛年當然不說,他只哼了一聲說:「總之不管是變態還是帥哥我都討厭,那人兩者皆備,看到就難過。」

  「我和亨利頂多差個十歲,你就說人家變態,你這幾百歲的老頭喜歡清嬿就不叫變態?」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

  誰幾百歲?怎麼越變越老了!沈洛年反瞪了狄韻一眼說:「幹嘛老是幫他說話,你也喜歡他啊?」

  狄韻一怔,皺起眉頭說:「不知道。」

  「怎會不知道?」沈洛年說:「金發帥哥耶,還不拐回去充實後宮?」

  「少胡說了啦!臭老頭!」狄韻踢了踢沈洛年的床腳說道:「我只是第一次看到……看到……」

  「看到什麼?」沈洛年問:「幹嘛吞吞吐吐的?」

  「你很煩耶!」狄韻罵了罵,這才有些怔忡地說:「我是說……有清嬿在的場合,居然有人對我比較有興趣,以前從沒見過這種事,難道……他真的有問題?」

  沈洛年這才明白,狄韻雖然自覺有成長,但也不知道別人的感受如何,這又不能逢人便問,直到今日才忍不住對明白內情的自己提起。

  既然這樣,再開玩笑就不妥當了。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有點不甘不願地說:「其實你現在也變很美了啦。」

  「真的嗎?」狄韻低聲說:「我真的比較不像小孩了嗎?」

  「是啦、是啦。」沈洛年說:「再過半個月,我看會有一半的男人不看清嬿改看你啦。」

  狄韻臉龐微紅說:「哪會有這種事?」

  這丫頭倒是高興起來了?沈洛年躺下閉眼,一面哼聲說:「反正這世界變態多得很。」

  狄韻一呆,忍不住罵:「可惡的臭老頭!你才變態!渾蛋!給我起床!」一面又重重踢了沈洛年的床好幾下。

  這潑辣丫頭比她娘當年吵多了……眼看床鋪蹦個不停,沈洛年突然大叫一聲跳下床,作勢要抓狄韻脖子,嚇得她連忙轉身逃命,兩人正在房間裡面一追一逃地打轉,突然外面轟然幾聲巨響,整個房子猛烈震動起來,兩人同時一愣,剛停下身子,下一剎那,隨著幾聲叱喝聲響起,伴隨著木材碎裂聲,一股和爆訣完全不同的氣爆力量衝破屋頂上方的守護陣,對著屋內轟來。

  媽啦!烈火咒?沈洛年一把摟住狄韻,護著她往下衝。在輕重轉換間,沈洛年壓破地板、撞斷餐桌,砰地一聲摔落在餐廳地板上,只見上方的破洞赤紅一片,熱浪正往下方狂捲。

  這麼跌一層樓雖不致受傷,但兩人摔成一團,一下子也爬不起來,只聽外面也正傳來驚呼聲,狄韻好不容易雙手一撐,把沈洛年推倒的同時,自己坐了起來,一面叫:「怎麼了?」

  「還問,打來了!」沈洛年兩手一托,推扶起嬌小的狄韻,一面跳起抽出雙刀說:「我先去大廳看看。」話聲一落,沈洛年身軀輕化,以無聲步連續點地,彷彿閃電般貼地掠出餐廳。

  狄韻不禁瞪大雙眼,那兩把刀從哪兒變出來的?這怪力老頭真不該叫光靈師,應該叫魔術師吧?

  但現在不是問的時候,狄韻一面往外奔一面擔憂,此時眾人多無抵抗能力,真有人殺進來的話,死傷恐怕難免了……

  不過狄韻衝入大廳時,場面卻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樣……黃清嬿等人似乎都沒事,這時正退到大廳內側、離餐廳口不遠的地方,而大廳門窗附近,則朝外站著三、四名身穿綠袍、口中默唸咒語的魔法使。

  此時屋外正不斷有火球、風矢、飛石等魔法往內沖,卻在牆外被另一波波的魔法力量攔下,看來這一面的守護陣咒,比屋頂結實不少。

  看到兩人先後從餐廳衝出,眾人都是一驚,還沒來得及開口,通往二樓的樓梯那端,金發的亨利從上面焦急地探頭說:「我沒找到韻小姐!啊……原來在這兒。」卻是他說到一半,也看到了站在餐廳入口的狄韻,這才似乎鬆了一口氣。

  亨利沖上去找自己嗎?狄韻忍不住瞄了身旁的沈洛年一眼,卻見他正對自己大翻白眼,口中不乾不淨地不知道在念什麼,狄韻臉龐微微一紅,忍不住以手肘用力頂了頂沈洛年腰間。

  「警備團注意!不要回擊!」亨利確定了狄韻無事,一面奔近一面大喊:「上面的退回大廳,縮小守護陣範圍!」

  「亨利先生,怎麼回事?」狄韻問。

  「韻小姐,這下糟了。」亨利眉頭皺成一團,神色凝重、哀痛地說:「基蒂團長……遇刺身亡。」

  《噩盡島Ⅱ 第五集》完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9-1 13:47

《噩盡島Ⅱ》第六集

本集文案:
月影團團長遇刺,頭號嫌疑犯直指沈洛年,面對魔法島諸人強勢問罪,他是談是逃?
魔法島位置莫名曝光,數萬妖族聯軍渡海進犯!十聖、魔法仙人、妖族朋友,誰才是值得信賴的幫手?
魔法仙人都為之震驚,沈洛年暗紅光詭異膨脹,根源魔法締約,他的特殊能力將是什麼?
有頭無身,有骨無肉,兩大知名古妖現蹤!冰後與雙刀失聯,洛年的新專長能否派上用場……
本集目錄:
第一章 時間還長得很
第二章 魔法仙人
第三章 不小心弄大肚子怎辦?
第四章 再不走就不妙了
第五章 湊什麼熱鬧?
第六章 麒麟胎血
第七章 第三階段  
第八章 占卜
第九章 臭老頭快飛!
第十章 你可不準死!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9-1 13:48

第一章 時間還長得很

  基蒂死了?

  狄韻聽亨利這麼一說,暗叫不妙,基蒂在這種時候死了,自己這群人嫌疑最大,一些衝動派的當然馬上殺過來,還好亨利本有派人監視兼防守,不然恐怕已經攻了進來。

  也許這房子已經被拆得差不多了,這時外面的攻勢逐漸集中到大廳,亨利也帶著七、八名魔法使退到眾人身旁。此時大廳前後左右上下六面都被布下了兩層守護陣,外面的魔法正不斷轟擊,轟隆隆的魔法撞擊聲不絕於耳,尤其是烈火咒的爆炸聲更是震耳欲聾。

  「快!」亨利轉身下令:「不能留在這兒,我們趁早離開!大家通通集合。」

  眼看那些綠袍人圍了過來,一行人也順勢跟著站在一起,但憑感覺上外面至少來了數十名魔法使,要怎麼殺出去?

  「準備撤陣!」見眾人準備妥當,亨利轉頭望著身旁一名青年魔法使說:「戴維!」

  「是。」那青年褐色的過耳頭髮披散著,眼大口大,身子也挺結實,他往前一步說:「大家站穩了……準備——三、二、一、解!」

  他剛唸完,周圍的守護陣竟同時撤除,這大廳被外面魔法轟擊崩毀的同時,只聽他口中迅速地念了短短幾個音節,聲音剛落,隨著一片亮紅色光芒泛出,眾人眼前一花,景物突變,居然到了間約莫只有四公尺見方,擺設看起來像是小客廳的房間。

  將近二十個人擠到這小房間中,當然有點窘迫,有的人還一臉愕然地站在桌椅上,傻了片刻才跳下地面。

  這兒是哪兒?這又是「根源魔法」嗎?除了地遁術之外,還有別的空間移動法門?而且能這麼精確地轉移到這不知多遠的小屋中?狄韻心中暗暗駭異,杜勒斯臨死前雖然曾對她簡略提過,她卻沒想到「根源魔法」竟有如此能耐,若這次能取得魔法島的戰力,對防守歲安城一定很有幫助。

  但狄韻心中不免又有疑惑,杜勒斯叔叔明明說根源魔法很難學習,上午施術的凱絲和剛剛施法的戴維,兩人不只年紀不大,看起來也都不像領導者,為什麼會這種法術?

  「啊?這是什麼?」站在桌上的姜希鳳一腳踩在一個放著白色粉末的大木盒中,整個右足都是白粉,忍不住尖叫了一聲。

  「石膏粉。」戴維有點尷尬地說:「對不起,這……這是我家,很小。」

  姜希鳳看著自己染了大片白灰的右腳,瞪眼說:「你放石膏粉乾嘛?」

  戴維張大口,結巴地說:「我那個……我……」

  「先出去再說,快!他們會找到這兒。」亨利打開門,領著眾人往不遠處的疏林中奔。眼看林木由疏而密,眾人在山中繞了好一段距離,這才找了個密林處停下。

  亨利讓那些魔法使散出去外圍戒備,這才回頭對狄韻等人低聲說:「韻小姐、諸位,事情麻煩了。」

  基蒂死了當然麻煩。剛剛一直沒時間開口,狄韻這才問:「亨利先生,基蒂團長是怎麼出事的?」

  亨利停了幾秒,才有點艱難地開口說:「被利器砍斷頭顱,身首分離,整個房間都……都是鮮血。」

  「基蒂團長身邊該有護衛吧?」狄韻說:「沒有人看到現場或聽到聲音嗎?」

  「當然有護衛,但是團長她一個人在房中,護衛在門外……」亨利說:「直到血滲出門縫,才被發現……」

  「切口如何?」張如鴻插口問。

  「切口很平整,沒有看到足跡、打鬥、破壞痕跡。殺手可能是從窗戶出入,但魔法使若是接近,基蒂團長不可能沒感應,能無聲無息接近基蒂團長,並在她來不及反抗的狀況下動手,應是煉炁武者所為。」亨利頓了頓,又說:「不過我當時一看現場,知道事情不對,馬上過來找你們,還沒仔細查看,也許有別的線索沒注意……」

  只看一眼就能看出這麼多已經不容易了,狄韻、黃清嬿、張如鴻對望了一眼,知道眼前的狀況實在不大妙,且不提這身上的束縛,就算沒穿息壤袍,也不可能是整座島嶼數百魔法使的對手;而這島嶼四面環海,且不說想逃也不容易,就算逃回去,任務不能達成也就罷了,日後歲安城和魔法島當真會完全決裂。

  亨利見三人沒開口,嘆了一口氣又說:「你們只要好好躲著,應該不會馬上被發現。我們現在得回去想辦法解釋清楚。」

  「他們會讓你們解釋嗎?」狄韻關切地說:「剛剛那些魔法轟來一點都不留情面。」

  「我先去找父親。」亨利說:「這樣至少可以說得上話。看在我們警備隊自動解除武裝的份上,加上你們不在場,應該不會馬上動手。」

  狄韻頓了頓低聲說:「你一定得去嗎?很危險吧?」

  「我一定得去。」亨利凝視著狄韻,含笑和聲說:「放心,我不會有事,我反而擔心你們。」

  媽啦!這丫頭才剛轉大人不到半個月就開始拐男人啦?沈洛年暗暗咋舌,亨利這沒見過世面的傢伙,看來結結實實地上當了,回去後想必會掏心挖肺地替眾人脫罪。

  「但就算他們不傷害你們,也未必會相信啊。」狄韻又說。

  「也是……」亨利想了想說:「這息壤袍的魔法效果頂多三日,若我兩日後沒能回來,那時正逢朔夜,你們趁夜間無光,偷艘小船離開吧。」

  狄韻板起小臉,堅決地說:「那你不就完了嗎?我們絕不會這樣一走了之!」

  亨利聽到狄韻這麼說,似乎感動得說不出話來,隔了好片刻才說:「韻小姐,我真高興能認識妳……你們……」

  「咳。」張如鴻咳了一聲說:「亨利先生,當真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說實在話,我們並不願在這種狀況下離開,歲安城和魔法島的關係不能被這樣破壞了。」

  亨利當然也不願兩邊就這麼斷絕往來,遲疑了一下,沉吟說:「另外……還有個辦法。」

  狄韻睜大眼睛,露出喜色說:「你快說啊。」

  「找巫師長者。」亨利說:「他們睿智精明、修煉許久,不會輕易動怒,更不可能失控,該會聽你們解釋……雖然他們已很久沒管島內之事,但若他們願意相信你們,當然會有轉機。」

  「巫師長者?」狄韻停了停,恍然說:「你是指魔法仙人?」

  「對,就是你們所謂的魔法仙人。」亨利說。

  「他們在哪兒?」狄韻問。

  「他們……若是回島,通常住在山頂。」亨利往這錐形島的尖端指去,頓了頓又嘆了一口氣說:「但萬一他們不在呢?又或者雖然在,卻不相信你們,豈非自投羅網?而且說不定其他人想到這一點,在周圍埋伏等候,那更危險,我還是建議你們兩天後直接離開……縱然相隔萬里,他日若有機會,我仍會想辦法去歲安城看……看大家的。」雖然他口中說看大家,那雙眼睛卻一直看著狄韻,很明顯這兩句是對著她說的。

  似乎玩過頭了?狄韻暗吐舌頭,剛剛她才和沈洛年為此事爭執,此時忍不住測試一下對方反應,卻不料回應越來越強烈。她畢竟才剛開始女性化,接下來該怎麼應付可沒什麼經驗,狄韻只好低下頭,避開亨利的目光,一面悄悄退了半步,免得對方突然一個失控走近動手動腳,那可就更麻煩了。

  還好亨利頗君子,除了那雙熱切的目光之外,倒沒有什麼踰矩的言行,他只依依不捨地又對狄韻囑咐了幾句,這才領著其他魔法使離開。

  眼看亨利等人走遠,眾人思索著眼前狀況,一時也沒人說話。過了片刻,剛剛一直沒開口的黃清嬿突然抬起頭說:「沈凡,你拆得掉這衣服吧?」

  對喔,差點忘了!沈洛年兩手一扯,輕重轉換間,只聽嘩地一聲裂帛輕響,彷彿撕碎什麼紙片般,他身上的息壤袍被拉成兩片,那片籠罩著的淡黃光色,隨著這聲輕響炸散消失。

  好大的力氣!逃離之後,不少人都試過拉扯那件衣服,卻是不管怎麼用力都絲毫無損,而大家雖然都聽過沈洛年「怪力神醫」的名號,卻沒想到當真這麼誇張,眾人忍不住瞪大眼睛,盯著沈洛年那看來平平無奇的一雙手。

  沈洛年倒不管這麼多,拆了自己的,接下來當然是拆別人的。他轉過身,把狄韻身上的息壤袍也拆了下來,一面順便低聲念:「才剛開始長大就騙人感情,說妳黑心還不承認。」

  狄韻臉一紅,倒有三分得意,也就不回嘴了。

  接下來是……沈洛年望著正在一旁眨眼的張如鴻說:「如鴻小姐不用我幫吧?」

  「哈,你怎麼知道?我本來還想多等一陣子呢。」張如鴻一笑,卻見她從懷中取出兩片金屬製的帶刺手指虎,掛到左右手上,然後體外匯聚出大片凝結紫色炁息往外迸出,硬生生把身上那件息壤袍擠爆。

  卻是沈洛年早就知道,張如鴻交出的息壤背甲其實是她之前替換下來的,至於杜勒斯的遺物——闇神之鏡,卻依然安在身上,兩個效果相反的東西同時作用,闇神之鏡的力量當然遠大於這薄薄一層的息壤袍。

  只不過張如鴻一直內斂著炁息,加上其它人體內不存炁息,難以感應,所以沒人留意,只有沈洛年發現張如鴻身體周圍道息濃度不像穿著息壤袍的模樣,才猜出她沒老實交出。

  不過張如鴻拆開自己身上衣服之後,卻跑去幫蔣傑卸除息壤袍,一面說:「沈凡,你先幫清嬿弄掉。」

  搞錯對象了吧?妳們好姊妹怎麼不自己撕開?但為此抗議又太明顯,沈洛年只好向著黃清嬿走去。

  既然要撕人家衣服,當然不能離太遠,可是距離一近,沈洛年又不大敢看黃清嬿那張宜喜宜嗔的容顏,只好目光下垂、悶不吭聲地抓著黃清嬿領口左右猛扯。只聽嗶咧一聲,息壤袍從胸口一直裂到腰際,現出她本來穿著的那件輕薄白紗洋裝,沈洛年不禁微微一怔,剛剛這麼胡亂一扯,沒帶上裡面那件薄衣服吧?萬一扯壞了可糟糕。

  沈洛年正遲疑,卻聽黃清嬿低聲說:「別淨看,快點兒。」

  什麼?沈洛年一呆,這才發現自己目光正對著黃清嬿胸口,兩人此時距離極近,白色紗質又頗有點透光,那蕩人心魄的弧線起伏就在眼前。

  沈洛年一呆抬頭,看黃清嬿雖神色寧定、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但臉上終究泛起了一抹淡淡紅霞,他不禁暗叫糟糕,這一向平靜淡雅的美女居然開始臉紅了?想起當年和她外祖母葉瑋珊相處的教訓,沈洛年一面將息壤袍扯開,一面忍不住在心中暗罵……媽的,從今天起得和這女人保持三公尺以上的安全距離才行。

  沒過多久工夫,大夥兒的息壤袍都被扯下,引仙者可以直接引炁入體,變體者可不成,還好黃清嬿別的沒有,身上絕不會缺刀剪,她正從懷中取出一柄金屬小剪引炁入體;至於狄韻,她和沈洛年滾下餐廳的時候,早已經順手從地上檢起一柄切肉小刀,也正做著一樣的動 作。

  眾人身上息壤袍都拆除、埋入土中後,黃清嬿、狄韻、張如鴻很自然地又聚在一起。黃清嬿正問:「小韻,羅鏡呢?他知道我們在哪兒嗎?」

  「正叼著我們的裝備過來,不過槍、鋼等重兵器恐怕沒辦法。」狄韻偷瞄了不遠處的沈洛年一眼,才低聲對兩女說:「我早上把影妖改附在小棍上,剛剛已經告訴羅鏡相對位置了。」

  「好。」黃清嬿點點頭,望著兩人說:「我們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個是上山找魔法仙人,另一個是撤出魔法島……」

  「當然是上山,否則不是白來了?」張如鴻接口說。

  「我也贊成上山。」狄韻低聲說:「但我們三人中至少該有一人先撒,免得全陷在魔法島……這兒的人對魔法使似乎比較和善,上山的事就由我去。」

  「我不讚成分兵力。」張如鴻搖頭說:「無論哪個選擇都不是坦途,兵分二路則力弱,被發現時更難闖過。」

  「我不是建議分兵力。」狄韻轉頭,對沈洛年招了招手,等他走近才說:「沈凡若只帶一個人走,連赤濤都追不上他,應該可以安全返回歲安城,只少兩人,戰力影響有限……我相信司令也會同意這種安排。」

  真要自己帶人走嗎?帶誰?這丫頭又搞什麼?只聽到後半截的沈洛年看著狄韻大皺眉頭。

  張如鴻雙手手指虎輕輕互敲了兩下,她呵呵一笑望向黃清嬿說:「上山少不了我,清嬿,妳想讓沈凡背回去嗎?」

  不會吧?沈洛年忍不住瞪大眼看著黃清嬿,卻見也正望著自己的黃清嬿只凝視著自己思索,並沒透出什麼臉紅心跳的情緒。沈洛年意外之餘,卻也不免有一絲失望、兩分安心,黃清嬿畢竟比當年的葉瑋珊成熟不少,面對正事,根本沒時間思考那些煩心的問題,反而是心 猿意馬的自己不好。

  只見黃清嬿思考片刻之後,搖頭說:「沒這麼簡單,我們面對的不只是魔法島上的魔法使……基蒂團長被人暗殺,這代表著還有與我們為敵的勢力隱藏著,我也就罷了,對方不清楚沈凡的能力,他留著會有大用。」

  狄韻說:「但我若是那殺手,絕不會在這種時候輕舉妄動,一個不巧就剛好幫我們洗清嫌疑。」

  「我也這麼想,但仍須防範。」黃清嬿想了想又說:「而且魔法島在我們來之前,就有人提供我們的資訊,還造謠說我們之中有殺手,這不知道是另一股勢力還是同一批人,若是同一批人,他們此時恐怕仍有辦法取得魔法島的信任……我們還是一起上山比較好。」

  狄韻沉吟說:「這……」

  「別這麼急,小韻。」黃清嬿含笑說:「時間還長得很。」

  狄韻目光一轉,也露出笑容說:「就照妳意思吧。」

  兩人相對笑了笑,黃清嬿這才轉頭望望山下說:「羅鏡還有多遠?」

  「我告訴他上來時別耗用妖炁,免得被搜敵魔法偵測到位置。」狄韻說:「從距離估計,大概還要十來分鐘。」

  黃清嬿點頭說:「那剛好趁這時間引炁,也該提醒一下大家,除非必要,儘量別把炁息外散。」

  等三女散開,跟著狄韻的沈洛年眼見周圍無人,忍不住低聲問:「妳們打什麼啞謎啊?」

  「誰打啞謎了?」狄韻翻白眼說。

  「什麼叫作『時間還長得很』?」沈洛年說。

  「不就是騙不過那女人?」狄韻哼聲說:「真難應付。」

  「妳騙她什麼?」沈洛年一頭霧水地問。

  「我本想趁這次分個勝負。」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兵分二路之後,若我們這邊全軍覆沒,當然是回歲安城的她贏,但我若能成功說服魔法仙人自能獨佔功勞,和先逃回歲安城的她一比,優劣立見……她最後兩句話的意思,就是要我別急著在這次分勝負。」

  「原來這麼多算計,妳果然奸詐!」沈洛年瞪大眼說:「不過清嬿也真聰明,居然沒被騙。」

  「你這偏心的色老頭!我就叫奸詐?她就叫聰明?哪兒不一樣了?渾蛋!」狄韻忍不住朝沈洛年小腿踢了過去,不料沈洛年卻旁閃半步,讓狄韻踢了個空。

  原來最近被踢、被打的次數多了,沈洛年越來越小心,感覺到狄韻冒出怒意,馬上提高警覺,這麼一來,狄韻自然踢不到他。

  眼看其它人都在不遠處,狄韻總不好追著踢,只好悻悻然地瞪了沈洛年兩眼,這才低聲罵:「她本來就佔上風,當然不願和我硬碰硬,別以為她好心。」

  「是啦、是啦,辛苦妳了。」沈洛年呵呵笑了笑,離著狄韻兩步,向人群晃了過去。

  □

  不久後,羅鏡終於拖著裝備與眾人會合。

  魔法島中人一直以為他只是無知妖獸,並沒有太多防備,當狄韻能使用輕疾後,馬上與一直盯著眾人裝備的羅鏡聯繫,讓他偷了出來。

  比較意外的是,羅鏡除了息壤裝備與匕首之外,居然連幾枝槍鐧都拖來了,卻是他找到繩索,想辦法把幾枝槍鐧綁起,一樣叼著繩子拖上來,而那對豹爪到底怎麼把這些東西綁緊,倒是挺讓人好奇,想來一定花了不少工夫。

  不過此時沒時間讓羅鏡表演,拿回裝備的眾人開始往山上攀爬,為了避免被搜敵魔法偵查到炁息,已經引炁的眾人,還是儘量把炁息收斂在體內,這麼一來,上山的速度自然不會太快。

  而拖來一大袋裝備武器的羅鏡等一行人取回裝備後,叼著袋子又往山下跑去,準備在海濱村落那邊和魔法使們捉迷藏,若能讓對方認為眾人還沒拿到裝備那是最好,若是不行,憑猙獸本身的隱跡能力,也可以吸引一部分魔法使戰力遠離眾人。

  畢竟猙獸雖不弱,仍只是噩盡島上的妖獸,強度頗有限。而以爪牙近距離攻擊的猙獸,並不適合與隊伍配合作戰,還不如藉著隱跡能力在山林中誘敵,更能達到效果。

  既然不能使用炁息,山中無路,輕手輕腳地穿林撥草也快不起來,而且這一路上,不時可以看到空中有魔法使飛行搜尋,眾人幾次被迫躲藏隱身,速度就更慢了。過了四個多小時,隊伍才逐漸接近山頂,遠遠望去,可以看到山上有座人造建築物,至於建築物下有沒有人防守,沒到近處也看不出來。

  照理來說,不但應該有魔法使防守,說不定還是大魔導師那種水平的……而高等級的魔法使,只要給他時間唸咒,瞬間能造成的破壞力極大,隊伍中除專修凝訣的張如鴻之外,恐怕沒人接得下來;但反過來說,魔法使若沒施咒,防禦力、反應速度不會比一般人強,若能趁對方來不及唸咒偷襲,躲得過的魔法使恐怕也沒幾個。

  也就是說,假設山頂外圍有高等魔法使防守的狀態下,若直接偷襲,打贏對方的機會當然會增大不少,但這麼一來,恐怕會更進一步地得罪魔法島;但若大搖大擺地走出去談判,在對方有備的狀態下,兩方萬一談不攏,眾人恐怕也無路可逃了。

  所以接下來該怎辦也是頗費思量,三女商議了好一段時間才召集眾人,準備說明計劃。

  等眾人圍成一圈,黃清嬿這才開口說:「我們現在要想辦法見到魔法仙人,但眼前不知對方布下多少埋伏,隊伍貿然往前,可能還沒見到魔法仙人,就被其它魔法使發現并包圍住……所以我們打算派一個人先探路,若能穿過防線,直接潛入建築物見到魔法仙人,那是最好;萬一不行,也希望那人能衝出包圍,與我們會合。」

  誰能辦到這件事情?這一瞬間,眾人的目光都望向沈洛年。沈洛年微微一怔說:「我去嗎?不大好吧?」

  這老頭是膽小還是懶惰?狄韻雖然心中暗罵,仍微笑轉頭,對黃清嬿說:「還是我去好了。」

  沈洛年卻又搖頭說:「妳也不能去。」

  「為什麼?」狄韻人前不便翻臉,牙癢癢地瞪著沈洛年。

  黃清嬿也有點意外地說:「沈凡,你的意思是……」

  沈洛年說:「有些魔法使在一定距離內就會感應到其它人的精靈,上面要是有人看守,恐怕不容易摸過去。」

  狄韻倒不知此事,有些意外地接口說:「會這樣嗎?」

  「韻小姐。」李允生接口說:「我確實聽說過長時間以冥思與精靈溝通的魔法使,可以獲得精靈的感應回饋,知道附近有其它精靈的存在。歲安城中幾位魔導師都有這種能力,韻小姐不可冒險。」

  就算真有這種事,這傢伙的魔法明明是自己教的,為什麼自己不知道,他卻知道?狄韻看了沈洛年兩眼,這才皺眉說:「這樣的話,沈凡和我都不能去了……」

  「幾位小姐……我去吧?」蔣傑突然怯生生地開口說。

  「阿傑?」張如鴻一驚轉身說:「你身體復元後,還沒機會測試炁息效應啊,萬一不適應怎辦?」

  「雖然有點變化,但性質上還是偏輕訣,可以的。」蔣傑頓了頓低聲說:「而且我感覺狀況很好。」

  張如鴻想了兩秒,突然一張手臂,把將蔣傑攬入懷中。

  蔣傑臉龐馬上紅了起來,低聲說:「如鴻小姐……?」

  張如鴻貼著蔣傑的臉龐,手緊了緊,在他耳畔說:「小心點,用輕疾保持聯繫,需要支持馬上講。」

  「我會的。」蔣傑想了想,輕抱了一下張如鴻又馬上鬆手,跟著低聲說:「如鴻小姐,大家都在看了。」

  「再叫我小姐就不放開你!」張如鴻笑說。

  蔣傑臉漲得通紅,又急又窘地說:「如鴻小姐!」

  張如鴻呵呵一笑,這才把蔣傑放開,轉頭說:「讓阿傑去吧。」

  黃清嬿點點頭,望向蔣傑說:「蔣營副,小心些。」

  「是。」蔣傑澀然一笑,將腰間長劍移到背上,壓低身子向山頂竄了出去。

  「大家提高警覺,我們等蔣營副的消息。」黃清嬿回頭說:「若有必要,我們支持的同時,必須決定硬闖或是撇退,請大家保持警戒。」

  當下眾人拿著武器散開,等候訊息。沈洛年正想找地方打盹,卻被狄韻往旁拉,直到離人群數公尺外,狄韻才低聲說:「臭老頭,莫非你能獲得精靈的感應回饋?」卻是狄韻越想越對,過去幾次莫名其妙被沈洛年發現,說不定正是因為這種原因。

  這丫頭還真是什麼事都不放過……沈洛年眉頭皺起,隨便點頭應了一聲。

  卻不料這一點頭,狄韻馬上說:「所以你能隨口施展不熟悉的魔法咒語,就是因為和精靈的溝通程度特別高?」

  怎麼好像有點不妙?沈洛年眼睛轉了轉,還沒回答,狄韻已經張大嘴說:「杜勒斯叔叔都沒能和精靈這麼熟悉,你到底是幾百歲了?」

  「呃?」沈洛年板起臉說:「黑心丫頭!認真地跟妳說,我只有十八歲!」

  「放屁!」狄韻罵完,突然又皺起眉頭說:「不對,四二九大劫到現在不過百餘年,過去不可能有這種人……難道……難道你也是仙界回來的?那你不是好幾千歲了?」

  媽啦,怎麼越來越老了?沈洛年正翻白眼,狄韻卻上下打量他說:「我媽說以前遊歷世界時,十聖遇到過幾次仙人,可是她沒說和哪個仙人特別好啊……你是哪一次和他們碰上的?」

  「別老問這些了。」沈洛年皺眉說:「硬要往上闖不覺得危險嗎?有回報過你們司令嗎?」

  「當然。」狄韻說:「司令聽到基蒂團長過世也嚇了一跳,但她說還在大陸上的睿阿姨判斷我們現在不適合回東方大陸,我們得自己斟酌眼前情勢,判斷出最好的選擇。」

  也對,被殭屍一搞,那片陸地恐怕正在大亂。除了犬戎族大遷徙之外,應該也有不少妖仙聚集過來追捕殭屍,除非大繞遠路,恐怕也回不去,既然必須留在魔法島上……這座小島確實也躲不了多久,找魔法仙人雖然冒險,卻是唯一的辦法。

  既然如此,沈洛年也不再多問此事。他瞄了狄韻一眼說:「我這幾天發現……如鴻小姐的發散凝訣真的很強,妳和清嬿怎麼不煉那套?」

  「你以為發散型這麼容易煉凝訣嗎?」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頓了頓又說:「而且那是強在單兵和小隊作戰,又不是什麼都好,我的輕和清嬿的爆都比較適合大範圍攻擊。」

  似乎也有道理,那天三人領軍突破,雖然殺傷力最大的是張如鴻,但基本上還是由狄韻和黃清嬿驅散大量敵人。沈洛年想想又問:「那單以威力來論,爆也比輕大啊,你們司令不也是爆訣?」

  「選爆的話,就得由修煉凝訣的撼山部隊保護,才能發揮。」狄韻說。

  「妳意思是輕不用?」沈洛年疑惑說。

  「不是啦!你這老頭真的很笨,什麼都要從頭講起。」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才說:「道咒之術和魔法不同,玄界之門不能離自己身軀太遠,想施大型咒術一定得接近敵人,不便遠距離大範圍攻擊,這你知道吧?」

  「可以遠距離攻擊啊。」沈洛年抓頭說:「扔火球不算嗎?」

  「當然算,但炎、凍咒術提升威力,只是讓炎彈、冰柱變得更大而已。」狄韻搖著細如玉筍的手指說:「但輕訣就不同了,不易凝聚的輕訣在玄界增加的反而是炁矢數量,也就是說……」

  「啊!」沈洛年終於懂了,點頭說:「妳就算遠距離也可以使用範圍咒術?」

  「總算沒笨到家。」狄韻有些得意地一笑說:「雖然面對單一強敵的威力不如其它心訣,但和敵人單挑本就不是將領該做的事,而且輕訣速度快,萬一遇到危險,也比較容易脫離險境,所以清嬿也不敢煉純爆,畢竟未來我們未必像司令一樣,總有無敵將軍黃伯伯保護。」

  對了,輕訣速度本快,發散型的飛騰速度又比內聚型更快。離開歲安城之後一直都團隊行動,沒讓狄韻展現過這方面的優勢,若比起遠距賽跑,自己恐怕還不如她呢?難怪剛剛她會打算上山,此時隊伍中沒有千羽、揚馳引仙者,發散輕訣確實速度最快。

  沈洛年正想著,耳中突然傳來那有點柔細的聲音:「蔣傑報告。」卻是眾人已經連成一個通訊網,可以直接多方對答。

  沈洛年和狄韻對視一眼,兩人不再抬槓,一面向隊伍集合,一面聽著耳中的聲音。

  「蔣營副,沿路狀況如何?」黃清嬿說。

  「我離山頂還有百餘公尺,一路上沒發現埋伏。」單純聽著輕疾中蔣傑的聲音,似乎比當面沉穩不少,只聽他有條不紊地緩緩說:「那兒有座五層高方形木塔,高十餘公尺,底層面寬八公尺,每一層都沒有燈光。塔外四面有二十餘名魔法使,不時有人飛上空中搜查,不過這些魔法使的巡邏方式不很嚴謹,而且塔周圍林木茂密,想入塔,應該有機會。」

  「塔外沒布下守護陣嗎?」黃清嬿一面問一面望向狄韻。

  「沒看到魔法光色。」蔣傑說。

  「布下守護陣,仙人也不便出入了。」狄韻接口說:「但是魔法島的魔法我們不很瞭解,尤其是根源魔法……說不定看不出來。」

  要讓蔣傑冒險試試嗎?黃清嬿目光轉向張如鴻。

  張如鴻沉吟片刻後開口說:「阿傑,那些魔法使有人指揮嗎?分佈狀況如何?」

  「不像有人指揮。」蔣傑說:「三三兩兩散開著,一面聊天一面四面張望,不斷有人飛來或飛走,看不出什麼規則,似乎......有點亂。」

  聽來魔法島這兒的人們雖然戰鬥力不低,卻並沒有受過什麼軍伍訓練?這也難怪,妖怪大多不知道魔法島的存在,魔法島建立後這數十年,島上的人恐怕沒遇過外敵。這些魔法使們平常各自修煉,突然出了事自然沒有規矩可言。

  看來闖進去的機會不小。張如鴻對黃清嬿點了點頭,黃清嬿這才開口說:「蔣營副,我們這就前進,你數百數之後進去。」

  「是。」蔣傑應聲之後,黃清嬿對眾人招手說:「蔣營副說路上沒有埋伏,我們到近處支持。」

  當下眾人拿起武器往山上攀爬,果然如蔣傑所言,這一路崎嶇的山林並沒有魔法使看守,雖然空中不斷有人飛來飛去,但此處山林濃密,遮掩容易,眾人在一株株大樹下竄走,也不易被人發現。

  等眾人抵達能看清木塔的地方,蔣傑已經開始行動。一行人隱身於外,遠遠盯著那端,只見那木塔周圍滿是茂密的樹林,塔下只有數十公尺寬的空地,塔外二、三十名魔法使看來大多是五、六十歲的老者,正三五成群地聚成一群群,氣憤地討論著,不時有人飛起在空中繞上兩圈,也不時有新人加入,果然看起來沒什麼紀律可言。

  「阿傑。」張如鴻低聲說:「你到哪兒了?」

  「我在塔東方那棵大樹的中腰。」蔣傑說:「準備從東面第四層一扇沒關緊的窗戶進去。」

  眾人目光轉過,在樹蔭之中看不出蔣傑的身影,但卻能看清他的目標。

  這木造的方形高塔,一層層往上,四面有許多圓形的窗孔,裡面是可活動的木製百葉窗。蔣傑的那個目標窗戶沒掩實,透開一彎空隙,看來只要順勢一推就能進入。

  「別讓魔法仙人感受到敵意。」黃清嬿說:「一切小心。」

  「是。」樹上的蔣傑回答之後,體內妖炁微微一漲,體外微泛黃芒,無聲無息地向窗戶飛射,輕飄飄地附在那扇窗外,蔣傑迅速地拉開窗戶,鑽了進去。

  眾人當下屏息等待,希望能傳回好消息。過了好片刻,終於等到蔣傑開口:「報告,我上下都看過了,塔裡沒人。」

  果然如亨利所言,魔法仙人不在?那現在該怎辦?黃清嬿沉吟片刻後說:「沈凡,你剛提到的魔法使精靈彼此感應,距離多遠?」

  「不遠,十餘公尺。」沈洛年說。

  「十餘公尺……」黃清嬿沉吟片刻又問:「可以分辨出精靈的不同嗎?比如從精靈感應看出對方的身份。」

  「這個……」沈洛年想了想,自己雖然可以分辨熟人的精靈,但一來不很清晰;二來得在頗近的距離內,而自己可是和精靈實實在在地鬼混了百年,眼前這些魔法使不可能辦得到,何況這時天上、地下魔法使這麼多,更難分辨。他當下說:「只要別太近,我不覺得他們分得清楚。」

  黃清嬿聽著,轉頭望向高塔,目光一凝說:「我們躲進去。」

  躲進去?這方法似乎不錯,看來沒人會往塔裡搜索,萬一魔法仙人回來,剛好和他們說個清楚,但是……張如鴻問:「就算塔上不被感應,但小韻他們接近時,還是會被發現吧?」

  「天上魔法使飛過,下面也沒人抬頭看上一眼。」黃清嬿上下望望說:「這附近魔法使來來去去毫無組織可言,只要別在奇怪地方停留太久,應該不會引起注意。」

  張如鴻再無異議,聳聳肩率先往塔東繞,當下眾人循著蔣傑的路線,一個個攀上大樹,往塔裡面溜去。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9-1 13:49

第二章 魔法仙人  

  到了這木塔中,除了只能待在高處的沈洛年、狄韻、李允生等三人之外,其他人自然是上下好好逛過一趟。這一逛,眾人才發現,塔中一層層雖然有桌有椅,更有許多書櫃,卻沒半張床,也沒有所謂的隔間,看來不像能住人。  

  與其說這兒是住處,反而更像個類似藏書塔的地方。四面牆壁都是書櫃,上面放滿了大小不同的書籍,不過為避免引起仙人不快,眾人自不敢隨便碰觸塔裡的東西。  

  片刻後,大夥兒集合在第五層,也就是塔頂那較小的房間,圍成一圈盤坐著。朝外的百葉木窗透入隱約星光,勉強可以看出每個人的位置,但形貌就不大容易分辨了。

  等眾人坐定,黃清嬿壓低聲音,以輕疾傳音到每個人耳中說:「基蒂團長死亡是大事,若魔法島上的人們有辦法和魔法仙人聯繫,應該不用等太久……但萬一魔法仙人沒回來,恐怕短時間也不會回來,那麼兩日後這兒的人該以為我們已逃出島外,那時候再另外打算。」  

  「清嬿小姐,食水怎辦?」姜希鳳問。

  「還不急。」黃清嬿說:「既然他們的搜索沒有組織,晚些時候人應該更少,那時再去弄點水……大家不如先睡一陣子吧?」  

  反正大家都是仙化的身軀,不像一般人這麼不耐飢渴,眾人應是後,各自找地方休息,此時周圍敵人不少,也不方便多開口,不過黃清嬿雖然說睡一陣子,卻也沒人真正躺下,多半各自盤坐養炁或冥思,在一片漆黑中,只能聽到彼此細微綿長的呼吸聲。

  □

  就這麼過了半夜,到了夜色深濃、晨曦未起的時分,果然如黃清嬿所料,鬧了一晚的魔法使們逐漸散去,雖然塔外仍有人來來去去,但數量已經少了一大半,只有七、八個魔法使仍在附近。  

  眼見對方看守鬆散,蔣傑遂受命出塔取水,當他取回並讓眾人分飲後,又是無聊的等待。隨著天色漸亮,眾人繃緊的神經也慢慢放鬆下來,看來這些魔法使還真的不敢隨便進入這高塔,這兒反而變成一個很適當的躲藏之處。

  既然輕鬆下來,眾人不免三三兩兩散開低聲說話。沈洛年本來一個人坐在角落,過了片刻,突然發現本和安荑坐在一起的狄韻不大開心地走了過來。

  這丫頭又要找自己麻煩嗎?沈洛年斜眼看著狄韻,卻見她只白了自己一眼,悶悶地在左側身旁坐下沒吭聲。  

  這又是怎麼回事?沈洛年等了幾秒,眼見狄韻只皺著眉不開口,而另一面的安荑反而望這兒看了幾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也許因為最近終日奔波,無暇為杜勒斯之死傷神,加上那法門有效宣洩了安荑的不適,她最近氣色神情都比以前好不少,整個人感覺也比較像正常人……看來那作夢法門當真不錯,不愧是掌握了甦瑤之法的一群人,不過當時輕疾說過,那不是人類能掌握的方法,卻不知道後面是什麼妖怪當靠山?

  狄韻雖不說話,但看沈洛年自顧自地沉思起來,卻也不大樂意,忍不住偷偷給他不輕不重的一枴子,低聲罵:「臭老頭。」

  瘋丫頭開始發作了!沈洛年揉著腰間皺眉說:「又幹嘛?」

  「我為什麼突然跑過來,你不會覺得奇怪嗎?問都不問一下!」狄韻說。  

  「關我屁事。」沈洛年說:「誰知道妳又發什麼神經病?說不定妳喜歡坐我旁邊咧?」

  「臭美!不要臉!老渾蛋!」狄韻又是兩個枴子,等沈洛年抓著她右臂瞪眼時,狄韻才說:「安荑有問題。」

  「啥問題?」沈洛年說。  

  「我們剛剛談到雪莉,聊了聊,突然想到……」狄韻頓了頓,皺眉說:「如果雪莉和某個男子……交往、甚至成婚……那玄界幻靈的法門持續使用下去,會不會造成困擾?」

  「困擾?什麼困擾?」沈洛年不解地問。

  「就是……」狄韻似乎有點難以啟齒,遲疑了片刻才說:「會不會因為夢境太……太那個,現實裡面,反而不開心……」

  「我哪知道啊?」沈洛年說:「我又沒作過那種夢!」  

  「渾蛋!」狄韻低聲罵:「安荑以為是你教我的,怎麼可以說不知道?還好我不讓她來問。」  

  倒忘了這件事。沈洛年上下看看狄韻說:「妳夢過啊,妳覺得呢?差很多嗎?」  

  「你白痴啊?問我?我又沒……渾蛋老頭!去死啦!」狄韻臉一紅,伸手用力捏了沈洛年大腿一把。  

  「唉、唉……」沈洛年差點痛得叫了出來,他一把抓起狄韻的手說:「什麼啊?不問妳問誰?」  

  狄韻漲紅臉低聲罵:「你……你當真是白痴啊?我哪會知道?還問!豬頭!」  

  沈洛年愣了愣,這才突然想通,狄韻還是個黃花大閨女,當然不知道夢境和現實的差異,問她確實是問錯了。沈洛年想想說:「那安荑……總該知道吧?」  

  狄韻沒好氣地說:「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她們那時才幾歲?而且那是甦瑤未受抑制的狀態下,怎能比較?」  

  「唔……」沈洛年這才說:「讓我想想。」  

  沈洛年自然是要請教輕疾,不過他卻也不怎麼抱持希望,輕疾若是知道,早就主動回答了,畢竟這是夢中的變化,輕疾再怎麼神通廣大,也不知道安荑、狄韻作了什麼夢,又怎能解釋?  

  狄韻看著沈洛年轉過頭,低聲自語,卻也有點忐忑。她和安荑會提到此事,雖說是為了雪莉,但兩人心底卻難免想到自身的處境,拿雪莉的名義發問,其實只是一個幌子。  

  等了好片刻,終於等到沈洛年回頭,只見他開口說:「只是推測……可能會有影響。」  

  「這樣嗎?」狄韻其實也是這麼覺得,但當真聽到沈洛年這麼說,還是有點失落。  

  「所以我當初說過,這法門還是儘量少用。」沈洛年頓了頓說:「不過在某種狀況下,影響可能比較小。」

  「什麼?」狄韻問。

  「就是交往對象與夢中對象相同。」沈洛年說:「那樣至少在情感面上比較沒有背叛感,而且對現實相處也有加溫的效果。」  

  「夢中對象……」狄韻沉默了好半晌,才說:「那是怎麼決定的?萬一不同人呢?」  

  這丫頭夢中的對象變來變去嗎?媽的,難怪整天說要開後宮!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才說:「這我就不清楚了。」  

  見問不出所以然來,狄韻正想起身,卻見安荑身旁多了個人。狄韻一怔,重新坐下低聲罵:「那姓梁的光頭真麻煩,安荑最近神態和過去不同,他還以為有機會,一有機會就粘著。」  

  沈洛年目光轉去,果見梁乃均不知什麼時候摸到了安荑身旁,兩人正低聲說話,遠遠看去,安荑果然不像過去一樣拒人於千里之外,偶爾還會露出幾絲淺淺的笑意。沈洛年望著那兒兩人透出的氣味,有點意外地低聲說:「安荑似乎不討厭他耶。」  

  「真的嗎……?」狄韻一臉驚訝,想想皺眉說:「大概是因為那天的事情,安荑比較感激他吧?」  

  「什麼事?」沈洛年問。  

  「被犬戎族高手追上那次,梁乃均不是受傷了嗎?」狄韻說:「那是因為保護安荑才受的傷……不會因此喜歡上他吧?」  

  「不知道。」沈洛年又望了兩眼,一時卻也不很確定。  

  正打量時,眼前突然出現人影擋住視線,卻是張如鴻正拉著蔣傑走近。兩人坐下之後,張如鴻低聲說:「沈凡,阿傑身體狀況怪怪的,既然有空,要不要幫他檢查一下?」  

  「怎麼了?」沈洛年望向蔣傑,卻看不出有什麼毛病。  

  「他幾次運用體內炁息,和過去差異很大。」張如鴻回頭扯扯蔣傑說:「阿傑,你自己說。」  

  蔣傑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低下頭說:「不知道為什麼,妖炁控制不是很穩,好像會往外散,很容易往體表走。」  

  「會收不回來嗎?」沈洛年一面聽輕疾指點,一面問。  

  「不是這樣。」蔣傑說:「只是……以前並不容易推出去,收回來也不用特別花心思……現在運用的時候,彷彿可以飄起來一般,我雖然沒時間測試,但感覺上……可能可以飛一陣子,而且好像不大需要落地休息。」  

  「我本來以為他會不會是變成發散型體質了。」張如鴻接口說:「但是他收回體內又很輕鬆,好像放哪兒都成,和發散型又不同,聽起來像是某種內外不分的妖炁……但就算是十聖,也只有武尊、女帝、冰後修煉到這種程度,其他人都辦不到啊,而且就算是他們幾位,也不能飛行。」  

  賴一心他們幾個煉到那種程度……媽啦,莫非賴一心也學會道咒之術了?難怪能傳張如鴻那種功夫……沈洛年呆了半晌才說:「這不是修煉的問題,是體質關係。」  

  「這種體質還有天生的?以前從沒聽過。」張如鴻詫異地問,一面對黃清嬿招手,要她過來旁聽,而本想起身離開的狄韻,聽到這兒,也跟著留下。  

  「不是這樣說。」沈洛年等黃清嬿走近,看著蔣傑說:「使阿傑返祖妖化的那種妖族……可能是某種能在空中自由騰行的妖族,比如龍族,或者前陣子遇到的麟犼一族也是。」  

  「哇。」張如鴻拍拍蔣傑肩膀,笑著說:「阿傑你祖先可能是強大的妖怪呢。」  

  「也不一定是強大的才會飛。」蔣傑有些尷尬地說。  

  「沈凡。」黃清嬿柔聲問:「蔣傑的後代,能遺傳到這種特性嗎?」  

  「對喔,會嗎?」張如鴻瞄了蔣傑一眼,笑說:「你要是和別人亂生孩子,小心被我抓到。」  

  蔣傑那張女性化的秀氣臉蛋彷彿變成紅布,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才……不會。」  

  「機會不大。」不等張如鴻繼續開玩笑,沈洛年搖頭接口說:「阿傑的祖先當初是作為『人』而被生下,體內的妖族因子是隱性的,經過一代代的繁衍,偶爾才出現一個返祖妖化的特例,以後他的子女也是如此,也許隔很多代都不會外顯,當然,在道息豐沛的地方,返祖症出現的機率會比較大……除非未來阿傑修煉到完全仙化,進入妖仙境,可以稍微控制後代的變化,那又另當別論。」  

  「太可惜了。」妖仙境自然不用考慮,就連自己外祖父賴一心也未必到那種程度,黃清嬿微笑說:「我還以為除了千羽引仙和魔法之外,人類又有一個新的飛行可能,而且蔣營副飛行不需振翅,身體靈活度更高……空戰能力可能更勝千羽部隊。」  

  「果然不行啊。」張如鴻抓抓頭說:「也對,不然阿傑那五個姐姐豈不是也都能飛了?」  

  原來蔣傑有五個姐姐?他如此女性化不知和這件事有沒有關係?沈洛年正想著,卻聽黃清嬿說:「洪營副的妖化狀態比較類似獵行,似乎沒有這種能力,不知梁統校能不能飛?」  

  沈洛年之前沒留意此事,如今聽黃清嬿一問,目光掃過,仔細看了看正對安荑滔滔不絕的梁乃均,搖搖頭說:「他的妖炁看來也是內隱的,應該不行。」  

  沈凡是怎麼看出來的?眾人目光自然而然地望向正與安荑說話的梁乃均,卻又看不出所以然來,這一瞬間,狄韻突然緊抓住沈洛年的手,有些驚慌地低聲說:「那是誰?」  

  「什麼?」沈洛年轉頭看了狄韻一眼,卻見她正緊盯著安荑左側不遠的屋角處,那兒正坐著一個穿著黑色魔法袍、低頭盤坐在地上的人。  

  那人用袍後帽子遮掩著大半臉孔,加上四面百葉窗中只開細孔,透入的光線十分微弱,看不清對方的臉孔,不過穿那模樣的,除了狄韻之外……沈洛年低聲說:「不是李允生嗎?」  

  「李營副在另外一邊。」狄韻低聲說。  

  沈洛年一怔,目光轉過,這才發現李允生果然在另一側正和洪治平談著。難道誰套上了魔法袍開玩笑?沈洛年目光四面一掃,算了算,這層樓居然有十三個人,確實莫名其妙多了一個人,不只如此,精靈也多了一個。  

  這時不只是狄韻發現,黃清嬿等人也察覺不對勁,三女對看一眼,莫非正是魔法仙人?什麼時候來的?黃清嬿心中驚駭,臉上卻依然平靜,她深吸一口氣,一面站起一面開口說:「失禮了,在下歲安城司令直屬親兵團,特一營統校黃清嬿,請問尊駕如何稱呼?」

  那人緩緩抬起頭,黑色罩頭帽下暗影中,露出一張滿是皺紋的臉孔,口中似乎正默唸著什麼。

  他是說話還是施法?這一瞬間,黃清嬿心中掙扎,面對魔法使,哪能讓對方慢慢唸咒?應該先下手為強嗎?但若惹怒了對方,豈不是更難轉圜?不過下一剎那,黃清嬿隨即知道自己白考慮了,對方唸咒的速度根本只是一瞬間事,只見一片白芒泛出,眾人一愣間,所有人動作同時靜止,彷彿一個個僵直的木偶,動彈不得。

  這是三級「緩速咒」?不,這咒語更為強力,竟把所有人都凝停了下來;人不只是無法動彈,現在除了勉強還可以呼吸之外,只有眼珠能轉動,連開口說話都辦不到;而剛剛黃清嬿說話的同時,眾人正紛紛站起,此時不少人都爬到一半,看來煞是怪異……這咒語歲安城那兒可沒聽說過,眼前這人恐怕真的是魔法仙人。

  那人掀開頭巾,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下垂的嘴角掛上兩條深刻的法令紋,看來心情不怎麼好。他佝僂瘦小的身軀微彎著,銀白色的頭髮披散,光潔細瘦的下巴上看不到一點胡碴,這麼看過去,實在看不出這名老者是男是女。

  這時不少人心中思量,若爆出體內炁息,不知能不能掙脫這股力量?但就算可以,恐怕馬上就得打起來,對方若當真是魔法仙人,八成打不過,既然沒人發難,不如先忍耐片刻,看看狀況再做打算。

  老者站直身軀,目光掃過眾人,最後他舉起右手,口唸咒語的同時,對著黃清嬿一指。隨著光芒泛出,黃清嬿身上束縛突解,只見她身子先是一軟,但又隨即挺起站直,對老者行禮說:「我們此來沒有任何惡意,擅入此塔實在是逼不得已,還請……」

  黃清嬿還沒說完,老者眉頭微皺,揮揮手嘰裡咕嚕地說了一串,似乎表示著聽不懂。

  這聽來也不知是哪種語言,黃清嬿可不是狄韻,並沒有受各種語言的訓練,眼見無法溝通,連忙喚出輕疾。她讓輕疾站在自己肩頭,這才從自我介紹開始,對老者又說了一次,最後說:「我們聽說基蒂團長出了意外,為避免不必要的衝突,讓真正兇手暗自竊喜,這才躲入此塔,希望能見到塔中主人,盼能在理性的狀態下,釐清事實真相。」

  等輕疾把黃清嬿的言語翻譯完畢,老者半閉著眼睛,思索片刻之後,對著黃清嬿一指,又把她凝停在那兒,跟著老者一轉身,順著樓梯往下走去。

  現在是什麼狀況?此時也沒法說話商量,眾人只好眼睛轉啊轉,等候幾個領頭者的反應。

  不過黃清嬿、狄韻、張如鴻想了想,卻都沒有動作,就算能突破這魔法的束縛,說不定對方正是用這方式試探眾人,既然眼前沒有立即的危險,不如稍安勿躁,等待後續發展,反正若是掙脫得了,也不急於這一時。

  至於沈洛年,若在百年前,他恐怕想都沒想,就以輕重之法嘗試突破這束縛魔法,不過在幻夢中發呆了百年,他總算比過去沉穩不少,眼看沒人動作,也就耐著性子等待,不過身子僵硬著不能動彈,實在不很舒服。

  沒過多久,塔下傳來木門聲響,跟著人聲隱隱響起,看樣子老者正和塔外的魔法使們對話。數分鐘後,塔外人聲漸響,趕來的魔法使似乎逐漸增加。又過了好片刻,樓梯聲響起,似有兩人正一前一後順著樓梯往上爬。

  過不多久,人影出現在五樓,除了那可能是仙人的老者之外,上來的竟是月影團副團長昆廷。

  眾人看到昆廷不禁有點擔憂,之前他就不怎麼友善,卻不知道會不會一口咬定眾人是兇手?不過基蒂既然死了,身為副團長的他自然是現在魔法島的首領,他出現也是理所當然。

  而昆廷似乎本來並不知道眾人在塔頂,進入五樓的同時,臉上不免露出驚訝的神色。

  老者望望眾人,再度指向黃清嬿,解開了她身上的魔法,等黃清嬿喚出輕疾,他才開口說:「昆廷,你說可能是他們暗殺了基蒂?」

  「是的,美寧長者。」昆廷使用著老者的語言,頓了頓說:「我們是這樣懷疑的。」

  「他們本來在警備團看守下?」被稱為美寧長者的老人說。

  「是。」昆廷低下頭,緊皺著眉頭說:「警備團看守不力,受敵所惑,自亨利以下,已受縛入監,等候偵訊。」

  美寧聽到這兒,卻突然冷冷地說:「你們全都是笨蛋嗎?」

  昆廷一怔,遲疑地說:「美寧長者的意思是……?」

  「難道你們認為,亨利早就和他們有勾結?」老者說。

  「當然不可能,但大家都說,亨利被……」昆廷忍不住看了狄韻一眼,這才有些憤憤地說:「被迷惑了,這才鬼迷心竅地胡來。」

  「那萬一昨日亨利沒被迷惑呢?」美寧說:「這群人不是死定了?有這麼笨的刺客嗎?把逃命的希望寄託在這種事上?而且他們既然是歲安城葉司令的正式代表,殺了基蒂使兩方決裂,對他們司令有什麼好處?」

  昆廷遲疑了片刻,這才終於說:「我不是沒這樣想過,但……但是……」

  「我知道,亨利畢竟是你兒子,這話你不方便說。」美寧皺眉說:「但其他傢伙都是笨蛋嗎?你們還配當巫師嗎?這一看就知道有人設計陷害這群人,若真把他們殺了,那才真是中計。」

  昆廷臉上雖然尷尬,但心情其實已經轉好不少,畢竟他也一直擔心自己兒子亨利的罪責,此時美寧既然這麼說,這群人的嫌疑大降,亨利保護他們不但無過,說不定反而有功。昆廷輕嘆一口氣說:「昨夜激憤的人太多,甚至不少人想追去歲安城報仇,就算有人想到這一點,恐怕也不便說吧。」

  「一群糊塗蟲,幾十年來養尊處優地讓人供奉著,腦袋都僵化了,難怪誰也邁不過第三關!」美寧罵完,目光掃過黃清嬿等人,頓了頓又說:「但基蒂那種死法,殺了她的人仍有可能來自歲安城,這群人也未必都是無辜的。」

  一直聽著輕疾翻譯的黃清嬿聽到這兒,可不能繼續保持沉默。她苦笑接口說:「美寧長者,您也知道害了基蒂團長的人明顯想順勢陷害我們,我們怎麼可能協助殺手呢?」

  美寧冷冷地說:「除你們之外,還有誰清楚你們的行程?知道你們昨日抵達魔法島?恰好選這一天出手,難道只是巧合?」

  老者這一說,黃清嬿卻說不出話來了。除了眼前這十二人之外,照理只有十聖中的幾位知道,十聖當然不可能隨便洩露此事,那麼……難道隊伍中真有人是殺手的內應,暗暗傳出消息?但若真有內應,那人豈不也自陷險境,莫非是個不怕死的內應?又或者……是個自知死不了的人?黃清嬿忍不住看了沈洛年一眼,但她又不禁搖頭,這人若真是奸細,一行人早就不知道死幾次了,不可能的。

  美寧望著黃清嬿又說:「這群人現在由你領導?」

  黃清嬿回過神,點頭說:「本小隊行止確實暫時由我負責。」

  「好。」美寧說:「剛剛說的,你都已經明白了嗎?」

  黃清嬿說:「長者的意思是,想找出我們隊伍中的……那個內應?」

  「沒錯。」美寧說:「要找出兇手,當然要從那奸細著手。」

  黃清嬿回頭看了看這次同行的夥伴,實在無法想像有奸細混在其中。她沉吟說:「萬一其實沒有這個人呢?萬一殺手另有管道可以得知這些訊息呢?總不能硬逼我們交出個無辜的人。」

  「這就由你們自己判斷了。」美寧也不逼迫,只說:「無論如何,你們暫且留下與昆廷合作,一起想辦法找出那人如何?若你們擅自離開,讓人懷疑追殺,導致兩方衝突,也是自找的。」

  也就是軟禁加上偵訊嗎?反正現在不適合回返東大陸,多待兩天也無所謂,而且這次的任務還沒完成呢……黃清嬿點頭說:「既然魔法島願意以理性的方式處理此事,配合數日是理所當然。」

  「你們也是。」美寧望向昆廷說:「找出真憑實據來,別冤枉了人,枉自兩邊結仇,這總該懂吧?」

  「是,美寧長者。」昆廷行禮說。

  「就這樣吧,找到主使者後,請歲安司令給個交代便是。」美寧一揮手,解了其他人身上的束縛魔法說:「以後這種小事別送訊息過來了,難道自己真不能處理嗎?」

  昆廷結巴地說:「可是基蒂死了……我想應該稟告……」

  「突破不了第三關,她的歲數也差不多了,今日不死,也過不了多久。」美寧說:「有什麼大不了?」

  「是,對不起,長者。」昆廷說:「那……繼任團長的事……」

  「這種事情自己決定!我們選擇在這座島嶼傳承魔法,只是希望能出現有才華的人,加入我們一起研究魔法,其他的事情才懶得管。」美寧哼了一聲,扭頭說:「我去了。」

  「且慢。」黃清嬿聽著美寧的言語,看來若讓他這麼一走,想再見到可不容易,當下搶著說:「長者請留步。」

  「還有什麼事?」美寧眉頭微皺地回過頭。

  「我們這次來訪,是來求援的。」黃清嬿說:「歲安城將受犬戎族大軍襲擊,本城戰力不足以自保,此時城內數百萬人,正面臨存亡絕續的難關,希望長者與魔法島能施予援手。」

  「噩盡島東方我們不會去的,到了那兒得一直在空中停留。」美寧沉著臉說:「我以前就告訴過你們長輩。」

  「我們明白,仙化程度高的仙長,不便在道息不足處生活。」黃清嬿露出笑容說:「不過長者有所不知,我們數十年前便建了一座高達兩百公尺的巨塔,上面鋪滿了可以聚集道息的息壤,不只居住舒適,還有助修煉。」

  「這樣……」美寧想了想,還是搖頭說:「我們既然不幫你們打仗,不去也罷。」

  「長者容稟。」黃清嬿懇切地說:「若不是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我們也不會來求援啊,但如今數百萬人民性命……」

  「已經變成數百萬了?我們當初就說過了,要他們別把人都集中在噩盡島上。」美寧打斷黃清嬿的話說:「噩盡島上道息不足,只靠著少量妖質製造兵力,終究沒法保護全部的人,當初從仙界回來的人,哪個不是這麼說?」

  「仙人的教誨,我們長輩也提過。」黃清嬿恭謹地說:「但當時的數十萬人口大部分都沒有自保的能力,讓他們暴露在眾妖環伺的世界上自生自滅,長輩們實在不忍心,何況有犬戎族,鑿齒這種仇視、追獵人類的妖族存在?」

  「確實,若放著不管,可能會死掉八、九成。」美寧說:「但縱然如此,剩下的一、兩成人類終究會找到自保之道,進而在道息浸體下繁衍茁壯,發展為有辦法抵禦外侮的種族,也不致於像現在一樣,只能靠著少數的妖化人類應敵。老實說,你們能撐到現在,我還覺得很意外呢。」

  黃清嬿遲疑了一下,這才接著說:「長者,這一點我們的長輩們已經深刻瞭解,相應的計劃也正在推行,但我們還是希望能儘量保住最多人的性命,畢竟若能緩變,何須急進呢?」

  「你們歷經的人生太短暫,才會這麼看不開……」美寧搖了搖頭說:「種族生滅還不就是這麼一回事?人類沒這麼容易滅亡的,你們長輩們這幾十年到底為這些人類做了什麼?他們的選擇真的對人類好嗎?」

  黃清嬿聽了這串話,一時倒不知該怎麼應答,正遲疑間,只聽美寧接著又說:「總之我們幾個是不會去的,至於魔法島上的巫師群要不要去支援,由他們自己決定。」說完,美寧也不管黃清嬿還要不要說話,口中默誦著咒語,數秒過後,隨著一片白芒閃過,就這麼消失不見。

  就這樣走了?魔法仙人和魔法島的關係似乎不如自己原來想的密切?黃清嬿愣了片刻,轉頭望向昆廷,見他仍皺著眉發呆,這才輕咳一聲說:「昆廷副團長。」

  昆廷回過神來,思考了一下才改用中文說:「稱我昆廷即可,黃統校……或者我其實該稱您為清嬿小姐比較恰當?」

  黃清嬿微笑說:「都可,昆廷先生。」

  「關於奸細的事。」昆廷望了眾人一眼,這才看著她說:「清嬿小姐心中可有想法?」

  黃清嬿也正望著眾人,沈凡先不提,其他人做這種事情都等於是自殺,莫非真有所謂的「死間」?但一行人中,年紀最長的也才三十出頭,過去的經歷、身家背景都一清二楚,又怎麼可能做這種事?難道真的是……

  黃清嬿目光最後又到了沈洛年身上,卻見他正偷瞄自己白紗裙下的小腿,口中還不知道嘟囔罵著什麼,但一發現自己的目光,又馬上有些心虛尷尬地別過視線。黃清嬿不禁暗暗好笑,這人古怪的能力姑且不提,除了脾氣壞了些之外,根本只是個大男孩,怎麼可能當什麼奸細?

  黃清嬿終於回過頭,對昆廷搖頭說:「很抱歉,我實在看不出誰有嫌疑,有沒有可能是魔法島上的某個居民被人收買了通風報訊呢?」

  昆廷搖頭說:「魔法島上沒有任何人使用輕疾,如何與殺手聯繫?」

  黃清嬿確實感覺到,上島至今,碰過的魔法使體內似乎都沒有炁息存在。既然沒有炁息,當然不能使用輕疾,不過引仙不只可以增強體魄,對魔力的鍛鍊也有一定的幫助,聽說當年的基蒂也曾暫時引仙過,為什麼後來都不引仙了?而若都未引仙,基蒂的歲數似乎也比一般人長了不少,莫非魔法仙人另有提升軀體能力的法術?想到這兒,黃清嬿開口說:「那諸位又如何與仙人聯繫?」

  「那是巫師長者留下的魔法捲軸。」昆廷搖頭說:「只能與他們單向聯繫而已。」

  魔法捲軸?黃清嬿回頭看了狄韻一眼,卻見狄韻微微搖了搖頭,表示也不明白此事,想來仙人果然有些凡人不能瞭解的法門。

  昆廷見黃清嬿沉思著,又開口說:「總之魔法島上就算有不肖之徒,也沒資格當奸細;清嬿小姐,我可以體會諸位越過大陸這段時間朝夕相處、禍福與共,突然發現隊伍中竟有人包藏禍心,當然難以接受,但除此之外,實在很難想出別的可能性。」

  看來真得好好重新過濾審核一次眾人的言行了。黃清嬿點頭說:「我明白了。」

  「那麼,等我將巫師長者訓示的內容公佈後,我們會先決定負責此事的人選,之後就要請諸位配合調查……」昆廷說:「首先請諸位換個地方休息。」說完昆廷伸手引了引,率先往樓梯走去。

  此時,和魔法島決裂的狀況雖已避免,但若隊伍中真有奸細,那可更令人無法接受。眾人一面彼此互望,又有些不敢多看他人表情,就在這有些沉重的氣氛下,一個個隨著昆廷往塔下走去。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9-1 13:50

第三章 不小心弄大肚子怎辦?

  既然有魔法仙人的訓示,魔法島上人們激憤的情緒終於冷靜下來,正如巫師長者美寧所言,巫師本該比一般人更冷靜、智慧、具備判斷力,仔細考量後,魔法島上眾人也漸漸明白,歲安城不至於派這麼一團人來暗殺,何況其中三名女子在歲安城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但殺手仍有可能與隊伍中某人有聯繫,當下魔法島上的實際統治群——月影團,在副團長昆廷與其他主事者討論後,派出了由五名中年人組成的偵查小組,分別與黃清嬿等眾人懇談,要從客觀的角度,協助分析出奸細的身份。

  一來考量與歲安城的關係;二來有巫師長者的交代,魔法島這兒自不會嚴刑迫供,五個人當下輪流與十二個人懇談。直到一個星期過去,這冗長的偵訊才告一段落,偵查小組開始開會,討論著蒐集到的資訊。

  這段時間,眾人被留置在另一棟大屋中,這屋子結構頗似當初被擊毀的大屋。同樣地,屋子周圍也派了人以守護陣輪班看守著,而且派的人數比當時警備團留下的人多了不少,除保護眾人之外,想來也是避免眾人逃跑。

  對方這次並沒有逼眾人穿上息壤袍,也沒解除武裝,相對地,為表示誠意,狄韻也把羅鏡叫了回來,和眾人一起關在屋中,只不過羅鏡雖然聽得懂言語,卻沒法說話,倒沒什麼偵訊的必要。

  另外,聽說亨利他們早已被釋放,只不過在還沒找出奸細之前,魔法島不願眾人與其他人太過接近,免得又出意外,所以除了那五名中年魔法使之外,一直沒有其他人出現。


  今日清晨,吃過早餐後,眾人一樣聚集在大廳中,若按照過去幾日的慣例,偵查小組就會開始來與眾人闢室懇談,不過昨日他們曾說已告一段落,今日不知還會不會來。

  沈洛年照慣例正打算一個人回二樓,剛走沒兩步,他心念一轉,對狄韻打了個眼色,這才往樓上走去。

  狄韻本來正和安荑說話,見到沈洛年的眼色,遲疑了一下,向安荑交代了幾句,還是往樓上走。

  爬上樓梯,沈洛年果然等在梯口。狄韻回頭看了看,見沒人注意,停在沈洛年面前,白了他一眼,低聲說:「臭老頭,什麼事?」

  「妳快差不多了吧?」沈洛年說。

  狄韻一怔,板起臉說:「什麼意思?」

  這丫頭還演?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九天了耶?妳早就幫安荑處理過了吧?」

  狄韻臉龐微微透紅,咬著唇說:「九天又怎樣?我看起來……難道有什麼不對勁嗎?」

  狄韻確實挺會演戲,不會隨便表露出自己的情緒,問題就在於沈洛年看的不只是表面,他早已感覺到狄韻這兩天心緒有點浮動,眼見狄韻不承認,沈洛年搖搖頭說:「妳想忍下去我不管,我怕這兩天會出事。」

  「出什麼事?」狄韻一怔,抬起頭看著沈洛年。

  「妳以為我不知道嗎?」沈洛年往樓下一指說:「他們都以為我是奸細。」

  狄韻挑眉說:「可不是每個人都這麼想。」

  「我知道。」沈洛年說:「認定我是奸細的是沒幾個,但懷疑的就多了。魔法島上的人來問話時也是一臉懷疑,既然問完,這兩天八成會來抓人了。」

  「不會。」狄韻搖頭說:「不管怎麼懷疑,畢竟沒有直接證據。清嬿也跟我說過,她向偵查小組強調過很多次,不會接受這種間接證據。」

  「她這樣說?」沈洛年愕然說。

  「是清嬿主動跟我提的。」狄韻哼了一聲說:「她倒是很關心你嘛,算你有本事。」

  沈洛年還真有點意外,一時倒有點說不出話來。

  「欸,臭老頭,你這幾天在幹嘛?」狄韻斜眼看著沈洛年說:「好像避著清嬿?別用這種故意保持距離的爛招好不好?都幾歲的人了?」

  「關妳屁事。」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他自從那天決定離黃清嬿遠些之後,這幾日確實頗有點避著她,不過這也不用解釋,他搖頭拉回正題說:「丫頭!妳要繼續忍下去我不管,就別剛好讓誰撿到便宜。」

  這話一說,狄韻那張小臉終於紅了起來,她猛蹬沈洛年腳背罵:「渾蛋!臭老頭!當我這麼笨嗎?」

  「喂!」沈洛年吃痛縮腳,一面暗罵。原來不只是怒氣要提防,連害羞也要提防,這黑心丫頭太容易亂動手了,媽的,還真是防不勝防。沈洛年退了半步瞪眼說:「萬一亨利跑來呢?妳不演戲了?」

  狄韻一怔,心中暗自思量。這倒不是開玩笑的,昆廷看樣子就要接下月影團團長的職務,他兒子當然得好好籠絡,何況亨利還有意願去歲安城幫忙,這時可不能得罪,若虛與委蛇的時候克制不了甦瑤,說不定還真吃虧了……狄韻遲疑了片刻,才低聲說:「別在大白天弄那個,這兩天晚上有空再去找你。」

  白天又怎樣?莫非白天作夢背景也是白天?沈洛年哼了兩聲,看著又脫去三分稚氣、越來越有女人味的狄韻說:「真沒問題嗎?我可不大放心,開後宮是妳的事,萬一不小心弄大肚子怎辦?怎麼跟妳媽交代?」

  「沒問題啦!胡說八道的臭老頭!」狄韻終於惱羞成怒,一面罵,一面又是一腳踢了過去。

  卻不料沈洛年這時突然凝神扭頭往上望,只聽砰地一下,狄韻這腳結結實實地踢上小腿骨,沈洛年吃痛,忍不住回頭伸手,伸曲著威脅說:「臭丫頭!還踢!再來我還手了。」

  「不要!」狄韻一驚,縮起脖子退開兩步,遠離沈洛年手掌範圍,這才說:「你幹嘛發呆?」這幾日沈洛年若是挨了一下之後,就很難再打到,所以那下她還當真挺用勁,沒想到沈洛年居然發愣,這麼重重踢上去,她倒有三分歉意。

  「恐怕來不及幫妳了。」沈洛年往上方看說:「圍上好幾十個魔法使,應該是要來抓我的,找別人叫妳起床吧,我得逃命……嗯,從後門闖好了,反正守護陣不能累加,人來多也沒用。」事實上,以沈洛年能接下赤濤妖炁轟擊的能耐,普通魔法使布下的守護陣,實在擋不住他全力一擊。

  狄韻眼看沈洛年轉身想走,這時顧不得找誰當鬧鐘的問題,抓著沈洛年說:「臭老頭,你別亂來,說不定不是呢?」

  「萬一是呢?」沈洛年皺眉說。

  「若他們硬來,我們不會坐視的。」狄韻沉下臉說:「除非你真是奸細,有什麼小辮子被人逮到。」

  「那當然不可能。」沈洛年坦然說。

  「那就別怕。」狄韻說:「看樣子魔法仙人並不會當他們靠山,既然如此,他們怎敢和歲安城翻臉?若真把我們三個都殺了,惹得十聖領軍過來,魔法島擔當得起嗎?」

  「那天不就殺過來了?」沈洛年搖頭說。

  「正如那魔法仙人說的一樣,這兒太和平了,他們八成沒見過死人。」狄韻頓了頓說:「何況那天基蒂團長死狀太慘,他們難免腦充血、失去理智,現在應該不會了。」

  「好吧。」沈洛年說:「那就看他們有什麼話說。」

  「當真來這麼多人?」狄韻沒法感應精靈,還有點半信半疑,透過走廊的窗口往外張望。

  「都躲在牆外,窗戶看不到的,附近我感覺到的就有四十多個,門口也來了七、八個。」沈洛年說完,一面在自己體外先布下風移咒,做好開溜的準備。

  「下去看看吧。」狄韻剛剛雖然那麼說,心中卻有點煩惱,魔法島若真來了這麼多人,當然有目的,萬一對方當真胡來呢?雖然幾率很小,仍不可不防……當下狄韻一面往下走,一面使用輕疾,與黃清嬿、張如鴻聯繫,說明外面的狀態。

  兩人剛走下樓梯,門口也同時響起了敲門聲,黃清嬿聽到狄韻的說明,已經心有準備,她對眾人打了個應變的手勢,跟著示意洪治平去開門。

  門一開,果如沈洛年所言,走進了七個人,除了那五個偵查小組的成員,另兩人就是昆廷與亨利兩父子。

  本來黃清嬿等三女就頗相信沈洛年提供的訊息,眼見門口果然站了七人,更是信了十足;但相對地,三女心中也更凝重了,對方到底為什麼帶了這麼多人來?

  「昆廷先生,諸位。」黃清嬿心中雖然不安,臉上依然帶著溫婉的笑意,往前迎上笑說:「今日這麼有空?怎麼大家一起來了?」

  「清嬿小姐。」昆廷回了一禮,目光掃過眾人說:「我們已經初步確認了奸細的身份。」

  「哦?」黃清嬿微笑說:「偵查小組這麼快就討論出結果了嗎?」

  昆廷回頭望向一名高瘦的魔法使,喚了一聲:「盧斯先生?」

  「是。」這人正是五人臨時偵查小組的組長,在月影團中,也是被稱為「巫領」的領導群中的一分子。此時高瘦的盧斯踏前一步,望著黃清嬿,肅容說:「清嬿小姐,我們之前已經談過許多次了,諸位之中,只有一位有嫌疑,而諸位提出的反證,也太過薄弱。」

  「但我也說明了很多次。」黃清嬿臉上依然掛著笑容,和聲說:「間接證據有太多可能性,我不能接受。」

  「我們已經掌握了更直接的證據。」盧斯說。

  黃清嬿一怔,笑容終於收了起來,正色說:「願聞其詳。」

  「那我們就在眾人面前做一次詰問。」盧斯目光轉過,開口說:「沈凡先生。」

  果然來了。沈洛年吸了一口氣,踏前一步說:「如何?」

  「首先,來自歲安城的眾人中,只有你過去的資料一切不明。數月之前沒人知道你是什麼人。」盧斯跟著說:「而這次行程中,有多人指認你有數次在隊伍休息中擅自遠離。」

  沈洛年點了點頭沒說話。這些事情對方早就問過不少次,沈洛年當然找不出什麼藉口,只好隨口胡扯,對方不信也沒辦法。

  「另外,這支隊伍中,只有你具有在犬戎族地境自由來去的能力。」盧斯頓了頓又說:「而你又和許多妖族相識,如麟犼族、犬戎族,另外,杜勒斯先生之死,也是頗多疑點……」

  「盧斯先生。」黃清嬿插口說:「這些我們都討論過。」

  「是的,這些都不足以確認沈凡先生有罪。」盧斯搶著說:「但仍必須羅列出來;另外關於清嬿小姐提出的——幾次犬戎族出現的警示,我們認為,這反而更加重了嫌疑。」

  「怎麼說?」黃清嬿疑惑地問。

   「沈先生為何具有偵查妖炁的能力他從不解釋,我們也從沒聽說光靈師具有此種能力。」盧斯說:「會不會犬戎族的位置其實是某妖族暗裡以輕疾通知的?一方面可以取信諸位;二來這樣才能順利地抵達魔法島,畢竟若早在東大陸殺了諸位,便不能藉著暗算基蒂團長使魔法島與歲安城決裂。」

  「不。」黃清嬿搖頭說:「沈凡的妖炁偵查能力早在歲安城就展現過,這與犬戎族無關,而且這也算不上直接證據,頂多算是推測。」

  不料盧斯卻一點也不喪氣。他微微搖頭說:「那麼這點就先放在一旁,我們接下來要提出比較關鍵的證據。」

  還有?黃清嬿眉頭微顰,點頭說:「盧斯先生請說。」

  「各位貴客之中,有人願意作證,他親眼看到沈先生到魔法島後,曾和某個蒙面的不明人士會面。」盧斯說:「就在諸位進入原先大屋安置之後,魔法使布下守護陣之前的短暫片刻……這應該算得上是直接證據了吧?」

  這話一說,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其中沈洛年瞪得更是特別大。有這種事?自己怎麼不知道?

   盧斯接著說:「證人還指出,他遠遠看見那蒙面人交給了沈先生一個比手掌略大的小包裹,據我們推測,應該就是沈先生的雙刀武器。想來沈先生上島前,曾在某次私離隊伍的時候,把那武器托給別人保管,否則當時明明搜身找不到武器,為什麼後來又出現了?而那蒙面人,就算不是殺手,想必也與殺手有關。根據各種資訊判斷,我們甚至開始懷疑,殺手可能並非來自歲安城,而是某個心懷叵測、對人類有惡意的妖族……」

  說到這兒,本來相信沈洛年的,也不免起了疑心,眾人確實對那兩把刀怎麼冒出來的很不解。這一瞬間。每個人目光都望向沈洛年,除狄韻之外,眾人自然而然地往兩旁散開,離沈洛年一段距離。

  這傢伙沒說謊,那麼……就是有人騙了他?媽的,是誰造謠?沈洛年目光緩緩掃過場中眾人,很快心中已有了底,但問題是就算知道是誰撒謊,眼前又該如何?

  「是誰看到的?」黃清嬿開口問。

  「那人希望我們先保密。」盧斯搖頭說:「因為沈先生能力難以估計,有沒有其他黨羽也很難說,等沈凡先生就縛之後,我們會讓清嬿小姐知道那人身份。」

  黃清嬿沉默了片刻,轉頭望向沈洛年,遲疑地說:「沈凡,這是真的嗎?」

  「假的。」沈洛年哂然說。

  「此時狡辯已經無用。」昆廷插口說:「清嬿小姐,為了貴我兩方的和氣,還請勸籲沈凡先生投降。」

  若沈凡當真是奸細,不只該勸他投降,若他不從,還該由歲安城的人親自出手捕捉,問題是……真是他嗎?黃清嬿還在思索,張如鴻已經嘆了一口氣,一抖銀槍對著沈洛年胸口說:「沈凡,我一直相信你的,尤其感謝你救了阿傑,但若真有這種事……你還是投降吧。」

  張如鴻這一動,眾人的武器都舉了起來、聚起炁息,四面圍著沈洛年,安荑更是馬上持鐧湊前,護著狄韻退開。卻是狄韻剛剛一直站在沈洛年身旁不遠,眾人都知道沈洛年戰鬥時速度快得詭異,若真要打起來,狄韻可不能離太近。

  狄韻被安荑一扯,這才從沉思中回神。她目光一轉,雖然順著安荑的力道往外走,卻對著沈洛年直打眼色。

  只剩這天天和自己吵架的黑心丫頭相信自己?沈洛年目光掃過眾人,見之前共患難的這群人透出的懷疑、氣憤情緒,不免也有些氣悶……雖然他不怎麼在乎,自也不覺愉快。

  沈洛年深吸一口氣,正想開口,黃清嬿突然開口說:「沈凡,若這不是真的,莫非你和誰有仇嗎?」

  還有人相信自己?沈洛年望著黃清嬿片刻,這才說:「也許吧,雖然我本來沒想到竟有這麼大仇恨。」說完,沈洛年冷冷地瞄了李允生一眼,而李允生見沈洛年望了過來,當下臉色微變,退了半步,躲到人圈之外。

  難道是他造的謠?狄韻一瞬間已經想通了前因後果,不禁暗暗咬牙,但這時也不能直指李允生說謊,眼前還是很難處理。

  「若當真有仇隙,對方的證詞不能完全採信。」黃清嬿走近半步,溫聲說:「你願意解釋那些難以說明的地方嗎?比如武器的問題?」

  難道要從吉光皮套解釋起?那豈不是得從某隻笨狐狸去偷寶物的故事說起?沈洛年正大皺眉頭,卻聽一直沒開口的亨利沉聲說:「沈先生,你並非主犯,只要老實說出誰在幕後指使,罪不至死,請別抱著僥倖的心態拖延時間。」

  討厭的變態金發帥哥!沈洛年看到亨利就有三分不快,正想罵人,卻聽黃清嬿和聲開口說:「沈凡,聽我說。」

  又幹嘛?到了這狀況,難道黃清嬿還想得出辦法?沈洛年目光轉向黃清嬿,倒有點好奇。

  卻見黃清嬿緩緩開口說:「你是奸細嗎?」

  「不是。」沈洛年搖頭。

  「清嬿小姐,沒有人會承認自己是奸細吧?」昆廷忍不住說。

  黃清嬿往窗外望瞭望,這才轉身面對昆廷等人,緩緩說:「昆廷先生,若真如你所言,當我們逃出上次那棟大屋時,大家都還穿著息壤袍,沈凡有很多機會可以暗算我們,一樣可以達到破壞兩方關係的目的,他為什麼不做?」

  「清嬿小姐。」盧斯搖頭說:「據我們瞭解,當時如鴻小姐一樣還具有戰力,沈先生未必有把握吧?」

  「並非如此。」黃清嬿說到這兒,突然沒來由地望瞭望狄韻,這才回頭緩緩說:「當時如鴻可是連武器都沒有呢。」

  「對喔。」張如鴻看著黃清嬿的表情,目光一轉,突然收槍斂炁退開兩步說:「當時我沒提防,他要是偷襲,我可閃不過。」

  「可是沈先生也不是一定有把握吧?」盧斯搖搖手說:「這且不管,重點還是那蒙面人的身份……」

  自己會想這麼多就好笑了。沈洛年正在一旁聽得有趣,突然耳中傳來輕疾的聲音:「統校狄韻請求通訊。」

  沈洛年訝異地看向暗暗退出人群、正以寬袖虛掩口唇的狄韻一眼,低應了一聲,讓輕疾通訊。

  「笨蛋老頭還愣著!」黃清嬿正與昆廷、盧斯等人說話的同時,狄韻壓低的聲音傳來:「清嬿是在幫你拖時間,快走!」

  那眼色原來是這意思?沈洛年正想說話,狄韻緊跟著說:「別開口!否則人家以為你和殺手聯繫,會提高警覺的。」狄韻頓了頓,又迅速地說:「這群魔法島的古板傻瓜以為人多就攔得住你,所以還慢條斯理地說話,等他們動手就麻煩了。根源魔法太莫名其妙,萬一你被關到了什麼古怪空間就沒救,趁著沒人念魔法快走,門口一定有人埋伏,從左邊窗戶出去,儘量別傷人!」

  沈洛年本來確實有點老神在在,靠著輕重能力,別說守護陣、息壤袍,就算什麼鋼鐵牢籠恐怕也關不住他,所以他還真想看看對方準備怎麼對付自己,但經狄韻這麼一說,沈洛年不由得暗暗心驚,他這才想起,根源魔法確實古怪,那可以把人傳送的空間魔法尤其可怕,等他們慢慢施展真是自找倒霉。

  反正風移咒早已布妥,當下沈洛年不再遲疑,一閃間掠出人圈,在眾人還沒能回過神的一瞬間,沈洛年提刀直劈,轟破左側的木窗,在巨響聲中硬生生爆散窗外的那道守護陣;而在這側施展守護陣的那名魔法使,當下魔力耗竭,撲通一聲摔倒在地,昏了過去。

  魔法島上的人們,還是第一次看到沈洛年施展身法,沒有人想像得到他移動速度竟能這麼快,居然眼睛一花,人已消失了。在昆廷等人驚呼亂轉的同時,張如鴻卻忍不住呵呵笑說:「看吧,就說沈凡若是偷襲我,我可沒把握能擋住。」

  且不說屋內怎麼大亂,沈洛年這一往外衝,外面的魔法使們自然馬上擁上,但魔法畢竟需要唸咒,這群人又不是魔法仙人,每個人口中的烈火咒、風刀咒、巨石咒,才剛念不到一半,只見沈洛年彷彿鬼魅般幾個閃動,已衝入附近的森林之中,數秒後那些咒語念妥,各種魔法都打了個空,轟得森林邊緣一片混亂。

  「臭老頭逃得真快。」狄韻早在數日前已經把影妖又從羅鏡身上移到沈洛年身上,很清楚他正順利地高速離開。狄韻聲音帶著喜意,低聲說:「你先往西回東大陸吧,在海邊等我們。這件事解決之後,我們不會待太久的。」

  「作夢的事怎辦?」沈洛年一面在林中高速飛飄,一面說:「找安荑幫妳處理嗎?」

  「多撐幾天沒問題啦!」狄韻忍不住罵說:「臭老頭,別老記著這種事好不好,很討厭欸!」

  「好心沒好報。」沈洛年呵呵笑說:「那妳自己小心那變態帥哥啊,別莫名其妙被吃了。」

  「可惡!」狄韻罵:「你才變態,去死啦!渾蛋!」

  凶丫頭那張小臉八成紅通通了吧?沈洛年在笑聲中轉向島西,一路穿林急飛,越過大片原始山林之後,衝出海岸,向著西方的廣闊海洋飛去。

  □

  自從離開歲安城後,總是一大群人聚在一起,過了好一陣子受限制的生活,今日突然恢復自由,沈洛年倒是挺開心的。他往西飛回那沒多遠的東大陸之後,選了片岩岸躺下,曬太陽、吹海風。

  就這麼無所事事地躺了一段時間。這時雖然只是春日,近午的太陽依然不很好受,眼見日照越來越烈,沈洛年正考慮要不要去海裡泡泡,順便抓條魚當午餐,突然耳中傳來輕疾的聲音,卻是黃清嬿要求聯繫。

  大美女找自己幹嘛?沈洛年想了想,這才接通了輕疾。

  「沈凡?」黃清嬿那柔美的聲音,從耳中傳來。

  「清嬿小姐。」沈洛年應了一聲。

  黃清嬿停了幾秒,才接著說:「小韻說你回東大陸去了,已經到了嗎?」

  「到很久了。」沈洛年說:「正發呆曬太陽。」

  「昆廷先生他們剛才氣呼呼地走了,你暫時別回來魔法島。」黃清嬿說。

  「那小島又沒啥好看的,我才不想去。」沈洛年說:「沒壞了你們的事吧?」

  「還好,他們當我們也是受害者,支援歲安城的事看來很有機會呢。」黃清嬿輕笑了兩聲說:「這還得多謝你。」

  沒想到還有這種好處?沈洛年愣了愣才說:「那萬一他們派人跟你們回來,我可得躲遠點。」

  「到時候我們會跟你聯繫,看該怎麼處理比較好。」黃清嬿想想又說:「不過這誤會終究還是要化解,他們一直認為你是內間,恐怕不容易找出殺害基蒂團長的真正兇手,這件事沒能弄清楚,總讓人有些擔心。」

  沈洛年聽到這兒,突然說:「我想問個問題。」

  「嗯?」黃清嬿說。

  「為什麼妳不相信我是內間啊?」沈洛年說:「不是有人作證嗎?」

  「我剛問你是不是奸細,你回答『不是』呀。」黃清嬿說。

  「這樣妳就信啊?」沈洛年詫異地說。

  黃清嬿噗嗤笑了出來說:「當然不只是這樣。」

  「不然咧?」沈洛年問。

  「這樣解釋吧。」黃清嬿緩緩說:「魔法不只是擅攻不擅守,近身時反應、移動速度都遠不如煉炁的武者,萬一不備時受人偷襲很難逃生,所以基蒂團長雖魔法造詣不下於大魔導師,還是被人暗算而死,就算我們不明白的根源魔法十分強大,來不及唸咒恐怕也沒用。」

  這和自己的問題有關嗎?沈洛年愣了愣才說:「所以……魔法使很好殺?然後呢?」

  「你的能力特別適合暗殺,若真是什麼妖族派來的內間,殺光我們之後,難道殺不光魔法島上的魔法使?」黃清嬿說:「你連炁息都沒有,就算他們輪著用搜敵魔法也找不到你,除了極少數的高等魔法使之外,恐怕誰也防不了,何必搞這麼複雜的計謀?」

  「咦?」沈洛年說:「但就算這樣,也沒法讓兩邊打起來啊,你們不是一直說敵人要挑撥兩方?」

  「其實沒什麼好挑撥的。若魔法島和歲安城當真敵對,戰場上沒有人守護的一群魔法使,怎麼打得過歲安城的部隊?」黃清嬿說:「何況在我們清楚魔法仙人不管事之後,更是沒有顧忌,魔法島本來就沒有和歲安城敵對的本錢,只不過他們若願意協助我們,在撼山部隊保護下,確實會成為很有用的戰力。」

  「那殺手到底想幹嘛?」沈洛年問。

  「該是想置我們三人於死地,殺了基蒂團長只是想借刀殺人。」黃清嬿說:「你若真有這個念頭,我們早就死了,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嗄?原來如此?」沈洛年忍不住叫:「這些話妳怎不跟那些魔法島的笨蛋說?」

  「這怎能說?魔法使也是有自尊的,何況當著這麼多人面前。」黃清嬿輕嗔說:「我提了幾次你有機會殺光我們,就是要他們自己想到,若我們真死光,你根本不用顧忌他們,但昆廷先生他們也許戰鬥的經驗太少,想不到此處,眼看一時難以處理,只好讓你先走,免得鬧出什麼不可收拾的後果……而且讓他們親眼看到你的能耐,也許會想得更清楚一點。」

  好複雜啊……沈洛年頗有點精智力耗損過度的頭痛感。他抓抓頭才說:「以後妳可以直接跟我說結論,不用解釋這麼清楚了。」

  黃清嬿輕笑說:「你比較喜歡我直接說『我相信你』嗎?」

  「呃……」自己也不是這意思吧?沈洛年愣了片刻才說:「好吧,沒事了。」

  黃清嬿輕喚了聲:「沈凡。」

  「嗯?」沈洛年突然有種不妙感,不禁吞了一口口水。

  「你這幾天似乎有點古怪?有心事嗎?」黃清嬿說。

  這是在問自己為什麼避著她吧?沈洛年呆了兩秒才說:「沒有啊。」

  「沒有嗎?」黃清嬿停了幾秒,輕聲說:「你有些事一點都不願意忍耐,但有些事情又壓抑過度了……有時,不試著說出來,不會知道結果的。」

  試著說出來?請問可以一把將妳撲倒嗎?沈洛年這話可不敢說出口,只能翻著白眼悶哼了一聲。

  「見面再說吧。」黃清嬿說:「這幾天你自己留神,別往內陸走,小心犬戎族,等我們消息。」

  「知道了。」沈洛年說。

  兩人結束了通訊,沈洛年搖搖頭,把剛剛的煩惱扔開,下海抓了條不知名稱的魚,用天仙飛翼剖腹刮鱗後,架了個小火堆慢慢熏烤,反正有輕疾從「醫學角度」鑑定,不用擔心吃到有毒的生物。


  吃完午餐,沈洛年找了個陰涼處,拿出雙刀練練身法和招式,又叫出凱布利研究好一陣子,漸漸太陽西沉、天色漸暗,沈洛年正斟酌著跳過晚餐不吃,先找個地方睡個飽時,突然感覺到海上數公里外,有大片古怪的炁息正在移動,而且那股炁息並不怎麼陌生。

  沈洛年一怔,跳了起來,往海面上眺望,卻又看不清楚。他施展了風移咒往空中飄,卻見逐漸暗下來的遠方海中,一大片數千艘黑壓壓的長形船影正往東南方移動,簡單估計一下,至少也有數萬個影影綽綽的人形。

  媽的!莫非是狼人?東大陸東岸這兒,他們不是沒船嗎?沈洛年趁著夜色飛近了些,感應著那兒的妖炁,看著那影像模糊的船隊,終於確認是犬戎族沒錯,他們這一大群出海,是想幹嘛?目標不會是魔法島吧?
  
  但說老實話,此時就算要沈洛年飛去魔法島,他還有點沒把握,他仍沒學會怎樣在一望無際的海面上分辨方位,要他從魔法島上飛回大陸不難,反過來就未必辦得到了,所以實在沒法確定眼前大軍的目標。

  不過他也知道,犬戎族並沒有出海捕魚的習慣,也沒聽說和其他種族有仇……除了去魔法島,實在想不出別的可能。

  想到此處,沈洛年說:「輕疾,幫我聯繫『統校狄韻』。」

  「請稍候。」過了幾秒,輕疾說:「沒有回應。」

  天才剛要黑,總不會跑去作夢吧?……莫非正和那變態帥哥調情?沈洛年翻著白眼哼了兩聲,這才說:「那找『統校黃清嬿』。」

  「請稍候。」過了幾秒,黃清嬿那帶著笑意的柔和聲音從耳中傳出:「沈凡?」

  「是。」沈洛年說:「清嬿小姐,我發現一大堆狼人劃著船,往東方出海。」

  「犬戎族?」黃清嬿的聲音瞬間凝重起來,迅速地說:「確定嗎?多少人?」

  「我親眼看到的,好幾萬喔。」沈洛年說:「會不會是去魔法島啊?要不要叫大家快點逃?」

  「若他們知道方位,數小時內就會趕到,島上人們來不及撤退的。」黃清嬿焦急地說:「莫非那個殺手把魔法島位置洩露給犬戎族?」

  「那現在怎辦?」沈洛年說:「不然你們自己快逃?」

  黃清嬿卻沒答覆這句話,她思考數秒之後說:「沈凡,犬戎族剛離岸?」

  「對,他們雖然沒用多少妖炁,但速度不慢。」沈洛年說。

  「我馬上轉知魔法島上的管理者。」黃清嬿說:「他們在此居住了數十年,應該有相對應的計劃才是……就怕他們知道消息來自於你,不肯輕信,我先說是由派在東大陸的斗天部隊所發現,好嗎?」

  「隨妳啊。」沈洛年說:「不過說了之後你們還是先逃比較好。」

  「不行,若我們見危抽身,這趟就白走了。」黃清嬿頓了頓說:「對了,你沒告訴小韻?」

  「沒有。」沈洛年說:「輕疾沒回應。」

  「我明白了。」黃清嬿說:「先這樣吧,我馬上去處理,隨時保持聯繫。」

  停了通話之後,沈洛年貼著海面,放緩了速度,藉著感應妖炁,遠遠吊著犬戎族的大軍。

  一面飛,他不禁有點擔憂,若是在東大陸上,還可以邊打邊逃,只要到了適合躲避的密林之中,終究有機會甩掉對方,但魔法島這麼一座小小孤島,往外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怎麼逃起?就算犬戎族大部分高手都在西方應付殭屍,但這麼數萬人擠上去,只有幾百名魔法使的魔法島,只怕一瞬間就被輾平了吧?狄韻和黃清嬿他們到時又該怎麼逃命?

  話說回來,怎麼沒看到禺彊族?既然天上沒有那些人面鳥威脅,魔法使可以飛上空中應敵,也許還能抵抗一段時間。

  沈洛年就這麼跟著犬戎族船隊,一路往東方海面移動。數小時後,那綠色三角錐般的魔法島果然出現在遠方,犬戎族獲得的消息似乎挺詳盡,他們並沒在島西上岸,一樣划船繞過魔法島的南端,直接把船駛向東南方的海濱村落。

  但出乎沈洛年意外的,魔法島上並沒有人類出來迎戰,整座村落靜悄悄的彷彿空無一人;而犬戎族這一面,除了部分船隻往周圍海域繞去之外,大部分都在這海灘上岸,他們也不急著進攻,把船隻在岸邊泊妥之後,維持著整齊的陣型就地坐下,似乎正等待著什麼。

  他們要等天亮嗎?犬戎族確實似乎不怎麼喜歡夜間進攻,或者說大部分妖族因夜間修煉的關係,都是白天活動為主……

  沈洛年遠遠飄站在海面上,順著潮水起伏,一面觀察著遠方魔法島上的狀態。看來大家都躲起來了?不過犬戎族那些狗鼻子很靈,卻不知道藏不藏得住,沈洛年正想間,耳中傳來輕疾的聲音:「統校狄韻請求通訊。」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9-1 13:51

第四章 再不走就不妙了

  「凶丫頭?」沈洛年接通訊息說:「你們人呢?」

  「魔法島的人帶我們躲起來了。」狄韻那柔嫩的聲音從耳中傳出:「臭老頭,你跟著犬戎族來了?不會被發現吧?」

  這丫頭怎麼知道?沈洛年一愣隨即醒悟,八成又是影妖的關係。沈洛年說:「我離很遠偷看,天色又黑,沒什麼問題。」

  「那就好。」狄韻說:「老頭我問你,犬戎族似乎沒動作?」

  「沒有。」沈洛年說:「大部分在海灘上休息。」

  「沒看到禺彊族嗎?」狄韻又問。

  沈洛年說:「對啊,沒看到,妳怎麼知道?」

  「否則犬戎族幹嘛不進攻?」狄韻說:「也許白天才飛來……笨蛋老頭,你別被看到了,若被大量禺彊族四面圍住,連我媽都沒把握能脫身。」

  這倒不可不防。沈洛年往東南方飄遠了些,這才說:「你們打算怎麼應付啊?這兒可沒地方逃。」

  「他們已經把消息送給巫師長者了。」狄韻說:「只要長者過來開啟空間通道,就可以把島上所有人送去另一座島。」

  「媽啦!這麼方便?」沈洛年吃驚地說。

  「對啊,根源魔法實在太厲害了。」狄韻有點興奮地說:「除了空間類之外還有好幾種,什麼偶化、搜謎、保護等等,我一定要想辦法學會。」

  八成是亨利告訴她的吧?沈洛年哼哼說:「那到時候可以直接送大家回歲安城嗎?橫越大陸累死了。」

  「沒這麼方便。」狄韻說:「同屬空間系的根源魔法也有深淺之別,一般魔法使頂多像戴維那樣傳去不遠的某處吧?而且看來也不是每個人都會……就算仙人恐怕也不能隨便指定位置亂送。」

  「喔……」沈洛年說:「總之你們安全就好,那我回陸地睡覺。」

  「說安全也不見得。」狄韻頓了頓說:「反正你留著也沒用,滾你的吧。」

  沈洛年微怔問:「凶丫頭 ,怎麼說不見得?」

  「不是嗎?」狄韻說:「魔法仙人看來不好伺候,恐怕不是一叫就來,基蒂團長死的那次就拖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才來,何況上星期剛叫過一次,說不定不肯來呢?」

  「那萬一沒來,或者太慢來怎辦?」沈洛年說。

  狄韻也不知是不是正在思考,停了幾秒才說:「如果我猜得沒錯,犬戎族大部分高手應該留在大陸西岸,沒過來?」

  沈洛年倒是認同這一點,恐怕犬戎族高手都在西岸抓殭屍,只不知狄韻怎麼知道的?不過這些女孩都比自己聰明,倒也不用研究她怎麼想通的,沈洛年只說:「也許吧,那又如何?」

  「我們三個畢竟休息了半個多月,前陣子消耗的玄界力量已經補回了一部分,若是沒有族長級的高手,只要據險而守,三人輪流休息,頂個一段時間沒問題。」狄韻說:「但另一側就難說了。」

  「另一側?」沈洛年問。

  「魔法島上的人們分藏兩處,說是為了避免被一網打盡。」狄韻說:「魔法使戰力雖然強大,但犬戎族卻有壓倒性的數量,擅攻不擅守的魔法使久戰恐怕會吃虧……我們建議另一處留比較多魔法使,但昆廷似乎不想考慮我們這群人的戰力,沒採納這意見,現在只能希望根源魔法中也有強大的守護類魔法,若都像施在息壤袍上那種小花樣,實在不怎麼樂觀。」

  「管他的,那群笨蛋魔法使自己找死就算了。」沈洛年說:「早叫你們逃,就是不聽。」

  「沒人性的笨蛋老頭!」狄韻罵:「魔法使死光了援兵也沒了啊!」

  原來是怕援兵死光?這丫頭自己也不見得多有人性。沈洛年正想回嘴,突然一頓抬頭說:「凶丫頭,禺彊族來了,看來有近千隻喔。」

  卻是遙遠的天際,一大群黑壓壓的禽鳥身影正從西北方高空出現,向著魔法島移動。雖然黑夜中看不清楚,但從那隱隱的妖炁感應,也不難認出對方的種族。

  「來了這麼多?那恐怕等不到早上……」狄韻嘖了一聲說:「不跟你瞎扯了,哪邊安全哪邊閃吧。」

  「妳才小心點,妳媽哭我可懶得去安慰。」

  「你離我媽遠點!臭老頭!」

  兩人結束了通話,沈洛年想了想,還是留了下來,不過為了避免被禺彊族發現,又退得更遠了一些。

  

  而隨著禺彊族在魔法島空中四面散開,島上的犬戎族果然開始動作,只見他們分成好幾個部隊群,一隊隊地往島內移動。

  又過了一段時間,沈洛年雖然感覺到犬戎族部隊在島上到處搜尋,卻似乎一直沒有傳出戰鬥的感應,看來狄韻他們藏得挺好。沈洛年想了想,突然心念一動,又飄出數公里,跟著拔空而起,直上千尺高空,之後慢慢地往魔法島飄去。

  沈洛年估計得沒錯,為了監視、尋找人類蹤跡,在數百公尺空中盤旋的禺彊族沒有一隻抬頭往上看,而且這時天色漆黑,就算有誰抬頭,也未必能發現穿著暗紅色火浣袍的沈洛年。他就這麼由上往下,遠遠端詳著禺彊族和犬戎族的動作。

  一開始,犬戎族很快速地奔跑搜山,尋覓著人類的蹤跡,比較讓沈洛年意外的是,犬戎族似乎對破壞房舍沒什麼興趣,衝入屋中找不到人類後,往往就這麼從另一面窗戶跳了出來,島上的房子頂多是門窗被毀,損失倒不嚴重。

  不過這麼跑了一段時間,犬戎族發現到處都找不到人類,動作突然慢了下來,不少狼人四爪據地,開始用鼻子嗅聞著。

  過不多久,有幾隊犬戎族順著氣味到了一座山壁崩落不久的傾斜小山坳,也不知道那兒是不是氣味很濃,數百名犬戎族狼人散在山坳中,到處尋覓著,過了片刻,犬戎族越來越多,有些狼人開始聚集妖炁往下亂挖,隨著土石翻起,一個個凹坑在山坳中出現,卻仍沒找到什麼洞窟的痕跡。

  又過了片刻,一個看似犬戎族將領的人物出現,他幾聲叱喝,止住了犬戎族人這漫無目的的亂挖,召來一大批人往山坳上走。隨著妖炁激散,數百犬戎族快手快腳地挖出一條長條形的土坑,也不知道做什麼用的。

  但很快沈洛年就明白了。不到十分鐘,那土坑挖到了一條山泉之旁,成為一條人工溝渠,被引入山坳的流水攤開,順著傾斜的山坳往下淌。下一瞬間,水流順著一個凹面快速地往內滲了進去,當下犬戎族一聲怪叫,快手快腳地順著那約兩公尺寬的凹面往內挖。

  就是那兒嗎?卻不知這是狄韻他們藏身之處,還是另一個地方?

  突然那洞口一陣焰光閃亮,隨著爆炸聲響傳出,鑽入洞中的七、八名犬戎族在怪叫聲中,一個個灰頭土臉、血肉模糊地飛了出來。周圍狼人當下仰天長嚎,本來散佈在整座島嶼上的狼人,紛紛往這兒集合。

  不等族人匯聚,在這山坳附近的犬戎族已經開始往內沖。山洞內的魔法使們,此時正以烈火咒防守,一顆顆魔法火球在洞口爆散,隨著巨震聲響,強大的瞬間爆炸力逼得狼人往外飛滾。這可是貨真價實的氣爆,比起所謂的爆勁炁訣威力更大,犬戎族雖然有妖炁護體,但這兒魔法使畢竟高手不少,強大的外爆威力,仍不免逼得一些普通犬戎族皮開肉綻地往外飛。

  但這麼炸下去,洞口不免越來越大,加上犬戎族四面刨抓著岩石土塊,很快地,斜坡往下凹入的洞口漸漸變寬,也有更多犬戎族往內撲進。

  不過那洞似乎頗有一段長度,犬戎族雖然挖了大口,但走沒兩步洞口又縮小了,能往內直衝的數量還是有限。在洞中不斷使用烈火咒轟擊的狀況下,周圍土面滾燙髮紅,熱氣不斷累積,彷彿一個小範圍的炎靈咒術,狼人若不運足炁息還沒法接近,一些能力不足的犬戎族只好往旁退到周邊挖土,由妖炁足夠強大的族人繼續往內沖。

  戰役一起,沈洛年也感應得清楚了些,雖然看不出這些狼人中有沒有族長級的高手,但是中級高手卻來了好些。那些高手如今都站在山坳下方往上望,並沒有嘗試突破洞口,也許打算等到洞口拓開之後,才一鼓作氣往內殺入吧?

  而犬戎族雖然一時衝不進去,但這兒可不是噩盡島,在能發揮妖炁的狀況下,洞口凹坑正迅速地變大,不到幾分鐘的時間,本來的小凹坑已經變成一個深有數公尺的大凹洞,而因為受傷而退到一旁的犬戎族,只不過幾十名。

  就在這時,那深洞中氣爆光芒突斂,一團團帶著各種光色的勁風往外直旋。旋風中有無數凝結如實、忽隱忽沒的炁勁刀刃順著風勢直衝,正是另外一系的魔法——風刀咒。

  風刀咒的破壞力雖不如烈火咒,但這持續而強大的外推、穿刺力道,卻逼得犬戎族們立足不定、往外翻滾,無法接近洞口。

  犬戎族也不氣餒,隨著洞口越來越大,上前挖坑的人逐漸增加,就算一時不能入洞,終究能從側面挖到人類躲藏的地方。

  就在這個時候,洞口那兒旋風突止,十名左右的年老魔法使出現。在犬戎族撲上之前,同時唸咒,只見空中成百上千的巨型落石,層層疊疊從上坡空中轟下,對著犬戎族壓來,而且落地之後並沒有馬上消失,還持續存在了數秒。

  巨石這樣一個接一個地連續砸落,犬戎族頂得住一個頂不住十個,這大片凹洞一下子堆滿了無數沉重的巨石,除了機警些趁早逃開的,下方數百犬戎族被壓得筋斷骨折、動彈不得,也不知道死了沒。

  直到這時,巨石才倏然消失,而這一消失,山坡上已被震鬆下滑的土壤立刻大片往下崩落,把狼人挖了半天的凹洞又填了起來,連那些來不及爬出的犬戎族一起活埋在坑中。

  沈洛年不禁暗暗咋舌,當初在噩盡島也見過魔法使團隊施放落石陣,但那兒魔法效應低,同樣威力的三級落石陣,落下的石頭就差了幾十倍大,而身懷闇神之鏡的杜勒斯雖也在沈洛年面前多次施用石系魔法,但那威勢仍不能和這十人同施的陣勢相比。

  過去沈洛年曾認為,在魔法效應比較高的地方,靠著地心引力加速威力的落石咒似乎頗不如烈火咒與風刀咒,所以杜勒斯遇到敵人時,大多用能加速的「隕墜咒」攻擊,卻沒想到在團隊合作的狀況下,力量不易重疊的烈火陣與風刀陣,竟又稍遜於落石陣,這三種體系的魔法,看來還是各有優勢。

  眼看只不過片刻功夫,這洞口又封了回去,沈洛年不禁心想,看來魔法島上的人們雖然很少打仗,但這套防守法門該做過不少演練,狄韻可能是白擔心了。

  但下一瞬間,沈洛年的想法又變了,卻是狼人們商量片刻後,在將領指揮下,先是把大軍散在左右,跟著數千名狼人分佈在那山坳斜坑內外與上坡,同時往下猛挖,只見他們凝集了妖炁的四爪急翻,不管是土是石,一把把地大塊抓起往下扔,這大片山壁的百公尺範圍就這麼不斷地往下陷落。

  很快地,洞口再度出現,隨著一陣焰光炸起,洞內魔法使照舊往外以烈火咒封洞,不過這次犬戎族卻不沖了,只繼續繞著洞口旁往下挖,從側面拓寬洞深,似乎打算就這麼挖到洞中人群聚集之處。

  當然洞內人類不會坐以待斃,眼看敵人不準備沖洞,烈火咒也停了下來,看來下一瞬間,那群準備施展落石咒的魔法使們,就會再度跑來洞口施咒,就算不能順利掩埋起洞口,也能造成犬戎族不少的損傷。

  但就在這一瞬間,早就等在洞口附近的數十名狼人,同時催動爪力對洞內上下左右壁面遙攻,這樣除了可破壞洞道周圍、拓大洞口之外,也逼得魔法使無法接近洞口,當然也就沒法越過土石對外施展落石陣。

  要知道犬戎族和歲安城戰鬥數十年,早已清楚人類魔法使的優缺點。魔法使藉著仙界精靈轉換,無論是風術、火術還是石術,都可以產生很大的攻擊威力,但是守護陣就是單純的魔力與護體炁息的直接交換,毫無取巧之處,偶爾拿來擋幾下還勉強,若以此硬頂,在對方佔有極大數量優勢,又能不斷開拓洞口寬度的情況下,絕對撐不了太久。

  眼看著那大片凹洞越來越深、越來越大,裡面的魔法使卻似乎拿不出辦法,高空中的沈洛年暗自思量,看來這洞並非狄韻等人藏身處,否則眼前這種狀態,他們應該已經自動請纓,出來防守才是,不會任由洞口這樣不斷地陷落。等狼人當真挖到洞中,那時連防守的空間都失去,區區數百魔法使,怎麼抵擋數萬犬戎族圍攻?

  除非這洞道有數公里深,說不定還可以支持一陣子,但這方圓不過才五、六公里的小島,又怎會有這種洞穴?

  洞中魔法使當然也不打算這麼等死,當整片山坳被往下挖了十餘公尺深的時候,空間中一陣詭異的炁息扭動,吸引沈洛年注意力的同時,狼人將領也紛紛叱喝著下撲。就在這一瞬間,一群排列成三層圓陣的十多名魔法使,突然從虛空中衝了出來,浮在空中,對著四面八方擊發烈火咒,一下子洞口周圍亮如白晝,只見火焰爆散、巨響震天,打得洞口周圍的犬戎族死傷慘重,紛紛後撤。

  空中的禺彊族眼見敵人出現在眼前,紛紛下撲。內圈的魔法使們當即對空施法,一團團火焰在虛空中炸開,逼得敵人無法靠近,只能望空急騰,霎時清開了一片數百公尺寬的圓形空間。

  這招以攻代守倒不錯,至於那突然衝出來的法門,恐怕是地遁術的應用,在魔法攻擊範圍大於妖炁遙攻的狀態下,這樣以威力強大的烈火咒組成陣勢,誰說不能守了?

  沈洛年正暗暗點頭時,犬戎族卻突然一聲怪叫,所有人同時運足護體妖炁,往那群魔法使撲去,當下魔法使們各個臉色沉重,火球亂射,不斷將敵人往後炸散。

  可是犬戎族雖死傷慘重,仍前仆後繼不肯稍停。這些魔法使唸咒雖快,還是需要一點時間,犬戎族這般爆出妖炁往前衝,火焰根本來不及組成陣勢,眼看敵人越來越近,正要糟糕,突然洞中又沖出另一組魔法使,兩方交換的同時,大片旋風刀陣隨著魔法使口中默誦中捲起,將撲近的犬戎族與禺彊族往外遠遠地捲飛出去。

  風刀陣的破壞力可能不及烈火咒,累積重疊的強度也不及落石陣,但卻是最有效驅趕敵人的方式。兇猛的旋風呼嘯聲中,逼得大部分犬戎族無法欺近,而少數幾位妖炁較強大、足以在陣中立足的犬戎族人,又難以承受那不斷襲來的凝結炁刃,只好也跟著退出。

  這樣很棒啊,等這群人累了之後,再輪那群施展巨石陣的出來轟上幾下,這樣交替下去,豈不是能穩穩守住?

  沈洛年正想間,狄韻的傳訊又來了。

  「喂!你怎麼沒走?」狄韻低聲罵。

  「反正天還沒亮,我在空中看戲。」沈洛年說。

  「看什麼戲?臭老頭!」狄韻說:「另一邊似乎打起來了?戰況如何?」

  「還不錯啊。」沈洛年說:「一開始看起來還有點危險,現在殺出來了呢。」

  「殺出來?是怎樣?」狄韻有些意外地問。

  「對啊。」沈洛年當下把剛剛看到的戰況,簡略地說明了一次。

  狄韻聽完之後,沉默半晌才嘖了一聲說:「果然如此,糟糕。」

  「怎麼?」沈洛年愕然問。

  「你看到的魔法使應該都是老人家吧?」狄韻問。

  此時天色昏黑,沈洛年這麼遠遠看去,其實看不大清楚,不過剛剛烈火咒到處爆炸時,在火光照耀下,確實都是一些長者。沈洛年點頭說:「看來都挺老的。」

  「能這樣防守的,最少都是『魔導師』那種水準。」狄韻沉聲說:「據我這幾天的瞭解,魔法島上的五百餘名魔法使,有數十名稱得上『魔導師』……雖然比起歲安城好很多,但也就只有那數十名,何況分成兩邊防守?照你剛剛的敘述,那一側魔法使已是精銳盡出了,老人家恢復魔力的速度又慢,就算能稍微輪班,又能支持多久?杜勒斯叔叔怎麼死的你忘了?」

  「唔。」原來下面這樣是不大妙啊?沈洛年呆了呆說:「其他魔法使不能出來也稍微輪一下嗎?」

  「那反而有可能產生陣勢的缺口。」狄韻沉聲說:「現在的重點不只是要打傷狼人,還得逼退對方,才能保留一段足以施法的距離。一般魔法使施法不但沒有這種威力,唸咒時需要的安全距離又更遠了些……就像我,這次東行,你看我用過幾次魔法?」

  凶丫頭居然連續十幾句話都沒罵人,看樣子當真是大事不妙。沈洛年望著下方,只見又換成火系魔法使,趁著周圍焰光閃耀望去,果然每個人都透出一股凝重憂心的氣氛,自己剛剛倒是忽略了。

  不過這麼細細打量,沈洛年卻發現,當中有個熟面孔正是昆廷……沈洛年開口說:「亨利在哪邊?」

  「在這兒……問這幹嘛?」狄韻說。

  「這個不孝子!」沈洛年說:「怎不陪著他老子?就知道黏著女人。」

  「臭老頭又胡說什麼?誰像你一樣整天偷看清嬿?」在沈洛年張口結舌的同時,狄韻低聲罵:「我問你,你有看到什麼像是根源魔法的古怪魔法嗎?」

  「沒有。」沈洛年說:「會不會留著當撒手鐧?」

  「應該不是,難道要等高手們都力竭了才用嗎?」狄韻說:「這麼看來,根源魔法雖然特別,恐怕不適合這種模式的戰鬥……」

  沈洛年說:「只能希望魔法仙人早點出現,否則也沒別的辦法。」

  狄韻沉吟說:「這樣不行,我們最好得出面……不跟你說了,我去和清嬿、如鴻商量一下。」

  「啥?等等!臭丫頭!」沈洛年一驚說:「幹嘛找自己麻煩?」

  「犬戎族既然知道這地方,應該已經弄清楚魔法島上的人數,更有可能知道我們三個在這兒。」狄韻說:「殺光那兒的人之後,不會放棄的,這樣還不如主動出面,看能不能吸引一些敵人過來,減輕他們的負擔。」

  「你們衝出來不就只是一起挨打而已嗎?」沈洛年說:「狼人數量足夠同時打兩邊的。」

  「就算我們龜縮不出,只是晚個幾小時被發現,意義不大,但此時若願意出手,給別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而且……」狄韻說到這兒,頓了頓不耐地說:「反正你這老笨蛋聽不懂,別囉嗦了。」一面結束了通訊。

  臭丫頭,到這種時候還在算計?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沈洛年在心中暗罵了好片刻,忽見西面數百公尺外,一個彷彿緩坡般的林地在一聲巨響中,暴起了一大片的土石,穿著魔法袍、渾身泛出黃光的狄韻正孤身一人從滿天的泥塵中衝出。她手中短棍急揮間,數百支帶著寒氣的黃色炁矢從虛空中出現,對著正擠成一團,還來不及回頭的犬戎族大軍亂射。

  西面那群犬戎族猝不及防下,砰咚轟隆倒下了一大排在地上發抖。在長嗥、怪嘯聲中,天上的禺彊族、地上的犬戎族,同時對著狄韻那兒衝去。

  狄韻果然不愧是發散輕訣,倏然而出又倏然而返,對方還沒能合圍,她已經又飛了回去;這時張如鴻已經等在那兒,當狄韻衝入洞中的同時,她長槍一振,前端冒出了一大片十餘公尺寬、緊貼地面、透出寒氣的紫色弧形炁牆,將這剛顯露的洞口周圍緊緊包住。

  果然狼人一看到狄韻等三女,立刻調動了大軍往那兒擁,而張如鴻的凝訣炁勁,不但宛如金石般堅硬,此時因為地形的關係,更與大面積、被凍得僵硬的土石結合成一體,犬戎族的爪力轟擊上去,竟似乎沒有半點效用,而若是靠得近了些,又抵不過那股忽隱忽現的沁體寒氣。

  眼看著周圍不易挖鑿,十幾名能力稍強的犬戎族戰士當下逼出妖炁抵抗著前方寒氣,對中間洞口處揮爪攻擊。但他們剛聚集不久,十餘個大大小小的魔法火球突然在狼人身後炸開,妖炁正一半用來禦寒、一半用來攻擊的狼人,怎料到身後突然出現魔法火球?就在這轟隆氣爆聲中,犬戎族死傷一地。

  沈洛年不禁暗暗點頭,有人防守的狀態下,可以透過炁牆、遠距出手的魔法果然好用,只沒想到張如鴻的炁牆能到這種程度……不過一轉念,沈洛年卻又不怎麼意外了,百年前的黃宗儒修煉兩年就能頂得住梭狪、山魈那等強大妖怪,雖然說那時還是道息不足的時代,黃宗儒又是內聚煉鱗引仙,但相對強度仍能用來參考,此時黃清嬿等三女比當年的白宗等人更強不少,加上張如鴻此刻有闇神之鏡在身,又有地勢可守,這群以普通高手領軍的犬戎族,當然沒這麼容易打進去。

  不過犬戎族如今就是人多,眼看同族死傷,犬戎族狂性大發,更多人往前擁上,有的聚炁前攻,有的凝炁後衛,把那緩坡處擠得水洩不通,雖然不斷有魔法從虛空中攻擊,狼人們依然死攻不退。

  那兒擠得太厲害,沈洛年只看到一堆渾身毛的狼人前仆後繼,實在看不出所以然來,只好回頭往原先的戰場看去。

  那兒卻似乎頗為不妙,畢竟狼人來得太多,另一面雖圍上了大軍,加上高手幾乎都過去了,這邊仍有好幾千人,而那些頗有一把年紀的魔法使們,依然輪班驅散著犬戎族;但正如狄韻所說,這麼僵持了一段時間之後,魔法使們終於漸漸支持不住,只剩下固定耗魔的石系魔法使仍在硬撐。

  風系魔法屬於比例耗魔的體系,就算拼了命繼續施法,隨著體內魔力量漸漸不足,能影響的範圍必定會逐漸縮小;至於殺傷力較大的火系魔法,本就難以持久防守,只能偶爾出來轟散敵人。

  三系之中,只有石系魔法使可以找年輕魔法使輪替,反正落石陣就是轟隆隆一陣往下砸,就算唸得稍慢、威力較小,只要多找幾個人也能有一定的效果,所以比較年輕的石系魔法使正逐漸地換入防禦隊伍之中。

  但落石陣雖然可以驅趕犬戎族,連續地轟擊下,山坳也難以避免地不斷往內崩散,只見洞口越來越是開闊,在狼人的攻擊中,防守的魔法使數量也只能逐漸增加,這樣惡性循環下去,洞口只會越來越大,終究會守不住。

  何況石系魔法使數量有限,隨著時間過去,東方晨曦漸起,火、風兩系的魔法使也開始在陣勢空隙處以單體魔法助陣,讓石系魔法使可以稍作休息。此時在洞口外防禦的魔法使人數已經增加到五十餘名,咒文的施用其實頗混亂,只能靠著人多亂炸,抵禦著犬戎族攻勢。

  這樣沒有章法的戰鬥,終究不能持久。隨著犬戎族步步進逼,魔法使們的防守陣勢終於被突破了一角,幾個犬戎族衝近洞口,只聽人類驚呼聲與狼人狂嘯聲同時響起,犬戎族戰士雙爪亂揮,一下子撕裂了七、八個魔法使,其他的魔法使見狀,慌亂地轉頭往洞內逃,但這一亂,四面的犬戎族一擁而上,一陣慘烈屠殺之後,逃入洞中的不到十分之一,地上到處都是人體碎塊與正滲入土壤中的鮮血。

  看樣子這洞快守不住了。沈洛年輕嘆一口氣,搖了搖頭,頗有些感嘆。

  在他眼中,妖族與人類都是有靈智的生命,沒有高低之分,既然是面對面的搏殺,哪方死都沒話好說,但是不管哪一方,死前透出的氣味都讓人不舒服……還好此時沈洛年隔得挺遠,受到的影響不大。

  但沈洛年原本的看戲心情卻也收了起來,這種場面沒什麼好看的,要不要照著狄韻的意思,先躲遠些?而且再過一陣子,太陽就要出來了,自己說不定會被發現。

  話說回來,狄韻和黃清嬿他們能一直頂下去嗎?沈洛年又瞄了另一方的洞口一眼,那兒倒是守得挺穩妥,大部分時間都是張如鴻穩穩防守著,魔法使們輪流施法攻擊;偶爾張如鴻也可能暫收炁牆,由狄韻或黃清嬿交替出手大範圍攻擊,彷彿趕蒼蠅一般,把外面擠成一團的犬戎族打得屁滾尿流、四面奔逃,看來多個闇神之鏡還真是差很多。

  不過犬戎族自然也不會就這麼算了,他們正從稍遠處挖掘洞道,想從別的方向挖到狄韻他們的洞窟,但既然隔得遠了些,想找到正確方位自然不容易,若要把整片百餘公尺的坡地都挖個幾十公尺深,那也不是小工程,看來一時還沒有什麼危險。

  既然這樣……該走了吧?沈洛年呆了半晌,卻還是沒走。他目光不知何時又轉向另一側,這一看過去,和剛剛已經大不相同,在晨光下隱隱可以看出,裡面的洞穴已稱不上洞穴,那山坳已變成個十餘公尺深、二十多公尺寬的大凹坑,百餘名魔法使疊成數排,各種不同的魔法正雜亂地往外攻擊,數千犬戎族圍在洞外,正忽沖忽退地誘使魔法使們施展魔法,消耗他們的魔力。

  此時犬戎族也不急著冒險,他們十分清楚,眼前這些滿臉疲乏的人類魔法使已無法輪班休息恢復魔力,只要這麼耗下去,不用多久,魔法使們就會力乏昏迷。

  但這都不是沈洛年注意的,他的目光已經望向魔法使身後那群瑟縮發抖的數百名普通人。那些男女老少此時正一臉驚恐地聚在一處,慌亂地往外看,他們看來都已經心裡有數,知道魔法使們支撐不了多久,但無能為力的他們,除了等待悲慘的結果之外,也沒法做什麼努力。

  媽的!等一下狼人殺進去的場面一定很難看,要走就得趁這時候走……但沈洛年不知為什麼,卻依然凝定在空中。

  沈洛年自己心裡有數,自從他漸漸仙化之後,看人看妖都差不多,只要和自己不熟,兩邊拚鬥起來誰活誰死他都不會太在意,但他卻頗受不了單方面的「虐殺」,更別提裡面還有許多孩子,若沒看到也就罷了,看到卻很有可能失去理智……

  快走、快走!再不走就不妙了,而且天已經濛濛亮,再待下去總會被發現的。

  心中聲音雖然不斷吶喊著,沈洛年卻依然沒動。他望著那些人,腦海中卻不自禁地想到一會兒會出現的慘狀,他手扶著腰間的天仙飛翼,正拿捏不定的時候,某隻在空中翱翔的禺彊族突然翻身仰頭,發現了在空中飄浮的沈洛年。

  那頭人面鳥猛然怪叫一聲,其他禺彊族聞聲抬頭,當下周圍數百隻人面鳥立即向著四面八方飛散、飛高,準備圍捕這突然冒出來的人類。

  被發現了嗎?跑不掉了嗎?那就打吧……明明應該懊悔的時候,沈洛年卻莫名其妙地心頭一鬆。他牙一咬,兩手分持天仙飛翼,當下不上反下,往下方洞口那端衝了過去。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9-1 13:52

第五章 湊什麼熱鬧?

  禺彊族沒料到沈洛年居然沒逃,當下包了個空,卻見沈洛年一閃間往下衝出老遠,下一剎那,已經殺入犬戎族狼人群中。

  沈洛年並不嗜殺,但是他很清楚,這時不是談判的時候,要讓這群魔法笨蛋支持久一點,就得給他們一點喘息的時間,眼前得馬上把犬戎族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當下沈洛年雙刀連揮,直接殺入狼人群中。

  犬戎族還沒弄清楚發生什麼事,在這晨曦之中,只見一道紅影如鬼魅般地在人群中到處遊走,兩道並不耀目的黃芒彷彿催命煞星,飄到哪兒人就倒到哪兒。只聽一連串彷彿接力合唱般的慘號聲連續響起,血泉噴濺、屍塊橫飛,短短數秒時間,不知道躺下了多少犬戎族人。

  犬戎族身軀龐大,稍遠點的根本看不清沈洛年身影,近些的則是還沒看清,沈洛年就已經轉到別的地方去了;加上他體表的微弱風移咒妖炁在這種場合中幾乎無法感應,犬戎族狼人眼見身前身後、忽近忽遠不斷有人慘號倒下,沒受傷的犬戎族狼人先是驚愕,進而膽寒,突然同時一聲驚呼,慌亂地往後逃竄。

  眼見犬戎族隊伍大亂,那山洞前方又空了一大片,沈洛年這才竄出人群,飄停在犬戎族人與那群人類之間的空地。

  犬戎族直退出了百餘公尺遠,好一陣混亂後,才漸漸穩下腳步。回頭望去,只見滿地狼人死屍,鮮血染紅了整片土地,而一個渾身是血的古怪紅袍人類,正站在空地中央,手持兩把造型特殊的黃色翅般短刀,揚刀大吼:「全部後退!接近者死!」

  犬戎族對人類雖然兇殘,卻十分愛護自己同族,眼見地上滿是死屍,眼前又只有區區一個人類,犬戎族還沒想清楚剛剛是怎麼回事,眾人火上心頭,猛然一聲怪叫,同時往場中央的沈洛年撲去。

  果然講不聽,那就再殺一次。沈洛年剛剛才放鬆的時間能力再度提起,倏然化身為五,對著犬戎族大軍撲去。

  這一瞬間,沈洛年耳中卻傳來狄韻要求傳訊的消息。

  沈洛年心知肚明,狄韻大概感應到自己落地,又要來罵人了……和那凶丫頭胡亂吵架其實挺好玩,可惜這時候沒空。沈洛年沒理會輕疾,閃身間雙刀一舉,旋身間砍開左右兩名狼人頭顱,再度殺入大軍之中。


  另一面,昆廷那兒的魔法使群一個個張大嘴愣在那兒,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魔法使中,認識沈洛年的人約莫有二、三十人,其他不認得沈洛年的,昨晚也參與了「追捕逃竄奸細」的行動,很清楚他的穿著形貌。

  早些時候,接獲了犬戎族來襲的訊息,大部分人都認為一定是「奸細沈凡」把魔法島方位洩露給犬戎族的,剛剛還不少人暗暗咒罵著沈洛年,不料此時奸細不但突然出現,還大殺犬戎族,阻止著對方的攻擊,這些魔法使當然是如墜五里霧中,不知該如何理解眼前的狀況。

  眼見沈洛年威脅了兩句之後,又和犬戎族殺成一團,和昆廷一樣留在此處的盧斯——也就是那五人偵查小組的組長,忍不住湊近昆廷身旁,有點結巴地說:「昆廷,那……那是怎麼回事?這年輕人……沈凡不是奸細?」

  能當上魔法使的,多半都不是笨人,昆廷看著彷彿幻影般在狼人群中穿梭的沈洛年,終於明白了黃清嬿說不出口的言語。昆廷沉默片刻才說:「我們先入為主,被證人騙了。」

  做出這種誤判,身為偵查組組長的盧斯自然難辭其咎,他當下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望著沈洛年那方,說不出話來。


  另一面,沈洛年倒是殺得頗輕鬆,在張如鴻的訓練以及多次實戰後,他已逐漸熟悉如何把風移咒、輕重能力、時間能力與基本戰鬥技巧配合起來,不像剛學會魔法時那麼地生澀,對付高手也許還沒什麼把握,但眼前這些普通犬戎族人,本就遠不是他對手,卻不難應付。

  而且敵人人多,反而容易擠成一團,攻擊時還會彼此顧忌,沒有人敢外發炁勁攻擊。沈洛年如魚得水,就這麼在人叢中亂竄,每次揮刀就奪去一條性命。

  不過雖然看起來輕鬆,沈洛年不免也隱隱有些憂心,這種普通狼人戰士雖然沒什麼好怕,但是在千百個敵人之中亂竄,又不能讓敵人碰上,時間能力可不能少用,若不是他一直鍛鍊著精智力,擁有的量遠超出一般人,恐怕腦袋已經漸漸受不了了。

  而一面戰鬥的過程中,輕疾又傳來了幾次通訊要求,沈洛年這時當然沒空分心說話,也只能繼續不理會。

  這麼又殺了片刻,犬戎族越死越多。漸漸地,場中千餘名犬戎族人從憤怒轉為驚慌,正進退失據時,另一邊的犬戎族將領終於察覺不對,回頭叱喝著部隊撤退,好不容易重新在百餘公尺外穩下陣腳,幾個犬戎族將領高手也從另一面掠了過來,他們望著滿地的狼人屍體,一個個眼睛透出凶光,向著沈洛年飛撲。

  現在得想辦法拖延時間,恢復自己和那些魔法使的精智力。沈洛年舉刀對著那幾名犬戎族將領一指,大聲說:「站住!」

  犬戎族一呆,還真的停了下來,幾個狼人將領忍著滿腔怒火,目光凝注著沈洛年,等他開口。

  還真的站住了?接下來該怎辦可不知道了。沈洛年吞了兩口口水,這才又開口說:「這個……那個……別打了吧?」

  這是什麼廢話?狼人們勃然大怒,怪吼聲中再度撲了上來,一下子五名犬戎族將領圍上了沈洛年,十隻堅如金石、凝聚著妖炁的手爪,配合無間地對著沈洛年抓去。

  媽的,自己果然不適合動嘴,要是凶丫頭在旁邊就好了……沈洛年一咬牙,點地間身形化五,殺入狼人陣中。

  且不提這些犬戎族高手的能力本就比一般戰士強悍許多,少數狼人進退間彼此配合,比起剛剛亂糟糟打成一團造成的威脅更大。沈洛年在狼爪縫隙之間逃竄,不時還得揮刀破開遠攻的爪力妖炁,但這麼一來,他也不敢隨便接近對方。

  可是這時除拚鬥之外,更重要的是防守眼前這段數十公尺寬的空間,沈洛年傷不了對方,也就代表攔不住敵人,對方開始逐步逼近,身後的犬戎族大軍也跟著往前移動,看來只要這些高手將領一聲令下,恐怕大軍又會四面八方擁上,只不過他們仍顧忌著沈洛年那有如鬼魅般的動作,擔心若沒拿下沈洛年,讓部隊上前只是白白任人宰殺,所以一時還沒傳下命令。

  眼看再退一段距離,就要退回魔法使們防守的範圍,沈洛年正無計可施時,突然心念一動,自己怎麼老是忘了用魔法?當下在閃避爪力的同時,他瞄著自己左掌背,隨便選了一串排在前面、還算清楚的三級咒語,就這麼念了出去。

  犬戎族只見不斷閃動的沈洛年撤身的同時突然隨手一指,一團數公尺寬的青色火焰就這麼在場中爆了起來,巨響與熱氣同時往外爆散捲出,猝不及防下,幾名狼人將領灰頭土臉地往外翻滾,後撤了十餘公尺,其中兩個離爆源較近的,更是毛髮鬈曲,身上出現了燒燙爆裂傷痕,痛得齜牙咧嘴。

  事實上,沈洛年抄在手上的幾乎都是消耗比較少的基本魔法,攻擊威力也不算太大,這兩名犬戎族高手會受傷,主要是因為他們只注意著沈洛年的古怪雙刀,少了提防,而近身搏鬥時,一般人本就不會隨時隨刻運足護身炁息,多半視需要而調整,這麼一顆莫名其妙的火球突然在身側爆起,難免吃虧。

  無論如何,犬戎族和昆廷那群魔法使這時可都嚇了一跳,居然有人能一面打鬥一面施展魔法?那兩個負傷將領退下的同時,剩下的三名將領提高妖炁、聚精會神,分成三面向沈洛年接近。

  又來了?沈洛年嘴巴一張,又要唸咒,卻見眼前三個狼人速度突然加快,對著自己猛撲。他連忙使出分身法門,一晃間閃出五條人影,在狼人外圍大兜圈子的同時,又是一顆火球炸了出去。

  這方法倒不錯!沈洛年暗暗得意,遇到強敵時,自己縱算閃避能力不差,但不敢接近對方的同時,也無法以武器攻擊,遠距攻擊魔法恰好可以補足這缺點。當下沈洛年口中不停,一顆顆火球就這麼對著狼人轟擊。

  不過這麼炸了兩下,沈洛年卻又皺起眉頭,狼人高手全力運炁防範的情況下,就算能炸退對方,卻也炸不傷,而這樣消耗精智力下去,恐怕自己會先不妙,看來這火球咒語不是很適合面對強敵使用,有沒有什麼別招可以運用?

  當初面對梁乃均,狄韻曾建議過用翻轉咒之類的魔法,但是眼前敵人體表妖炁強大,那種咒語應該沒效,恐怕還是得用攻擊法術才行。

  沈洛年一面閃躲著,一面偷瞄著自己手臂上那密密麻麻的小抄,但這樣其實挺不安全,沈洛年不禁暗暗後悔,應該選幾個比較好用的抄上就好,寫了一大堆,真要用的時候反而看不明白……

  沈洛年思索的同時,犬戎族可沒閒著,圍上的敵人又從三名變成六名,卻是從另一面來增援的,此時沈洛年已經沒空偷看小抄,只好專心地閃避。他正暗叫不妙的時候,卻聽耳中輕疾又說:「統校狄韻來訊。」

  來得正好,沈洛年忙說:「接過來!」

  狄韻聲音馬上傳了出來:「臭老頭你……」

  「別罵!」沈洛年搶著說:「正打著!」聽話還勉強,沈洛年還是沒法在時間能力運作中順暢說話,只好開口的一瞬間稍微降低時間能力的效果,這麼一來自然得讓對話儘量簡短,否則十分危險。

  狄韻呆了片刻才說:「你幹嘛跑下……」

  「火球沒用!」沈洛年一面閃避一面急促地嚷:「有啥可用?」

  「怎說沒用?」狄韻問。

  「厲害的……炸不壞!」沈洛年一面閃身一面斷續地說。

  「笨蛋老頭!」狄韻雖然看不到,卻聽得出問題所在,馬上罵:「你既然能一面移動一面施法,自己也配合著火球攻擊啊!誰叫你呆炸?」

  「唔?」沈洛年一愣,這才突然想通,火球雖然炸不傷對方,但多少都會影響對方的移動和陣型,若自己已經知道火球會造成的影響,當然可以配合著攻擊……當下沈洛年口中默誦,施術的同時,這次不退反進,對著犬戎族殺去。

  果然火球一炸,熱浪氣勁膨脹外湧的同時,犬戎族狼人們也正凝聚了妖炁往旁側讓,不料這次沈洛年卻殺了過去,這烈火咒本就出自沈洛年,加上剛剛幾次試用,他已經十分清楚每個火球的大小和威力,以及對附近狼人會有什麼樣的影響,何況烈火咒又恰好是「固定威力」的魔法,更容易估計。當下沈洛年趁著犬戎族四散的同時,幾個閃身,掠到了一名狼人身後。

  那狼人正運足了妖炁抵禦這突然而出的火焰,一面往後飛射,渾不知沈洛年已經欺到身後。其他的犬戎族雖然立即驚呼提醒,但他還沒回過神來,已被沈洛年左手瞬間變重的天仙飛翼刺入背心。

  那犬戎族人狂呼聲中,體內妖炁散溢,濺血往前飛翻、滾入那大片火焰之中,變成一團翻滾的火球,還好沈洛年那一刀直入要害,並沒讓他痛苦太久。

  「凶丫頭,有用了!」沈洛年不禁有點佩服。

  但這一刀卻激起了所有犬戎族的凶性,周圍數千名犬戎族人同時大吼,對著沈洛年圍來。沈洛年一面亂竄,一面聽到耳中狄韻說:「危險逃來我們這兒。」

  「不成……先這樣吧,我應付一下。」自己走了,那群人可就糟糕。沈洛年眼看著周圍犬戎族同時往自己撲來,當下停了通訊,一面閃躲,一面火球亂炸,除了那幾名將領級高手之外,三級烈火咒普通犬戎族可挺不住,雖然因為唸咒速度太慢,魔法攻擊其實不比雙刀殺得快,但卻不用欺近敵人,這可安全不少。沈洛年當下火球連轟,一面專心閃躲逃命,誘使犬戎族大軍亂追,一面忽遠忽近地亂炸,殺得犬戎族死傷慘重。

  不過沈洛年卻沒注意到,這樣雖然安全,但三級烈火咒毫不停歇地快速連發,消耗精智力的速度遠比之前更快,數分鐘後,沈洛年腦袋隱隱發脹,漸感不適。

  直到這時候,沈洛年才發現這樣下去自己可支持不了多久,他只好停了烈火咒,繼續用雙刀攻擊,但這麼一來,危險程度自然大增,而且犬戎族將領見沈洛年停止使用烈火咒,立刻指揮著犬戎族聚集,漸漸沈洛年連穿梭的空間都不容易找到,閃躲過程險象環生,幾個比較沒要緊的肩臂處,也被狼爪抓開了幾道傷口。

  沈洛年心中暗暗叫苦,這時他才想到,應該是雙刀和魔法交替運用才好,對方這時為了防止自己欺近,一團團聚在一起,正該用魔法亂炸,當敵人被迫散開時才適合衝入砍殺……不過這時候若再多使用幾次魔法,恐怕很快就撐不下去了,何況敵人數量太多,怎麼轟也轟不盡。

  要不要衝去狄韻那兒,讓這些魔法使自己防守一段時間?但魔法使的瞬間破壞力雖然強大,恢復魔力的速度卻遠不如仙化者的引聚炁息,現在硬是讓他們作戰,也撐不了多久。相對地,就算讓他們拚命,一樣靠精智力作戰的自己其實也恢復不了多少,眼前到底該怎麼辦比較妥當?

  沈洛年腦袋本來就不算太靈光,既然想不出好辦法,也就不多想了,就這麼走一步算一步,能砍死一個是一個。隨著時間過去,他精智力漸感不足、頭腦脹痛不提,身上傷口也一個個增加,就連化身之法也逐漸使不出來,正感難以支持的時候,突然一股銳利、迅速的妖炁從高天下落,轟然一聲爆響中,穿過禺彊族,對著沈洛年衝來。

  沈洛年因為精力不足,這時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旁的戰況,直到這股妖炁接近才察覺有異。他百忙中往身後空隙飄開兩尺,正想看清敵人身影、尋隙反擊的同時,卻見一個拿著雙短刺的嬌小身影,正繞著自己周圍急轉。那雙短刺上閃耀著強大的赤焰妖炁,迅疾地揮動飛舞,把周圍犬戎族人挑飛,同時一片與妖炁結合的炎熱火牆閃動著,在沈洛年周圍布下一片十餘公尺寬的空間,逼得犬戎族不敢接近。

  沈洛年愣了兩秒,才張大嘴說:「小霽?」

  那有著一頭黑色長發、彷彿瓷娃娃般的嬌美女童,正是好一陣子沒見面的小畢方羽霽。她一面迅速地揮舞雙刺、在周圍繞行,一面瞪了沈洛年一眼,哼了一聲。

  沈洛年還來不及多問,慌亂中被殺退的犬戎族大軍又擁了上來,幾個高手將領更對著羽霽直撲。羽霽與這些將領的妖炁其實相差不遠,但她卻也不懼,飄身間雙刺一橫,大片火牆往外散出,逼得對方一時不敢靠近。

  那些將領正要匯聚妖炁揮爪破開火牆,空中又是一陣爆響,提著巨劍的焰丹破空殺入,她人還沒落地,巨劍揮舞之間,一顆凝聚著妖炁的炎炁火球,正往羽霽面前那群犬戎族將領聚集處轟去。

  這些將領沒想到前有火牆、上有火球,身後又都是自己的族人,他們好不容易頂下了這一擊,焰丹已經落到了沈洛年的另一側。巨劍揮動之間,一股爆訣炁勁往外迫出,逼散了一大片犬戎族。

  「小丹?」沈洛年喊了這一句,忍不住往上抬頭,果然上方空中一個拿著柄五齒大釘耙揮動的金發嬌小身影正一面大叫,一面裹著龐然的紫藍色妖炁,衝破禺彊族人面鳥的包圍往下方急落,口中還嚷著:「洛年!洛年!」

  「小芷?」沈洛年張大嘴說:「怎麼……妳們怎麼來了……」

  「有別人在,這時候不能喊洛年,笨小芷!」羽霽低聲罵。

  「哎呀?剩飯!」山芷看沈洛年無恙,嘻嘻一笑,扭身舉起那凝聚藍色炁勁的釘耙,對著正衝來的犬戎族大軍殺了進去,口中一面亂叫著:「壞狗狗!壞狗狗!走開、走開。」

  炁勁修煉偏向凝柔之間的窮奇一族,打鬥時本就靠著強大的護體炁勁硬打硬砸,這一沖入犬戎族大軍,釘耙揮動間,一般狼人根本無法抵擋,彷彿正在打著大片草扎的假人一般,把狼人乒乒乓乓打得四處翻飛。

  羽霽也沒閒著,炁勁偏向爆輕同修的她,正繞著山芷周圍轉,一面引開幾個高手將領的注意力,一面到處亂噴火牆,把前方大片空間清開。

  至於焰丹則站在沈洛年身旁,專門對付幾個繞過山芷、羽霽的犬戎族人,不過她大多只是把對方打飛了事,沒下什麼重手。

  山芷和羽霽其實也頗有分寸,把敵人殺退之後就退了回來,三小分立在沈洛年前方,焰丹往前踏出一步,大吼說:「走開!」只見她巨劍揮動,一顆火球轟在正想往前近迫的犬戎族部隊前。

  一般犬戎族受麟犼的天成之氣影響,還沒接近就已經軟了半截,畏畏縮縮地不敢靠近,幾個將領沒想到部隊莫名地停了下來,只好回頭整隊順便罵人,想弄清楚怎麼回事。

  眼看敵人退開,手中拿著釘耙的山芷,奔到沈洛年身旁拉著他手,開心地猛晃,看來若不是拿著武器,她恐怕又會跳到沈洛年身上去了。

  「怎麼回事?妳們怎麼來了?」沈洛年這時才有空問。

  「我們找小丹!小丹找你!找不到,幫你、幫你!」山芷說完,對著犬戎族大軍板起臉,示威般地尖嘯了一聲,還揮了揮手中那支比她高不少的大釘耙。

  反正問山芷問不清楚,沈洛年望著羽霽和剛退回的焰丹,低聲說:「他們看不出妳們身份嗎?」

  焰丹轉過頭,露出笑容笑著說:「我身上有『遙香草』,他們聞不出來的,祖姥給我的喔!他們只會以為我們是人類修道者。」

  這倒有點道理,雖然三小體內凝聚的是妖炁,但是引仙的人類也一樣帶著妖炁;加上她們除攻擊之外,大半時間都內斂著炁息,若不是對這三種妖族很熟悉,不容易憑藉著妖炁看出她們身份。

  「不能讓他們認出我們,否則這些狗狗一定馬上跟奶奶告狀。」羽霽板著臉,瞪了沈洛年一眼說:「要是挨罵都你害的!」

  「小丹有分我們香香的!」山芷現寶般地從懷中取出一小片白色長葉,果然有股清香透出,沈洛年這才發現周圍都瀰漫著這股難以察覺來源的淡淡香氣。他還沒弄清楚這草的來歷,焰丹已經接口說:「小芷、小霽的家族都到了東大陸圍剿殭屍,她倆就跟著來找我,聽到你也到了東岸,就想找你……」

  「我才沒有。」羽霽沒好氣地插口說:「是小芷。」

  「對啦。」焰丹笑說:「小芷想見你,我們就用輕疾聯絡,但你一直沒回應,我們就在東海周圍找了一陣子,後來發覺這邊有人打架,就過來查看,果然是你。」

  原來剛剛的那幾通傳訊中,還包含了焰丹的通訊?可沒注意到……沈洛年望著焰丹說:「妳主動來幫我,不會壞了規矩嗎?」

  「那火球只是示警!」焰丹挺起胸膛說:「小霽說,確定打不傷人的不算。」

  是這樣嗎?沈洛年頗有點啼笑皆非,羽霽這小鬼靈精還真會亂出主意,焰丹卻也太好騙了些。他望向羽霽笑說:「謝謝妳們,剛剛小霽若晚些趕到,我說不定已經支持不下去了。」

  「是小芷拜託我先來的。」羽霽扭頭哼聲說。

  山芷看犬戎族沒有動作,剛縮小了釘耙背到身後,聽到羽霽這麼說,她笑咪咪地撲過去抱著羽霽說:「小霽飛最快。」

  羽霽臉一紅,有三分得意,又有三分不好意思,但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山芷已經扔下她,回頭撲到沈洛年懷中抱緊。

  羽霽雖然不像百年前那樣馬上生氣,卻依然微微皺起了眉頭,不怎麼友善地瞄了沈洛年一眼,又望望沈洛年身後不遠的那群人類,皺眉說:「小丹說,你又在保護普通人類?你這人很無聊耶!」

  焰丹看著那群人,有點新鮮地側頭笑說:「比上次我看到的人多。」

  無聊嗎?沈洛年不禁苦笑,他搖了搖頭,看看身後那群透出疲態的魔法使們,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自己現在恐怕也差不多吧,得花點時間冥思休養才行……三小當真是來得恰到好處。沈洛年目光往外望去,看著周圍犬戎族透出的氣息,他吸了一口氣說:「小芷下來,他們又要上了。」

  山芷正在沈洛年胸口肩膀爬來爬去、上上下下,頗有點拿不定主意該待在哪兒,聽犬戎族又要搗亂,她大怒跳下,妖炁灌入釘耙,攔在前方高舉說:「壞狗狗!煩死了!」

  「小芷、小霽。」眼看又要有架打,焰丹有點興奮地舉起寬劍,一面低聲說:「儘量別殺人,被發現會挨罵的。」

  「我知道。」羽霽頓了頓又不放心地說:「笨小芷聽到沒有?打飛就好。」

  山芷一笑,踏前兩步、橫揮釘耙說:「打飛!趕跑!」

  果然在犬戎族將領的督促下,眾狼人們壓下了懼念,又要從三面圍上。

  雖說那些普通犬戎族還是有些畏縮,可能發揮不了圍攻的效果,但犬戎族這次來襲,將領級高手也有一、二十人,只不過現在大部分都在另一個戰團,若都轉往此處,自己和三小終究是擋不住,到時又該如何是好?

  眼看對方就要殺了上來,沈洛年與三小正準備戰鬥的同時,突然遠遠傳來一連串雷鳴般的古怪爆響。眾人紛紛抬頭,犬戎族也停了腳步,卻見西方空中一個散出強大妖炁的小點正高速衝來,焰丹唉地一聲,苦著臉說:「祖姥來了,沒得打了。」

  「哎呀。」山芷和羽霽兩人也吃了一驚,同時躲到沈洛年身後。

  首代麟犼——焰華嗎?不過焰丹會怕也就罷了,山芷和羽霽也熟嗎?沈洛年還來不及發問,那渾身騰出赤焰、體帶碧鱗、背生白鬃、四公尺長的巨大麟犼已衝到上空。她凝停空中,前蹄揚起,猛然一聲震天怪嘯,這股無可忽視的龐大威勢,震得犬戎族另一面戰團攻勢也停了下來,部隊紛紛後撤,露出了那個由張如鴻等人防守著的洞口。

  焰華巨目往下掃過,怒沖沖地張嘴大吼:「三個小鬼!」

  「祖姥。」焰丹和羽霽分別低頭應了一聲,山芷倒是沒吭聲,只是躲得更緊了些,縮在沈洛年大腿後面。

  「人和狗打架,妳們湊什麼熱鬧?上來!」焰華吼。

  焰丹和羽霽妳望望我,我望望妳,正不知該如何回答,焰華卻已經發現三小正圍著一個看似無炁的古怪紅袍人,其中山芷更是縮在那人身後,緊抓著對方衣尾。焰華皺眉說:「搞什麼?」當下身形下沉,那數公尺長的龐然身軀,轟地一聲落到地面。

  而焰華這一接近,別說一般犬戎族人,連那些將領都軟了,紛紛往後退,稍遠處那群魔法島人群也是忍不住擠回山坳中發抖;至於三小,除焰丹比較適應之外,山芷和羽霽也帶著點兒膽寒,只不知是因為麟犼天成之氣的影響,還是單純的畏懼。

  焰華那纏繞身軀的強大妖炁剛逼得沈洛年忍不住退開半步,卻見她透出一股懷疑的氣息,盯著他說:「你是誰?人、妖仙?」

  「人類。」沈洛年說。

  「你不怕我?看起來不像有這能耐啊……」焰華上下看了看沈洛年,有點疑惑又有點興趣地說:「難道你很強?」

  麟犼一族這種問話方式沈洛年可不是第一次聽見,連忙斬釘截鐵地說:「我很弱!一點都不強!」

  焰華半信半疑地瞄了沈洛年兩眼,再看看三小,最後望著焰丹說:「丹兒!怎麼回事?」

  「這……」焰丹看了沈洛年一眼,囁嚅地說:「祖姥,洛年是……我們的朋友,他被犬族打……」

  「祖姥姥,幫幫啦。」山芷探出頭來喊了一聲,又躲了回去。

  「妳這小鬼幹嘛這麼交遊廣闊啊?朋友真多!窮奇、畢方也就算了,居然還有廢物人族……」焰華罵了罵,突然一怔,透出怒氣說:「啊!就是那天狐的男人?」

  焰丹和羽霽都不知道該不該點頭,只有山芷抗議般地說:「姊姊閉關,剩飯我的!前面也是我的!」

  焰華也聽不懂山芷在說什麼,只瞪眼說:「天狐的事情我才不管!我們走!」

  「不要啦!祖姥不要啦!」山芷抱著沈洛年後腰嚷。

  焰華一怔,看著焰丹說:「丹兒,這小窮奇是哪兒不對勁?」

  焰丹和羽霽卻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兩人正說不出話來,沈洛年倒是開口說:「妳們走吧,小芷乖,跟祖姥走。」

  卻是沈洛年心想,之前三人的身份犬戎族不知道,來幫忙也就罷了,此時焰華以原形出現,卻是再無遮掩,這畢竟不關她們的事情,何必把麟犼一族扯進來?

  「不要!」山芷不肯放手,頓了頓又癟著嘴喊:「危……危險啦!」

  難得聽到山芷口中冒出新的字彙,沈洛年好笑地摸了摸山芷的頭說:「小芷別擔心,危險我會跑的。」

  「這麼多敵人往哪兒跑?會死的。」焰丹也忍不住說。

  說不定再一陣子魔法仙人就來了呢?沈洛年聳肩說:「別擔心,我還可以撐一陣子。」

  「祖姥。」羽霽突然開口,囁嚅地說:「以前……懷真姊姊幫過我們很多。」

  焰華一怔的同時,焰丹忙說:「是啊,祖姥,懷真姊姊和洛年幫我變人的,當初還陪我很久,教我很多事。」

  焰華聽了這話,沉吟了好片刻,這才怒沖沖地瞪了焰丹一眼,不大甘願地哼聲說:「我只幫這一次。」

  三小大喜的同時,焰華已經騰空而起。當禺彊族四面退開的同時,她對著犬戎族大吼:「犬族!禺彊族!你們現在誰作主?」

  犬戎族隔了好片刻,才走出了一名將領。他透出恐懼的氣味,對著焰華說:「妖仙焰華,我……我是黑針族的褐毛。」

  雖然經過輕疾的翻譯可能會有點失真,但「褐毛」聽來實在不像道號,應該只是普通名字吧?而且這些犬戎族之中應該也沒有妖仙……看來雖然有些妖怪小時不取名,但也不一定;說起來當初那白狼妖王——「踏沙之足」的名字應該也不是道號?

  沈洛年正思索著,卻聽焰華昂然說:「這座島和島上的人類我要了,你們退出去!」

  那名叫作褐毛的犬戎族狼人一呆說:「什麼?這……」

  「少囉嗦!你們想跟我搶?」焰華那銅鈴般的大眼一瞪,往犬戎族那方飄去的同時,體表的紅焰突然一張,往外龐然直散。她彷彿變成一顆火紅的太陽般,一股熱浪往外直迫,上方距離最近的禺彊族驚呼聲中四面飛散,犬戎族跟著往外急退,下方的草葉樹木泛黃轉枯,正下方某些草堆更是開始冒煙,眼看就要自燃。

  這股熱浪襲來,就連距離較遠的沈洛年也有點受不了,只好一面退,一面用可以抵禦熱氣的衣袖遮擋那股熱流,而三小也都放出護體妖炁,跟著沈洛年往後撤。

  「這是……這是炎靈咒術?」沈洛年望著空中炁息的變化,訝異地說。雖然儲存之後施用是道咒之術的基本原理,但這麼龐大強悍的威力,除了當年懷真的雷術之外,可還是第一次見到。

  「對啊!」焰丹抬起頭,得意地說:「我們麟犼族中,只有祖姥能把炁息和換來的能量儲存在玄界喔。」

  沈洛年望著正狼狽逃遁的犬戎族和禺彊族,不禁有點感慨,這妖怪世界還是靠實力說話,焰華一發威,這些傢伙倒是二話不說地全都逃了……但沈洛年突然一轉念說:「小丹妳不能儲存力量到玄界?妳們不是也會炎靈咒術嗎?」

  「不行啊,我們只能直接交換運用。」焰丹搖頭說:「奶奶說等煉到妖仙境中段,就可以試著在玄界用妖炁凝結出物形,但是要像祖姥一樣強,才有辦法把妖炁儲存使用……」

  「咦?」沈洛年有些意外,那葉瑋珊和奇雅為什麼百年前就可以辦到?人類這方面比較特殊嗎?所以當初才沒看過焰丹和羽霽使用儲存的能量?

  「我聽曾奶奶說,好像要天仙境才行耶?」羽霽詫異地插口說:「焰華祖姥修到天仙了嗎?」

  焰丹點頭說:「奶奶說祖姥這次回返人間,已經進入天仙境了,只不過懶得登記仙籍……好像是到了天仙境,妖炁比較精純,才能被玄界接受而凝存。」

  天仙境界的妖怪,妖炁的品質和人類的炁息確實比較接近……當初懷真說過人類是特殊的存在,看來不只因為人類是唯一擁有高等靈智又不具妖炁的生物,若能掌握這一點特殊之處,也許人類不會再這麼弱勢?

  另一面,在焰華驅趕下,犬戎族狼狽地退出島外,划船離開,空中的禺彊族更早已逃出老遠。焰華四面繞了繞,眼看沒有人敢留下,這才收斂起那股炎炁,向著沈洛年與三小的方位飛落。

  「夠了吧?」焰華瞪著三小說:「丹兒妳記住,以後我們麟犼一族可沒欠天狐什麼了。」

  羽霽和山芷都不敢吭聲,只有焰丹低聲說:「謝謝祖姥。」

  自己也許應該道個謝?沈洛年踏前一步,剛要開口,卻見焰華瞪著自己說:「還沒輪你!」

  「呃?」沈洛年只好摸摸鼻子又退了回去。

  「三個小鬼!」焰華挑眉說:「去給我接妹妹們來,殭屍事件結束前,我們在這兒住下。」

  「住這兒?」焰丹詫異地說:「這島好小呢,祖姥。」

  「還敢說!都是妳們幾個害的!」焰華巨蹄頓地,轟地一聲地面陷入半尺。她瞪著焰丹說:「若不住在這兒,麟犼一族憑什麼說要這座島?豈不是沒規矩了?」

  焰丹吐吐舌頭,飄身而起,羽霽似乎巴不得離開焰華,連忙跟著飄起說:「小芷,走了。」

  山芷早已開心地跳到沈洛年肩上坐定,一面伸手亂抓沈洛年的鬍鬚,聽羽霽呼喊,她微微一愣,似乎頗有點捨不得。

  這時焰華突然接近,巨口一叼,就這麼把山芷往空中甩飛,一面罵:「妳們長輩把妳們交給我,就得聽我的!誰也不准落單了,一起去!」

  山芷倒真的害怕焰華,不敢大聲抗議。她抓著羽霽的手,紅著眼睛委屈地癟嘴說:「祖姥,剩飯我的啦……」過去山芷大多時間都是笑咪咪的,看到她這模樣,沈洛年還真有點兒不忍心。

  「我們快點回來吧。」焰丹飄近,和羽霽一人一邊拉著山芷的手,三小同時飛起,向著西方飛去。

  既然犬戎族已經退去,兩方躲藏著的人類也都從隱蔽處走了出來,但卻沒有一個人敢往這兒接近,看來麟犼一族那讓人退避的天成之氣,會隨著強度增強而提升?到了焰華這種程度,恐怕只有赤濤那種等級的妖仙才能勉強不受麟犼天成之氣的影響。

  沈洛年思考的同時,焰華也正上下打量沈洛年。沈洛年正不知該不該主動開口,突然焰華身形一閃,巨蹄凝聚著妖炁踏地說:「什麼東西?到處躲躲藏藏的!」

  沈洛年心中一角傳來驚訊,連忙說:「那是我的影妖。」卻是一直躲在旁邊的凱布利,被焰華的龐大妖炁緊迫包裹著,正動彈不得,看來焰華只要稍微加力,凱布利馬上會被炸得煙消云散。

  「影妖?」焰華妖炁斂回,歪著那顆巨大龍頭說:「叫出來我看看!」

  這首代麟犼雖不知道多老,但既然連焰丹的祖母焰裂也喊「祖姥」,恐怕不比懷真年輕吧?居然能感應到妖炁微弱的凱布利,也真是不簡單……沈洛年一面把甲蟲狀的凱布利喚出,讓焰華欣賞,一面解釋:「只是個小寵物,用途不多。」

  焰華瞪大眼睛,好奇地看了片刻,這才板起臉,轉開頭說:「雖然和我看過的影妖不同……但也沒什麼了不起,一樣很弱!」

  沈洛年卻暗暗好笑,雖然焰華口中這麼說,但是透出的氣味卻和當年的焰丹頗像,看來她根本也想要一隻,只不過不好意思開口……不過別說沈洛年不懂怎麼養蠱,就算懂,也沒法教導別人怎麼把影妖養出形體,這件事還是別提。沈洛年一轉話題說:「焰華祖姥,今天多謝妳幫忙。」

  焰華卻瞪眼說:「你記得告訴那叫作懷真的狐狸,我們麟犼沒欠她了!」

  這股怒氣有點莫名其妙,當初焰裂、焰潮雖然口氣也很硬,可沒透出這種氣味。沈洛年有點疑惑地問:「妳和懷真有仇嗎?」

  「沒有,但是我最討厭那頭狐狸!」焰華瞪著沈洛年說:「她在哪兒?怎麼不自己來保護你?若有她在此,犬戎族怎敢來犯?」

  沈洛年聽到焰華這麼問,不禁苦笑說:「我也不知道她到哪兒去了,我們很久沒見了。」

  「咦?」焰華一怔說:「你不是她的男伴嗎?」

  沈洛年正不知該怎麼回答,突然焰華點頭說:「我明白了!」

  她明白什麼了?沈洛年正意外,卻聽焰華說:「聽說煉到天仙的狐狸,許久才會發情一次……原來她用過那次就不要你了?那狐狸果然不是好東西!」

  這也太難聽了吧?問題是又不能說自己沒被「用過」……而焰華看似不知「採補」、「幽閉」之事,也就不用多說了。沈洛年沉默片刻後說:「焰華祖姥,妳知道怎麼找她嗎?」

  「不知道。」焰華想想突然頓足怒說:「啊,既然你被她甩了、不是她的男人,我這次不是白幫了嗎?」

  「這……總之謝了。」沈洛年不想再說,轉身要走。

  不料焰華卻突然一繞擋著沈洛年去路說:「等一下。」

  「怎麼?」沈洛年問。

  「你還想找她嗎?」焰華似乎挺有興趣地說:「找她幹嘛?」

  如果那狐狸沒忘了自己,當然是和她廝守下去,但誰又知道呢?沈洛年搖搖頭說:「找到了才知道。」

  「看樣子你還喜歡她?這也難怪,喜欲之氣你當然擋不住,那狐狸聽說可是人見人愛……」焰華想想又說:「說也奇怪,你既然不強,我的『攘妖之氣』對你為什麼沒用?」

  原來麟犼的天成之氣叫作「攘妖之氣」?這還是第一次聽見,說不定是焰華自己取的?沈洛年不想提起鳳凰的事,只說:「我也不知道,沒事了吧?」

  「不,還有一件事。」焰華還是擋在沈洛年面前,她氣息突然凝重起來,沉聲說:「這種感覺……你難道是修光屬玄靈?跟誰學的?麒麟族嗎?」

  對了,聽說麟犼是虯龍和麒麟所孕,焰華既然是首代,她母親正是麒麟,卻不知是不是自己見過的那位?沈洛年愣了愣才說:「我是跟人類學的,但那人類確實是學自麒麟。」

  「那麒麟的道號呢?」焰華問。

  「我不知道。」沈洛年說:「那些人稱她為塔雅•藍多——和平歡喜之神。」

  焰華看了沈洛年兩眼,搖搖頭說道:「算了,麟犼族今天開始會在這兒停留一段時間,你們願意搬走最好,若不想搬,記得告訴其他人類,我們還在的時候,別上山頂滋擾,否則被那些娃兒咬死了我可不管。」說完,焰華緩緩浮起,在赤焰籠罩下,向著魔法島的中央山峰飛了過去。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9-1 13:53

第六章 麒麟胎血  

  焰華既然領著麟犼族暫居魔法島,犬戎族自然不敢接近,別說此時大部分犬戎族高手都留在大陸西方,就算高手聚集於此,也未必敢和進入天仙境的焰華正面衝突,當日犬戎族、禺彊族便退得乾乾淨淨,一個不留。  

  而經過這場戰事,沈洛年的嫌疑自然洗清,焰華一走,昆廷和盧斯就尷尬地前來致歉。沈洛年一開始還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還好黃清嬿、狄韻等人很快地趕來。但眾人這一聚集,不免開始詢問麟犼來援的細節,身上有傷的沈洛年本已疲累,被一連串追問更漸漸失去耐性,當下隨便編了個理由甩開人群,找地方睡覺、治病去了。  

  而黃清嬿等人拿沈洛年沒轍,只好當成是他請來的援軍;至於不准上山這事,倒不用沈洛年多提醒,知道那讓人害怕的強大麟犼焰華就在山頂,除沈洛年外,沒有哪個人敢往山上走。  

  魔法島上人類雖逃過一劫,但當日受犬戎族所傷的魔法使其實也不少,接下來兩日,眾人救死扶傷,重新安置,而沈洛年睡醒後,自然和於丹翠一樣,忙著幫傷員療傷。  

  這段忙碌時間中,倒是發生了一件意外……上次曾經出現的魔法仙人美寧,次日因捲軸呼喚再度前來。但當他以空間魔法出現在山頂木塔中的同時,卻馬上被暴怒的焰華發現,兩方就這麼打了起來。  

  美寧雖然是從仙界回返的魔法仙人,卻也敵不過道行深厚、足稱天仙的焰華。兩方交手沒幾招,就被打得幾無反擊之力,還好焰華發現美寧似乎抵得住攘妖之氣,心血來潮想多玩一陣子,沒立刻下辣手,感覺到異狀的沈洛年總算來得及趕來阻止,救了美寧一命。  

  鬼門關前轉了一圈的美寧,好不容易才定下心神,在沈洛年指引下,下山與眾人見面。當魔法島月影團、歲安城訪問團與美寧共同討論後,眾人決定搬離這位置已經洩漏的魔法島,於是在第三天的午後,美寧施展了獨特的根源魔法,在海邊村落後方一個隱蔽處,開啟了一道約莫兩公尺寬的空間通道,讓眾人可以直接搬遷到魔法仙人居住的另一座偏僻小島——燕島。  

  當下眾人依照先前的計劃,帶著各自的重要物品依序進入通道。具備最強大防禦力的歲安城訪問團理所當然地留在最後一批,而同一時間,沈洛年也正在和三小告別。  

  魔法仙人的島嶼,三小當然不適合跟去,別說人類不願意,焰華也不肯讓三小離開,畢竟人類只要離開這島嶼,和犬戎族隨時可能又打起來,焰華自然不讓三小有機會去湊熱鬧,此時也在不遠處監視,免得三小跟著沈洛年穿過那古怪的魔法通道開溜。  

  提到道別,最不甘願的當然是山芷,何況這幾日為了救人,沈洛年也沒怎麼陪她們,此時沈洛年哄了好片刻,才終於讓嘟著嘴的山芷從懷中爬下,和羽霽手牽手站在一旁,而既然有焰華在一旁監視,焰丹倒也不敢多說什麼,只對沈洛年微微搖手示意。  
    
  「小鬼們沒事就讓開點。」直到最後,焰華趕開三小走近兩步,那龐大龍頭突然湊到沈洛年耳旁,低聲說:「人類!我聽幾個小鬼說,你想去龍宮找那狐狸?你打算怎麼去?」  

  沈洛年正要點頭時,猛然醒悟,焰華正是虯龍的後代,卻不知她是不是能自由進出龍宮?若是可以,豈不是能帶自己進去?沈洛年想到此處,忙說:「祖姥,妳的意思是……」  

  焰華不耐地說:「聽小霽說,你們人類會定期去龍宮,你該就是那時候去對吧?我想跟你們一起去!」  

  和自己料想的似乎不同?沈洛年訝異地說:「難道妳自己進不去嗎?」  

  焰華翻了翻白眼說:「我揍過好幾條虯龍,和他們一見面就得打架,怎麼還進得去?」  

  「呃?」沈洛年大吃一驚,焰華原來和虯龍有仇?卻不知為何龍宮沒人找她算賬?而她本是虯龍後代,為什麼會和虯龍鬧翻?不過沈洛年對別人私事沒什麼興趣,當下也不多問,只搖頭說:「龍宮哪有這麼容易讓妖族混進去?」  

  「你不懂啦!」焰華搖著那顆大頭說:「我已進入天仙境,炁息已純,只要化為人形,帶上遙香草,就算是天仙也看不出我的本體。」  

  這樣嗎?看樣子不像騙人,但沈洛年仍搖頭說:「就算當真成功帶妳進去,萬一給虯龍知道我們送敵人進去搗亂,人類豈不是遭殃?不成!」  

  「我才不是進去搗亂!」焰華哼了一聲說:「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我有辦法讓你提前符合契約值!」  

  「契約值?」沈洛年一頭霧水地說:「那是什麼?」  

  「光靈契約值。」焰華得意地說:「你如今體無炁息,很不方便吧?得過個千百年才能使用炁息,你不難過嗎?難道你不想早日恢復,可以自由使用炁息與光靈之術?」  

  「這……怎會有辦法提前?」沈洛年大吃一驚,若當真可以,麒麟怎不教艾露等人?否則毛逸等其他女巫說不定到現在還活著呢。  

  「當然有。」焰華哼聲說:「只要你能掩護我入龍宮,我就有辦法幫你解決。」  

  原來如此,不過這件事對沈洛年來說其實不是多有吸引力,畢竟光靈之術對他來說只是掩護,近來經歷多次艱險戰鬥,沈洛年早已暗暗決定引回道息、解除光靈之術,這樣至少能恢復百年前的戰力,雖然可能因此暴露身份,總比大夥兒死光來得好,只可惜這麼一來,大概是無法培育炁息了。  

  只因為大戰剛結束,眼前還有許多傷者需要藉著光靈之術治療,他才把這事擱在一旁,卻沒想到還有辦法提前符合那光靈契約值?  

  但無論有沒有辦法,自己都不能把焰華帶進去。沈洛年只能搖頭說:「我還是幫不上忙,這種事情也輪不到我作主。」  

  「你若是恢復能力,不是人類中最厲害的一個嗎?難道那三個小鬼騙我?」焰華皺眉說:「不然誰能作主?」  

  沈洛年一怔,若實話實說,豈不是引鬼上門,替葉瑋珊找麻煩?這事還是自己擔下比較好。他愣了愣才說:「和虯龍的關係牽扯到全人類,就算能作主,我也不會答應。」  

  焰華板起臉,那張老大的龍口咧開,透出上下兩排利齒,威脅說:「不答應我就吃了你!」  

  惹翻這有天仙強度的傢伙可有點麻煩,總之打是打不過的,這時也別扯什麼麟犼不欺負弱者的規矩了,規矩根本就是她自己訂的……沈洛年望著焰華,吸了一口氣說:「吃了我也不行。」同時沈洛年探手虛按天仙飛翼,若對方當真翻臉,總不能坐以待斃。  

  卻不料焰華只是緊抿著嘴,用那雙銅鈴般的大眼瞪著沈洛年好片刻,這才一扭頭說:「不行算了,看起來也不好吃!」  
    
  眼見焰華即將離開,沈洛年忍不住叫了一聲:「且慢。能說說 妳打算去做什麼嗎?說不定……我幫得上忙?」  

  卻是沈洛年剛剛感受到焰華透出了一股失望、委屈的情緒,而且她雖然出口威脅,畢竟沒真動手,沈洛年多少有點承情,當下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焰華看了沈洛年好一會兒,才開口說:「找一個人,告訴他一件事。」  

  和自己去龍宮的原因居然頗類似?莫非焰華在龍宮中也有老相好?沈洛年訝然說:「不能用輕疾聯繫嗎?」  

  「不能。」焰華有些狐疑地歪頭看著沈洛年說:「你肯幫我?」  

  「呃……」沈洛年抓抓頭說:「如果我辦得到的話。」  

  「那人在內宮。」焰華哼了一聲說:「你無法聚出護身炁息,沒法通過往內宮的龍道!」  

  那就當真幫不上忙了。沈洛年攤手說:「那當我沒說吧。」  

  焰華凝視著沈洛年,沉默片刻後才說:「我可以讓你提早符合光靈契約值、恢復炁息,藉此通過龍道,但是你要保證幫我傳話。」  

  沈洛年搖頭說:「還是算了,萬一那人被關在什麼牢房裡,我可找不到人。」  

  「不會!他只是不能出內宮而已,在宮內是自由的,只要你到了龍宮,找到他不難。」焰華凶目一瞪說:「除非你騙我!根本不想幫我!」  

  自己可也未必能去啊?不過剛剛才假裝自己能作主,這時又該怎麼辯解?沈洛年抓頭說:「若真如妳所說的這麼簡單,只要我到了龍宮,一定幫妳找人,就怕龍宮裡面不讓人亂跑。」  

  焰華也是別無選擇,她就算修煉到達天仙境,也不可能靠自己殺入龍宮,若說託人幫忙,麟犼一族本來就沒什麼外族朋友,眼前出現一個和虯龍族沒什麼交情,又恰好要去龍宮的人,可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就算焰華因為懷真之故對沈洛年沒什麼好感,也只能把希望放在他身上試試看了。想到此處,焰華呼出一口氣,開口說:「你打開玄界之門,與光靈聯繫。」  

  「喔?」沈洛年見對方似乎沒有惡意,依照指示,雙手比畫著艾露傳授的法門,開啟玄界之門。  

  同一時間,焰華鼓起龐然炁息,凝聚於額上短角。很快地,一滴亮眼紅芒的指尖大小血滴從那獨角尖端透出,對著沈洛年飄去。焰華跟著沉聲說:「以凝結、活化之法包裹,將其引入玄界,上呈光靈,快!」

  沈洛年依法施為。只見光束凝聚、揉合入那血球之中,跟著一股吸力從玄界湧出,將那血滴吸入;與此同時,一股古怪的感受由光靈處傳遞而來,也不待沈洛年操控,下一瞬間,光靈之術突然失控,玄界之門也自動關了起來。

  「你暫時無法使用光靈之術。」焰華似乎有點疲憊,緩緩地說:「兩日之後當能恢復正常,之後還要大約十餘日的時間,你就能提早引回炁息……這算是光靈的驗證過程。」  

  「那是什麼?能多弄幾滴嗎?」沈洛年好奇地問,若能多弄一滴回去,豈不是可以幫助艾露提前達到契約值?  

  「多弄幾滴?」焰華那雙巨目瞪著沈洛年說:「那可是隨麒麟出生而出現的唯一一滴精華胎血,任何麒麟一輩子只有一滴,你以為到處都是嗎?若不是我修炎靈,哪輪得到你?」  

  聽起來好像很厲害?沈洛年咋舌說:「這東西……這麼珍貴?」  

  「其實也沒什麼其他用途。」焰華不待沈洛年發問,接著解釋:「由渾沌初始至今,麒麟仙族代代與光靈締約,歷百代後,終獲光靈同意,可以此精華胎血為證,推遲給付光靈契約所需的預存炁息……這東西我反正是用不著,就送你吧。」  

  事實上,麒麟仙獸一族品位本高,壽命極長,煉成天仙者所在多有,加上稟性良善,又有天生的樂和之氣,幾乎沒有什麼外敵,對玄界光靈來說,這仙獸一族可是十分優秀的締約族群,給點特殊待遇也不奇怪。  

  而焰華雖是混血新種,卻產自麒麟之腹,故仍有這一滴麒麟胎血,至於她的後代,可就沒有這種機會了。  

  這滴胎血雖然沒什麼其他用途,但對修煉光靈之術的人、妖來說依然十分珍貴,沈洛年若早知道這滴血這麼特殊,恐怕不敢隨便承受……總之這忙看來是非幫不可了。沈洛年嘆口氣說:「好吧,妳要我找誰?說什麼?」  

  焰華緩緩說:「你進龍宮之後,想辦法進入內宮,找一個叫作敖容的老虯龍,告訴他……就說我已經煉成天仙了。」  

  「就這樣?」沈洛年微微一愣。  

  「就這樣!」焰華說到這兒,突然又板起臉,瞪著沈洛年說:「你記住了,我已幫了你,你要是敢騙我,不幫我辦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我明白了。」沈洛年嘆口氣,總之自己盡力試試,若當真辦不到,反正自己也打不過這天仙級的龍頭馬祖姥,到時候不論要殺要剮也只能認命了。  

  彼此都已交代完畢,沈洛年當下對焰華微微行了一禮,再對著不遠處的三小揮了揮手,這才和在通道那方等待他的黃清嬿等人會合,隨著他們跨過那泛出光芒的魔法通道,進入另外一個空間。  



  所謂的魔法通道,是根源魔法的高級運用,據說就算是魔法島上的這些魔導師也沒幾個人能使用;而這空間通道看來簡單方便,實際上卻必須符合不少使用條件,只是眾人畢竟還算是外人,對方並沒仔細解釋。  

  對沈洛年來說,只感覺到穿過通道時,軀體突然一輕,跟著眼前一亮,出現一片滿是綠意的海島。草原上,千餘名來自魔法島的島民正有些迷惘地四面散開,一面看著這片藍天綠地,一面在魔法使們安排下,往後方山坡上走。  

  這島上似乎大都是平緩的坡地,高大的林木也不多,雖然島嶼範圍不比魔法島小,但看來島上的生態體系沒有魔法島豐富,縱然不缺海味,未必找得到山珍。  

  不過雖說有海味,卻不像魔法島這麼容易取得,這乍看是一大片起伏的丘陵平原,但聽說平原周圍其實是一圈遽降百餘公尺的山崖,陡峭崎嶇的懸崖一路延伸到海中,幾乎沒有一般人能立足的地方;而那大片山崖中,住著許許多多海燕妖族,這也是島嶼名稱的由來,聽說清晨、傍晚時分從崖巔往下望,可以看到無數海燕來去,蔚為奇觀。  

  不過這島到底在哪兒?在魔法島附近嗎?這樣傳送過來,一下倒弄不清楚方位,若無人指引,恐怕還不容易找到回歲安城的路……沈洛年望著遠方大海,正思索著時候,突然聽到身後有人輕喊了一聲:「沈凡,在幹嘛?」  

  沈洛年回過頭,卻見於丹翠孤身一人站在自己身後,他有點意外地目光往外掃,這才發現狄韻、黃清嬿等人都不知跑哪兒去了,雖然草原上仍有部分魔法島居民,但歲安城來的訪問團,除自己與於丹翠之外,其他人竟似都已離開。沈洛年訝然說:「韻小姐他們呢?」  

  「三位小姐和魔法島的人開會去了,其他人在幫忙搭建房子。」於丹翠笑說:「清嬿小姐說我們這幾日很辛苦,要我跟你趁這機會休息一下,等會兒再上去就好。」  

  「蓋房子嗎?」沈洛年往島上望去說:「這島上有木材嗎?」  

  「好像聽人說要蓋石板屋。」於丹翠頓了頓笑說:「反正我們應該待不久了,也不是給我們住的。」  

  「喔?可以回去了嗎?」沈洛年問。  

  「你不知道嗎?」於丹翠有點訝異地解釋:「月影團的巫領們已經決定,未來會在犬戎族攻擊的時候,給予歲安城支援……等魔法島的島民在這兒安頓好之後,就是我們回返歲安城的時候喔,這次的目標算是順利完成了呢。」  

  「這樣就好,妳前兩天沒嚇到吧?」沈洛年對於丹翠頗有點不好意思,若非自己拖她下水,她實在不用冒這麼大的危險,隨隊離開歲安城。  

  「差點嚇死了呢!」於丹翠拍拍胸口笑說:「還好你找到這麼強的妖族來幫忙。」  

  「只是運氣好。」沈洛年說:「我也沒想到她們會來幫忙。」  

  「不過那天后來其實我沒有太害怕。」於丹翠低聲說:「韻小姐告訴我,當時冰後和血煞刀、至尊刀三位正往魔法島趕來,其實已經快到了。」  

  「真的?」沈洛年吃了一驚。  

  「聽說是知道基蒂團長過世後,女帝就認為這兒已經不安全了。」於丹翠說:「於是請冰後和血煞刀兩位離開噩盡島來幫忙。她倆先協助至尊刀擺脫犬戎族追蹤,之後三人一起趕往魔法島,後來聽到魔法島危難已解,她們三位才留在大陸沒出海。」

  難怪當時狄韻這麼老神在在?可惡!這臭丫頭怎不告訴自己?話說回來,當時自己衝下之後,也沒空聽她說了。  

  「對了,那三個小仙長,遠看好可愛喔。」於丹翠那夢幻般的神情又出現了,但她旋即苦著臉說:「可是稍微接近我就好害怕,不知道怎麼回事。」  

  那還多虧了焰丹的「攘妖之氣」了,否則於丹翠若真在自己沒注意的時候湊過去,說不定會被山芷或焰丹揍呢。沈洛年好笑地說:「她們其實不習慣和其他人類相處。」  

  「喔……」於丹翠想了想,看著沈洛年說:「沈凡,你還累嗎?」  

  「還好啊,怎麼?」沈洛年問。  

  「我覺得還是上去幫忙吧?就我們兩個休息好像挺奇怪的……」於丹翠想想又說:「但如果你還累,我就自己上去?說不定還有人需要照料。」  

  「上去吧。」沈洛年一面邁步一面說:「其實本來就沒什麼好休息的。」  

  於丹翠點頭說:「我也是這麼說,但是清嬿小姐……」  

  「統校狄韻來訊。」沈洛年耳中輕疾突然傳出聲音。  

  沈洛年微微一怔,那凶丫頭幹嘛突然用輕疾說話?彼此又沒多遠……話說回來。這幾日兩人都忙,也幾乎沒時間說上話,昨晚好不容易抽出時間讓她作夢,但之後兩人只吵了兩句,她也馬上趕回去處理事情了,這時倒不知道想做什麼?  

  「丹翠,等等。」沈洛年打個手勢,停下腳步接通了輕疾的通訊,只聽狄韻的聲音傳來:「臭老頭!丹翠在旁邊對吧?」  

  「是啊。」沈洛年望了於丹翠一眼。  

  「有件事,你幫我詢問一下她的意思。」狄韻說。  

  「幹嘛不自己用輕疾問?」沈洛年說。  

  「她那種個性,我自己問,根本就等於騙她答應。」狄韻說:「我們本就是故意避開的,她畢竟只是個普通平民,得弄清楚她自己的想法。」  

  「妳也知道啊?」沈洛年好笑地說:「當初還不是就這麼把人家拐出來冒險,怎麼突然良心發現了?」  

  「誰知道這趟旅程這麼危險?」狄韻罵:「臭老頭,你少囉唆了,這件事情很重要。」  

  「好吧,要我問什麼?」沈洛年問。  

  「你問問丹翠……」狄韻說:「願不願意當……魔法使。」  

  「嗄?」沈洛年瞪大眼說:「沒搞錯嗎?這把年紀怎能當魔法使?」沈洛年倒是感覺得出來,於丹翠魔力應該足夠,其實成年人精智力足夠締約的本就不少,問題是到這把年紀才締約,因為語言問題,幾乎可以保證念不出魔法咒語,尤其是只慣於使用中文的人。  

  「雖然一般咒語大概學不會,但是……」狄韻說:「說不定可以學會根源魔法。」  

  「咦?」沈洛年說:「昆廷他們願意教了?」  

  「那魔法不是每個人都能學……唉,有空再跟你說明細節,你先問問丹翠願不願意。」狄韻說:「就告訴她,根源魔法好不好用很難說,萬一沒用也就罷了,但萬一學到了有用的根源魔法,請她務必要協助歲安城部隊。」  

  「妳意思是……學到哪種根源魔法,是看運氣的?」沈洛年問  

  「這樣說也可以。」狄韻說:「聽說與人潛意識關注的事有關。」  

  「就算是這樣,又為什麼一定要找她?」沈洛年說:「歲安城魔法使不是一大堆嗎?妳和李允生呢?」  

  「你不知道啦!」狄韻悶哼一聲說:「歲安城魔法使通通都沒資格學,真是倒霉透了。」  

  「嗄?」沈洛年吃了一驚。  

  「快去問!」狄韻說:「囉哩囉唆的,臭老頭!輕疾別關,我要聽你怎麼問的。」  

  「好吧,我說說看。」沈洛年看向於丹翠說:「丹翠,韻小姐有事想問妳。」  

  本來已經避開幾步的於丹翠,一怔走近說:「什麼?」  

  「妳願意當魔法使嗎?」沈洛年說。  

  「咦?」於丹翠和沈洛年一樣,大吃一驚地說:「不是都要從小開始嗎?」  

  「我也不明白細節。」沈洛年抓頭說:「似乎是因為……妳才有機會學根源魔法,其他人都不行。」  

  「為什麼?」於丹翠吃驚地問。  

  「我不知道啦。」沈洛年忍不住翻白眼說:「總而言之,萬一成為魔法使,又恰好學會有用的根源魔法,大概就得幫忙打仗了,所以才要問問妳。」  

  「打仗?不要,我會怕。」於丹翠打了個寒顫說。  

  「她不要。」因為狄韻只能聽到沈洛年的聲音,所以沈洛年對狄韻補了一句。  

  「老頭,能不能幫我說服她?」狄韻說。  

  「嗄?」沈洛年忍不住說:「那妳自己來說不是最快?」  

  「那樣不是真的願意啊。」狄韻說:「等我一離開,她就又後悔了,萬一她得跟隨別的將領呢?到時候變成逃兵豈不是害了她?」  

  「唔……」問題是自己從來就不適合當說客啊!沈洛年看著於丹翠,呆了呆才說:「妳不喜歡打仗,是怕看到人受傷嗎?」  

  不料於丹翠反而白了沈洛年一眼說:「那雖然不是好事,但有什麼好怕的?要是怕見血怎麼當醫生?」  

  原來和當年的白玄藍、狄純不同?沈洛年聳肩說:「那妳怕什麼?」  

  「我怕痛、怕死啊!」於丹翠瞪大眼睛說:「這也要問?」  

  「怕死喔?」自己倒忘了這最基本的理由。沈洛年正不知該怎麼說,耳中卻突然傳來狄韻的提示,當下開口對於丹翠說:「可是魔法使是最安全的軍種,除非部隊全滅,基本上魔法使不會受傷的。」  

  「是嗎?」於丹翠說:「這次好多魔法使受傷了。」  

  這倒不用狄韻提示,沈洛年搖頭說:「這是因為沒有人保護,當時你們那個洞穴的魔法使不就都沒事?」  

  「這倒是……」於丹翠想了想,抬起頭說:「三位小姐很希望我答應嗎?所以才請你來說?」  

  「是啊。」沈洛年說:「她們怕自己來跟妳說,妳先迷迷糊糊答應了,之後又後悔。」  

  於丹翠當然知道自己的問題,尷尬傻笑了片刻後才有些為難地說:「可是我不想當軍人耶,我喜歡當醫生,我回去還想跟隨師父呢……啊,我好想念師父。」  

  這可沒轍了,當下沈洛年朝輕疾那端的狄韻說:「她不想當軍人,想當醫生……什麼?」  

  也不知狄韻說了什麼,只見沈洛年呆了片刻,皺起眉頭說:「這麼複雜怎不找安荑來說?啥……?和我也有關係,什麼意思?好啦!說就是了!真是的!」  

  於丹翠見沈洛年目光又轉了回來,忍不住有點好笑地開口說:「你怎麼好像在和韻小姐吵架?」  

  「不是吵架,我們說話就是這樣……」沈洛年搖搖頭說:「妳別說話,免得我忘了……那個……根源魔法雖然有好幾種類別,其中戰場上比較有用的有三類,一種是空間系,就是空間通道類的;一種是保護系,就像上次那個息壤袍上的『限制魔法』;還有一種是障壁系,這個還沒見過……總之,這三種都不用實際和敵人搏鬥,其實不危險,萬一妳剛好學會這幾種魔法,只要作戰的時候來幫忙,其他時候還是可以回圓足教當醫生。」  

  「空間通道?」於丹翠有點興奮地說:「學會就可以開啟這種魔法通道嗎?那很方便耶。」  

  「大概吧?誰知道。」沈洛年也不大清楚。  

  「還有其他的呢?」於丹翠見沈洛年只翻白眼聳肩,沒理會自己,想想又高興地說:「如果學會其他系的,那不就太好了嗎?不但學會魔法,還不用上戰場。」  

  「這麼說……妳答應了?」沈洛年問。  

  「嗯……」於丹翠沉吟片刻,笑嘆了一口氣說:「三位小姐都這麼希望,我也不願意讓她們失望啊。」  

  「別管她們怎麼想吧?」沈洛年忍不住說:「還是妳自己願意比較好。」  

  「我明白。」於丹翠歪著頭說:「但是如果看到她們三位開心,我會更開心的,啊——尤其是韻小姐,她這陣子真是越來越美,我都快受不了了。」  

  這是某種適合當婢女的奴隸性格嗎?沈洛年無法理解,也就不去研究了,只說:「既然如此,我就這麼告訴她囉。」當下沈洛年低聲說:「欸,丹翠答應了。」  

  「太好了,那麼你們兩個往上坡走。」狄韻說:「我和亨利正在上面等你們。」  

  「又是亨利,哼哼哼。」  

  「吵死了!臭老頭!閉嘴!」  

  結束了輕疾的通訊,沈洛年領著於丹翠往坡上走,果然看到狄韻和亨利在坡上等候。狄韻正帶著甜笑和亨利說話,而亨利似乎當真挺喜歡狄韻,正一面凝視著她的雙眼,一面含笑傾聽著。

  「韻小姐。」於丹翠看到狄韻,果然馬上失控,笑逐顏開地奔了過去。  

  「丹翠小姐、沈先生。」亨利倒是很客氣地主動打招呼。  

  「丹翠。」狄韻轉過頭微笑說:「妳真的願意幫忙嗎?」  

  「只要韻小姐期望,我一定全力以赴。」於丹翠說:「就怕我嚇傻了壞事。」  

  「不會的。」狄韻看沈洛年站在一旁沒吭聲,目光一轉說:「亨利先生。」  

  「是的,韻小姐。」亨利微笑說:「真是不好意思,美寧長者性子比較急,昨日答應了要幫忙締約,今日就急著把這件事處理妥當,其實應該讓幾位多休息兩日的。」  

  「沒關係的。」狄韻笑說:「其實我也希望能快點處理。」  

  「好吧,我們這就去嗎?」亨利說。  

  「麻煩您引路了。」狄韻回以微笑。  

  「諸位請往這兒走。」亨利伸手虛引,帶著狄韻往前走。  

  這些一直笑的人臉上的肌肉不會發酸嗎?沈洛年也不吭聲,就這麼跟著三人之後,向著島內邁步。  

  狄韻和亨利在前方邊走邊笑談著,走了片刻,也不知道她怎麼交代的,只見亨利和於丹翠聊了起來,狄韻卻退了幾步,走到沈洛年身旁。  

  沈洛年見狄韻白了自己一眼,沒等她開口便說:「十聖來了三個?」  

  狄韻一怔,隨即恍然說:「丹翠跟你說的?這件事本不該提起,但是當時士氣低迷,丹翠更是嚇傻了,我估計冰後她們很快就會趕到,所以才說了出來……沒想到她們才剛出海不久,犬戎族就被你趕走了。」  

  「不是我趕走的。」沈洛年沒好氣地說。

  「好吧,被你朋友趕走……」狄韻橫了沈洛年一眼說:「還沒跟你算賬呢,你既然找來這麼強大的援軍,怎麼不早說?我們當時又何必暴露位置?」  

  「誰知道?」沈洛年聳肩說:「她們突然冒出來幫忙,我也很意外。」  

  狄韻一怔,腳步一緩說:「胡說!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這有什麼好胡說的?」沈洛年瞪眼。  

  難道他當時真是下來找死的?這老頭果然是笨蛋?狄韻上下看了看沈洛年,一時也不知是真是假。她繼續往前走,目光一轉說:「有件事倒是挺奇怪……」  

  「什麼?」沈洛年問。  

  「事情結束後,我們用輕疾與司令、冰後等人開會,提到你和麟犼一族有交情的事,她們知道時只是驚喜、意外而已。」狄韻說:「但提到窮奇山芷和畢方羽霽這兩個小仙獸道長時,先是司令老半天不說話,跟著瑪蓮阿姨和睿阿姨都說要馬上趕來魔法島,後來還是奇雅阿姨阻止了,說大家同時趕來,恐怕引起魔法島的反感,如非必要,她們還是在大陸上等……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奇雅阿姨聲音發顫呢,那兩個孩子般的仙獸這麼可怕嗎?那天我沒來得及看到她們出手……咦,你幹嘛?」狄韻說到最後,發現沈洛年神色變幻,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不禁停下發問。  

  卻是直到剛剛沈洛年才想起,山芷和羽霽當初在馬來半島的地洞中,就與白宗等人見過,葉瑋珊與賴一心還見過不只一次,他們就算忘了自己面孔,也不可能忘記這兩個能化人的特殊小仙獸,恐怕現在每個人都開始懷疑自己身份,這下可真的麻煩了。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9-1 13:54

第七章 第三階段  

  眼見狄韻詢問,沈洛年呆了半晌,最後還是搖頭說:「沒……沒什麼,後來呢?」  

  「沒什麼才怪!愛說謊的臭老頭。」狄韻顧忌著前方兩人,只哼了一聲繼續低聲說:「司令估計,既然對方能掌握我們的行蹤,又知道魔法島的地點,回去時恐怕也會有連番惡戰。為了避免再出意外,冰後她們幾位就留在大陸東岸,等我們回返……別說這些了,我是要跟你說根源魔法的事情。」  

  「對了,這是怎麼回事?」沈洛年說。  

  「月影團的眾巫領因為這次事故十分感激我們,加上仙人也不反對,才決定把這件事的始末說清楚。」狄韻想了想,接著說:「根源魔法,並不是一個可以學習的魔法……其實是精靈契約的副產物。」  

  「精靈契約?」沈洛年訝異地說:「魔法島和歲安城的締約方式不同嗎?」  

  「這兒一共有三階段締約的法門。」狄韻說:「這些法門聽說連應龍都不會,人間也已失傳,所以杜勒斯叔叔並沒從前代的月影團長那兒學到,後來基蒂團長遇上魔法仙人,才知道此事,我也是昨日才明白其間的限制,難怪當年基蒂團長一直不肯教杜勒斯叔叔……」  

  「什麼限制?」沈洛年問。  

  「要接受二次締約者,體內不能有炁息。」狄韻說:「歲安城每個魔法使成年前都接受了煉鱗引仙,如何能接受二次締約?」  

  沈洛年呆了呆才說:「丹翠不也引仙了嗎?」  

  「暫時性的沒關係。」狄韻說:「會被二次締約時湧入的強大精靈炁息迫散……當年的基蒂團長就是如此。杜勒斯叔叔那時已經永久引仙,加上他不願留在魔法島,所以基蒂也一直沒告訴他老人家這件事情的真相。」  

  「這麼說來……妳也不行囉?」沈洛年說。  

  「不行。」狄韻不很高興地搖了搖頭,皺眉說:「現在比較麻煩的是你。」  

  「我?關我什麼事?」沈洛年說。  

  「難道你不想二次締約嗎?」狄韻說。  

  「咦?我可以嗎?」沈洛年一愣說:「對了,我體內也沒炁息,但那是因為被光靈取走了呢……」  

  「魔法仙人也說,他們沒對光靈師測試過這個法門,不知道可不可行,但願意試試。」狄韻說。  

  原來早就把自己算進去了?但再過幾日,自己似乎又能引回炁息,那時又當如何?沈洛年聳肩說:「其實不締約也無所謂。」  

  「那太可惜了!」狄韻說:「眼前只有這兩個機會,怎能放過?不!要儘量把握才行。」  

  「只有兩個機會?」沈洛年說:「只要學會這方法,回歲安城之後,找打算學魔法又還沒引仙的小孩試試不就好了?」  

  「若這麼簡單,我幹嘛還要說服丹翠?」狄韻搖頭說:「二次締約的法陣必須由通過三次締約的魔法使主持,才能施法。眼前經歷過三次締約的只有魔法仙人,他們又不肯去噩盡島……而沒引仙過的孩童,單是離開歲安城都太危險了,怎能橫渡大陸來到這種地方?」  

  那還真的沒辦法了。沈洛年想了想說:「那三次締約又是怎樣?可以學到新的根源魔法嗎?」  

  「不是這樣。」狄韻搖頭說:「一次締約,是尋找屬性相合的精靈,二次締約,可以增加和精靈的契合度,並在冥想的過程中,讓精靈調整自己的身軀,逐漸仙化,進而達到延長壽命、強健體魄的目的。當體質變化、精靈感應以及體內魔力都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可以相同方式進行第三次締約,若能成功,體質轉化速度會再度提升,而且和精靈的聯繫更將從言語轉為心靈,這部分我也不大明白……總之這種境界很難達到,年輕的魔法使感應程度往往不足,年長的卻可能體力、精力已衰,到現在為止,魔法島上還沒有人能邁入第三關。」  

  言語轉為心靈是啥?但既然狄韻也不明白,那也甭問了。沈洛年想想說:「眼前雖然沒法找到其他人二次締約,但是以後歲安城的魔法使總得想個辦法學吧?就算仙人不肯去歲安城,約個比較安全的地方締約不成嗎?」  

  「嗯……」狄韻搖搖頭說:「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  

  「怎麼說?」沈洛年有點意外。  

  「仔細想想,這其實未必是個好辦法。」狄韻沉吟著說:「除了你和丹翠,其他人不一定適合,也許基蒂團長當初不說,也是為了歲安城好……」  

  沈洛年可又不懂了,正想接著問,狄韻卻翻白眼說:「試著自己想想看好嗎?別老是等人告訴你!這麼大顆頭裡面都是空的嗎?」  

  「呃……臭丫頭不說拉倒。」沈洛年瞪眼說。  

  「有件事倒是可以告訴你,年輕一輩中,最有希望邁入第三關的聽說就是亨利。」狄韻瞄著沈洛年,帶著點兒促狹般的得意笑容說。  

  「關我屁事。」沈洛年哼聲說:「就算變成仙人他還是變態。」  

  「渾蛋老頭!」狄韻正想踢人,突然發現亨利與於丹翠放慢了速度回頭,她連忙擠出甜美笑容,加快腳步走到亨利身旁微笑說:「亨利先生,到了?」  

  「韻小姐,就在前面。」亨利含笑往前指了指。  

  原來這時四人剛翻過一座小山丘,沿著草地中間的小路往上,前方出現了一個用石塊築起的高台,台上站著兩名穿著魔法袍的老者,其中一人正是美寧。  

  「美寧長者、寡土長者。」亨利快走兩步,使用著某種特殊語言在台前恭謹地施禮,至於狄韻等人,當然早就準備好了輕疾應用。  

  沈洛年等人見過美寧,但另一位臉色蒼白、被稱作寡土的銀鬚老者卻是初次見面。他和美寧最大的不同就是那一大捧白鬍子,另外臉色也和善不少,他望著亨利笑說:「你是……?」  

  「寡土長者,我是昆廷與果英之子,亨利。」亨利說:「十五歲時曾來燕島,當時便是寡土長者協助我締約的。」  

  「喔……原來是小亨利,我記得你,你小時候就很漂亮,長大可是越來越俊了。」寡土笑了笑說:「聽美寧說你們村莊受襲,你父母沒事吧?」  

  「多謝長者關注,他們兩位沒事。」亨利頓了頓,回頭指著狄韻等人說:「多虧這幾位歲安城的客人協助,我們才逃過大難,尤其是這位少年人——沈凡。」說到最後,他微笑指了指沈洛年。  

  「他找來了龍首麟馬——麟犼幫忙。」美寧板著臉插口說:「我接到捲軸訊息過去探視,卻差點被打死。」  

  「麟犼?是……妖仙焰裂還是焰碎嗎?」寡土訝異地說。  

  「不是。」美寧翻白眼說:「遇到首代麟犼焰華,晦氣。」  

  「首代麟犼會和人交朋友?聽說她不是連妖怪朋友都沒半個?」寡土不禁多看了沈洛年兩眼。  

  「老了轉性了吧?管他的,辦事吧。」美寧哼了一聲,轉頭說:「誰要締約?」  

  狄韻心念一轉,那臭老頭身為光靈師,締約的過程說不定沒這麼順利,還是先把於丹翠處理妥當比較好,常下轉頭望向於丹翠說:「丹翠?可以嗎?」  

  被狄韻這麼一喊,於丹翠豪氣干云地說:「只要韻小姐希望,我什麼都可以做!」  

  「多謝了。」狄韻苦笑了笑,回頭對著兩位魔法仙人說:「這位是丹翠,她過去沒有締約過,不知道……」  

  「無所謂,只要魔力夠就好。」美寧頓了頓,看著丹翠說:「不過締約後體內不存炁息,將無法使用輕疾,這妳知道吧?」  

  於丹翠其實還沒想到此事,還好她離開歲安城之前,其實也沒用過輕疾,倒不難適應,反正此時也不可能反悔,她用力點頭說:「我知道了。」  

  「都上來把。」美寧讓開了入口。  

  「韻小姐放心。」亨利帶著眾人往台階上走,一面跟著說:「我小時候也是一次經歷了兩段締約,第二階段需要的魔力量並不是特別大,其實我們這兒已經沒有人分兩次做了。」  

  原來如此?狄韻點點頭,沒再多說。  

  眾人走上台,卻見石台上刻著一大片魔法陣,這可和歲安城傳下的締約魔法陣大不相同,不只龐大不少,裡面的文字也更多,更有許多不認識的符文。狄韻看著這龐大的魔法陣,不禁問:「這麼繁複嗎?」  

  「應龍傳下的我們已經淘汰了,這是美寧很久以前研究出來的新締約法陣。」寡土說:「丹翠小姐,請到圓圈中心坐下,由我幫妳締約。」  

  這法陣雖然龐大得有點可怖,但於丹翠在狄韻面前勇氣自動增加三成,當下邁開微微發抖的雙腿,踏步往內走,在圓圈正中央盤膝坐下,緊緊閉上眼睛。  

  「這就開始了,要花一點時間,請耐心。」寡土說完,口中開始默誦著魔法咒文,而這咒文似由許多咒語組合而成,一段一段地過去,不同的力量開始作用在魔法陣中,魔法陣也開始泛出藍色的光芒。又過了好片刻,藍色逐漸轉黃,慢慢整片魔法陣都透出黃光,看來這是與於丹翠締約精靈的光色,到了最後一個階段,突然黃光大盛而衰,當光色漸淡的同時,於丹翠身子一震,突然忍不住苦著臉唉了一聲。  

  出什麼意外了嗎?狄韻忍不住往前踏了半步,卻見寡土點頭微笑說:「這孩子魔力挺足的,可以了。」  

  「可以了嗎?」於丹翠兩手揉著太陽穴,蹲下說道:「頭好痛,怎麼……突然……好累啊……」  

  狄韻鬆了一口氣,走入魔法陣,扶著於丹翠說:「這代表魔力消耗過度,締約後頭痛很正常的,而且妳體內的引仙被排除了,身體暫時會不大適應。」  

  對了,還有這種事。沈洛年抓抓頭,暗自心想,不知道等會兒要不要裝頭痛?否則那黑心臭丫頭發現自己魔力不少,八成又會大驚小怪,說不定還來損自己兩句,比如魔力雖夠腦袋卻很差之類的……  

  沈洛年思索間,於丹翠在狄韻攙扶下走出魔法陣,坐在一旁休息,但不只是狄韻,美寧、寡土、亨利都走了過去,似乎都透出了好奇的氣味。沈洛年還沒想出道理,卻聽狄韻低聲說:「丹翠,有學到根源魔法嗎?」  

  「啊?」於丹翠回過神,愣了愣才說:「就是那短短的兩個怪聲音?」  

  「對!」亨利高興地說:「太好了,果然受傳了根源魔法,是哪類的?」  

  「我……不是很清楚。」於丹翠有些迷惑地說。  

  「既然獲得了,精靈應該有把基本意義和觀念傳遞到妳的心靈中啊。」亨利說。  

  「就是那個嗎?」於丹翠詫異地說:「和那音節一起出現的畫面……不是幻覺嗎?」  

  「就是那個。」亨利頓了頓,突然有點忐忑地說:「不會是食物吧?」  

  「食物?」沈洛年訝然問,根源魔法還會變食物啊?  

  「若是食物就沒用了。」狄韻對沈洛年說:「亨利先生說,這種屬性十分常見,畢竟食慾是天性。」  

  「對啊。」亨利苦著臉說:「我的根源魔法就是那一系的……這是第二多的,但對於戰鬥就沒用了。」  

  第一多的是什麼?沈洛年正想著,於丹翠已經搖了搖頭說:「不是食物。」她停了幾秒,才有點尷尬地又說:「我……隔著一個黑黑的洞,看到……艾露師父。」  

  這是什麼意思?狄韻一愣,轉頭望著亨利。亨利一拍手說:「恭喜丹翠小姐,這恐怕是某種特殊的空間魔法。」  

  「真的?怎麼使用?」狄韻大喜,空間魔法可說是最適合作戰的魔法,無論攻守都能大佔便宜,卻不知為什麼會看到艾露院長?  

  此時亨利己經把於丹翠的敘述翻譯給美寧與寡土聽,兩位魔法仙人對望一眼,美寧只微微點了點頭,寡土則莞爾一笑開口說:「這是特殊傳送,比較少見。」  

  「類似美寧長者的『傳送魔法』嗎?」狄韻頗有些興奮。  

  「雖然有些相似,但不一樣。」美寧搖頭說。  

  亨利也開口說:「莫非傳送的方式,和顯現的人物有關?」  

  「正是。」寡土說:「看來這位丹翠小姐內心深處一直想回那人身旁,所以才會出現這樣魔法……丹翠小姐的空間魔法,其中一個座標,恐怕會固定在那人身旁不遠處。」  

  沈洛年不禁暗暗好笑,真看不出來,於丹翠原來這麼想念艾露?想到此處,沈洛年一拍手說:「也就是說,我們可以開個空間洞,直接返回歲安城了?」  

  「理論上是這樣。」寡土搖頭說:「但距離太過遙遠,這位小姐的魔力不足以支應。」  

  「以丹翠的魔力來說,大概可以多遠?」狄韻忙問,這牽涉到戰術運用的彈性,可是十分重要。  

  「這還是請美寧估計吧。」寡土說。  

  「百公里內吧?」美寧沉吟說:「詳細的距離,你們回去之後再測試才能確定。」  

  百公里已非常好用了,狄韻正高興的時候,抱頭蹲在一旁的於丹翠卻拉著沈洛年低聲說:「我這魔法是怎樣啊?」  

  沈洛年這才想到,於丹翠如今了沒了炁息,當然也不能藉著輕疾翻譯,只好簡略地低聲稍作解釋。於丹翠知道自己日後可以隨時回到艾露身旁,自然也是十分欣喜。  

  「接下來是這位?」寡上看著沈洛年問。  

  「這位我來吧。」美寧說。  

  寡土有點意外地說:「既然只有兩位,我應該還可以吧?」  

  「他是光靈師。」板著臉的美寧搖頭說:「說不定有什麼變故,我親自來。」  

  這位美寧長者的個性倒有點古怪,沈洛年看了幾眼,卻也看不出所以然來,只好乖乖往上走,站到圓圈之中。  

  「沈凡。」美寧看著沈洛年說:「今日就算能順利締約,但有天你與光靈的契約值足夠,炁息返體那一剎那二次締約應該就會失效,根源魔法可能就沒用了。」  

  那豈不是只能用半個月左右?看來果然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不過這倒也無所謂,杜勒斯因為不明原理,所以一直很崇拜根源魔法,但其實用途也不很多,半個月後消失也就罷了,若不是覺得解釋麻煩,沈洛年可能會乾脆拒絕這次的締約,他當下聳聳肩說:「知道了。」  

  但沈洛年雖然靠輕疾翻譯,美寧卻聽不懂沈洛年的言語,當下轉頭疑惑地望向亨利。  

  「他知道了。」亨利解釋。  

  「那麼就開始吧。」美寧示意沈洛年坐在中心,眼睛半睜半閉的,開始默誦著魔法咒語。  

  坐著總比上次站著輕鬆些,而且這魔法陣刻在石面上,也不用次次重畫,還挺方便的……沈洛年閒在那兒胡思亂想著。過了片刻,白色光芒從魔法陣中騰起,但下一瞬問,隨即引出了沈洛年精靈的魔法光色,白芒消逝的同時,只見一片如血暗紅光芒泛出,充滿了整片魔法陣。  

  看到這少見的光色,除了狄韻外,每個人都是一愣。亨利忍不住低聲說:「這是……?」  

  狄韻這才柔聲說:「沈凡的光芒,比較少見。」  

  「當時沈凡攻擊犬戎族,據說使用的大多是烈火咒,那種咒法不容易看出光色。」亨利有點擔心地說:「若早知如此……」  

  狄韻自然知道,若亨利、美寧等人早知道沈洛年光色古怪,說不定會拒絕幫他二次締約,但機會畢竟難得,加上母親狄純不斷替沈凡作保證,狄韻也只能把沈凡當成可以信任的人,今日自是故意不提此事。眼見亨利有些困擾,狄韻含笑說:「亨利先生,請放心,沈凡脾氣雖然有點兒古怪,其實他……他……很直率,人並不壞。」就算是機靈聰敏的狄韻,突然想找出沈洛年的優點,也得考慮個幾秒鐘。  

  亨利頓了頓,對狄韻露出笑容說:「韻小姐這麼說我就安心了。」  

  狄韻看著亨利的笑容,卻不免有些心虛,只好陪著乾笑了兩下。  

  因為沈洛年經歷過首次締約,進行的速度比於丹翠快了些……很快地到了最後一個階段,只見紅芒由盛而衰,坐在圈中半閉著眼睛的沈洛年,身子突然微微一震,吐了一口長氣。  

  看樣子這老頭的魔力不少,一點也沒露出疲累的神色。狄韻正想往前,但那暗紅光芒本己漸退的魔法陣,竟似乎正微微地震動著,狄韻吃了一驚,張口說:「怎……」  

  就在這一秒,魔法陣再度出現了暗紅色的光芒往外膨脹。亨利一驚,前進半步,以身軀護著狄韻,一面說:「危險!」  

  「退開。」一直和藹可親的寡土臉色沉重地輕喝了一聲,領著狄韻等三人往後撤。  

  而站在魔法陣旁的美寧,神色也轉趨凝重,但卻沒往後退開,而隨著暗紅光芒的膨脹,漸漸也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怎麼了?」狄韻問。  

  「不……不知道……」亨利也沒看過這種事。  

  此時那光芒又有變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光色本就不顯亮,擴大的同時,竟彷彿漸漸帶著一種濃稠的感覺。那魔法陣本就有十來公尺寬,眼前的暗紅光芒不只是籠罩了整個魔法陣,還慢慢往外擴張,一股莫名的炁息在光芒外壁伸縮膨脹,一個龐大的暗紅色半圓形炁息團,就這麼在眼前出現。  

  狄韻與亨利扶著於丹翠往後退到石台邊緣。與此同時,北面島嶼山丘上,兩個穿著黑袍的身影飄起,向這兒快速飛近,而感受到這兒有炁息異狀的黃清嬿、張如鴻,也正帶著其他人往這兒奔。  

  「寡土長者?」亨利問了一聲。  

  寡土遲疑了一下,這才終於開口說:「似乎是……進入第三階段了。」  

  「什麼?」亨利和狄韻大吃一驚。  

  「那位到底是什麼人?」寡土回頭望著狄韻說:「真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嗎?」  

  這話可真有點難以回答,狄韻有些心虛地說:「長者覺得他不像少年人嗎?」  

  「要進入第三階段,軀體仙化程度、與精靈契合度、體內的魔力量,這三者都必須達到一定的標準。」寡土沉聲說:「就算他體質特殊——天生仙體、魔力又充沛……沒有數十年冥思苦修,怎能與精靈達到如此的契合度?我們返回人間後,想與新的精靈締下第三階契約,也花了數十年啊,何況我們早已掌握了冥思技巧……他是何時與精靈締約的?」  

  那渾蛋果然是貨真價實的老頭,這又是一個證據!但這件事若掀翻了,不知道這些魔法仙人會不會因此翻臉?狄韻不敢把話說得太死,只微笑說:「寡土長者,我和沈凡相識其實也不久……但從外表看來,他確實很像少年人啊,他能這麼快進入第三關,會不會與那種特殊光色有關?我過去從沒見過呢。」  

  寡土微微一怔,似乎也沒什麼把握。他搖搖頭說:「白汀、艾波都來了,我與他們討論討論。」說完,他轉身向剛飄到石台旁的另兩名黑袍老者走去。  

  「韻小姐,那是另外兩位巫師長者。」亨利低聲解釋說:「魔法的歷史並不久遠,當初進入仙界的只有這四位。」  

  「也因為數量少,他們才願意教導你們啊。」狄韻說:「其他法門修煉的仙人團體,似乎一點也不想把各自的修仙法門往下流傳。」  

  亨利遲疑了一下,才低聲說:「基蒂團長以前說,她曾聽巫師長者們提起,對仙人來說,噩盡島太不方遍,前一個仙凡重合的世代中,仙人偶爾也會遊戲人間、入凡授道,但現在這種事很難出現了。」  

  這確實也是理由之一,所以司令他們才會考慮著那套計劃?但眼前的問題實在太多了……狄韻正沉吟著,黃清嬿、張如鴻已經帶箸蔣傑、洪治平、梁乃均三人趕到,她和亨利當即針對眼前狀態簡單說明,大夥兒聽到沈洛年竟然邁入第三關,當然也是目瞪口呆。眾人看著那詭異濃稠、鼓蕩著炁息的暗紅光團,都說不出話來。  

  就這麼又過了一段讓人覺得很漫長的時問,直到天色漸黑,那光芒和炁息,終於緩緩地向魔法陣中收斂,最後納回了盤坐在魔法陣當中的沈洛年軀體中。下一瞬間,那股炁息感應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從來沒出現過,跟著沈洛年撲通一聲,身子軟倒在地,似乎失去了知覺。  

  「沈凡?」經過這麼久,於丹翠精神已經恢復了不少,見狀驚呼了一聲。  

  「暈倒是正常的,第三階段的締約會大幅度調整體質,直到耗盡魔力為止。」美寧緩緩說,而一直在魔法陣旁不遠站著的他,這時看來也頗有些疲憊。  

  聽美寧這麼說,梁乃均請示狄韻後,主動上前背起了沈洛年,而亨利則是怔忡地走近兩步說:「美寧長者,沈凡……真的度過第三關了?」  

  「嗯。」美寧對眾人說:「你們都先回去吧,其他的事明晨再說。」  

  「是,幾位長者,我們先離開了。」亨利向四人行禮後,領著狄韻等人往蓋屋的地方走。  

  而美寧等眾人走遠,這才走向站在一旁討論的寡土等三人說:「你們剛剛討論得如何了?關於這個叫沈凡的少年?」  

  「想不通。」寡土回頭說:「以他的狀態來說,魔力、體質姑且不論,最少應該冥思了五十年以上,他看來這麼年輕,我本來以為是光靈術的效果,就問白汀的意見。」跟著他望向另一個穿著魔法長袍的稍胖長者。  

  「據我所知,光靈咒術只能延緩老化速度,不能返老還童,也不會阻止成長。」被稱為白汀的胖老者,也許因為脂肪比較多,臉上的皺紋算是四人中最少的。他搖頭接口說:「這人只有二十歲左右的容貌,還沒完全成長,所以在他學習光靈咒術前,外型應該就是如此了,說不定還更年輕一點。」  

  「那麼除非他也具有幻變外型的妖仙能力,才能維持在年輕人的體態。」最後一個稍矮的老者艾波說:「這樣的話,他可不知道是多少歲了。」  

  「歲安城的人似乎也不知道他的實際年紀,都以為他只是個少年人。」寡土沉吟說:「不說別的,若只有二十歲,怎麼可能和焰華交上朋友?」  

  美寧沉吟片刻,又說:「這且不提,那光色又是怎麼回事?」  

  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後還是一起搖頭,大鬍子寡土還苦笑說:「黑色的還見過幾次,暗紅算什麼?難道他不是人?當初印象中……有些強大的龍族擁有特殊光色。」  

  「若不是人類,在體無炁息的狀態下,怎能維持人形?」美寧搖頭說:「就算他隱藏炁息的能力強大到讓我們無法分辨,但二次、三次締約時必須容納強大的精靈炁息,精靈可是超越天仙的存在,絕對無法遮掩下去。」  

  「關於這件事,我有個不知道對不對的想法。」矮老者艾波開口說:「魔法光色是締約那一剎那,精靈炁息與身心狀態共振顯現的一種適當波長,照理應該有無限多種才對,為什麼一般人只能顯現藍黃紅白橙綠紫黑這幾個單調的顏色?會不會是因為魔法之力畢竟是仙界精靈所施展,我們只是聯繫的橋樑……因為我們身軀與仙界的聯繫有限,所以光色也複雜不起來,而當初傳授此法的龍族本身仙化程度更高,才會有不同顏色出現。」  

  「你的意思是……」美寧接口說:「沈凡身體狀態十分適合與仙界聯繫,所以才能出現更複雜的光色?」  

  「對。」艾波點頭說:「龍族既然可以有別的顏色,為什麼人類只有八種光色?會不會是精靈對我們的適性能力分辨度不足所導致?」  

  「但我們返回人間重新與精靈締約時,依然是那幾種光色啊。」白汀歪頭說:「難道半妖仙狀態的我們,契合度還不如他?除非他是入『妖仙境』,甚至更高境界的仙人?」  

  「這也只是理論,沒法驗證。」艾波攤手說。  

  「照這理論來考慮的話……」寡土沉吟說:「他可能是某個超越妖仙境的返世仙人,不知多久以前曾以龍族古法與精靈締魔法之約,並鍛鍊出大量魔力。不久前他修習光靈咒術,暫時炁息散盡,是以恰好符合再次締約的條件?不過很少人會在修煉有成之後突然修煉光靈之術……他這麼做,目的難道是根源魔法?」  

  「不對。」美寧搖頭說:「若他體質超越妖仙境,代表軀體能引入大量炁息,那光靈咒術所需的契約值恐怕數年後就能滿足,到時炁息返體,根源魔法豈不是白修了?而且一個超越妖仙境的修道者,刻意培育魔力還不如專心凝聚炁息修煉仙體,否則應龍一族又何必放棄魔法?這本就是兩條不同的道路,同時著手只是浪費時間,他怎會花工夫修煉出大量魔力?」  

  「那就真的不明白了。」寡土搖頭說:「但既然救了魔法島上的人們,總之不會有惡意吧?」  

  「難道真是天生體質適合?」美寧沉吟片刻終於說:「寡土,明天早上你跟他們簡單解釋根源魔法就好,這人不知善惡,先別提更高級的『心之魔法』。」  

  「他既然邁過第三關,心之魔法可以自悟的,不是嗎?」寡土說。  

  「沒人教導,至少也得摸索個好幾年吧?」美寧沉吟說:「我會請昆廷修書一封,告知歲安城主事者此事,讓他們決定該怎麼提防吧。」  

  「也好。」寡土點頭說:「那人與首代麟犼相熟,若真有什麼問題,在噩盡島上處理也比較適合。」  

  「正是如此,我這就去找昆廷。」美寧微一點頭,默誦間身軀浮起,高速往山下飛去。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9-1 13:55

第八章 占卜

  這次沈洛年當真是精智力完全耗盡,睡了好幾個小時,才在一片昏黑中突然驚醒,翻身坐起。

  「沈凡?」身旁傳來蔣傑的聲音:「天還沒亮,不睡了嗎?」

  沈洛年揉揉眼睛,轉頭看去,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大片石板上,周圍的牆壁也都是扁平的石板疊成,莫非這就是所謂的石板屋?

  一樣躺在這屋中的,還有蔣傑和洪治平兩人,此時除蔣傑外,洪治平也被吵醒,正起身對著沈洛年微微點頭。

  「怎麼……」沈洛年愣了愣,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遲疑地說:「我昏倒了?我的魔力不夠嗎?」

  「不是這樣。」蔣傑微笑輕聲說:「他們說你進入第三階段了,完成後昏倒是正常的。」

  「嗄?」沈洛年聽到自己進入第三階段,也吃了一驚。

  「沈凡。」洪治平淡淡地說:「韻小姐交代,不管什麼時候,你醒了就馬上找她。」

  「是的。」蔣傑跟著說:「快去吧,韻小姐她們就住在隔壁屋子,說不定已經聽到了。」

  「喔?好。」因為黃清嬿的關係,洪治平似乎也挺討厭自己,不過看來還沒有李允生那麼過分,至少不會弄什麼詭計。話說回來,李允生這幾天怎麼不見了?還沒找他算賬呢。

  大概因為住的是男性,這剛疊起的石板屋連片門板都沒有,沈洛年順著月光往外走,首先看到趴在地上休息的羅鏡,跟著就是正分站兩端巡視的梁乃均與姜希鳳。三人看到沈洛年,都聚了過來,梁乃均首先說:「沈兄大喜,聽聞今日沈兄勇闖三關,以弱冠之齡達到魔法使的極高境界,不只是前所未有,更是……」

  「等一下!」羅鏡趴下打呵欠的同時,姜希鳳沒好氣地白了梁乃均一眼說:「我先去請韻小姐,你再慢慢說。」

  「這是理所當然,姜小姐請便。」梁乃均從善如流,頓了頓之後重新講起:「自魔法仙人在這海角天涯創立魔法島之後,這孤立在遠方的世外島嶼,便無時無刻不以培育出能突破三階締約的魔法使為目標,但隨著浪濤翻騰、光陰流逝,轉眼數十載春秋,數百名才智之士付出的努力皆屬徒勞,這沒有人能突破的……」

  「梁統校。」卻是狄韻已經走出屋外,正微笑著說:「可以讓我先和沈凡談談嗎?晚些兒再讓沈凡聽你說,好嗎?」

  梁乃均一愣,也只能點頭說:「當然、當然。」

  晚些兒我才不聽他說!沈洛年翻了翻白眼,走向狄韻說道:「聽他們說,我已經邁入了第三關?」

  狄韻微微點了點頭,一面說:「你自己不知道嗎?」同時對沈洛年打了一個眼色,帶著他往面海的那方向走。

  這附近新搭建了許多類似的石板屋,面對著北方的海岸線呈半圓形往外散,從這一面往這新村落望去,此時雖是深夜,仍有些魔法島居民正忙碌地整理新家,在道路間來來去去,不少人遙望到沈洛年與狄韻的身影,還特別停下腳步行禮,看來頗為感激。

  狄韻一面帶著甜笑遠遠地揮手回禮,一面低聲說:「你不但救了魔法島,度過了第三關的事又傳了出去,有不少未出嫁的女孩,都想認識一下你這位大英雄呢。」

  「喔?」沈洛年翻白眼說:「妳叫我出來,不會只為了說這種事吧?」

  「我可不是個不體恤下屬的上司啊。」狄韻眨眨眼說:「聽亨利說這兒風氣挺開放,你只要別招惹已婚婦女,想輕鬆一下倒也無所謂,我不會讓清嬿知道的。」

  「他跟妳說這幹嘛?」沈洛年板著臉說:「要妳也開放一下嗎?我要跟妳媽說妳認識了壞朋友!」

  「去你的!狗嘴吐不出象牙。」狄韻臉一紅,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人家可是紳士,誰像你這種無賴?怎麼樣,有興趣在這島上玩玩嗎?那我就想辦法多留兩天,否則我們可能明天就離開燕島了。」

  「再說這些我要回去睡覺了。」沈洛年皺眉說。

  「好心沒好報,那就來談公事。」狄韻哼聲說:「臭老頭,你有沒有學到根源魔法?」

  「不知道。」沈洛年皺眉說。

  「怎會不知道?」狄韻說:「難道沒有幻象和特殊的魔法符文、音節出現嗎?」

  「有是有……」沈洛年說:「但是不懂那是什麼意思。」

  「怎麼說?」狄韻問。

  「我眼前出現了很多個門。」沈洛年皺眉說:「然後就出現了聲音,那聲音是……『塔庫』?是了,應該沒錯。」

  「別亂念。」狄韻微微一驚說:「萬一啟動了呢?」

  「不是這樣,那必須專心在心中默誦,口中亂念沒用的。」沈洛年搖搖頭說:「總之聲音出現之後,門就都不見了,只剩一扇。」

  「然後呢?」狄韻問。

  「然後就沒了,之後就一堆炁息在我身體內外鑽來鑽去。」沈洛年說。

  「門?聽起來也有點像是某種空間魔法?」狄韻側著頭說:「莫非你可以開很多通道?」

  「不知道。」沈洛年說:「要試試看嗎?」

  「明天仙人會跟我們解釋,之後再測試吧。」狄韻頓了頓,突然搖頭說:「說實在話,我真沒想到你居然能度過第三關,你知道亨利有多吃驚嗎?我若是跟他說你兩個月前才剛學會風移咒,不知道他會怎麼反應。」

  「告訴他啊。」沈洛年聳肩說:「嚇死他不是挺好?」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叉腰說:「亨利跟你有仇啊?每句話都針對著他。」

  「就跟妳說我討厭帥哥,尤其是愛笑的那一種。」沈洛年說:「每個女人都喜歡帥哥,又不能切開來大家分,麻煩死了。」

  「亨利哪有多愛笑?」狄韻皺眉說:「頂多是禮貌的微笑吧,他身旁也沒有別的女人。」

  沈洛年說的其實是當年的賴一心,但他也懶得解釋,搖頭說:「好吧,就算他沒這麼討厭……明天回去的話,他怎辦?」

  狄韻臉一紅,目光轉了轉說:「什麼怎辦?」

  「就這麼讓妳走啊?」沈洛年挑眉說:「那傢伙有沒有想把生米煮成熟飯之類的……」

  「喂!渾蛋!」狄韻忍不住對著沈洛年踢了一腳。

  不過沈洛年現在可學乖了,一面閃一面說:「不然以後可沒這麼容易見到吧?他捨得嗎?」

  「關我什麼事?讓他自己想辦法。」狄韻微微揚起那張小臉蛋,帶著三分得意地說。

  看樣子早就想出辦法了吧?只是這丫頭嘴硬不說而已。沈洛年也懶得追問,只哼了一聲說:「走著瞧吧。」

  「還有一件事。」狄韻臉色一正說:「你覺得……要不要跟他們討締約魔法的法門?」

  不是歲安城那兒沒法使用嗎?沈洛年想到這兒,突然一呆說:「我來使用嗎?」

  「廢話!」狄韻忍不住好笑地說:「誰教你莫名其妙地突破第三階段,突然成為有資格施法的人,害我們為此傷透腦筋。」

  「不要吧。」沈洛年忙說:「我可懶得整天幫人締約。」

  「當然不會整天。」狄韻說:「就算是現在,每年也才收數十名魔法使新生,頂多花一點時間。」

  「可是……」沈洛年說:「妳不是說這辦法對歲安城未必是好事?」

  狄韻那雙逐漸由甜轉媚的雙眸望向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你想出原因了嗎?」

  「沒有。」沈洛年搖頭。

  「果然是笨蛋,真想不透你的魔力哪兒來的。」狄韻搖頭說:「因為整體而言,能成功三次締約的人數比率實在太低,而單以魔法島二次締約來看,雖有八成以上會獲傳根源魔法,卻大部分都是偶化魔法或食物魔法,實用度不如原先想像。這種方式一方面不能使用輕疾,體能和自我保護的能力也不如煉鱗引仙,只要沒獲得好的根源魔法,戰鬥力還不如歲安城的魔法使……我們著重的是戰場實用,和魔法島一生努力想成為仙人的做法畢竟不同,倒是可以考慮讓少數人測試就是了。」

  「偶化魔法是啥?」沈洛年沒聽過這名詞,插口問。

  「把無生命物件精化成僕役的魔法。」狄韻說:「潛意識中期待著伴侶或有控制慾的人,很容易學會這種根源魔法。這系出現的機率還大於食物,其中一種變化應用,就是可以傳訊的魔法捲軸,但只有三次締約的魔法仙人才能掌握這種複雜的變化,一般二次締約只能做最簡單的應用,比如弄個會自動掃地的掃把之類的……」

  「會掃地的掃把?」沈洛年有興趣地說:「好像不錯。」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沒理會他,只沉吟著說:「算了,先想辦法弄到手,要不要施行再由司令來判斷,就怕他們不肯給……臭老頭,人家已經開始懷疑你的歲數了,到時候和仙人說話時小心點,別壞事。」

  「我閉嘴躲起來吧,妳們去處理就好……」說到這兒,沈洛年突然皺眉說:「唉呦!半個月以後,我可能沒辦法幫人締約了。」

  「為什麼?你又哪兒不對勁了?」狄韻皺眉問。

  「很難解釋。」沈洛年搖頭說:「到時候再說。」

  真是莫名其妙!狄韻明知道破口大罵也沒效果,這時也懶得多費唇舌。她瞪著沈洛年半天之後,決定暫時不管此事,說不定這臭老頭又在胡說八道也不一定……狄韻翻翻白眼,目光一轉說:「經歷了三次締約,你身體有什麼感覺嗎?」

  沈洛年身子動了動說:「沒什麼感覺。」

  「據說體質會大幅度仙化。」狄韻上下看著沈洛年說:「看不出來。」

  「精神似乎有比較好些。」沈洛年伸了伸懶腰說︰「不過我很久沒睡這麼久了,精神好也是應該的。」

  「那就這樣吧。」狄韻說:「要不要我找清嬿來跟你聊聊?她剛好也醒了,應該一樣有話想跟你說,你們這幾天都沒機會說話吧?」

  「別無聊了。」沈洛年說:「妳回去睡覺吧,我睡很飽,在這兒晃晃,至少要等那梁光頭下哨我才回去。」

  想到梁乃均,狄韻也有點兒好笑。她望著沈洛年,有點訝異地說:「你是真心不想找清嬿啊?她哪兒不好?」

  「關妳屁事。」沈洛年翻白眼說:「妳以後也少胡鬧。」

  狄韻想想,突然一驚說:「你可不准打我媽主意!」

  「我和妳媽沒關係!」沈洛年瞪回去說:「臭丫頭!要說幾次妳才信?」

  「不然……是那個什麼『真』嗎?」狄韻挑眉說:「難道清嬿還不如那女人?我才不信。」

  「別問了,其實清嬿小姐對我也沒那個意思。」想到懷真,沈洛年一陣心亂,皺眉說:「跟著妳這麼東奔西走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去龍宮。」

  狄韻沉默了片刻,找個地方坐下說:「我也不想睡了,聊聊吧……欸,老頭,我問你一個問題。」

  「啥?」沈洛年在一旁坐下。

  「如果我主動跟亨利說,叫我小韻就好,會不會感覺很隨便啊?」狄韻輕側著頭說:「他老是很恭敬地喊我韻小姐,好像疏遠了點。」

  「我比較習慣叫凶丫頭或臭丫頭。」沈洛年頓了頓說:「黑心丫頭也很貼切。」

  「我又不是問你喜歡怎麼叫!沒禮貌的臭老頭!渾蛋!可惡!」狄韻好氣又好笑地罵。

  「嘖。」沈洛年想了想說:「妳不也都叫他亨利先生嗎?」

  狄韻嘟起嘴說:「他又沒讓我直接喊他亨利,我怎能自己改?」

  「怎麼叫都無所謂。」沈洛年不耐煩地說:「我作保證,他愛死妳了啦,別擔心。」

  這也能保證?狄韻噗哧一笑,歪著頭看著沈洛年說:「說說你那個『真』吧,是怎樣的人?」

  「關妳屁事?不說!」沈洛年搖頭。

  「快說啦,少賣關子!」狄韻推了沈洛年兩把,見他不為所動,突然說:「跟你說,去龍宮的日子和人選已經決定了喔。」

  「真的?什麼時候?我們能去嗎?」沈洛年大吃一驚。

  「先告訴我那個『真』的事情。」狄韻得意地說。

  媽的,這奸詐丫頭比她娘難應付多了……沈洛年遲疑了片刻,終於嘆一口氣,選了些與他人無關的往事,在這片草地上、星空下,和狄韻隨口聊了起來。

  □

  下午,眾人經過一個新設的空間通道,到了另一座陌生小島。這島上什麼都沒有,倒是準備了艘中型舢板,眾人就乘著這艘舢板,向著西方出海,往東大陸東岸移動。

  據說是為了安全起見,魔法仙人不想透露燕島的所在,所以才讓眾人從這陌生島嶼返回,而這空間通道不久後會自動消失,暫時歲安城任何人都找不到燕島的位置。

  但兩方也不是就這麼斷了聯繫,因為估計回大陸之後,可能又會被犬戎族追擊,為安全起見,李允生、余憲馨、姜希鳳等三人,被安排暫時留在燕島,日後可以先藉著三人的輕疾,讓燕島和歲安城保持聯繫,尤其李允生更是暫時受命為歲安城駐燕島專使,在其他人派任之前,將會一直留駐在燕島,負責和歲安城聯繫。

  其實論戰鬥能力的話,安荑與於丹翠也該留下,但於丹翠學會了可能有用的根源魔法,安荑則是每隔數日必須由狄韻協助做夢,更不能留下,只不知道狄韻找了什麼理由,把她一起帶了回來。

  其實以李允生魔法使的攻擊手角色,留在隊伍中未必不行,但是狄韻這麼安排,李允生卻也不敢吭聲。沈洛年心底有數,狄韻是為了偽證的事幫自己出氣,而李允生八成也是怕了自己,這幾天本就一直躲著,這時當然更不敢隨隊伍回返,只不知道這流放般的派駐究竟要多長的時間。

  至於那匹叫作飛絮的棕色馬,也一樣留在燕島,暫時拜託余憲馨與姜希鳳照顧。

  雖然飛絮很適合魔法使在戰場上使用,但在沒有其他馬匹的隊伍中,單帶著一匹馬反而有些礙手礙腳,減少了可以選擇的路線,加上狄韻本身是專修輕決的發散型變體者,真要逃命時速度並不會比飛絮慢,所以準備等風聲過了之後,才另派隊伍將它送回歲安城。

  那舢板雖然不大,還勉強擠得下九人一獸,只不過大夥兒坐下之後都不敢亂動,免得把船弄得東搖西晃,聽說這兒離陸地不遠,應該很快就可以上岸,不用忍受太久。

  舢板無舵,此時洪治平在船後負責搖櫓,正運足了勁推動,每搖一下船就蕩出老遠,他一面搖著,一面控制著方嚮往西,反正東大陸老大一塊,總不至於錯過。

  眼見船上無事,狄韻伸肘撞了撞沈洛年,低聲說:「研究得怎樣?」

  「什麼怎樣?」沈洛年愣了愣,這才恍然大悟地說:「占卜魔法嗎?」

  廢話!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這才接著說:「你剛才不是說寡土仙人沒說清楚?現在想通了沒有?」

  原來今晨寡土和眾人會面,知道沈洛年的幻境細節後,竟說這根源魔法屬「占卜系」……據說學會「占卜系」根源魔法的人非常少見,實用度也不高,所以寡土也不很清楚運用方式,只簡略說明一下於丹翠的部分便離開了,沈洛年到現在還搞不清楚該怎麼使用。

  「我可以提問嗎?」沈洛年正搖頭時,黃清嬿卻微笑靠了過來。其實這舢板不大,她早已聽得清楚,這時只是禮貌性地問了一句,她正笑著說:「我對這方面也很有興趣呢,既然每種根源魔法都和潛意識有關,卻不知占卜魔法代表著什麼?」

  「代表沈凡對未來充滿期望嗎?還是充滿不安?」站在另一側的張如鴻也笑著插嘴說。

  「寡土說……」沈洛年遲疑了一下才說:「我正找著什麼人或物……占卜魔法,是為瞭解決這種問題而出現的。」

  這話一說,黃清嬿和狄韻的笑容都收了起來,搞得當事人沈洛年反而有些尷尬,轉過頭望著海,沒說什麼。

  她們兩人雖然瞭解的角度不同,多少都知道懷真的事,也都沒想到沈洛年心中最牽掛的竟真是此事。聽到這話,兩人心中湧起了不同的感觸,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張如鴻不明白此事,但見兩人臉上笑容同時消失,也知道事有蹊蹺。她看了兩女,又望瞭望沈洛年,輕咳一聲說:「那麼現在知道該怎麼運用了嗎?」

  沈洛年說:「寡土說,只要清楚定下的規則和公平的機率,就可以藉此施咒。」

  「什麼都可以算嗎?」張如鴻又問。

  「好像是。」沈洛年說。

  聽到這話,三女可都吃了一驚。她們對望了一眼,張如鴻接著開口說:「我隨便舉個例,比如說我的壽命,難道你算得出來?」

  「好像可以。」沈洛年頓了頓說:「不過有一個問題。」

  「什麼?」張如鴻問。

  「只要讓與這個結果有關的人知道,就可能改變結果。」沈洛年回憶著寡土的說法,一面有些迷惑地說道:「他是說……比如我們本就相識,從算出來的那一剎那,就可能使得數字改變。」

  「我能活多久,會因為你知道而改變嗎?」張如鴻好笑地問。

  「我也搞不懂啊。」沈洛年攤手說。

  「會不會是這個意思?」黃清嬿說:「比如說……那數字影響那人的行為越多,改變結果的可能性就越大……若是告訴本人或本人的親人,會被改變的機會就更大,所以通常不會做這種占卜。」

  「這樣的話,這個魔法適合用在什麼地方?比如……幾率性的問題嗎?或者是天氣?」狄韻沉吟說道:「看來越是無法影響的事情越準;還有,越接近的事情,因為變數減小,可能也會越準。」

  「也就是說……」黃清嬿接口說:「沈凡若算出十秒後會遇到海怪,我們就算知道也不可能改變這個結果;若是兩小時後,那我們就可以藉著改變航道,躲掉這個危機。」

  「挺有道理的!」張如鴻笑說:「這樣看來,發生過的事情可以算得很精準,畢竟過去的事情無法改變,所以占卜一向是算過去很準,未來卻很難說……很好用啊!讓沈凡當法官吧,免得司令叫我們看卷宗這麼累!」

  「不行。」黃清嬿苦笑說:「難道沈凡說某人有罪。就判他有罪嗎?還是要看證據的。」

  「至少知道誰有罪就好辦多了,打也要打到他招!」張如鴻笑說:「除非沈凡騙人。」

  讓她們推測果然比自己想清楚多了!本來一頭霧水的沈洛年,這下終於明白了大半內容,他連忙補充說:「寡土還說過,越精細、精準的卜算,消耗的魔力越多;還有,同一個問題,短時間內不能利用改變條件的方式頻繁重複卜問,準確度會不斷降低……這是什麼意思?」

  狄韻和黃清嬿對視一眼,最後還是黃清嬿柔聲開口說:「代表你不能用切割法占卜尋人或尋物。」

  見沈洛年緊皺眉頭,似乎聽不明白,狄韻沒好氣地說:「就是說,你不能把地球分成精細的數億萬個區塊,來占卜目標位置;也不能連續多次占卜,逐漸逼近目標位置。」

  這下沈洛年總算懂了,自己不能藉著占卜魔法算出懷真位置就對了……總可以算算她現在在不在龍宮吧?沈洛年心念一動,當下測試著占卜,不料答案出來,竟然是否定的。

  這一瞬間,沈洛年整顆心涼了下來。若這占卜魔法不是開玩笑的,懷真根本就不在龍宮,自己豈不是白忙了?

  「沈凡,怎麼了嗎?」黃清嬿見沈洛年臉色不對,關切地問。

  沈洛年還沒有回答,狄韻已經先一步淡淡地說:「人不在嗎?也許去了會有線索吧。」狄韻未必比黃清嬿聰明,但卻很清楚沈洛年一直掛心的事,看他面色不對,馬上猜出他剛剛偷算了什麼。

  聽到這話,沈洛年這才心頭一鬆。小惡女說得沒錯,那狐狸就算去見了龍王母,也未必會一直待在龍宮,只要龍王母知道她的去向就好了,而且說不定懷真不在龍宮,卻在什麼內宮或外宮呢?雖然龍宮應該算總稱,但自己畢竟沒去過,又怎知那兒是什麼狀況?

  早上那丫頭說,葉瑋珊這幾日對她們三人透露,因為前些日子的變故,犬戎族短期內將無暇出兵噩盡島,而五年一度的龍宮侍女護送隊過去都是在四月擇日出發,此時已近三月底,回城之後恰好趕上。

  不知道為什麼,葉瑋珊並沒有宣佈哪一個候選人獲選,而是讓三人同時負責這次護送隊的任務。狄韻既然能去,當然不會失信撇開沈洛年,也就是說,他直到今早才終於確定,這次的龍宮護送隊伍中有自己一份。

  狄韻望瞭望正皺眉思考的沈洛年,也不多說什麼,轉頭和黃清嬿討論:「如果不能精細切割,那其他學會占卜魔法的人會怎麼算呢?」

  「恐怕得訂出廣泛而龐大的規則,增加占卜結果能包含的意義,同時擴大誤差。」黃清嬿說:「這樣一方面值得參考,又不至於太精準,而這不確定性,也會使得破壞結果的機會降低。」

  狄韻沉吟說:「難道周易、河洛卜卦之法就是這樣傳下的嗎?以這些理論為基礎,使用占卜魔法,應該會很準確吧?」

  「這樣的話,比如說……」張如鴻呵呵一笑,看著沈洛年說:「我們如今可以算算,該往哪個方向走才對?」

  「怎麼算?」沈洛年還是一頭霧水。

  「就亂試吧?」狄韻笑說:「比如……刻個骰子讓你試試?」

  「使用工具比較麻煩。」黃清嬿說:「不如在心中設定好方位編號,接著施術……以你的正面為一,圓周均分十六份,數字依順時針排列如何?」

  沈洛年微微點頭,剛剛自己測試若叫作是非題,黃清嬿這建議就是選擇題了。他點頭說:「要算的問題呢?就說『現在該往哪兒走』,這樣?」

  「這樣問太籠統了,就說……」狄韻側著頭說:「『與冰後會合為前提,最快而且最安全的登陸方位』,如何?」

  「好。」沈洛年面對正西,心中默誦著規則,跟著依照咒語法門施術,果然在下一瞬間,數字在心中浮現,沈洛年一睜眼,指著右前方說:「這兒,三。」

  「三?」狄韻一怔,這樣豈不是往西北走了?奇雅等人應該是在西南啊……

  黃清嬿說:「難道剛剛那座小島的緯度更偏南?」

  這誰也不知道。狄韻望向黃清嬿,笑著沒說話,畢竟現在是黃清嬿負責隊伍,要不要轉向自然由她決定。

  黃清嬿也在思量,如果這占卜精準的話,某些情況倒是挺好用……反正要知道這法術的實用度,也只能測試了。黃清嬿當下微笑說:「試試無妨!洪營副,轉西北。」

  「是,清嬿小姐。」洪治平大櫓一搖,船尾扭過半尺,換了一個方位,對著西北方航行。

  「如鴻小姐,我到天上偵查如何,也順便測試一下?」蔣傑低聲問。

  「好啊,一直沒讓你測試飛行。」張如鴻轉頭說:「清嬿,可以嗎?」

  「小心點。」黃清嬿點頭說:「若看到禺彊族不要逞強。」

  蔣傑應是之後,體內妖炁鼓起,那彷彿沒有重量的身形緩緩上浮,跟著他雙手一振,橙黃色妖炁膨脹的一瞬間,彷彿箭矢般地往空中沖,只見他在空中三個轉折,越衝越高,漸漸地只剩下一個小點,看不清楚他的模樣。

  「真稱得上靜如處子、動如脫兔。」梁乃均讚歎地說:「蔣營副看似姣好溫順,但……」

  「別長篇大論了。」安荑輕輕地說了一句。

  梁乃均一怔,連忙閉嘴。

  這兩人的關係似乎一直在變化著?狄韻一向把安荑當自己親姊妹,可不怎麼樂意她和這古裡古怪的光頭髮展關係。她眼睛轉了轉,望著梁乃均說:「梁統校,你有試著提起妖炁嗎?」

  「當然,確實比過去強大。」梁乃均瞄了安荑一眼,果然收斂不少,謹慎地說:「但當我嘗試著把妖炁提升,就有頭痛欲裂的感受,也許我這貧賤之軀,還沒能完全適應這翻天覆地的變化?」

  「頭痛?」旁聽的黃清嬿,詫異地看了沈洛年一眼說:「沈凡知道嗎?」

  「不知道。」沈洛年接口說:「怎沒告訴過我?」

  「苦無良機。」梁乃均呆了呆,才有點困擾地說:「我通常還沒完整傾吐自己心中的想法,對話就已經結束了。」

  大家都會忍不住打斷吧?沈洛年想起自己一直都避著梁乃均,倒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苦笑說:「上岸幫你檢查一下。」

  「洪營副?」黃清嬿轉頭說:「你呢?有沒有什麼異狀。」

  「我沒有那方面的問題。」正搖櫓的洪治平,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

  黃清嬿剛放心地點了點頭,卻聽沈洛年皺眉說:「但你有別的問題?」

  洪治平一愣,遲疑了半晌才說:「確實……是有點特別的地方。」

  「怎麼了?為什麼要隱瞞?」黃清嬿可不大高興了,笑容微斂,看著洪治平。

  洪治平沉默了幾秒,終於開口說:「我妖炁催到高處,會……全身透毛。」

  黃清嬿聽到這話,反而鬆了一口氣,過去沈凡就說過,不一定每個人返祖妖化都會保持原來的形貌,看來只是洪治平不適應那個外貌而已?畢竟他原來是個英氣勃勃、氣宇軒昂的青年。黃清嬿當下含笑說:「引仙者也都會變形啊,獵行引仙就是渾身透出獸毛。」

  「臉似乎也會變。」洪治平想想又說:「而且毛比獵行引仙還長。」

  「千羽引仙者大半身子都變了呢。」黃清嬿微笑說道:「若是只有戰鬥時變化,影響不大吧。」

  洪治平聽黃清嬿這麼說,只能露出苦笑點了點頭,但似乎仍有些無法釋然。

  總之聽來不像大問題。沈洛年說:「上岸後,也檢查一下。」

  「多謝。」洪治平頓了頓又說:「但我倒沒有什麼不適的感覺。」

  「嗯?是嗎?」張如鴻突然自語了幾句,跟著回頭開口說:「阿傑說看得到陸地了。」

  「他在那麼高才看到的話,那還有一段距離呢。」黃清嬿說。

  「他說沒看到敵蹤,希望能往岸邊偵查。」張如鴻說。

  「一個人去不大安全。」黃清嬿望向沈洛年說:「沈凡,你跟著照應一下蔣營副如何?」

  反正在這舢板上也是罰站,沈洛年點點頭,口中默誦風移咒,身子輕輕飄起,追著蔣傑去了。


  沈洛年和蔣傑會合後,兩人並肩往西北飛,陸地確實還有一段距離,不過對飛行的人來說,看來也沒有多遠,兩人逐漸加速到一定的程度後,蔣傑發現沈洛年似乎緩了下來,有點訝異地靠近,比了個手勢。

  沈洛年知道,若只論最高速度,自己恐怕連返祖前的蔣傑都比不過,何況現在?他搖搖頭說:「飛這樣就好。」更快得使用風行咒,且別說還沒研究好怎麼微調質量,那也太耗魔力,沒必要最好別用。

  蔣傑雖然感到意外,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兩人繼續往西北飛,過了沒多久,就到達了陸地上空。

  這兒屬於外環大陸的外圈,和內圈不同,並沒有很大量的地殼推擠痕跡,沙灘、礁岩錯落分佈,也許因為百年來這兒一直沒有人類的蹤跡,到處都是茂密的植物,大片大片的森林,向著南北兩方伸延,看不出盡頭。

  一個月前出海前往魔法島,也是從這樣的岸邊離開,不過當時並沒有飛到高空中瞭望,此時下方這大片充滿生機的綠地,許許多多的鳥獸在其中悠然自在地蹦躍、覓食,響亮悅耳的鳥鳴聲彷彿合奏般地此起彼落。在這濃濃的春意中,正是各種生物最忙碌、躍動的季節。

  沈洛年望著下方,不禁冒起了一個念頭——當初四二九大劫搞得人類差點死光,對這世界來說,也不見得是壞事。

  「有感覺到什麼嗎?」蔣傑低聲問。

  沈洛年一怔,這才想起來這兒的目的。他心神往外散開,仔細體會著周圍的狀況,過了片刻才搖頭說:「雖然不能說沒有妖炁……但沒感覺到什麼成群的妖族。」

  「看來一會兒可以在這邊上岸。」蔣傑先指著下方的一小片沙灘,跟著往一旁高地指去說:「雖然機會不大,但我們還是到那幾個比較容易埋伏的地方巡視一下。」

  哪兒適合埋伏之類的事情,沈洛年可不懂了,便隨著蔣傑移動。兩人搜索了一段時間,確認周圍除了一些普通的鳥獸之外,沒有其他的妖族,當下蔣傑往回傳訊,等候指示。

  過了幾秒之後,蔣傑回頭對沈洛年說:「清嬿小姐說,要我們在建議的上岸地點附近,找個掩蔽的地方等他們。」

  「就是那邊嗎?」沈洛年指著沙灘。

  「對。」蔣傑說:「我們下去等吧?」

  「走。」沈洛年點點頭,隨著蔣傑飛落。

  這海邊的叢林植物生長得十分茂密,適合環境的喬木、灌木、草本植物擠成一團,想找個可以落足的地方還不怎麼容易,兩人最後在沙灘邊緣的林區,撥開了幾株半人高的芭蕉類樹葉,勉強擠出一塊小空地。

  落下之後,蔣傑在沈洛年旁輕靠著株矮樹,手中捏著條不知哪兒摘下的細長、堅韌草葉,在那有些纖巧的指尖打轉,一面輕側著頭,彷彿正思索著什麼,偶爾偷瞄了沈洛年一眼,又馬上別開目光,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沈洛年看在眼裡,暗暗好笑,蔣傑一舉一動都太女孩子氣了,加上面貌姣好,體態輕盈,難怪會招惹些不大對勁的蜂蝶。說老實話,對於重視視覺感受的男性來說,被他所迷惑也不怎麼稀奇。

  蔣傑想了片刻,目光又偷偷轉向沈洛年,發現他仍盯著自己,那白淨的臉龐終於泛起一片薄紅,忍不住低下頭,只顧著用手指,捏弄那條草葉。

  這是什麼習慣啊?難怪張如鴻不敢放他跟別的男人在一起,話說回來,看來頗男性化的張如鴻,莫非正是因為他這些女性化的動作而心動?

  不過這一個多月來,因為沈洛年表現一向正常,兩人相處時間又不少,蔣傑面對沈洛年時越來越自然,已經不常表現出這般失措害臊的模樣,今日突然又「發作」,沈洛年好笑之餘,其實也頗有點意外。

  沈洛年仔細看了看蔣傑的氣味,開口說:「如果你想問我什麼,就問吧。」

  蔣傑一怔,有點訝異地看了看沈洛年,遲疑了好片刻,才終於開口說:「我想問……為什麼清嬿小姐有把握能找到我們,這和你有關嗎?」

  沈洛年倒沒想到這問題,聽蔣傑這一說,他還想了一陣子,這才點頭說:「不是清嬿小姐,應該是韻小姐能找到我。」

  「怎麼辦到的?」蔣傑問完一頓,又急急忙忙地補充說:「不方便的話可以不用說。」

  「她在我身上放了影妖啦。」沈洛年好笑地說:「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看蔣傑搖了搖頭,沈洛年當下把影妖的特性簡單地解釋了一下,最後才說:「總之我到了哪兒,她都會知道的。」

  「因為沒有炁息,所以影妖才可以留在你身上?」蔣傑問。

  「就是這樣。」沈洛年說:「連藏在哪兒都不知道。」

  「原來有這種東西,那麼……」蔣傑突然擔憂地說:「洩露我們和魔法島位置、殺死基蒂團長的那夥人……會不會也安置了影妖在你身上?」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9-1 13:56

第九章 臭老頭快飛!

  沈洛年愣住的同時,蔣傑接著說:「若真是如此,眼前這附近雖然沒有埋伏,敵人仍有可能循線追來。」  

  「那現在怎辦?」沈洛年不禁心想,要不要脫光了讓蔣傑檢查一下?但是先不說八成會把蔣傑鬧得臉紅,也未必找得到……狄韻的影妖大概還不會躲在什麼奇怪地方,其他人可難說,影妖又沒有形體,萬一鑽到什麼孔洞中也不會有感覺,如何找起?  

  「先把這個可能性回報韻小姐或清嬿小姐吧?」蔣傑說。

  沈洛年聳聳肩,轉頭和狄韻聯繫,轉告蔣傑的推測。不料狄韻聽完,卻沒好氣地說:「臭老頭,這種事你以為我和清嬿會想不到嗎?就算我們真想不到,司令、冰後她們幾位也不可能沒想到。」  

  「呃?」沈洛年一怔說:「妳們早就想到了?不用擔心嗎?」  

  「若你身上真的有敵人的影妖,當初怎麼救得回杜勒斯叔叔?甩掉赤濤之後,你一路上都沒遇到敵人吧?」狄韻說:「更別提敵人若真能精確掌握你的位置,我們又怎能幾次藉著森林躲藏?」  

  「對喔。」沈洛年抓頭說:「我真沒想到。」  

  「反正你是笨蛋。」狄韻頓了頓說:「但蔣營副才聽到影妖之事,馬上想到此處,倒是挺細心……如鴻雖然聰明,對沒興趣的事情卻挺粗枝大葉的,選他當夫婿倒是沒選錯人,有互補的作用。」  

  「是、是……」沈洛年哼哼說:「那請問亨利補了妳什麼不足之處?看起來特別老,和妳剛好互補嗎?」  

  「那叫成熟,誰像你一樣假裝年輕!你才是臭老頭!去死啦!可惡!渾蛋!」狄韻劈里啪啦地低聲罵了一串,想來舢板太小,她不便大聲喝叱,難免有點威勢不足。  

  沈洛年一面偷笑,一面和狄韻又胡亂吵了幾句,這才結束了通訊,當下把狄韻的判斷跟蔣傑略微轉述。  

  蔣傑一聽,馬上紅著臉說:「韻小姐說得有道理,我太多事了。」  

  「無所謂啦,她還說你很細心呢,對了……」沈洛年說:「她後來罵我別到處說影妖的事,所以你也放在心裡就好,別跟其他人提了。」  

  「當然。」蔣傑想了想,突然又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沈凡,你那占卜之術很花魔力嗎?」  

  「好像還好。」這似乎才是他想問的事。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幹嘛,你想算啊?可是算了之後,不就會變成不准了嗎?」  

  「直接算當然不行。」蔣傑說:「如果你學會一些有系統的算命方式,應該就可以發揮這魔法了。」  

  這小子想幹嘛?沈洛年看蔣傑似乎越來越是高興,頗有點不妙的感覺,皺眉想了片刻才說:「有系統的算命方式?」  

  「其實……」蔣傑遲疑了一下,這才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以前常去找人算命。」  

  「嗄?」沈洛年吃了一驚。  

  「我知道一種不錯的占卜法,你聽過塔羅牌嗎?那是一種從舊時代就流傳下來的古老占卜術。」蔣傑突然有點興奮地走近兩步說:「回去之後,你要不要學那種?」  

  怎麼突然激動起來?沈洛年有點意外地退了半步說:「韻小姐提到的好像是別種的。」  

  「其實原理都差不多,只是整個系統必須足夠完整繁複。」蔣傑興奮得臉頰泛紅,神情專注地說:「塔羅牌一共七十八張,每一種都蘊含了豐富而複雜的意義,正反又有不同,你要是學會……」  

  「等一下。」沈洛年打斷說:「七十八種?正反還不同意義?不學、不學。」  

  「怎……怎麼?」蔣傑失望地問。  

  「太囉嗦了,我記不住。」沈洛年說:「有精力背那些不如去背魔法咒語。」  

  「那……」蔣傑說:「你要怎麼運用這占卜魔法?」  

  「不知道。」沈洛年說:「就像剛剛那種,數字占卜比較簡單,東南西北、一二三四之類還可以算算。」  

  「那樣能算的東西太少了啊,太……太可惜了,這魔法這麼難得……」蔣傑那副模樣,彷彿看到別人糟蹋了什麼寶物一般,只差沒哭了出來。  

  沒這麼嚴重吧?沈洛年看著蔣傑,不大能理解他的想法,愣了片刻才說:「你都找人算什麼?」  

  蔣傑聽到這句話,倒忘了可惜,羞窘地避開沈洛年眼神,低頭說:「沒什麼。」  

  不說也罷,反正自己沒法成為他期待的算命仙。沈洛年聳聳肩,轉頭往海面那兒望瞭望,卻是他發現自己似乎已經隱隱能感受到狄韻等人的炁息,雖說海面上空無一物,比較容易感受,但這兩天自己的感應能力似乎變得更靈敏,範圍也更大不少……和那個三次締約不知道有沒有關係?若是魔力也因此增多,那還真是好事。  

  蔣傑見沈洛年不吭聲,偷看了他幾眼,想想才開口說:「沈凡。」  

  「嗯?」沈洛年沒回頭。  

  「既然過去的事情你可以算很準,可以幫我算一個是非題嗎?」蔣傑問。  

  「好啊。」不要叫自己背塔羅牌意義就好,沈洛年點頭說:「算什麼?」

  「你不能對別人說哦。」蔣傑紅著臉說:

  「好啦。」沈洛年說。  

  蔣傑遲疑了好片刻,終於開口說:「那……我想知道,如鴻小姐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嗄?」沈洛年一愣,這種問題太可怕了吧?萬一不是那可麻煩了。

  「拜託你了。」蔣傑低頭說。  

  他為什麼透出一股難過的氣息?是因為個性比較女性化,所以沒什麼信心嗎?沈洛年回想著張如鴻和蔣傑相處的情景,張如鴻確實有透出十分喜愛的情緒,但那算不算愛戀呢?沈洛年沉吟著說:「『喜歡』很難定義的。」  

  蔣傑呆了呆,考慮了片刻,終於說:「那麼就問……若是沒有『帝女試煉』,她還會選擇和我在一起嗎?」  

  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明白了。張如鴻選了一個這麼女性化的未婚夫,對帝女試煉來說,當然是弊多於利,而蔣傑一定也知道張如鴻對成為司令興趣缺缺,當然會擔心張如鴻只是故意拿他當幌子,減少選上的機會。  

  「算出來萬一是『不會』呢?」沈洛年問。  

  蔣傑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紅了起來,遲疑了一下才說:「我會先好好說她一頓,但還是會陪她……把這場戲演到最後。」  

  這種事不能亂算。沈洛年考慮片刻,還是搖頭說:「還是不要,你不如直接問。」  

  「她當然不肯說啊。」蔣傑焦急地說。

  「那你就相信啊!」沈洛年瞪眼說:「如果喜歡她,就相信她!就算她一開始不夠喜歡,說不定後來變成喜歡了呢?」  

  蔣傑一愣,只聽沈洛年又咕囔地說:「反正就算被騙了也沒怎麼吃虧,你又不是女的。」  

  聽到這話,蔣傑倒是只能苦笑,他嘆口氣低聲說:「你覺得……我不知道比較好嗎?」  

  「當然。」沈洛年翻白眼說:「有時候想法和行為本來就會不同,媽的,我就常幹一些自己明明覺得不該做的事!」  

  蔣傑沉默片刻,終於點頭說:「好吧,不算了。」  

  沈洛年這下輕鬆不少,白了蔣傑一眼說:「你以前老去算這種事啊?」  

  「我通常是問怎樣可以變得更有男子氣概一點。」蔣傑微微嘟起嘴說:「但想算這種複雜的事,你得先學會系統性的占卜術才行。」  

  「那個不學,別找我麻煩。」沈洛年搖搖頭又說:「而且如鴻小姐說不定就是喜歡這樣的你,改了她不喜歡怎辦?」  

  「可是她祖母血煞刀瑪蓮女士很討厭我……」蔣傑低著頭說:「長輩若不讚成……」

  瑪蓮啊?這倒也不難理解,瑪蓮那種個性,看到扭捏害羞的女人恐怕都受不了,何況是扭捏害羞的男人?但其他人呢……若有人支持不就好了?沈洛年說:「鷹王、電劍、冰後他們幾位呢?」  

  「冰後對誰都很冷淡,電劍他老人家卻對每個人都很和藹,我看不出他們兩位對我的看法,至於鷹王……」蔣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他老人家有點怪,看到我老是皺眉叨唸著『胃涼』……我也不懂什麼意思。」  

  胃涼?沈洛年呆了片刻,突然一愣,不會是「偽娘」吧?過了百年那傢伙還是這調調嗎?  

  卻不知道他有沒有努力恢復動漫產業?媽的,在歲安城倒沒看到賣漫畫的。  

  不過話說回來,蔣傑可是一點都不想裝扮成女人,應該算不上吧?就怕張志文想把他打扮成女人試試,那可就有點麻煩。  

  總之這方面的問題自己其實幫不上忙。沈洛年看著蔣傑微紅著臉困擾的模樣,忍不住好笑地說:「其實你只要少臉紅,就多五分男子氣概了啦!不過你和犬戎族打仗時倒不會害羞。」  

  若他不是這麼羞窘怕生,頂多是個面如冠玉美少年,也不致於這麼有女人味了。  

  「我也不想這樣啊。」蔣傑嘟起嘴,委屈地說:「因為不管男女,大部分人看到我,表情都很奇怪……說話也似乎總有別的意思,不然就是開我玩笑,還有人動手動腳地亂碰,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應付……至於狼人,殺了就好,又不用猜他想什麼,也不用應付。」  

  這倒也是,看到這麼「美麗」又「羞怯」的男人,會有異常反應的人自然不少。沈洛年正苦笑搖頭,只聽蔣傑有點不好意思,低著頭說:「沈凡,除了家人和如鴻小姐之外,只有你一開始就把我當普通男人看,所以……我……我很珍惜你這個朋友。」  

  朋友?朋友可是很麻煩的一個名詞啊……沈洛年苦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但這一瞬間,他心中突然一驚,自己不肯讓蔣傑算張如鴻心思,但自己卻一直在看透別人心思啊,靠著鳳靈能力判斷別人,是不是真有不妥之處呢?人心本就變化多端,看出某一剎那的想法就認定這是對方的意念,似乎真有點不對啊……  

  畢竟距離不遠,沈洛年和蔣傑只這麼隨口聊了幾句,乘坐著舢板的眾人,很快就在狄韻指引下,與沈、蔣兩人會合。大夥兒上了岸,看周圍都是濃密到幾乎無法行走的叢林,也不禁嘖嘖稱奇,雖然這大陸到處都是野生樹林,但百年間能長得如此茂盛之處也不多,這兒和前些日子躲藏的大森林應該都是自上一世代就已存在,並度過祝融撼地後氣候大變化的少數林地。  

  但少見歸少見,這兒可不是很適合移動啊,這種密林連個踩踏的地方都不容易找到,別說人類了,就算是羅鏡也沒法快速行走,大夥兒若要趕路,恐怕非得在林梢騰行不可。  

  「這是什麼鬼地方?」狄韻抓著沈洛年到一旁低聲罵:「你那占卜不會有問題吧?」  

  「我哪知道?」沈洛年無辜地說:「又沒驗證過。」  

  狄韻拿沈洛年沒辦法,只好扔下他,向著正嘗試與奇雅等人聯繫的黃清嬿走去。與此同時,安荑、梁乃均等人正拿著一疊從歲安城帶出的地圖,借測量太陽角度與地磁方位來標定眾人位置,這樣兩方聯繫之後,才能根據各自的方位,訂出適當的會合處。  

  這地圖,是十聖數十年尋覓人類生存者的過程中,由隨隊千羽部隊高飛繪製而成,雖然未必能弄清每個地方盤據的妖族種類,但大略地形倒還算清楚,尤其海岸線狀況更是極重要的標示。眾人此時停留之處,沒花很久的時間就在地圖上找到,並由洪治平向黃清嬿報告,原來這兒已經是牛頭人的地境外圍,只因為牛頭人不喜歡森林,所以就算最近的部族,離這兒也有頗遠一段距離。  

  不過這時,黃清嬿的神色卻頗凝重。她看到狄韻走近,低聲說:「祖母、奇雅奶奶、瑪蓮奶奶她們三人都沒有回應。」  

  莫非有了意外?狄韻一怔說:「多久了?」  

  「上岸後我就開始聯繫了。」黃清嬿對狄韻和張如鴻說:「我試試跟司令聯絡。」  

  跟歲安司令葉瑋珊聯繫倒是挺順利,黃清嬿恭謹地和那方說了好一陣子話,結束聯絡之後,才對兩人說:「司令說,最後一次聯繫是今晨,三位長輩那時在南方約五百公里處的一座海邊山崖上等候,之後並沒有其他的通訊。」  

  南方五百公里?渾蛋老頭的占卜術一點都不能信任!狄韻回頭瞪了沈洛年一眼,這才說:「司令要我們怎麼做?」  

  「司令說,就算是被犬戎族大軍圍上,她們三位應該也有餘力抽空傳訊才對。」黃清嬿神情凝重地說:「司令還說,若真出了什麼意外,一定十分危險,此時也沒其他辦法探查……她要我們隊伍暫時別南下,找個安全之處等候消息。」  

  「怎不請爺爺去……」張如鴻說到這兒,一頓停了下來,卻是她突然想起,此時歲安城中只剩下四聖,實在不能再把人派出來了。  

  在一片沉默中,狄韻開口說:「司令沒讓我們去看看?」

  「嗯,司令沒說,我也沒問……」黃清嬿沉吟了片刻才說:「我想,我們就算要去,也不能全去。」

  想來葉瑋珊也難以決定吧,眼前除了黃清嬿這組隊伍,沒有其他適當人選可以支持,但一個連冰後等三人都能陷住的困境,這一群小隊過去,恐怕也是有去無回,而黃清嬿沒問,應該也是不想逼出個否定的答案,畢竟那兒的三位長者中,其中一位就是她祖母。

  更別提張如鴻了,她的祖母和外祖母可都在那兒,見黃清嬿這麼說,她馬上說:「這樣就好辦了,我去一趟,妳們倆留下,我們讓輕疾保持聯繫狀態,要是連我也突然沒聲音了,你們馬上西返。」

  「不。」狄韻說:「我去。」

  黃清嬿和張如鴻都是一怔,轉頭望向狄韻,只見狄韻緩緩說:「我速度是三人中最快的,而且……不管三位長輩出了什麼事,我都應該可以冷靜判斷,作最好的選擇。」

  「小韻說得對。」張如鴻還在遲疑,黃清嬿已經點頭說:「但這趟一定很危險,連司令也讓我們自己決定……所以就算不去也不會有人怪妳。」

  司令必定會關注著這件事情的發展,且不提冰後等人的安危不能不管,此時每一個決定,都對競爭司令這個職務有影響,這是眼前最合理的一個選擇,也是表現自己的機會,就算有風險也得冒了。狄韻吸了一口氣,微笑說:「不去看永遠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安全起見,我帶沈凡去。」

  「只帶沈凡嗎?」張如鴻皺眉說:「阿傑飛行速度比沈凡快。」

  「沈凡該還有辦法更快,只是很耗魔力,他不大願意用。」狄韻頓了頓說:「妳們這兒決定怎辦?」

  「既然如此,我們帶著隊伍從後面追。」黃清嬿說:「速度雖會慢些,但萬一幫得上忙,不會拖太久,真有危險,也應該來得及撤離。」

  這女人頭腦還是一樣清楚,想贏過她真不容易,狄韻轉頭說:「事不宜遲,我這就出發。」

  「我們四人保持聯繫,你們倆小心。」黃清嬿當下施法喚出輕疾,把三人加上沈洛年,建立一個通訊網路。

  沈洛年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耳中突然傳來黃清嬿的傳訊聯繫,他同意之後,才聽到狄韻詫異地說:「你輕疾一直是啟動狀態?難怪當時戰鬥中還能聯繫到你。」

  反正不能解釋,沈洛年懶得回答,直接說:「現在要幹嘛?」

  「去冰後她們那兒。」狄韻身上黃光泛起,騰身往南飄說:「一面走一面說,跟上。」

  「喂?妳耍什麼寶啊?幹嘛這麼趕?」沈洛年連忙施展風移咒,飄身追了上去。

  耳中傳來張如鴻哈哈笑聲的同時,狄韻狠狠瞪了沈洛年一眼說:「別胡說。」

  沈洛年這才想起這時四人正通訊著。他吐吐舌頭,一瞬間追上正在林梢間飄飛的狄韻,眼看狄韻越來越快,他忍不住說:「再快下去我可追不上。」

  「別又開玩笑。」這時有旁聽者,狄韻溫柔客氣地說:「用你甩掉赤濤的方法。」

  「唔,那個很麻煩……」大皺眉頭的沈洛年才剛說到這兒,卻見狄韻臭著臉,只動嘴、不出聲,不過看那口形正罵著很熟悉的幾個字——「閉嘴!臭老頭!」

  「你們倆趕路,我來解釋一下現狀好了。」黃清嬿那溫柔的聲音從耳中傳出。

  似乎當真有事?沈洛年聳聳肩,取出魔法咒語記事本,散了風移咒,改施風行咒,在提升質量的狀況下穩定增速,很快就追上了以輕訣御炁飛掠的狄韻,不過渾身泛出橙黃光芒的狄韻當真不慢,若不是每隔一段距離就必須點地稍頓,速度竟不比使用風行咒的沈洛年慢上多少。

  風行咒推動的力量大,消耗的魔力也大,既然非用不可,只好找出容易控制的適當質量。

  沈洛年一面聽著黃清嬿解釋,一面調整自己身軀角度,藉著加速和停止加速的不斷替換,配合狄韻的速度飛行。

  不過沈洛年也發現,就算不提魔力的消耗,若遇到戰鬥,還是風移咒較好,畢竟自己戰鬥時著重的是轉折與瞬問加速,在風行咒必須提升質量的狀況下,極速雖更快,瞬間加速反不如無質量狀態下的風移咒,過去學會那彷彿障眼法般的分身術將難以施展,若面對妖炁強大、極速也不慢的強敵,反而沒有優勢。

  除非等到體內恢復了護體炁勁,或體質能夠適應低質量狀態下的氣阻衝擊,風行咒還是不適合用來戰鬥。

  當黃清嬿簡單迅速地解釋完眼前狀況時,沈洛年心情可就輕鬆不起來了,如果真有什麼東西能陷住奇雅等人,迫使她們無法使用輕疾,那兒一定十分危險,而且兩人趕去又能幹嘛?可是不去似乎也說不過去,沈洛年只好一面喑罵,一面追著狄韻身後飄行。

  就算是狄韻的全速狀態,翻山越嶺的直線五百公里,也要幾個小時的時間,兩人顧忌著輕疾傳話,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就這麼悶著頭飛騰。剛騰行了一段距離,沈洛年突然輕呼一聲說:「前面似乎有兩團古怪的妖炁。」

  「怎麼古怪?」狄韻問:「需要轉移方向嗎?」

  「很難解釋……」沈洛年說:「雖然收斂得很細,但卻佔了頗大一片空間。」

  什麼啊?狄韻皺眉說:「強嗎?」

  「不知道,很難說。感覺挺精純,但到底多強,沒放出來不知道。」沈洛年想起很久以前看到的妖怪植物「閉棘」,似乎也是這麼好大一片。他想了想又說:「說不定只是什麼體積很大的妖族植物,妖炁分散在枝條之間……嗯,確實有點像,而且也沒在動。」

  據狄韻所知,植物妖族中,有靈智的不多,有攻擊性又強大的植物妖怪更少,也許不用太擔心。

  而且眼前實在沒時間繞路,畢竟強大妖怪感應距離都很遠,真要繞路避開的話,至少得多跑個百多公里。

  「離我們多遠?」狄韻說。

  「不確定。」沈洛年皺眉說:「挺遠的,超過我以往的感應距離,所以我也不確定多大。」

  狄韻沉吟片刻後說:「繼續往前,萬一有狀況,你背我衝過去。」

  臭丫頭,原來打這主意?不過此時不便多說,沈洛年只白了狄韻一眼,狄韻跟著回了一個鬼臉,兩人下一秒同時哼了一聲,繼續往前飛騰。

  接著又跑了一段時間,算算也該跑了七、八十公里,剛剛沈洛年感受到的那古怪妖炁源頭,距離逐漸接近,沈洛年這才知道,自己的感應距離已經延伸到這麼遠處,可比過去增加不少,看來那次和精靈第三關締約時附帶的改善體質,當真有些幫助,只不知道對細微的分辨能力有沒有一起提升?  

  「翻過那山頭應該就看到了。」沈洛年一面追著狄韻身後飛騰,一面說:「很大兩團。」  

  「一直都沒動過嗎?」狄韻也感受到了。  

  「都沒有。」沈洛年說。  

  「那就好。」狄韻說:「過去吧。」  

  兩人翻過山頭,往下一看,卻同時抽了一口涼氣,停了下來。  

  下面是座數公里寬的山谷,和前面這段路程相同,也是擠滿了各種生意盎然的植物,不過在那大片濃綠上,這時卻出現了兩個十分突兀的古怪東西。  

  那透出妖炁的東西,乍看不似活物,而是個長約五十公尺、正蹲伏著的巨大獸類骸骨,那讓沈洛年以為是植物枝條的妖炁,正是分佈在那些泛黃的骨頭中。  

  若以過去的思維判斷,只剩下骨頭的當然應該是死物,問題這可是妖怪世界,可沒有這麼理所當然的事情,加上那一絲在體內流動的妖炁,更讓人不敢輕忽,而這傢伙趴著就這麼巨大,若是能站起來活蹦亂跳,那更不知道有多大?  

  「這是什麼東西?」狄韻低聲問:「那帶著彎角的腦袋有點像牛還是羊,但牙齒怪怪的。」  

  狄韻不說沈洛年還沒注意到,這兩隻帶角白骨巨獸乍看雖頗似羊、羚等動物的骨型,但那排巨大牙齒卻十分銳利,不大像草食動物。沈洛年說:「繞過去吧?」  

  「好。」狄韻可也不敢從這大片骨狀妖物上方飛掠,兩人順著山勢往旁繞開。  

  還好,從接近到離開一段距離,那骨骸妖物一直都沒有任何活動的跡象,狄韻這才對黃清嬿等人傳訊,簡略說明這妖怪的狀態。  

  等兩人又騰飛出了數十公里,黃清嬿等人才經過那附近,既然狄韻與沈洛年安全地通過,大夥兒也就不特別繞路,只當成欣賞異物一般的心情,從可遠觀的距離經過,但眾人不免嘖嘖稱奇,不知這是什麼妖怪。  

  「這東西得記下來。」張如鴻正說:「回去記載到『寰宇妖仙譜』裡面去。」  

  「什麼譜?」沈洛年一面騰飛,一面好奇地問。  

  「記載著天下妖仙基本特性的一本書。」黃清嬿娓娓說:「每個離開歲安城的人,都有責任回報這些消息。」  

  現代的白澤圖嗎?沈洛年問:「只看到妖物模樣,怎麼知道名稱和特性?」  

  「當資料彙集到一個程度,會請輕疾一次性解釋。」狄韻接口說:「這通常由縛妖派來做,因為這種資料他們最需要。」  

  原來如此,花一定量的炁息當代價,請輕疾說明常識嗎?當有了圖像後,確實可以這麼做,但這時沈洛年突然想起,當初曾問過狄韻,為什麼不能問輕疾如何治病的事,狄韻卻說不是每個人都能問,那為什麼縛妖派又能問?沈洛年忍不住說:「妳上次還沒跟我說,到底誰可以問誰不能問?只說什麼和人數又和頻率有關……」  

  狄韻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說:「隔了這麼久,你也不自己聽一下說明?」  

  「懶得聽。」沈洛年理所當然地說。  

  狄韻還來不及罵人,黃清嬿那柔和的聲音已經傳了出來:「每個群聚種族,依能力和族群數量不同,有資格提問的人數限制也不同,我們人族因為太弱小……如今只有三個資格,而有資格的人,每五年才能使用一次這只有十分鐘的提問功能,所以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向輕疾詢問問題。」  

  「這麼麻煩?」難怪輕疾這麼小氣,不惜反悔也要把這能力收回去。沈洛年好奇地說:「那人類中哪三個人有資格,怎麼決定的?」  

  「部族首領可以安排兩個名額。」黃清嬿說:「眼前除司令自己之外,另一人是仙資司的昌華司長。」  

  啥咪司的啥咪司長?沈洛年一頭霧水:「那是什麼大人物?」  

  「司令讓昌華司長專門負責『寰宇妖仙譜』的編纂,他們把所有人類看到、聽到的妖仙各族資料統整,並根據那些資料,每五年詢問一次輕疾,把欠缺的內容補齊。不過妖仙種族太多了,想整理完成,不知道還要多久……」黃清嬿說到這兒,又補了一句:「昌華司長就是縛妖派昌宗的宗長。」  

  原來如此,沈洛年又問:「那還有一個資格呢?」  

  「輕疾認定的族內最強大者。」黃清嬿說。  

  狄韻見沈洛年還是一臉迷惑,忍不住插口說:「你是笨蛋嗎?連這都不知道!當然是武尊賴伯伯。」  

  「喔,原來是他。」真是一點都不讓人意外,那熱血笨蛋掌握了這種能力,恐怕每次都拿來問武學問題了吧?當年白宗被困時葉瑋珊可以問,卻不知道是符合哪一種資格?莫非當初只有十來個人的白宗也算是一個部族?  

  沈洛年正好笑時,突然黃清嬿有點急促地開口說:「小韻、沈凡你們等一下!冰後傳訊息來了。」  

  狄韻和沈洛年一怔,在一座山丘停下,兩人對望一眼,沈洛年伸個懶腰開口說:「既然有回訊,應該沒事了?」  

  「希望如此。」狄韻望著沈洛年說:「你剛用的是風行咒?」  

  「對。」沈洛年說:「妳沒學過嗎?」  

  「我魔力還不足以使用。」狄韻有點疑惑地說:「你背著叔叔時,就是用這咒語移動?那怎能比赤濤快?」  

  「也只是一開始快一點。」沈洛年聳聳肩揮了揮手,意思是要狄韻別問了。狄韻此時不便罵人,也只能瞪了他幾眼,暫時不追究。  

  黃清嬿沒讓兩人等太久,很快地,她再度回到通訊網內說:「三位長輩確實遇到了很強大的妖怪,但是暫時還沒有危險。」  

  「什麼妖怪?」張如鴻問。  

  「懷疑是饕餮。」黃清嬿說。  

  「怎會?」張如鴻詫異地說:「那不是六十年清醒一次的遠古妖獸嗎?這時應該還在睡吧?怎會出現在牛頭人地境?」  

  「三位長輩也不清楚。」黃清嬿說:「為了避免饕餮攻擊牛頭人聚落,長輩們不敢隨便撤離,她們正一路引著饕餮往北走,因為對方十分強大,很難抽空回訊,她要我們別輕舉妄動,你們倆先回來吧?我們就在這大白骨旁的山頭等。」  

  「好。」狄韻說:「既然暫時沒事,那麼我們先撤了通訊網。」

  與黃清嬿等人的聯繫結束後,狄韻神態輕鬆不少,轉頭說:「回去吧。」

  「要不要我背妳?」沈洛年說:「試試妳就知道了,和我自己飛差不多,比剛剛還快。」

  狄韻目光一亮說:「真的嗎?」

  「來吧。」沈洛年轉過身,微微蹲下。

  狄韻走到沈洛年身後,正想往上爬,但手一碰到沈洛年的背,狄韻突然停了下來……自己可不是個孩子,這渾蛋老頭似乎也不像是自己父親,若逃命也就罷了,沒事這樣身體接觸不大妥當吧?

  沈洛年等了片刻,卻不見狄韻爬上身,當下站直回頭皺眉說:「又怎麼了?害臊啊?哼哼,不敢就算了。」妳娘當年可爽快多了。

  「去你的!」狄韻被這一激,撩起魔法袍,跳上沈洛年的背,雙手掐著他脖子說:「臭老頭快飛!」

  「想勒死我啊?放鬆點。」沈洛年抱起狄韻雙腿,運行著風行咒,破空往北飛去。

  狄韻發現沈洛年速度果然比剛剛還快,忍不住詫異地湊在他耳邊嚷:「為什麼會這樣?會比較耗魔力嗎?」

  「不會。」沈洛年說。

  「真古怪。」狄韻靠著沈洛年的背說。

  「其實還可以更快一點。」沈洛年說:「但是更快我受不了。」

  「怎麼說受不了?」狄韻不明白。

  「風太強,我沒有炁息護體。」沈洛年說。其實風行咒的推動力確實不小,加速到一段時間後,他就會逐漸無法忍受,只好減速,背著人或增加質量,就是把這種加速減速過程變得更易於調整,而在質量消失的狀態下,承受範圍內的微調區間太小,反而無法順利運用。

  「如果這樣呢?」狄韻右手取出小棍,放出一股黃色炁息,籠罩著兩人,就算玄界之力和精靈之力互斥,但狄韻本身體內炁息可也不差,弄個炁勁護罩並不困難。

  「咦?」沈洛年發現氣阻壓迫感消失,當下不再減速,飛行速度不斷增加,破空直衝,隆隆的聲音往外直傳,速度比之前又增三成,才達到另一個新的平衡。

  「很快欸,老頭!」在震耳聲響中,狄韻看著下方景物高速往後飛射,緊靠著沈洛年耳畔喊:「這樣回歲安城不用多久吧?」

  這和羽霽、焰丹全力衝刺的速度差不多吧,可惜太耗魔力,支持不久。沈洛年說:「只要十幾個小時吧!但飛到一半應該就昏了。」

  狄韻咯咯一笑,拍拍沈洛年肩膀說:「臭老頭倒是挺謙虛的。」

  沈洛年一面飛,一面感應到狄韻正不斷揮著手中小棍,調整、測試著前方炁息的形狀,似乎在研究怎樣能更快,他心中不禁暗暗好笑,這丫頭難道打算以後常常讓自己背著她跑嗎?

  兩人離隊伍只有幾十公里,飛回去自然不用多久,不過幾分鐘的時間,那大片白骨又出現在下方。沈洛年正在減速,狄韻已經先一步跳離他背後,以炁息托體,往下飄去。

  兩方一碰面,黃清嬿首先微笑說:「這妖怪羅鏡認識呢。」

  兩人都有點意外,望向羅鏡,見他微微點頭,又盯著黃清嬿。黃清嬿果然接著又說:「我傳訊回歲安城問了問,才知道『寰宇妖仙譜』裡已經有記載了。根據記載,有一對山羊古妖就是這模樣,分別叫作『磨齒者』和『咬齒者』,又稱『坦格里斯尼爾』與『坦格喬斯特』。」

  倒不知不會說話的羅鏡怎麼和黃清嬿溝通的?沈洛年問:「所以果然是活著的?只剩下白骨也算活著?」

  「它們還有大腦存在。」黃清嬿說:「現在是休眠狀態,醒來時,會以妖炁構築血肉,恢復成巨大山羊的模樣,那時就很危險,見物則牴,速度極快,絕不能接近。」

  既然安全就不用管了,沈洛年轉頭說:「那饕餮又是怎麼回事?」

  提到饕餮,黃清嬿的笑容就收了起來,輕嘆口氣說:「饕餮,又稱『芬里爾』。『寰宇妖仙譜』上記載,那是一個沒有身軀的巨大狼頭古妖,卻擁有強大的食慾,攻擊力和速度和普通的妖仙差不多,卻擁有超越天仙等級的防禦能力,沒人能拿它有辦法。」

  這時眾人也都在一旁聽著,於丹翠詫異地低聲說:「沒有身軀還有食慾?」

  「就是沒有身軀才麻煩。」黃清嬿說:「若有腸胃,終究有吃飽的時候,饕餮捕捉到獵物,卻只是嚼碎後化為血肉濃汁,隨處流淌散溢,也不知道吸收了多少,據說它每次清醒,都要嚼食許多獵物,若以一般人、獸妖族來計算,至少也要數千,被它發現的群聚妖族,最後都難免化成大片血肉,慘不忍睹。而它吃飽之後,就會躲回無人處潛伏昏睡,六十年後才會再度出現,不過這次卻比記載中提前,也不知有沒有特殊原因。」

  「沒人殺得了它嗎?」沈洛年也忍不住說:「那些強大的天仙也不成?比如說虯龍族,他們不是挺愛管閒事?」要是龍王母拿著金犀匕,什麼狼頭妖怪殺不了?

  「剛剛我也向司令請教了這個問題。」黃清嬿頓了頓說:「這種不繁衍族群的遠古妖獸,其實為禍不烈,而殺了之後也就永遠消失了,聽說大部分天仙除了保護自己妖族之外,大多不願意動手,傾向任其自生自滅。」

  「數千生命還叫為禍不烈?」沈洛年可不管這話是堂堂「司令」說的,詫異地說。

  「在妖仙的眼光不是這樣看的。」黃清嬿和氣地解釋:「任一個肉食性生物,為了生存,六十年間屠殺的生命絕不會少於饕餮,所以這不是消滅饕餮的理由。」

  似乎也有道理?沈洛年聽了這段話,對饕餮的排斥感倒是降了幾分,只要吃的不是自己人,確實沒什麼理由干涉別人六十年吃一次大餐。

  這時張如鴻接口說:「饕餮雖然傷不了祖母她們,但她們卻也不敢就這麼逃走,否則饕餮接下來應該就是向附近的牛頭人聚落覓食,不但會讓牛頭人受害,還可能使牛頭人遷怒於我族,所以她們考慮把饕餮引入北方犬戎族地境才撤離,但犬戎族當然不會坐以待斃,我們很擔心……三位長輩到時能不能順利脫身。」

  「那現在該怎辦?」沈洛年問。

  這可把黃清嬿等人問倒了。黃清嬿苦笑了笑,正不知該如何回答,這時狄韻突然微微一皺眉,後退兩步,放低聲音,不知和誰說著什麼。

  如果是葉瑋珊有指示,應該會直接找黃清嬿吧?莫非狄韻老娘放心不下又想殺來?那不顯老的愛哭傻女人真有點麻煩……說起來,得知杜勒斯死訊後,不知狄純是如何反應?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狄韻卻已經和另一方討論完畢。她微皺眉頭,走近眾人說:「昌華司長有個想法。」

  縛妖派宗長?他有什麼建議?眾人目光轉過,只見狄韻緩緩說:「讓這兩種妖怪撞在一起。」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9-1 13:57

第十章 你可不準死!

  「這兩種?為什麼?」於丹翠訝異地問。

  「饕餮貪婪無厭、巨口吞天,不把眼前人獸吃光不肯罷休。」狄韻說:「但這種山羊古妖血肉卻是由妖炁凝聚而成,散而後聚,是絕對吃不完的,若讓這兩者碰上……」

  「難道會永遠咬下去嗎?」張如鴻咋舌說。

  「不知道,這只是昌華司長的推測。」狄韻說:「他說若能讓這兩種禍害同歸於盡,那是最好,否則至少也可以除去其一。無論是哪一種,都可以讓三聖擺脫饕餮的威脅。」

  「所以他的建議是……」黃清嬿說:「請三位長者將饕餮引來這兒?」

  「總比引入犬戎族地境安全。」狄韻頓了頓又說:「若在那之前,先把這只山羊古妖喚醒活化,更容易引起衝突,但時機就很難拿捏了……這些都是昌華司長的建議,我們討論一下是不是有可行性。」

  聽完狄韻的說明,張如鴻首先說:「會不會太危險?」

  「我也不讚成。」狄韻搖頭說:「我們完全不瞭解這只古妖,風險太大。」

  「我有另外一個想法……」黃清嬿突然說:「也許這真的是最好的選擇。」

  「喔,怎麼說?」狄韻目光一轉,淡淡地問。

  「也許正是因此,我們才會在那兒上岸?」黃清嬿沉吟說。

  狄韻和張如鴻都是一愣,兩人同時望了沈洛年一眼……黃清嬿指的莫非是占卜之事?

  「也就是說,占卜指示我們從那地方上岸,是因為往南搜尋祖母她們的時候,恰好可以遇到這兩隻妖怪?」張如鴻說。

  「不會吧?」沈洛年聽到這兒,忍不住插口說:「那怎麼不直接指向這兒?」

  「沈凡。」狄韻微笑看了沈洛年一眼說:「別說傻話。」

  這丫頭雖然在笑,不過又生氣了……幹嘛突然發火?就算自己又說錯話也不至於生氣吧?沈洛年抓抓頭,正狐疑的時候,黃清嬿已經含笑解釋說:「若直接指向這兒,我們當時還不知道冰後她們的狀態,加上隊伍中強弱不一,恐怕只會遠遠繞開,連接近都不敢,大概也不會弄清楚這妖怪是什麼了。」

  「現在該怎辦?」張如鴻手中銀槍一抖說:「把這只妖怪弄醒?」

  「我自己雖然是魔法使,卻不建議把賭注全放在沈凡的占卜上。」狄韻說:「清嬿,若有差錯說不定會全軍覆沒啊,不請示司令嗎?」

  黃清嬿望著狄韻,點頭微笑說:「當然要。」說完她對眾人微微點頭,這才轉身跟歲安城聯繫去了。

  沈洛年眼見暫時無事,想了片刻,走近狄韻身旁低聲說:「凶丫頭,妳在怒啥啊?」

  狄韻轉身避開旁人目光,咬牙低聲說:「還不都是你的錯!」

  「我怎樣了?」沈洛年一頭霧水。

  「若不是你平常又渾蛋又不可靠,我怎會沒想到這一點?」狄韻嘟嘴咕囔說:「若真靠你的占卜解決眼前問題,又是清嬿的功勞了!」

  「不然怎辦?」沈洛年抓頭說:「要想辦法搗亂嗎?」

  「我可沒這麼不識大體。」狄韻似乎怒氣無處可出,忍不住伸手用力捏了沈洛年手臂一把,這才低聲說:「司令與冰後向來持重,應該不會貿然答應這種看似胡鬧的想法,總會考慮個一陣子,等會兒我再另想個妥當的說法說服她們……不過說實在的,你剛占卜沒出什麼錯吧?確實是問最安全、最快的選擇?」

  「對啊,就照妳說的——『與冰後會合為前提,最快而且最安全的方位』。」沈洛年說。

  狄韻皺眉思索時,黃清嬿已轉了回來,比較奇怪的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氣息中似乎透著點兒迷惘,在她身上,這樣的氣息還真是不容易見到。

  「司令怎麼說?」張如鴻迎上問。

  「她老人家同意了。」黃清嬿說。

  怎會?狄韻一怔,詫異地說:「那……還得問問冰後的意見吧?」

  「冰後她們也同意了,她們三位正轉嚮往這兒來。」黃清嬿看出狄韻等人的訝異,接著解釋說:「連我爺爺在內,五位長輩剛剛正組成一個通訊網討論這次的問題,司令就讓我進入通訊網報告,所以一起作了決定,眼前我們首先得讓大部分人撤離,至於要不要喚醒這骨骸妖獸……這……」

  張如鴻見黃清嬿突然吞吐起來,追問說:「怎麼了?」

  「司令本來的意思,是讓我們自己斟酌眼前的狀況決定。」黃清嬿頓了頓說:「瑪蓮奶奶最後卻說——『讓沈凡算算看吧』,而司令、冰後和我祖父、祖母,卻都沒意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狄韻忍不住說:「司令他們……這麼簡單就相信占卜魔法這種事?」

  「我也不明白,我本來還以為司令該會考慮一下的。」黃清嬿有點迷惘地看著沈洛年說:「但當我一提到沈凡的占卜,他們又是沉默了好一陣子,最後居然都同意了。」

  媽啦,好像不大妙?那些「老人家」的反應和自己當年自稱會算命不知道有沒有關係……?算了,這時不是考慮這些事的時候,當真被拆穿也沒辦法,沈洛年剛吞了一口口水,見狄韻已經一臉疑惑地瞪著自己,只好幹笑說:「怎樣,要算嗎?」

  完全搞不清楚狀況,正一肚子火的狄韻,聽到這話,忍不住咬牙低聲罵:「算?算算你什麼時候死好了!」

  好凶的丫頭,沈洛年忍不住好笑,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見黃清嬿與張如鴻同時走近,他幹咳了一聲說:「妳們覺得呢?」

  「我是這樣想。」黃清嬿說:「因為祖母她們和饕餮已經纏鬥了一段時間,眼前離我們大約是兩百餘公里,她們一路且戰且走地往這兒退,大約還要五、六個小時才能到這附近……若請沈凡把未來四到八小時的四個鐘頭切成十六份,看眼前的狀況下,何時喚醒妖獸最好,不知道大家覺得這樣問適不適當?」

  狄韻雖然滿肚子怒火,但並沒有失去理智,她聽著黃清嬿的建議,心中暗暗佩服。

  這樣卜算下去,若算出八小時,意味著不用喚醒,若算出來的是四小時,則表示早些喚醒並不會造成很大的損害,總而言之,以切成十六份來說,這種方式應該算是單純又簡單的。

  黃清嬿等了片刻,見狄韻與張如鴻都微微頷首,她目光轉向沈洛年說:「沈凡,你覺得呢?」

  「我沒意見。」沈洛年知道自己思慮不如黃清嬿等人縝密,亂出主意不如藏拙,當下說:「這就算嗎?」

  黃清嬿等人正要點頭,蔣傑突然有點害羞地開口說:「三位小姐,我有一點點建議。」

  「阿傑有意見?快說啊。」張如鴻笑著說。

  蔣傑頓了頓,這才低聲說:「算出來的結果,不能告訴正和饕餮戰鬥的三聖。」

  為了避免影響結局嗎?黃清嬿剛點點頭,只聽蔣傑又說:「另外,最好的那個選擇……未必代表沒有損失。」

  黃清嬿一怔,點頭深吸一口氣,這才回頭說:「沈凡,麻煩你了。」

  「好。」沈洛年心中默默定義著規則,最後照著規矩施展占卜魔法。在眾人的注視下,沈洛年開口說:「十!那是……六小時十五分之後。」

  黃清嬿等人都是一驚,雖然有明確的時間是好事,但是不是也代表著分隔的時間太寬,不夠精確?無論如何,這個數字說明了太早喚醒骨骸妖獸並不安全,但也不能扔著不喚醒,總之這一戰必有風險,只不知道會不會造成損失。

  沉思片刻,狄韻回頭說:「沈凡,你先去休息恢復魔力……有什麼結果再跟你說。」

  看樣子喚醒那骨骸妖獸之事自己必定有一份了?真是倒霉,要是晚半個月,恢復炁息後才遇上這些妖怪不是安全多了嗎?沈洛年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找個樹蔭處趺坐,冥思養神去了。

  □

  過去沈洛年冥思養神頂多三、四個小時就神完氣足地回神,但這次入定花了特別長的時間,卻一直沒感覺到精智力的完足感,不過冥思的過程中,對於外界的時間流逝感本來就會降低,過去都以精智力恢復狀況來判斷時間的沈洛年,一時也沒察覺到和過去不同,直到被狄韻喚醒的那一刻。

  沈洛年睜眼發現天色全黑,已經吃了一驚,但狄韻的下一句話,卻讓他更難接受,狄韻說的是——「已經六小時了,臭老頭!快起來!冰後她們也快到了。」

  沈洛年詫異地跳起說:「怎麼……怎麼可能這麼快?」但沈洛年果然隨即感覺到南方正有四股強大炁息激烈衝突,看來正是奇雅、瑪蓮、吳配睿與那個古妖饕餮,確實不遠。

  狄韻哼了一聲才說:「亨利說第三階段締約並開始使用根源魔法後,針對根源魔法,精靈之力將可以預支,也可以預付,從今天起,當你魔力充沛時,精靈就會自動取走一小部分,所以不能以魔力狀態來決定冥想的時間,我看反正沒事,就讓你多存一些。」

  原來如此,沈洛年點頭四面一望,訝然說:「大家呢?怎麼都跑散了?」

  「蔣營副在高空中監視,清嬿、如鴻隔一座山頭準備隨時馳援。」狄韻指點說:「其他人暫時由梁統校領著退出十公里,免得受到牽連。」

  沈洛年聽到這兒,抓抓頭說:「所以叫醒那山羊妖怪的事……」

  「由我跟你負責。」狄韻抬起小臉說。

  「嗄?」沈洛年吐吐舌頭說:「就算想贏,也不用這麼拚命吧?」

  「你當我是那種傻瓜嗎?」狄韻板起臉說:「眼前由你背著我攻擊成功機率最高,若有別的選擇,我才不想這麼做!」

  若背著狄韻,在她適當地構築護體炁勁的情況下,確實可以把最高速度提升,逃命的把握更高了些,反正也不可能和這種巨大的遠古妖獸接近纏鬥,確實不用考慮轉折閃避。沈洛年點頭說:「什麼時候開始?」

  「再等個幾分鐘吧。」狄韻說:「既然說六小時十五分,就等到那一剎那吧?」

  「好吧,等會兒打算怎麼辦?」沈洛年問。

  「飛到其中一隻上面,我先以魔法遠距離攻擊,看能不能打醒,若是不行,就得拉近距離,使用咒術。」狄韻頓了頓說:「之後就是帶去冰後那兒,你知道她們位置嗎?」

  「知道,大概還有二十幾公里。」沈洛年問:「這骨頭妖怪會不會飛?縛妖派老大有沒有提起?」

  「不清楚,輕疾當初羅列『磨齒者』、『咬齒者』特性的時候,並沒有提到這一點。」狄韻說:「不過會飛的妖獸本就不多,這麼大型的更少,機會不大。」

  若不會飛就安全多了……沈洛年正思索著,狄韻想想又說:「老頭,萬一發生什麼意外導致你魔力不足,就收了風行咒讓我帶你走,若我施展道術全力逃跑,只會比我們合作的方式慢上一點兒。」

  沈洛年剛點了點頭,突然一驚說:「那麼妳一個人的話,豈不是比那方法還快?」

  「當然,我畢竟是專修輕訣的發散型。」狄韻說:「當以玄界道術之力推動,除專修輕訣的高等妖仙之外,短距離內能追上我的不多……不過長程就另當別論,我畢竟不能真正飛行,低空不斷起落造成的影響其實不小,而且距離一遠,玄界儲存之力耗盡也沒用了。」

  所以跑短程的話,連羽霽也追不上狄韻?恐怕只有寓鼠能追上……話說回來,羽霽、山芷、焰丹那三個小鬼不知道會不會又溜來找自己?可別恰好趕在這時候跑來,這妖怪可不是她們三人對付得了的,但若焰華跟著跑來,恐怕真可以和這種古老妖獸打上一場……

  不過以自己如今的感應距離,恐怕沒比山芷等三小低多少,既然感應不到她們的妖炁,她們當然也不可能發現自己遇敵,倒不能期待有人來幫忙。

  「準備動手了,我得先把輕疾叫出來,打起來之後可能沒時間。」兩人耳中輕疾聯繫建立後,狄韻繞到沈洛年身後,撩起魔法袍,拍拍他肩膀,意思是要他蹲下。

  沈洛年卻沒蹲下,停了幾秒,回頭說:「我來就好了,妳先走吧。」

  「幹嘛?」狄韻歪頭瞄著沈洛年,眨眨眼說:「臭老頭,你是說真心話還是隨口說句漂亮話?我可沒這麼好騙。」

  「幹嘛騙妳?」沈洛年好笑地說:「有妳幫忙也只快上一點點,何必多一個人冒險?」

  真心的嗎?狄韻半信半疑地看著沈洛年片刻,這才扭頭哼聲說:「這樣說的話,我自己一個人不是更好?」

  「對喔,妳比我快!」居然忘了這件事,沈洛年點頭說:「那我先走?」

  「去你的,渾蛋臭老頭!」狄韻笑了出來,一把抓著沈洛年領口笑罵說:「你敢甩開我自己逃跑?」

  「幹嘛一定要我陪?」沈洛年聳肩說:「反正妳比我快。」

  「我用道術就不能用魔法啦。」狄韻頓足說:「魔法才能遠距攻擊啊,一般炁勁攻擊威力不足,而近距離道術攻擊又太危險……總之你少囉嗦!沒時間了!」

  原來如此,沈洛年只好不大甘願地蹲下,等狄韻跳到自己身上,沈洛年提抱著狄韻雙腿說:「萬一有需要拿武器應戰,那時不能抓著妳,妳自己抓緊。」

  「知道。」狄韻拍拍沈洛年肩膀說,得意地喊:「老頭出發!駕!」

  「駕妳的頭!」沈洛年施展風行咒,飄飛而起,從百餘公尺的高度,向著那大片正反射著月光的白骨接近。

  「再高一點兒。」狄韻說:「一百五十公尺。」

  「魔法可以這麼遠?」沈洛年一面往上飄,一面問。

  「對我來說差不多是極限了,我和精靈的聯繫還不夠強,不能離體太遠。」狄韻說:「我施法的時候,記得保持飛行平穩,否則咒語念不順的。」

  沈洛年一面應聲,一面暗想,這麼說來,自己施法距離說不定可以更遠些?沈洛年正考慮著,狄韻已經接著又說:「還有兩、三分鐘時間,等等吧。」

  在狄韻炁勁籠罩下,兩人在空中佇立著,誰也沒開口,在這月夜的寂靜中,沈洛年只聽到狄韻輕柔而有規律的呼吸聲,還有伴隨著那鼻息輕吐,緩緩撫過自己後頸的柔細氣息。

  說起來,不是才經過了一個月左右嗎?那緊貼身後的玲瓏凹凸,以及逐漸緊實有彈性的雙腿,越來越是讓人無法忽視了啊,看來她身體的成長速度,比輕疾估計的還要快上不少……不過這話可不能這時候提,此時無處可逃,說出口的下一秒,後腦勺肯定遭殃。

  「老頭。」不料狄韻突然說:「你在想什麼?怪怪的。」

  「沒有!」沈洛年眼睛轉了轉,有點心虛地說。

  「才怪,騙子!」狄韻哼了一聲,卻不再說話了。

  這丫頭也能看透人心嗎?不可能吧?沈洛年正有些狐疑,卻聽狄韻低聲說:「準備,我要出手了,那妖怪一追,就往冰後她們那方向跑。」

  這下沈洛年不敢再胡思亂想,聚精會神地望著下方,等著狄韻動作。

  當下狄韻口中默誦咒語,一顆數公尺寬的炫亮火球,在骨骸妖獸腦門上倏然出現,轟然一聲巨響,熱流、氣浪、閃光同時外湧,周圍草木翻騰破碎,隨著氣旋一陣亂滾。

  只要對方稍有動作,馬上就得往南逃……沈洛年望著下方,關注著對方的妖炁變化,卻沒感受到什麼不對勁,正遲疑間,耳中傳來狄韻的聲音:「再一次。」

  隨著咒語聲,下方又是一顆火球炸起,那巨大的骨骸妖獸依然毫無反應,不過這還不怎麼意外,讓人驚訝的是,那白骨頭顱竟似乎一點也沒受傷損,雖說骨質本就比皮肉堅硬,但這麼近距離氣爆竟然毫無效果,讓人很難理解。

  「沒用嗎?」狄韻說。

  「那一瞬間,似乎有妖炁漫出抵擋掉那股力量。」沈洛年說。

  狄韻皺眉說:「我用比較強的火系魔法——『燎原咒』試試。」

  「燎原咒?」沈洛年早發現魔法島的魔法使使用的火系魔法威力比自己強大,當下忍不住問:「有更強的,怎麼沒寫上記事本?」

  「一般用不著,不但耗魔力,而且單體攻擊時威力並沒有特別大,主要是範圍比烈火陣龐大,恰好適合用在這大妖怪身上。」狄韻頓了頓說:「我當初是把初學的魔法整理給你,這算高級魔法,而且你唸咒語這麼慢,這種咒語對你來說不適合。」

  又是長篇咒語嗎?這樣確實沒必要學……前幾日的戰鬥,已經讓沈洛年知道,除非有人外圍護衛,否則對於常和敵人近身搏殺的自己來說,魔法只能當成攻防的輔助,隨便亂用反而會浪費精智力,更別提需要念比較久的咒語,雖然說現在自己的精智力可能又多了一些,但選擇有效率的戰鬥方式,還是比較穩當。

  沈洛年思考的同時,狄韻已經開始默誦魔法,果然連十分熟悉火系魔法的狄韻都花了幾秒鐘,當她施法完畢,下方那巨大山羊骨骸的頭頸周圍,旋即炸出一大片十餘公尺寬的青色火焰,不愧被稱之為「燎原咒」。

  這次不知道有沒有作用?沈洛年和狄韻一起低頭往下看,正提心吊膽的時候,一股綠中帶黃的龐然妖炁無聲無息地從那白骨深處往外泛出,籠罩在骨骸外。沈洛年不等狄韻指示,馬上扭頭逃出數十公尺,感覺到對方似乎沒有動靜,這才又停了下來,回頭偷瞧。

  這時,那龐大的妖炁正逐漸凝聚著,妖炁籠罩的範圍越來越大,濃密的妖炁中,山羊古妖的軀體逐漸膨脹,看來由妖炁凝結的血肉皮毛正逐漸出現。

  「現在怎辦?」沈洛年低聲問:「再給它一下?還是溜遠點?」

  狄韻眼看對方體型逐漸凝聚,當機立斷地說:「再一下。」

  沈洛年微微皺眉說:「這傢伙妖炁柔中帶輕,速度可能不慢。」

  「我知道。」狄韻說:「所以趁它還沒恢復前,先確定它注意到我們,比恢復之後才攻擊好。」

  也有道理,當下沈洛年飄身往回,在對方的南方上空停下,等待狄韻施法。

  只為吸引注意,應該不用燎原咒吧?狄韻當下改施烈火咒,她剛唸完咒語,底下火光爆出的同時,突然下方妖炁一漲,一聲古怪刺耳的摩擦異響傳出的同時,那龐大的身軀就這麼破空對著兩人衝來。

  還等什麼?沈洛年二話不說、轉頭就逃,讓對方撲了個空,山羊古妖落地同時妖炁一鼓,再度高速急衝,頭頂上那兩根巨角正對著兩人直抵,速度竟不比沈洛年慢上多少。

  既然說慢不了多少,就還是稍慢了些許,沈洛年一面往南逃,一面往上騰,這傢伙看樣子不會飛,只要飛到高處,應當沒有危險。

  沈洛年逃命的同時,狄韻也正回頭查看,卻見月光下,那巨獸體表形貌正逐漸由妖炁凝成,果然是個數十公尺高的巨大山羊妖獸,一張彷彿狼吻般的巨口,使得本該溫馴的面孔透出猙獰。那刺耳的古怪聲音,正是從那上下兩排不斷前後摩擦的尖銳巨齒傳出。

  很明顯,這傢伙一定叫「磨齒者」!卻不知「咬齒者」是不是咔搭咔搭地咬著牙齒?

  而這磨齒者妖獸軀體看似龐大,但在龐然妖炁托浮下,卻不顯沉重,一個飛越就是數百公尺,想逃出對方的攻擊範圍,還不是這麼簡單的事。

  眼看沈洛年兩次騰挪閃避後離這巨妖磨齒者越來越遠,狄韻漸感安心,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股淡淡的無害妖炁,從磨齒者體內大片、高速泛出,籠罩周圍近千公尺內的天地之間。

  這是什麼?沈洛年再快,也比不上這高速散射的淡淡妖炁快。下一瞬間,狄韻、沈洛年兩人都被包在裡面,不過這妖炁似乎沒有什麼攻擊力,除了讓狄韻的護體炁息增加了一點若有若無的壓迫感之外,並沒有直接影響,沈洛年依然可以自在地高速往外飛。

  但絕不可能就這樣而已。兩人心中都有點忐忑,正不知道會怎麼變化,就在這一瞬間,空中青光一閃,眼前一大片霹靂炸起,從外而內,對著兩人轟來,卻是那泛出的龐然妖炁,在磨齒者控制之下,打開了玄界之門。

  媽啦!雷術?這妖怪居然會這招!怎麼沒人先說一下?

  沈洛年望著前方這彷彿柵欄般千百道輪番轟擊的落雷,以電光閃現之速,就算開啟時間能力也找不出安全的縫隙,當下無可奈何,被逼著減速回頭。

  而沈洛年速度這麼一慢,那龐大的山羊古妖磨齒者,馬上踢地飛騰,高速御炁衝近,那顆彷彿小山一樣的帶角腦袋,就這麼破空撞來。

  這就叫作「遠古妖獸」嗎?這傢伙除了精智力不足、獸性較重之外,根本就是天仙級的怪物吧……,眼見磨齒者的攻擊中,挾帶著龐大的妖炁與物力,就算是能改變質量的沈洛年,也不敢拿天仙飛翼硬接,只能背著狄韻往側方急閃;但雖然避開了山羊彎角,那顆巨大頭顱外面瀰漫的妖炁,卻重重地和狄韻放出的護體炁息擦上。狄韻的炁息毫無抵抗之力,瞬間迫散,她悶哼一聲的同時,四面捲開的龐大炁勁,使沈洛年彷彿陷入旋風中的落葉,歪歪斜斜地亂飛。

  「沒事吧?丫頭。」沈洛年叫了一聲,開啟時間能力,快速調整力量取回平衡,趁著磨齒者還沒來得及轉頭,當下貼地急飛,轉往另一個方向逃,這時保命為上,可顧不得讓山羊和饕餮同歸於盡了。

  「沒事。」輕訣的炁息結構本散,狄韻軀體受影響的程度很輕微,她當下重新放出護體炁息籠罩兩人,一面有些焦急地說:「快逃。」

  有這麼好逃嗎?沈洛年還來不及答話,磨齒者已經轉過身子,見兩人越飛越遠,它仰首一聲怪叫,又是交織成一大片光柵的電光從四面八方往內轟擊閃爍,把沈洛年逼了回去;眼看磨齒者那顆大頭又沖了過來,沈洛年暗暗叫苦,這大傢伙居然用雷術擋路,根本不讓人逃,看樣子今日凶多吉少。

  眼看對方腦袋在龐大妖炁推動下,彷彿崩落巨石般地壓近,沈洛年心底有數,就算這次又閃過了,終究閃不了多久,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沈洛年一面轉折急閃,同時運用著高層次的時間能力,考慮著眼前的狀況。

  沈洛年知道自己腦袋不算太靈光,狄韻這種聰明人很快就能想出來的事情,自己往往想很久還不一定能想通,所以平常就算有時間慢慢思考,他多半也懶得多想,但眼看絕境逼在眼前,狄韻似乎也沒了主意,此時懶得想也得想,既然自己不夠聰明,只好靠時間能力增加思索時間,看能否找出逃命的辦法。

  說起來,這巨大古妖雖然會用雷術,似乎遠不如懷真那麼精準,只用來大範圍的遠距攻擊、攔截,近距離多以角抵的方式衝擊,看來腦袋比較笨還是有差,若是懷真施術,以雷術速度之快,自己和狄韻恐怕早已躺下……說不定是因為控制能力不足,怕轟到它自己身上?

  若是這樣的話,靠著高速閃避,或許可以和它近身纏鬥一段時間,但背著這丫頭可不行……

  沈洛年好不容易又閃過一擊,再度繞往磨齒者身後的同時,已經作出了決定。他匆忙地開口說:「丫頭!妳用道咒之術逃,我拖著這傢伙。」

  「什麼?」狄韻吃了一驚。

  「否則都走不掉。」單是這幾句對話,又是一次艱辛的閃避。沈洛年不再多說,趁著避過磨齒者攻擊的同時,托著狄韻大腿的兩手,輕重轉換間用力一甩,把狄韻向著山羊古妖目光不及的外側扔去,一面說:「把冰後她們和饕餮帶來。」

  狄韻突然被一股大力往外飛扔,她不得不運起炁息托體飛射,百忙中回頭一看,卻見沈洛年正對著那巨大山羊古妖的腦袋衝去。

  他找死嗎?這瞬間狄韻渾身發寒,心中猛一揪緊,卻見扔下自己的沈洛年,轉折速度突然大幅提升,一瞬間同時出現好幾個有如實像的幻影,彷彿鬼魅般地在山羊腦門前閃動。山羊古妖巨大的頭顱到處亂頂,卻又不斷撲空,正混亂的同時,一顆火球就這麼在磨齒者巨大如丘的眼睛上炸開,氣得它狂吼亂叫,龐大的黃綠色妖炁四處激散,逼得沈洛年越閃越遠。

  不過沈洛年本來就只打算拖時間,只要對方打不到自己,飛遠些自也無妨,他這時連武器都懶得拔出來,只偶爾用「烈火咒」魔法遠遠偷襲一下,吸引著山羊古妖的注意力。

  這臭老頭好像當真可以頂一陣子?狄韻遲疑了兩秒,終於一咬牙,趁著古妖磨齒者沒注意,道術炁息一迸之間,黃光罩體、御炁貼地往外飛沖,一面口中忍不住罵:「臭老頭,你可不準死!死了我跟你沒完。」

  沈洛年聽到耳中傳來的狄韻聲音,不禁暗暗好笑,一面逃竄一面回話:「死都死了妳還能怎樣?鞭屍嗎?」

  「渾蛋!閉嘴!去死啦!」狄韻這時已衝出磨齒者的炁勁範圍,高速向南方直飛。冰後等人的戰場距此已經不遠,那龐大的妖炁戰鬥感,足以指引方位。

  真難伺候,一會兒不準死一會兒叫人去死,妳也先拿定主意啊!話說回來,這山羊古妖若只會遠距雷術和近距離亂頂,自己倒是可以靠著高速閃避和它耗上一陣子,只要她們順利地把饕餮騙來對上這妖怪,自己該不會死才對。

  但就在沈洛年安心下來的這一瞬間,眼前磨齒者那瀰漫體表的強大黃綠妖炁,突然大量往外膨脹,彷彿一片黃綠色的濃稠古怪霧氣,高速對著沈洛年湧去。

  不會吧,來這招?且不說這股妖炁比赤濤的強大太多,偏柔訣的妖炁大概也劈不散,這個……好像不大妙啊……

  這時狄韻正高速趕往奇雅等人與饕餮搏鬥的戰團,但才剛飛出一公里余,卻感到後方磨齒者的龐大妖炁,突然洶湧蓬髮而起。她一驚回頭,只見在月光下,那兒外圍不時電光閃動,內圈則籠罩著大片的黃綠色霧氣,根本看不清沈洛年與遠古妖獸磨齒者的身影。狄韻微一遲疑,忍不住停下喊了聲:「老……老頭?」

  「還沒死!」沈洛年的聲音從耳中傳出:「快去!」

  一點都不懂別人心情的白痴老渾蛋!狄韻咬牙頓足,轉身加速往南衝去。

  而沈洛年這兒,先是被那股妖炁逼迫著往後撤,但退沒多遠,身後的落雷又劈里啪啦沒頭沒腦地轟了下來。這種強大的雷術,挨上一下說不定馬上斃命,沈洛年無可奈何,只好向著那大片龐然妖炁飄。

  眼看著這彷彿泥沼般的濃霧炁勁湧來,很明顯不能單靠物力擊散,沈洛年一時想不出辦法,此時只有往上或往下兩個選擇,他當下騰空直閃,期盼磨齒者因為雷術能力不夠精巧,無法在身軀上方轟擊,此時也正是狄韻傳訊過來詢問的時間。

  不料才往上衝沒多遠,磨齒者上方卻一樣炸起弧形落雷,但不知為何竟能避開磨齒者軀體,向四面散落。

  這時沒時間研究原因,很明顯上方一樣沒有生路,看來看去,雷電還是比妖炁可怕,沈洛年無可奈何地吞了一口口水,硬著頭皮回頭往下,拔出天仙飛翼,一頭衝入那片蘊含著強大力量的妖炁之中,消失了蹤影。

《噩盡島II 第六集》完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9-1 14:03

《噩尽岛Ⅱ》第七集

本集文案:
沈洛年惡戰古妖,老友卻在一旁虎視眈眈等著驗身,這次他能否全身而退?   
屍靈封鎖解除,狼人重返,妖仙跟蹤,特使團如何脫困?   

返祖症者血脈強勢甦醒!   
三人各自面臨不同際遇,為何引來了妖族的殺機……   

來自賭場的巨額政治獻金,暗藏著詭異圖謀?   
再赴山口鎮的沈洛年,卻遭遇聲稱要圍捕闇神的強妖?   

仍處巔峰的葉瑋珊,為何急著選拔繼承人?   
一項關係人類前途的大計劃,正在危機四伏中展開……

本集目錄:
第一章 好大的官威
第二章 讓人失望的現實
第三章 把他嘴塞住!
第四章 一樣有病
第五章 虯龍族的修煉秘訣
第六章 兼任蚊香
第七章 我知道怎麼管教這丫頭
第八章 不值錢
第九章 相信她不會拒絕這樁婚事
第十章 十八撩亂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9-1 14:04

第一章 好大的官威

  落入磨齒者妖炁的同時,沈洛年一面思考著……

  炁訣的四大分類,爆輕柔凝,沈洛年百年前曾聽過賴一心講解,但因為自己未曾修煉,也只是一知半解,聽說從前道武門修煉輕柔的人不少,但過去遇到的各種妖族,這麼煉的反而不多。沈洛年遇過的妖族主要分成兩種,一種是爆、輕為主,這類妖族,偏爆的攻擊威力大,偏輕的則是速度快,但只要還擊的力量夠大,這類炁勁會一觸即散,寓鼠、畢方和麟犼的存想炁息方式雖各自不同,但都屬此類。

  另一種則是柔凝雙修、以凝為主。這種妖族通常攻防速度較慢,比較容易閃避,但炁勁凝結、出手威力結實強大,防禦力也比較高,窮奇、牛頭人就大都這麼修煉。

  虯龍和犬戎族則似乎各人都有不同的修煉方式,沒有一定,但最常見的也都是這兩類。

  靠質量變化產生物力攻擊可以說是一種純粹的剛勁,恰好被柔勁或輕柔勁克制,這種單純剛猛的破壞力,畢竟不大可能擊碎如水銀流轉的柔勁與迷霧泥沼般的輕柔勁……而眼前將自己包裹著的,正是遠古妖獸磨齒者的輕柔型妖炁。

  沈洛年被包入之前,還有些徒勞地用天仙飛翼揮了兩刀,但果如料想一般,雖然毫無阻滯地切入那片妖炁,卻一點也沒能造成什麼破壞,跟著下一剎那,就是身體陷入其中,被那團妖炁裹住。

  不過令沈洛年意外的是,雖然陷入了妖炁之中,除身體彷彿被繩索重重緊縛、往下拖拉之外,卻似乎沒什麼大礙。

  若是爆訣炁勁,自己恐怕已經被炸得不成人形;若是凝訣,自己早該被強大力道壓扁;若是輕訣,那銳利的炁矢已把自己割得千瘡百孔;若是柔訣,那堅韌又有彈性的鞭勁,更不知道會把自己打到哪兒去……可是這似乎是比較偏柔的輕柔同修妖炁是怎麼回事?不但少了輕之銳利與柔之堅韌效果,那鬆散的結構,除強大的浸體妖炁之外,卻沒帶著什麼直接的破壞力,只彷彿陷入泥沼般的妖炁渦流之中,難以控制自己的身軀。

  為什麼會這樣?沈洛年可想不透,但眼看著自己正被妖炁扯著往磨齒者急飛,這時沒時間細想,他一扭身,舉起天仙飛翼準備應變。

  其實並不是輕柔妖炁沒有威力,這種輕柔之炁雖然少了原先的銳利、堅韌等優點,卻有著最強大的滲透力和一定程度的束縛力,而這股滲透力配合著磨齒者的龐大妖炁,若不是天仙等級的敵手,難免得承受磨齒者的異種妖炁浸體,進而重傷無法動彈。

  可是這種鬆散無結構、沒有直接物理破壞力的妖炁,對鳳靈之體的沈洛年來說卻完全沒有效果,不管是哪種妖炁,體質已鳳靈化的沈洛年都可以適應,也所以他當初在戰場上,只要把敵人的妖炁擊散,就可以承受那些到處失控亂卷的散溢妖炁。

  若今日磨齒者是別種型態的妖炁,在兩方強弱懸殊的情況下,沈洛年恐怕早已死於非命。

  但就算不因妖炁而受損,此時仍在炁勁纏繞下無法脫困,眼看自己正往磨齒者的那張大嘴飛,只要被那磨個不停的尖銳牙齒咬上,一樣是死路一條。此時別無選擇,沈洛年這一瞬間身子往下急翻,天仙飛翼並直往前,將軀體質量提升到從來沒有提高過的程度。

  質量一提高,受到的重力馬上相應增強,撕破、牽扯著這黏稠的妖炁束縛力,讓沈洛年不斷往下突破,但那大片妖炁可不是摔落三、五公尺就能脫困,在那一層層重迭凹陷妖炁彈性大網不斷被衝破的過程中,妖炁與重力相互抗衡的壓迫力,除天仙飛翼承受的尖端外,當然完全作用在他身上。

  這股輕而偏柔的炁勁,均勻地分散在所有接觸面上,雖因提高質量相對使變形困難,但龐大壓迫力仍使皮膚被擠壓出滴滴血珠,渾身更到處都是由紅轉紫的大片瘀青,還好火浣布與血飲袍都承受得了這種壓迫,那往外滲的血液,更被血飲袍逼了回去。

  問題還不只如此,龐大質量其實也正開始破壞體內平衡。無論是體液流動、臟腑之間的運作,在質量增長的狀況下,都產生了強烈的不適,若非沈洛年本身仙化程度極高,前些日子與精靈三次締約又有大幅增益,恐怕早已受不了了。

  但不管怎樣,都比被吸入那不斷發出尖銳摩擦異響的大嘴好。沈洛年靠著增加質量產生的絕大力道,衝破層層妖炁,總算讓磨齒者咬了一個空。

  古妖磨齒者微微一怔,低頭查看,在一片濃密妖炁中,一時也看不出沈洛年的身形,但雖然看不見,從妖炁被影響的回饋感受,也可以分辨出他的位置,當下磨齒者龐大妖炁往那兒集中,一面低頭猛咬。

  畢竟是巨大的遠古妖獸,那強大妖炁一聚集,就算是質量增大不知多少倍的沈洛年也一樣被硬生生、慢慢託了起來,眼看自己身軀又被牽引著往對方大嘴移動,沈洛年這時也沒什麼別的法門,當下突然改重為輕,趁對方一個失控,使自己高速往空中飛射,跟著又突然變重,就這麼帶著龐大的物力突破妖炁,往上衝了出去。

  磨齒者並不清楚沈洛年怎能再度脫出自己掌控,它勃然大怒的同時,凝聚著更強大的妖炁,向沈洛年裹去。

  不過輕柔之炁的特性之一就是無法凝實,若是純柔或偏凝的力量,也許還可以把沈洛年緊緊凝停,但這龐大而結構鬆散的輕柔妖炁,卻沒法將沈洛年禁錮住,他就這麼藉著不斷改變質量,借力使力,在那片濃霧中不斷改變方位,讓磨齒者不斷撲空。

  其實能這麼閃避,只是因為磨齒者想咬住沈洛年磨牙,而它那羊型口吻又拉不太開,這才連續咬空。幾次之後,磨齒者怒氣勃發,猛一低頭,用那顆龐大腦袋對沈洛年撞去。

  這下可麻煩了,這麼大一團衝過來怎麼避?但此時也別無他法,沈洛年只好繼續拚命,閃得一下是一下。

  另一面,往南方急掠的狄韻已遠遠瞧見那三名熟悉的長輩正從前方山頭後翻出。此時身披白袍的奇雅在前,一身勁裝的吳配睿、瑪蓮朝後,三人體外瀰漫包裹著黃色炁息,在一波波玄界湧出的碧色炁勁推動下,不斷往北飄行。

  那黃色炁息該是由冰後奇雅那被稱作「輕絨鏈」的異寶,將炁息轉換為仿輕訣的效果;而碧色炁勁,則是出自玄界之門,這種配合方式,雖稍遜於純輕訣,卻也不慢。

  三位長輩既然在此,那饕餮呢?狄韻雖然早就聽過這遠古妖獸的傳說,卻還是第一次碰到,不免有點期待。她一面向著奇雅等人簡單行禮,目光一面往那山頭望,就在下一刻,只見三人後方暗影中,一個十餘公尺高、籠罩在一團紫氣中的猙獰狼頭,正越過山頭,飄浮騰空急追三人。

  這饕餮除一顆狼頭之外,果然什麼都沒有,不知道這種妖怪當初怎麼形成的?狄韻正迷惑,卻發現饕餮猛然騰高俯衝,就在下落的同時,身後妖炁大漲,身軀速度跟著加快,向貼地騰行的三人飛沖。

  眼看饕餮接近,手持至尊刀的吳配睿猛一劈刀,一股熾焰般的紅色刀炁破空而出,對饕餮臉上轟去。那股炁勁在凝聚著紫色妖炁的巨大狼臉上轟然爆開,卻似乎一點效用也沒有,只帶出一股洶湧氣浪,而饕餮依然張開巨口對三人咬下。

  這一瞬間,三人體外炁息突然由黃轉碧,同時瑪蓮左手橫攔血煞刀背,讓刀身與奇雅柔勁凝合,跟著一股紅色的爆閃炁勁往外洶湧炸開。那力道推動著包裹三人的柔訣炁勁,高速往前飛沖,閃開了饕餮那龐然巨口的咬噬,而下一瞬間,碧色炁勁又轉為橙黃,維持著高速騰行。

  而饕餮本來看著就要咬上三人,不料三人突然消失,這一意外撲空,它轟地一聲咬下一大口泥土林木,把山坡挖出個巨大醜陋的凹洞。而它嚼動著牙齒,在土塊碎枝飛濺的同時,怒氣勃發地怪叫長嗥著,繼續追著三人飛行。

  與此同時,三人中面向前方的奇雅對著狄韻打了幾個簡單手勢,意思是要她避開別接近,目標方位已經清楚。

  自己能感應到三人的戰鬥,三人當然更早就知道磨齒者的位置,跑來這兒,主要只是探視有無異狀;眼看三人配合良好,一路引誘著饕餮往磨齒者的方位沖,狄韻不敢接近礙事,當下換個方位,繞往北方戰團。

  她一面跑,一面感應著那端的戰況,雖然沈洛年沒有炁息無法感應,但磨齒者似乎仍在活蹦亂跳地散發龐大妖炁,這代表……臭老頭沒事嗎?狄韻暗暗咬牙,若這白痴老頭沒死,非得好好教訓他一頓,居然就把自己這麼扔了出去!不只如此,還口氣差勁地趕人……就算他作了正確選擇,還是一樣很渾蛋!

  狄韻這麼一繞,速度不免稍慢,只見奇雅等三人帶著饕餮,已衝到那黃綠妖炁不斷翻滾的戰團外。三人和沈洛年體質不同,不能接近那股龐然妖炁,只好繞著周圍轉圈,期待饕餮轉向攻擊那霧氣中的妖怪。

  但饕餮卻很不給面子,依然追著三人猛咬,就是不理會古妖磨齒者,這麼一口又一口,把地面咬出一個個大坑。

  這樣下去,根本沒法讓這兩種妖怪互鬥啊!狄韻正著急,卻見奇雅等人突然連續幾個爆閃,加快了前衝的速度,逐漸與饕餮分開,但她們卻未遠走,而是繞著那大團妖炁兜圈子,打算繞到另外一面。

  好辦法!狄韻暗暗點頭,饕餮若想追上三人,很可能考慮取最近距離追擊,這麼一來就會穿過磨齒者的妖炁範圍,兩方說不定就因此衝突;不過那老頭是怎麼了,這時候還不衝出來,難道衝不出來了?

  狄韻心中正一喜一憂的同時,卻見饕餮的巨大狼頭突然浮起,從空中越過磨齒者的妖炁團朝另一面的奇雅等人沖,而下方的磨齒者,似乎也無視饕餮接近,沒有任何反應。

  難道這些遠古妖獸也會避開強敵?如果這兩方打不起來,那不是糟了?不只是狄韻,奇雅等三人心中也正思索著同樣的問題,但一時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三人只好繼續合作,一面繞著磨齒者外圍,一面閃避饕餮的攻擊。

  就在這個時候,青綠色的妖炁團中,突然傳出彷彿山石相擊般的一聲砰然巨響,只見沈洛年飛翻而出,彷彿死肉般毫無知覺地摔落地面。

  「老……老頭?」耳中的輕疾卻沒有傳回任何聲音。這一瞬間,狄韻心跳彷彿停了下來,腦海一片空白,只茫然若失、渾身發冷地呆立在那兒。

  眼見黃綠色妖炁狂捲,將摔落地面的沈洛年身軀又翻了三、四圈、滾出十餘公尺,他卻毫無反應,也不知是昏迷還是死去。

  數秒後,緩緩將妖炁斂回體內的磨齒者,側頭望瞭望沈洛年,或許它也認為這膽敢冒犯自己的渺小生物已死,下一瞬間,它那巨大的山羊腦袋一轉,猛然仰天怪叫一聲,對著正在自己周身飛繞的饕餮撞去。

  磨齒者雖抓不到沈洛年,但速度可比饕餮快多了,它這麼猛然一沖,將饕餮那顆巨大狼頭撞出老遠,當下將數十公尺外的山坡,轟出一個大洞,跟著磨齒者目光一轉,側頭對著奇雅等三人瞄了過去。

  奇雅等人同時一凜,當下收斂炁息,結陣緩緩後撤。她們都是百多歲的經驗,當年也闖蕩過這妖怪世界數十年,遇過許多強大妖獸,三人到了現場一看,馬上知道,對三人來說,這磨齒者的威脅程度遠比速度稍慢的饕餮大,眼前只能儘量不引起對方敵意,否則恐怕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這聲巨響也把呆立的狄韻神志喚醒。這一回神,她才發現饕餮居然不知道滾哪兒去了?磨齒者的目標更已轉向眼前三聖,這豈不是比原先更糟糕嗎?狄韻正發急,突然那端山坡妖炁大漲,饕餮的狼頭從土坑中冒了出來。它渾身紫色妖炁騰動,仰天怪嗥一聲,張開大口,對著磨齒者飛去。

  磨齒者目光一厲,扭身低頭,彈身御炁對著饕餮直撞。兩方速度都不慢,數十公尺也不過轉眼間事,下一瞬間已轟然撞在一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軀體,少了支撐,一撞之下,饕餮又飛出老遠,但同一瞬間,磨齒者的右臉似乎也被饕餮巨口咬噬下一大片皮肉,那顆羊頭霎時變得十分古怪;而饕餮飛出沒多久,又穩穩地飄起衝回,看來一點損傷也沒有。

  但看似受傷的磨齒者,隨著妖炁凝結,受損的皮肉也正恢復原狀。它炁息往外發散,雷電狂轟,再度對著饕餮沖。

  可是全身被強大凝訣妖炁籠罩的饕餮根本不在乎落雷,任憑雷電隨意轟落,不過也許那兩下撞擊還是有點損傷,眼見磨齒者再度衝近,饕餮難得地浮高閃避衝擊,跟著張開大口,對磨齒者後頸猛咬,撕開一大片皮肉,在口中胡亂咀嚼。

  當那些皮肉隨著咀嚼化散為妖炁的同時,磨齒者猛一扭身,又把饕餮撞飛,它這次可不等對方浮起,頓地往饕餮飛摔方位直奔,饕餮也提起了精神,撞地瞬間爆出妖炁,往回飛射。兩方妖炁轟擊間,就這麼轟隆砰咚地撞擊撕咬,打了起來。

  成功了?狄韻顧不得多看那方戰團,衝到了沈洛年身軀旁探視,眼見他整張臉龐漲成一片紫紅,手中還緊捏著那對怪刀,微弱的鼻息雖是似有若無,但看來還有一口氣在。

  果然沒死。狄韻鬆了一口氣,她兩手一伸,御炁橫托起沈洛年時,身後傳來聲音:「他就是沈凡?」

  狄韻一怔回頭,卻見奇雅、瑪蓮、吳配睿已經圍了過來,三人正盯著沈凡的臉,面色十分凝重。

  怎麼回事?狄韻一雙大眼在三人的臉上轉了轉,一面行禮說:「奇雅阿姨、瑪蓮阿姨、睿阿姨。」

  「是他嗎?我倒有點記不清了,但看起來挺熟。」瑪蓮一臉迷惑地說:「不過司令說得沒錯,確實是十來歲的少年模樣……說不通啊,奇雅?」一面轉頭望向身旁的女子。

  若沈洛年這時清醒,恐怕也會頗為吃驚。奇雅和看似四十許人的瑪蓮、吳配睿不同,如今看來竟只有三十左右,更較葉瑋珊、狄純、艾露三人還顯年輕,只比看來還像個年輕人的賴一心成熟些許,和當年差異極少,若硬要找出明顯不同之處,除了那袍服款式的雪白服飾之外,恐怕就是頭髮。

  過去只留個小平頭的奇雅,如今卻留起了一頭烏黑長發,那頭秀髮巧妙地盤捲成形,懸垂在後腦,看來十分高貴,也更襯托出那引人注意的雪白玉頸;而那張和百年前相差無幾的小臉與娟秀五官上,有著宛如冰雕般的冷淡表情,自然而然增添一股不易接近的氣質。

  此時奇雅正伸出右手,細白如玉筍的食中兩指撫過沈洛年紫紅腫脹的臉孔,緩緩說:「這莫非是受那古妖妖炁壓迫所傷的?能承受這等妖炁,確實很了不起,但還是不如……」

  不如?狄韻聽不懂奇雅的意思。若沈凡真能承受這遠古妖獸的妖炁,何止了不起?就算人類大敵赤濤恐怕也無此能耐;但這根本不可能吧?這身上的傷應該有別的原因……不過剛剛他確實身陷妖炁之中,倒不知該如何解釋?

  「若是那位,不會受妖炁所傷。妳們看這衣服,還有印象嗎?」面無表情的吳配睿,正伸手翻開沈洛年胸口,捏著火浣衣下的血飲袍晃了晃,先瞄了狄韻一眼,這才回頭說:「恐怕是他的後人?」

  「兒子或孫子嗎?」瑪蓮順著吳配睿目光望向狄韻,突然恍然大悟地說:「啊!會不會也是那兩年生的?靠!原來……」

  「晚些兒再說吧,未必這麼簡單,他既然不說,必有原因。」奇雅輕輕打斷瑪蓮的話,轉頭對狄韻說:「我們先和部隊會合,他需要救治,我記得那兒還有一位醫者?」

  「是!」狄韻忍著滿肚子疑惑,托著沈洛年往隊伍的方向飛奔。奇雅等人回頭看了看越打越遠的磨齒者和饕餮,想起剛剛的驚險處,不禁都輕吁了一口氣,三人這才遠遠尾隨著狄韻,向著部隊駐留的地方掠去。

  □

  過了不知多久,被全身劇痛喚醒的沈洛年很自然地悶哼了一聲。

  「沈凡?」身旁馬上傳來幾聲呼喊。沈洛年還沒睜眼,已經感覺到周圍擠滿了人,呼喊的聲音中,有狄韻、於丹翠、蔣傑、黃清嬿……幹嘛一起擠過來啊?他不禁有點頭疼,這群傢伙未免耳朵太靈,自己不該出聲的。

  「醒了嗎?」這是狄韻的聲音:「別擔心,你的刀在我這兒。」

  沈洛年眼睛眯開,卻發現眼前一片矇矓,似乎看不清人影,全身乏力之餘,每一寸皮膚和骨節都感到痛楚,渾身上下也完全失去控制,連動根小指頭也辦不到,更別提說話了,他只嗯了一聲表示聽見,又把眼睛閉上。

  「沈凡,你快使用光靈術,你全身都……都是傷。」於丹翠說。

  光靈術哪有這麼簡單,那可得唸咒的,現在根本沒法開口。不過沈洛年也不是沒辦法,他當下控制心念,傳訊凱布利,要它暫時停止取用道息,讓那不斷被取走的微弱道息在身體裡面培養滋生,加速身體復元。

  實在是沒力氣說話,否則應該問問輕疾自己傷勢如何……但就算不問輕疾,沈洛年也心裡有數,這次傷勢十分沉重,就算靠著那少量道息的痊癒能力加上光靈之術催愈,仍不知道得躺多少日子。

  「沈凡醒了嗎?」一個有點陌生的女子聲音。

  於丹翠有點慌張地說:「冰後,他似乎又昏過去了。」

  是奇雅?她現在變得如何了?十聖裡面就只有她還沒瞧見……可是此時沈洛年確實連睜開眼睛的力量也沒了,雖然十分想看現在的奇雅,卻力有未逮。

  「一點都沒好轉嘛!痊癒速度怎會這麼慢?」另一個女子聲音說。

  這是瑪蓮?難道還是瞞住她們了?

  「奶奶,沈凡這次的傷看來很嚴重耶,當然沒這麼快。」張如鴻開口說:「其實沈凡復元的速度算快了,上次他救清嬿受了好幾道劍傷,三、四天就好了呢。」

  「花了三、四天?」另一個硬邦邦的女子聲音說:「不是他。」

  「祖母,您說哪位?」這聲音是黃清嬿。

  「妳別管。」那聲音正是吳配睿,她哼了一聲,又說:「于小姐,這人要全力救治,不管用什麼辦法,絕不能讓他死去,知道嗎?」

  「我會盡力的,至尊刀黃夫人。」於丹翠忙說。

  「盡力不夠,要做到。」吳配睿說。

  「這……是……」於丹翠聲音小了三成,很明顯一點把握也沒有。

  好大的官威啊,真是當初那個愛八卦、長不大的吳配睿嗎?媽的,變太多了吧!沈洛年不禁想笑,但又笑不出聲,只無力地喘出兩口微弱氣息。

  圍在四面的眾人,眼見沈洛年似乎一時無法清醒,又漸漸散去,只有於丹翠繼續診視著他,而沈洛年半夢半醒之間,也慢慢想起了受傷之前的事情。

  當時磨齒者放棄口咬、改施撞擊,靠質量變換強迫換位,閃避的幅度已經不夠,過沒幾秒,磨齒者腦袋一扭,那堅硬的左前額就這麼硬生生地對著自己身體撞來。

  眼看避無可避,只能瞬間增大質量,看能不能擋住這一擊。但當初連赤濤的攻擊都讓自己渾身受傷,這龐大妖炁推動下的巨大羊頭就這麼頂了過來,不管質量怎麼增加,恐怕也是頂不住吧?

  即使是百年前體內充滿道息的自己,一樣無計可施,這種擁有龐大軀體的敵人,隨便一擊都帶著強大的物力,就算體內道息仍存,足以化散對方妖炁,也承受不了這碰撞時的力道……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現在身上可沒和人定下什麼咒誓,至少不會害死別人。

  但就在沈洛年認命挨撞的那一瞬間,體內卻突然冒出一股古怪的強大力道由內而外地護持住全身,雖然仍受到了強大的撞擊力,但或許就是因為那股莫名的力量,自己才沒被磨齒者撞死?

  那股力道哪兒來的?似乎不很陌生……沈洛年迷迷糊糊地想著,但此時實在精神、體力兩不足,過了沒多久,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次睡著,或許因為道息的幫助,也或許是因為慢慢適應了痛楚,睡得熟了些,這麼一來,總算恢復了些精神。他再次醒來時,透過頭頂上方不斷晃動的枝葉,可以看到天空的亮光,只不知道又過了多少日子,他口唇微動,一股乾裂灼痛感馬上從唇旁傳來,沈洛年動了動唇,乾啞地說:「水。」

  「沈凡?沈凡醒了!」身旁先傳來低聲呼喊,身下的擔架跟著停了下來,周圍的人也紛紛靠近。幾秒後,一個水壺湊到沈洛年嘴旁,緩緩地倒了進去。

  是蔣傑在旁邊?沈洛年喝了幾口,感覺口唇舒服不少,他微微搖頭,示意蔣傑停下,跟著深吸一口氣,忍著胸肺間傳來的刺痛,口中喃喃施術,這才終於將光靈的活化之法作用在自己全身,提高身體恢復的速度。

  此時於丹翠也已經趕來,她見沈洛年神志比上次醒來時清明不少,鬆了一口氣地說:「能施光術就好……你身體的病很古怪,我只能儘量維持你的狀態,本來聽說燕仙準備背師父飛來施術救你,因為歲安城現在只有四聖,所以正在安排,既然你自己能施術,應該不用了?」

  「不用……我……沒事。」沈洛年低聲說,一面緩緩閉上眼睛。東大陸這兒到處都是敵人,狄純飛行速度雖快,但若背著艾露,又是另外一回事,萬一被禺彊族包圍或遇上赤濤,恐怕兩人都得完蛋,而自己當初躺了百年都賴活著,沒這麼容易死。

  「沈凡真沒問題嗎?于小姐。」這似乎是吳配睿的聲音。

  「是的,黃夫人。」於丹翠恭聲說:「沈凡雖然身負古怪創傷,但他體質強健,並沒有惡化,加上他的光靈術效果,該會逐漸好轉,就算在路途中無法完善治療,等回到歲安城再讓師父診治應該沒問題的。」

  「那就好。」吳配睿開口說:「部隊依原隊形,盡速西返,走!」

  很快地,沈洛年的擔架又被輕柔地舉了起來,天上的光影又開始在林梢間閃爍騰動。沈洛年眯著眼睛,心中一面思索,剛剛奇雅和瑪蓮的炁息也都在不遠處,但發號施令的卻是吳配睿?不過沈洛年這時也沒心思多想,隨著上方光影搖晃,他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接下來兩日,無論是走是停,雖然沈洛年大多時間仍陷入昏沉中,清醒的時間也漸漸增長。他躺在擔架上無所事事,時常凝神內視,觀察自己體內的狀態,一面與輕疾討論,也慢慢瞭解這次的傷勢果然有些特殊。

  卻是不知何故,除與磨齒者碰撞產生的全身骨、肉、血管挫傷之外,體內還有一股莫名的創傷。仔細觀察傷勢狀況,竟彷彿有股肉體無法承受的強大力量,從內而外、剛猛迅疾地迫出,這股強大的力道在體內造成細密廣泛的無數傷口,若不是沈洛年先用道息吊著一口氣,跟著以光靈之術凝結催化,隨便換一個人,很難在這種傷勢下存活。

  那股由內而外、造成無數創傷的強大力量,連輕疾也不知是從何而來,不過沈洛年卻頗有些懷疑,當時與磨齒者碰那一下,本該必死無疑,正因為從體內炸出一股莫名力量,抵禦了衝擊,自己才沒當場被撞成一灘肉泥,也因為這兩股力量都十分龐大,以自己這強度不足的肉身為介質相互衝突,當然渾身是傷,如今還能保持人形,已經是運氣不錯了。

  現在的問題就是——那股力道到底是從哪兒來的?竟連輕疾都不知道。沈洛年想了想,閉上眼睛,寧定心神,進入冥思狀態,與精靈建立起聯繫。

  經過百年冥思,沈洛年與精靈在神識上確實建立了深切的聯繫,但思緒是一種虛無飄渺的感受,精靈的思緒場景一直都光怪陸離難以理解,經過這百年的溝通,精靈差不多已經能大概瞭解沈洛年的思緒,但對於精靈的神識意念,沈洛年卻還是迷迷糊糊,到現在也只能作簡單的問答,否則也不會花了百年時間,才弄懂怎麼從假死狀態中清醒。

  此時沈洛年正透過思緒送出疑問,很快地,一股肯定意念回饋到沈洛年腦海。

  果然是精靈干的?這算是某種魔法嗎?當時自己很快就昏迷了,倒沒注意到有沒有大量消耗掉精智力……但這次的疑問,精靈傳回的訊息卻有點兒複雜,不像是肯定,卻也不似否定。

  說不定只是精靈捨不得自己死掉,所以出手幫了點小忙?畢竟對這種存活在仙界的生命來說,磨齒者可能也算不上什麼。

  而隨著沈洛年的思緒變化,精靈的回饋又和之前相同,並非肯定,卻也不否定。

  到底是怎麼樣?沈洛年想不清楚,也只好先不想了,但趁著這時沒事,他倒是把心神放在那占卜魔法上了。

  雖說沈洛年腦筋不算太靈光,平時也頗懶得思考,總還稱不上蠢笨,此時別無他事,仔細思索之後,倒也有些心得。

  這次的經驗,讓沈洛年發現,占卜魔法似乎不該這麼用,當時以「最安全的登陸方位」來占卜,但所謂的「最安全」,卻不知魔法怎麼判斷的?是最少人受傷?還是最少人死亡?而所謂的傷亡人數又是以什麼為基準?若計算時連犬戎族、牛頭人也算進去,這次自己可當真是吃大虧了。

  而且當時眾人的行為基本上都是根據占卜的結果而運作,會不會因此改變了未來也很難說,以後這種事還是別靠這招處理。占卜魔法最好用的地方,恐怕是賭博吧?這麼說來,小惡女以後豈非不用去財氣大街借錢了?

  沈洛年正覺好笑,心念一轉,又暗自搖頭……當光靈解除限制,自己重新引入炁息時,據說根源魔法就會失效,那時恐怕還沒回到歲安城呢,又如何幫小惡女弄錢?當時焰華曾說需要十來日的時間,差不多就是這幾日了吧?

  想到這兒,沈洛年念頭一轉,那丫頭是不是又該作夢了?自己躺著不能動,不知她要如何解決?

  不過隊伍中除了自己之外,只有洪治平、粱乃均、蔣傑幾個男性,這三人應該都不會逗引狄韻才是,若只是十來天,頂多有點不舒服,該還忍得住吧?嘖嘖,還好亨利沒跟著回來,否則那金發帥哥恐怕逃不出小惡女的魔爪。

  沈洛年正有點無良地胡思亂想時,突然有股異樣的感受。他先是一怔,隨即有些欣喜——卻是周圍正有一股股炁息迅速地往自己體內凝聚,看來光靈終於確認了麒麟胎血,解除了光靈之術的限制。

  當初狄純只不過在沈洛年按摩復健的過程中被道息浸染了數月,修煉的速度已令眾人稱羨。百餘年後,引仙者之一的狄純仍能保持青春,與當年這份機緣不無關係。

  而身為鳳靈之體的沈洛年本身受道息浸體的時間更遠遠超過狄純,不久前的魔法締約三關,又窮盡己身魔力做了一次調整增益,雖然從未修煉,體質卻十分適合炁息凝聚,當炁息開始湧入,很快地越聚越多,並開始依照沈洛年的心念,在小腹丹田處凝成炁海,於體內各經脈緩行。

  沈洛年雖然當初幫賴一心整理出了基本的經脈路線,卻沒有研究過怎樣的運行方式可以幫助修煉或者戰鬥,他如今將炁息凝聚於經脈之中,除了可以將炁息收於體內,避免引人注意之外,另一個好處就是藉著炁息運作,刺激全身血脈運行、細胞生長,並能增強體質,雖然這遠不如道息和光靈之術的療效,但未經凝聚增生的道息彷彿涓涓細流,幫助有限,更與體內新納入的炁息衝突;光靈之術則有著每日定量上限,無法整天運行治療,所以此時能催動炁息運轉,對身體復元也十分有幫助。

  當下沈洛年一面引炁培元,一面以神念控制運行、凝聚,每當感到疲乏,則改施冥思之法,恢復精智力,讓炁息自行運轉納聚,倒也過得頗為充實。

  至於使炁息與本命結合,另行培育道息之事,也只是麒麟讓艾露傳下的一句話而已,實際上到底該怎麼做沈洛年毫無概念,不過所謂的「與本命結合」,聽起來就讓人覺得又困難又遙遠,且先擱在一旁,他日有空再慢慢研究。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9-1 14:05

第二章 讓人失望的現實    

  就這麼又過了數日,沈洛年體內不斷運行的炁息穩定增加,與此同時,他的身體恢復速度也逐步提升,已經有精神和照顧他的於丹翠、蔣傑等人說上幾句,並針對治療方式,給一些有效的建議;但隨著病況好轉,缺點也跟著出現,已經忍耐十餘日的瑪蓮等人,知道沈洛年可以開口,當晚趁著部隊紮營修整的同時,奇雅、瑪蓮、吳配睿,另外還有主治醫生於丹翠,四人圍成一圈,把沈洛年包在其中。

  沈洛年也正打量著自己的三位百年前老友。她們除服飾、裝扮與過去完全不同之外,相貌當然也有變化,奇雅是變化最少的,不過當初那冰冷的氣質,如今越發明顯;而瑪蓮、吳配睿,雖也稱不上老,卻不免帶點徐娘半老的風姿。

  三人望著沈洛年,表情各自不同。奇雅淡然中隱藏著些許激動,瑪蓮則是滿臉興奮,不斷伸屈著手指,似乎很想抓起沈洛年好好審問一番,至於吳配睿,明亮的眼神中雖也透著好奇,卻不知為什麼老是板著那張臉,也不知那由鼻翼延伸到左右嘴角的淡淡法令紋,是不是因為常拉下嘴角而造成的?

  「于小姐,沈凡好多了?」依然是吳配睿先開口:「他現在狀況如何?多久才能痊癒?」

  「是,黃夫人。」於丹翠忙說:「自從沈凡清醒,使用光術自我治療後,比前些日子好了很多,只是他身體內外創傷太多,還不適合活動身子,照現在的恢復速度來看,再過十天半個月,就算仍有些小創傷沒復元,也能活動自如了。」

  其實沈洛年只要動用輕重能力,配合炁息操控,現在已經能自在飄浮,這主要是因為炁息控制隨心所欲,比僵化的風移咒方便不少。沈洛年一直躺在擔架上,主要有兩個因素,首先就是這身炁息從何而來難以解釋,另一個原因,卻是因為奇雅等三人的態度。

  沈洛年心裡有數,她們對自己的身份已有懷疑,到底是老實招認還是繼續裝傻,沈洛年頗有些拿不定主意,所以就這麼躺在擔架裝死,不料今日她們終於忍不住逼了上來。若她們直接詢問,自己還真不知該怎麼應付,是不是乾脆招認了事?

  「妳先退開,我們有話跟沈凡說。」等於丹翠遠離之後,三女對視一眼,吳配睿詢問般地說:「奇雅姊?」

  瑪蓮似乎很想開口,但終究還是忍了下來,只有些焦急地盯著奇雅。

  奇雅沉默片刻,這才緩緩開口說:「沈凡,有些事,你不願意說……我們也不勉強。你來到歲安城,除了幫助小韻之外,還有什麼希望我們協助的事嗎?」

  她們以為自己是專程來幫助狄韻取得司令資格的?沈洛年雖然想辯解,但問題是現在又真的正這麼做。他張大嘴巴,愣了片刻才說:「我只是想隨著護送隊,去龍宮一趟。」

  「龍宮?」奇雅正細思沈洛年這句回答的意思,瑪蓮忍不住插口說:「去龍宮幹嘛?」

  「找人。」沈洛年說。

  聽沈洛年如此簡短的回覆,三女一時都有點兒不習慣。這數十年來,誰敢對十聖這麼說話?奇雅凝視著沈洛年片刻,那張清雅白淨的臉龐突然露出一抹無奈的淡然笑意,搖頭說:「你這孩子,和『他』當年的性子真像。」

  「是啊。」瑪蓮歪著頭,上下打量著沈洛年,呵呵笑說:「不只個性,樣子也挺像的,還更帥了一點呢,就是那把鬍子怪怪的。」

  他?莫非她們以為「沈凡」是「沈洛年」的後代?這倒也不錯,省了一堆解釋,雖然被叫成「孩子」頗有點無奈,但事實上自己當真只有十來年的生命經驗,被這些活了百餘年的女人叫成孩子,也只能認了。

  不過沈洛年的說謊功夫只停留在死不認賬的層次,要他編造一個複雜的謊言,可就有點為難,此時只能打混般地隨口應了一聲,不敢自作聰明地胡亂應答。

  見沈洛年不吭聲,奇雅想了想,開口說:「我的輕疾名稱是『凍靈師奇雅』,日後你遇到任何問題,可以與我聯繫,我會盡力而為。」

  沈洛年才剛點了點頭,瑪蓮已經搶著開口說:「沈凡小子!我問你,來歲安城幫小韻,是你的意思還是『他』的意思?」

  這問題好難啊。按道理來說,自己來歲安城根本不是為了狄韻,但若直說自己沒這意思,又彷彿是被所謂的「沈洛年」派來,協助狄韻競爭司令之位,這樣誤會可就大了。沈洛年想了想,只好說:「是我自己的意思。」

  聽到這話,三女似乎都鬆了一口氣,但眉頭隨即又皺了起來,彷彿想到另一件難解之事,眼見三人都沒開口,沈洛年又說:「其實也只是剛好。」

  「剛好?怎麼說?」吳配睿雙目一亮,詢問說。

  「妳們該知道。」沈洛年皺眉說:「圓足醫院,那丫……韻小姐選我當隨隊醫官的事。」

  三女微微一怔。其實從沈洛年的身份曝光後,瑪蓮等人多半認為那是個精心安排的「巧合」,但此時聽沈洛年這麼一說,又彷彿當真只是意外。瑪蓮馬上說:「真是這樣?那可不成!太靠運氣了!」

  沈洛年聽不懂,皺眉問:「靠運氣?」

  瑪蓮還要開口,卻在奇雅伸手輕拉之下又閉上了嘴,只焦急地望著奇雅,卻見奇雅轉向吳配睿說:「配睿覺得呢?」

  吳配睿沉吟片刻,開口說:「沈凡能力超眾,確實影響太大……但司令應已慮及此事,這次龍宮護衛隊改讓三個孩兒同行,說不定也與此有關。」

  「我也這麼想。」奇雅對瑪蓮說:「不用太介意此事,當初司令既然要求我們別介入,如今產生了意外變因,應該也會斟酌的。」

  「瑪蓮姊別擔心了。」吳配睿難得露出一絲淡淡笑意說:「沈凡身體還沒康復,讓他休息吧?」

  見奇雅點了點頭,瑪蓮雖有些不甘願,卻也沒再多說。三人正要離開時,沈洛年開口說:「對了,能幫我找韻小姐來嗎?我有點事。」

  「好。」吳配睿想想又說:「你也別太傷神,這幾天先安心養傷,一切等痊癒後再說。」

  沒過多久,神色有點複雜的狄韻走近沈洛年的擔架。她蹲到沈洛年身旁說:「你……身體感覺怎樣?」

  「還好。」沈洛年偷瞄著狄韻的臉色,就算奇雅等人沒對她們解釋,這幾個機伶聰敏的女孩應該也心底有數了吧?

  狄韻也正打量著沈洛年。她望著沈洛年緩緩說:「司令還有奇雅阿姨她們認為你是『某個老友』的後代,卻叫我們別貿然問你……那個所謂的老友,就是闇神吧?」

  沈洛年抓了抓頭,敷衍地說:「不是要妳別問嗎?」

  「少來!臭老頭!」卻不料狄韻湊近低聲說:「你才不是什麼闇神後代……你自己就是闇神!對吧?」

  「呃?」沈洛年一呆,沒想到狄韻居然一口說破了自己身份。他眼睛轉了轉,板起臉說:「不對!」

  「哼!」狄韻看沈洛年賴皮的表情就有氣,瞪了他一眼說道:「你瞞得過別人,可瞞不過我!」

  沈洛年其實也偽裝得有點累,但又不想就這麼認輸。他想了想才說:「隨便吧,妳為什麼會這麼想?」

  隨便?渾蛋老頭!狄韻好氣又好笑,好不容易才忍著沒給沈洛年兩拳,她壓低聲音說:「她們認為你不是本人,除了你表現出的能力與傳說中不同外,另一個因素就是……無論修為多麼高深的仙人,一般都是發育完全後才停止老化,不會一直保持在十幾歲的少年時期,就算我這種提前變體的人,只是不會發育,但一樣會老化……除了妖族之外,一個百多歲的人類不該是少年的模樣,這是常識。」

  原來如此?難怪她們都認為自己不是本人。沈洛年好奇地說:「那妳為什麼不這麼認為?」

  「因為我很清楚,就算看來不像,但你絕對是個老頭!何況你若只是什麼闇神子孫,我媽會把你當成恩人嗎?那天十聖討論時,我媽不但不敢說話,還故意提早退出會議;還有!杜勒斯叔叔聽到你的魔法光色時又為什麼會這麼意外?魔法光色可不會遺傳!而且凡事都有例外。我媽當初也曾昏睡數十年,一樣不顯老,多你一個有什麼稀奇?」說到這兒,狄韻恨恨地說:「大騙子!什麼肉黏!那個窮奇小妖仙根本就是叫你名字。」

  連「肉黏」都被她想起,看來不承認不行了。沈洛年翻著白眼攤手說:「吵死了,妳說是就是吧。」

  這麼坦然一說,狄韻反而又有些半信半疑。她上下看了沈洛年半天,才緩緩說:「但你這什麼都不懂的沒禮貌變態笨老頭,一點也不像我媽口中那無所不能的闇神。」

  沈洛年好笑地說:「說闇神無所不能的是妳媽,又不是我。」

  「誰教她跟我說『闇神傳』那小說是真的!」狄韻沒好氣地說。

  「還有小說喔?」沈洛年大吃一驚,這倒沒聽說過。

  「少得意,早幾十年前就沒人看了!就我媽那還藏著一本,小時候拿來騙我!」狄韻憤憤地說:「說什麼——『手戮山魈梭狪困,壓服虯龍三尊遁,劍屠鑿齒十萬兵,獨鎮歲安半片城』……通通都是假的!讓你打個狼人都不甘不願,還想當逃兵!」

  還押韻咧?卻不知道是打油詩還是章節回目?這小惡女居然會背,她娘當年恐怕真的念了很多次。沈洛年呆了呆說:「山魈不是我殺的。」

  狄韻瞄著沈洛年說:「難道其他是真的?」

  「鑿齒我也沒殺這麼多。」沈洛年老實地說。

  狄韻卻不知該不該信。她上下看著沈洛年,一時倒也看不出心虛的表情。

  當初狄純對女兒說床邊故事的時候,她口中的闇神沈洛年是個神勇威武、天下無敵、為人類自我犧牲的偉人,對年紀幼小的狄韻來說,闇神可是她心中最崇拜的英雄,也所以這幾個月來,沈洛年固然曾露出不少破綻,狄韻潛意識中,卻一直不願把沈洛年身份和闇神連在一起,直到這段時間,從十聖古怪的反應和推論,終於讓她不得不面對這讓人失望的現實。眼看沈洛年還在唸著那詩,狄韻沒好氣地說:「老頭我問你,你想去龍宮,幹嘛拐這麼多彎?你不是認識龍王母嗎?」

  「只碰過一次面而已。」沈洛年說:「龍宮現在封宮不讓人接近,我上次遇到一個認識的虯龍,找他幫忙問問也不成,只好打這護送隊的主意。」

  「那你也可以直接請司令安插啊,為什麼要隱藏自己的身份?」狄韻說:「以當初司令的安排來考慮,若我去不成,你不是白忙了?」

  「如果能跟著妳去,那不是最省事嗎?反正都是跟著護送隊……直接找瑋珊,又不能比較早去。」沈洛年聳肩說:「萬一妳真的失敗,當然只好拜託你們司令,但那是最後選擇。」

  「跟我怎會比較省事?」狄韻不能理解。隱藏身份從軍,不只得隨著自己上戰場,還只有三分之一的成功機會,這老頭果然是笨蛋一個。

  不料沈洛年卻說:「不但不必求人,很多問題也不用解釋……而且如非必要,我也不想和他們相認,當初被妳媽認出來,是意外。」

  「十聖其他人跟你不也是朋友嗎?為什麼不和他們相認?」狄韻本是那種將手中資源做最大限度活用的性格,對沈洛年這種彆扭個性實在難以理解。

  「很麻煩,還是不要比較好。妳看,單是讓妳媽認出來我就多了多少麻煩?」沈洛年說。

  「臭老頭,我媽哪有給你什麼麻煩?」狄韻瞪眼罵。

  妳這臭丫頭一天到晚懷疑我和妳娘有一腿,還不算麻煩?不過這話沈洛年只是想想,還是沒說出口……說老實話,當年沈洛年雖然和這些老友相處還算愉快,但真正讓他牽掛於心的,除像個孩子般依賴自己的狄純之外,就只有曾讓他心動的葉瑋珊;稱得上投緣的奇雅頂多算半個。

  至於其他人,他的心態百年前就一直都是避之大吉,百年後當然更不會主動接近,沈洛年不想多提此事,搖搖頭說:「妳既然猜出來,為什麼不告訴她們?」

  「一來是媽一定不希望我多話;二來……」狄韻調皮地眨了眨眼,有些得意地說:「若讓大家知道你是闇神,哪還會讓你當我隨官?睿阿姨和瑪蓮阿姨不抗議才怪,這種便宜不佔就太可惜了,你可是答應要幫我到底的,不能反悔。」

  葉瑋珊有這麼好唬弄嗎?這丫頭不要弄巧成拙就好。反正沈洛年也沒想反悔,只苦笑說:「不說這些了,妳該作夢了吧?」

  狄韻微微一怔,望著還躺在擔架上的沈洛年,遲疑片刻才說:「其實沒有這麼難熬,等你身體好點再說吧……另外,我考慮過了,回歲安城後我會拜託雪莉幫忙,以後不麻煩你了。」

  沈洛年一怔說:「妳不是說怕她們生杜勒斯的氣?」

  狄韻秀眉微蹙,沉吟說:「雖然她們吃了不少苦,但叔叔當初也是無可奈何。雪莉個性開朗,我好好解釋,她應該能接受。」

  「喔?」沈洛年也無所謂,點頭說:「妳覺得沒問題就好,不過現在我還是可以幫妳的。」

  狄韻皺眉說:「你現在行動不便……」

  「放心。」沈洛年心念一動,軀體瞬間變輕,同時一股淡淡炁息從體內泛出,將身子輕柔托起。他一面往外緩飄一面說:「飄行還是可以,只不過身體不能用勁。」

  沈洛年使用的炁息量雖然少,近在咫尺又身為變體者的狄韻仍能感受,最重要的是,沈洛年這一散出炁息,狄韻放在他身上的脆弱影妖瞬間消亡。她一面追著沈洛年,一面訝異地低聲說:「你……怎麼突然有炁息了?難道以前都是……都是裝的?光靈師怎會有炁息?」

  「這兩天突然有的。」沈洛年說。

  「臭老頭又騙人!」狄韻低聲怒叱。

  「不信拉倒。」自己其實很少騙人吧?沈洛年一面搖頭,一面領著狄韻往林間深處飄去。


  看著沈洛年突然浮起,帶著狄韻往山林中飄,聚在一旁的奇雅三聖彼此對望一眼。吳配睿這才開口說:「這孩子的復元速度雖遠不如他,還是比一般人快很多。」

  「他是洛年兒子吧?」瑪蓮忽說:「這小子我越看越像洛年,孫子該不會長這麼像?」

  奇雅和吳配睿卻沒說話,兩人都緊皺著眉頭,看來正煩惱著什麼。瑪蓮等了片刻,忍不住開口說:「妳們怎麼了?就算洛年還是沒出現,他讓自己孩子來歲安城,總是好事吧?」

  「當然是好事。」奇雅說:「但妳可想過,那天發現沈凡身份的時候,小純為什麼一聲不吭?」

  「不提我還沒注意!」瑪蓮訝然說:「有洛年消息,她應該最興奮才對啊。」

  奇雅又說:「會不會因為她早就知道這事了?」

  「那她為什麼不說?」瑪蓮問。

  奇雅搖了搖頭,還沒回答,吳配睿已經緩緩說:「宗儒那兒這幾日也曾派人查探,聽說沈凡曾拿著小純發下的擎天塔令符上塔,她若不知沈凡身份,不可能這麼做。」

  「可是沈凡說他幫助小韻只是巧合啊。」瑪蓮說:「難道那小子騙人?」

  「看來不像。」奇雅說:「當年洛年最疼小純,或許是他囑咐沈凡,不用隱瞞小純。」

  「也有道理。」瑪蓮說:「既然如此,又有什麼好煩惱的?」

  奇雅和吳配睿對視一眼,隔了數秒之後,奇雅才緩緩說:「瑪蓮,若沈凡真是洛年之子,妳可想過,他的母親是誰?」

  「懷真姊?」瑪蓮想想又說:「不過他們也太晚生了。」

  「也許吧。」奇雅苦笑了笑,遲疑片刻之後才說:「瑪蓮,妳覺得沈凡幾歲了?」

  「他們縛妖派的修煉方式很難猜,何況那小子又是光靈師……」瑪蓮抓了抓頭說:「大概二十左右?」

  「二十多年前……」聽到這兒,瑪蓮彷彿想到什麼,身子微微一僵,只聽奇雅緩緩接著說:「我們先後離開歲安城,數年後,因赤濤之事,小純帶著剛出生不久的小韻回返,卻堅決不肯透露孩子的父親是誰……她那兩年,會不會不只生下一個孩子?」

  「妳是說,小韻的父親是洛年?沈凡是小韻的哥哥?」瑪蓮瞪大眼睛說:「難道我們冤枉了一心?若真是洛年,小純又為什麼不說?」

  「不知道,也許洛年不讓她說……這次沈凡之事,小純明顯知道些什麼,不也一樣不肯說嗎?洛年脾氣本來就有點古怪。」奇雅說:「當然也可能一切都是巧合,但就算小韻的父親不是洛年,我也一直認為一心不至於做出這種事卻不認。」

  「他也不是好東西!」瑪蓮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說:「沒被司令逮到之前,誰知道他在城外養了個情婦?」

  「司令發現後,一心也沒有不認啊。」奇雅嘆了一口氣說:「其實那件事情不能全怪一心……」

  「我知道,說起來都是那隻老不修色鳥的錯!」瑪蓮憤憤地說:「自己學壞就算了,還把一心帶壞!妳家那頭老猴就老實多了。」

  奇雅不願多說此事,搖搖頭說:「總之,萬一如我推測,那一心、小純、小韻可都受了二十年的委屈,這件事得想辦法弄清楚。」

  「怎麼弄清楚?小純死也不說,洛年又不見蹤影……」瑪蓮目光一亮說:「要不要直接問沈凡那孩子他娘是誰?」

  奇雅沉吟著還沒開口,吳配睿已經沉聲說:「瑪蓮姊、奇雅姊,當初洛年最討厭別人逼問他,這孩子說不定也是一樣的性子。這事反正已經拖了二十年,不急在一時……畢竟沈凡不但牽繫著洛年行蹤與縛妖派的最大機密,洛年當初那幾位強大的妖族朋友也都和沈凡建立了交情,若我們一不小心,激走了沈凡,可是得不償失。」

  「那現在該怎辦?」瑪蓮皺眉問。

  吳配睿沉吟說:「據我所知,沈凡雖打定主意幫助小韻,但和清嬿、如鴻也處得不錯。他們畢竟歲數相近,比較聊得來,只要稍微提醒孩子們留意此事,讓他們多聊聊,也許沈凡會不經意地說出來……我這就去跟清嬿交代幾句。」

  看著吳配睿走遠,瑪蓮回頭望著奇雅說:「她想幹嘛?用美人計?欺負咱倆的孫女沒女人味?」經過百年人生,瑪蓮也不再像過去那麼少一根筋,加上吳配睿本就沒刻意掩飾,她自是聽得出隱藏的含意。

  這對在孤兒院一起長大、互相扶持了百餘年的姊妹,說起話來自然不用顧忌什麼。奇雅微微一笑說:「如鴻早已心有所屬,美人計也輪不到她用,何況她那個性,合適嗎?」

  提到這事瑪蓮就頭痛,她苦著臉說:「妳也幫我說說如鴻那丫頭,選誰不好,怎麼選上了那個娘娘腔?」

  「聽說蔣傑那孩子品性、能力都不差,由得她去吧。」奇雅莞爾說:「孩子們的感情事妳不是從不干涉嗎?怎麼這次特別有意見?」

  「不是這麼說。」瑪蓮抓頭說:「那孩子已經夠沒女人味了,卻找個像女人的丈夫。他們兩個弄在一起,我都搞不清楚算是哪家娶媳婦!以後孩子的朋友不知道該叫誰伯母不是很奇怪嗎?」

  「妳也想太多了。」奇雅搖搖頭,斂起笑容說:「沈凡這孩子突然冒出來,司令後繼者選拔這事可真是全亂了套,真不知未來會怎麼發展。」

  「亂了嗎?」瑪蓮一愣說:「那司令說的還算不算?」

  「別把這話掛在嘴邊。」奇雅周圍望瞭望,見沒人注意此處,這才低聲說:「司令只要妳督促如鴻競爭,可沒答應什麼。」

  瑪蓮也把聲音壓低地說:「她也說過,如鴻擁有當歲安軍團司令的能力啊!」

  「沈凡這一出現,這些都不重要了。」奇雅搖搖頭說。

  「為什麼?」瑪蓮愕然問。

  奇雅停了幾秒之後,緩緩說:「妳還記得當初我為什麼離開歲安城嗎?」

  瑪蓮愣了愣才回答:「不就是因為有堆無聊人老纏著妳嗎?和現在的事情有什麼關係?」

  「瑪蓮——」奇雅搖頭說:「那些人纏著我,是為了什麼?」

  「因為整個歲安城,除一心之外,只有妳在武力上能和司令抗衡。」瑪蓮說。

  奇雅嘆口氣說:「沒錯,在歲安城中,擁有闇神之鏡、吸收大量妖質、修煉道咒之術的變體者只有我和司令,而且我們的優勢隨著一年年過去越來越明顯……在這大量壓縮息壤建起的歲安城中,別說一般人類,就連高等妖仙也未必能奈何我們。在司令掌權的狀況下,那些機會主義者、失意政客,自然把念頭打到我的身上,這也是我當初主動避開,以及後來很少回歲安城露面的原因。」

  「這些我都知道啊,這時代有絕對實力的人才能當掌權者,所以司令選繼承人才會從能夠修煉道咒之術的發散者中徵選……」瑪蓮說到這兒,頓了頓才皺眉說:「我還是不知道妳提這幹嘛?」

  奇雅平靜地說:「妳還沒想到?若洛年回來,誰打得過他?洛年不只能力強大,在息壤環境下根本不減戰力。何況洛年有時也不怎麼講理,只要他出面讓誰當司令,誰就當定了,當年與鑿齒大戰前夕,洛年不就這樣硬生生把司令變成『噩盡聯合會會長』嗎?」

  瑪蓮吃驚地說:「洛年會湊這熱鬧嗎?他對政治沒興趣吧?」

  「當然,否則他也不會失蹤這麼多年。」奇雅說:「問題是如今沈凡那孩子就代表了洛年啊。」

  「那韻丫頭不是當定了?」瑪蓮頓了頓,一拍大腿說:「靠!如今看來只有用美人計了,難怪咱們黃夫人馬上去找孫女談心。那我們該怎辦?逼如鴻去試試?」

  「別胡鬧了。」奇雅微笑搖頭說:「如鴻做不到這種事的,順其自然吧,當不上也無所謂。」

  「嘖!」瑪蓮先是不滿地撇了撇嘴,過了片刻才嘆口氣說:「其實我也不是真這麼在乎誰當司令,只是三個娃兒裡面,我就是最喜歡如鴻,可不只因為她是我親孫女。」

  奇雅點了點頭,突然往東面望去說:「就快到屍靈封鎖線了……這次的事,司令受到的壓力很大。」說到後面兩句的時候,奇雅的聲音又低三分。

  「當然。」一向大剌剌的瑪蓮聲音也壓低了下來。她神情轉為凝重地說:「除非有人幫忙,怕水的普通殭屍過不了海,那些妖怪再笨,也會猜出這是我們搞的鬼。」

  「五十年前,靠著交出法器才平息了虯龍族的怒火,這次……」奇雅說到這兒,突然一頓,和瑪蓮對視一眼,兩人同時接通了輕疾。


  過沒多久,原本拉著黃清嬿到一旁敘話的吳配睿,也掠回兩人身旁。三人相對點了點頭,吳配睿回頭對身後的黃清嬿說:「清嬿,集合大家。」

  黃清嬿恭聲應是後,目光四面一掃,只不見狄韻與沈凡。她微微一怔,正打算以輕疾傳訊,卻見兩人一前一後從林間穿出,而狄韻不等傳喚,正對著吳配睿等人飄來。

  黃清嬿目光從兩人臉上掃過,見狄韻明眸流轉中,彷彿帶著醉意般,透出一絲古怪的愉悅,那張精緻的臉龐更帶著抹少見潮紅,不知為何比之前更精神三分。

  這有些古怪的神色倒不是第一次看見,印象中,似乎總和沈凡有關……不過沈凡除了臉色仍有些蒼白之外,倒是看不出異狀?她心中雖然有點兒不解,也沒說什麼,只依照吳配睿的指示,傳訊其他人,指示大家集合。

  黃清嬿雖然聰慧,畢竟年輕,這方面的經驗不豐,但在奇雅等人眼中可不是這樣。三人看到狄韻那份神采,不禁同時一怔,六道銳利的目光,在沈洛年與狄韻身上、臉上掃來掃去,還好的是,畢竟兩人離開時間太短,奇雅等人縱有疑惑,還不至於想到不堪處。

  心裡有鬼的狄韻見狀,暗叫不妙,自己回來得太急了,都怪那個臭老頭!她深吸一口氣,帶出甜美笑容,飄近恭聲說:「三位阿姨,沈凡有事報告。」

  「何事?」吳配睿收回目光,肅然問。

  「沈凡的仙獸族朋友得知他受傷,打算前來探問。」狄韻頓了頓又說:「另外,那些仙獸提到一事,說……某道妖族封鎖線已解除,犬戎族即將西返,我們得快點離開。」說到這兒,狄韻忍不住瞪了沈洛年一眼,卻是怪他說得不清不楚,幾位阿姨怎會相信這種不清不楚的消息?

  沈洛年也是無奈。屍靈之事,這些百歲老先生、老太婆可是打算保密的,若貿然告訴狄韻,說不定會壞了葉瑋珊的事,只好打迷糊帳,反正小惡女除跳腳大罵之外,也拿自己沒轍,只不知吳配睿等人能不能接受這樣模糊的訊息。

  不料吳配睿只和奇雅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同時點了點頭,見周圍眾人已經集合,她肅容沉聲說:「無敵將軍剛剛也傳來了有關消息,我們馬上收拾行裝,五分鐘後轉向出發,至於沈凡的擔架……」

  「那個用不著了。」沈洛年插口說。

  吳配睿微微一滯,目光掃向沈洛年,竟似乎有些不快。黃清嬿、狄韻、張如鴻三人臉色同時微變,卻又不知該怎麼處理這毫無禮貌的笨蛋。

  要知在歲安城中,吳配睿、黃宗儒兩夫妻輔佐葉瑋珊數十年,除葉瑋珊主控的軍權外,政務多讓黃宗儒協助,至於一般人事監察任免,則多由吳配睿先行處分。這數十年中,吳配睿受到的人情壓力、親友關說自然不少,尤其是十聖的數十名子孫後代、姻眷,更有不少人想藉著關係謀事。

  不知是否與當年家庭際遇有關,十聖中最不在意所謂「親友交情」的便是吳配睿,肩負這樣的責任之後,吳配睿越來越是剛毅決斷、六親不認,對後輩更向來沒什麼好臉色,小輩中還沒有哪個敢在她說話的同時插嘴的。

  而沈洛年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忌,看著吳配睿帶著教訓意味的陌生目光,反而有些不快。他眉頭微微一挑,回瞪了吳配睿一眼說:「幹嘛?」

  這話一說,張如鴻忍不住吐了吐舌頭,黃清嬿則不禁露出了擔心的神色,至於狄韻,卻有些啼笑皆非,這臭老頭若真是闇神,這種神態自是理所當然,問題是睿阿姨不知此事,若兩人吵了起來,卻不知該怎麼收場?

  不料吳配睿只是怔了怔,數秒後,那總是下拉的嘴角,少見地露出一絲笑意。她和聲說:「沒什麼,不用擔架,你可以跟得上部隊?」

  「沒問題。」沈洛年說。

  「那麼,五分鐘後出發。」吳配睿對眾人微微擺手說:「解散。」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9-1 14:05

第三章 把他嘴塞住!  

  原來經過了這些日子,獵殺屍靈的各族妖仙已成功剿滅殭屍,並初步確認沒有蔓延的可能性,那由妖仙所拉出的封鎖線也將解散,犬戎族各支族自然也可以西返。

  遠在東方小島上的焰華與眾小得知消息,自然準備返回與親族會合,不料剛回大陸,就發現饕餮、磨齒者兩頭古妖還在沒完沒了地大戰。焰華忍不住過去看熱鬧,正看得心癢,考慮要不要湊上一腳時,卻在戰場周圍發現大片早已乾涸的血跡。她湊近一嗅,馬上分辨出沈洛年的氣味。

  不會被吃了吧!那滴麒麟胎血豈不是浪費了?自己可還有要事托那天狐的男人辦呢!焰華吃了一驚,忙找三小與沈洛年聯繫,山芷、焰丹得知此事,當即嚷著要來探視,羽霽雖然沒吭聲,卻也沒表示反對。焰華一方面是不放心,二來本就要把山芷、羽霽送回給窮奇、畢方兩妖族,當下與沈洛年約定,帶著眾小西返,準備順道與他碰上一面。

  至於歲安城那端,得到這消息的時間比焰華慢了許多,但恰好也在這時傳訊。眾人本來是正對著封鎖線西行,畢竟越靠近所謂的「屍靈區」,越不容易被犬戎族發現,但封鎖線一除,妖仙四散,犬戎族大隊西返,這安全處反而顯得危險,吳配睿當然馬上指示部隊行動,準備往南進入牛頭人的地境。

  當東方晨曦初起時,眾人穿過一片叢林,一條大河橫在眼前,雖說妖族疆域並沒有什麼明確的分界,但一般來說,河對岸那大片原野該算牛頭人的地盤,犬戎族縱然蠻橫,對於耿直蠻勇、數量不少的牛頭人仍有一定的尊重,到那兒多少能讓他們增點顧忌。

  此時也沒時間弄船,眾人砍下幾株樹幹,簡單地綁在一起,飄上御炁一催,就這麼往南渡去。

  牛頭人的地盤,草原面積遠比叢林遼闊,若犬戎族當真派人追來,在這一無遮掩的地方很難逃脫,所以眾人雖一夜沒睡,吳配睿也不敢在這河畔草原休息,領著眾人方向一轉,對著西南方位奔。

  奔出沒多久,被圍在隊伍中間保護的沈洛年,突然開口說:「快來了。」一面往東望去。

  眾人跟著望向東方,卻什麼都沒看到,但吳配睿仍一揮手,示意眾人減速停下,一面說:「沈凡,你是說仙獸族?」

  「嗯。」沈洛年點了點頭說:「她們快到了,剛剛正問我位置。」

  「那我們就在此稍候吧。」吳配睿說。

  「你們可以繼續走。」沈洛年說:「我和她們碰面之後,再追上去也可以;若是拖太久,我自己回歲安城。」

  「她們會送你去歲安城嗎?」吳配睿問。

  三小大概是肯送,但她們長輩應該不會允許吧?沈洛年搖頭說:「該不會。」

  「你傷勢未癒,自己一個人行動不安全。」吳配睿說:「我們在一旁等候就是了,若這些仙獸道長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你也可以轉達。」

  既然他們願意等,那就隨便了。沈洛年此時已經感應到焰華等人的妖炁,他對眾人點點頭,飄到十餘公尺高處,往東方迎去。

  過不多久,焰華等人果然在東方天際出現。這些飛行自在的仙獸族速度本來就快,雖然有幾個道行不夠、速度較慢的小麟犼,卻被沒耐心的焰華鼓炁推動,一路衝了過來。

  眼看沈洛年飄浮空中,焰華這才稍感安心。她扔下小鬼們,衝近了仔細一看,雙目一亮說:「人類!已經引炁了?」

  沈洛年點頭說:「這還要多謝祖姥。」

  焰華得意地咧開大嘴,笑了片刻才突然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忙說:「你是被磨齒者傷的?怎會沒死?那時已經引炁了嗎?但就算引了炁,也該頂不住才對啊。」

  這可有點難回答。沈洛年皺眉說:「那時還沒引炁,怎麼沒死我也不清楚,可能和魔法有點關係。」

  「魔法?我聽說過!可是不知道那是怎麼回事,聽說和仙界精靈有關?有這麼厲害嗎?」焰華好奇地一連串問。

  「其實我也不大明白……」沈洛年還不知該怎麼回答,慢一步的三小已經飛到,焰丹和羽霽也就罷了,背著小釘耙的山芷,卻已經撲到沈洛年懷中,紅著眼眶,緊抱著沈洛年說:「剩飯!剩飯!剩飯!」

  「小芷怎麼了?」沈洛年看山芷的情緒不對,忙低頭問,山芷卻沒回答,只顧著緊抱著沈洛年。

  「小芷聽說你被強大古妖打傷,很擔心。」焰丹飄近,關切地說:「你傷好了嗎?」

  「已經好多了。」沈洛年安撫地拍了拍山芷的背說:「別擔心,我不是沒事嗎?」

  「還真了不起。」羽霽卻在一旁翻白眼說:「連古妖都殺不死你,我看你怎樣也死不掉了。」

  至於焰丹的三個妹妹也是前腳後腳飛來,三個大小不同的小麟犼,擠在焰華身後,正上下打量著沈洛年。她們一面彼此推來推去,一面低聲嘰嘰咕咕地討論,研究著如何找機會咬一口,看此人是否真如大姊說的厲害。

  被這群小鬼擠到中間,焰華也懶得多說了。她望著沈洛年說:「你可別忘了答應我的事!」

  「當然。」沈洛年說。

  焰華這才滿意地點頭說:「那就好,你還差太遠,打不過古妖的,等千百年後,光靈契約值滿了也許還有機會自保,比如放點強光嚇嚇它們之類的。古妖比較笨,騙退了就是。」

  沈洛年一愣說:「光靈契約值?不是已經提早滿了嗎?」

  「那是光靈基於與麒麟一族過去的良好合作經驗,提前讓你運用炁息,不是真的滿足光靈要求。」焰華說:「當真滿足的時候,光靈會主動教你高級咒術的使用方法。」

  原來光靈之術的攻防技巧要到那時候才能學?難怪艾露不會……不過千百年也未免太久,加上自己平常的運用,恐怕會更久,這種事就不用期待了。沈洛年正思索著,突然北方一陣轟然破空聲傳來,眾人轉頭望去,只見一群帶著強大妖炁的仙獸正從北方飛來。隨著距離接近,眾人看得清楚,空中有四頭成年畢方、四頭成年窮奇,正兩兩並排往南飛,而最末尾的兩頭畢方,身上各背著兩名帶著妖炁的綠衫人形,應該也是某種妖族所化。

  而在這十二名強大妖仙身後,另有七頭麟犼,正以兩前五後的編成方式往這兒飛來。

  焰華扭頭說:「除了我家的娃兒們之外,畢方和窮奇這兩個支脈也都來了。」

  「另外那四個老人家呢?」此時已經漸漸看得清對方的形貌,那四人都是古袍高冠、一縷長鬚,看來頗老,不過這份裝扮,沈洛年總覺得自己在哪兒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

  「云陽一族的四名妖仙。」焰華說:「這幾十年,有十個云陽妖仙站在那『蛟龍浮島』的入口鎮守。這次屍靈之亂則派來四人,現在大概是請畢方、窮奇順路送他們回去。」

  原來是云陽!難怪看得面熟。至於「蛟龍浮島」,莫非指的是虛懸在九回山外的山口鎮?沈洛年狐疑地說:「那不是虯龍在管的嗎?怎叫『蛟龍浮島』?」

  「那種浮島只有計家蛟龍會造。」焰華說:「大概是敖家拜託他們幫忙的吧,地面道息不足,妖仙們住那兒才舒服。」

  原來如此。沈洛年眼看眾妖仙逐漸接近,突然心中一凜說:「這可是牛頭人的地方,云陽來這兒沒問題吧?」

  「那可是妖仙。」焰華哼哼說:「一般的牛首族上去幾百個也只是送死,何況周圍你哪兒看到牛首族了?停留片刻無妨的。」

  這倒也是,沈洛年不再多問,而此時眾小除山芷之外,都向著自己母親那端迎去。沈洛年見狀,拍拍山芷說:「小芷,媽媽來了呢。」

  山芷似乎情緒已經平穩了,她有些害怕地偷看不遠處焰華一眼,這才爬到沈洛年肩上,扭身抱著他腦袋,騎在肩膀上說:「走!找媽咪、奶奶、曾奶奶、玄奶奶。」

  這麼多代啊?看來窮奇、畢方和麟犼不同,基本上是一脈單傳,不過當初聽山芷媽媽山馨的說法,雖然她只生一個,但似乎想多生也不是不行……而焰華既然提到「支脈」兩字,也許另外還有別的窮奇或畢方家族吧?

  雖然當初山芷奶奶山蔭說過別找她們,但她們自己跑來可怪不了人吧?反正也不可能把腦袋上的山芷甩開,沈洛年無可奈何地往那兒飄去。

  山芷母親山馨這時並沒變成人形,她看到沈洛年,高興地吼了一聲,飄近一個直立縱身,巨掌搭上沈洛年雙肩,那顆大頭正對著沈洛年臉孔湊了過去。

  若不是已經引入了炁息,自己受傷的身體可接不住這下虎撲。沈洛年一面凝聚炁息、一面輕重轉換,輕巧地接下山馨這一撲,這才抱著那巨大虎軀苦笑說:「山馨輕點,我身上還有傷。」

  「剩飯會痛啦!笨媽咪!」山芷大吼大叫。

  「吼?」山馨有點疑惑地飄開,望著山芷詢問了幾聲。

  「現在要叫他剩飯!」山芷笑咪咪地說:「剩飯和古妖打架,沒死,厲害!」

  且不管這對母女怎麼扯,另三頭窮奇正對著沈洛年圍上。她們目光中雖然也透出欣喜,卻同時顯露了顧忌的神情,其中山蔭先回頭低吼了幾句,另兩頭窮奇對看一眼,似乎又多了幾分驚奇。

  這三頭窮奇之中,沈洛年只見過奶奶山蔭,至於另兩個,他仔細看去,其中一頭窮奇龐然妖炁凝聚在體內,比山蔭更為強大,就算赤濤和敖旅那種等級的妖仙也頗不如;而另外一頭,沈洛年完全感應不到妖炁,只隱隱感覺到一股強大、兇猛的威勢,似乎比焰華還勝一籌,與當年龍王母給自己帶來的壓迫感,竟有些相似。

  而畢方那一面,四個羽霽長輩和窮奇也差相彷彿,不相上下。沈洛年不禁暗暗咋舌,這世界天仙可不多啊,難怪這種仙獸族不用生太多,且不提出生後就直衝妖仙境界,隨著歲數增長,自然而然就能成就天仙,加上兩族成為好友、互相扶持,當然沒什麼妖族敢惹她們。

  此時那看來最強大的窮奇突然回頭吼了一聲,另一面,最強大的畢方扭過頭,一面飄近,一面回應了兩句,兩方一陣對話後,那畢方突然瞪了沈洛年一眼,跟著一昂首,扭開頭不吭聲,而窮奇則突然在空中側滾了好幾圈,猛然一聲歡欣的長嘯,似乎滿肚子得意。

  這一聲長嘯可把眾人的對話都打斷了。畢方一族跟著飄近,羽霽也飛到山芷旁邊問:「玄奶奶們怎麼啦?」

  「看到剩飯,就變這樣。」山芷歪著頭看著兩個長輩,似乎也不理解。

  羽霽想了想,也不多問,回頭看著沈洛年說:「欸,云陽老爺爺找你。」

  沈洛年一怔,望向那在畢方背上盤坐的四名老者,低聲說:「哪位找我?」

  「誰找你都一樣啊。」羽霽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不知道云陽多體同心嗎?」

  倒是忘了此事。沈洛年尷尬地干笑兩聲,轉身向著羽麗、羽青飄去,一面對著她們身上的云陽說:「前輩有事指點?」

  眼前的云陽除了更為強大之外,和當年見過的差異不大,那樹皮般滿是皺紋的老臉,彷彿幾百歲般地蒼老,而那古式服裝,更是完全沒有改變,看來這百年間,云陽恐怕和人類接觸不多,沒學到什麼新的流行服飾。

  「仙狐懷真之友——沈先生。」其中一名云陽緩緩地說:「我族發現從東方回歸的犬戎族中,有數萬戰士正轉向這方位追來;另外,也有數萬犬戎族戰士正快速往西岸奔馳,準備乘船出海,打算繞到諸位的前方,所以特來通報一聲。」

  又追來了?有完沒完啊?這千軍萬馬到底該怎麼逃?而且他們怎麼知道自己這行人的方位?到底是誰通風報信?若不是對方看懷真面子來通報,自己還不知道呢;若真被犬戎族包住,就算有吳配睿等人在,大概還是得全軍覆沒。沈洛年正頭痛,一段距離外的麟犼祖姥焰華,突然說:「人類小子,聽丹兒說,除了我碰到的那兩次之外,你們一路上還遇到好幾次犬戎族攻擊?」

  沈洛年不明白焰華的意思,仍老實地說:「是。」

  「你們大概不知道自己一直被人盯著吧?」焰華往東南方遙望,哼聲說:「你們第一次到我族境內,我就發現那傢伙在外面張望;後來在小島那兒,那傢伙被我趕走,沒想到這會兒又來了。」

  「有人盯著我們?誰?」沈洛年大吃一驚,自己身為鳳靈之體,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不知道,上次追去沒追上,看樣子不比我弱,但我也不怕他!」焰華說:「隔著兩百餘公里,你感覺不到很正常,不過那傢伙比你們強多了,怎不乾脆直接宰了你們?」

  竟有天仙等級的敵人在跟蹤?隔這麼遠自己當然感應不到;原來天仙感應的範圍如此之大,難怪一行人逃來逃去總有人盯著……但正如焰華所言,那人怎不直接出手?

  「我是可以再幫你趕走那傢伙一次。」焰華說:「但如果犬戎族已經知道你們的大方向,這麼前後包抄……你還有可能逃得掉,其他人不行的。」

  無論如何得先跟吳配睿等人商量,看看該怎麼逃。沈洛年嘆口氣說:「多謝各位,我這就去和其他人商量。」

  此時羽霽祖母羽青突然開口嗶了一串,隨著輕疾翻譯,沈洛年不禁大喜,原來畢方說的是:「也沒幾個人……我們本就要回山口鎮,反正要帶上云陽,順道帶你們回去吧?」

  這就太好了!沈洛年連忙點頭,另一面焰華則說:「也好……敖家管的地方,我可不想去,娃兒們!該走啦!」

  沈洛年一呆,這才想起焰華和大部分虯龍不大對頭,正想著該不該多謝兩句,卻見焰華已經往外飄起,同時其他十頭大小麟犼跟著上浮,當然,其中也包括了背著一把寬劍的焰丹,她此時正騎在那三頭小麟犼中最大一頭的身上。

  焰華也不多打招呼,見孩兒們都已飛起,她仰天嘯吼一聲說:「妳們先走,我轉轉就回去!」跟著一扭頭,對著東南方衝去。

  莫非這位祖姥打算去驅趕那藏頭露尾的天仙?沈洛年正望著焰華快速遠去的身影發愣,又見另一邊,坐在二妹身上的焰丹正對自己輕輕揮手,一面比了比耳朵,示意用輕疾聯繫,而那三頭小麟犼,也正偷偷摸摸地打量著自己。

  焰丹在妹妹們面前似乎矜持、穩重了些?沈洛年微笑比劃,表示瞭解。只見焰丹開心地點了點頭,這才一拍二妹長頸,往西一指,三頭小麟犼同時歡叫一聲,追著長輩們向西方飛去。

  「下去帶人吧。」羽青說:「早點回去。」

  下方除洛年之外,只有十一人加一猙獸,成年畢方與窮奇的龐大身軀就算坐個五、六人都不覺擠迫,只要稍微安排,很快就能飛回歲安城,只不過窮奇除洛年之外,對其他人類沒有好感,恐怕只能找畢方幫忙。

  眾仙獸下落的同時,沈洛年正打算把這好消息告知眾人,不料這一落下,那玄奶奶級的天仙畢方,突然妖炁暴起,身形一閃,高速往眾人衝去。

  這一沖,可把下方眾人嚇得雞飛狗跳,這股龐然妖炁,且不說眾人聯手也抵擋不住,就算擋得住,還沒來得及起心動念,妖炁已然及體。眾人閉目待死之時,卻又發現那股妖炁已消失無蹤,而那頭龐大的成年畢方,正穩穩站在蔣傑身前,一對圓圓的大眼正盯著蔣傑,她那雙巨翅,還在緩緩收攏當中。

  嚇壞的眾人紛紛往外退開,只有蔣傑一個人僵立在原地,此時另一個天仙級的窮奇也飄落在一旁。她繞著蔣傑嗅了嗅,居然欣喜地怪吼一聲,似乎對蔣傑頗有好感。

  窮奇居然也頗有興趣?蔣傑可不像「不可理喻」之人吧?就算是,也不該是畢方先有興趣。沈洛年連忙飄落,一面抓著自己腦袋後面的山芷問:「小芷,怎麼回事?」

  「不知道!」山芷轉頭對不遠處的羽霽求救說:「小霽?」

  羽霽也搖了搖頭,表示不明白,但她看著蔣傑的神態,卻也有點怪異,只見她歪頭想了想,旋即轉身飄下,落在蔣傑不遠處。

  此時不只是羽霽,連其他幾個畢方都圍了過去。就在這時,一股強大威勢,突然從那天仙級畢方體內泛出,奇怪的是,這股威勢中卻不含一絲妖炁,彷彿沒什麼攻擊力。

  雖然沒攻擊力,卻帶著一股讓人難以承受的壓力感受,圍在蔣傑身旁的其他畢方,紛紛往後撤,一般人類當然是撤得更遠,只有洛年和那天仙級窮奇還在周圍。

  這是……某種精智力的運用方式嗎?沈洛年雖感覺自己勉能抵擋,但這是因為自己並不是壓力的中心,而中心點的蔣傑如何能承受這股力道?只見蔣傑全身冒出大汗,渾身上下微微顫抖著,蒼白臉孔上那對無神的眼睛,彷彿被人控制住一般,緊盯著那頭畢方。

  「妳對阿傑做什麼!快停下。」突然一股炁息暴起,對著壓力中央衝去,卻是張如鴻終於看不下去,暴起道咒之術,御使著長槍往內沖。不料她剛剛一動,那本在周圍輕鬆繞行的天仙級窮奇,閃身間尾巴一勾,轟地一聲,張如鴻連人帶槍被甩出十餘公尺。

  張如鴻在空中幾個翻滾,倒是毫髮無傷地落地,眼看還要再衝,瑪蓮倏然一個爆閃,擋在她身前說:「丫頭別動!不像壞事。」

  張如鴻一怔,隨即醒悟,若對方真有惡意,只要稍微多用點力,自己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但正所謂關心則亂,她望著表情痛苦的蔣傑,不免有些患得患失的憂心。

  就在這時,突然一股妖炁從蔣傑體內爆出,同一瞬間,那股威壓彷彿約好般地同時消失。蔣傑壓迫感一失,倏然騰身而起,高速往空中衝去,直飛出百餘公尺,這才回過神來。他速度一緩,飄浮在空中,有些惶然地往下望。

  「鼻比!」天仙畢方開口叫了幾聲。

  雖不知其他人開啟了輕疾翻譯功能沒有,沈洛年早已交代輕疾完全翻譯,此時畢方喊的是——「沒事了。」

  到底怎麼回事?沈洛年飛近蔣傑問:「有什麼不舒服嗎?」

  蔣傑愣愣地看著沈洛年,呆了片刻才搖頭說:「沒……沒有,很舒服、很有精神,好像換了個身體。」

  「沒事就好,下去吧,她們看來沒有惡意,這似乎是另一種藉精神力催動返祖的方式,所以你的妖炁也變化了。」沈洛年陪著蔣傑往下,突然有點訝異地說:「可是你的妖炁,好像……」

  「怎麼會這樣?」突然羽霽一聲大叫打斷了沈洛年。

  沈洛年回頭往下望,看了一眼滿肚子怒氣的羽霽,而那天仙級畢方似乎透出一股尷尬的氣味,不遠處的天仙窮奇卻似乎樂不可支,又在地上打起滾來,那龐大身軀這一滾,又把周圍眾人逼開老遠。

  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領悟。蔣傑體內那股妖炁,正帶著畢方一族的氣味,原來他體內竟是畢方血脈!

  這麼說來,當年有畢方和人類生下孩子?高傲的畢方一族,竟然和人類相戀?沈洛年不禁啼笑皆非,難怪羽霽無法接受。

  別說羽霽不能接受,窮奇和畢方們早已圍著兩個天仙,妳叫我吼地低聲吵成一團,連山芷都放下了沈洛年,湊到裡面嘻嘻哈哈地湊熱鬧。

  這畢竟是人家的私事,見她們語聲放低,其他人當然不便靠近偷聽,只好分別退開,而張如鴻早已把蔣傑拉到一旁全身檢查,這時也顧不得他是否害臊了。

  眼看那兒一團混亂,吳配睿目光一轉,走近沈洛年身旁,低聲說:「沈凡,另外這幾位是……哪一族的妖仙道長?莫非是多體同心的云陽?」

  「正是。」沈洛年說到這兒,想起正事,連忙把云陽帶來的訊息說了一遍,又把焰華發現有天仙追蹤的事告訴眾人,這下眾人才明白,為什麼一直躲不開敵人的追擊。

  說到最後,沈洛年才說:「不過我不大瞭解的是……對方為什麼不親自下手?否則我們早就死光了。」

  「說不定是友非敵?」一陣沉默過後,奇雅突然說:「也許行蹤洩露另有原因,那天仙沒有敵意?」

  「確實。」吳配睿沉吟說:「若天仙等級的妖怪有心對付人類,別說這小小的隊伍,所有離開歲安城息壤區的人類恐怕都難逃一死,擎天塔也早被拆了。」

  「但是除了沈……沈凡家族之外,還有誰與天仙相熟?」奇雅望著沈洛年說。

  自己認識的天仙也不多啊……莫非是懷真?想到此處,沈洛年猛一驚,但又覺得不可能,懷真可沒有自己那麼彆扭,不會玩這種把戲,若發現自己的身份,早就衝過來撲倒自己叫著抓抓了,哪會弄這麼多花樣?

  除此之外,就只有龍王母了。但一呼百諾的龍王母何等身份,又怎會做這種宵小盯梢的怪事?更別提如今龍宮關閉,龍王母哪有可能出來亂逛?

  想來想去,沈洛年緩緩搖頭說:「我想不出誰會做這種事。」

  「祖母,我有另一個想法。」黃清嬿突然開口說:「若對方是敵人,基蒂團長恐怕就是被那天仙殺的;大魔導師之死,以及一些詭異的訊息說不定也是那天仙傳去魔法島的,畢竟天仙化人難以分辨,而以天仙之能,暗算基蒂團長更是簡單。」

  吳配睿沉聲說:「那麼……他為什麼不直接對你們下手。」

  黃清嬿還沒開口,狄韻已經先一步說:「製造內奸。」

  「製造內奸?」瑪蓮微微一愣說:「韻丫頭,阿姨聽不懂,說清楚點。」

  「也可以換種說法——製造內亂。」狄韻說:「內奸的其中一個可能,當然是被犬戎族收買,但這機會很小,一來犬戎族很少玩弄詭計;二來他們是想完全消滅人類,這奸細當到最後恐怕還是一個死,這麼愚蠢的奸細恐怕不多,一般不會往這方向推測。」

  奇雅點點頭說:「另一個可能呢?」

  「另一個推測,就是歲安城高層中有人居心叵測,想藉妖族之手殺人獲利……若我們當真這麼想,自然會彼此提防,甚至讓十聖間產生敵意。萬一在這幾次追殺中,我、清嬿或如鴻有人傷亡,存活的人難免受到懷疑……」狄韻說到這兒,頓了頓說:「也就是說,對方是故意不讓天仙直接出手,想間接造成歲安城內亂;直接殺了我們,反而不會真正影響歲安城穩定……我猜測,若我們當真陷入死局,說不定那天仙會突然出手,救出其中數人,以達目的。」

  「妳也是這麼想嗎?」吳配睿轉頭望向黃清嬿。

  「是,祖母。」黃清嬿說:「我想,上次我被刺之事與這陰謀也有關係,若非沈凡恰好在場,恐怕已經造成影響;另外,根據記錄,饕餮其實還沒到甦醒期,若當真有天仙在旁搞鬼,誘使饕餮找上幾位長輩,也不無可能。」

  奇雅與吳配睿都緩緩點了點頭,當黃清嬿被刺的那一剎那,所有人幾乎都懷疑起狄韻,而當時杜勒斯身在城外,也無法驗證「闇神之鏡」的去向,若非沈凡恰好插手,而他又剛好擁有「狄韻隨官」的身份,真不知道事情會往哪個方向發展。

  沈洛年卻正暗暗感嘆,這些女孩腦袋紋路想必和自己不同,一個簡單小訊息就能想出這麼多推測,這種事情讓她們考慮就好。話說黃清嬿精智力恐怕也不少吧?小時沒學魔法真有點可惜……沈洛年本是不怎麼喜好動腦的人,耳中雖然在聽,神思早已走到別的地方,他目光亂轉,恰好掃過云陽時,不禁有點疑惑,云陽的氣息,怎麼突然變得有點怪異?

  沈洛年剛把注意力集中過去,突見其中一名云陽妖炁暴起,身形轉化為樹形的同時,數十條藤蔓往前迅疾射出。

  這可不像剛剛畢方的狀態,確實真正帶著敵意。沈洛年吃驚的同時,迅速取出不久前狄韻交還的天仙飛翼,旋身點沖,彷彿瞬間移動一般,出現在狄韻、黃清嬿兩人身前。

  在沈洛年心中,敵人的目標若非三聖,就是狄韻等三人,而這六人中,狄韻、黃清嬿是最不擅長應付近戰的兩人,對方使用藤蔓攻擊,自己靠著時間能力、輕重能力加上近來聚起的炁息,也許可以應付剎那,只要過了這一瞬間,眾人反應過來,和這四名妖仙作戰,未必完全沒有機會,何況不遠處的畢方、窮奇兩族,也該不會袖手旁觀。

  但就在沈洛年擋在兩人之前這一瞬間,卻發現那些藤蔓攻擊的對象竟是外圍不遠處,正對安荑大獻慇勤的梁乃均,只不過一眨眼工夫,數條藤蔓已經把梁乃均團團包裹,拉回云陽身旁,同時其他藤蔓一抖,看來正要插入梁乃均軀幹。

  這時衝過去頂多砍下幾條藤蔓,卻救不了人,何況沈洛年也不怎麼想為這位囉嗦的語學家拚命,當下只喊了兩聲:「住手!你們這是干什麼?」

  沈洛年本來也是盡人事般地喊個意思,不料云陽當真停了下來,不過其他三云陽已攔在梁乃均之前,成四方形將他團團圍住,還都各自伸出了數條藤蔓纏上,看樣子就算出現個足以秒殺四云陽的強大天仙,也救不出梁乃均。

  「沈先生,很抱歉,我們必須殺了此人。」其中一名云陽開口說。

  「為什麼?他做了什麼?」安荑畢竟和梁乃均相熟,忍不住開口問,她實在不相信梁乃均會得罪這幾個強大妖仙。

  「沒做什麼。」云陽說:「我們尊重沈先生,所以依囑稍停,但希望沈先生瞭解,此人非死不可,否則我云陽一族危在旦夕。」

  沈洛年皺眉說:「你們總要說個理由吧?他怎會做這種事?」

  云陽還沒開口,被一圈圈藤蔓捆綁的梁乃均,卻先一步掙紮著說:「沈兄說得正是!我梁某一堂堂男子漢,自幼讀聖賢書,生平不做虧心事,不敢說懲奸除惡,至少懂得行善積德。我過去的人生問心無愧,未來自問也不會喪心病狂,又怎會與云陽一族的存續有關?你等身為植物妖仙,想必深刻瞭解花中四君之美、歲寒三友之節,這梅之堅毅,蘭之幽香,菊之……」

  「等一下!」沈洛年頭痛喊了一聲:「先把他嘴塞住!」

  這話云陽倒是十分贊成,當下一根粗大藤蔓塞入梁乃均口中,只聽他唔了幾聲,終於安靜下來。

  「你……」安荑忍不住回頭望著沈洛年說:「怎麼……怎麼這麼說?」

  「不然沒法說話。」沈洛年皺眉說:「好吧,你們說說,他未來會怎麼禍害你們?」

  云陽倒沒打算賣關子,當下應聲說:「這人身懷牛族血脈。」

  這話一說,其他人還不瞭解,沈洛年卻已經明白。云陽和牛族根本就是不共戴天,只要一碰面,馬上二話不說殺個你死我活,他們沒有立下殺手,願意停下與自己分辯,已經是給了很大的面子。

  眼見沈洛年張大嘴愣在那兒,狄韻忍不住走近兩步,低聲說:「到底怎麼回事?牛族又怎樣?」

  「云陽和牛頭人是死敵。」沈洛年轉頭說。

  「那又如何?」狄韻一聽已知就裡,當下開口說:「云陽道長,且不說這人是不是真有牛族血脈,他生而為人,日後依然是人,與牛族完全無關。自古鳳凰造人、體純而兼容,本就容易混入各族血脈,諸位不該將自己族內的仇恨延伸到人族之中,何況此時我們正在牛族地境,為此糾纏實屬不智,不如各退一步,暫且略過此事如何?」

  這小惡女果然比自己有學問,說了一堆彷彿很有道理的話,還順便威脅一下,不過人居然是鳳凰造的?這倒沒聽過。沈洛年心中讚歎了幾句,在旁應和說:「正是如此,快快放人!」

  「不行,正因為人類體純而兼容,妖族血脈未現則已,若能顯現……」云陽說到這兒,突然一頓說:「總之此人非殺不可,就算今日我族四株泯滅於此也無悔。」

  對方連命都不要,這可難辦了。云陽一族多體同心,那同心距離不知多遠,若當真與對方翻臉,會不會讓云陽一族從此與人類成仇?這植物妖族形貌難辨,可是防不勝防,何況人類日子已經不好過了,怎能到處得罪人?狄韻眉頭微皺,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反正他也逃不掉了,我問個問題。」沈洛年突然說:「你們和牛頭人到底怎麼結仇的?」卻是沈洛年心想,因時代久遠,牛頭人已經忘了當初結仇的原因,云陽一族既然多體同心,只要沒滅絕,應該都記得清楚才對。

  果然云陽沉默半晌之後,緩緩開口說:「很久以前,牛族與龍族大戰,我族受人之託,於東陸南疆攔截牛首支脈二十萬兵力,迫使繞行。此族趕赴戰場之際,牛族已然大敗,牛族皇族血脈盡遭屠戮,而存留之牛首族支脈族長見勢不可為,含辱俯首,誓以龍族為尊,此脈方能得存……但牛首族卻從此恨上了云陽,此族當下繞行東陸,屠滅云陽數十萬株,直到己身元氣大傷後方返回南疆休養,此後兩族成仇,不滅不休。」

  原來和當初的龍、牛之戰有關。沈洛年愣了片刻才說:「龍族既然托你們攔截,怎不阻止他們向你們復仇?」

  「不是龍族托我們攔截的。」云陽說。

  「嗄?」沈洛年一愣說:「不然是誰?」

  「尤老。」云陽頓了頓說:「當時的牛族皇族族長。」

  「呃?」沈洛年一愣說:「他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也不明白。」云陽搖頭說:「我族曾欠尤老一份很大的人情,既然他如此要求,我們只能照辦。」

  「可能是……」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沈洛年身後的黃清嬿突然低聲開口說:「尤老想為牛族留下一支血脈,才故意這麼做的,只沒想到大戰後牛首族遷怒云陽,導致兩族成仇。」

  這件事除了猜測之外,只能問死了不知多久的尤老了。沈洛年也不糾纏於此,想了想才說:「你們當年沒試著和牛首族說嗎?告訴他們是尤老的意思。」

  「一開始有試著提起,但他們不願對話,碰面便是死搏,久而久之,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云陽說。

  這該怎麼辦?沈洛年嘆了一口氣說:「你們就不能干脆不打嗎?」說完,他忍不住回頭望著狄韻和黃清嬿,她們若沒有什麼好計謀,梁乃均是死定了,就算事後把這些云陽殺了,除了徒增冤仇之外,似乎也沒什麼好處;而對沈洛年來說,與梁乃均的交情未必比云陽更深厚一些,他可不怎麼想替梁乃均報仇。

  狄韻等人當然也在思索,雖說云陽不辭千里報警,對己方有恩,但百年來和牛頭人相交,也有深厚友誼,何況人類勉存於這妖怪末世,連自保都頗不從心,對這兩大妖族間的衝突,更不該涉入,問題是他們手下抓著的人,除了倒霉擁有牛族血脈……加上囉嗦了一點之外,還是一個從小在歲安城長大的人類,更是歲安軍團的未來棟樑,又豈能不管?

  眼看對方即將動手,狄韻心念一轉說:「且慢,云陽一族真想和牛頭人永遠鬥下去嗎?」

  黃清嬿也開口了:「據我所知,云陽一族移動較慢,那麼與牛頭人作戰的過程中,恐怕多是被動防守,被對方聚眾圍殺。雖然云陽一族枝繁葉茂、遍佈天下,這樣下去,終究不是個了局。」這一瞬間,黃清嬿與狄韻對視一眼,兩人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黃清嬿目光掃過沈洛年,當下微微一笑,退了半步,交給狄韻處理。

  云陽聽了兩人的言語,卻緩緩地說:「正因如此,此人才非死不可。」只見那條條藤蔓鼓起妖炁,正要刺入梁乃均。

  「錯了!」狄韻大聲說:「此人正是云陽一族解脫的關鍵,萬萬不能死。」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9-1 14:06

第四章 一樣有病 
   
  云陽藤蔓一滯,沉聲說:「此言何意?」

  「道長雖然並未明言,但卻不難猜測。此人體內血脈有很大的機會振興牛首一族,重複當年榮光,是也不是?」狄韻問。

  云陽並未回答,但纏著梁乃均的藤蔓又緊了三分。嘴巴還被塞著的梁乃均悶哼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哪根骨頭被擠斷了。

  狄韻緊接著說:「且不提云陽與牛首一族的仇怨本屬無端,云陽屬植物妖族,與人結仇終究被動,何不考慮以此人為籌,與牛頭人談判?」

  云陽微微一怔說:「談判?」

  「以牛頭人未來的輝煌,換取你們兩族的和平!」狄韻說:「若此人真有這個價值,我相信牛頭人會仔細考慮……你們若願意,我們可以協助諸位和牛頭人聯繫,我族與牛頭人有百年交情,不敢說能有什麼影響,但為兩方稍作協調,還是辦得到的。」

  云陽一族沉默片刻,終於說:「讓我們考慮考慮。」

  「這是自然。」能考慮就有希望。狄韻鬆了一口氣,正想退開,安荑走近低聲說:「韻小姐,梁統校快喘不過氣了。」

  狄韻一怔,目光望去,果然看到梁乃均臉色有些發青。她連忙補充:「諸位作出決定之前,可否稍鬆束縛?畢竟梁統校仍在諸位掌握中。」

  云陽倒挺好說話,雖然仍把梁乃均捆在藤蔓中,卻當真放鬆了些,另外也把塞嘴的藤蔓移開。梁乃均喘上幾口大氣之後,當然馬上對安荑、狄韻等人道謝,但對沈洛年除道謝之外,也不免對塞嘴之事略作譴責,只不過聒絮不到五分鐘,受不了的云陽又把他嘴塞了起來,倒是始料未及。

  且不提云陽如何考慮,另一端畢方與窮奇似乎終於從一團混亂中吵出結果,就在云陽剛重新塞住梁乃均那張大嘴的同時,羽霽突然大叫一聲:「太危險了!我要殺了那傢伙!」

  殺了誰?蔣傑嗎?蔣傑可打不過羽霽。沈洛年不禁頭痛,怎麼一邊才忙完又要忙另外一邊,他正要轉身勸阻,卻見羽霽拔出背後雙刺,體表泛出焰光,就這麼對著自己殺來。

  目標是自己?沈洛年一呆,飄身急飛,一閃間出現在十餘公尺外,一面說:「怎麼了?」

  「殺了你就天下太平!」羽霽口中嚷嚷著,又追了過來,並同時一片火牆轟出,朝沈洛年壓去。

  「沈凡小心!道長請住手!」其他人自然大吃一驚,紛紛取出武器叫了起來,但畢方一族實力擺在那兒,一時誰也不敢動手。

  「沒事,你們別動。」沈洛年雖仍無法應對火牆。但掌握輕重能力,加上體內炁息運作,他的速度已接近羽霽,瞬間挪移更是如鬼似魅。他隨口對眾人安撫一句,陡然身形化五,一面往空中飛逃一面好笑地嚷:「小霽妳瘋了嗎?」

  卻是他見羽霽其實殺意不重,卻真有點氣怒攻心,而那端成年的畢方、窮奇,卻都透出一股無奈兼好笑的氣息,看樣子並不是真出了什麼事,只不過若不閃避,說不定還真被羽霽傷了,沈洛年只好暫避其鋒,在空中跑給羽霽追。

  「小霽,剩飯生病啦!不要!」山芷跟著飛起,一面叫一面追來,但沈洛年和羽霽都太快,山芷根本追不上,只能在後面哇哇大叫。

  沈洛年眼看甩不掉羽霽,口中喃喃把風移咒加到身上,體外炁息則轉為裹身塑型,降低風阻的同時,也能抵抗身體受到的壓力,剩餘部分才當成驅動力,這麼一來,沈洛年速度大增,羽霽再也追不上。

  眼看從「打不著」突然變成「追不上」,羽霽不免微微一呆,要知道「打不著」只代表沈洛年騰挪快速、變化多端,「追不上」卻是連終極速度都不如。羽霽雖然還小,但畢方一族飛行速度並不慢,今日居然追不上,她心中不禁有些狐疑,莫非自己哪兒出了問題?

  羽霽卻不知,這還不是沈洛年的最終實力,有炁息護身的他,若改施「風行咒」,只要一瞬間,就能把羽霽甩飛老遠,只不過現在沈洛年身上恰好有傷,大部分炁息凝聚於體內穩定傷勢,無法施展此術。

  卻說沈洛年眼見危險消失,當下繞個大圈,飛向山芷說:「小芷,怎麼回事?」

  小芷則是兩眼笑瞇成一條線,捧腹咧嘴哈哈笑個不停,卻沒回答。

  這時羽霽已經追了過來,沈洛年只好拿山芷當盾牌,繞著打轉,羽霽雖然挪移速度不如,飛行極速也不如,但卻沒失去火氣,依然追個不休。

  「小芷?」沈洛年又問了一句。

  「那個呀……」笑咪咪的小芷正想要開口,羽霽卻大吼一聲:「死小芷!妳敢說我們就絕交!」

  小芷吐吐舌頭,對沈洛年笑說:「不能說——」

  「臭人類你給我停下!」羽霽對著沈洛年罵。

  「才不停。」沈洛年說。

  「停下!」

  「不停!」

  「去死!」

  「不去!」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誰也沒慢了下來。沈洛年實在想不透這是怎麼回事,反正羽霽終究追不上,他也不問了,就這麼陪著兩小繞圈。

  原來剛剛一陣探問之後,窮奇、畢方這兩族大小十人在山芷玄祖母山果口中得知故事始末……當初曾與人類生子的畢方不是別人,正是羽霽的玄祖母羽銀。

  許久之前,山果、羽銀兩人剛成年、尚未生子的時候,山果也曾在人間遇上個如沈洛年般「不可理喻」之人。山果化成少女,與那人形影不離;而還年輕的羽銀則和如今羽霽一般惱火,幾番出手揍人,又每每被山果攔阻,三人就這麼打打鬧鬧地過了一段時間。

  不料久而久之,那人竟開始追求化人的羽銀,羽銀卻也不知如何拒絕,就這麼糊裡糊塗地從了那人,與那人當真成為夫妻,並育有一子;直到那人老死之後,羽銀、山果才離開人類聚落,返回荒野山林——蔣傑自是那孩子數千年後的後代。

  對活了數千載的羽銀來說,這段糊塗往事固然有點可笑,卻也早已云淡風輕,只是漫長生命中的一段小小插曲,所以雖然不願多提,卻也沒阻止山果告訴子孫。

  這本來還沒什麼問題,但說到最後,卻出現一個讓羽霽聽得心驚膽顫的推論——卻是玄奶奶羽銀猜測,這種人之所以能吸引窮奇,主要是因為和窮奇在某方面的個性頗相似,而畢方既然喜歡和窮奇相處,對這種人也很容易產生好感……對兩族來說,這種吸引力可說是一族顯於外、一族藏於內,顯於外的窮奇,只是單純的喜歡,其實不涉情愛,但畢方一族若不小心,卻很容易另有發展。她當初雖因被搶走好友而生氣,但當那人主動溫情示好,就再也無法拒絕,還好年長之後,對這方面的控制力逐漸增強……說到這兒,羽銀不免多瞧了羽霽幾眼,言下之意,自然是要羽霽小心。

  聽到這兒,羽霽不免大驚。她心裡有數,沈洛年只要對自己說半句好話,那瞬間,自己就會莫名其妙地突然忘記那份厭惡,還不自禁地感到欣喜,原來……原來自己和小芷一樣有病!這實在太危險了!難道自己未來也會和這臭人類做那噁心之事?羽霽也沒想到,沈洛年日後未必想打自己主意,當下忍不住要先下手為強、永除後患,她隨即拔出雙刺,對著沈洛年殺了過去。

  這兒還在空中追逃,那邊云陽卻已經作出決定,他們認可了狄韻的建議,打算利用手中掌握的這牛族返祖血脈,與牛首族來一次談判。狄韻當下轉知奇雅,請她與牛族協商聯繫,告知此事。

  畢竟人類當年能與牛族建立交情,就是從奇雅手中那面牛精旗開始的;而這百年來,與牛族關係最好的也正是奇雅,想到了這些往事,奇雅一面聯繫著牛頭人,一面也忍不住望瞭望還在空中與兩個小妖仙打轉的「那人之子」,卻不知道百年前的那位老友,當初是如何逃過大劫的?

  奇雅很快就藉著皇子薑普聯繫到牛首族族長姜猛。照理來說,之後兩方的談判,無論最後兩族是戰是和人類都不該介入,但問題是眼前的談判對象,卻恰好是個人類軍官,還是從自己隊伍中抓去的,而答應帶眾人回歲安城的畢方等仙獸雖不介入,卻也得等待云陽的談判結果。當下眾人只好找個陰涼之處,暫時停下歇息,並等候牛頭人的談判隊伍;至於那些犬戎族追兵,倒是不用顧忌了,眼下有兩個強大天仙做保鏢,犬戎族絕對不敢接近。

  還在空中打轉的沈洛年眼見眾人轉移位置,也不知是否事情有變,他身形突然一停,對著羽霽說:「小霽乖喔,晚點再陪妳玩。」一面直接往下落去,想問個清楚。

  羽霽一愣停下,突然又醒悟了過來,為什麼那可惡的傢伙一和聲說話,自己就停下了?完了!完了!以後一定會和玄奶奶一樣被臭人類騙,人類可是一種三不五時就想交配的噁心生物,自己怎麼受得了?想到了恐慌處,她猛然尖叫一聲,一扔雙刺,抱著腦袋,便往北直飛了出去。

  山芷一直嘻嘻哈哈地在兩人中間跟著亂飛,眼看羽霽突然扔掉武器尖叫著往外飛,她接過雙刺,看看沈洛年,又望望飛遠的羽霽,想了想嘻嘻笑喊:「小霽等我!」這才追著羽霽往北飛去。

  當天下午,在數千先遣部隊團團包圍著周邊之後,姜普的父親——姜猛,才帶著近萬部隊抵達。身為牛首八十一族之長,當然不是個簡單人物,沈洛年遠遠望去,見那高大威猛的身軀之中,蘊藏著龐然威勢,縱然沒有山果、羽銀那等天仙級的氣息,卻一點也不比窮奇、畢方的第二代稍弱。

  只不過在這群牛頭皇族之中,似乎沒看到老友姜普,也不知道是能力不足,還是特別安置在後方,以保證部族內的運作。

  這些壯碩剽悍的牛頭人先留下個寬約五十公尺的空地,之後才在周圍一圈圈地圍了起來,而那圈圈的中心,當然就是四株云陽,以及被云陽圍困的梁乃均;除此之外,只有奇雅、吳配睿、狄韻、黃清嬿、張如鴻留在圈中,其它人連同畢方、窮奇,都留在牛頭人包圍圈之外。

  在人族無法完全置身事外的情況下,與牛頭人關係最好的奇雅當然得留在其中協調,而吳配睿是歲安城實際掌權者之一,也有理由參與,至於狄韻等人,倒是奇雅刻意讓她們留下,畢竟她們是未來歲安城的支柱,外交事務一樣需要參與學習,只不過這次主要是牛頭人與云陽談判,眾人只是旁觀,倒也沒什麼事。

  沈洛年從圈外往內望,見顯露原形的云陽和牛頭人巨大身軀分坐兩邊,兩方的中間側面,則是比對之下特別顯得嬌小的奇雅等五人,遠遠望去,討論的氣氛還算平和,只不過可憐的梁乃均依然被重重藤蔓圍繞,動彈不得,遠遠看去也不知是否清醒。

  閒著無聊的沈洛年目光轉向正在空中飛騰翻轉的蔣傑。

  他雖然體型未變,卻已完全轉換為畢方妖炁,飛行之速比過去又增進不少,而所謂的返祖妖化若真如雲陽所說,蔣傑只要努力修煉下去,別說成為妖仙,就算天仙都說不定有機會。他與正常畢方相較,除了沒有畢方的強橫肉體之外,就是少了那母體灌注、與生俱來的數百年道行……但已經比普通人類好多了,而且畢方可是能學道咒之術的。

  不過話說回來,似乎只有人類能在玄界儲存能量運用,其它妖族則得修到天仙境才有此能耐,返祖成畢方之體的蔣傑,人類的成分恐怕已經十分淡薄,大概未來也只能做單純的炁息與能量交換吧?

  話說回來,自己這鳳靈之體,可以儲存運用嗎?若所謂的天仙境就是某種程度的純化,生命之源的鳳體該不會不如人體才是,若是可以,以後找小惡女弄點道咒之術使用之法,倒也多一個保命技能!想到此處,沈洛年當即照著當初學過的法門,聚炁凝神,口中默誦,開啟玄界之門。

  此時沈洛年體內的炁息雖然還不如妖仙,卻也不算少,只稍微推動,就能順利往玄界推入。他正暗暗高興的同時,卻發現那股進入玄界的炁息突然受到另一股力量的吸引,很快就喪失控制,越行越遠,沒過多久,就這麼消失無蹤。

  這是怎麼回事?沈洛年愣了片刻,又試了一次,很快地,那股力道再度出現,引導著炁息離開。沈洛年正想罵人,卻突然發現那股力量竟隱隱有些熟悉,仔細一體察,他才看出那力量本質竟與光靈性質頗為接近。這時沈洛年才明白,看來光靈以為自己在繳貸款呢?畢竟是欠了一大筆債,只是對方暫不追究而已,這樣硬擠著送上門,當然被毫不客氣地「笑納」了,看來除非達到所謂的契約值,自己是甭想使用道咒之術了。

  想到此處,沈洛年突然醒悟,不久前焰華才提過,光靈只是提前讓自己使用炁息,還是得想辦法真正達到契約值。當時自己並沒多想這話的含意,此時仔細想來,所謂的提前達成,只是把光靈主動吸納炁息之事轉為被動,使自己能自由運用;想達到契約值,還得靠一次次地往玄界輸送炁息,否則又怎能真正達成?

  既然不能使用道咒之術就算了,看著蔣傑體外泛出的炁息光色,沈洛年心中暗暗思考,或者該好好考慮要選擇爆輕柔凝哪條路線了。

  自己過去的戰鬥方式一直都是走快速移位、趁隙攻擊的路線,乍看似乎最適合輕訣,但自已擁有軀體輕化法門,其實不需要輕訣的輕身與轉折效果,就算使用凝訣該也慢不到哪兒去,反而可以先把輕訣淘汰,而變化多端、使用方式多彈性的柔訣……沈洛年有自知之明,那種法門不大符合自己的個性,也就是說,眼前能考慮的,恐怕就是爆訣與凝訣。

  就沈洛年自己看過的各種修煉方式中,考慮到威力與利弊,張如鴻的凝訣運用方式該是最強大的一個,但那又必須道咒之術配合,否則就得像黃宗儒一樣的戰鬥方式;至於爆訣,沈洛年倒是見過好幾種,無論是葉瑋珊還是瑪蓮、吳配睿,而他炁息不分內外,倒沒有受內聚或發散的限制。

  當然,另外還有處於兩者之間的「爆輕」、「輕柔」、「柔凝」這三種選擇,隨著兩者比率不同,產生的效果也跟著相異,但這部分沈洛年更沒研究,當然也不明白其中的優缺點。考慮了半晌,沈洛年越想越是頭昏腦脹,他不禁暗罵,考慮這種事情還真麻煩,乾脆擲骰子決定算了。

  擲骰子?沈洛年突然一愣,他猛一拍手,怎麼忘了還有這個辦法呢?差點忘了自己還有個莫名其妙的根源魔法!按占卜魔法的規矩,同一個問題不能在短時間內問上兩次,可得一次搞定。

  當下沈洛年安排好規矩,把四訣由爆至凝照順序排開,加上雙修的各種不同比率選擇,共十三種通通一次塞了進去……他這才心中默誦,把這難以決定的問題扔給占卜魔法來決定。

  不用幾秒工夫,答案已然揭曉,十三個數字在心中滾動,最後出來的是八——竟是最通俗的輕柔雙修,而且還是有點莫名其妙的輕三柔七。

  沈洛年不免有點失望與疑惑。百年前道息不足、武技衰弱的一段歲月中,這種選擇在道武門中倒是興盛過一段時間,但隨著道息逐漸濃郁,人們越來越追求專精,縱有選擇雙修者,至少會將威力較大的「爆」、「凝」其中之一選入,而不會考慮兼修攻擊力較低的「輕」、「柔」兩者,就算自己和一般人有些不同,輕、柔也不適合啊……

  這占卜魔法到底能不能信任?三輕七柔混合之後性質偏柔,豈非代表自己要靠柔訣的特性戰鬥?那彎來軟去、帶著彈性、適合防守的力量,自己會用嗎?

  媽的!本來就是因為想不清楚才使用魔法,若算了之後不信,那當初又何必算?沈洛年正打算照做,突然想起一事,不禁暗暗訝異——引入炁息後,根源魔法不是會廢掉嗎?自己居然忘了此事,但明明還能用啊……那些魔法仙人是不是搞錯了?

  事實上,倒不是魔法仙人弄錯,根源魔法依然存在其實是因為鳳靈之體至高極純的特性導致。魔法島的締約方式是藉著精靈調整體質仙化.並以此為基,產生根源魔法;而歲安城的引仙或變體又是另一種方式的仙化,兩者當然無法共存,所以一般人不能在仙化後再使用魔法島的特殊締約法,反之亦然,而能兼容引化各種不同炁息的鳳靈之體,可說是唯一的特例。

  而狄韻卻是以為沈洛年過去一直都有炁息,只是用古怪法門偽裝起來、避開精靈仙化排斥,之前既然能用,現在當然一樣能用,所以沒多問此事。

  沈洛年想不明白,也就只好照例不管,反正讓自己決定,也想不出哪種方式好,既然占卜出這結果,照做便是,當下心神凝注在體內炁息之中,按三輕七柔的比率存想,緩緩轉換體內炁息的性質。

  就這麼過了片刻,飛在空中的蔣傑突然在沈洛年身旁落下,有些忐忑地看著他的表情。

  這種存想的過程可以隨時停止,沈洛年感受到蔣傑的炁息,緩緩睜開那半閉的雙眼說:「怎麼了?」

  「沈凡。」蔣傑低聲說:「不大對勁,有些犬戎族好像過河了……」

  「是來了。」沈洛年點點頭說:「不過沒有多少人,只來了幾個高手,你該向那個……至尊刀黃夫人稟告啊,幹嘛問我。」

  「當真有?我不敢確定。」蔣傑剛剛才完全返祖,對自己的能力還不是很清楚,經沈洛年這一確認,他有點緊張地說:「是來監視我們的?」

  「嗯,有畢方天仙、窮奇天仙在此,他們大軍不敢接近,但難免找幾個高手接近窺看吧?應該不用理會。」沈洛年說。

  「原來如此。」蔣傑思緒比沈洛年更細密,他點頭說:「加上牛頭人大軍聚集於此,還有牛頭人的宿敵云陽,他們想必十分好奇,當然會想弄清楚發生什麼事了……我這就去向黃夫人報告。」

  「嗯。」沈洛年點了點頭,任蔣傑離開,正打算繼續轉換炁息,突然感覺到約在百公里外,北方另有三道炁息,正快速地往這兒飛……看來魔法島締約之後,自己感應的距離果然更遠了些。

  在前面的兩道很熟悉,是不久前跑出去的山芷和羽霽,至於後面那道炁息的強度卻不怎麼好判斷,但也不太陌生……沈洛年想了想,心中微驚,那似乎是虯龍族的炁息?為什麼尾隨著山芷、羽霽?

  牛頭人和云陽談判,虯龍族跑來豈有好事?雖然還不明白粱乃均如何幫牛頭人恢復往日榮光,但可以想見的是,虯龍族絕不樂意看著這事發生。此時龍族已分為三,若牛族恢復過去的能力,龍族豈不倒霉?

  雖說這可能只是杞人憂天,問題是誰又知道眼前這虯龍族會怎麼想?沈洛年回頭望瞭望那談判的圈子,見那兒氣氛果然有些不對,幾個參與談判的牛頭人不時轉頭往北方張望,一樣透出了擔心的氣味。

  只是對方若有留意,恐怕早已知道這兒的狀況,就算上前攔阻大概也沒用……不如自己去拖拖時間,還可以順便打聽一些有關龍宮的消息,當下沈洛年也不和誰打招呼,就這麼飄身浮起,向著北方飛去。

  兩方速度都不慢,沒過多久,沈洛年果然遠遠望見羽霽、山芷攜手南飛,在她們身後百餘公尺處,卻跟著一個身披青色儒衫的英挺男子。

  虯龍族不是都穿著鱗片變成的盔甲嗎?沈洛年有點意外,一面往那方面迎,一面偷眼打量著那人。

  「剩飯!」山芷大叫一聲,拉著羽霽開心地飛了過來。

  沈洛年這才回過神。他先一把抱住衝向自己懷中的山芷,同時看了一眼板著張臉、偷瞪自己的羽霽。

  見沈洛年望向自己,羽霽馬上轉開目光哼了一聲。經過了這半天的苦思,她終於作出決定,自己似乎是殺不了這可惡人類,還好這時還未成年,就算被其所惑,也不能拿自己怎樣,正要趁這個時間,讓自己和山芷適應這種影響,但若不能在成年前改善,到時馬上得拉著山芷逃遠遠地,絕不讓他瞧見。

  不過到底能不能適應還是很沒把握,而且雖說不能拿自己怎樣,誰又知道人類噁心到什麼程度?總之要提防謹慎、保持距離,以免陷入危機。

  所以在沈洛年的觀察中,自是感覺到頗濃重的提防與恐懼……過去這漂亮小女孩頂多討厭自己,不致於畏懼吧?沈洛年好笑地說:「小霽妳沒事吧?」

  羽霽聞聲,心中一暖,隨即又對這種感覺大吃一驚。玄奶奶說的果然是真的,這人實在太可怕了!她飛退五公尺說:「你別接近我!」

  沈洛年一愣,懷中的山芷卻一面笑,一面對羽霽招手說:「小霽來!分妳。」一面拍了拍沈洛年的胸膛,很大方地打算把沈洛年懷抱分一半出去。

  「不要!」羽霽瞪了山芷一眼,又飛退了兩公尺。

  沈洛年倒是對山芷刮目相看,當初不都喊「我的、我的」嗎?現在居然肯分享了……他卻不知這是山芷聽了兩個玄奶奶故事之後的啟發。

  但沈洛年雖然狐疑,卻沒時間多問,這時那人形虯龍族已經飛近,他目光轉向對方,突然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湧上,不禁微微一愣。

  那虯龍族相貌堂堂,乍看彷彿是個青年,仔細望去又像個壯年人,不過妖仙族歲數從外表上本就不易分辨,萬年老狐懷真還不是像個少女?這倒不用太介意,只不過這熟悉的感覺,是從哪兒來的?

  那虯龍族見沈洛年與山芷、羽霽嬉鬧,也有些意外。他停在十公尺外,微微拱手笑說:「虯龍敖歡,請教閣下族屬尊諱?」

  「沈凡——那個……人族。」沈洛年漸漸習慣這個假名,很自然地回答。

  「人族?」敖歡有些疑惑,又有些好奇地笑說:「小兄弟,你認識這兩個仙獸孩子?」

  這頭虯龍倒不討厭,並沒有那種高傲的氣息。沈洛年點頭說:「我是她們的朋友,有事嗎?」

  山芷告狀般地嚷:「他一直問!」

  什麼意思?沈洛年轉頭望向羽霽,羽霽這時也顧不得提防沈洛年,皺眉飄近說:「他問我們怎麼提早化形的。」

  「正是。」敖歡接口說:「除龍族、仙狐族之外,能於妖仙之前變換人形的妖族極少,你可知她們成功變化的原因?」

    這可不能說,若讓人知道此事,可能會有不少麻煩,當初懷真就曾警告過三小,不准對外人透露變化的細節;而事實上,當時三小以為幫助她們化形的是懷真,並不知道其實是沈洛年的功勞。

  沈洛年想到此處,連忙搖頭說:「我不清楚。」

  敖歡也沒懷疑沈洛年,點點頭說:「那麼只好向她們長輩請教了……不過那兒似乎很熱鬧,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說到後面,他目光遙望著南方說。

  他果然能感受到那兒的狀況。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據我所知,小芷、小霽能化人形,只是特例,並不代表其它窮奇、畢方都能辦到,她們長輩也不清楚。」

  「那……」敖歡對著羽霽、山芷擠出滿臉笑容說:「窮奇小妹妹、畢方小妹妹,妳們告訴我,當初怎麼化形的,好不好?」

  「不能說!」山芷受尊伏之氣影響,加上感覺得到對方的強大,不敢齜牙咧嘴示威,說完馬上把頭埋在沈洛年懷中,躲藏起來。

  「秘密。」羽霽也自然而然躲到沈洛年身後,提防地看著敖歡。

  沈洛年反而不怎麼擔心敖歡翻瞼,從對方氣息看來,只是有強烈的好奇心,倒沒有什麼貪慾和惡意,當下緩緩說:「前輩,她們只是孩子,別嚇到她們了。」

  「呵呵,我已經儘量收斂那天生氣息了。」敖歡反而笑了起來。他望著沈洛年,突然雙目一亮,好奇地說:「小兄弟,你似乎不受影響,不知你是如何仙化的?」

  沈洛年可是來拖延時間和問問題的,自然不能回一句「關你屁事」,而且這人感覺並不討厭……只不知這股親切感從何而來,難道虯龍族除了尊伏之氣,還有別種怪能力?他想了片刻,才決定出該如何回答:「可以說是某種換靈吧。」

  「那一定是很少見的仙族!」敖歡有些難耐好奇地說:「而且這炁息很高純啊,很有天仙的感覺,問題就是太少了,真怪,不能告訴我是哪一族的嗎?」

  得想辦法換個話題……沈洛年輕咳了一聲說:「敖歡前輩,我倒有幾個問題想問。」

  「哦?」敖歡露出笑容說:「你問!」

  「聽說龍宮最近封閉?」沈洛年說。

  「對啊!」敖歡搖頭嘆息說:「封了二十年啦,若不是這兒突然出現屍靈警訊,擔心人手不足,也輪不到我出來,真是太倒霉、太糟糕、太命苦了!」

  「為什麼輪不到你?」沈洛年順著對方的話說。

  「天仙等級的得留守啊。」敖歡一臉苦惱地抓頭說:「我也只是趁這次機會四處逛逛,等會兒該又會被叫回去關在內宮了。」

  這傢伙果然是天仙!而且也是待在內宮……不過聽起來,他似乎並沒有意識到牛首族與云陽在一起的古怪之處,但若讓他到了現場,感受到梁乃均的牛族血脈,那又另當別論,不過好像聽誰說過,龍宮封閉和殭屍有關,怎麼這時聽來不大像?沈洛年接著問:「為什麼龍宮會封閉?」

  「哎呀,還不是龍王母得要……呃,這好像算秘密呢,還是別說了。」敖歡苦著臉擺手說:「其實這根本是慣例,有什麼好守密的?什麼都當成秘密,真是拿他們沒辦法。」

  「其實我是有個問題想問龍王母,不知有沒有辦法可以與她聯繫?」對方可是高等虯龍,當然要順便問問懷真下落。

  「龍王母正忙呢。」敖歡睜大眼睛說:「你找龍王母有什麼事?」

  能直說嗎?沈洛年考慮片刻,決定相信此人,當即說:「你認得懷真嗎?我想找她。」

  「懷真?仙狐懷真?」敖歡笑說:「當然認識!不過她離開很久很久囉,誰也不知她到哪兒去了。」

  彷彿一桶冷水從頭頂灌下,妖族口中的很久很久,可不是短短數十百年,看來百年前,懷真並沒有回龍宮。沈洛年愣了片刻,才開口說:「龍王母也不知道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敖歡揉揉下巴說:「龍王母最疼她了,說不定她們有聯絡呢。」

  看來還是得找到龍王母才行。沈洛年正皺眉頭,敖歡突然一怔說:「你找仙狐懷真幹嘛?不是我要說,你也該知道她是仙狐族,那喜欲之氣可厲害了.一般人抵擋不住的,這其實也不是她的錯……總之我勸你還是別找她了。」

  沈洛年當然瞭解敖歡為什麼這麼說,雖說自己和懷真的狀況不同,這部分倒是無需解釋,既然他不知懷真下落,這事不用多提。沈洛年心念一轉,想起焰華的委託,當即說:「那你認得敖容嗎?他這次有沒有被放出來?」

  敖歡聽到這名字一怔,訝異地說:「你怎麼可能認得容叔?他好幾千年沒出內宮了,短時間大概也出不來。」

  「為什麼?」沈洛年問。

  「做錯事囉。」敖歡攤手說:「龍王母懲罰他修到上仙前不准離開內宮,這輩子能不能出來都不知道呢。」

  「做錯什麼事?」沈洛年訝然問。

  「就是……」敖歡突然一頓,警惕地說:「好險,這好像也不能亂說!小兄弟,你換點安全的問題好不好?不要害我!」

  「你們龍宮秘密還真不少。」沈洛年皺眉說。

  「對啊!真是麻煩。只要無愧於心,有什麼不能對人說的?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對吧?但上面既然這麼規定,我也只好照辦,否則就輪我倒霉了。」敖歡大表認同,想想突然壓低聲音,有些神秘地說:「小兄弟,你怎會知道容叔?難道你也認得麒麟素紋?你找容叔有什麼事?」

  素紋?莫非是焰華的母親?和當年云南遇到的麒麟應該不是同一隻吧?沈洛年搖搖頭說:「我不知道誰是素紋……找敖容前輩,只是受人之託,對他說一句話。」

  「不是素紋?總不可能是那些見人就咬的新種後代吧?」敖歡疑惑地撓頭自語兩句,這才對沈洛年說:「你要對容叔說什麼?」

  聽敖歡的語氣,對麟犼似乎並不友善,既然連這沒什麼架子的虯龍都這樣,一般虯龍對麟犼的態度可想而知,若能隨便找人傳話,焰華也不用找自己幫忙了。想了想,沈洛年還是沒說出理由,正苦思該怎麼另闢話題時,敖歡卻沒繼續等著沈洛年回答,突然開口說:「沈凡小兄弟,你身上有點不對啊。」

  沈洛年微微一愣說:「怎麼說?」

  「你才剛開始存想炁息性質嗎?」敖歡問。

  沈洛年點頭說:「是。」

  「看樣子不像是純粹的?」敖歡又說:「輕柔同修?怎麼個分法?」

  自己才存想了短短幾分鐘,居然看得出來?沈洛年愕然點頭說:「我打算三七分。」

  「果然如此。」敖歡搖頭說:「既然要雙態同修,當然要分兩個炁息本源才好啊,混在一起缺點太多,還好你才剛開始,放個一陣子讓炁息回純,重新處理還來得及。」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9-1 14:07

第五章 虯龍族的修煉秘訣

  有這種事?沈洛年愣了半晌才問:「本源能分成兩個?怎麼做?」

  「簡單,我教你!」敖歡飄近說:「三七對吧?你先把引入體內的炁息分成七三兩股,三者凝存於胸腹之交,七者引入臍下,接下來我一面說你一面做。首先這三成的這股炁息,順著我手,繞行這些經脈……唉,窮奇小妹妹先下來一下……呃?什麼東西妳的……?這樣啊?不然妳先到背面去……好、好,腦袋上也可以…… 沈小弟我們接著說……」
  
  兩人忙了好片刻,敖歡這才教會了沈洛年兩套不同且繁複的巡行路線,而其所佔經脈比率,恰好也是七三之別,其中重複的經脈少之又少。

  敖歡看沈洛年順利地依法施行,這才說:「你照著這樣運行,這兩個炁息本源會逐漸凝結,之後就可以分別存想,使兩方炁息具有不同性質。但因為兩炁同出於你,可藉中脈逆順交換,保持體內七三之比,並不會因為施用時側重不同,使某炁息之源先行不足……但當全力施為、兩炁同出時,想保有各自優點,最好在運轉之時,分別運用在不同的方位,比如武器尖端凝聚輕訣炁息,保留其銳,側翼招架處則凝聚柔訣炁息,便於受震化力,其中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存乎一心……對了,這傢伙好像那熱血笨蛋賴一心!沈洛年終於想起為什麼自己一直覺得很親切了。這人外貌雖然長得不像,但那言行氣質與賴一心根本是一個樣,這傢伙會不會是他古早古早的老祖宗?若真是這樣,今天可真是認親大會了。

  沈洛年正想詢問,敖歡突然一拍腦袋,苦著臉說:「啊唷糟糕,這好像也算是虯龍族的修煉秘訣,不能外傳的,我怎麼又忘了?小兄弟、兩個小妹妹,拜託別說出去,好不好?」

  媽的,實在太像了!沈洛年瞪眼說:「你是不是和人類生過孩子?」

  敖歡一呆,張大嘴看著沈洛年說:「你……你怎麼知道?這……應該沒人知道的……」

  沈洛年笑說:「我見過一個有虯龍血脈的人,很像你。」

  「很像我?」敖歡不解地問:「我那孩子是人類,種族不同,化形的長相不會遺傳的。」

  「長得不像啦,我是說個性。」沈洛年說。

  「喔!個性很像我嗎?難道真的是?」敖歡似乎有點開心,呵呵傻笑了兩聲,但突然收起笑容,頗有些激動地說:「他在那兒?可以告訴我嗎?」

  似乎是什麼巫斗部落、山眠教之類的地方,那些地方可都是機密,自然不能亂說。沈洛年搖搖頭說:「我不知道位置。」

  「我也馬上就得回龍宮了……」敖歡嘆了一口氣說:「他過得好嗎?」

  賴一心過得好嗎?沈洛年遲疑片刻才說:「其實我也不大清楚,和他很久沒見了,應該算不錯吧。」生了六個孩子的人族第一高手,總不能說他過得差吧?

  「不錯就好……」敖歡目光一轉,突然又提起了精神,望著沈洛年說:「小兄弟,你只用了這麼一點點炁息,為什麼能這麼輕鬆地移動?」

  呃,這虯龍族的武痴打起自己的主意了?

  對方剛剛才把秘訣傳授給自己,沈洛年也不好拒人於千里之外,只好苦笑搖頭說:「和我的換靈有關。」

  「特殊妖族?真不能說嗎?難道是哪種少見的上古種族?」敖歡看來有些心癢地說:「告訴我,我不會說出去的!」

  越猜越近了,再猜下去可不得了。沈洛年當下一臉不信任地說:「你是個守口如瓶的人嗎?」

  「呃?」敖歡愣了愣,才有些尷尬地說:「有時候會不小心說溜嘴,但我不是故意的。」

  「我瞭解。」沈洛年揮揮手說:「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別讓你知道秘密。」

  「這說法好像不大好。」敖歡可不怎麼喜歡這種推論,卻又無可奈何。

  最好別讓他往這方面思考,沈洛年索性把自己近來考慮過的問題搬出來:「我另外還有個問題想請教。」

  「哦?什麼問題。」敖歡看來不介意沈洛年只問不答。

  「要如何才能讓炁息與本命結合?」沈洛年說。

  「不難。」敖歡說:「只要體內的炁息本源能凝結如實,能納入體內所有炁息,並能隨心意催動炁息來往仙界,使體型產生變化,就算是與本命結合了;換種比較通俗的方式說,就是進入妖仙境,這對你來說,還有點遙遠啦。」敖歡雖目光如炬,卻也看不出沈洛年剛引入炁息不久,所以妖炁顯弱,他離妖仙境確實有一段距離,卻沒有敖歡想像的這麼遙遠。

  「原來如此。」看來短時間不用考慮引回道息了。沈洛年正努力擠著疑問,卻聽敖歡說:「啊,龍宮催我回去了,若回去太晚,說不定會被罰關禁閉呢,小兄弟,我得走了。」

  走了就好,沈洛年鬆一口氣說:「慢走。」

  敖歡正要轉身,突然又回頭,有些期待地說:「哪種仙族換靈的當真不能說?」

  「不行。」沈洛年苦笑搖頭。

  敖歡有些失望地扭回頭,揮揮手說:「去也!」跟著妖炁一催,向著東方飛去。

  沈洛年這才放鬆下來,當下帶著山芷、羽霽,往南飛返。


  敖歡這天仙級虯龍的出現對談判雙方造成不小壓力,雖然最終並未接近,仍使談判加速進行,妖族本就沒有人類這麼多狡詐心思,牛頭人與云陽很快取得了共識,當下云陽鬆開梁乃均,在姜猛下令之後,四株云陽化形為人,沿著牛頭人讓開的道路往外走,與畢方會合。
  
  被綁了許久、手腳酸麻的梁乃均,此時卻變成人類與牛頭人之間的問題,既然這返祖血脈對牛頭人十分重要,還因此與云陽立誓妥協,自然不可能放棄他,問題是他本人卻未必願意跟著牛頭人離開;而奇雅等人站在歲安軍團的立場上,也不可能把自己官兵當成籌碼隨便送了出去,此時正與姜猛協調,希望能找到一個梁乃均與牛頭人都能接受的方案。

  協商好片刻,天色又漸漸變黑,卻還沒能討論出一個結果。山芷、羽霽也被長輩們抓回一旁修煉了,沈洛年閒著沒事,便照著敖歡的建議,將體內炁息分流,凝成不同的本源運行,不過這兩天是不能存想炁息性質了,等恢復原始狀態之後,再分本源存想。

  這麼運轉了幾趟,沈洛年很快就發現,體內炁息竟是如鯨吞水般地快速增長,隨著巡行的過程,不斷累積凝煉,最後灌入兩個不同的本源之中運行,連受損創傷的恢復速度,也明顯提高不少。

  沈洛年不禁暗暗讚嘆,別人研究過的運轉法門果然和自己隨意亂轉不同,之後修煉的速度應該不會慢了,本來還想問問張如鴻有關這方面的法門,如今倒是不用了。

  沈洛年卻不知,這修行之法可是虯龍族數萬載的智慧結晶,和賴一心摸索百年的修煉功夫大不相同,縱然賴一心在武學方面有少見的天分,也曾和不少仙界回返的仙人交流,仍遠不如虯龍一族數萬年的累積。

  不過話說回來,虯龍一族天生體質與一般人類大不相同,敖歡傳授的法門固然有強大的引炁能力,對正常人來說卻稍嫌霸道,若非沈洛年炁息與虯龍一樣可自由出入內外,鳳靈之體又能自在承受吸納不了的化散炁息,也沒法使用這種修煉法門。

  沈洛年正盤坐運轉著炁息,突然感應到狄韻接近身畔。他睜開眼睛,望向透出煩惱氣息的狄韻說:「凶丫頭,有事?」

  「梁統校的事,想問問你有沒有辦法。」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狄韻也漸漸習慣當有處理不了的問題,就來問問眼前這老頭,說不定就有什麼古怪的解決之道。

  「怎麼了?」沈洛年望望圈中,笑說:「不就是什麼優秀的牛族血脈嗎?快點去牛族配種,把血脈傳遞下去不就好了?看樣子他會比妳先建立後宮了,哈哈哈。」

  「臭老頭!少幸災樂禍!」狄韻皺眉說:「問題就是他不肯。」

  「他嫌牛頭人的姑娘太醜嗎?」沈洛年還在偷樂:「他自己也不見得帥啊,一看就知道是牛頭人的親戚。」

  「這才不是問題。」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要能與人結合,當然都是能夠化形為人的皇族妖仙,長相要多美就有多美,還可以根據他的嗜好,選取化形的精元。」

  「哇!這可是高品質的後宮呢。」沈洛年訝然說:「這樣的話,十個男人有九個會答應吧?他居然還不肯?」

  「他就是那個特例!」狄韻無奈地說:「說來說去就是不肯,比廢話誰說得過他?鬧得大家頭昏腦脹。問題是這種事又不能逼他做,嘖,真想學你一樣,把那光頭的嘴塞住,讓牛頭人把他綁回去硬上!」說到這兒,狄韻不禁有些憤然。

  好狠的丫頭。沈洛年吐了吐舌頭,這才說:「好吧,不開玩笑,直接取梁乃均的精元不行嗎?」

  「剛剛我們也提過這個想法。」狄韻搖頭說:「但牛族族長姜猛說,梁統校牛族血脈復甦,妖化程度太高,不能這麼做,化形只能用人類的因子,稍微妖化還可以,但偏離太遠就不成了,當然,若梁統校血脈還沒復甦,取精元也沒用……」

  「這樣啊?」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我倒不知此事。」

  「其實也有道理,否則為什麼會化形的妖族都是變成人類,而不是其他妖族的形貌?」狄韻沉吟說:「可能和人類的純化體質有關吧……不管這個了,你到底有沒有主意?」

  她們都想不出辦法,自己又怎麼可能想得出來?既然問到自己,就代表正常的方式都沒用,得往一些古怪的地方思考。那光頭不肯,除了對後宮有抵抗力之外,說不定還是為了安荑?沈洛年歪著頭想了想說:「讓準備派去後宮的牛頭女妖仙取安荑精元化形呢?」

  狄韻一呆,兩眼一亮說:「好像有點道理,男人都是視覺生物,長得一樣就好了……就怕安荑不舒服。」

  這話怎麼好像有點難聽?沈洛年翻了翻白眼又說:「而且最好把那後宮建立在噩盡島上,讓那光頭還有機會接近安荑,比較有機會答應。」

  「嗯……」狄韻肅容點頭說:「得隴望蜀、多多益善也是男人的天性。」

  「臭丫頭。」沈洛年瞪眼說:「妳是來問問題還是來吵架的?」

  狄韻噗嗤一笑,這才說:「說實在話,在噩盡島上確實比較好,我們也不希望就這麼和梁統校失去聯繫,這樣可以和牛頭人建立起穩定的關係,對兩族交誼有正面幫助。」

  這種如何多佔便宜的細節,自己當然遠遠不如。沈洛年擺手說:「這些陰謀詭計就隨便妳們了,我不在行。」

  「臭老頭!」狄韻先笑罵了一句,說:「算你有點用,我去試試,希望那囉嗦光頭別打算來個守身如玉、從一而終。」

  狄韻正要轉身,沈洛年又開口說:「其實還有個辦法。」

  「哦?」狄韻意外地回頭。她本來只是試著問問,不料沈洛年辦法居然還不只一個?

  「我不很確定行不行,若是可以,就算那光頭再怎麼守身如玉,應該也不會抗拒。」沈洛年沉吟說:「妳聽過『換靈』嗎?」

  「你是說『轉仙三法』中最高級的那種?方法已經失傳了,我不清楚細節,難道你知道?」狄韻說到這兒,心念一轉自語說:「若加上魔法轉仙,以後可以改稱轉仙四法。」

  「換靈,就是高等妖仙把自己體內因子傳給其他人,使其從本質上改變,對象並不只限於人。」沈洛年說:「不過我不知道梁光頭會不會就是了,說不定牛頭人有辦法教他,畢竟大家都是牛族啊,哈哈哈。」

  若真能如此,問題確實幾乎都解決了,狄韻正要點頭,突然一驚說:「這麼說,蔣營副說不定也能這麼做?」

  「也許吧?」沈洛年目光往畢方族群那兒望瞭望說:「不過畢方那老祖宗把阿傑的返祖催化之後,好像就沒打算管他了,就算有這辦法,也未必願意教他。」

  狄韻這時想到的可不只是解決牛族問題,若梁乃均、蔣傑都能對一般人類換靈,人類未來戰力豈不是大大提升?還有一個洪治平呢?說不定也是什麼優秀妖族的後代呢。

  這事得向十聖報告,慢慢研究,若真能辦到,不只又立一功,對人類未來也是大有幫助;這闇神老頭雖然沒有傳說中強大,但確實幫了不少忙……想到此處,狄韻心情複雜地看了沈洛年一眼,轉身去了。


  過不多久,突然傳來一聲窮奇的暴吼。沈洛年一驚,轉頭望去,卻見奇雅、吳配睿、狄韻三人,在蔣傑領路下,正往畢方、窮奇休息的區域接近,不過除蔣傑之外,其他人可得不到窮奇的好感,卻是山馨正對著狄韻等人咆哮。

  狄韻等人只好退開,讓看來有些緊張的蔣傑自行走近。沈洛年頗覺狐疑,剛剛站起,卻見狄韻正對著自己快步走來,一面焦急地低聲說:「老頭,你去幫幫蔣營副,這種事他不大擅長。」

  「你們要幹嘛?」沈洛年訝然問。

  「那光頭還是不答應化形婚配的事。」狄韻迅速地說:「姜猛族長說,換靈之法確實可行,可是要等梁統校自然成長到那個程度需要很長的時間,不過有個辦法,或許可以加速妖化,只是必須天仙才能施為……就是剛剛使蔣營副能力大進的法門。」

  「你們想請畢方天仙幫忙?」沈洛年懂了。

  狄韻點頭說:「我們和牛族都沒法辦到,眼前恰好有兩位天仙……只不知道她們肯不肯?」

  沈洛年其實很討厭開口求人,但這牽涉的範圍畢竟太廣,又只是讓自己動個口,似乎沒什麼理由拒絕,只好皺著眉頭說:「我去看看吧,可不保證。」

  「這很重要啦。」狄韻急忙說:「牛頭人和云陽的約定,前提就是梁統校必須具有『奮勇之氣』,並順利傳遞給牛族。這件事確定之前,兩方約定還沒能生效,若等他自然成長,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他們兩族的約定,妳急什麼?」沈洛年訝然說。

  狄韻低聲說:「約定一生效,云陽可就欠了人族一個大人情。」

  「人情」對云陽一族來說代表什麼,沈洛年可是一清二楚。他忍不住皺眉說:「你們可別利用人家。」

  狄韻哼了一聲,白了沈洛年一眼說:「臭老頭!萬一遇到無法抵禦的困境、歲安城數百萬人民性命有危險時,別說利用,就算偷搶拐騙、傷天害理也得找人來幫忙!」

  這話也有一番道理,當年自己為了保住歲安城,不也曾想變身殭屍,大吸特吸嗎?沈洛年嘆了一口氣,有些不起勁地說:「我去看看就是了,可不保證有用。」

  沈洛年走進畢方、窮奇的區域,自然不會受到排擠——或許板起臉瞪眼的羽霽是個特例,且不管羽霽的態度,沈洛年在山芷撲入懷中,山馨在前後磨蹭打轉的狀況下,走到蔣傑身旁,而蔣傑這時正藉著肩上的輕疾,有點羞澀地說明人類與牛族的請求。

  羽銀沉吟片刻,望瞭望身旁不遠的四株云陽,微微點頭說:「可以。」看來答應此事,還與云陽的面子有關。

  蔣傑連忙回去稟告,羽銀目光掃過一旁的沈洛年,微微側著頭,和善地說:「孩子,你也有事?」

  「沒有。」沈洛年抱著山芷笑說:「他們怕妳不答應,希望我來幫忙說兩句。」

  「其實,換靈效果會遞減的。」羽銀說:「不如血脈延續純正。」

  反正先符合了與云陽的約定,至於血脈延續,日後看粱乃均會不會改了念頭,突然願意接收牛頭美女吧?沈洛年也不很在意,只聳肩說:「還是謝謝。」

  「可以請你幫個忙嗎?」羽銀又說。

  自己能幫這天仙一族什麼忙?沈洛年訝異地說:「請說。」

  「等這事結束後,幫我告訴那孩子一句話。」羽銀說:「我只幫他這一次忙,算是了結過去的一個緣分,請他別再找畢方一族提出要求。」

  若狄韻她們聽到這句話,一定會後悔吧?為了云陽的人情,把對強大仙獸族畢方的唯一一次請求機會就這麼糟蹋掉了?沈洛年有些好笑地說:「我會轉告的。」

  一旁山果好奇地湊近說:「人類娃兒!聽芷娃兒說,你和懷真姊姊住在一起好幾個月?」

  連天仙級窮奇也叫懷真姊姊?不過窮奇本就比仙狐族強大,一樣修至天仙,窮奇確實可能比較年輕。沈洛年點頭說:「是。」

  「怎麼會這樣?懷真姊姊不是說她不能和雙性種族長久相處嗎?」山果迷惑地扭轉大頭望著羽銀。

  「嗯……」羽銀歪著那個鶴首,想了片刻才恍然說:「大概是閹人吧?」

  「喔——原來如此!」山果點了點那顆大虎頭。

  「我不是!」沈洛年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這兩個老奶奶居然還挺瞭解人類社會的。

  「那就不知道了。」羽銀說。

  山果迷惑地望著沈洛年片刻,突然凝聚妖炁。隨著身軀一陣扭動,化成一個二十餘歲的東方貌美女子,看樣子當年她取用的精元是東方人。

  只見山果腦後掛著一束垂到腰間的黑色油亮長辮,一身簡單合身的白色皮革獵裝,包裹著緊實窈窕的傲人身材;領口翻出的紫色絨毛,襯得那張白嫩臉龐更顯嬌豔,別說數千年前,就算在現代社會,也是個少見的美女。

  「玄奶奶!怎麼有衣服?」羽霽吃驚地叫。

  山果一笑,凝炁在身上一轉,一陣煙氣透出,突然變成赤身裸體的模樣。她也不管春光外洩,紅的紅、黑的黑,盯著沈洛年的表情,突然說:「果然沒反應,還說不是閹人!」

  沈洛年啼笑皆非,正不知如何回答,山果一聚炁,那套皮革獵裝又出現在身上,羽霽馬上奔過去,摸著衣服說:「變出來的?我也要學!穿衣服好麻煩。」

  「學!麻煩!」山芷從沈洛年懷中跳下,奔過去跟著嚷。

  「妳們還不能自由變化凝聚妖炁,不行。」山果笑著說,這一變成美女,笑起來可是嬌媚動人。

  一旁山馨突然吼了一聲、縮身凝炁,跟著化成人形。只見她變成的金發美女,赤裸著身子站起,笑咪咪地抱起山芷說:「媽咪先學!曾奶奶有這功夫不早說,害我都不好意思變。」

  這時梁乃均、洪治平已經在蔣傑引導下走近,看了眼前的畫面,三人不禁都直了眼睛,瞄了幾眼,又不敢多看地轉過頭去。

  「對嘛!這種反應才對!」山果指著三人得意地點頭。

  沈洛年只能苦笑說:「山馨,先套上這件再慢慢學。」他把火浣袍脫下,遞了過去,一面暗暗搖頭,卻不知那老是光溜溜的笨狐狸怎麼不學這招?

  山馨嘻嘻一笑,將有些嫌大的火浣袍隨便披上,跑去找山果研究變身法門;而羽銀也不為難蔣傑等人,單足輕躍,主動跳出圈外,示意蔣傑、洪治平退開後,依同樣的方式,首先壓迫著梁乃均的軀體反應。

  過了好片刻,滿頭大汗的梁乃均猛一聲痛呼,體內炁息爆出,左右額頭上倏然穿出一對帶著血絲的牛角,渾身肌肉同時鼓起,肩頸肌肉更脹大近倍,整個人顯得十分雄壯。

  原來他妖化之後會冒出牛角?難怪前陣子說會頭痛……沈洛年正思索,這時梁乃均體內妖炁緩緩凝聚,突然低吼了一聲,同一瞬間,周圍萬餘牛頭人氣勢一變,彷彿什麼開關被打開了一般,體型變化的同時,體內妖炁也跟著提升了一個層次,每個人都充滿了鬥志與戰鬥慾望。

  這就是「奮勇之氣」嗎?沈洛年暗暗點頭,看來只對牛族有用,這樣也好,否則歲安城說不定會想弄個牛族換靈者部隊呢。

  等在一旁的牛族族長姜猛見狀透出喜意,衝近拍著梁乃均的肩膀,口中嚷個不停,那哞哞連聲,也不知是笑聲還是說話。

  滿頭大汗的梁乃均,摸了摸額上的雙角,體會著身體內湧出的力量,卻一點也不覺欣喜。他目光轉向一段距離之外的安荑,見她那有點驚愕的神情,心中卻不由得微微一沉。

  梁乃均被姜猛拉開之後,羽銀開始對洪治平施術,果然如他當日所言,隨著他聚集妖炁抵抗,渾身上下逐漸冒出深褐色的長毛,就連臉上也不例外,但這還沒到最後的階段,在羽銀繼續以氣勢壓迫下,抱住腦袋的洪治平,身子微微弓起,喉嚨中不斷傳出低沉的嘶吼聲,看得出來,三人之中,他的變化過程最是辛苦。

  又過了好片刻,終於又是一股妖炁暴起。蜷縮著的洪治平突然抬頭挺胸,仰天大叫,一聲渾不似人的異嘯聲遠遠傳出。

  這種聲音可不陌生啊。眾人都是一愣,訝異地看著面目全非的洪治平,他先是望著眾人的目光,又看了看自己,跟著用變形的雙爪,撫摸著往前突出的臉龐,那雙狹長而銳利的綠色雙眸,透出了一抹驚慌。

  「洪……洪營副?」一旁的蔣傑,不可置信地喊了一聲。

  洪治平已經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樣,他無法承受地怪嘯一聲,渾身妖炁暴起,向著東方無人處衝去。

  這一瞬間,每個人都震驚於眼前的變化,也沒人攔阻。數秒之後,首先回過神來的,竟是梁乃均,他大吼一聲:「洪營副!」

  此時洪治平已經跑出數百公尺,他一點也沒有回頭的意思,只顧著提起妖炁、埋頭直奔。

  黃清嬿也被梁乃均這一聲吼喚回神,她跟著叫:「洪營副……治平!」

  聽到這聲呼喚,洪治平身子一震,停下腳步。他回過頭,那透出綠光的悲傷雙眸,深深地望了黃清嬿一眼,但又隨即一扭頭,繼績向東奔。

  「別讓他離開!」吳配睿突然喊了一聲,帶頭直追。

  眾人正要提炁追趕,突然八道帶著強大妖炁的黑影,由北面的河濱暗影中閃出,其中六人攔在眾人之前,另兩人順著洪治平離開的方位,高速追去。

  吳配睿一怔停下腳步,將背後那把長柄至尊刀拔出,激盪炁息,在夜空中,全身透出豔麗耀目的赤色焰光。

  不只是吳配睿,每個人都取出了武器,運轉起全身的炁息,卻是眼前這六條黑影,竟是六個妖仙等級的族長級狼人。要知道吳配睿、瑪蓮都還未達妖仙境,雖然靠著闇神之鏡勉可與這種等級的敵人一對一週旋,也沒有必勝的把握,何況眼前橫著一排六人?

  至於奇雅,道咒之術威力特殊,自不能單以境界論斷,但玄界之力靠累積儲存,需謹慎使用,眼前可不像是應該使用的時機。

  那六名犬戎族狼人冷冷地看著停下的眾人,他們畢竟顧忌不遠處的畢方、窮奇,也不敢主動攻擊,只冷哼了一聲,緩緩向東退,離開百公尺之後,這才扭身,加速往東追去。

  「怎辦?」瑪蓮問。

  這簡單的問題,卻沒有一個人回答,只留下一陣難堪的沉默。過了好片刻,蔣傑才低聲說:「洪營副不會有事吧?」

  眾人又沉默了片刻,終於張如鴻緩緩說:「狼人絕不內鬥,對同族向來友愛,他們不會對洪營副怎樣的。」

  「怎會如此……」黃清嬿嘆了一口氣說:「他體內竟剛好是犬戎族血脈。」

  「也罷。」吳配睿緩緩收起長刀,轉身說:「等他冷靜了,也許會回歲安城……我們回去。」

  □

  洪治平化為犬戎族,進而逃離的整個過程中,畢方、窮奇、云陽以及外圍的數萬牛頭人都沒有干涉此事的意思,和畢方、窮奇混在一起的沈洛年也是一樣。

  其實洪治平離開,犬戎族攔路的同時,沈洛年是可以飛行過去追趕洪治平,只不過他和洪治平實在沒什麼交情,也不知道就算去了之後能說什麼,而且看著洪治平透出的悲傷、痛苦氣息,沈洛年也不認為自己勸得回他。

  不過除了洪治平這個意外,其他的事情倒是十分順利。與牛頭人終究建立起合作共識,預計在歲安城西方,鑿齒滅絕後空出來的地區建立個牛頭人的小型部族區,至於梁乃均到底待在歲安城還是牛頭人部族,則到時候再做研究;不過在那小部族據點建立起來之前,梁乃均自然還是得待在歲安城。

  在畢方協助下,眾人在第二天天亮之前,無驚無險地返回,不過接近噩盡島的時候,天仙級的山果、羽銀,也沒打什麼招呼,就這麼轉身離開,坐在山馨背上的沈洛年好奇地問了一句,這才知道,天仙等級需要的道息量遠比一般妖族龐大,靠近噩盡島多少會感到不適,雖然不是完全不能接近,還是能免則免,也是因此,犬戎族的族長級妖仙才很少渡海來犯;當年懷真能和沈洛年同居噩盡島數月,與身上戴著的「闇神之鏡」有很大關係。

  終於到了山口鎮上空,從那「蛟龍浮島」入口處落下,那四株云陽和其他云陽會合,緩緩變化成大樹,分立在入口,沈洛年也是這時才想通,那次來到山口鎮,這些云陽早已認出自己,只是沒化形打招呼而已。

  到了這兒,自然是道別的時候,且不提吳配睿領著黃清嬿等人對畢方、窮奇、云陽道謝,抱著山芷的沈洛年正被變幻成金發美女的山馨纏著,她已經學會了變出衣服的法門,火浣袍也還給了沈洛年,只不過她顯現的衣服與山果的獵裝一模一樣,倒是沒什麼創意。

  這對母女纏著沈洛年,別說羽霽在一旁瞪眼,羽霽的媽媽羽麗似乎也不怎麼樂意,但她倒沒什麼特別的動作,只抓著羽霽在一旁嘀咕;至於更年長的兩代窮奇與畢方,受沈洛年的影響就更小了,只在一旁有趣地看著,而當年山芷祖母山蔭雖曾「恐嚇」過沈洛年,但知道他與懷真的關係後,自然也不多提了。

  經過百般勸阻後,沈洛年這才讓金發美女模樣的山馨,放棄「黏」或「掛」在自己身上,可以合法擁抱沈洛年的山芷自然是得意地哈哈大笑、宣示主權,表示剩飯是偉大小芷神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卻被有些惱怒的山馨重拍了一下屁股,這下樂極生悲,山芷當下躲到沈洛年腦後,哇哇叫著抗議。

  這趟回程,沈洛年心中其實有件事一直想說,此時正是恰當時機,他顧不得山芷叫嚷,拉著山馨說:「山馨,問妳個問題。」

  「什麼?」山馨還在考慮要不要繞過去多拍山芷屁股兩下,聽到沈洛年言語,這才停了下來。

  「能不能別讓小芷和小霽去稚嬉堂工作?」沈洛年說:「那不是什麼好地方,她們倆又還小,我怕對她們不好。」

  「為什麼?」山馨的心性成熟度若以人類比對,也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大姑娘,雖然已經當了母親,神態還帶著幾分稚氣。她訝異地問:「那邊怎麼了?」

  沈洛年一怔,山馨不會連稚嬉堂做什麼生意都不知道吧?沈洛年遲疑了一下才說:「那兒用小女孩的身體做生意賺錢,妳不知道嗎?」

  「賺錢!輸光光!」山芷湊熱鬧地叫。

  「你說她們買了小女孩之後賣掉嗎?」山馨不理會山芷,迷惑地說:「這樣不好嗎?」

  「沒有呀!」山芷說:「她們唱歌、跳舞,很忙。」

  沈洛年倒不知該怎麼對兩人解釋此賣非彼賣。他遲疑了一下,還沒開口,山馨已經接著說:「奶奶是看在懷真姊姊的份上,才答應她們幫忙的。」

  沈洛年一呆:「怎會和懷真有關?她不是沒和妳們聯繫嗎?」

  「稚嬉堂是仙狐族開的啊。」山馨笑說:「你不知道嗎?」

  這下沈洛年可是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來。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9-1 14:08

第六章  兼任蚊香

  沈洛年回憶稚嬉堂吳苡體內的妖炁,果然有那麼一絲隱隱的熟悉,而沈洛年以之比對的,其實是接觸時間不算長的仙狐阿白;至於懷真,修至天仙的她,精純炁息與吳苡差異太大,反而不似。

  仙狐需藉采捕之術修煉,沈洛年早就知道,但他以前一直以為仙狐的修煉方式都和阿白類似,尋找喜歡的對象相處,一面修行一面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原來也有不怎麼專情的啊?開妓院還真是仙狐修行的好所在,練功兼賺錢,一舉兩得。

  也難怪稚嬉堂和懷真一樣,都會那種幻靈作夢法術,其他正常妖族,又怎會研究這類法門?照當初阿白的說法,除了懷真那種特例,采捕取得的能量並不至於傷身,這樣一個願打一個願捱,也沒什麼好幹涉的;但自己采捕修行就算了,牽扯到人類小女孩幹嘛?莫非是來此修煉的小仙狐數量不夠?

  山口鎮興起近五十年,這仙狐一族雖不知來了多久,至少可以確定十餘年前安荑、雪莉還小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運作,既然當年的小女孩都已長大,恐怕仙狐族不只一個稚嬉堂,附近說不定還有什麼青澀堂、熟女堂等不同口味的關係企業。

  沈洛年沉思的時候,山馨笑著說:「她們真的是做壞事嗎?那我跟奶奶說,讓她們關掉吧?」

  這麼大口氣?沈洛年愣了愣,這才突然醒悟。在妖仙族中,窮奇可是極為強大的一族,也許人數遠不如犬戎族、牛頭人這種族類,勢力也不如虯龍族龐大,但卻人人都是菁英,除了還沒長大的山芷不算,最年輕的山馨也能和犬戎族的族長一戰;而既然沒有龐大族群的拖累,自也不像犬戎族一樣遇敵每多顧忌,深怕引來強敵造成族人損失,更別提還有強度相似、情同姊妹的畢方一族為伴。

  否則區區山芷和羽霽這兩個還沒長大的小仙獸,又怎能在強妖聚集的山口鎮當上保鏢?與其說是保鏢,不如說窮奇、畢方把稚嬉堂當成托兒所,讓她們兩人在那兒嬉戲,而其他妖族看到兩小,自然知道稚嬉堂有兩族的保護,也就不會出什麼亂子。

  其實窮奇一族除懷真之外,與仙狐一族並無交情,若沈洛年這時點了點頭,稚嬉堂說不定當真得關門,但就算把稚嬉堂關了,除非取得大量玉膏,否則那些已經被植入甦瑤的小孩該如何恢復正常生活?想到此處,沈洛年只能搖頭說:「不,我只是希望她們別繼續買小孩。」至於「賣」的部分,沒有解決甦瑤的辦法之前,也沒別的處理之道了。

  「只是這樣呀?我去跟她們說一聲吧。」山馨不怎麼在意地笑說。

  如果真能辦到,至少解決了一部分問題吧。沈洛年苦笑地點了點頭,不好再說什麼。

  這時另一面也道謝得差不多了,沈洛年見狀,跟著向山芷母女道別,還不忘和躲在一旁瞪眼的羽霽招呼一聲。好不容易擺脫了山芷的糾纏,沈洛年隨著眾人踏出山口鎮,正要走下那浮空大橋,卻見下方站了一整隊近千人的騎兵,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一身戎裝、看來像個中年人的無敵將軍黃宗儒。

  除了他之外,黃清嬿、張如鴻等人的幾名隨官也跟著在旁迎接,許久不見的雪莉當然也在其中。

  兩方在橋下相遇,黃宗儒那有點圓的臉上帶著笑容,首先迎上的是與他結褵數十載的吳配睿,但這對老夫老妻只是交換了一個目光,微微笑了笑,就沒多說什麼,黃宗儒反而和奇雅、瑪蓮多聊了幾句。

  接下來是黃清嬿等人上前拜見。黃宗儒倒是不分親疏,和藹地對三女分別還禮、稱讚,之後,他目光才掃向狄韻身後的沈洛年。

  仔細地看了看沈洛年的形貌,黃宗儒神情頗有些複雜,但他仍沒多說什麼,只讓身旁副手引眾人登上準備好的馬匹,這才率領部隊,策馬西返歲安城。

  從離開蛟龍浮島——山口鎮開始,沈洛年就感受到體內炁息正隨著踏入九回山區而大幅減少,到了接近歲安城,更是迅速地散溢一空。雖說體重變輕的沈洛年只要小施風移咒,移動上不會感到不便,但一股隨心所欲的力量突然消失,不管是誰都不大習慣,還好的是,剛回返歲安城,隊伍馬上轉向擎天塔,直登塔頂。

  沈洛年本以為到了擎天塔之後,馬上就會被葉瑋珊抓去審問,不料黃宗儒卻安排了房舍,讓眾人各自歇息,只帶著奇雅、瑪蓮、吳配睿離開。

  沈洛年、蔣傑、梁乃均、羅鏡,隨著塔上官兵的指引,被安排在一間小屋。那房舍除了一個小客舍之外,只有簡單的四個房間,當下四人各分了一間房。

  蔣傑、梁乃均才剛完全返祖,軀體還沒穩定,沈洛年則是身體創傷尚未復元,三人都需要好好靜養一段時間,既然別無要事,當下各自休息,至於羅鏡,則是整天趴在房中。

  □

  就這麼無所事事地過了兩日,奇怪的是,一直沒有傳來葉瑋珊的消息,而每餐都有人送上豐盛飲食。

  不過沈洛年的身體倒是在逐漸強大的炁息調整下漸漸復元,而從昨日開始,他也重新開始存想炁息,按照當初的規劃,做出三七分配。

  今日午間,門口那兒突然傳來爽朗的笑聲:「阿傑!大夥兒!吃飯了!」

  張如鴻?怎會由她送飯過來?沈洛年起身走出房間,動作更快些的蔣傑早已掠出,將張如鴻迎入客室;另一面,梁乃均、羅鏡也走出房門,分別對張如鴻行禮。

  張如鴻提著一個大食盒,大剌剌地擱在桌上,讓「溫柔嫻淑」的蔣傑處理。她找了張椅子坐下,伸個懶腰說:「總算忙得差不多了。」

  蔣傑一面擺放餐具,一面笑著問:「這次怎沒找我幫忙?」

  「司令說不準!」張如鴻嘟起嘴一臉委屈地說:「她居然知道我以前的報告都是你寫的,真是的,司令怎麼會認得我們的筆跡?」說到最後,卻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原來這兩天她們在寫報告?這應該只會對張如鴻造成困擾吧,對狄韻或黃清嬿來說,應該都是小事。

  其實張如鴻也十分聰明,但看得出來,她的心思並不是用在這些地方,或許她更希望能拿多點時間來練功夫吧?

  「吃飯吧。」蔣傑擺開菜餚,一面說:「如鴻小姐,有洪營副的消息嗎?」

  「沒有。」張如鴻的笑容收了起來,抓抓頭說:「怎會是犬戎血脈呢?真是太倒霉了……沈凡,他們兩個身體沒異常吧?」

  其實把梁乃均和蔣傑安排與沈洛年同屋,本就有幾分借重他醫療能力的意味,不過沈洛年本人毫無自覺,當張如鴻這麼一問,他才醒悟,愕然望瞭望兩人說:「你們沒問題吧?」

  就外型來看,本來身體就沒變形的蔣傑當然更無變化,但梁乃均收斂炁息之後,不只肌肉縮小,連那兩根彎角也縮了回去,看來也和原來的模樣差不多,頂多比過去稍壯了些,但在沈洛年的眼中,這兩人其實都不能稱為人類了,這返祖症演變到最後,竟然頗類似完全換靈的效果。

  「我感覺很好。」蔣傑頓了頓又說:「不過我的炁息似乎正在轉變,有一部分正漸漸轉為類似爆訣的味道。」

  「像畢方這種強大妖族,有天生適合的屬性,妖炁也會自動運行。」張如鴻點頭說:「你的戰鬥方式可能要調整一下,我報告中已經提到,建議讓你嘗試修煉道咒之術,若是司令同意,就可以教你了。」

  見蔣傑點了點頭,張如鴻望向梁乃均,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說:「梁統校呢?一切可好。」卻是她也有點怕問梁乃均問題,誰知道會不會引來長篇大論。

  張如鴻卻不知道,也許是額頭長角這事讓粱乃均受到太大的刺激,自返回歲安城後,過去口若懸河的他,其實很少主動開口,只不過就算被動,一開口也未必省事就是了。他思考片刻,微微點頭說:「如鴻小姐,我身心皆寧、一切都好,過去修煉之爆輕雙訣,亦是穩定如昔、未受影響,但當聚集妖炁到一定程度時,隨體態變化、額角崢嶸,在那一瞬間,妖炁會有一個質的轉換,兩種狀況的強度差異,並非穩定上升,而是爆髮式的成長,彷彿猛然爬升越過個峭壁般的急險陡坡,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雖然依然囉嗦,但勉強還能接受。張如鴻鬆了一口氣,沉吟說:「這方面倒有點像引仙者變形後的狀態。」

  「但威力比引仙大。」沈洛年對同屋中兩人的妖炁可是十分清楚。他接口說:「只是表現形式類似,實際上還是比較接近換靈。」

  「嗯。」張如鴻點了點頭,揮手說:「其他部分我也不問了,司令會找你們倆談的,大家吃飯。」

  眾人當下舉起餐具,對著眼前的食物動作——除羅鏡以外。他沒有靈活的雙手,也不方便上桌,其中一份食盤就專門放著適合猙獸的食物,眼前他正低著頭猛嚼。

  張如鴻幫蔣傑挾了幾道菜,看著羅鏡,突然說:「羅鏡。」

  羅鏡一愣,抬起頭,長舌伸出一轉,把口旁的油光肉末一掃而空,這才疑惑地望著張如鴻。

  「我問個問題,如果你不想告訴別人,就別理我。」張如鴻笑說:「我一直想知道,那時在魔法島,你怎麼用繩子把武器綁起來的?」

  羅鏡微微咧開那滿是利齒的大嘴,身後五根尾巴突然立起,跟著高高低低、錯落有致地一陣搖擺。

  「用尾巴綁的?」張如鴻張大嘴笑說:「哈哈,好厲害!」

  羅鏡低鳴一聲,繼續低頭咬著盤中的肉。

  沈洛年等人也是第一次知道此事,看來羅鏡那五條尾巴十分靈活,若不是長度不夠,說不定還可以用來捲起刀叉進食。

  眾人針對羅鏡尾巴功能作了一陣腦力激盪後,張如鴻的注意力轉了個方向。她望著沈洛年說:「這兩天忙昏了,差點忘了!沈凡,你身體好了沒?」

  不會又想過招吧?其實已經好了九成的沈洛年,提防地說:「還沒。」

  「剛剛交報告的時候,司令交代我一件事。」張如鴻卻說:「說要等你病好才說。」

  「什麼事?」沈洛年愕然問。

  「細節我還不清楚,好像和你的功夫有關。」張如鴻說:「到時候我再去問問。」

  誰教自己自作聰明?沈洛年抓抓頭,亡羊補牢地說:「再兩天就差不多了。」

  「挺快的嘛!」張如鴻想想突然睜大眼說:「對了,你為什麼突然能凝聚炁息?現在還是不是光靈師啊?」

  「還是。」沈洛年頓了頓說:「能凝聚炁息,是焰華幫忙的,那方法……挺特殊的。」

  「焰華……」張如鴻驚呼一聲說:「首代麟犼?」

  「對。」沈洛年說。

  既然能凝聚炁息,難道這闇神後代不是縛妖派的?張如鴻愣了片刻,瞄了羅鏡一眼,還是忍下沒問出這問題,轉頭一面幫蔣傑挾菜,一面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

  這麼吃吃聊聊,又過了一段時間,沈洛年耳中突然傳來狄韻的傳訊。

  沈洛年一愣,反正自己也吃了八分飽,他放下餐具起身說:「韻小姐找我。」一面轉身往房裡走,接下狄韻的通訊。

  「老頭,我媽要見你,沒事就來。」狄韻開口便冒出這三句話。

  「咦?妳不是不讓我見妳媽?」沈洛年訝然問。

  狄韻沒好氣地說:「我阻止得了嗎?你現在也在擎天塔上,難道讓我媽過去找你?」

  也有道理,這兒還有好幾雙眼睛,可不適合狄純來訪。沈洛年說:「我不知道怎麼去妳們家,這兒的路好亂。」

  「笨老頭!」狄韻停了幾秒才說:「我來帶你……你到門外等我。」

  兩人結束了通訊,沈洛年對屋內眾人打個招呼,踏出屋外。其實沈洛年不認得路,倒也怪不得他,擎天塔的實際範圍並不大,卻建了許多小型房舍,為了保留各自的隱私,在其中安排了許多山石、樹木之類的遮掩造景,也同樣因此,道路設計得蜿蜒多變,不熟悉的人,確實不易尋路,只不過沈洛年的認路能力似乎也真比一般人更貧弱一些。

  沒過多久,穿著件桃色針織春衫的狄韻,輕巧地繞過林間,出現在眼前,那針織衫下襬彷彿短裙般,蓋住小半截大腿,一條白色的皮製窄帶,在纖細的腰身上繞了一圈,系出一身含苞待放的青春身段,順著合併伸直的雙腿往下望,是一雙低跟棕色絨靴,只見她雙足輕輕點地滑行,向著沈洛年飄來。

  「唷?」沈洛年雙目一亮,笑著說:「不一樣了呢!」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笑說:「怎樣?」

  卻是在之前快速發育的一個多月時間,狄韻每天都穿著那件看不出體態的黑色魔法袍,直到返回歲安城,這才有機會打點合身新衣,沈洛年還是第一個看到這套新鮮裝扮的男性。

  沈洛年見狄韻帶點得意、又帶點忐忑的情緒,暗暗好笑,他可不想拍狄韻馬屁,只哼哼兩聲說:「不怎樣。」

  狄韻沒聽到期待的讚美,牙癢癢地瞪了沈洛年一眼罵:「渾蛋老頭!跟我走。」

  兩人一前一後地繞入林間,一面走,狄韻一面說:「老頭,清嬿這兩天有沒有找你?」

  「沒有。」沈洛年說:「幹嘛?」

  「當真沒來?」狄韻冷笑了笑說:「恭喜你,這可是好事。」

  「什麼意思。」沈洛年皺眉說:「這兩天妳們不是忙著寫報告嗎?」

  「哪需要這麼長時間?」狄韻翻白眼說:「你當我們是如鴻啊?我和清嬿第一天就交上去了。」

  沈洛年說:「那清嬿找我幹嘛?」

  「還不清楚嗎?」狄韻哼了一聲說:「除了我媽之外,十聖都以為你是闇神後代,他們一方面自以為是你的長輩,不方便對你問東問西;二來怕你脾氣大翻臉,掃了他們面子,只好讓我們來打探。」

  「打探什麼?」沈洛年暗想,不會又是什麼縛妖派的秘密吧?真是夠了。

  「功夫上的事,當然就交給如鴻來研究。」狄韻說:「身為你的直屬長官,我的責任就是瞭解並善用你,讓你發揮出最大的功能;至於清嬿嘛……你猜猜看?」

  所以剛剛張如鴻才來問自己功夫的事嗎?而黃清嬿……沈洛年頗有種不妙的感覺,當下板著臉說:「不猜!愛說就說。」

  「哼!」狄韻透出三分不屑地說:「當然是跟你建立良性的互動、深厚的友誼,最好是她要你往東,你不會往西,這可是清嬿最擅長的呢!」

  說話真酸。沈洛年沉默片刻才說:「建立友誼也不算壞事,不用說這麼難聽。」

  「這麼急著幫清嬿說話啊?」狄韻哼聲說:「若單純只是交個朋友有什麼難,需要考慮兩天嗎?」

  「什麼意思?」沈洛年皺眉說:「也許她這兩天有事。」

  「走著瞧。」狄韻說:「拖得越久,代表她考慮越多,或者說越難作出決定……你猜她正在考慮、煩惱什麼?」

  「我哪知道?」沈洛年沒耐心了,翻白眼說:「臭丫頭,說話別老是拐彎好不好?」

  「我才不跟你說,你就一輩子呆下去吧!笨蛋老頭!」狄韻冒出些許怒氣,隨即加快腳步,往前奔出。

  沈洛年當然不會被狄韻甩下,就這麼輕鬆地追著飄,又拐了兩個彎,沈洛年突然想起一事,順口說:「丹翠還好嗎?她的根源魔法好用嗎?」

  「很棒!比你的算命魔法實用多了!」提到這事,狄韻心情突然變好,露出笑意說:「雖然沒有想像中方便,但是已經確定可以依需要建立起一條穿越八十公里、維持五分鐘的空間通道。若把距離縮減,該可以延長維持的時間,不過下次試驗,還要等她恢復魔力才行。」

  「其中一端出口,真的決定於艾露的位置?」想到這一點,沈洛年就覺得好笑。

  「是啊,但還是隔了一段距離,並沒有想像中精確。」狄韻笑說:「跟艾院長提起這事時,她老人家也十分意外。」

  差點忘了,艾露也算是「老人家」了呢。沈洛年莫名地有些感慨,沒接著說下去。

  狄韻感覺到沈洛年的情緒變化,瞄了他一眼,轉過目光說:「老頭,見過我媽之後,幫我去山口鎮財氣大街賭場運點錢回來,我有用。」

  「還是別跟人拿錢比較好。」沈洛年皺眉說:「妳要多少,我用魔法幫妳賭。」占卜魔法別的地方不大實用,賭博總有用了吧?

  「你別想靠賭博發大財。」狄韻哼了一聲說:「賺點小錢沒人管你,要是你贏太大,讓人感覺到異常,他們就算找不出問題,也會請你離開,不讓你上門。」

  「嗄?」沈洛年還真有點失望,可惜這時代似乎沒有公營彩券之類的東西?不過那有好幾個號碼,若連續算上幾次,似乎也不符合占卜魔法的規矩……他嘖嘖說:「開賭場的居然也輸不起,又未必是贏他們的錢。」

  「是你自己想岔了,那又不是騙人詐財的小賭場。」狄韻說:「大型賭場說到底只是個比較另類的服務業,對客人提供賭博這項娛樂,並藉此抽佣、抽成謀利,就算某些情況下他們會自己做莊,和客人對賭也不是重點……你只贏不輸,就代表別人只輸不贏,這還叫賭博嗎?還有誰要上門?沒人上門賭場喝西北風?」

  反正沈洛年早已習慣吵不贏狄韻,見她開始長篇大論,當耳邊風便是。等狄韻數落到一個段落,沈洛年才說:「那妳要拿多少?」

  其實狄韻沒必要說出金額,但在沈洛年面前,狄韻漸漸沒什麼秘密,而且有些事完全沒人分享也少了樂趣。她輕鬆地說:「一億噩幣,可不輕喔,聽說有五、六百公斤,搬得動吧?」這時代最大的鈔票面額也才兩百元,總值一億的現金無論體積還是重量都不小。

  「媽啦!」沈洛年瞪眼說:「臭丫頭妳搶錢啊?這麼多?人家會給嗎?到時害我被人打出來!」

  「我都聯絡好了啦,笨老頭!」狄韻說:「只是叫你去搬而已。」

  「嘖嘖,一億。」沈洛年搖頭說:「妳到底答應了人家什麼?」

  「也沒什麼。」狄韻頓了頓說:「比較重要的應該就是開銀行吧。」

  「歲安城不是本來就有銀行嗎?」沈洛年迷惑地說。

  「那是公營的,傻瓜。」狄韻說:「我答應未來若是上位,讓他們弄幾傢俬營的。」

  「有什麼差別嗎?為什麼要幾家?」沈洛年不明白。

  「銀行就等於是個印鈔機。」狄韻說:「一筆貸款,幾家銀行多次借貸後,就會變成一大筆錢,而藉著掌握利率與資金流向,很容易影響通貨物價,在通貨價值變化之間,可以藉著人民債務變化,大量、快速累積財富,換種說法就是掠奪資產……否則你以為司令為什麼只肯開設公營的?當龐大金流離開追求穩定的主政者,掌握在貪婪的商人手中時,從正面觀點來看,可以促進經濟快速發展,但換個角度來說,所有人民的生活風險指數都會增高,每一次資金流轉移的過程中,不免出現一批批破產、貧窮的被淘汰者。」

  沈洛年雖然聽得一頭霧水,但仍聽得出重點,當即皺眉說:「聽來不像好事?妳怎能答應這種事?」

  「其實我覺得是司令擔心過度了。」狄韻說:「雖然沒有仔細研究,但我也簡單瞭解過,聽說百年前的資本社會確實有這種現象,但有這些缺點的地方,大都是自由世界,也就是說,那些銀行、資本家受到的限制很少,有時連政府都欠銀行不少錢,更別提那時選舉最需要的政治獻金,也掌握在這種人手中,當然管理不了……可是這時代卻不是如此,除非日後我同流合污,否則怎會坐視他們操弄物價?」

  「我是聽不懂啦。」沈洛年不大樂觀地說:「但山口鎮那兒的賭場老闆真有這麼笨嗎,就這樣被妳唬弄?」

  「他們當然不會只把籌碼放在這上面。」狄韻冷笑說:「財氣大街的幕後老闆,這數十年來出錢扶植著山民殘黨滲透入歲安城各媒體,小心翼翼地提倡還政於民的主張。過去這二十年,除赤濤之外,犬戎族一直沒上噩盡島,少了外患,各種心思就出現了;加上司令又不管,他們還以為歲安城就快要轉型共和呢,等最容易被媒體、私利操弄的人民真正掌握了政權,還不是讓這些有錢人為所欲為?我上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亂來的媒體關了!哼!山口鎮那些妖怪,以為有了銀行就能發財,根本是異想天開。」

  民主這麼糟糕嗎?沈洛年雖不以為然,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辯不過狄韻,也就不想多說,可是沈洛年心中,卻不認為葉瑋珊也是這麼想。

  剛清醒的時候,聽到葉瑋珊成為獨裁者,沈洛年確實大吃一驚,還以為時間當真可以完全改變一個人,但自從親眼看到風華正茂的女帝本人,沈洛年卻開始暗暗起了懷疑,一個掌權數十年的獨裁者,會在自己精神體力仍在巔峰的時候主動轉移政權嗎?她又為什麼刻意地放縱媒體,而且是在明顯對統治造成干擾的狀態下?

  見沈洛年不吭聲,狄韻又說:「這次犬戎族來襲,雖然是歲安城的危機,卻也是政治上的轉機。那些老喊著民主的聲音,可是一轉眼都消失了,若當真女帝退位、十聖歸隱,誰來抵擋入侵的妖族?」

  沈洛年可聽不懂了,開口說:「這兩件事有什麼關係?就算民主,十聖也可以參戰吧?」

  「所以說你是笨蛋。」狄韻說:「若是民主制度,當初歲安城能改建嗎?沒把整座城地基建材都換成壓縮息壤磚,就算有屍靈之王幫忙,又豈能守得住?恐怕五十年前就被鑿齒、刑天聯軍滅了,當初是靠著司令政變解決,若今日改回民主共和制,未來若也有類似的需要怎辦?再政變一次?」

  沈洛年無話可說,只好翻白眼說:「我討厭談政治,別跟我說這個了。」

  「那說點你有興趣的。」狄韻沒好氣地說:「去龍宮的五百少女已經完全選定,預計十天後——四月二十三日清晨出發。」

  總算要去龍宮了!還真是好消息。沈洛年斜眼瞄著狄韻說:「幹嘛一臉不爽?那些少女得罪妳了?」

  「只是看不起她們而已……一堆人擠破了頭想去龍宮,給虯龍當女人、女僕有這麼好嗎?還不就是貪圖龍宮安全?一個個都希望當上換靈妾侍,一輩子住在龍宮。」狄韻說:「你不知道六十多年前,剛推翻舊政權不久,司令曾經考慮停止這種類似進貢的行為,居然有一堆人跳出來遊行反對!後來十聖討論,既然人民不排斥,又能藉此和龍宮保持一定的聯繫,也無不可,這才繼續下去,但對所有拚命保衛歲安城的軍人來說,怎麼可能對這些貪生怕死、拋棄歲安城的女人有好感?」

  「還好繼續下去了!」沈洛年沒心沒肺地說:「不然還不知道怎麼混進去。」

  這不識大體的渾蛋老頭!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說:「這趟來回大概要一個月時間,有什麼其他事情,出發前記得處理妥當,你身體好像好多了?到時沒問題吧?」

  沈洛年很有精神地點頭說:「沒問題!什麼事都沒有!」

  「哼!」狄韻哼了一聲,瞄著沈洛年說:「我倒要看看『懷真』是個什麼樣的仙女,讓你這老頭唸唸不忘。」

  「呃?」沈洛年一愣,那張老臉不禁微微一紅。這黑心丫頭怎麼知道懷真名字的?

  「發什麼愣?我媽說的啦!」狄韻說:「既然知道你是闇神,這點消息我還騙不出來嗎?我媽早就全招了!」

  狄純自然沒法和奸詐女兒鬥法,洩底只是早晚的問題。沈洛年也不介意了,只瞪了狄韻一眼說:「臭丫頭!我鄭重宣告,我不是老頭!」

  其實狄韻這兩日從狄純口中,知道沈洛年曾生機停滯地昏死百年,確實稱不上老頭,但若要論出生時代,「老頭」兩字還是有其道理,反正狄韻也不想改,只眨眨眼說:「管你的,我就喜歡喊老頭。」

  沈洛年其實也聽習慣了,只哼了一聲不再多說,兩人就這麼並肩繞行林間,隨口吵上兩句,倒也自在。

  其實在狄韻心中,自從知道沈洛年的闇神身份,就知道自己母親和沈洛年並沒有曖昧關係。從小拿闇神事蹟當床邊故事聽的狄韻,早知道母親狄純十分崇拜、想念闇神,但那份崇拜中卻不含情愛,更與提到那不知名父親時的態度完全不同,加上後來知道沈洛年昏睡百年之事,可說完全擺脫「始亂終棄渾蛋父親」角色的嫌疑,更別提他當年對狄純的好幾次救命之恩,所以今日狄純要見沈洛年,她才會這麼大方。

  最大的嫌疑犯突然有了不在場證明,案子自然辦不下去,但本以為答案就在眼前,怎料又是一團迷霧,想到此處,狄韻的情緒不免有些低落。

  三轉五轉的,兩人終於繞到狄純的小屋。狄韻停下腳步低聲說:「老頭,別跟我媽提起杜勒斯叔叔,想到叔叔她就會哭。」

  杜勒斯啊……他也死得倒霉了些,若不是眾人行蹤外洩,這趟魔法島之旅並沒有這麼危險,而當發現有異狀,歲安城這兒雖然馬上做出緊急處分,連殭屍都送了出來,卻終究來不及,但換個角度說,若不是杜勒斯拚了性命,這趟旅程真不知得死多少人。

  可惜的是……若真是那遠遠跟蹤的天仙洩露眾人行蹤,這仇可難報了。歲安城幾百萬人一起上也打不過。

  「你去吧。」狄韻轉身說:「我過會兒再來。」

  這丫頭似乎真的不提防自己了?沈洛年見狄韻離開,走到屋前,輕敲了敲門,門呀地一聲打開,狄純站在門前,露出溫婉的笑容說:「洛年,快進來。」

  狄純臉上雖然帶著笑,氣息卻不怎麼愉悅,看來只是強打起精神。沈洛年走進屋中,等狄純關上屋門,沈洛年抓抓頭說:「妳沒事吧?」

  卻不料這麼一問,狄純眼眶馬上紅了起來,還好畢竟沒落淚,但看她低著頭、癟著嘴,強忍著悲傷的模樣,也實在有些可憐。

  這時只好找點其他的事情問問,看能不能引開她的心思。沈洛年苦思片刻,這才說:「小純,我能修煉炁息了耶。」

  狄純用力吸了吸氣,連續點著頭,好不容易才開口說:「我、我知道,聽小韻說了,恭、恭喜。」

  這個話題好像效果不大。沈洛年想想又說:「瑪蓮他們,好像都以為我是自己的兒子或孫子。」

  提到這件事,倒真的讓狄純分神。她那張含淚的小臉露出笑意,抿嘴說:「誰教你不肯和他們相認。」

  眼看這話題有效,沈洛年再接再厲地說:「其實我覺得他們很陌生。」

  「怎麼呢?」狄純微微一愣。

  「這次在東大陸遇到瑪蓮、奇雅、小睿……或者該說黃夫人?」沈洛年苦笑了笑說:「尤其是小睿,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好像挺凶的。」

  「睿姊以前也很崇拜你的。」狄純拉著沈洛年在長椅坐下,一面笑說:「她常跟我說,有實力的人,大可以直待人,不用虛偽客套,別人一樣會聽話,所以她對晚輩、下屬,一直都頗嚴厲……她說這是跟你學的。」

  沈洛年狐疑地說:「我可沒這麼教過她。」不過沈洛年一面說一面有點心虛,當初自己對吳配睿確實頗凶。

  「其實不只睿姊。」狄純又說:「添良哥也說他從你身上學到很多,他每次提到你,都說你是『無慾則剛』的典範,因為你什麼都不在乎,自然不受任何威脅。」

  「唔……」沈洛年可不知該說什麼了,那變得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的侯添良,現在境界可比自己高明多了。他啼笑皆非地說:「還有嗎?」

  「有啊。」狄純微微側頭,輕笑說:「志文哥也有說過類似的話。」

  「媽啦,他也『無慾則剛』啊?少來!」沈洛年瞪大眼睛,這種話他可絕不相信。

  「不是。」狄純笑了出來,搖頭說:「他總愛說,絕招得先藏著,緊急的時候用出來才帥。」

  「這是學我的嗎?不對吧!」沈洛年驚奇地說。

  「他說是你教的啊。」狄純無辜地點頭。

  「呿!」沈洛年沒好氣地說:「我才沒這種想法。」

  「司令也有類似的說法喔。」狄純又說。

  「瑋珊啊……」提到葉瑋珊,沈洛年還是有點感慨,他苦笑說:「她又說什麼?」

  狄純停了幾秒,才緩緩地說:「六十多年前決定政變時,司令跟我們說……別忘了你那『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魄。」(【注】:『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語出《孟子·公孫丑》,意為:自我反省,只要合乎義理,縱然面對千萬人,也一樣勇往直前。)

  媽的,文言文咧,這話什麼意思?自己怎麼新增這麼多特質?沈洛年正想換個話題,卻見狄純眼睛一紅,淚水一滴滴地往下滑,哽咽地說:「杜勒斯……杜勒斯,也說過……」

  這下糟了,哭了、哭了!這時已經無法遏制,只能加速跳過!沈洛年打斷狄純的話說:「他說什麼?」

  「他說,要……要代替沈大哥……一直保護我。」狄純說到這兒,終於撲在沈洛年懷中哭了出來,抽泣說:「我……我對不起他……我當初是不是該嫁給他?他對我和小韻一直很好、很好……」

  「哎呀,這種事不是拿來交換的啦。」沈洛年輕撫著狄純的背說;「否則妳得嫁幾個人?幫過妳的人還有我咧,他也得排後面。」

  狄純一怔,沈洛年卻是一拍大腿說:「既然已經哭了,那就順便問問,妳老實跟我說,韻丫頭的爹是不是一心?」卻是沈洛年決定快刀斬亂麻,直接問重點。

  果然狄純臉上只有兩個水龍頭,沒法變出四道淚水。她呆了片刻,才委屈地搖了搖頭。

  不是?沈洛年鬆了一口氣,若真是賴一心欺負狄純,自己非得找他算帳不可,問題是大概打不過,豈不是自討苦吃?既然不是就好。沈洛年接著又問:「到底是誰啊?我認不認識啊?」

  這次狄純卻不肯回答了。她緊抱著沈洛年胸膛,自顧自地埋頭痛哭,沈洛年也拿她沒轍,只好讓她哭個痛快。過了好片刻,狄純終於收了淚,但卻沒打算離開沈洛年胸膛,就這麼把頭埋在他懷中,一聲不吭。

  要知道,並不是隨便一個男人胸膛,都可以這樣沒有顧忌地依靠,面對如兄如父的沈洛年,孤身撫養女兒長大的狄純難得這麼放縱一次,體會著被人擁抱的溫暖。

  過了好片刻,偎在沈洛年懷中的狄純才突然紅著臉直起身,一面低聲說:「聽小韻說,他們懷疑你——該說懷疑『沈凡』是我和你生的呢,還認為小韻也是。」

  「不會吧?」沈洛年大驚失色地說:「韻丫頭聽誰說的?搞錯了吧!」

  「誰教你只幫小韻呢?」狄純抬起頭,有些害羞地說:「睿姊來試探我,我也裝糊塗,小韻也建議我這麼做。」

  「為什麼?妳們母女搞什麼鬼?」沈洛年大惑不解。

  說到這兒,狄純的眼眶又紅了,低聲說:「這二十年,小韻過得很委屈,我也只是想幫幫她……」

  沈洛年這才想起杜勒斯在地洞裡的推論,也終於明白狄純、狄韻這麼做的原因。眾人都以為狄韻是賴一心與狄純的孩子,這二十年就算沒遭白眼,自也不怎麼受人待見,也所以剛見面沒多久,狄純就要自己當便宜老爸。當時自己並沒答應,但這時既然被其他人誤會,狄純當然是將錯就錯。

  而對狄韻來說,反正本就父不詳,冒認威名赫赫的闇神當父親,除解決過去問題之外,對競爭司令更是一大利多,只不過這方面的考量,狄純和沈洛年都想不到就是了。

  沈洛年正思考,只聽狄純接著說:「而且這麼一來,志文哥似乎也死心了,最近都沒來找我。」

  媽的,自己還兼任蚊香!沈洛年想想也無所謂了,要他出面冒認是絕對不可能,但被人誤會倒是無所謂。沈洛年搖頭說:「隨妳們胡鬧吧,對了,妳本來找我幹嘛?」

  「差點忘了。」狄純微微一笑,探手懷中,取出一物說:「這個給你。」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9-1 14:09

第七章 我知道怎麼管教這丫頭

  沈洛年低下頭,卻見狄純手中竟是他們口中的闇神之鏡。他愕然說:「這……」

  「你現在正需要,不是嗎?」狄純微笑說:「我一向少下塔,待在這兒也用不著。雖然頂著十聖之名,其實我很笨,大家哪兒都不敢讓我去,打仗的時候,我又總是下不了狠手,這闇神之鏡,早該交給別人了。」

  「妳不想用,怎不給妳女兒?」沈洛年問。

  「她們正在競爭,這樣不公平。而且這是當年司令交給我使用的,我又怎能私下給小韻?」狄純頓了頓說:「但這闇神之鏡本來就是你製造的,上次你也說過,現在做不出來,當然應該讓你用。」

  「其實也不會不公平。」沈洛年搖頭說:「如鴻現在也有一個。」

  狄純嘴一癟,低聲說:「那是……那是杜、杜勒斯的……」

  完蛋!又要哭了!沈洛年只差沒給自己一巴掌。他抱著頭叫:「人都死透了,別哭了!」

  還好狄純剛剛大哭一場,情緒已經抒發不少,這次倒真的忍了下來。她深吸兩口氣,穩穩心緒,這才緩緩接著說:「我聽小韻說,司令把如鴻那個闇神之鏡先收回去了,應該也是為了公平。」

  這麼嚴格啊?剛剛吃飯時倒沒留意張如鴻身周的道息狀況,沈洛年愕然說:「瑋珊多的那個打算給誰?未來的司令嗎?」

  「不知道呢。」狄純微微搖頭說:「若不是小韻跟我說,我也不知道司令把鏡子收回去了。」

  這東西對眼前的自己確實有幫助,不久之後還得去龍宮,路上也不知道會不會又有意外,多個保命的東西也不壞,沈洛年當下接過狄純手中的闇神之鏡,但這麼一拿,他隨即皺眉說:「算了,我不能用。」

  「為什麼?」狄純訝異地問。

  「太重了。」沈洛年把闇神之鏡推回說。

  闇神之鏡體積雖然不大,畢竟是緊密結實息壤為心,厚實金屬包覆,而後來白宗眾人在外層又有雙層加固,這樣一層層加起來,確實頗有些份量。

  對一般變體者來說,這區區數斤重,自不會造成影響,問題是沈洛年如今連魔法袍都沒穿,全身除了幾張噩盡幣與記事本之類的小雜物之外,無論是血飲袍、火浣衣物包裹又或是天仙飛翼,都是輕若無物的異寶,戴上這頗沉的闇神之鏡,雖可有效提升體內炁息量,但身法挪移變化難免會受到影響。

  如今沈洛年的炁息量雖然每日穩定增長,但畢竟才開始引入,與過去見過的強者相較還是遠遠不如,在這種狀況下,與其戴上闇神之鏡,追求整體性地更上一層樓,不如先把獨門專精的閃避能力維持在巔峰,這樣一來,就算打不贏人,至少也有個保命功夫,等體內炁息強大到不在乎這點重量的時候,才能考慮藉此增加炁息強度。

  狄純自然不明白沈洛年的考量,她不肯接過闇神之鏡,迷惑地說:「太重了?這明明很輕啊。」

  「我說真的。」沈洛年說。

  「洛年你別隨便找理由騙我……」狄純說。

  「不信拉倒!」真不知該如何解釋。沈洛年抓抓頭,把闇神之鏡擱在兩人之間的椅面上,皺眉說:「我真的不能用。」

  見沈洛年說得斬釘截鐵,狄純這才信了。她輕撫闇神之鏡,輕嘆了一口氣說:「那我還是交還給司令吧,只要再湊上一個,可以先讓她們三個孩子裝上。她們都是修煉道咒之術,盡快強大起來,對歲安城更有幫助。」

  「就算要上交,也輪不到妳吧?」沈洛年說:「除了瑋珊、奇雅、一心之外,其他幾個人的妖炁強度似乎都不如妳。」

  狄純雖不知這和當初沈洛年的按摩有關,卻也知道從開始修煉,她進步速度就比白宗其他引仙者快上一截,而狄純生性單純、幾無外務,這百年來除了修煉之外,也沒別的事好做,單純比修為,恐怕還略高於數十年來政務纏身的葉瑋珊,所以幾位選擇引仙的老友中,只有狄純還能維持青年的模樣。

  但妖炁強度可不等同於戰力。狄純搖頭說:「戰場上,我是最沒用的一個,除了對付一些禺彊族,地面作戰一點用都沒有,而且我也不大敢殺人……過去赤濤來犯時,還需要我在空中誘敵騷擾,既然赤濤立誓不來,也不需要了。」

  聽來頗有道理,沈洛年其實也不覺得狄純適合戰鬥,只聳聳肩說:「隨便囉,不過妳要是真把這東西交給瑋珊,以後可別出去打仗了。」

  狄純含笑點了點頭,跟著她輕撫著椅面上的闇神之鏡笑說:「說說這次旅行吧,小韻有沒有找你麻煩?」

  這可是告狀的好時機!沈洛年當下把狄韻各種暴行好好數落了一遍,只不過發育、作夢之事不能告訴狄純,不免漏了好些精妙之處。

  兩人隨口又聊了一陣子,直到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過了兩秒,狄韻輕推開門,走了進來,目光掃過兩人,神情頗有些怪異。

  「回來啦?」狄純含笑喊了一聲,又望著沈洛年說:「小韻說過還有事要找你。」

  「嗯。」沈洛年起身,望著狄韻說:「這就去嗎?」

  「這是……」狄韻望著兩人之間的闇神之鏡,吃驚地說:「媽,妳想把這東西給他?」

  「洛年不肯要。」狄純那雙大眼帶著點委屈,白了沈洛年一眼說。

  「不要?」狄韻先是有點意外,隨即露出恍然表情說:「你想跟司令拿另外一個嗎?」她當然是指杜勒斯的遺物。

  「不是,我用不上!」沈洛年沒好氣地說。

  狄韻更訝異了,這東西可是寶物,這老頭哪兒不對勁,居然說用不上?不過不要最好,母親身上掛著這個,安全也比較有保障。

  狄韻正自思索著,不料狄純卻接著又說:「小韻,妳幫我拿去交給司令,就和她說我用不著了。」

  「為什麼用不著?」狄韻瞪大眼睛問道:「除了這老頭,還有誰有資格用?妳帶著也比較安全啊。」

  「妳別問這麼多。」狄純微微板起臉說:「交給司令就是了。」

  狄純雖然沒解釋,狄韻心念一轉已經明白,母親這也是變相地替自己打算,而交出去之後,若母親不再出戰,倒也不是壞事。她沉吟說:「媽,可是這麼一來,豈不是連累了侯伯伯?」

  「會嗎?為什麼?」狄純吃了一驚。

  「司令手中已經多了一個闇神之鏡,若妳的也交出去,就兩個了。」狄韻說:「眼前有資格繼承闇神之鏡的,當然就是我和清嬿、如鴻……這樣一來,就算沒人開口,侯伯伯恐怕也得主動交出來,免得司令為難。」

  沈洛年在旁暗暗點頭,侯添良就像狄純一樣,道行未必最低,卻是大型戰爭中影響最小的一位,無論是引仙選擇與修煉方式,他在戰場上的破壞威力都比其他人稍弱了些,若真要再收回一個闇神之鏡,侯添良確實是第一選擇。

  「也是呢……」狄純倒沒想到萬一別人不願意怎辦,遲疑地說:「那該怎辦才好?」

  狄韻想了想說:「別急著送上去,我先找機會探探司令的口風,妳還是先收著。」

  雖然狄純對某些事十分死心眼,但那種情況畢竟是少數,大多時候她還是沒什麼主見,見狄韻說得有道理,點點頭收起闇神之鏡說:「那記得快點跟我說喔。」

  「若司令有這念頭,再『由我勸妳往上送』,比起主動交上去還好些,也不至於引起其他人的不快。」說到這兒,狄韻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這陰險丫頭,真是什麼便宜都不放過。沈洛年正覺好笑,卻見狄韻轉頭說:「媽,沒什麼事我就帶老頭走了,我們還有事要做。」

  狄純才要點頭,隨即又皺起眉頭說:「小韻,怎麼這麼喊呢?對長輩不能沒禮貌。」

  「哈哈,聽到沒有!不能叫我老頭!」沈洛年可得意了。

  狄韻翻白眼說:「你若真不是老頭,又怎算長輩?既然不是長輩,管我怎麼喊?」

  「呃?」沈洛年正愣在那兒,狄韻已經先一步回頭對母親堆出假笑說:「我知道啦,只是開開玩笑,媽妳別管,沈凡不會怎樣的。」狄韻平常除了喊老頭之外,還是習慣稱沈洛年為「沈凡」。

  狄純見兩人似乎還真是吵鬧無忌、相處愉快,倒也覺得開心,笑咪咪點頭說:「那小韻妳要聽洛年的話,知道嗎?」

  「對!要聽話!」沈洛年可得意了。

  「呿!」狄韻哼聲說:「媽,這老頭什麼都不懂,他聽我的還差不多。」

  狄純微嗔說:「小韻,妳怎麼這麼說?」

  沈洛年也心裡有數,兩人相處,被教訓的好像大多是自己,不過這倒不是問題,他瞄著狄韻後頸,左手虛抓兩下,踏前一步說:「沒關係,我知道怎麼管教這丫頭。」

  「啊!不准過來!」狄韻看著沈洛年的動作,忍不住驚呼一聲,馬上躲到自己母親身後,見沈洛年嘿嘿笑著停下腳步,她這才松了一口氣,怒瞪沈洛年一眼說:「臭老頭!走了啦!」

  沈洛年隨著狄韻往外走,一面說:「直接到上次去的那個賭場嗎?」

  在兩人身後送行的狄純聞言,訝然問:「什麼賭場?」

  「沒什麼。」狄韻回頭笑了笑說:「媽怎麼突然有興趣,打算開始幫我了呀?」

  狄純一怔,連忙搖頭說:「我不懂的,只是問問。賭場那兒的人聽說不是什麼好人。」

  「妳別擔心,只是和人約在那附近。」狄韻扯著沈洛年踏出門外,對狄純揮了揮手,帶著沈洛年去了。

  狄純輕側著頭,望著並肩離去的兩人身影,若有所思地想了好片刻,這才莞爾一笑地搖了搖頭,轉身回房去了。

  □

  卻說兩人奔出一段距離,拐過一個彎角之後,狄韻這才板起臉怒瞪了沈洛年一眼罵:「大嘴巴!守不住秘密的笨老頭!」

  沈洛年一臉無辜地攤手說:「誰知道連妳媽都得保密?」

  「我不是想瞞她。」狄韻拉著沈洛年加快速度,一面低聲說:「但一來會增加她無謂的擔心;二來我媽不擅應對,說不定不小心被誰拐出實話那就麻煩……你也記住了,口風緊點。」

  「喔。」沈洛年心念一轉,突然有點尷尬地說:「不過清嬿好像知道了。」

  狄韻一怔,停下腳步說:「怎麼回事?」

  「上次妳要我給她剃刀。」沈洛年說:「她問我錢從哪兒來的……」

  「懂了。」說到這兒,狄韻已經瞭然。她微微皺了皺眉,暗暗責怪自己大意,應該事先想好這種可能,只不過兩個月前,和這老頭一說話就難免發火,很難好好用心思考……她繼續往前移動,一面說:「這些錢買的只有兩個字——『好感』,她知道了也不能拿我怎樣,只是難免讓她有了提防。」

  「她不會跟你們司令說嗎?」沈洛年問。

  「以她的個性來說,不會做這種事。」狄韻說:「而且司令說過,不准用任何方式攻擊壓抑其他候選人,所以打小報告、互扯後腿都是不行的,只能各自爭取表現,就算她突然轉了性子,輾轉找人把這話傳到司令耳中,也得有證據,否則傳話的人會先倒霉。」

  此時兩人走出房宅區的石板路,踏上外圈草坪上的碎石小徑,狄韻突然一怔停下,瞄了沈洛年一眼,考慮數秒後才自語低聲說:「收。」

  收啥?沈洛年狐疑地跟著停步,突見小徑旁的泥土隆起裂開,一個騎著馬的黃色小人從中出現,那雙小手捧著一份比他身體小不了多少的淡綠雅緻信封,對著狄韻高高舉起,正是輕疾。

  「多謝。」狄韻微蹲身子,取過信件說:「就說我閱後必覆。」

  「訊息已回傳。」輕疾死板地說完,跳回裂開的土壤,只不過轉眼工夫,那兒又恢復原狀。

  「誰寫信給妳啊?妳手下的奸細密報嗎?」沈洛年可真是好奇了,除了上次那種寄衣服的特例之外,有什麼事不能直接用說的,需要花大筆炁息讓輕疾送信?

  「臭老頭又胡說!」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先抖了抖信上帶著的薄薄一層浮土,把信收入懷中,這才說:「是亨利托李允生寄來的。」

  那個金發帥哥?沈洛年訝異地說:「原來你們靠這方法談情說愛?上次還跟我賣關子。」

  狄韻不禁有些尷尬。離開燕島後的這近二十日,兩人確實靠著這方式保持聯繫,不過信中主要內容多是兩方未來合作的想法溝通,以及一些魔法問題的探討,頂多在信末幾句祝福與問候中,可以看出亨利不只是單純的關懷,要說這是談情說愛就太過了,但狄韻也心裡有數,誰都知道亨利絕不只把自己當普通朋友,硬要撇清,只是讓沈洛年笑話而已。

  當下狄韻也不管沈洛年有什麼看法,只哼了一聲說:「你身上有錢嗎?」

  「八十……五元。」沈洛年低頭翻了翻,他的背包放在房間裡,腰包中帶的錢有限。

  「八十五?」狄韻雖然知道沈洛年身上不會帶太多,也沒想到居然這麼少。她拿出一小迭面額兩百的鈔票說:「你若想用占卜魔法賺點零花,就隨便玩玩,別贏太多,也別一直贏,拿個十幾二十萬最好就收手了。」

  一、二十萬和一億比起來只是零頭,而沈洛年本身也不缺錢,為了這點錢浪費魔力和時間實在不值得。沈洛年搖搖頭不接,一面說:「妳既然不欠這點錢,我也不玩了。」

  「玩不玩都帶著,說不定哪兒會用到,去那種地方幾十元怎夠?」狄韻把錢塞入沈洛年手中,一面說:「你到了上次那兒,入門時,照慣例會問你有沒有熟悉的招待,你直接說要找『紅鑽』。」

  「紅鑽?」沈洛年暗念幾次,把這名字背了起來。

  「她是『論劍館』的首席招待,也是館主的心腹,上次去已經看過你。」狄韻說。

  原來那間賭場叫「論劍館」,不知道還以為是什麼比武的地方呢……也對,那兒的賭博方式本就是比武。沈洛年說:「知道了。」

  「你去了之後,她會領你去見主事人取錢,之後還會派出兩名妖仙護送你到歲安城外圍,那時才算是把錢正式交給你,到時你再與我聯繫,我會告訴你把錢運到哪兒。」

  「有人護送?」沈洛年馬上抗議:「那叫我去幹嘛?讓那些妖仙直接運給妳……」

  「懶惰鬼!」狄韻瞪眼說:「怎能讓他們直接把這筆巨款交到我手裡?萬一對方來陰的,約了媒體陷害我、製造醜聞呢?」

  「換成我就沒關係嗎?」沈洛年訝異地說。

  「若真有意外,我只要名義上把你開除就沒事了。」狄韻說。

  雖然可以理解,但聽了還是不大愉快啊……沈洛年哼了兩聲說:「知道了。」

  狄韻也不管沈洛年開不開心,接著說:「到了交界處之前,萬一有任何變故,都由他們負責,不用插手。」

  「真不用管?」沈洛年雖然聽得很開心,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笨老頭,你以為自己天下無敵啊?」狄韻翻白眼說:「山口鎮有多少高等妖仙?若真有妖仙在山口鎮外搶劫,你鬥得過?」

  「當然鬥不過!」沈洛年連連點頭說:「不用管就好。」

  「但到了歲安城外圍,息壤地基效果逐漸顯現,就是我們的責任了。」狄韻沉聲說:「不過到了那兒,能打贏你的想必不多,就怕冒出上次那種刺客……」

  「若只來一、兩個那種人,該不用太擔心。」刺客雖然疑似戴著闇神之鏡,但表現出來的能力還是遠不如十聖。上次若不是為了保護黃清嬿,對方也奈何不了他,何況若在歲安邊際,多少還可以用點炁息,對掌握輕重轉換能力的沈洛年來說,一絲炁息就能增加不少威力,若真遇到那女刺客,想必可以給她一個驚喜。

  狄韻聽沈洛年這麼說,點頭說:「這樣就好,一路上小心些,對方可不是什麼好人,就算轉身便派人把錢奪回去也不奇怪。」跟著狄韻又解釋了一下約定的細節,這才讓沈洛年離開。

  沈洛年也不下塔,直接把炁息外散,輕飄飄地飛起,向著東方山口鎮的方位飄去。

  既然是飛行而來,沈洛年自然不走鎮西那條浮空大橋,反正空中偶爾也有妖仙來去,不至於引人注意,很快地,他就在南街那掛著大劍當招牌的「論劍館」前落下。

  這般從空而降的人物,多是具有飛行能力的妖仙,雖說人類魔法使、千羽引仙者也能自由飛行,但魔法使姿勢沒有這麼靈動自在,沈洛年身上更沒有翅膀,門口的男性服務生不敢怠慢,其中一人迎上,滿面堆笑地說:「仙長,歡迎光臨,請問有熟悉的招待嗎?」

  「紅鑽。」沈洛年說。

  那服務生微微一愣,紅鑽自受館主賞識,承受妖仙換靈之後,已很多年沒做這種送往迎來的招待工作,若不是真正的大人物,可沒法輕易見到她,不過這可不是服務生需要煩惱的事,消息傳進去後,招待組那兒自然有配套處理方式。他忙堆起笑容說:「請先進來坐,我馬上為您通報。」

  沈洛年點點頭,踏入門中,在門旁一間涼亭風格的雅室坐下,一旁輪值的女招待,早已笑咪咪地送上香茗。

  無論是男服務生還是女招待,都以為內場那兒很快就會傳出消息,選個高等級的女招待迎接這紅鑽姊的老客人,不料沒過半分鐘,卻見穿著一身大紅緊身短旗袍、身材性感,看似三十上下的明媚女子御炁從館內飄掠而出,正是紅鑽。

  幾個女招待、男服務生都吃了一驚,紛紛對女子施禮:「紅鑽姊。」

  紅鑽含笑揮了揮手,掠入雅室之中,對著沈洛年微微躬身行了一禮。媚目流轉間,含笑低聲說:「沈長官,小女子紅鑽。」

  長官?沈洛年愣了愣,才確定這一身紅的女子是叫自己。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女子,只見她除了身上旗袍之外,連手足指端的蔻丹都是同樣的豔紅,更別提那飽滿性感的雙唇。

  仔細看了看,這女子本體確實是人,但卻有一絲不同之處,早些日子沈洛年可能還看不出來,但看著蔣傑等三個返祖症患者逐漸地變化,沈洛年漸漸瞭解,這應該是不同程度的換靈,而到了蔣傑等人那種深度換靈的狀態,純人類的成分可就不多了,艾露和自己恐怕也是類似的狀態。

  眼前這女子還沒到那種程度,只和當年酖族女巫們部分換靈的狀況差不多,但道行多少得看個人修煉,一時之間倒是看不出來。

  見沈洛年看著自己若有所思,紅鑽一開始還以為這年輕人起了色心,做這行的自然常遇到這種事,多年前剛入行的時候,更是少不得讓人佔點便宜,只不過下一瞬間,看著沈洛年那不帶慾望的眼神,紅鑽馬上知道自己想岔了,當下輕喚了一句:「沈長官?怎麼了?」

  「沒什麼。」沈洛年也不囉嗦,起身說:「去拿東西吧。」

  「請隨我來。」紅鑽引著沈洛年往內走,兩人經過當初買籌碼、門票的地方,紅鑽停下腳步,身旁一名穿著短裙的招待少女躬身送上一個方形小盤,交到紅鑽手中。

  沈洛年目光掃過,見那盤中放著五支指頭大小的玉質薄片,正不明白紅鑽拿這些東西做什麼,卻見她微笑說:「這是敝館主人的小小心意,讓長官小作消遣。」

  這是籌碼?沈洛年想起上次的銀色小棍,好奇地說:「這兒有多少?」

  紅鑽取過一片黃絨布蓋在玉片之上,微笑說:「每一片玉,代表十萬。」

  媽啦,難怪沒看過這種籌碼……這一盤豈不是五十萬?那丫頭還叫自己只贏一、二十萬就好,她也沒料到對方這麼大手筆吧?

  可惜沈洛年這次不是來賭博的。他微微搖頭說:「不玩了,直接拿錢吧。」

  紅鑽微微一怔,眼前這小子說話還真不謹慎,居然把「拿錢」兩個字就這麼隨口說了出來?不過紅鑽臉上依然掛著燦爛的笑容說:「沈長官請隨我來。」

  紅鑽一路引著沈洛年往內進走。到了寶堂門口,上次那位被稱為靈海的妖仙依然懶洋洋地坐在那兒,紅鑽對他微笑點了點頭,也沒打招呼,就這麼把沈洛年請入門中。

  這時才剛過午,裡面的客人比上次還少,不過也有個四成滿,擂台上兩人正打得激烈;別看來這兒的賭客多是有錢人,一樣捲袖子喳呼著替自己支持的選手加油。這場面沈洛年上次已經經歷過,倒也沒什麼反應,只隨著紅鑽往前走。

  不料走到內圈一組雙人沙發座椅之前,卻見紅鑽放下那盤籌碼,含笑伸手虛引說:「沈少,請坐。」附近人多,紅鑽自動換了稱呼。

  沈洛年卻不坐下,訝然說:「坐這幹嘛?錢呢?」

  聽到這話,紅鑽那張精緻美豔的笑臉差點扭曲變形,還好她也算是身經百戰,總算還能勉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低聲說:「我們館主不巧有事正需處理,他特別交代讓沈先生稍坐片刻,隨便玩玩,若這些不夠,還可以多領些。」

  若別人真有事自然無可厚非,問題是沈洛年看得清楚,紅鑽這話根本就是隨口瞎扯,這又是為什麼?故意多拖幾秒看看自己會不會心急?又或者只純粹想讓自己賭上兩把,結個交情?還是另有古怪原因?

  說不定只是剛好缺現金正在周轉……還是別想太多;沈洛年也不管懷疑對方缺錢這想法會不會頗不實際,照著紅鑽的建議坐下,一面說:「要等多久?」

  紅鑽看沈洛年沒有跟自己擠著坐的意思,笑著坐到另一張椅子上,一雙修長的玉腿交錯迭起,含笑說:「不會太久的,沈少,既然來了,隨便玩玩如何?」

  非等不可的話,隨便玩玩倒也無所謂,反正不花自己的錢,不過現在打到一半,不能隨便加注,沈洛年也只好純欣賞地看著上面的戰鬥。

  另一面,紅鑽也不等吩咐,揮手喚來不遠處的女孩,隨口點了幾樣飲食,一面轉頭對著沈洛年笑說:「沈少,聽說您上次來玩,幾乎是百戰百勝呢。」

  「沒有,第一次就輸了。」沈洛年說。

  「但之後都贏了啊。」紅鑽笑說:「第一次其實是『小少爺』下的注吧?」

  連這都打探清楚了?反正上面的戰鬥也沒什麼好看,沈洛年轉過頭,看著紅鑽說:「妳知道你們館主在忙什麼嗎?」

  紅鑽那雙媚目笑咪咪地眨呀眨,也不知道算不算放電,只聽她巧笑嫣然地說:「沈少在說笑了,我們這些小人物,怎會知道館主在忙什麼?」

  不料,沈洛年卻彷彿沒聽到一般,微微皺眉說道:「妳既然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要等多久?」

  這看來像個少年的小夥子是怎麼回事?聽不懂人話?紅鑽停了兩秒,這才笑著說:「沈少,您又開玩笑了,我是說不知道啊……對了,聽說沈少也是個名醫?上次戰爭救了無數的軍官,真是讓人佩服。」

  他們是有意把自己拖在這兒?雖然自己今天沒什麼其他計劃,多等等也無所謂,不過狄韻正等著自己的音訊,這樣下去可不知道會耗多久。沈洛年考慮了幾秒,也不管正找話題的紅鑽,低聲說:「輕疾,我找……」

  這小子真是不按牌理出牌!有人這麼快就向上級請示的嗎?紅鑽一愣,忙跟著壓低聲音說:「且慢,沈少,沒必要急著打擾上面吧?」

  「我原本預計馬上回去,既然你們不讓我拿,當然得告訴她。」沈洛年說。

  時間抓得這麼緊嗎?紅鑽眼睛轉了轉,露出笑容說:「其實是這樣的,沈少,我就跟您直說了吧,您別見怪。」

  這女人怎麼一臉想找藉口的氣味?到底是給不給錢?沈洛年也不吭聲,只皺著眉等對方開口。

  「其實是運送的事,館主另有想法,打算和那位討論一下。」紅鑽忙說:「說不定館主正在和那位聯繫呢。」

  沈洛年說:「運送的事?改成怎樣?」

  「這種事情當然讓上面的人決定啊,人家怎麼可能知道?館主只交代我好好招待沈少。」紅鑽甜笑說:「您也放鬆些,等館主處理妥當,自然會接到訊息的。」

  看來不像謊話。這女人並不知道這賭場老闆有什麼打算,大概只是受命來陪自己晃晃吧?

  沈洛年想了想說:「那麼,我等個五分鐘。」說完目光轉回擂台。紅鑽見狀鬆了一口氣,見沈洛年似乎關注著擂台上的比試,當即把話題帶到台上的兩人,解釋著兩方的資料背景。

  不料才剛介紹了幾句,沈洛年突然開口打斷說:「我想安靜一下,妳忙自己的事吧。」

  紅鑽一怔,那張美豔的笑臉終於僵住。這傢伙居然趕自己走?多少人想請自己陪伴還請不到呢,這不長眼的臭小子!莫非……莫非此人性向與一般男子不同?想到此處,紅鑽恍然大悟,難怪自己老是碰壁,當下將媚惑的笑意收起,轉為端莊,也不提沈洛年要她離開的事情,只含笑說:「沈少,您慢慢思考,我不會吵您的。」說完紅鑽回頭,對著門旁的招待連打了幾個隱蔽的手勢,讓她們快找個俊秀的男招待來應付。

  不料沈洛年卻回答:「那妳坐一下,我有事和人聯繫。」跟著沈洛年突然站起,選了個無人處和狄韻聯繫去了。

  紅鑽總不能老著臉皮跟過去,只好氣悶地坐在原地;至於沈洛年那兒,很快地與狄韻聯繫上,並把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

  狄韻沉吟著還沒回答,沈洛年接著又說:「看樣子人家不想借妳錢啦,還是別走這些邪門歪道吧。」

  「不像。」狄韻說:「若真是錢的問題,還不如直接跟我說,把你拖在那兒能拖多久?就算把你拖一整日,還不是得與我聯繫。」

  「不然是怎樣?」沈洛年可不明白了。

  「感覺像是打你的主意,否則何須這麼客氣?」狄韻沉吟說:「會不會是魔法島上與犬戎族作戰時,你表現得太搶眼,消息傳了出去?只不知是善意還是惡意。」

  這也不無可能,但沈洛年懶得多想,只說:「小惡女,打個商量?」

  「幹嘛?」反正兩人罵來罵去已經習慣,狄韻也不在意沈洛年私下怎麼稱呼自己。

  「我雖然答應了幫妳,但這種羅里囉嗦的事,還是少讓我做。」沈洛年說:「若不是怕壞妳的事,我早就走了,管他善意還是惡意?」

  「麻煩的臭老頭!」狄韻說:「知道了,這事以後我另外想辦法。」

  「那我回去了。」沈洛年說。

  「不拿那五十萬玩玩?人家這麼好心。」狄韻問。

  「真要玩我寧願用自己的錢。」沈洛年說:「妳要不要直接問問他們館主?否則我就走了。」

  「你回來吧。」狄韻說:「反正你這笨老頭不懂隨機應變,直接戳破別人花樣也是一種辦法……記得別把事情鬧太大,不好收尾;另外若當真起衝突,也小心點,別讓人有藉口對付你。」

  沈洛年倒不怎麼擔心,輕鬆地說:「這兒不是不准用妖炁嗎?怎麼對付我?」在不用妖炁的狀態下,沈洛年不覺得自己怕了誰。

  「笨蛋!」狄韻罵:「若人家找虯龍族來處理呢?那種規矩當然不包含管理者。」

  原來如此。沈洛年吐吐舌頭說:「明白了。」

  兩人斷了通訊,沈洛年目光掃向紅鑽,見對方一望見自己目光馬上站起,沈洛年也覺得好笑,隨便搖了搖手,扭頭向著大門那端走去。

  這是怎樣?紅鑽一頭霧水地追去,心中一面大罵手下無能,找個願意配合的男招待有這麼難嗎?好不容易在門口那兒追上沈洛年,紅鑽忙攔在門前說:「沈少,怎麼了?」

  沈洛年輕輕推開紅鑽,一面說:「五分鐘過了,回去。」其實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時間也是隨口說的,不用太認真,眼看上方擂台打了一個段落,正好走人。

  既然都不能用炁息,紅鑽自然頂不住沈洛年的力道,但沈洛年一扭門把,卻拉不開門,沈洛年這才知道連門口都有機關,看來要他們自己人才知道怎麼開啟。他收回手,皺眉回頭說:「開門。」

  紅鑽還想掙扎,笑著說:「沈少……」

  「開門!」沈洛年終於沒了耐心,沉下臉大聲說。

  這一聲比剛才響亮不少,加上此時台上無人,不少客人扭頭回來張望。

  紅鑽心中暗恨,取錢這種事,明明應該是對方更不願引人注意才對,怎麼這小夥子卻毫不在意地大呼小叫?但她可不敢表現出不悅,一臉委屈地說:「沈少就這樣回去,我會被館主責備的。」

  妳被責備關我屁事?沈洛年也懶得多說,重重拍了兩下門戶,輕重轉換之間,彷彿山石撞擊般的砰砰兩聲巨響傳出,跟著才聽沈洛年說:「開——門!」這還是沈洛年不敢用太大的力道,否則說不定連門都打壞了。

  這不可理喻的橫小子!紅鑽眼看關注的人越來越多,甚至還有人起身,打算過來看熱鬧,現實可不是小說,不是到處都有笨蛋冒出來干涉,她無可奈何,只好伸手開門,一面陪笑說:「沈少,我一定是哪兒做得不好,得罪了您,能不能請您說一說,也給紅鑽一點學習的機會,也好跟館主交代。」

  見紅鑽開個門也拖拖拉拉,沈洛年伸手一扯,門倏然而開。

  紅鑽被這大力一沖,心中暗喜,發出驚呼的同時往後急摔,就算這人鐵石心腸不在乎自己死活,至少能用打人這理由讓他留下。

  不料紅鑽身體才剛往後跌,馬上又被人扶正,跌不下去,卻是沈洛年快手快腳地伸手扶穩了紅鑽。

  沈洛年雖不知道紅鑽打算,但他一方面不覺得自己的力道足以摔飛紅鑽;二來感覺到對方正一面後退一面冒出有些狡詐的喜意,就算他再遲鈍,也感覺得出其中頗有怪異之處。當下時間與輕重能力同時運用,順手扶了一把,那如電閃般的一托,紅鑽再怎麼想跌也摔不下去。

  沈洛年扶穩了紅鑽,門也已經開了,扭過頭,卻見門前站著個壯漢,仔細一望,卻是那看門的妖仙靈海。他這時正皺著眉,沉聲說:「怎麼回事?」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9-1 14:10

第八章 不值錢

  囉嗦下去就沒完沒了了。沈洛年二話不說,無聲步一展,倏然閃現在那看似白人大漢的靈海面前,兩人相距不到半步,彷彿下一剎那就會撞在一起。

  靈海沒想到一個眨眼間,對方就到了自己面前,這可是危險距離,他心驚之餘,顧不得山口鎮的規矩,妖炁膨然脹起,護住全身,兩手往中間一合,迫出妖炁迎擊。

  靈海妖炁這麼一湧,紅鑽不禁暗暗叫糟,己方既然先一步運行炁息,這姓沈的小子已經有權力鼓起炁息對抗,若當真這樣打了起來,除非有其他的證據,虯龍族可不會放過靈海;而且上面的指示是拖時間,可不是和這小子打起來啊,這下該如何收場?

  靈海也是無可奈何,兩人眼看就要撞上,若等對方先一步暴起炁息,自己可來不及反應,就算得罪了虯龍,總比這麼糊裡糊塗地受傷好些。

  兩人正煩惱的時候,不料沈洛年卻沒使用炁息,只倏然一個詭異的轉折,已經從靈海身邊的縫隙繞出,閃出門外走道;而靈海的妖炁失了對象,轟地一聲在門口爆散,其中一部分散溢妖炁,正對紅鑽轟去。

  紅鑽一怔,連忙鼓起妖炁護身,但她只是個部分換靈沒幾年的仙化者,如何比得過妖仙靈海?兩方一碰,紅鑽轟地一下往後飛翻,滾摔到地上,總算靈海倉促間用不到三成力,加上妖炁先聚後散,威力降了大半,紅鑽雖然狼狽,並沒受到什麼傷害。

  這下馬上引起虯龍的注意,北方一股強大妖炁揚起,高速往這兒飛來,一股威嚴沉凝的聲音從空中傳出:「以炁衝突兩方,請靜留原地,以免誤傷!」

  在周圍招待奔來攙扶的同時,靈海、紅鑽無奈地對視一眼。雖說只是一場誤會,但想解釋也沒這麼容易,而妖炁衝突的同一剎那,兩人身形早已被虯龍鎖定,這時想逃是不可能的,只能認命地待在這兒。說來說去,都是那小子害的……兩人同時想起沈洛年,但四面一看,那罪魁禍首這時已不知跑哪兒去了。

  那少年似乎完全沒使用炁息,速度怎能這麼快?紅鑽愣了片刻,突然心中一緊,連忙以輕疾傳訊,把這事情的始末往上報告。

  □

  卻說沈洛年剛剛穿出廊道之後,他也不管靈海與紅鑽會有什麼下場,快速地往外直衝,他也不走大門,找了座小花園飄身而起,往外飛了出去。

  既然打算回去,沈洛年直接轉西,順著底下的財氣大街向歲安城的方位移動。不過剛飛出山口鎮不遠,沈洛年突然感覺到,在山口鎮上方飛行的眾妖仙中,其中有股妖炁正快速地向著自己接近。

  沈洛年身形未停,扭頭看了一眼,追來的是個身穿金黃寬袍,手持長戟,人身龍首的妖仙。

  這妖仙的龍首上並沒有類似虯龍的角,而鱗片色澤與黃袍相似,也是一片金光燦爛,在午後光照下,顯得十分耀目。

  這模樣倒是頗像當初化為龍首的牛族人,不過這傢伙會飛,妖炁性質也不同,看得出來不是牛首族,可能是其他頭部變形的人形妖族吧?只不過沈洛年仔細看了看,卻又看不出那龍頭原來應該是什麼樣子。

  對方速度很快,在沈洛年因回頭而稍緩的狀況下,迅速追近,但這一到近處,沈洛年馬上提起警覺,對方透出的氣息,可不像帶著什麼善意啊……自己可不想打架。沈洛年當下回頭加速,往歲安城飛射。

  那人見沈洛年突然又提高了速度,跟著妖炁猛然湧出,快速追近,同時沉喝了一聲:「沈凡,留步!」

  知道自己名字?是論劍館派來的嗎?沈洛年仔細看了看,對方不像有殺意,而且以一般妖仙的強度來說,自己雖未必打得贏,對方應該也奈何不了自己。沈洛年稍作考慮之後,還是停了下來,等候對方接近。

  隨著兩人逐漸接近,沈洛年先一步沉聲開口說:「你是誰?」

  那龍首金袍人飄停在十公尺外,望著沈洛年緩緩說:「蛟龍——計楚。」

  蛟龍?被人以「凶」形容的計家?難怪自己看不出那龍頭的原形,這根本就是本來的形貌,但是那身體似乎又是取人形精元所化,原來蛟龍有這種特殊的化形法門,可以在轉變人身的同時,保留了自己原來的頭型,不知只是為了好看,還是有什麼特別的好處?

  沈洛年對計家可沒有好感,當年只不過偶遇計家旁系騰蛇,就搞得一堆紅龍跑來歲安城噴火,這以「凶」著名的蛟龍本家,又不知有多蠻橫?沈洛年當下一面思索,一面板著臉說:「何事?」

  「你又叫闇神沈洛年?」計楚說。

  聽到這話,沈洛年可是嚇了一跳。且不提這人怎知自己身份,雖說也有些妖族認識自己,但不管是朋友還是敵人,誰會加個「闇神」當稱呼?只有相信自己是「屍靈王」的人類才會這麼喊吧?若妖怪也這麼想,自己早就被圍攻了……眼前這計家蛟龍,八成根本不知道「闇神」這兩字的意思,問題是誰告訴他的?

  沈洛年還沒想清楚,計楚反而有點兒不耐煩,他龍口微張正想發問時,卻不知為何又突然止住,等著沈洛年回神。

  沈洛年愣了片刻,這才想起自己忘了回答,他看著計楚,想了想說:「還有別的問題嗎?」

  計楚龍頭上的巨口張了張,卻又說不出話來。從氣息看來。他似乎有點焦急,又有點困擾,沈洛年正莫名其妙,卻聽計楚突然說:「你曾打敗敖旅、敖彥、敖盛三人?」

  是幫敖家三人來找場子的?看起來也不像……而且敖旅若是記恨,上次應該就不會放過自己。當年打敗三人,靠的是對方不明白自己能化散炁息,並具有質量轉換能力,若對方有備,自己怎能得手?想到此處,沈洛年眉頭微皺說:「也不算打敗,只是運氣好,贏了一個賭約。」

  聽到這話,計楚顯得有些意外。他上下看看沈洛年,哼了一聲說:「你倒有自知之明。」

  這話可不好聽,而且這傢伙雖不知顧忌著什麼,卻總有那麼一股想動手的味道,在這待下去恐怕不是好事。沈洛年眉頭皺起,也不打招呼,扭頭就往西飛。

  計楚不料沈洛年轉頭就走,雙目一厲,沉喝:「給我留下!」同時計楚手中長戟橫揮,一股龐然妖炁在空中拉出一條刃般炁息,對沈洛年攔腰砍去。

  果然翻臉了!沈洛年自然不讓對方砍上,正要側閃,卻感覺到對方刀炁高速接近的同時,轉眼增大了數倍。他心中微驚,轉嚮往上,遠遠避開這道炁勁。

  那股龐大炁勁從足下掠過,到了數公尺外,突然爆散迸裂,轟地一聲向四面八方衝擊。

  沈洛年心中暗暗警惕,這傢伙的炁息似乎走的是爆輕雙系,除速度不慢之外,還帶著可操控的爆裂膨脹性質,若自己反應稍慢,說不定這一招就得糟糕,這法門倒是頗為高明,當年的劉巧雯、如今的黃清嬿,似乎都不會這種技巧。

  不過就算打不過,逃跑應該還辦得到,只要到了歲安城,這傢伙就發不了橫。沈洛年也不答話,在空中展開身法,眨眼間一身化五,趁著計楚找不到方位,鼓起全身炁息,配合著早已念妥的風移咒,向著數十公里外的歲安城衝去。

  此時沈洛年的炁息存想還沒完成,輕、柔性質並不明顯,也就不用刻意做出分別,當下沈洛年兩個炁息之源同時催動,混在一起,往外急衝。

  計楚連忙爆出妖炁追擊。他虛空飛騰急追的同時,手中長戟不斷刺揮劈勾,妖炁縱橫之間,轟然氣爆聲一連串響起;但沈洛年別的不會,逃命第一,只見他身形閃動,計楚的揮砍連連落空,就是打不到沈洛年,而這一連串激烈的氣爆聲,也引起了山口鎮部分妖仙的注意,許多人憑空浮起,遙望著這兒的戰況,甚至還有些飛行妖仙起了興致,遠遠追著兩人,想看個結果。

  計楚畢竟是個正牌妖仙,沈洛年速度雖快,卻也撇不下他,兩人在空中飛行旋動、一追一逃,轉眼已經衝出數公里;沈洛年一面逃竄,一面回頭張望,還好在那些尾隨的妖仙中,沒看到山芷或其他窮奇的身影,面對著蛟龍這種強大族群,沈洛年可不想把她們牽扯進來,反正只要這麼一路逃到歲安城,這條莫名其妙的蛟龍自然得離開,否則沈洛年不介意在那兒和對方好好打上一場,至於會不會又引來一批騰蛇胡亂噴火,此時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只不知道,這傢伙是不是論劍館派來的?他們又為什麼要打探自己的消息?沈洛年正在思索,突然微微一驚,他閃過計楚一擊的同時,旋身往西望去,卻見西南、西北、正西三方空中各有一道身影快速飛來,一樣都是手持長戟、全身金芒的龍首人身妖仙,又是三條化作人形的蛟龍。

  沈洛年這一刻才知道,對方為什麼一直想拖時間!原來他們早知一條蛟龍攔不住自己,正通知其他蛟龍返回,卻不料沈洛年離開得這麼快,直到此時,這些蛟龍才終於趕到。

  自己可對付不了這麼多妖仙。沈洛年心中微微一緊,對著迎面三人間的縫隙開溜,但這一瞬間,身前身後四名蛟龍同時揮戟,四道龐然妖炁縱橫交錯、裂空而來,尤其是西面三道,更是擋住所有往西的方位。

  這些蛟龍都修爆輕雙訣?之後出現的三人炁息感應與計楚頗相似,沈洛年可不敢從炁勁之間穿過,否則那炁勁若恰好一爆,自己馬上完蛋。沈洛年無可奈何,當下騰空往上,遠遠避開,同時取出天仙飛翼,若當真有炁勁追上,說不得只好砍出一條生路。

  兩方這一接近,四蛟龍分頭繞開,隔著近百公尺,把沈洛年包在中間,彷彿金字塔的四個頂點。他們快速揮動長戟,不斷催動龐大妖炁遙攻,沈洛年在其中不斷閃避,偶覺難以閃避的時候,立即揮刃破炁,擊散對方的攻勢。

  而這四條計家蛟龍的能力不只遠遜於赤濤,連敖旅都頗有不如,如今沈洛年有炁息護身,以輕重之力舉刀破炁時,可藉護體炁息化力,不再像過去一樣容易受震反挫,還算是應付裕如,但想閃出四人包圍,卻沒有這麼簡單。

  兩方就這麼相持片刻,計楚突然沉喝一聲說:「果然滑溜,冰晶陣!」

  什麼東西?沈洛年微微一驚,提起精神,卻見眼前四人手中長戟一凝,四道玄界之門開啟,四股寒氣湧出。隨著周圍水氣快速匯聚,那四片寒氣中迅速凝結出數百顆拳頭大小的晶狀物,挾帶著龐然妖炁,高速對著沈洛年衝來。

  凍靈道術?眼見數百冰晶從四面八方劈頭蓋臉地罩來,沈洛年大吃一驚,快速外閃,同時旋身急揮,對避不開的邊緣十餘冰晶劈去。當冰晶與沈洛年手中飛翼碰撞的同時,兩方炁息一沖,冰晶倏然爆裂,冰晶中蘊含的妖炁、寒氣立即泛出,而從後方追來的其他冰晶,跟著自動爆散。

  但這時沈洛年可沒空考慮寒氣,一面閃避一面劈散了十餘顆冰晶,才險險找到一處空隙,不料另一面又是整片冰晶逼來。沈洛年猛吸一口氣,全身炁息泛出,一面迎擊,一面身形詭異地曲線後撤,這才避開了這片冰晶;但才剛喘上一口氣,又是兩股冰晶或散或聚地從其他方位衝來。

  沒完沒了了啊?沈洛年暗暗叫苦,這下可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四股數百顆冰晶,在四條蛟龍構成的虛空金字塔中,隨著炁息催動,不斷在外圍高速飛旋,偶爾突然一股往內衝入攻擊,另外三股馬上配合旋轉,不漏一絲縫隙,沈洛年雖然靠著高速且精準的劈砍,不斷擊散接近的冰晶,但隨著冰晶飛旋速度逐漸提升,已顯得十分狼狽。這種大範圍攻擊,一向是沈洛年的弱點,若非他的輕重轉換能力,使他出手速度恍如電閃,也沒法把追近身體的冰晶完全破壞。

  就這麼支撐了數秒,散出的寒氣越顯凝重,沈洛年暴露在空中的雙手、頭臉越來越冷,他不禁把炁息集中到這兩個部分抵禦,早已把血飲袍效果忘記的沈洛年,這時也沒空細想身體其他地方為什麼不冷。

  而四名龍首人形的蛟龍,一面控制著陣中冰晶運行,一面緩緩在空中飄移飛旋,但又同時維持著彼此的相對位置,讓冰晶陣順利運行。

  「果如傳言,這人飄行身法十分詭異,若非使用冰晶陣,恐怕攔不住。」眼見沈洛年無處可逃,四龍首人之一突然沉聲說:「但要說能打敗敖旅他們,我卻不信。」

  「還有人說他體內無炁呢,胡扯!」又一個龍首人哼聲說:「傳言豈可盡信?」

  「或許與那古怪的聚力法門有關。」另一名龍首人說:「以他所能掌握運用的炁息,該不能這麼輕而易舉地破開冰晶。」

  「別囉嗦了。」計楚開口說:「加把勁,早點把事辦完。」

  其他三人不再言語,催動著各自控制的冰晶流,輪番對沈洛年襲擊。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眼前該怎麼辦才好?沈洛年好不容易避開了一片冰晶,眼見前方又是一股冰晶匯流襲來,他飛撤的同時口中默誦咒語,下一瞬間,一顆三級火球倏然出現,正對著冰晶衝去。

  經過前些日子的一連串戰鬥,魔法三系中,沈洛年還是選定了火術一系,畢竟他戰鬥仍以持刀劈砍為主,不怎麼靈光的魔法為輔,這種狀態下,維持固定量值的火系魔法比較容易配合出手,所以沈洛年終於花了點時間,把最基本的烈火咒、烈火陣咒語背熟,至於其他咒語,想用還是得翻書。

  此時火球與冰晶流相遇,兩方在空中撞上,轟然一聲,冰流前端二十多個冰晶被火球炸散,寒氣瀰漫瞬間,熱流倏然消失,同時後方數十顆冰晶穿破這股乍熱乍寒的空間,繼續對著沈洛年衝來。

  烈火咒好像幫助不大?沈洛年感覺到身後又是一股冰晶流襲來,他無可奈何之下,扭身急旋間,劈開幾個接近的冰晶,口中默誦,閃避的同時,又是一顆火球轟了出去。

  反正不管有用沒用,總不能坐以待斃,既然對防禦沒有幫助,乾脆多炸點冰晶,這些到處亂飛的冰晶越少,自己逃命的機會越大。當下沈洛年隨便選了一個冰晶密集處施咒,下一瞬間,火球在那兒出現,只聽一連串的轟然炸響,數十顆冰晶隨著熱浪捲動,彼此牽引炸開。

  似乎有點幫助?不過周圍仍有數百冰晶,那四個蛟龍又不斷補充著新的冰晶匯入冰流中,加上自己唸咒速度又不快……破壞的量恐怕遠不如補充的速度,想靠這招逃命似乎機會不大。

  沈洛年正想著,不料那四名蛟龍突然臉色一變,不約而同地雙手張開,帶著一股妖炁迫入陣中。

  這是干嘛?沈洛年正狐疑,卻見剛剛自己火球炸散的那片冰晶區內本來沒受到火球影響的數十冰晶,突然發出一聲異響碎裂炸開,之後彷彿連鎖爆炸一般,這種效應不斷往外擴散,還好這時因為外圍蛟龍迫入的炁息由外而內地將冰晶快速分散開來,這股冰晶連爆才終於停了下來。

  好像發生了什麼好事?沈洛年再怎麼不機靈,也知道大概和自己那顆火球有關,想不明白那就多試兩次。當下他口中默誦片刻,又是一顆火球在虛空中出現爆散,只不過這時冰晶已經散開,那股熱浪只炸了三、四顆冰晶,馬上又被周圍的寒氣克制消散。

  似乎沒用?不過對方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停了攻勢,沈洛年倒是難得地喘了一口氣。

  沈洛年卻不知道,這冰晶陣的冰晶看起來雖是藉著寒氣凝聚出晶態,裡面卻蘊含著爆破力量,使遇敵受擊馬上爆散,而爆散時釋出的寒氣,也很容易使其他冰晶的結構失去平衡,繼續爆散。

  這種一觸即爆的連鎖力量,固然對密集攻擊有幫助,但控制上必須十分小心,所以當冰晶與敵人接觸,並產生連鎖爆散後,若對方閃避離開,必須很快地讓追上的冰晶轉移方位,拉開距離,免得就這麼一連串爆光。

  此時沈洛年運用魔法,突如其來地讓火球在冰晶流中密度最高的地方出現,當下嚇得蛟龍們紛紛把冰晶距離拉開,免得全毀了。

  「那是什麼?不是炎術。」其中一個蛟龍開口說。

  其他三個蛟龍沉默了片刻,還是計楚開口說:「似乎是上個世代末,某些應龍研究的小戲法?」不過看來他也不怎麼有把握。

  「對了,聽說那藉著精靈之力使用的小戲法,可以在遠處隔空施用。」又一個蛟龍說:「還要用冰晶陣嗎?直接下手好了。」

  「那些人說活捉兩千萬,屍體一千萬。」計楚說。

  「還是活捉好。」先一人馬上說。

  計楚點頭說:「慢慢縮陣吧。」

  四人同時點了點頭,當下緩緩推動著玄界之門往前,那本來還有百餘公尺寬的角錐體,自然跟著縮減;寒氣大作的同時,散開在四面八方的冰晶在空間中緩緩盤旋,對著沈洛年慢慢擠去。

  活捉兩千萬,屍體一千萬?媽的,自己還挺不值錢的!黑心丫頭隨便開口就能借一億呢!話說回來,這些渾蛋蛟龍妖怪未免太沒自尊了吧?居然為了點錢當人打手,莫非在山口鎮混久了,染上人類的壞習慣?

  沈洛年一面暗罵,一面又扔了幾顆火球,但這時冰晶之間的距離拉開,已經沒法藉著連鎖爆散減少冰晶數量。眼看著大片冰晶緩緩接近,沈洛年瞬間加速直衝,想找個脆弱的地方劈開幾個冰晶竄出,不料他身子才動,那端的冰晶馬上跟著集中,堆出厚厚一層,若當真就這麼劈下往外衝,恐怕會被凍在空中。

  沈洛年騰挪身法雖快,仍比不上蛟龍以心念遙控妖炁快,當下只好往後飛撤,口中一面默唸咒語,打算趁著冰晶聚集再扔顆火球;不過對方看沈洛年飛撤,冰晶群馬上再度散開,就這麼慢悠悠地向沈洛年飄去。而沈洛年的火球可沒法瞬發,見狀只好打消了念頭。

  這樣下去,會被擠死吧?若等對方的冰晶上下左右把自己包圍住,就算扔顆火球把冰晶炸散,正中央的自己恐怕也會被凍僵。沈洛年當下身形加快,一會闖東一會兒竄西,但十餘公尺內的閃動對方或許來不及反應,可是只要闖入陣中擊爆冰晶,難免受到爆散的炁勁衝擊,影響身法速度。

  要知道沈洛年靠著消失質量而產生高速,相對地,這種輕飄飄的身體也更容易受外力干擾,幾次震盪之後,速度也容易減緩,這下對方的冰晶馬上跟著聚集,想一路殺出去也辦不到。

  就這麼又過了二十多秒,這三角錐形的冰晶陣已經縮小了一半。此時沈洛年反而停了下來,他探手懷中取出記事本翻動,打算施展風行咒魔法,等施咒之後,體內炁息全部用來護體,之後藉著風行咒的高速,硬碰硬地直接闖陣,若護體炁息擋不住這些寒氣,那也沒其他辦法了。

  計楚等蛟龍也感覺到沈洛年即將有動作,他們當下凝聚更多冰晶預備。此人能運轉炁息已經是個意外,還好那炁息強度該不足以闖出冰晶陣,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多做些準備為妙。

  就在這時,西方九回山天際,突然激揚起二十餘股低階妖仙的妖炁,高速往這方衝來。剛念妥風行咒的沈洛年心中微微一驚,莫非對方還有後援?無論窮奇、畢方還是麟犼,都沒有這樣一大群普通妖仙,看來是敵非友;而且那群妖仙移動速度出乎意外地快,似乎不比施展風行咒的自己慢,這下可麻煩了。

  當下沈洛年迫出全身炁息護體,身體微微一側,彷彿一道閃電般往西直衝,雙手的天仙飛翼舉起,時間能力完全啟動,對著眼前快速迎來的大片冰晶殺去。

  只不過一瞬間的工夫,還沒能衝出陣勢,眼前冰晶高速聚集,自動爆散,這次沈洛年可不停留了,一顆火球先扔在二十公尺外,跟著就這麼聚集炁息往外衝,管他炁息怎麼爆散,順著亂流沖就是了。

  這麼一胡搞亂衝,還真讓沈洛年殺了出去,但沈洛年的炁息畢竟遠不如妖仙,就算靠著血飲袍的幫助,勉強抵禦了內侵的寒氣,渾身上下卻結了一股霜氣,速度也跟著慢了下來。

  就這麼一緩,計楚等人再度帶著冰晶陣追上,此時口中剛默誦一個段落的沈洛年,猛回身一指,一大片數十公尺寬的火焰往外泛出,對著冰晶陣轟去,正是範圍魔法三級烈火陣!

  剛剛人在陣中,沈洛年不敢貿然使用這招,無論是烈火咒或烈火陣原理都是氣體化合爆炸,那冰晶陣四面八方的炁息往內壓迫,使用烈火咒扔顆火球也就罷了,若用上烈火陣,說不定反而燒到自己,所以直到衝出大半的這一瞬間,沈洛年才敢使用。

  小小一個烈火陣魔法威力當然遠不如四個蛟龍妖仙組成的冰晶陣,但這麼一炸,冰晶不免炸散。配合著烈火陣的氣爆,一股強大力量往外直推,當下把沈洛年與周身冰晶一起送出了陣外。

  逃出來了!沈洛年顧不得身上寒氣浸體,二話不說往外就逃,此時他可是運行風行咒,能追上他的可不多。

  計楚等四人哪知道還有這種高速魔法,一怔間沈洛年已經脫身,四人也顧不得陣勢,同時騰起妖炁追向沈洛年。

  兩方一追一逃,眨眼間飛出老遠。計楚見追不上,沉聲喝:「不要活的了!動手!」話聲一落,四蛟龍同時揮戟,四道銳利炁勁分取不同角度劈出,向著前方不遠的沈洛年殺去。

  風行咒速度雖然快,騰動閃避還是不如妖炁靈活,這些追來的銳利妖炁無論是躲是破,對方恐怕就追近了,但又怎能不理?沈洛年嘆一口氣,扭身折射,換了一個方位飛行。

  只要沈洛年沒逃回歲安城就好辦。見沈洛年為了閃避炁息換了方位,計楚等蛟龍心中大喜,當下四面散開,手中長戟連揮,就是不讓沈洛年轉嚮往西。

  沈洛年當然不肯就這麼回頭,兩方正在空中大兜圈子時,那遠從九回山衝來的妖炁已經越過一旁看熱鬧的妖仙群,直衝五人戰團。

  那群更快的傢伙來了?沈洛年皺起眉頭,百忙中往那方瞄了一眼,一看清楚,卻是又驚又喜。那群妖仙個頭不大,約莫小臂大小,身負雙翅、外型似貂,身軀上滿是黃絨短毛,他們一隻隻頭尾相連,彷彿火車般地排成一列,高速急衝,正是沈洛年百年前的老朋友——寓鼠一族。

  寓鼠一族衝到戰場,二話不說,直穿沈洛年與蛟龍之間,一整排鋸齒刀翼忽散忽聚,花式飛行般地上下飛旋、破空急繞,組成一個充滿刀刃、活生生的懸空絞肉機,就這麼硬生生把四名蛟龍攔了下來。

  蛟龍雖是強大妖族,但眼前這四名蛟龍只是最年輕的一代,說起個人妖炁,不比眼前任何一名寓鼠強大,就算蛟龍有些獨特的強力戰鬥方式又擅於運用武器,也無法與二十多名同級妖仙硬抗,當下計楚等蛟龍臉色微變,停在空中。

  當寓鼠排起陣勢時,其中一名寓鼠凝聚妖炁緩緩化為一貌美女子。她也不理蛟龍,飛近沈洛年身前,露出笑容說:「友人傳訊,說持我族天仙飛翼者於此受困……我便知洛年先生在此,真是好一陣子不見了。」

  百年光陰在妖仙口中只是「好一陣子嗎」?沈洛年暗暗苦笑,對著眼前這背著對翅膀、短髮赤足,彷彿袖珍美女般的寓鼠妖仙行禮說:「翔彩婆婆。」

  翔彩雖是直接化形,卻並非赤身裸體,她胸臀處分別緊繞著一圈貼身黃絨毛皮,彷彿是一套相同材質的無肩帶短背心與緊身短裙,顯得十分俏麗,看來這百年間,她也學會了變出衣服的法門。

  「寓鼠一族,為何插手?」計楚終於沉聲開口。

  翔彩緩緩轉身,凝視著計楚說:「洛年先生是寓鼠之友,不知四位蛟龍小友,與他有何難解仇隙?」

  計楚臉色變了變,看看身旁的三個兄弟,這才板著臉說:「只是受人之託,既然此人是寓鼠的朋友,此事暫且作罷。」話聲一落,四人轉身就要離開。

  除了少部分與人類觀念相似的妖族之外,大部分妖族相處之道十分簡單,只要不是族群生存或傳統習俗等不可商量的事,在沒結下深仇的狀況下發生衝突,能力不足的一方轉身離開便是,並不會覺得失了什麼面子,之後也大都不會深究,所以焰華幾次趕走犬戎族,以及當初牛頭人和鶴鴕妖的化敵為友,都沒有什麼後遺症。既然寓鼠一來就擺出護定沈洛年的態度,計楚等蛟龍與沈洛年本無深仇,此時已打算放棄,雖說蛟龍一族不會怕了寓鼠,也不值得為此結仇,像云陽與牛首族過去那種不死不休的戰鬥在妖族之間是很少看到的,當然,這與這兩族個性太過耿直也有關係。  

  「且慢。」沈洛年開口說:「誰找你們來的?」

  計楚顧忌的是寓鼠,可不是沈洛年。他回頭怒瞪沈洛年一眼,哼了一聲,領著三兄弟轉頭去了。

  對方不說,沈洛年自然沒辦法。他搖搖頭,轉身對翔彩說:「多謝翔彩婆婆和幾位的幫忙。」

  翔彩含笑搖頭,上下看看沈洛年,有點高興地說:「洛年先生還沒有選定炁息之質?」

  不說沈洛年還沒想到,翔彩看到自己有炁息怎麼不覺訝異?沈洛年愣了片刻才想起,五個月前去寓鼠一族取天仙飛翼時,那兒的寓鼠就看過自己的炁息了,當時還叫出凱布利當證據,翔彩自然知道此事,只不過她不知自己炁息曾消失過好一陣子;而翔彩畢竟不是敖歡那種天仙,看不出自己已經開始存想炁息,沈洛年當即說:「我是輕柔同修,但還沒有完全完成。」

  翔彩微微一怔,沉吟片刻才說:「既然還沒完成……洛年先生要不要考慮重新存想,否則太可惜了。」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9-1 14:10

第九章 相信她不會拒絕這樁婚事

  重新來?難道占卜魔法算錯了?沈洛年意外地說:「婆婆,怎麼回事?」

  「寓鼠族天仙雙翼需透入純輕訣方能發揮威力。」翔彩說:「輕柔同修,確實有混修之特色,卻發揮不出飛翼力量……當初洛年先生體內不存炁息,我就沒交代此事,沒想到百年過去,洛年先生突然能修炁息,實在讓人意外。」

  「天仙雙翼除了又輕又堅固,還有其他的特別威力啊?」沈洛年訝然問。

  「輕訣特性,快、銳兩字而已。」翔彩莞爾笑說:「飛翼輕若無物、具破空之形,論快已達巔峰;主要是輕訣之炁透入天仙飛翼,能使飛翼銳度倍增,除少數神物外,破物、破炁輕而易舉,若只是又輕又堅固,怎算得上寶物?」

  沒那個命也沒辦法了。沈洛年本就不怎麼重視身外之物,搖搖頭正想掠過此事,但一轉念間,突然想起虯龍族的雙訣同修密法,他愣了愣問:「若我分成兩個本源,各修其一,是否可以保留輕訣的效果?」

  「有這種辦法嗎?」翔彩愣了愣才說:「若如洛年先生所言,確實有可能,但我也不敢確定……寓鼠一族天生體質只適合修煉輕訣,對其他法門並不瞭解,不過這麼一來,存想定性的時間,可能需要原來的兩倍了。」

  看來那占卜魔法還是有點道理的?但為什麼是三輕七柔?全輕豈不是威力更大?至於存想時間,沈洛年倒不是很在意,存想需聚精會神以調整炁息狀態,這和精智力強度似乎有點關係,沈洛年進度已經比當年賴一心等人快了不少,若作個粗略估計,前往龍宮時,或許有機會存想完畢。

  「既然洛年先生無恙,我們這就走了,但仍請小心,對方未必真正放棄了。」翔彩又說:「洛年先生既能引炁入體,想必早已取得輕疾,若遇到危險,聯繫『寓鼠翔彩』便是。」

  「多謝婆婆。」沈洛年送走翔彩,轉頭向著歲安城飛,一面考慮著炁息性質的問題。想來想去,沈洛年實在懶得重新存想純輕炁息,加上到現在為止,也沒法確定占卜魔法不可信任,索性將錯就錯,看看煉成之後效果如何。

  「統校狄韻請求通訊。」耳中輕疾突然說。

  對了,一些搞不懂的事情正好問這鬼靈精丫頭。沈洛年當即接了通訊,開口就說:「小惡女,我剛被四頭金光閃閃的龍頭人追殺咧!」

  那端安靜了好半晌,才突然傳出狄韻怒沖沖的聲音:「渾蛋老頭又胡說什麼!你神經病啊!」

  「真的啦!妳這愛發脾氣的小惡女怎麼老是不信啊!」沈洛年說:「說什麼受人之託,活捉兩千萬,屍體一千萬,媽的!我居然只值兩千萬?」

  「龍頭人……難道是蛟龍妖仙?那你怎會沒事?」狄韻問。

  「遇上寓鼠朋友幫忙,否則差點糟糕。」沈洛年說:「不知道誰這麼無聊?可能連那論劍館的人都被買通了,否則怎麼老是拖著不讓我走。」

  沈洛年妖怪朋友多,狄韻倒是知道,因朋友相助而保命也算合乎情理。她思考片刻才說:「你把整個過程仔細說一遍。」

  沈洛年本就想問狄韻,當下把過程說了一次,偶爾有些地方說得稍微模糊,狄韻馬上就會追問詳情,還好畢竟是剛剛才發生的事情,大體上沈洛年都還記得清楚。

  說著說著,沈洛年忍不住又罵幾句,他還真是想不出來,誰會幹這種事?他得罪過的妖怪其實不多,比較嚴重的大概是犬戎族,但犬戎族是與整個人類為敵,真有這麼多錢該也不會先對付自己,最重要的是「闇神」兩字,再怎樣也不該從妖怪口中冒出來,就算和自己見過幾次面的壺谷族長,上次碰面還不是喊聲「那個人類」而已,他說不定連自己姓名都不知道,又怎會知道「闇神」?

  而若花錢買兇的是人類,那更稀奇了,知道自己身份的人類只有狄韻、狄純和艾露三人吧?就算十聖中也有少數人懷疑,其他人應該都不知道才對。這些人中,誰會這麼看自己不順眼,花大筆錢請蛟龍殺人?

  等了好片刻,狄韻才開口說:「算來算去,乍看似乎色鬼鷹嫌疑最大。」

  「嗄!」沈洛年吃驚地說:「我和他可沒仇啊。」

  「我媽沒跟你說嗎?自你和磨齒者一戰之後,色鬼鷹就沒來騷擾我媽了。」狄韻沉吟說:「而且當時我們回來,十聖中留在城內的四人,只有無敵將軍黃伯伯來接我們……我媽怕見人就不提了,司令身份不同也另當別論,剩下一個就是色鬼鷹,他沒來只是因為吃醋嗎?名義上你只是闇神的後代呢,他難道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除非他認為你是本人……女人被你搶了,還不算有仇嗎?」

  「這傢伙真變這麼壞嗎?」沈洛年有點不大相信,而且最重要的,狄純不是自己的女人啊!真是太冤枉了!

  「當然,也可能只是因為想避開瑪蓮阿姨。」狄韻接著又說:「他們倆見面就吵架,已經很久沒有在同個場合一起出現了;而且仔細想來,既然這麼容易猜,實在不大可能是他,他畢竟是當年的四將軍之一,沒你這麼笨,想殺你,在歲安城中用火器暗算不是更簡單,何必花這麼多錢請妖仙?論劍館的人也未必願意讓他利用。」

  那到底是還是不是?沈洛年沒好氣地說:「這樣不等於沒說嗎?」

  「猜測本來就做不得準,只是拿來參考印證。」狄韻哼聲說:「這件事眼前有三個線索,一個就是蛟龍妖仙,這個比較難對付,先不管;另一個就是論劍館,紅鑽在論劍館中身份不低,這件事館主不大可能不知道,只是他們涉入多少、知不知道你的身份都很難說……雖然說打鐵趁熱,但眼前事情太多,護送隊又即將出發,我希望你緩上一段時間,等我們從龍宮回來再調查。」

  「嗯……」反正讓沈洛年調查,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查起,難道去論劍館中拆房子?又或者是抓紅鑽逼供?這些似乎都有點困難,眼看歲安城就在眼前,沈洛年這才說:「那一億的事呢?他們不給妳了嗎?」

  「我剛找你就是為了這件事。」狄韻說:「他們館主與我聯繫,願意把錢送到歲安城郊,讓我派人去領。我本想讓你去的,既然出了這種事,還是找安荑和雪莉吧,不上山口鎮,她們倆該不會排斥。」

  「怎麼早不這樣做?」沈洛年不滿地說。

  「之前對方以在外會合有風險為由不肯答應,要我直接派人領路。」狄韻說:「說不定就是為了布這一次的局。」

  「反正以後再找他們算賬,我先回去了。」沈洛年望著不遠處的擎天塔說:「沒事了吧?」

  「老頭!」狄韻突然帶著怒意說:「你真的很笨耶。」

  「又幹嘛啊?臭丫頭!」沈洛年說。

  「剛剛我明明說有三個線索,你沒發現只說了兩個嗎?」狄韻說。

  「呃?」好像真有這件事?沈洛年惱羞成怒地說:「誰教妳說一半停下?」

  「臭老頭,明明是你自己轉過話題!」狄韻罵:「好心提醒你還耍賴!渾蛋!豬頭!」

  「好啦、好啦,妳快說吧。」沈洛年說。

  「懶得說了!」狄韻哼聲說:「剩下就是那些蛟龍的言語和行動,比如戰鬥方式,還有提起『闇神』這兩個字……」

  「代表對方是人類,所以才會這樣叫我?這我倒想過。」沈洛年說。

  「不只。」狄韻說:「雖然闇神這尊稱是十聖決定的,他們私下提到你時,可從不會這麼喊。」

  「所以……不是十聖中人幹的?然後呢?」沈洛年說。

  「就說讓你自己想。」狄韻說:「看看能不能變聰明點?」

  「我不想變聰明,小惡女快說!」沈洛年說。

  「管你的!笨老頭!不想就永遠當笨蛋吧!再見!」狄韻罵完直接斷了通訊。

  臭丫頭脾氣真大。沈洛年摸摸鬍子,突然心念一轉,現在的身份是「闇神後代」,已經不用怕被認出來,似乎不用留鬍子了?既然如此,回去剃掉算了,免得某大美女看到又心癢……老讓她抓著自己下巴摸來摸去,可不是好事,下次忍不住還手摸回去就糟了。

  話說回來,見狄純之前,小惡女曾提到大美女,說她拖得越久,代表考慮越多,這聽來有點恐怖的形容方式,到底是啥意思?

  □

  次日上午,鬍子消失、恢復下巴光潔,滿身清爽、穿著血飲袍的沈洛年,一個人待在小屋客廳中,等候張如鴻。

  此時屋中只有沈洛年一人,蔣傑與梁乃均,被派去軍醫院做全身檢查,據說等那兒檢查完畢之後,還要送去圓足醫院檢查一次。按理說有個「神醫」住在一起,本不用這麼麻煩,但這卻是沈洛年建議的,沈洛年心裡有數,自己這神醫不是真貨,輕疾有時候也不怎麼可靠,最好多做點保險,讓一些正牌醫生看看,省得自己擔這麼大責任。

  至於羅鏡,休息兩日後,已開始繼續履行隨官任務,跟著狄韻去了。狄韻有了那一億現金,這幾天想必十分忙碌,到處散財,也不會來打擾沈洛年。

  而沈洛年心想,既然葉瑋珊交代了有事,又和功夫有關,早點處理便是,於是早上在蔣傑出門之前,特別請他與張如鴻聯繫,轉告自己已「完全痊癒」的消息;之後蔣傑告知沈洛年,張如鴻去見過司令後,就會來找他,順利的話,該會在午前來訪。

  所以這時沈洛年正無所事事地待在廳中,存想炁息,偶爾覺得疲累,就放鬆冥思,順便讓炁息運行經脈、恢復精神,倒也過得頗充實。

  大約十點過半的時候,正存想炁息的沈洛年突然感覺到門外有人接近,正是張如鴻的炁息。沈洛年站起的同時,敲了兩下門的張如鴻剛推開門,她看見沈洛年,雙眼一亮笑說:「哈,你剃了鬍子啊?」

  「對啊,如鴻小姐。」沈洛年說。

  「軍伍之外,就叫我如鴻吧!不用這麼客氣。」拿著長槍、站得筆挺、英姿勃發的張如鴻微笑說。

  沈洛年微微愣了愣,他確實是個不怎麼講究禮貌的人,但也不會刻意無禮,關於怎麼喊人,通常只是看習慣而已,當初既然習慣了稱「如鴻小姐」四字,也就這麼喊下去了,不料今日對方突然冒出這一句。

  「你夠資格這麼叫的。」張如鴻眨眨眼笑說:「還是你和我家阿傑一樣會害羞?難怪你們這麼投緣,哈哈哈。」

  害羞當然是不可能的。沈洛年聳聳肩說:「如鴻便如鴻吧,妳不介意就好。」

  「爽快!」張如鴻扭身說:「走吧。」

  兩人並肩往外,一面走張如鴻看著沈洛年身上血飲袍與光潔的下巴,頗有興趣地說:「鬍子剃掉,看來年輕多了……其實留鬍子也挺有型的,問題是幾天就亂了,誰教你懶得整理?說真的,你是不是不知道城內有種生意叫作美容中心啊?懶得處理的話,定期去找人弄啊。」

  沈洛年隨口說:「反正已經剃光了。」

  「其實你哪會怕亂!只是怕讓清嬿為難吧?」張如鴻嘿嘿笑說:「明知道不該剃又忍不住想剃,就像我很想找你過招一樣,明明打不過又想打!」

  這例子頗有些怪異。沈洛年呆了呆才說:「我只是比較會逃命,打不贏妳的。」

  「是嗎?」張如鴻不糾纏此事,目光一轉,望著血飲袍笑說:「這件衣服真醒目……材質很特殊吧?」

  沈洛年微微點頭說:「不容易髒。」卻是沈洛年今晨剃光鬍鬚的同時,想起身為「闇神後代」,穿上血飲袍也是很正常的,那何苦多穿一件火浣外袍?還得不時火烤清潔,當下把外袍脫下收入背包,放在房中。沈洛年暗暗心想,在異族眼中,人類長得都差不多,這麼一脫,赤濤那肥龍說不定認不出自己。

  「這就是你父親那件吧?」張如鴻說。

  我父親?沈洛年愣了愣,還不知該怎麼回答,張如鴻已經岔開話題說:「對了,司令要見你。」

  「咦?」沈洛年大吃一驚說:「不是說……有事讓妳告訴我嗎?怎麼變成她見我?」

  「不知道。」張如鴻說:「上次是說有套功夫要我教你,但今天司令知道你身體好了,就突然又說要見你。」

  沈洛年暗叫倒霉,怎麼剛好今天剃了鬍子、脫了外袍,那女人就要召見呢?真是讓人很有不妙的感覺啊。

  但不管他怎麼抱怨,該來的總會來。張如鴻帶著沈洛年下塔,一路走到司令部、道武大樓第四層,張如鴻和木門前守衛的校官打過招呼之後,回頭說:「司令要我在這兒等你。」

  自己一個人上去嗎?沈洛年深吸一口氣,走入木門,一步步踏上階梯,進入第五層。

  和上次一樣,葉瑋珊依然坐在那平台上的方桌後,她這時座椅側旋九十度,纖細的身子輕靠椅背,面朝右側微微仰望,似乎正望著牆上的什麼東西,不過從沈洛年這個角度來看,卻被兩根牆邊立柱擋住了視線,看不清楚那牆上有什麼特殊之處。

  既然葉瑋珊在發呆,沈洛年也就大膽地打量著她。她穿著衣服和上次相同,一樣是紅披風裹著件白色制式軍裝,那明豔的玉顏容光,在周圍燈火掩映間更顯倩麗,不過在眉宇間,那由百年愁緒凝聚成的隱隱細紋,卻若有若無地顯露出歲月的痕跡。

  沈洛年望著葉瑋珊,眼前這女子,就是當年那位讓自己捨身無悔的少女嗎?這百年來,妳可累了?妳堅持著自己的選擇,為什麼還是不能擁有幸福?

  在這小木屋中,兩人各自想著心事。過了好片刻,沈洛年才突然回過神,想起自己應該先行禮,連忙喊了一聲:「司令。」

  「坐。」葉瑋珊沒回頭,只輕輕擺了擺手。

  坐哪兒?沈洛年四面一望,這才發現台前不遠右側牆邊,放著一張有扶手的長條軟凳,卻不知平常是讓哪些人坐在這位子上?上次就連黃清嬿、狄韻也沒資格坐呢,自己倒是挺受重視。

  沈洛年走近坐下,到了這兒,恰好可以看到葉瑋珊右側牆面的模樣。沈洛年一望過去,心中一震,深吸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過了好片刻,才極緩極緩地把那口氣呼了出來,苦笑搖了搖頭。

  那兒並沒有放著什麼古怪的東西,只是掛著一張栩栩如生的油畫。油畫的背景是一場戰爭,畫中無數鑿齒、刑天和手持各式兵器的人類,在一片充滿火焰塵煙的原野上死命廝殺;畫面前端城牆上,則有一對少年男女相對而立。

  圖畫中,那穿著勁裝、腰間別著柄小匕首的少女,幾縷髮絲被汗水黏在額上,看來有些狼狽。她手中托著一黑色精緻小方盒,正有點疑惑地望著少年;而那凝望著少女的紅袍少年,臉上卻帶著一抹促狹的笑意。

  畫面中的少年,當然是沈洛年,而少女,正是當年的葉瑋珊。兩人的長相和實際頗有點差別,畫中葉瑋珊雖年輕,卻顯得比當年沉穩不少,也許是在她成熟之後,才找人畫了這幅畫的;而沈洛年更是只有六、七分神韻,或許因為繪製的畫家只是聽人口述,並沒有真正見過沈洛年。

  那場景該是描述自己當年將金烏珠交給她的時候吧?當年兩人共同的回憶很多,為什麼特別選了這個畫面?她又為什麼看著這張油畫發呆?

  「沈凡,你知道……」依然望著油畫的葉瑋珊,突然開口說:「那盒中是什麼嗎?」

  沈洛年自然不會傻到招認,當下輕咳了一聲說:「不知。」

  「金烏珠。」葉瑋珊說:「毛族人製造的寶物,在這數十年來的戰爭中起了不小效用。」

  這女人找自己來閒聊的嗎?沈洛年暗自狐疑,一面隨口應了一聲。

  「你知道畫中的女孩正想著什麼嗎?」葉瑋珊又問。

  鬼才知道咧!沈洛年愣了愣才說:「不知道。」

  「那一剎那,她正想著該不該答應呢。」葉瑋珊突然露出一抹緬懷的笑意,柔聲說。

  該不該答應?這是什麼意思?沈洛年望著畫中,越看越是迷惑。畫中的自己,為何露出促狹的笑意?而那少女,除疑惑之外,似乎還隱隱有著一抹含蓄的羞澀?這確實是當年的場景嗎?為什麼兩人是這樣的表情?

  沈洛年愣了片刻,突然明白。當年將東西交給葉瑋珊的那一刻,自己口中說的不是金烏珠,而是「求婚戒指」;正因為這句話,畫中的少女——當年的葉瑋珊,才會露出那抹羞澀……原來,她當時曾有那麼一剎那,考慮該不該答應嗎?沈洛年突然鼻頭一酸,眼前的一切,不知為何變得有些模糊。

  「你聽得懂我說的,對嗎?」不知何時,已經轉回身的葉瑋珊正凝視著沈洛年。

  自己當真不是演戲的料嗎?沈洛年輕嘆了一口氣,對葉瑋珊露出苦笑,抓抓頭正想開口,葉瑋珊突然說:「沈凡。」

  她還是叫自己沈凡?沈洛年微微一愣,呆望著葉瑋珊。

  葉瑋珊坐挺身子,之前的溫柔氣息倏然消失,透出滿身堅毅與上位者的威勢。她面色一肅說:「我有六個孩兒,十五個內外孫,另外還有五個曾孫……其中,清嬿是最優秀的一個,在整座歲安城中,能與她相較的年輕人也十分少見。」

  連曾孫都有了啊?差點忘了,眼前這彷彿漂亮大姊的女子不只是人類的帝王,也已經是某些人的曾祖母了……但幹嘛突然提到黃清嬿?沈洛年正自狐疑,只聽葉瑋珊緩緩說:「聽說,你喜歡清嬿?」

  媽啦,聽誰說的?沈洛年終於回過了神,愣了愣才說道:「只是有點欣賞,沒有其他的意思。」

  葉瑋珊看著沈洛年片刻,緩緩說:「這樣最好,你們不適合……我希望你們保持距離。」

  這話可讓沈洛年呆住了,雖然他對黃清嬿沒有半點非分之想,被人這麼警告一句,還是難免冒出三分不快。沈洛年皺起眉頭,正想開口,葉瑋珊已經接著說:「無論未來司令是誰,清嬿一定是歲安城的棟樑人才之一,說來有些可憐,她注定將為歲安城辛苦大半輩子……為了她好,想成為她的夫婿,至少必須符合一個條件。」

  條件?那小惡女總說自己最適合呢!除了那些之外,難道還要什麼古怪條件?這女人也變得這麼囉嗦了,連兒孫的婚姻也想管?媽的,妳那熱血笨蛋老公還不是自己挑的?沈洛年正對著葉瑋珊翻白眼,卻見葉瑋珊透出一抹瞭然的苦澀笑意,微微搖頭說:「其他都不重要,她的另一半……至少得願意長期留在歲安城啊,你願意嗎?」

  沈洛年一呆,卻是說不出話來。他確實從沒想過要長期住在歲安城裡,更別提自己心中還掛著個找到後不知會如何的笨狐狸;而無論是狄韻或是黃清嬿可能也都從沒想過,自己終有一日會離開吧?不愧是葉瑋珊啊……沈洛年嘆了一口氣說:「妳說得對,別擔心,我本來就沒那念頭。」

  見沈洛年這麼說,葉瑋珊彷彿鬆了一口氣,微笑說:「謝謝。」

  謝個屁!沈洛年突然覺得很沒意思,站起說:「沒事我走了。」

  「事情還多著呢。」葉瑋珊莞爾一笑說:「生氣了?」

  沈洛年心底有數,葉瑋珊八成已認出自己,說不定也猜出自己保持年輕模樣的原因,只不知為了什麼不願掀開,但既然如此,也就不用太守規矩了,當下哼了一聲說:「不敢。」

  葉瑋珊果然不介意沈洛年的態度,含笑說:「但若你願意長留歲安城,我可以作主讓清嬿嫁給你,相信她不會拒絕這樁婚事。」

  這話說得沈洛年瞪大雙眼,愣了半晌才說:「媽……媽啦!別開玩笑。」

  葉瑋珊緩緩收起笑容,望著沈洛年,平靜地說:「坐在這個位子上,我已經很久沒開玩笑了。」這話雖然說得輕巧,但周圍的氣氛,卻不免沉鬱起來。

  沈洛年看著葉瑋珊,突然有點莫名地難過。他沉默了片刻才說:「清嬿的事不用說了,我討厭麻煩,以後我也不會招惹她。」

  「好吧。」葉瑋珊也不糾纏,目光一轉,望向沈洛年座椅對面牆上懸掛的歲安城地圖,輕嘆了一口氣說:「沈凡,你覺得歲安城未來,應該往哪個方向走?」

  「不知道。」沈洛年回答得十分迅速,看得出來完全沒多作思考。

  「你願意聽聽我的計劃嗎?」葉瑋珊回頭說。

  能說不聽嗎?就算可以說,沈洛年也頗有些不忍心,只好無可無不可地說:「妳說吧。」一面往後一倒,重新坐在那長凳上。

  「當年我們巡迴世界,把殘存的人類聚集歲安城。一路上,遇到不少從仙界返回的仙人,大部分人都不讚成我們把人類聚集在歲安城裡。」葉瑋珊說。

  上次在魔法島上好像聽過類似的說法,只不過沈洛年卻不怎麼瞭解原因,當下順口說:「為什麼?」

  「如今既然無法運用科技,生存於世,倚靠的就是自己本身的能力。」葉瑋珊緩緩說:「龜縮在這排拒道息的歲安城,本該逐漸仙化、改變的身軀無法激發。百年過去,人類還是像當年一樣的孱弱,若他日再有個天災人禍,或者得罪了什麼無法抗拒的天仙、古妖,豈不是就此滅絕?」

  「但不集中到歲安城,恐怕早就死光了,不是嗎?」沈洛年說。

  「不集中歲安城,當初的近百萬人,最後可能百不存一,但這也是一種物競天擇,那些殘存的人,終究會找到立足之道,重新發展、繁衍出適合這時代的新人類。」葉瑋珊說:「問題是,我們實在無法接受這種殘酷的淘汰方式。」

  沈洛年當然懶得管人類該怎麼發展,但若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來看,他並不排斥葉瑋珊等人的想法,當下點點頭說:「我不覺得妳做錯了。」

  「我也並不後悔。」葉瑋珊說:「但這問題終究要解決,人類不能永遠窩在這個地方,萬一有一日,息壤的效果失去了呢?」

  這倒不可不防,當年輕疾也曾提過此事。沈洛年愣了愣才說:「那妳打算怎辦?」

  葉瑋珊望著沈洛年,緩緩說:「我打算帶一批人去東大陸建城。首先帶去的,當然以仙化者、返祖症患者為主,那兒將會成為新一代人類的發源地;而歲安城,就交給下一代管治。」

  所以才要選出新的歲安司令嗎?沈洛年瞪大眼睛說:「那兒有狼人耶!還有,赤濤跑來怎辦?」

  「是啊,這些都是必須解決的問題。」葉瑋珊說:「另外,九回山屍靈國度的問題也終究要解決。」

  葉瑋珊不提,沈洛年還沒想起。他皺起眉頭說:「妳真想解決那些殭屍嗎?」那不是葉瑋珊的「最後手段」嗎?

  葉瑋珊沉默下來,沒回答這個問題,過了片刻才說:「此刻的屍靈之王對人類似無敵意,甚至還頗願提供協助,但依然是個威脅。歲安城搬遷不易,有這樣一個友邦在旁,實在讓人寢食難安;而且屍靈不滅,山口鎮就不會消失,那也是人類的一個亂源……沈凡,你知道怎麼讓屍靈之王恢復正常嗎?」

  原來葉瑋珊以為自己辦得到?這倒也難怪,當年的首代屍靈王此時確實正站在這兒活蹦亂跳,而且當初那些骨靈還自動倒斃呢……問題是要辦到這種事,除了屍靈王本身必須是鳳靈之體,還得請個修成天仙的萬年仙狐把他吸乾才成,這種事可無法複製啊。沈洛年苦笑搖頭說:「沒有辦法,不可能的。」

  葉瑋珊透出了一抹失望的氣息,她嘆口氣說:「這麼一來,若無法剿滅九回山屍靈群,只有遷城這個選擇了。但數百萬人遷移不是小事,牽連太多,很難處理,萬一遷移的同時,有妖族來攻擊,那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闇靈之力會隨時間消耗,這幾十年來,他們既然一直躲在九回山中,那是怎麼維持的?」沈洛年終於把這問題問了出來。

  「鑿齒。」葉瑋珊嘆息說:「當年屍靈大軍撤入九回城的時候,擄劫了數萬鑿齒入山。鑿齒繁衍速度極快,在屍靈國度維持而不擴張的狀態下,足以供應各階屍靈所需。」

  「嗄?」沈洛年意外地說:「那是地底啊,鑿齒吃什麼?」

  「當初興建九回城本是人類撤退的一個最後選擇,食物問題當然也做了考慮。」葉瑋珊說:「我們跟毛族人換得虛空熱精,作為地底城動力與光熱之源,培育適合在低光度下生長的植物、動物,並引入地泉成湖,喂養不同魚類……別說只有數萬鑿齒,就算百萬人類,也能住上好一陣子。」

  「毛族人?」沈洛年吃了一驚說:「你們找到他們了?」

  「九回山就建在毛族人居住地穴的附近,兩處本有通道相接。」葉瑋珊說到這兒,隨即又苦笑說:「屍靈大軍撤入九回山的過程中,還損傷了不少毛族人,毛族人則認為被我們欺騙了,很快就遷到別處,並與人類斷絕往來;這些年來,無敵……我是說宗儒,他雖定期去『絨須洞』拜訪,毛族人一直都不肯接見。」

  那個什麼洞的名稱怎麼好像聽過?沈洛年沒多想下去,只有點惋惜地說:「毛族人其實很善良的,可惜了。」

  葉瑋珊看了沈洛年一眼,似乎想說什麼,但隨即又忍了下來,只點頭說:「是我們沒處理好。」

  「其實我一直不明白,妖仙來了這麼多,雖說九回城深埋地底,不易進攻,但就算從外面慢慢拆進去,也早就挖穿了吧?」沈洛年說:「怎麼會一直耗在這兒呢?」

  葉瑋珊有點意外地說:「你不知道嗎?虯龍族說,殺死骨靈、殭屍、旱魃時,有部分的闇靈之力會回返讓他們成屍靈的源頭身上。」

  當初從闇靈那兒得到的知識中,確實有這件事,但那又如何?沈洛年說:「所以呢?」

  「若從外圍這麼一路殺進去,最後屍靈之王會超乎想像地強大啊。」葉瑋珊說:「那種力量,就連天仙恐怕也抵擋不了,那時就真是世界末日了。」

  「呃?」沈洛年從沒想到這麼遠處……無論是旱魃或是殭屍,吸收闇靈之力的同時,都會分一小部分闇靈之力,依照老鼠會的模式往上送,但大部分還是留在己身,而當他們死亡的同時,尚未耗盡的闇靈之力,也有部分會藉著玄界闇靈的能力,送回給當初使他變為屍靈的「上線」身上。這一點回饋,本來也沒什麼了不起,但若是從外而內一路把各級屍靈殺光,匯合的闇靈之力將全部集中到屍靈王身上,好像真有些恐怖。

  「所以自古到今,除非是屍靈初起的階段,才能無差別地屠殺,若屍靈國度已成氣候,就必須進行斬首作戰,直接擊殺屍靈王,不能從外而內,慢慢圍聚殲滅。」葉瑋珊緩緩說:「但今時屍靈國度卻是深入地底數公里的九回城,該如何直接擊殺屍靈王?」

  「對了!」沈洛年一喜說:「空間魔法!可以靠那個魔法弄個空間通道直接殺到九回城裡面!妳該也知道吧?」

  「於丹翠小姐學會的魔法嗎?」葉瑋珊輕嘆一口氣說:「這不是沒有可能,但誰能在道息消失的壓縮息壤城中擊敗擁有龐大闇靈之力的屍靈之王?又該如何送于小姐進九回城建立通道?」

  「唔……」沈洛年抓抓頭,可說不出話來了,攤手說:「既然打不過,那就這樣吧?既然安全地過了五十年,說不定放著也不會有事?」

  「其實在九回城中,還有我們不瞭解的事。」葉瑋珊說:「我簡單說一下,或許你知道原因,說不定正是突破之處。」

  闇靈的相關知識自己確實應該是知道最多的,問題是「知道」未必等於「想得到」就是了……沈洛年沒什麼把握地說:「說說看。」

  「首先,據虯龍族說,隨著體內闇靈之力逐漸增加,屍靈之王將越來越受浸染,終究會失去自我控制,成為闇靈的傀儡;屍靈國度如今的規模,早已超越這個界線,但不知為何,如今的屍靈之王似乎仍有自己的神智。」葉瑋珊頓了頓又說:「第二,我們知道,屍靈王——李翰,本身對妖族十分憎惡,恨不得殺盡天下妖怪,為什麼這五十年來,他居然能隱忍在九回山中,不肯嘗試逃離包圍,擴大屍靈國度的規模?雖說殭屍厭水,九回山周圍大部分方位被海河所阻,但這自然阻攔不了可以飛天遁地的屍靈王,他若真想找個空隙竄出,該也不是難事。」

  沈洛年聽得懂,葉瑋珊當然不是希望屍靈王真的出來打天下、擴大屍靈國度,而是這麼一來,才真有機會擊殺屍靈王,或趁著屍靈大軍離開,想辦法收回九回城,卻不知為什麼屍靈王一直不肯露面?

  不過這兩個問題,沈洛年還真的不明白。他苦思半晌,還是搖頭說:「不知道,但是說真的,萬一真有辦法殺光屍靈,不覺得有點恩將仇報嗎?」

  「確實如此。」葉瑋珊嘆息說:「但既然知道屍靈王終究會失去神智,成為闇靈的傀儡,又怎能不預做提防?否則豈不是拿滿城人類、天下生靈的性命開玩笑?」

  也是,就算在過去的和平時代,萬一知道對方得了重度傳染病,不管是什麼親朋好友,還是得先隔離了再做打算,那可不是講情面的時候,何況屍靈這種恐怖的東西?只不過自己當年畢竟也是所謂的「首代屍靈王」,想起此事,難免有些感嘆。

  見沈洛年一陣思量,葉瑋珊露出笑容站起說:「既然一時想不通,那就先別想了,今日,我還有兩樣東西要交給你。」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9-1 14:12

第十章 十八撩亂

  「什麼東西?」沈洛年意外地說。

  葉瑋珊從懷中取出一物說:「這個,我想應該交給你……」

  又來了!望著葉瑋珊手中的闇神之鏡,沈洛年好笑地搖頭說:「那鏡子我用不著。」難怪葉瑋珊不給張如鴻,原來想給自己?狄純這麼做不讓人意外,但這獨裁數十年的葉瑋珊居然也這麼做,說老實話,沈洛年多少有點感動。

  「用不著?」葉瑋珊意外地說:「你不是也引炁入體了嗎?」

  沈洛年搖搖頭說:「我的功夫比較特殊,拿著這東西威力確實會變大,但速度會變慢,反而不划算,給如鴻用也不錯啦。」

  「如鴻?」葉瑋珊微微一笑說:「你怎不說清嬿或小韻?」

  「呃?」沈洛年說:「她功夫比較高啊。」

  「這麼說確實有道理,但不是每個人都這麼想。」葉瑋珊收回闇神之鏡說:「若真給了如鴻,歲安城的政治圈中,會產生出太多不正確的解讀。」

  「那妳就收著吧。」沈洛年無所謂地說。

  葉瑋珊也不堅持,她再度從懷中取出一本封面有點泛黃的薄冊,走近說:「我想起這功夫,或許適合你。」

  「功夫?」沈洛年接過,見封面寫著「十八撩亂」,左下角另有三個小字——賴一心。

  賴一心創的武功嗎?這什麼古怪名字?沈洛年翻開來看了看,卻見書中畫著許多手持雙匕的小人做出各種不同的動作,旁邊還有許多簡短的註釋。這麼翻過去,沈洛年看不出奧妙,但卻漸漸覺得這功夫名稱挺有道理,真是讓人看得眼花撩亂,所謂的十八撩亂,大概就是眼花十八次的意思吧?

  他一面在心中隨口編排賴一心,一面翻了幾翻說:「這功夫適合我?」

  「他當初創這功夫時曾提過……能學這功夫的人很少,大多數人都沒法使用。」提到賴一心,葉瑋珊並沒表現出什麼古怪的情緒,只淡淡地說:「我想你也許可以試試,而如鴻學功夫很快,她學了之後教你,比你自己摸索還好。」

  這是什麼話?若能學這功夫的人很少,葉瑋珊又怎知道自己能學?張如鴻又怎能學了之後教自己?沈洛年一頭霧水之餘,一面胡亂翻著這讓人眼花撩亂的「武林秘笈」,突然翻到最後一頁,上面寫著幾行字——「十八撩亂者,招式易學、力無所出,只有掌握輕重奧妙者,方能發揮,否則只淪於雙匕亂舞而已。我揣摩數十年,仍不解輕重變化之所由,遙念故友無雙風采,不勝唏噓。」

  輕重奧妙?媽啦!這是替自己創的功夫?去你的無雙風采!沈洛年猛抬頭,望向葉瑋珊,兩人目光一觸,沈洛年心中明白,葉瑋珊根本就知道此事,只是不願當面說明白而已……賴一心那傢伙當初確實曾說過要幫自己創一套功夫,沒想到居然真弄出來了?

  既然是專為自己創的,就學看看吧?沈洛年這次也不推拒了,直接點頭收起說道:「我試試。」

  「這幾日你和如鴻好好研究一下,去龍宮之前,看能不能有點收穫。」葉瑋珊微笑說。

  「好。」沈洛年說:「沒事我就去了。」

  見葉瑋珊微微點頭,沈洛年望著葉瑋珊片刻,忍不住苦笑搖了搖頭,轉身往外便走。

  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明白,豈止自己不願與他們相認?眼前的「曾祖母」葉瑋珊恐怕也不知與自己相認後該說些什麼吧,還不如配合著自己,假裝不知此事,她今日的表現,說來也不難理解。


  走下樓梯,回到第四層,沈洛年對不遠處等候的張如鴻點點頭說:「好了。」

  「功夫的事呢?」張如鴻迎了過來。

  「這本。」沈洛年取出遞過說:「司令希望妳學會教我,妳先看吧。」

  「十八撩亂?」張如鴻拿過書一怔說:「這我會呀。」

  「妳會?」沈洛年吃了一驚。

  「當初無聊時學的,舞起來很漂亮。」張如鴻聳聳肩說:「不過,很久沒玩了,可能有點忘了。」

  這到底是什麼功夫,為什麼會被這樣形容?沈洛年意外地說:「這書到處都有啊?」

  張如鴻點頭說:「武尊爺爺創的功夫都公開給大家修習,只要去軍校圖書館都可以查到,不過沒人教的話,只看書未必學得會,而這功夫又比較古怪,也沒什麼人會花時間學……啊!我明白了。」

  難怪這書看來有點像是印刷品?這武林秘笈真沒質感。沈洛年暗暗好笑,一面隨口問:「明白什麼了?」

  張如鴻呵呵一笑,翻開手中「十八撩亂」的最後一頁,手指點了點那行字說:「我明白這頁在說什麼了,原來你的怪力是這麼一回事?所以司令才要你學?」

  果然是天才,一點就通,看來讓她教自己,應該會學得很快吧?沈洛年聳聳肩說:「大概吧。」

  「我倒要看看你學會之後有多厲害!快,我們回去。」張如鴻興奮起來,腳步加快,衝出司令部。沈洛年無可奈何,只好跟著加速,兩人一前一後,快速地衝過歲安城中大道,直奔擎天塔。

  □

  九天後——四月二十三日,星期一。

  這一天,正是龍宮五百侍女出發的日子,護送的隊伍由黃清嬿、張如鴻、狄韻三人率領,共五十餘人組成。

  一般龍宮的護送隊都只是一個約五十人的編隊,也就是當初沈洛年加入狄韻的小隊伍編制。一開始沈洛年還有點好奇,五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只有這幾十人如何護送?後來經狄韻解釋,他才知道,去程路上有虯龍族派人迎接,直接飛至龍宮,根本沒什麼好護送的,對小隊來說,需要挑戰的反而是回程,那時得靠自己徒步穿過大半個噩盡島,返回歲安城,所以人多也沒有什麼意義,還不如少數精銳有效率。

  既然三個候選人都來了,這小隊當然只能讓三人合作組成,除了三人隨官參與此行之外,其他人選卻也頗費思量,總不能分頭各挑十餘人湊數,這樣的隊伍組合必然會出問題。三人商量後,作出決定,由狄韻選出十五名魔法使隨隊,其他軍種約二十人,則由黃清嬿挑選,至於張如鴻……因為這趟行程,葉瑋珊特別指定由她統率,所以整支隊伍的最後指揮權就留給張如鴻負責了。

  在這九日中,沈洛年在張如鴻指導下,專心學習那套叫作「十八撩亂」的武學,沈洛年這才知道,所謂的十八撩亂是什麼意思。

  這是一套異常繁複詭異的雙匕招式,整套一共十八招,每招都有許多不同的變式。沈洛年看過張如鴻表演,果然是花團錦簇,讓人眼花撩亂,不愧其名;而這功夫的特色在於許多動作雖又快又巧妙,卻因為角度古怪,扭轉次數太多,往往難以施力,所以當初張如鴻才會稱之為「舞」,而這類的功夫,另外有種很通俗的稱呼方式,就是花拳繡腿。

  因為難以施力,所以雖然揮舞得漂亮,但對張如鴻來說,當真用來搏殺,出招速度將遠遠不如自己平常的功夫,所以當初她只是學來玩玩而已;而若不是張如鴻身為發散型體質,炁息可以由體外操控,有些動作說不定還做不出來。

  但對沈洛年來說卻又不同。他質量輕化的時候,只要一點力量,就可以快速移動,根本不用在意是否符合人體施力角度;而與敵碰撞的同時,只要化輕為重,一股龐然物力就會自然產生,也無須介意體內炁脈運行是否順暢,何況他的本體炁息也屬於自由出入內外的性質,控制上更為容易,所以這套詭異的招式,其他人也許無法使用,但對沈洛年來說,卻沒有任何問題。

  另外還有一個優點。這種繁複的招式當然不是用來對付靈智低下的妖獸,而是針對擅於運用招式、功夫高強的高靈智敵人。而敵人功夫越高,經驗上的慣性越重,將越難理解這些明顯不合理的招式,猛然碰上,不吃虧也難——這套武學只要能發揮威力,可說是巧、繁、變路線的極致功夫。

  這九天中,沈洛年只學會了其中四招,但也逐漸領悟了這套招式的理路,以及書中圖畫文字的含意,偶爾也可以自行看著書本修練,有問題再找張如鴻詢問。只不過學是學了,哪種情況用哪一招,沒什麼武學素養的沈洛年當然是完全搞不清楚。據張如鴻說,學會十八招簡單,但想瞭解每招最適當的使用時機,至少要練上好一段時間,還要常常與人對練,才能漸有體會,當沈洛年問到究竟需要多久時間時,張如鴻卻嘿嘿笑了兩聲就不說了,感覺不像是個容易讓人接受的答案,沈洛年心驚之餘,也頗有點不敢問下去。

  不過那三輕七柔的炁息存想,倒是已經接近完成。照著那虯龍武痴敖歡傳授的法門修煉,沈洛年每日都能感覺到體內炁息強度的提升,看來那還真是一門不錯的修煉方式,若以剛開始引炁的狀態相較,至今沈洛年提升了已不只五成。

  而狄韻這陣子似乎頗忙碌,不常來與沈洛年碰面,但每隔一、兩日,都會用輕疾問問沈洛年修練狀態,並隨口唸唸近日遇到的一些煩心事或嫌棄一下亨利的古板情書。雖說最後通常都是雙方一陣互罵收場,但兩人倒也樂此不疲。

  而她果然沒再找沈洛年幫忙「喚醒」,沈洛年當然也不好主動問起此事,只能推測大概是找了雪莉幫忙,反正這種事找男人處理本就不妥,不找自己那是最好。

  至於黃清嬿,這段時間她卻是完全沒來找過沈洛年,若照狄韻的邏輯來說,這代表她掙扎思索了許久……但沈洛年可不相信有什麼事需要煩惱十來天,他有另外一個想法。葉瑋珊既然警告了自己,說不定也會稍微提醒黃清嬿,她決定從此與自己保持距離,也不難理解。

  終於到了龍宮之行的這一日……帶著大群姿容秀麗、打扮入時的鶯鶯燕燕,一行人渡過藍瑤河,那端不遠處,接近二十名顯露原形的龐大虯龍整齊地在平原上分列,只有一名領頭的虯龍保持人形,與他們這趟送回的過去數百名侍女站在那兒等候眾人。

  此行的負責人是張如鴻,此時自然由她上前與對方對答。沈洛年與雪莉、安荑、羅鏡站在狄韻身旁,遠遠望著那一條條數公尺長的虯龍身軀,雪莉突然噘著嘴低聲說:「韻小姐,既然有這麼多條龍來接,為什麼還要護送隊啊?他們直接把人領走不就好了?」

  「這些人仍是歲安城的城民,我們有責任確認她們是否抵達了安全的處所。當然,這也是我們這些人與虯龍族接觸的一個機會。」此時身邊不只有沈洛年在,狄韻提到那些女人時,並沒露出厭惡的神情,微笑說:「另外,每次都會有幾名侍女被龍宮拒收,我們得順便帶她們回來。」

  「為什麼?」雪莉訝然問:「在歲安城這兒,不是做過仔細甄選了嗎?」

  狄韻微微搖頭說:「細節我也不清楚。」

  「喔……」雪莉妙目一轉,望著正往港口這方向移動的送回侍女,好奇地說:「這次回來的只有四百人左右,其他的人都被留下了嗎?虯龍留這麼多人當老婆啊?」

  「不一定都是妾侍。」狄韻說:「被留下的人可能是表現比較優秀的,也可以讓她們帶領新人。」

  耳中聽著雪莉與狄韻的對答,沈洛年目光掃過那些送返的女子。那些人中,三十上下的看來最多,其實也還頗具魅力,也許虯龍族更喜歡年輕一點的侍女吧,否則怎麼這麼快就送回來了?媽的,這些虯龍倒是可以和亨利做好朋友,到了龍宮,小惡女說不定很受歡迎。

  沈洛年胡思亂想了片刻,轉念又想,這次去龍宮,事情可不少,除了打探懷真的消息之外,還有玉膏以及焰華的交代;懷真之事,除了詢問龍王母,別無他法,玉膏恐怕也差不多,至於焰華托自己尋找的敖容,似乎在一個叫作「內宮」的地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辦法混進那裡去。

  沈洛年思考的同時,隊伍已經開始往前移動。照著之前的分配,沈洛年與狄韻、安荑等人爬上其中一名虯龍的身軀,與他們幾人同乘的,除了那十餘名魔法使之外,就是黃清嬿與她手下的兩名隨官,而小隊的另一半人,則隨著張如鴻爬上另一名虯龍身軀。

  在這狀況下,黃清嬿理所當然地與狄韻同站前排,沈洛年自不免和她對上眼,這一目光交會,黃清嬿似笑非笑地看了沈洛年數秒,這才開口說:「怎麼突然肯剃鬍子了?」

  這女人關心的就是這種事嗎?沈洛年不禁苦笑說:「這樣不是比較好嗎?」

  黃清嬿那雙明亮的雙眸,在沈洛年那不怎麼整齊的頭髮上轉了兩轉,這才又開口說:「聽如鴻說,你前陣子都只穿裡面那件,怎麼又套上這件了?」

  穿血飲袍去龍宮豈不是找死?那可是從龍宮偷出來的!雖說龍王母曾答應要送自己,誰知道會不會惹出毛病?但這也不便解釋。沈洛年搖搖頭說:「去龍宮穿這件比較合適。」

  黃清嬿雖然頗有些迷惑,卻也不再多問,只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旋即轉身與狄韻說話去了。

  似乎沒事了?沈洛年這才偷偷吁了一口氣,退到一旁。

  沒過多久,眾人身下虯龍體內炁息泛出,包裹著背上眾人,隨即緩緩飄起,向著西南方飛行。


  幾十條虯龍同飛,自然不會有誰敢來找麻煩,不過也許這些虯龍還年輕,又或是怕驚嚇了身上的女人,他們飛行速度並不算快,足足花了大半天的時間,才在一處大湖之上,半空懸停了下來。

  這片大湖深藏在一片蒼鬱森林之中,那一大片深綠色湖水,碧波萬頃,透過水面往下望,不時可見一群群繞著圈子打轉兒的魚群;遠方西面,一條蜿蜒而來的河道探入湖中,河湖交界左側的一片片沙洲上,幾隻彷彿白鷺般的禽鳥優遊自在地在其間佇立,偶爾也會抬起頭來,望望遠方這些體積龐大的浮空異物。

  除此之外,沈洛年更感覺到周圍道息比遠處更顯集中,難怪虯龍族要搬遷至此,若照過去的說法,這恐怕也算是某種洞天福地了吧?

  就這麼過了片刻,那領頭的人形虯龍族突然輕輕一聲呼嘯,往湖中穿入,而搭載著張如鴻的虯龍跟著鼓蕩著周身炁息,包覆張如鴻等數十人,扭身往湖中穿去。

  下一條,當然就是搭載著黃清嬿與狄韻的這條虯龍了。在虯龍炁息籠罩下,眾人身上倒是半滴水也不沾,只見被隔開的周圍湖水,一股股波紋往外蕩,四面魚蝦水族吃驚地往外游竄,身下的虯龍仿如不覺,就這麼不斷地往湖底游入;在眾人身後,其他虯龍也是一條接一條,整整齊齊地排成一列,跟著往湖底接近。

  這片湖泊不只是面積遼闊,下潛數百公尺才接近湖底,此時天光已難以透入,本該看不清楚,但就在湖底深處,卻有著一大片數十公尺寬的圓形白光透出,遠遠望去,那名人形虯龍先一步鑽入白光,跟著就是排在首位,帶著張如鴻的虯龍,而當沈洛年等人接近那片白光時,這才發現那是個直立的大型懸空月洞門,白光後依然是空蕩蕩的湖水,那門戶竟彷彿孤伶伶地立在水中,十分古怪。

  眾人驚疑之間,黃清嬿低聲說:「這就是龍宮入口,聽說龍宮並非處於現世,而是在玄界之中。」

  就像應龍的寶庫一樣嗎?難怪當年說搬家就搬家……沈洛年正思索著,身下的虯龍已鑽入其中。果然穿過白光,另一面景物完全不同,雖然仍在水中,卻是一個長條形的向上甬道,虯龍帶著眾人順通道上行,不久之後再度鑽出水面。眾人眼前一亮,只見下方又是大片湖水,湖水周圍,一樣有著茂密的叢林,而就在眾人正對面,卻有一大排宮殿型建築隨地勢逐漸往上,其中一高台廣場附近,穿著素色宮裝的男女在各房舍間來去,許多各式各樣充滿靈氣的小動物在其間蹦跳穿梭,看來一點也不怕人。

  往上望,空中也不時有人飛行出入,而在周圍湖中,更有些體態大小各自不同的虯龍,顯露原形在其中翻騰、鼓蕩湖水,讓一波波的碧綠波浪不斷拍打周圍那滿是水草的豐腴土地。

  這麼大一個空間……當初凝造這地方的虯龍是有多強大啊?沈洛年不禁暗暗訝異,轉念又想,可別自己嚇自己,這東西說不定可以合作呢?虯龍族是群居妖族,住在一起的高手這麼多,大家一起來,當然可以蓋個「巨屋」,只不知道這種地方為什麼也會有空氣?

  虯龍們帶著眾人在廣場落下,這才紛紛化形為人,果然這些虯龍年歲都不大,化形後看來只是一個個十餘歲的少年。他們放下眾人之後,嘻嘻哈哈地跑了開來,其他的成年虯龍,倒也不多干涉。

  而站在一旁的不少女子,眼見眾人降落,紛紛擁上表示歡迎。她們最少也待了五年,有些更已經來了十餘年,此時都頗想知道故鄉的情況,這麼千餘女子聚在一起,妳一句我一句的,霎時變得十分熱鬧。

  這兒大概沒有所謂「海關」的概念,似乎也不認為這些人類需要怎麼提防,一陣混亂後,虯龍族才開始分配眾人的房舍。龍宮中的侍女篩驗估計得花上三日的時間,這三日中,沈洛年等人將以客人的身份在此暫居,換句話說,沈洛年不管想做什麼事情,都得趁著這三日處理妥當。

  不久之後,所謂的龍宮護送小隊被安排在西端宮殿二樓,一排新建的精美客房中,每個人都有一間寬敞的房舍,窗戶打開,正對著騰起薄霧的寬闊湖水,配上那從上方蒼穹透出的不知名柔光,彷彿來到仙境一般。

  沈洛年凝視著窗外,才剛嘆息兩聲,耳中便傳來消息,正是狄韻傳訊。

  這丫頭也不休息一下?沈洛年接過通訊說:「有事怎不直接過來?」

  「我在選衣服,一會兒有場歡迎晚會,得做個準備。」狄韻說:「我怕你老毛病又犯,不吭一聲就溜了,先交代一下。」

  「喔,交代什麼?」沈洛年說。

  「玉膏和你那女人的事,你打算怎辦?」狄韻問。

  這個問題……沈洛年其實還沒開始想,他總想著先到龍宮再說,此時終於到了龍宮,卻還真有點不知如何著手的感覺。沈洛年沉吟片刻說:「我可能會先問問看龍王母在哪兒吧,見到她之後,把這兩個問題問問。」至於敖容的事,既然被關了起來,等打聽到內宮是什麼地方之後再說。

  「打探消息的事,晚宴時由我來做,在這兒你可別亂來。」狄韻說:「你這硬邦邦的臭脾氣笨老頭,出去隨口亂問,八成馬上就被虯龍族趕出去了。」

  這話雖然難聽,卻挺有道理。沈洛年吐吐舌頭說:「就交給妳了,那妳順便幫我問問『內宮』是什麼東西,在哪兒。」

  「內宮?聽來不像什麼普通地方。欸,老頭!你別亂來,虯龍族可招惹不得。」狄韻說。

  「只是找人。」沈洛年說:「我不會亂來的。」

  狄韻沉默了片刻,這才緩緩說:「你知道嗎?司令、黃伯伯和睿阿姨,前些日子曾找我們三人開會,討論讓不讓你來龍宮。」

  沈洛年愕然說:「討論這幹嘛?難道他們不想讓我來?」

  「你只對睿阿姨說過要來找人,其他什麼都沒說,誰知道能不能相信?」狄韻說:「你說他們會不會擔心?」

  這一點自己倒是從沒想過。沈洛年愣了愣才說:「後來呢?」

  狄韻說:「當然有人讚成有人反對,最後還是司令說,虯龍族霸而有度,不大可能因為某個人的行動而遷怒全族,又說,你該也不至於做出什麼危害歲安城的事,這件事才定了下來……但我還是不大放心,你這老頭有時實在太亂來了。」狄韻還有一句話沒說,當時會議最後,葉瑋珊特別交代三人盯緊沈洛年,她當然不敢掉以輕心。

  沈洛年不禁好笑說:「不然怎辦,來都來了,難不成妳要趕我走?」

  「不,你去哪兒,都要帶我去。」狄韻說:「至少我還能看著你。」

  其他地方或許可以,內宮恐怕不大適合,但拒絕八成又要被小惡女罵上一遍,沈洛年只好敷衍地說:「知道了,再說啦。」至於到時候會不會照做,自是另當別論。

  既然如此,就等著晚宴之後,再看小惡女有沒有打聽到什麼消息吧?虯龍族既然需要女人服侍,面對女人的迷湯時,恐怕不會比人類男人高明到哪兒去,小惡女隨著逐漸發育,越來越顯嬌媚,只要別暴露出本性,拐些答案出來應該不難。

  不過照小惡女的說法,黃清嬿這方面的能力更強,要不要跟她溝通一下,也請她幫忙稍作打探?這兩個聰明女人一個嬌甜俏麗,一個雍容明豔,加起來就算不能通吃所有男人,至少可以宰殺九成,至於剩下那一成口味獨特的……也就罷了,這點小事還是別煩勞張如鴻比較好,而且蔣傑因為體內炁息性質改變,為怕引起誤會,這次沒能跟來,若讓他知道自己找張如鴻使用美人計,萬一鬧彆扭吃醋那可麻煩。

  望著窗外湖光山色胡思亂想的沈洛年想到此處,不禁笑了出來,正暗自得意的時候,身後門戶突然傳來輕響,黃清嬿那熟悉的聲音傳入:「沈凡?」

  呃?沈洛年微微一呆,他想歸想,可沒打算真做,沒想到黃清嬿還真的跑來了……且不管要不要找她幫忙,這女人這時跑來幹嘛?沈洛年摸了摸下巴,確認自己早已把鬍子剃得乾淨,這才有點忐忑地打開房門,一臉疑惑地看著俏立在門口的黃清嬿,而她身後站著個雖不陌生,卻也不熟悉的女子,正帶著微笑偷偷對沈洛年眨了眨眼。

  這女子叫作楊呈婷,由於姜希鳳、余憲馨留在燕島還沒回返,這次龍宮之行,跟隨黃清嬿的,是另外兩名隨官,也就是當初刺客事件中,身負重傷的兩女;當時在沈洛年及時救治下,她倆才保住性命,後來又從黃清嬿、姜希鳳等人口中,聽到沈洛年近來的一些事蹟,個性活潑的她,對眼前這看來不到二十的年輕神醫,頗有些不涉情愫的好感與關切。

  臉上薄施淡妝的黃清嬿已換上了一身適合晚宴的華美合身禮服,盡顯一身窈窕曲線,配合上她本就具有的雍容氣度,看來端美大方、豔麗迷人,還好這禮服是長裙的形式,一雙長腿遮得緊密,對沈洛年來說,殺傷力比較小。

  此時黃清嬿正帶著淡淡的笑意,和聲說:「我可以進去嗎?」

  「當然。」沈洛年讓開門口,黃清嬿走入後,楊呈婷卻沒跟著走進,只微微一笑掩上房門,留在房外。

  只有一個進來嗎?沈洛年愣了愣,這才轉身看著黃清嬿,等對方說話。

  黃清嬿目光四面掃過,隨即轉向窗外說:「這一組宮殿聽說是近幾年在侍女們建議下才蓋起來的,所以帶著點歐式風格,與上方的東方宮殿群不大相同。」

  若換一個人,以這閒聊的方式開場,沈洛年說不定會不耐煩地回嗆兩句,但面對黃清嬿,他卻沒了脾氣,只瞪著眼睛看著黃清嬿,沒吭聲。

  黃清嬿看著沈洛年那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禁搖搖頭失笑說:「在提防什麼?」

  提防?沈洛年一愣說:「沒有啊。」

  「那幹嘛這樣瞪著我?」黃清嬿走到窗邊的長椅上,微笑說:「你不請我坐,我就自己坐了。」

  「呃,請坐。」沈洛年抓抓頭走近,忍不住說:「妳來……有什麼事嗎?」

  黃清嬿笑容微微斂起,思考了兩秒之後,才開口說:「司令……就是我外婆說,你可能沒準備在歲安城久留,真是這樣嗎?」

  葉瑋珊果然跟孫女提過此事!不過這美女跑來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萬一自己真要留下,妳還真肯嫁啊?怎不先問問我同不同意?媽的,不對!這種問題還是別問我比較好……沈洛年一股荒謬的感覺湧起,望著黃清嬿說:「我確實不會久待。」

  黃清嬿倒沒透出失望的神情。她微微仰起頭,望著窗外說:「外公也是這樣呢,很少留在歲安城。」

  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明白葉瑋珊那時為什麼會提到此事,她畢竟過得不幸福吧?所以希望自己這外孫女不要和她走一樣的老路?

  「不過我不覺得外公錯了。」黃清嬿又說:「男兒志在四方,他周遊世界數十年來,救了無數的人,外婆和外公兩人本非常人,有些犧牲是難免的。」

  這是說妳不在意嗎?沈洛年呆了半晌才應了一聲:「喔。」

  喔什麼?黃清嬿莞爾一笑說:「你覺得呢?」

  「那個……」沈洛年抓抓頭說:「自己愛到處救人是一回事,但如果老婆不喜歡,幹嘛還整天亂跑?妳那外公……哼!那笨蛋武痴最好別讓我碰到。」說到最後一句,沈洛年放低了聲量,沒讓黃清嬿聽見。

  黃清嬿雖不知沈洛年板著臉低聲罵著什麼,也知道他大概正在責備自己外公,她輕笑說:「前陣子,祖母也曾找我談了幾次。」

  吳配睿?沈洛年微愣說:「她說什麼?」

  「雖然不算什麼秘密,但這事很少人知道,我也是祖母說了才知道的。」黃清嬿說:「她和祖父結婚之前,其實兩人之間沒有所謂的愛情。」

  呃?吳配睿最後還是弄清楚了?那麼她知不知道當年黃宗儒喜歡的是葉瑋珊?會不會吃醋?沈洛年難得冒出八卦慾望,張大嘴說:「那他們怎麼還會結婚?」

  「當然是結婚後才弄清楚的啊。」黃清嬿含笑說:「不過祖母告訴我這件事,有另外的用意。」

  「什麼用意?」沈洛年問。

  「祖母說,十聖中會組成四對夫妻,固然有不少外在因素,但嚴格說起來,四對之中,只有他們這一對不是因相戀而在一起的。」黃清嬿說:「但到了百年之後,他們兩人卻是維持最久、感情最好的一對。她說,對夫妻來說,激昂一時的愛情,不如兩顆願意互相體諒的心。」

  這話確實挺有道理,但姑娘妳跑來跟我說這幹嘛?自己又該怎麼回答?沈洛年吞了吞口水,試探地說:「看來他們確實相處不錯。」

  「是啊。」坐在窗前的黃清嬿彷彿一幅美麗的畫像。她望著沈洛年,就這麼安靜地不說話,沈洛年卻不知為何,被這種沉默壓得喘不過氣,還漸漸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他正努力想擠出幾句適當的話,黃清嬿卻突然搖了搖頭,站起說:「晚宴的時間到了,我先過去,你等小韻的通知吧。」

  她……似乎有些不高興?黃清嬿的情緒波動一直都頗淡漠,有些較隱約的情緒沈洛年未必能馬上確認,但不管如何,他總覺得自己彷彿做錯了什麼一樣,莫名地有些心虛,只能唯唯諾諾地送黃清嬿出門。

  門一打開,門外的楊呈婷行禮開口說:「清嬿小姐,剛剛韻小姐來過,交代了幾句話。」

  小惡女來過了?沈洛年微微一愣,剛剛一陣心亂,根本沒注意外面的變化。

  黃清嬿微笑說:「韻小姐說了什麼?」

  「她說她自己先去了,還說如果清嬿小姐不介意的話,讓沈凡和我們一起去。」楊呈婷說。

  小惡女又在找麻煩了?沈洛年正在抓頭,黃清嬿看了沈洛年一眼,卻說:「我還有點事要回房處理,沈凡,你還是先過去和小韻會合吧。」說完,她也不等沈洛年回答,旋即轉身去了。

  楊呈婷微微一愣,迅速地看了沈洛年一眼,吐吐舌頭,追著黃清嬿去了。

  這女人……生氣了……

  很少生氣的人,一生起氣來感覺還挺可怕的,而且不像上次誤會自己時的單純不快,這情緒與其說是怒氣,還不如說是一股埋怨或失望的氣味……不過她為什麼不高興?自己剛剛說錯了什麼嗎?沈洛年想不清楚,只能嘆息一聲,轉身往外,向著舉辦晚宴的廣場那端,緩步走去。


  到了龍宮廣場,這歐式宴會自助型的晚宴已然開始。這種宴會模式恐怕也是那些龍宮侍女帶來的吧?這麼說來,虯龍族倒是挺願意吸收新知,不會太過古板守舊。

  這場晚宴的參與者除虯龍族之外,就是今日抵達的五百女子與護送隊,這也是這些女子最後一次當龍宮的客人,除非有幸被某個虯龍族選為妾侍,從明天開始,就得成為侍女在這龍宮工作,就像現在穿著制服,在一旁端菜、收拾的許多年輕女子一般。

  這名正言順受人服侍的最後一日,女孩們當然得全力打點裝扮,所以此時到的人還不多,不過飲料餐點倒已準備齊全,到場的人,可以自由取用。

  沈洛年不急著吃,他目光四面搜尋,很快就找到狄韻與安荑、雪莉,至於羅鏡,或許不大適合這種場合,狄韻並沒有帶他過來;而三人身旁,已經圍了幾名身形健美魁梧的年輕人,看來是幾個年輕的虯龍族,那身上剪裁別緻、筆挺合身的西服,該不是靠著妖炁凝聚變化而成,想必是實際的衣物。

  狄韻望見沈洛年時施了一個眼色,雖然兩人並未約定,沈洛年卻知道狄韻的意思是她已經開始進行打探的工作,既然如此,自己就站遠些,別過去湊熱鬧了。當下沈洛年走近餐桌,自顧自地取用食物,大快朵頤。

  不久之後,黃清嬿、張如鴻分別率人抵達,到場的女子也越來越多,場中虯龍人數也有百餘,不過大多是二十歲左右的樣貌,青壯年外型的並不多見,看來參與的虯龍,只是比較年輕的一部分。

  在這交際應酬的場合中,選擇埋頭猛吃的,不只沈洛年一人,那些護送隊中的男子,不少人和沈洛年一樣,聚在一起埋頭吃喝;並不是眼前這些千嬌百媚的女子不吸引人,而是這些女子既然選擇來龍宮工作,當然忙著吸引虯龍的注意力,這些護送隊的男人自然找不到搭訕的對象。

  不過也有幾名男子找上虯龍族聊了起來,反正這些虯龍心性還頗年輕,加上很少離開龍宮,對人族的事也挺有興趣,雖然身為虯龍不免多少帶著股傲氣,但對大部分人類來說,這也是理所當然,只要多拍馬屁就能應付,沒人介意。

  就這麼過了兩個小時,早已吃飽喝足的沈洛年正躲在廣場一角的椅子上,抱著肚子消化,突然身旁傳來狄韻的聲音說:「原來躲在這兒,吃飽了沒?」

  「嗯?」沈洛年轉頭說:「很飽。」

  「過去那邊吧,去看比武,安荑她們也在那兒。」狄韻往空著的廣場南端指了指說。

  那兒騰出一片空地,就是為了比武?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起身說:「誰和誰比?」

  「千歲以下能化人形的虯龍。」狄韻說:「這是虯龍族的習俗,每五年做一次這種表演型的競賽,或許也有讓新來的侍女瞭解虯龍族強大能力的意思。」

  有人要表演,那當然得看看。沈洛年點頭說:「走吧。」

  兩人一面走,狄韻一面低聲說:「剛剛我試探了幾個人,都說玉膏只有龍王母才有,而龍王母在哪兒,大部分虯龍都不松口,只有一、兩個提到內宮,但又馬上不說了。」

  「龍王母也在內宮?」沈洛年暗暗皺眉,看來這事有點麻煩。

  「也許吧,關於內宮的位置,我沒問出來,看來像是禁地。」狄韻往地勢較高的宮殿那端隱蔽地指了指說:「不過幾個虯龍聽到這名稱,都不自覺地往那方向望,說不定是那個方位。」

  禁地也得去啊。沈洛年往那兒望瞭望,這兒已經是建築在玄界中的宮殿了,不知內宮又是怎樣的模式?

  「我也有提到懷真。」狄韻又說。

  沈洛年一驚,忙說:「她在嗎?」

  狄韻搖搖頭說:「這些虯龍都沒聽過這名字,你確定她在這兒嗎?」

  沈洛年微微搖了搖頭,但隨即又想,這些都是年輕虯龍,可能根本沒見過懷真吧?當初詢問敖旅,他也只是聽過而已……看來還是得問龍王母。

  「玉膏的事就算了。」狄韻沉聲說:「既然你也不確定懷真在此,還是別冒險了,『內宮』既然連提都不能提,怎能允許別人闖入?」

  「不行,我還是得去。」沈洛年搖頭說。

  「你這笨老頭怎麼不聽勸呢!」狄韻皺眉說:「只是為了找人嘛,這次沒找到,另外想辦法找啊。」

  沈洛年轉頭凝望著狄韻說:「妳真不在乎沒有玉膏?」

  狄韻一怔,一時說不出話來,沈洛年已經接著說:「所以還是得去,而且我答應了別人,本來就要去一趟內宮,剛好一次解決。」

  狄韻怔忡半晌,猛停下腳步說:「好!既然非去不可,馬上就走,這時大部分虯龍族集合觀賞比武,正是最好時機。」

  「我去就好。」不料沈洛年卻搖頭說:「我被抓到,還能說是個人行為,妳可是帝女候選人,萬一被抓到,會牽扯到歲安城的。」

  這頂大帽子壓下,狄韻當下無話可說,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竟有一日說不過沈洛年,她還在發愣,卻見沈洛年微微一笑,身子一閃,瞬間穿入暗影之中,只不過短短一瞬間,那穿著紅袍的身形已然消失在宮宇之間。

  狄韻怔忡之間,耳中卻突然傳來黃清嬿的聲音:「小韻,沈凡是去哪兒?」

  狄韻一怔回頭,這才發現黃清嬿從不遠一處暗影中緩緩走出,正有些迷惘地遙望著沈洛年離開的方向。

《噩盡島Ⅱ第七集》完  

作者: west168    時間: 2011-9-1 22:41

噩盡島 第二部 08 - 第一章 臭老頭大概會馬上淪陷
  當沈洛年往那毫無概念的內宮探去時,狄韻正煩惱該如何對黃清嬿解釋。!.y!.o6.u/.t3.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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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清嬿可不是一般人,不容易隨口糊弄過去,若讓她得知詳情,更不知會如何發展;而且既然要裝不知情,就得找個適當藉口,否則以黃清嬿之能,馬上會知道自己說謊……這一瞬間,狄韻心中急轉,一時拿捏不定'.h$.q".W$.[,.S
  狄韻與黃清嬿雖然都是出類拔萃的聰敏人物,但兩人個性卻頗不相同。就以沈洛年剛剛的抉擇來說,比較不拘法規——或者說比較肯冒風險的狄韻,確認了無法說服、阻止沈洛年後,會選擇妥協,讓沈洛年嘗試;但黃清嬿卻絕對不會同意沈洛年冒這種險,要知道他這一去,不只是拿生命開玩笑,也是對虯龍族的挑釁,一個不小心就可能對歲安城造成危害,就算知道阻止不了,她也會盡一己之力勸說。

  或許這方面個性上的不同,也是導致狄韻自小對黃清嬿不滿的原因之一吧?不過魔法島旅程的兩個月來,數千里奔波、歷盡千辛萬苦,不只是相處時間極長,遇事時雖有競爭,合作也頗具默契,對彼此的能力也更瞭解,就算狄韻仍不怎麼喜歡黃清嬿,但那股糾結於心的排斥感,多少淡化了些。#.?".]6.@).Z$.`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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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想瞞著黃清嬿,此時思考時間就不能太久。狄韻很快地展露出笑容說:“沈凡說有朋友找他呢。”-.B).s8.e-.x .m&.D".X*.`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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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凡找到他龍宮裡的朋友了?”黃清嬿有些意外,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好像是,你也知道他總是語焉不詳,我問不清楚,只能警告他別胡來。”狄韻作出不在意的模樣,望向人群聚集的廣場空地笑說:“比武快開始了,我們過去吧?”/.Q(.y,.s3.g6.A*.~

  不料黃清嬿卻微微搖頭說:“小韻,我有點事情想跟你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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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韻停下腳步,笑容微斂說:“出了什麼意外嗎?”).v0.j2.i:.k'.s!.Z).l

  “不。”黃清嬿遲疑了一下說:“算是私事吧。”".y .Y(.E:.H8.]).l!.X

  狄韻真有些訝異,雖然一直做著表面工夫,但她心底有數,黃清嬿早就知道自己對她的排斥感,縱然有心修復,卻也不會自討沒趣,所以過去除公事之外,兩人其實很少有其他的交集,從沒有什麼姐妹、女人間的對話。今日黃清嬿突然要與自己聊私事,還真讓有顆七巧玲瓏心的狄韻一下子弄不清她的想法。 .o(.A/.p+.L-.b-.L

  黃清嬿看著狄韻的表情,露出帶著三分無奈的笑容,緩緩說:“是……有關沈凡的事。”#.g%.e!.A;.?(.p-.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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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關那臭老頭的“私事”?狄韻可提起興致了,若不是還擔心著沈洛年這一去的安危,她肯定比現在更興奮數倍。想起不久之前的各種徵象,狄韻眼睛微微一轉,微笑說:“怎麼了嗎?我剛剛還在想,為什麼沈凡會自己一個人來呢。”

  黃清嬿澀然一笑說:“我和沈凡說了幾句之後,突然覺得有些鬱悶,所以先離開了。”8.G+.`'._5.D'.Q#.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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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鬱悶?總也輪到你了!那老頭的臭脾氣誰受得了?狄韻突然湧起一股同仇敵愾的心情,若不是要保持形象,恐怕早已經順勢罵上幾句,但此時只能微笑說:“沈凡惹你不高興了?”-.@/.|#.\:.b8.y*.k

  “也不是。”黃清嬿遲疑了一下,才有些無奈地說:“我那時有些懷疑他在裝傻……後來想想,也許他是真傻。”/.s$.w).}6.F5.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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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笨老頭當然是真傻,要他裝說不定還不會呢!狄韻眨眨眼笑說:“和沈凡說話可不能拐彎,他聽不懂的。”

  但那種事,適合直說嗎?黃清嬿苦笑著搖了搖頭,這才說:“我們坐著說,好嗎?”&.p+.N/.B6.z9.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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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樣子不是兩、三句就能解決,狄韻把擔憂沈洛年的心思收起,仔細看了看黃清嬿的臉色,點頭說:“好。”(.p6.i-.i'.Y0.K;.~3.}

  兩人找了個不引人注意的隱蔽處坐下,黃清嬿沉吟著沒開口,狄韻也不急著問,沉默了片刻,黃清嬿才露出笑容,和氣地說:“小韻,如果我沒有會錯意,你前陣子一直想撮合我和沈凡?”:.q%.o6.m6.p1.C-.B

  狄韻沒想到黃清嬿居然開門見山地就這麼問了出來,不是來算帳的吧?她眨眨眼說:“有一點。”$.m6.v .w-.@ .m%.?7.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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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清嬿嘴角含著淺笑說:“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她為什麼連這種事都能說得這麼雲淡風輕?狄韻這時自然不能老實招認,說那時只是想陷害兩人,順便救自己母親于水火之中。她露出笑容說:“我覺得你們很合適啊。”

  黃清嬿當然沒這麼容易騙,不過從她的角度看到的沈洛年,和狄韻的角度頗不相同,一時自然想不到當初狄韻只是想給自己找個麻煩。她沉吟片刻說:“那麼,你現在還是這麼想嗎?”0.?'.`6.^6.c8.{/.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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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又是什麼意思?狄韻心中急轉,一面隨口笑說:“我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還是當事人怎麼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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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清嬿自然聽得出來狄韻的意思,她也不覺尷尬,莞爾一笑說:“若你想知道我對沈凡的看法,也沒什麼不能說的。”/.w..L6.v-.s$.a6.\/.v

  真的要說?狄韻可不認為黃清嬿真會喜歡上沈洛年,只睜大了眼睛,等她開口。&.B-.W".o;.M8.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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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清嬿也不扭捏,她整理心境般地停了數秒,隨即帶著微笑,緩緩地說:“我覺得他是一個……個性挺可愛、挺害羞的大男孩,我並不討厭他。”-.Q-.]6._-.V,.C..`+.k

  “呃?”可愛、害羞的大男孩?一直把沈洛年當成老頭的狄韻呆了呆,只覺得渾身不對勁,就差沒雞皮疙瘩掉一地,但轉念一想,論起實際經歷過的人生歲月,沈洛年連自己都不如,在黃清嬿面前當然只是個大男孩……話說回來,萬一哪天她知道這大男孩就是百年前傳說中的暗神,不知道會有什麼想法?

  狄韻正覺荒謬的時候,黃清嬿看著她的神色,停了片刻才說:“我覺得,他應該也不討厭我。”(.S;.A8.]/._%.p1.A7.^'.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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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每個人都喜歡你!狄韻先是冒出三分不快,但她隨即想通,黃清嬿這些話的意思,明擺著表示她打算和那老頭發展關係,只不過看來並不怎麼順利,這才跑來找自己談話,也或許是想來探探自己的想法。/.V1.b4.M3.C-.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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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玩真的嗎?若早些時候聽到此事,狄韻頂多覺得黃清嬿瞎了眼睛、臭老頭撿了便宜,除暗自譏笑之外,倒也不會反對。此時想法卻已經不同,那笨蛋若只是個古怪光靈師也就罷了,但他真實身份可是傳說中的暗神沈洛年;現在十聖等人只不過懷疑暗神是自己父親,對自己的態度就大不相同,若暗神突然成了黃清嬿丈夫,還怎麼比下去?一個冒充的“暗神之女”,怎麼拼得過正牌的“暗神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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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韻又想,這也怪不得黃清嬿,對她來說,臭老頭本來只是個“符合夫婿條件”的光靈帥,現在卻多掛了一個“暗神後代”的身份,自然馬上躍升成“最佳丈夫候選人”,司令與無敵將軍夫妻等黃清嬿的長輩們,于公於私都會促成此事,難怪開始打那臭老頭的主意。

  但表面上當然不能表示反對,狄韻演戲可不是業餘的,馬上露出燦然笑容說:“原來是兩情相悅?那可要恭喜你們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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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談不上,離情愛遠著呢。”黃清嬿微笑搖搖頭說:“小韻,有件事我覺得挺迷惑。”7.^$.d6.S$.V'.Z).q'.x

  “什麼事?”狄韻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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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應該知道……沈凡有喜歡的人吧?”黃清嬿凝視著狄韻說。/.\).v0.L*.H .}2.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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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告訴她了?闐是口無遮攔的老頭!狄韻可不是沈洛年,這一瞬間心中念頭急轉,自己若裝作不知,黃清嬿一定不信,但自己若是知道,當初又為什麼要撮合兩人?這可不能隨口應付過去。狄韻微一凝神,歎口氣說:“你說的沒錯,但我過去一直以為那女子已經離開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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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嗎?”黃清嬿問。3.e/.m0.k&.|$.E8.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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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近才知道,沈凡似乎有辦法找到她。”狄韻半真半假地說。3.M2.i#.l%.l..K-.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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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得到嗎?”黃清嬿意外地說:“那女子不是連輕疾名稱都換了嗎?”+.`&.G%.q-.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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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狄韻說:“也許沈凡有什麼特殊辦法?他有很多奇怪本領,我也不大清楚。”

  “原來如此。”黃清嬿沉思片刻,仿佛想通了什麼,臉上又露出笑容說:“沒想到他對那女子用情如此之深……這樣的男子倒是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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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倒欣賞起來了?狄韻此時可不想撮合兩人,故意輕歎了一口氣說:“你說的,專情總比花心好,若早知道,我不會多事。”

  黃清嬿自然聽得出狄韻話中之意,她也不覺意外……從所知的各種資訊分析,狄韻一開始應不知沈凡身份,所以當初才會撮合兩人,這裡面有多少善意倒也難說,而這兩人若真是兄妹或姐弟,頗排斥自己的狄韻,知道後反悔也不難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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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清嬿心念一轉,突然說:“他來龍宮莫非就是為了找那女子?難道他們已碰上面了?”!.b'._2.X/._/.l6.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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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黃清嬿想出此事,狄韻倒不意外,畢竟有什麼朋友非得“到”龍宮才能找,不能直接用輕疾聯繫?狄韻微微一笑,含糊地說:“也許吧,誰知道呢?”

  “真是好奇,不知她是個什麼樣的人。”黃清嬿微笑說:“從沈凡口中聽來,是個十分迷人的女子。”+.i:.X4.o/.M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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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打探情敵了?狄韻雖然也聽過一些懷真的事蹟,此時倒不想幫忙,只輕笑說:“這我可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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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清嬿也不介意,點頭笑說:“那我晚些兒再問問他吧。”

  看黃清嬿似乎想結束這次對話,狄韻可有點不甘願,這女人念頭一轉就想把老頭拐走,也不問問本小姐答不答應?她笑著搖頭說:“說來好笑,沈凡居然也有交往的物件……你不覺得奇怪嗎?他那牛脾氣又臭又硬,怎麼懂得討好女孩?和他相處很累的。” .I4.n$.I7.e!.v!.U

  “他並不是真的脾氣不好,只是耿直了些。”黃清嬿微笑說:“我幾次惹他生氣,後來想想都是自己的錯,他只是不擅於與人相處而已。” .r0.z+.}4.i1.s/.|3.H

  去死啦!那整天和臭老頭吵架的自己算什麼?狄韻心中暗罵,但仍笑吟吟地說:“對了,你只說不討厭他,但是當真喜歡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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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清嬿微微一笑說:“喜歡啊。”

  這女人……還當真說得出口!你會喜歡那臭老頭才怪,狄韻臉上的笑容難免有三分僵硬,強笑著說:“開玩笑吧,他哪兒值得你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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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覺得……他很真實、善良嗎?對財勢權力也沒什麼欲望。”黃清嬿含笑說:“而且今日又知道他十分專情,這也是優點。”6.[!.`..x(.R%.l6.~4.U1.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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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良?那叫愚蠢!老是莫名其妙地跑去送死!狄韻微笑說:“可是沒有名利欲望的男人,未必是良配。”1.o'.B).O2.G#.r8.K0.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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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一般女子來說,可能是這樣吧。”黃清嬿笑說:“但我們需要在意這些嗎?”

  這女人的意思是——無論權勢名利,靠自己掌握就足夠了嗎?她以司令候選人的角度說出這話,還真讓人無話可說。狄韻正暗暗皺眉,黃清嬿再度笑說:“而且……帶著股傻勁、又有些不大懂事的他,讓人很放不下呢,總覺得不管他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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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傳說中的母性嗎?狄韻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照顧男人?自己絕不會冒出這種情緒!不過那笨老頭確實有點邋遢,若真有清嬿這種細心女人照顧,應該會很幸福吧?咦,,差點被這女人洗腦了!絕不能讓這事發展下去!0.|).l%.v:.f .t,.f3.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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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清嬿見狄韻目光閃動,卻保持著沉默沒說話,她斂起笑容柔聲說:“我們如今扮演的角色註定不能等待虛無飄渺的浪漫,只能在適當的條件中作出選擇;而且理性地看,一時的心動也不是關係長久維繫的必要條件,不是嗎?”一面說,黃清嬿一面起身,看來是想結束這次的對話。'.|,.I&.J9.`7.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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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韻自然知道這些道理,和亨利保持聯繫的自己,豈是真喜歡上那容易騙的傢伙?還不就只是個喜歡自己的“適當選擇”而已,不過這女人能這麼坦蕩蕩地說出口,還真是令人佩服。狄韻跟著站起,一面笑說:“那就只能祝福你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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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黃清嬿回眸一笑說:“我真的需要你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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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韻一怔,不再多言,隨著黃清嬿往廣場那兒走去,她心中一面思索。這女人似乎是下定決心了?萬一她來真的,臭老頭大概會馬上淪陷,自己得做點什麼才行,可不能讓她這麼為所欲為。#.g8.g4.v0.n4.e..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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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黃兩人往廣場走去的同時,沈洛年已經順著上升的地勢到了宮殿群的高處。'.Y1.g;.x0.T4.J*.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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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內宮可能在這個方位,但到底在戶外還是戶內、該怎麼找起,他卻頗有點拿不定主意。沈洛年在宮殿外圍繞了兩圈,並沒有看見什麼古怪的入口,他沉吟片刻,還是決定向最高、最大的那幾座宮殿內部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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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兒的建築雖然沈洛年等人都以宮殿來稱呼,其實除了下方那幾層新建的建築群外,上面多只是一排排高大簡單的方形建築而已,只不過這些建築物實在太大,無論門戶或是屋內的空間都仿佛是建來給巨人使用的。

  而龍宮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到了廣場,越往宮殿群內深入,來去的人越多;而且這兒的虯龍族體內妖炁也比廣場那端的更精純了些,恐怕都是妖仙,至於天仙,沈洛年可沒把握自己能發現。他小心翼翼地收斂起炁息,風移咒也不敢用,只憑藉著輕重能力點地飄掠,一面感應著周圍各種炁息,一面緩緩往內探。;._1.q1.F(.A&.{..\

  也許因為從沒有敵人混入龍宮,所以龍宮中並沒有什麼嚴密的戒備,沈洛年到處轉了轉,沒遇到什麼驚險的場景,可是一座座殿宇搜過去,卻也一直沒看到什麼可疑的東西。

  問問小惡女有沒有辦法好了,畢竟玉膏也是為了她問的。沈洛年考慮片刻後,低聲說:“輕疾,找統校狄韻。”$.@#.u!.S$.[$.u*.B .W8.y

  在廣場那側,正準備觀賞比鬥的狄韻聽到輕疾的傳音,訝異地退出人群,找個無人注意的隱蔽處低聲答覆:“老頭,什麼事?”

  “找不到內宮。”沈洛年的聲音說:“還有沒有辦法打探?比如說那入口在宮殿內還是宮殿外?又或者有沒有什麼明顯的特徵?”1.g8.e3.X6.L$.Z1.G1.L6.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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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容易打聽。”狄韻沉吟說:“若是問司令和黃伯伯說不定問得出來,只不過他們知道你的目的之後,未必肯讓你去內宮。”7.?6.p'.s-.T5.`0.K3.p/.`

  “他們怎會知道內宮的事?”沈洛年意外地問。!.v..W).S$.H%.S1.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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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宮中的侍女該有人聽說過內宮,就算在這兒不敢說,回歲安城應該就沒顧忌了。”狄韻說:“回去的侍女,黃伯伯都會派人詢問這兒的資訊,然後整理成冊後封存。這些資料除了他與司令之外,沒有其他人能看。”9.|3.S..w%.\!.E4.}+.M

  要問他們嗎?萬一他們不贊成呢?好像有點囉嗦……沈洛年考慮數秒之後說:“還是算了,既然侍女可能知道,不如我直接找幾個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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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吧!”狄韻大驚說:“驚動虯龍還得了?”3.Q3.V).H(.]!.F8.[:.k..?

  “不然怎辦?”其實沈洛年也不喜歡這辦法,龍宮侍女好端端的也沒得罪自己,若不肯說,難道還真的下毒手折磨?不過這問題也得等對方不肯說再傷腦筋。沈洛年當下注意力向著四面八方探出,借著感應炁息尋找適當的對象。4.E5.\#.a".H .t!.w)._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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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大部分的侍女都只是沒炁息的普通人,但一般侍女恐怕不知道什麼叫內宮,找那些受過部分換靈的妾侍機會比較大。沈洛年當下把注意力集中在這後方殿宇周圍,卻一直沒找到適當的對象。

  “總之不行!這樣一定會被發現的,讓我想想還有沒有辦法。”狄韻的腦袋可不像沈洛年這麼一直線,且不提拷問的問題,問出之後那女子又該如何處置?殺了還是放了?無論是殺是放,想期待虯龍族三日內都沒發現,簡直是天方夜譚,就算虯龍族在管治上看來頗有些漫不經心,也不能拿這一點來當賭注。8.['.n'.~*.['.\".w..d

  狄韻腦袋急轉,想著該怎麼勸退沈洛年,突聽耳中沈洛年輕噫了一聲。

  “怎麼?”狄韻一驚忙說:“你先等等,別急著動手。”).\$.p:.s"._'.l).t0.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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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找到了。”沈洛年說:“嗯,應該沒錯。”*.q0.I".K8.I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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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到了?怎麼找到的?”狄韻一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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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個地方突然冒出幾股虯龍族妖炁,本來沒有。”沈洛年說。

  狄韻心念一轉,已經明白,她旋即說:“會不會是高手?所以你之前才沒察覺。”8.T2.X(.I'.@!.V2.`&.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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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個確實不弱,不過我應該還能感覺得到。”沈洛年頓了頓說:“往你們那去了。”

  “難道是內宮中出來觀戰的?”看來真讓老頭找到位置了……狄韻心中一緊說:“臭老頭,你小心點,有危險馬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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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啦!”沈洛年打斷狄韻的囑咐說:“聽說內宮用不了輕疾,先這樣啦。”

  “喂?喂!……臭老頭!”狄韻還想多說兩句,那端卻已經沒了訊息,狄韻只好輕輕一跺腳,回到廣場旁等著看虯龍族表演。+.V'.O/.U .W8.E5.{

  另一端沈洛年當然馬上往那可疑之處摸去。虯龍族這些宮殿十分龐大,尤其後面這幾重石殿,不只是磚厚牆高,入口門戶就有十餘公尺寬,殿內挑高更接近三十公尺,看來就算這些虯龍通通恢復原形,也能在殿宇中自在遊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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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這對沈洛年來說,卻是個好消息。他炁息收斂,沿著牆角陰暗處往這長條形的建築內飄掠,別說這兒沒人守衛,就算有,恐怕也不會注意到他的行跡。7.Q*.]".X$.D..x..o2.G;.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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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地,沈洛年到了長殿末端,也就是他感應到數名虯龍族突然出現之處。沈洛年之前並不是沒到這兒找過,那時並沒發現什麼異狀,但此時心中已有定見,仔細一看,果然感到不同之處。

  其他的長形大殿末端多半是另一個出入口,若沒有出入口,多半設有不同形式的座椅、廳房或者是類似祭壇的東西;這個大殿末端卻是什麼都沒有,只有在最後的牆面上,雕上滿壁面的浮雕。

  這浮雕週邊是奔騰翻滾的朵朵彩雲,當中則是一組對東方人來說不算稀奇的九龍戲珠圖,整體手法粗糙古樸、磅礴大氣,線條渾然天成,細節處不多修飾,望著這巨大浮雕牆面,讓人不由得生起一股敬意。6.P4.]*.e:.|".u0.H!.t

  沈洛年對建築沒有研究,看不出這殿宇設計上有沒有什麼獨特之處,但單看這浮雕的氣勢也可以想像虯龍族的建築水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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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這時不是佩服的時候,沈洛年感應著周圍,身子向著浮雕中間飄去,一面仔細地打量。這浮雕只有龍目與中央的銀珠另選材料,那些眼珠閃閃發光,似是獨特的寶石,至於中央的圓形看似泛著金屬銀芒,卻又隱隱有些透光的琉璃感,一時看不出是什麼材質所造。

  如果自己猜得沒錯,那足有數公尺寬的銀色大圓球應該就是內宮的出入門戶,只不知道該怎麼穿過去。沈洛年湊近摸了摸,冷冰冰的光滑觸感與一般金屬並沒有什麼不同,整顆圓球光滑如鏡,也看不出有什麼縫隙。

  上次焰華說想進內宮必須要有護體炁息……沈洛年抓抓頭,心念一轉,忍不住一拍腦袋,暗罵自己愚蠢,焰華這麼清楚,當然知道內宮在哪兒,怎不直接問她?他馬上對輕疾說:“我找麟犼焰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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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用者不接受陌生訊息。”輕疾說。-.c;.z4.G;.H;.A5.@$.`

  “這是什麼意思?”沈洛年一愣,這種答覆過去倒沒聽過。5.o!.~).B ._7.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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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除限定名單之外,不接受陌生使用者的來訊或留言。”輕疾說:“各族上位者多半如此設定,否則容易接收到太多無用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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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對,若是葉瑋珊、龍王母這種身份的人誰都能找,豈不是整天接電話就好?說不定輕疾還可以設定接聽階級,否則歲安軍團為什麼都用職稱當使用者名稱?不過那凶巴巴的龍頭馬祖姥誰會找,多半是懶得和別人溝通……沈洛年搖搖頭說:“那我找麟犼焰丹。”".l .k .v5.?+.\ .t6.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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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洛年找焰丹自然沒問題,很快地,焰丹那有些驚喜的聲音傳出:“洛年?你在哪兒?要來玩嗎?”'.|(.d+.^2.c2.`1.h0.r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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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龍宮。”沈洛年說:“我找你祖姥焰華,不過她輕疾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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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龍宮了啊。”焰丹有點興奮地說:“那兒好玩嗎?找祖姥幹嘛?”!.T'.[).`*.i'.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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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玩。”沈洛年說:“我要問祖姥龍宮的事。”#.]&.g0.n*.C/.h'.I,.k).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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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幫你找祖姥。”焰丹唐了頓又說:“你什麼時候來找我,我們可以出去玩。媽媽說,離家兩小時飛程之內的距離我都可以去!”,.g+.l:.U:.R1.~0.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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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沈洛年愣了愣才聽懂,他苦笑說:“我現在很忙,等有空了再找你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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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焰丹的聲音倒也聽不出失望,她輕快地說:“那你等等喔,我讓祖姥找你。”*.\+.J4.[&.?3.l6.f-.]

  兩人斷了通訊沒多久,焰華的訊息傳了過來,她有些興奮地說:“人類小子?你到龍宮了,沒騙我吧?”

  “到了。”沈洛年說:“可是內宮怎麼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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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先到高處,找個最裡面是浮雕的大殿……”

  “很多條龍繞著個圓球圖形轉的浮雕?”沈洛年截斷說。

  “對!”焰華說:“你找到了?中間那銀色圓形就是內宮門戶,後面就是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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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開門?”沈洛年問。

  “運起足量的護體炁息,就可以穿入龍道了。”焰華說:“那是一層特殊的精體通道。”

  原來這大片圓盤是精體?沈洛年問:“足量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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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那只是個檢查機制。”焰華說:“若要多,還能找你幫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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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自己體內的炁息在焰華眼中確實不算什麼,只希望彙聚起的量,不要被其他虯龍發現。沈洛年翻了翻白眼說:“裡面不能用輕疾?”

  “對。”焰華說:“龍道會封閉不需要的外物,後土之靈無法進入。”!.{9.w!.{#.G1.r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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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我這就進去,還有什麼要交代的?比如怎麼找敖容?”沈洛年問。".n7.C$.H6.m:.J..j$.l

  焰華停了幾秒才說:“你進去後,該會被守衛抓住,你就說要找敖容,就能找到他……”'.F/.v&.\/.O,.t*.q0.x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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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嗄?”沈洛年一愣說:“什麼意思?”

  焰華愣了愣說:“怎麼?”,.w-.J*.J).Y/.Q..z#.N..F:.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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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守衛抓住不是死定了嗎?”沈洛年說。2.]:.z$.X8.{,.l

  “門口當然有人看守啊!何況散出炁息進入,怎麼可能瞞得住裡面的天仙?”焰華說:“只要找到那老龍,他會保住你的。”

  原來那精體還附加示警的功能?沈洛年呆了片刻,倒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若只為了焰華,沈洛年還未必肯冒險,可是自己還另有一堆事需要進入內宮啊,而且就算有辦法偷偷摸摸地見到敖容,想見龍王母,還不等於驚動全龍宮?反正也不可能靠武力硬闖,總之只能見機行事了。5.p .R3.W4.T'.C*.M

  想清這一點,沈洛年也不再抱怨,只說:“我這就去了,除了告訴他你成為天仙之外,還有其他事要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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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華遲疑片刻,這才說:“沒有了。”4.t2.T:.|#.c;.~#.N

  “好。”沈洛年正想結束對話,焰華又說:“等一下!”%.b2.v2.t*.d".j4.Z8.u0.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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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沈洛年問。!.l%.R8.A#.T7.b(.I$.m

  “出來後告訴我。”焰華說。

  “知道了。”結束了與焰華的通訊,沈洛年又摸了摸那片怪異的銀色金屬狀精體,跟著緩緩送出炁息,向著與精體接觸的地方透去。

  剛送入一絲炁息時還沒什麼反應,隨著輸出逐漸增加,就在某一瞬間,沈洛年的手突然透了過去,探入精體之中。-.^8.c2.x+.R4.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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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進入水中的感覺……既然有效,沈洛年也不浪費時間,他很快地把炁息運到全身,直接往那圓形精體中穿了過去。:.}4.J-.~#.I4.b'.D1.f*.S(.\/.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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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入之後,沈洛年才知道為什麼這兒會叫作龍道。這是個微呈彎曲狀的長條圓柱通道,周圍隱隱透出銀白色柔光,身體挪移之間頗有阻力,果然像是在水中一般,沈洛年當下禦炁前飄,往龍道的另一端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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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有些曲折的龍道只有近百公尺長,沈洛年很快地飄到另一端,還沒出去,就看到出口外似乎有人影晃動,看來自己已經被那端的人發現了。'.\7.r6.G1.b*.V#.\

  在進入龍道的一瞬間,沈洛年就感應到另一端空間的道息狀態。進入之前可是完全無法察覺的,看來這龍道與內宮可以算作連在一起的另一個空間,一個將炁息凝聚在體外的人突然出現,裡面的天仙當然是一清二楚。

  不過出口那端人影的炁息倒是不易感應,說不定這裡面都是天仙呢?沈洛年也懶得多想,閉起眼睛一沖,穿過了龍道末端。

  龍道那端,果然站著個正疑惑打量入口處的青年。沈洛年剛想開口解釋,兩方目光一對,同時吃驚地說:“是你!”(.\!.m8.Z+.l/.y*.R6.n(.j6.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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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不是別人,竟是上次在東大陸偶遇的虯龍族天仙敖歡。而此時沈洛年才確定,當時敖歡是故意透出一部分炁息,讓別人知道他的行跡,否則沈洛年未必能在百里之外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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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沈凡小弟,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沈洛年還沒開口,敖歡已經先一步瞪大眼說:“啊!你是跟著新侍女進入龍宮的嗎?這兒不能進來啊!沒人跟你說不能亂跑嗎?那些小子搞什麼呀?”$.o8.{*.S$.H*.S

  運氣真是太好了,居然遇到認識的!而且還是個沒什麼架子的少見虯龍族。沈洛年忙說:“敖歡前輩,我跟你說過我要找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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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你好像說過要找容叔?”敖歡困擾地說:“可是照規矩你不能進來這兒,還是快去外宮吧,省得事情鬧大了麻煩,別人可不像我一樣好說話。”#.F4.v;.Z6.v0.Z'.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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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一定會鬧大的,等會兒還要找龍王母呢,不過這話可不能先說,否則豈不把敖歡嚇死?而且龍王母上次對自己雖然還算客氣,但殺起人來可是眉頭都不動一下,見面後自己是生是死很難說,還是先把焰華的事辦妥;沈洛年心念一轉,當即說:“那位敖容前輩,莫非正是首代麟犼焰華之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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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知道這事啊?”敖歡歎息說:“就是因為那到處惹是生非的新種,才害容叔自願被罰閉關內宮啊,若非如此,龍王母怎會饒過她?咦,難道真是那新種拜託你來的?”

  敖容果然是焰華的父親,而他被軟禁在內宮,還是為了焰華而自願的?所以上次敖歡才說做錯事?沈洛年頗有三分好奇,可惜這時不是聽故事的好時機,他連忙說:“沒錯!就是首代麟犼焰華托我來傳話的,他們父女幾千年沒見面,傳句話不過分吧?”!.V7.F*.h$.|0.X5.f'.b6.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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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有點道理……”敖歡想了想,又突然皺著眉頭說:“還是不行。”9.N..?1.e0.f0.K0.\;.h'.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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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怎麼了?”沈洛年問。

  “讓你和容叔見個面不是不行。”敖歡說:“但是照規矩你不能進去,我現在又必須守門不能離開,誰去通知容叔?”7.e/.Y6.?(.Z4.o

  “你就裝成沒看到我,告訴我去哪兒找就好了。”沈洛年說。,.m(.i8.T!.y".u7.k!.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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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可能沒看到你?”敖歡搖手說:“你通過龍道時散出的炁息整個內宮不知多少人發現,只是他們知道我在這,所以懶得過來查看,否則你早就被打出去了,若我放你進去,豈不是找自己麻煩?”(.n).o3.F!.q;.b4.F,.Z

  現在到底該怎麼辦?打是一定打不過,就算有辦法甩了敖歡往內跑,這一追一逃,恐怕跑出更多天仙來圍毆自己,還是得說服敖歡才行,但自己也不擅長耍嘴皮子啊,該怎麼說?

  不過……沈洛年一面思考,一面偷偷打量敖歡。這虯龍若性子真的像一心,說不定也挺好騙的?想了想,沈洛年突然說:“前輩,你不是想知道我是哪種妖族換靈的嗎?”

  “對啊!”敖歡眼神發亮地說:“你願意告訴我?”).|6.Z*.A9.H..B%.]4.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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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我見敖容,我就告訴你。”沈洛年說。

  敖歡馬上變成苦瓜臉說:“不行啊。”

  沈洛年收斂炁息,點地間閃出三公尺,又倏然閃回,跟著又說:“這功夫的秘密我也說給你聽。”

  敖歡瞪大雙眼,張開嘴啊了兩聲又說不出話來,看來很想答應,卻仍勉強保持一絲理智。'.n%.V..i6.X/.c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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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有用?沈洛年目光轉了轉又說:“若你還嫌不夠……上次那兩個小仙獸化為人形的秘密我也告訴你。”8.h#.?6.N(.V-.p;.\%.f

  “你真的知道?”敖歡跳了起來。

  “當然,想知道嗎?”沈洛年看敖歡死命點頭,好笑地說:“讓我見敖容一面。”).g,.b8.k9.K9.r7.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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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敖歡齜牙咧嘴的,看來十分掙扎。沈洛年見狀,兩手輕描淡寫地一拍,只聽啪一聲巨響從他雙手間傳出,在敖歡瞪大眼睛的同時,沈洛年說:“再加上這一招!”,.W".|4.}8.G..s8.S..W

  這一手不動炁息、毫無來由地舉輕若重,可把敖歡嚇傻了,他瞪圓雙目說:“真的通通告訴我?”

  “一定。”沈洛年點頭。 .X5.a:.Y).[!.R;.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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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敖歡終於下定決心,咬牙說:“你在這兒別動,我馬上回來。”說完一扭身,炁息爆散的同一瞬間,高速往內宮深處飛去。/.f;.}).Z+.x$.S/.X

  沈洛年終於松了一口氣,其實他說的幾個秘密,可以說是同一個——也就是鳳靈之體,而這件事等見到龍王母想必也不再成為秘密,早幾分鐘說出來也無所謂,只不過有點騙了敖歡的感覺,頗不好意思。'.},.? .Z*.L8.]..T1.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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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就算知道鳳靈之體也未必知道鳳靈有輕重變化的能力,但敖歡若當真幫了這個大忙,告訴他也無所謂了;而且上次獲得敖歡傳授輕柔雙修的運氣心訣,沈洛年自覺受益匪淺,這些事沈洛年本就有點想告訴他,也算是順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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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此處,沈洛年不禁暗暗感歎,運氣真好啊,若碰到的不是敖歡,想必沒這麼容易。6.b8.L8.|..r-.o;.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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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沈洛年倒也誤會了,遇上敖歡雖說是運氣,但也可以說是必然。

  五十年來九回山僵屍肆虐,龍宮中大多妖仙級虯龍都被派去山口鎮附近巡視與管治,留在龍宮的本就不多。今日年輕子弟比武競試,自然得有長輩在場主持,所以剩下的幾名妖仙級虯龍也被請去廣場那兒坐鎮評點,於是內宮的門戶安全就只好暫時交給天仙境中最年輕的一位——也就是敖歡來負責,也正因為敖歡道行最低,當時才會被派去東大陸、並遇上沈洛年。

  對敖歡來說,守這門本來不過是幾個時辰的事,沒想到沈洛年剛好在這時闖了進來,還用他最有興趣的東西引誘,這可真是始料未及。

  而敖歡一去,沈洛年才有時間仔細打量所謂的內宮。這兒和外面乍看沒什麼不同,一樣是個籠罩在光壁下的有限空間,只是比外面小了許多;這兒沒有森林、沒有宮殿,卻有一片美麗的草原,草原的另一端,是片數公里寬的湖泊,畢竟虯龍族本是住在水中的龍族,居住處有水倒也理所當然,敖歡剛剛正是一頭鑽入水中,或許這兒的虯龍天仙大多住在水下也說不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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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著湖泊繼續望過去,沈洛年卻不甶得瞪大眼睛,那又是什麼?


[ 本帖最後由 west168 於 2011-9-1 22:49 編輯 ]
作者: s890190    時間: 2011-9-9 19:46

版大  最後一回  好像是亂碼耶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10-18 22:34

《噩盡島Ⅱ》第八集

本集文案:

進化!七彩琉璃糞金龜!
外掛一開,天下太平!?

沈洛年私闖龍宮禁地,居然還能遇上熟人!?
囚禁內宮的初代麟犼之父送禮,凱布利華麗變身!

傳說中的龍珠有何神奇,能令眾妖族戒懼?
龍王母因何事動怒,要通令天下捉拿懷真?

山眠教遇擊,四聖率巫斗部落趕往助戰協防。
武尊賴一心、鷹王張志文、電劍侯添良,百年來有何變化?
沈洛年萬里馳援,十八撩亂與凱布利即將首度出擊……

本集目錄:

第一章 臭老頭大概會馬上淪陷
第二章 七彩琉璃糞金龜
第三章 推銷外孫女
第四章 為什麼我沒在名單裡面?
第五章 找地方住囉
第六章 輕、重、輕、重?
第七章 還我黃金!
第八章 外掛一開,天下太平
第九章 狐狸情人
第十章 蛟龍浮殿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10-18 22:36

第一章 臭老頭大概會馬上淪陷

  當沈洛年往那毫無概念的內宮探去時,狄韻正煩惱該如何對黃清嬿解釋。

  黃清嬿可不是一般人,不容易隨口糊弄過去,若讓她得知詳情,更不知會如何發展;而且既然要裝不知情,就得找個適當藉口,否則以黃清嬿之能,馬上會知道自己說謊……這一瞬間,狄韻心中急轉,一時拿捏不定。

  狄韻與黃清嬿雖然都是出類拔萃的聰敏人物,但兩人個性卻頗不相同。就以沈洛年剛剛的抉擇來說,比較不拘法規——或者說比較肯冒風險的狄韻,確認了無法說服、阻止沈洛年後,會選擇妥協,讓沈洛年嘗試;但黃清嬿卻絕對不會同意沈洛年冒這種險,要知道他這一去,不只是拿生命開玩笑,也是對虯龍族的挑釁,一個不小心就可能對歲安城造成危害,就算知道阻止不了,她也會盡一己之力勸說。

  或許這方面個性上的不同,也是導致狄韻自小對黃清嬿不滿的原因之一吧?不過魔法島旅程的兩個月來,數千里奔波、歷盡千辛萬苦,不只是相處時間極長,遇事時雖有競爭,合作也頗具默契,對彼此的能力也更瞭解,就算狄韻仍不怎麼喜歡黃清嬿,但那股糾結於心的排斥感,多少淡化了些。

  既然想瞞著黃清嬿,此時思考時間就不能太久。狄韻很快地展露出笑容說:「沈凡說有朋友找他呢。」

  「沈凡找到他龍宮裡的朋友了?」黃清嬿有些意外,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好像是,妳也知道他總是語焉不詳,我問不清楚,只能警告他別胡來。」狄韻作出不在意的模樣,望向人群聚集的廣場空地笑說:「比武快開始了,我們過去吧?」

  不料黃清嬿卻微微搖頭說:「小韻,我有點事情想跟妳談。」

  狄韻停下腳步,笑容微斂說:「出了什麼意外嗎?」

  「不。」黃清嬿遲疑了一下說:「算是私事吧。」

  狄韻真有些訝異,雖然一直做著表面工夫,但她心底有數,黃清嬿早就知道自己對她的排斥感,縱然有心修復,卻也不會自討沒趣,所以過去除公事之外,兩人其實很少有其他的交集,從沒有什麼姊妹、女人間的對話。今日黃清嬿突然要與自己聊私事,還真讓有顆七巧玲瓏心的狄韻一下子弄不清她的想法。

  黃清嬿看著狄韻的表情,露出帶著三分無奈的笑容,緩緩說:「是……有關沈凡的事。」

  有關那臭老頭的「私事」?狄韻可提起興致了,若不是還擔心著沈洛年這一去的安危,她肯定比現在更興奮數倍。想起不久之前的各種徵象,狄韻眼睛微微一轉,微笑說:「怎麼了嗎?我剛剛還在想,為什麼沈凡會自己一個人來呢。」

  黃清嬿澀然一笑說:「我和沈凡說了幾句之後,突然覺得有些鬱悶,所以先離開了。」

  鬱悶?總也輪到妳了!那老頭的臭脾氣誰受得了?狄韻突然湧起一股同仇敵愾的心情,若不是要保持形象,恐怕早已經順勢罵上幾句,但此時只能微笑說:「沈凡惹妳不高興了?」

  「也不是。」黃清嬿遲疑了一下,才有些無奈地說:「我那時有些懷疑他在裝傻……後來想想,也許他是真傻。」

  那笨老頭當然是真傻,要他裝說不定還不會呢!狄韻眨眨眼笑說:「和沈凡說話可不能拐彎,他聽不懂的。」

  但那種事,適合直說嗎?黃清嬿苦笑著搖了搖頭,這才說:「我們坐著說,好嗎?」

  看樣子不是兩、三句就能解決,狄韻把擔憂沈洛年的心思收起,仔細看了看黃清嬿的臉色,點頭說:「好。」

  兩人找了個不引人注意的隱蔽處坐下,黃清嬿沉吟著沒開口,狄韻也不急著問,沉默了片刻,黃清嬿才露出笑容,和氣地說:「小韻,如果我沒有會錯意,妳前陣子一直想撮合我和沈凡?」

  狄韻沒想到黃清嬿居然開門見山地就這麼問了出來,不是來算賬的吧?她眨眨眼說:「有一點。」

  黃清嬿嘴角含著淺笑說:「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她為什麼連這種事都能說得這麼云淡風輕?狄韻這時自然不能老實招認,說那時只是想陷害兩人,順便救自己母親於水火之中。她露出笑容說:「我覺得你們很合適啊。」

  黃清嬿當然沒這麼容易騙,不過從她的角度看到的沈洛年,和狄韻的角度頗不相同,一時自然想不到當初狄韻只是想給自己找個麻煩。她沉吟片刻說:「那麼,妳現在還是這麼想嗎?」

  這話又是什麼意思?狄韻心中急轉,一面隨口笑說:「我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還是當事人怎麼想呀。」

  黃清嬿自然聽得出來狄韻的意思,她也不覺尷尬,莞爾一笑說:「若妳想知道我對沈凡的看法,也沒什麼不能說的。」

  真的要說?狄韻可不認為黃清嬿真會喜歡上沈洛年,只睜大了眼睛,等她開口。

  黃清嬿也不扭捏,她整理心境般地停了數秒,隨即帶著微笑,緩緩地說:「我覺得他是一個……個性挺可愛、挺害羞的大男孩,我並不討厭他。」

  「呃?」可愛、害羞的大男孩?一直把沈洛年當成老頭的狄韻呆了呆,只覺得渾身不對勁,就差沒雞皮疙瘩掉一地,但轉念一想,論起實際經歷過的人生歲月,沈洛年連自己都不如,在黃清嬿面前當然只是個大男孩……話說回來,萬一哪天她知道這大男孩就是百年前傳說中的闇神,不知道會有什麼想法?

  狄韻正覺荒謬的時候,黃清嬿看著她的神色,停了片刻才說:「我覺得,他應該也不討厭我。」

  反正每個人都喜歡妳!狄韻先是冒出三分不快,但她隨即想通,黃清嬿這些話的意思,明擺著表示她打算和那老頭髮展關係,只不過看來並不怎麼順利,這才跑來找自己談話,也或許是想來探探自己的想法。

  她是玩真的嗎?若早些時候聽到此事,狄韻頂多覺得黃清嬿瞎了眼睛、臭老頭撿了便宜,除暗自譏笑之外,倒也不會反對。此時想法卻已經不同,那笨蛋若只是個古怪光靈師也就罷了,但他真實身份可是傳說中的闇神沈洛年;現在十聖等人只不過懷疑闇神是自己父親,對自己的態度就大不相同,若闇神突然成了黃清嬿丈夫,還怎麼比下去?一個冒充的「闇神之女」,怎麼拚得過正牌的「闇神老婆」?

  狄韻又想,這也怪不得黃清嬿,對她來說,臭老頭本來只是個「符合夫婿條件」的光靈師,現在卻多掛了一個「闇神後代」的身份,自然馬上躍升成「最佳丈夫候選人」,司令與無敵將軍夫妻等黃清嬿的長輩們,於公於私都會促成此事,難怪開始打那臭老頭的主意。

  但表面上當然不能表示反對,狄韻演戲可不是業餘的,馬上露出燦然笑容說:「原來是兩情相悅?那可要恭喜你們囉。」

  「還談不上,離情愛遠著呢。」黃清嬿微笑搖搖頭說:「小韻,有件事我覺得挺迷惑。」

  「什麼事?」狄韻問。

  「妳應該知道……沈凡有喜歡的人吧?」黃清嬿凝視著狄韻說。

  果然告訴她了?真是口無遮攔的老頭!狄韻可不是沈洛年,這一瞬間心中念頭急轉,自己若裝作不知,黃清嬿一定不信,但自己若是知道,當初又為什麼要撮合兩人?這可不能隨口應付過去。狄韻微一凝神,嘆口氣說:「妳說的沒錯,但我過去一直以為那女子已經離開很久了。」

  「不是嗎?」黃清嬿問。

  「我最近才知道,沈凡似乎有辦法找到她。」狄韻半真半假地說。

  「找得到嗎?」黃清嬿意外地說:「那女子不是連輕疾名稱都換了嗎?」

  「是啊。」狄韻說:「也許沈凡有什麼特殊辦法?他有很多奇怪本領,我也不大清楚。」

  「原來如此。」黃清嬿沉思片刻,彷彿想通了什麼,臉上又露出笑容說:「沒想到他對那女子用情如此之深……這樣的男子倒是不多。」

  妳倒欣賞起來了?狄韻此時可不想撮合兩人,故意輕嘆了一口氣說:「妳說的沒錯,專情總比花心好,若早知道,我不會多事。」

  黃清嬿自然聽得出狄韻話中之意,她也不覺意外……從所知的各種資訊分析,狄韻一開始應不知沈凡身份,所以當初才會撮合兩人,這裡面有多少善意倒也難說,而這兩人若真是兄妹或姊弟,頗排斥自己的狄韻,知道後反悔也不難理解。

  黃清嬿心念一轉,突然說:「他來龍宮莫非就是為了找那女子?難道他們已碰上面了?」

  對黃清嬿想出此事,狄韻倒不意外,畢竟有什麼朋友非得「到」龍宮才能找,不能直接用輕疾聯繫?狄韻微微一笑,含糊地說:「也許吧,誰知道呢?」

  「真是好奇,不知她是個什麼樣的人。」黃清嬿微笑說:「從沈凡口中聽來,是個十分迷人的女子。」

  在打探情敵了?狄韻雖然也聽過一些懷真的事蹟,此時倒不想幫忙,只輕笑說:「這我可不清楚了。」

  黃清嬿也不介意,點頭笑說:「那我晚些兒再問問他吧。」

  看黃清嬿似乎想結束這次對話,狄韻可有點不甘願,這女人念頭一轉就想把老頭拐走,也不問問本小姐答不答應?她笑著搖頭說:「說來好笑,沈凡居然也有交往的對象……妳不覺得奇怪嗎?他那牛脾氣又臭又硬,怎麼懂得討好女孩?和他相處很累的。」

  「他並不是真的脾氣不好,只是耿直了些。」黃清嬿微笑說:「我幾次惹他生氣,後來想想都是自己的錯,他只是不擅於與人相處而已。」

  去死啦!那整天和臭老頭吵架的自己算什麼?狄韻心中暗罵,但仍笑吟吟地說:「對了,妳只說不討厭他,但是當真喜歡他嗎?」

  黃清嬿微微一笑說:「喜歡啊。」

  這女人……還當真說得出口!妳會喜歡那臭老頭才怪,狄韻臉上的笑容難免有三分僵硬,強笑著說:「開玩笑吧,他哪兒值得妳喜歡?」

  「妳不覺得……他很真實、善良嗎?對財勢權力也沒什麼慾望。」黃清嬿含笑說:「而且今日又知道他十分專情,這也是優點。」

  善良?那叫愚蠢!老是莫名其妙地跑去送死!狄韻微笑說:「可是沒有名利慾望的男人,未必是良配。」

  「對一般女子來說,可能是這樣吧。」黃清嬿笑說:「但我們需要在意這些嗎?」

  這女人的意思是——無論權勢名利,靠自己掌握就足夠了嗎?她以司令候選人的角度說出這話,還真讓人無話可說。狄韻正暗暗皺眉,黃清嬿再度笑說:「而且……帶著股傻勁、又有些不大懂事的他,讓人很放不下呢,總覺得不管他不行。」

  這就是傳說中的母性嗎?狄韻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照顧男人?自己絕不會冒出這種情緒!不過那笨老頭確實有點邋遢,若真有清嬿這種細心女人照顧,應該會很幸福吧?咦,不對,差點被這女人洗腦了!絕不能讓這事發展下去!

  黃清嬿見狄韻目光閃動,卻保持著沉默沒說話,她斂起笑容柔聲說:「我們如今扮演的角色注定不能等待虛無飄渺的浪漫,只能在適當的條件中作出選擇;而且理性地看,一時的心動也不是關係長久維繫的必要條件,不是嗎?」一面說,黃清嬿一面起身,看來是想結束這次的對話。

  狄韻自然知道這些道理,和亨利保持聯繫的自己,豈是真喜歡上那容易騙的傢伙?還不就只是個喜歡自己的「適當選擇」而已,不過這女人能這麼坦蕩蕩地說出口,還真是令人佩服。狄韻跟著站起,一面笑說:「那就只能祝福妳囉。」

  「謝謝。」黃清嬿回眸一笑說:「我真的需要妳的祝福。」

  狄韻一怔,不再多言,隨著黃清嬿往廣場那兒走去,她心中一面思索。這女人似乎是下定決心了?萬一她來真的,臭老頭大概會馬上淪陷,自己得做點什麼才行,可不能讓她這麼為所欲為。

  □

  狄、黃兩人往廣場走去的同時,沈洛年已經順著上升的地勢到了宮殿群的高處。

  雖說內宮可能在這個方位,但到底在戶外還是戶內、該怎麼找起,他卻頗有點拿不定主意。沈洛年在宮殿外圍繞了兩圈,並沒有看見什麼古怪的入口,他沉吟片刻,還是決定向最高、最大的那幾座宮殿內部找去。

  這兒的建築雖然沈洛年等人都以宮殿來稱呼,其實除了下方那幾層新建的建築群外,上面多只是一排排高大簡單的方形建築而已,只不過這些建築物實在太大,無論門戶或是屋內的空間都彷彿是建來給巨人使用的。

  而龍宮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到了廣場,越往宮殿群內深入,來去的人越多;而且這兒的虯龍族體內妖炁也比廣場那端的更精純了些,恐怕都是妖仙,至於天仙,沈洛年可沒把握自己能發現。他小心翼翼地收斂起炁息,風移咒也不敢用,只憑藉著輕重能力點地飄掠,一面感應著周圍各種炁息,一面緩緩往內探。

  也許因為從沒有敵人混入龍宮,所以龍宮中並沒有什麼嚴密的戒備,沈洛年到處轉了轉,沒遇到什麼驚險的場景,可是一座座殿宇搜過去,卻也一直沒看到什麼可疑的東西。

  問問小惡女有沒有辦法好了,畢竟玉膏也是為了她問的。沈洛年考慮片刻後,低聲說:「輕疾,找統校狄韻。」


  在廣場那側,正準備觀賞比鬥的狄韻聽到輕疾的傳音,訝異地退出人群,找個無人注意的隱蔽處低聲答覆:「老頭,什麼事?」

  「找不到內宮。」沈洛年的聲音說:「還有沒有辦法打探?比如說那入口在宮殿內還是宮殿外?又或者有沒有什麼明顯的特徵?」

  「這不容易打聽。」狄韻沉吟說:「若是問司令和黃伯伯說不定問得出來,只不過他們知道你的目的之後,未必肯讓你去內宮。」

  「他們怎會知道內宮的事?」沈洛年意外地問。

  「龍宮中的侍女該有人聽說過內宮,就算在這兒不敢說,回歲安城應該就沒顧忌了。」狄韻說:「回去的侍女,黃伯伯都會派人詢問這兒的資訊,然後整理成冊後封存。這些資料除了他與司令之外,沒有其他人能看。」

  要問他們嗎?萬一他們不讚成呢?好像有點囉嗦……沈洛年考慮數秒之後說:「還是算了,既然侍女可能知道,不如我直接找幾個問問。」

  「不好吧!」狄韻大驚說:「驚動虯龍還得了?」

  「不然怎辦?」其實沈洛年也不喜歡這辦法,龍宮侍女好端端的也沒得罪自己,若不肯說,難道還真的下毒手折磨?不過這問題也得等對方不肯說再傷腦筋。沈洛年當下注意力向著四面八方探出,藉著感應炁息尋找適當的對象。

  雖說大部分的侍女都只是沒炁息的普通人,但一般侍女恐怕不知道什麼叫內宮,找那些受過部分換靈的妾侍機會比較大。沈洛年當下把注意力集中在這後方殿宇周圍,卻一直沒找到適當的對象。

  「總之不行!這樣一定會被發現的,讓我想想還有沒有辦法。」狄韻的腦袋可不像沈洛年這麼一直線,且不提拷問的問題,問出之後那女子又該如何處置?殺了還是放了?無論是殺是放,想期待虯龍族三日內都沒發現,簡直是天方夜譚,就算虯龍族在管治上看來頗有些漫不經心,也不能拿這一點來當賭注。

  狄韻腦袋急轉,想著該怎麼勸退沈洛年,突聽耳中沈洛年輕噫了一聲。

  「怎麼?」狄韻一驚忙說:「你先等等,別急著動手。」

  「好像找到了。」沈洛年說:「嗯,應該沒錯。」

  「找到了?怎麼找到的?」狄韻一愣說。

  「有個地方突然冒出幾股虯龍族妖炁,本來沒有。」沈洛年說。

  狄韻心念一轉,已經明白,她旋即說:「會不會是高手?所以你之前才沒察覺。」

  「這幾個確實不弱,不過我應該還能感覺得到。」沈洛年頓了頓說:「往你們那去了。」

  「難道是內宮中出來觀戰的?」看來真讓老頭找到位置了……狄韻心中一緊說:「臭老頭,你小心點,有危險馬上退……」

  「好啦!」沈洛年打斷狄韻的囑咐說:「聽說內宮用不了輕疾,先這樣啦。」

  「喂?喂!……臭老頭!」狄韻還想多說兩句,那端卻已經沒了訊息,狄韻只好輕輕一跺腳,回到廣場旁等著看虯龍族表演。


  另一端沈洛年當然馬上往那可疑之處摸去。虯龍族這些宮殿十分龐大,尤其後面這幾重石殿,不只是磚厚牆高,入口門戶就有十餘公尺寬,殿內挑高更接近三十公尺,看來就算這些虯龍通通恢復原形,也能在殿宇中自在游竄。

  而這對沈洛年來說,卻是個好消息。他炁息收斂,沿著牆角陰暗處往這長條形的建築內飄掠,別說這兒沒人守衛,就算有,恐怕也不會注意到他的行跡。

  很快地,沈洛年到了長殿末端,也就是他感應到數名虯龍族突然出現之處。沈洛年之前並不是沒到這兒找過,那時並沒發現什麼異狀,但此時心中已有定見,仔細一看,果然感到不同之處。

  其他的長形大殿末端多半是另一個出入口,若沒有出入口,多半設有不同形式的座椅、廳房或者是類似祭壇的東西;這個大殿末端卻是什麼都沒有,只有在最後的牆面上,雕上滿壁面的浮雕。

  這浮雕外圍是奔騰翻滾的朵朵彩云,當中則是一組對東方人來說不算稀奇的九龍戲珠圖,整體手法粗糙古樸、磅礴大氣,線條渾然天成,細節處不多修飾,望著這巨大浮雕牆面,讓人不由得生起一股敬意。

  沈洛年對建築沒有研究,看不出這殿宇設計上有沒有什麼獨特之處,但單看這浮雕的氣勢也可以想像虯龍族的建築水準。

  不過這時不是佩服的時候,沈洛年感應著周圍,身子向著浮雕中間飄去,一面仔細地打量。這浮雕只有龍目與中央的銀珠另選材料,那些眼珠閃閃發光,似是獨特的寶石,至於中央的圓形看似泛著金屬銀芒,卻又隱隱有些透光的琉璃感,一時看不出是什麼材質所造。

  如果自己猜得沒錯,那足有數公尺寬的銀色大圓球應該就是內宮的出入門戶,只不知道該怎麼穿過去。沈洛年湊近摸了摸,冷冰冰的光滑觸感與一般金屬並沒有什麼不同,整顆圓球光滑如鏡,也看不出有什麼縫隙。

  上次焰華說想進內宮必須要有護體炁息……沈洛年抓抓頭,心念一轉,忍不住一拍腦袋,暗罵自己愚蠢,焰華這麼清楚,當然知道內宮在哪兒,怎不直接問她?他馬上對輕疾說:「我找麟犼焰華!」

  「使用者不接受陌生訊息。」輕疾說。

  「這是什麼意思?」沈洛年一愣,這種答覆過去倒沒聽過。

  「就是除限定名單之外,不接受陌生使用者的來訊或留言。」輕疾說:「各族上位者多半如此設定,否則容易接收到太多無用訊息。」

  也對,若是葉瑋珊、龍王母這種身份的人誰都能找,豈不是整天接電話就好?說不定輕疾還可以設定接聽階級,否則歲安軍團為什麼都用職稱當使用者名稱?不過那凶巴巴的龍頭馬祖姥誰會找,多半是懶得和別人溝通……沈洛年搖搖頭說:「那我找麟犼焰丹。」

  沈洛年找焰丹自然沒問題,很快地,焰丹那有些驚喜的聲音傳出:「洛年?你在哪兒?要來玩嗎?」

  「我在龍宮。」沈洛年說:「我找妳祖姥焰華,不過她輕疾不通。」

  「你到龍宮了啊。」焰丹有點興奮地說:「那兒好玩嗎?找祖姥幹嘛?」

  「不好玩。」沈洛年說:「我要問祖姥龍宮的事。」

  「我幫你找祖姥。」焰丹頓了頓又說:「你什麼時候來找我,我們可以出去玩。媽媽說,離家兩小時飛程之內的距離我都可以去!」

  「呃?」沈洛年愣了愣才聽懂,他苦笑說:「我現在很忙,等有空了再找妳們玩。」

  「好吧。」焰丹的聲音倒也聽不出失望,她輕快地說:「那你等等喔,我讓祖姥找你。」

  兩人斷了通訊沒多久,焰華的訊息傳了過來,她有些興奮地說:「人類小子?你到龍宮了,沒騙我吧?」

  「到了。」沈洛年說:「可是內宮怎麼去啊?」

  「你先到高處,找個最裡面是浮雕的大殿……」

  「很多條龍繞著個圓球圖形轉的浮雕?」沈洛年截斷說。

  「對!」焰華說:「你找到了?中間那銀色圓形就是內宮門戶,後面就是龍道。」

  「怎麼開門?」沈洛年問。

  「運起足量的護體炁息,就可以穿入龍道了。」焰華說:「那是一層特殊的精體通道。」

  原來這大片圓盤是精體?沈洛年問:「足量是多少?」

  「不多,那只是個檢查機制。」焰華說:「若要多,還能找你幫忙嗎?」

  「呃。」自己體內的炁息在焰華眼中確實不算什麼,只希望匯聚起的量,不要被其他虯龍發現。沈洛年翻了翻白眼說:「裡面不能用輕疾?」

  「對。」焰華說:「龍道會封閉不需要的外物,后土之靈無法進入。」

  「好吧,我這就進去,還有什麼要交代的?比如怎麼找敖容?」沈洛年問。

  焰華停了幾秒才說:「你進去後,該會被守衛抓住,你就說要找敖容,就能找到他……」

  「嗄?」沈洛年一愣說:「什麼意思?」

  焰華愣了愣說:「怎麼?」

  「被守衛抓住不是死定了嗎?」沈洛年說。

  「門口當然有人看守啊!何況散出炁息進入,怎麼可能瞞得住裡面的天仙?」焰華說:「只要找到那老龍,他會保住你的。」

  原來那精體還附加示警的功能?沈洛年呆了片刻,倒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若只為了焰華,沈洛年還未必肯冒險,可是自己還另有一堆事需要進入內宮啊,而且就算有辦法偷偷摸摸地見到敖容,想見龍王母,還不等於驚動全龍宮?反正也不可能靠武力硬闖,總之只能見機行事了。

  想清這一點,沈洛年也不再抱怨,只說:「我這就去了,除了告訴他妳成為天仙之外,還有其他事要說嗎?」

  焰華遲疑片刻,這才說:「沒有了。」

  「好。」沈洛年正想結束對話,焰華又說:「等一下!」

  「怎麼?」沈洛年問。

  「出來後告訴我。」焰華說。

  「知道了。」結束了與焰華的通訊,沈洛年又摸了摸那片怪異的銀色金屬狀精體,跟著緩緩送出炁息,向著與精體接觸的地方透去。

  剛送入一絲炁息時還沒什麼反應,隨著輸出逐漸增加,就在某一瞬間,沈洛年的手突然透了過去,探入精體之中。

  好像進入水中的感覺……既然有效,沈洛年也不浪費時間,他很快地把炁息運到全身,直接往那圓形精體中穿了過去。


  進入之後,沈洛年才知道為什麼這兒會叫作龍道。這是個微呈彎曲狀的長條圓柱通道,周圍隱隱透出銀白色柔光,身體挪移之間頗有阻力,果然像是在水中一般,沈洛年當下御炁前飄,往龍道的另一端推進。

  這有些曲折的龍道只有近百公尺長,沈洛年很快地飄到另一端,還沒出去,就看到出口外似乎有人影晃動,看來自己已經被那端的人發現了。

  在進入龍道的一瞬間,沈洛年就感應到另一端空間的道息狀態。進入之前可是完全無法察覺的,看來這龍道與內宮可以算作連在一起的另一個空間,一個將炁息凝聚在體外的人突然出現,裡面的天仙當然是一清二楚。

  不過出口那端人影的炁息倒是不易感應,說不定這裡面都是天仙呢?沈洛年也懶得多想,閉起眼睛一沖,穿過了龍道末端。

  龍道那端,果然站著個正疑惑打量入口處的青年。沈洛年剛想開口解釋,兩方目光一對,同時吃驚地說:「是你!」

  那人不是別人,竟是上次在東大陸偶遇的虯龍族天仙敖歡。而此時沈洛年才確定,當時敖歡是故意透出一部分炁息,讓別人知道他的行跡,否則沈洛年未必能在百里之外察覺。

  「沈、沈凡小弟,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沈洛年還沒開口,敖歡已經先一步瞪大眼說:「啊!你是跟著新侍女進入龍宮的嗎?這兒不能進來啊!沒人跟你說不能亂跑嗎?那些小子搞什麼呀?」

  運氣真是太好了,居然遇到認識的!而且還是個沒什麼架子的少見虯龍族。沈洛年忙說:「敖歡前輩,我跟你說過我要找人啊。」

  「喔……你好像說過要找容叔?」敖歡困擾地說:「可是照規矩你不能進來這兒,還是快去外宮吧,省得事情鬧大了麻煩,別人可不像我一樣好說話。」

  事情一定會鬧大的,等會兒還要找龍王母呢,不過這話可不能先說,否則豈不把敖歡嚇死?而且龍王母上次對自己雖然還算客氣,但殺起人來可是眉頭都不動一下,見面後自己是生是死很難說,還是先把焰華的事辦妥;沈洛年心念一轉,當即說:「那位敖容前輩,莫非正是首代麟犼焰華之父?」

  「你也知道這事啊?」敖歡嘆息說:「就是因為那到處惹是生非的新種,才害容叔自願被罰閉關內宮啊,若非如此,龍王母怎會饒過她?咦,難道真是那新種拜託你來的?」

  敖容果然是焰華的父親,而他被軟禁在內宮,還是為了焰華而自願的?所以上次敖歡才說做錯事?沈洛年頗有三分好奇,可惜這時不是聽故事的好時機,他連忙說:「沒錯!就是首代麟犼焰華托我來傳話的,他們父女幾千年沒見面,傳句話不過分吧?」

  「好像有點道理……」敖歡想了想,又突然皺著眉頭說:「還是不行。」

  「又怎麼了?」沈洛年問。

  「讓你和容叔見個面不是不行。」敖歡說:「但是照規矩你不能進去,我現在又必須守門不能離開,誰去通知容叔?」

  「你就裝成沒看到我,告訴我去哪兒找就好了。」沈洛年說。

  「怎麼可能沒看到你?」敖歡搖手說:「你通過龍道時散出的炁息整個內宮不知多少人發現,只是他們知道我在這,所以懶得過來查看,否則你早就被打出去了,若我放你進去,豈不是找自己麻煩?」

  現在到底該怎麼辦?打是一定打不過,就算有辦法甩了敖歡往內跑,這一追一逃,恐怕跑出更多天仙來圍毆自己,還是得說服敖歡才行,但自己也不擅長耍嘴皮子啊,該怎麼說?

  不過……沈洛年一面思考,一面偷偷打量敖歡。這虯龍若性子真的像一心,說不定也挺好騙的?想了想,沈洛年突然說:「前輩,你不是想知道我是哪種妖族換靈的嗎?」

  「對啊!」敖歡眼神發亮地說:「你願意告訴我?」

  「讓我見敖容,我就告訴你。」沈洛年說。

  敖歡馬上變成苦瓜臉說:「不行啊。」

  沈洛年收斂炁息,點地間閃出三公尺,又倏然閃回,跟著又說:「這功夫的秘密我也說給你聽。」

  敖歡瞪大雙眼,張開嘴啊了兩聲又說不出話來,看來很想答應,卻仍勉強保持一絲理智。

  好像有用?沈洛年目光轉了轉又說:「若你還嫌不夠……上次那兩個小仙獸化為人形的秘密我也告訴你。」

  「你真的知道?」敖歡跳了起來。

  「當然,想知道嗎?」沈洛年看敖歡死命點頭,好笑地說:「讓我見敖容一面。」

  「這……」敖歡齜牙咧嘴的,看來十分掙扎。沈洛年見狀,兩手輕描淡寫地一拍,只聽啪一聲巨響從他雙手間傳出,在敖歡瞪大眼睛的同時,沈洛年說:「再加上這一招!」

  這一手不動炁息、毫無來由地舉輕若重,可把敖歡嚇傻了,他瞪圓雙目說:「真的通通告訴我?」

  「一定。」沈洛年點頭。

  敖歡終於下定決心,咬牙說:「你在這兒別動,我馬上回來。」說完一扭身,炁息爆散的同一瞬間,高速往內宮深處飛去。

  沈洛年終於鬆了一口氣,其實他說的幾個秘密,可以說是同一個——也就是鳳靈之體,而這件事等見到龍王母想必也不再成為秘密,早幾分鐘說出來也無所謂,只不過有點騙了敖歡的感覺,頗不好意思。

  雖說就算知道鳳靈之體也未必知道鳳靈有輕重變化的能力,但敖歡若當真幫了這個大忙,告訴他也無所謂了;而且上次獲得敖歡傳授輕柔雙修的運炁心訣,沈洛年自覺受益匪淺,這些事沈洛年本就有點想告訴他,也算是順便了。

  想到此處,沈洛年不禁暗暗感嘆,運氣真好啊,若碰到的不是敖歡,想必沒這麼容易。

  其實沈洛年倒也誤會了,遇上敖歡雖說是運氣,但也可以說是必然。

  五十年來九回山殭屍肆虐,龍宮中大多妖仙級虯龍都被派去山口鎮附近巡視與管治,留在龍宮的本就不多。今日年輕子弟比武競試,自然得有長輩在場主持,所以剩下的幾名妖仙級虯龍也被請去廣場那兒坐鎮評點,於是內宮的門戶安全就只好暫時交給天仙境中最年輕的一位——也就是敖歡來負責,也正因為敖歡道行最低,當時才會被派去東大陸、並遇上沈洛年。

  對敖歡來說,守這門本來不過是幾個時辰的事,沒想到沈洛年剛好在這時闖了進來,還用他最有興趣的東西引誘,這可真是始料未及。

  而敖歡一去,沈洛年才有時間仔細打量所謂的內宮。這兒和外面乍看沒什麼不同,一樣是個籠罩在光壁下的有限空間,只是比外面小了許多;這兒沒有森林、沒有宮殿,卻有一片美麗的草原,草原的另一端,是片數公里寬的湖泊,畢竟虯龍族本是住在水中的龍族,居住處有水倒也理所當然,敖歡剛剛正是一頭鑽入水中,或許這兒的虯龍天仙大多住在水下也說不定。

  順著湖泊繼續望過去,沈洛年卻不由得瞪大眼睛,那又是什麼?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10-18 22:37

第二章 七彩琉璃糞金龜

  卻是沈洛年目光望去,只見對面湖泊上空天壁的某處,透出一片古怪的漆黑,彷彿一片黑布吊在半空,但那吸盡一切光芒的濃黑讓人感覺像是天空破了一個大洞,而從這兒望去,看不出那洞到底多大。

  那兒似乎不斷透出挺濃郁的道息?沈洛年剛剛急著說服敖歡,對周圍環境沒多花心思,這時才留意到內宮的道息濃度竟比外面高出不少,最濃稠的地方,似乎正是那片漆黑之處。

  而無論是外宮或內宮都可以自由地引入炁息,這倒是好消息,若都像當年那某個古怪的應龍寶庫把這種聯繫斷絕,住在裡面的人可不怎麼舒服。

  沈洛年發呆的時間不長,只不過幾秒,湖泊那端嘩啦一聲,敖歡又沖了出來,眨眼間就殺回沈洛年身旁,他剛一落地,馬上左右張望說:「沒有其他人來吧?」

  「沒有,人呢?」沈洛年一面說,一面暗暗心驚,敖歡速度快到這種程度,表示他操控著極為龐大的妖炁,這樣強大的炁息用來飛騰,就算單純比較騰挪變化,恐怕也不會比自己慢到哪兒去,面對妖仙自己還有逃命的機會,遇到天仙,果然是毫無抵抗的能力。

  「容叔正在化形,我先趕回來。」敖歡乾笑說:「沈小弟,剛剛那幾個問題……」

  沈洛年知道敖歡不是說謊,倒也不想賣關子,趁著敖容出現前簡單解釋也好,當下說:「我是鳳凰換靈。」

  「嗄!」敖歡驚呼一聲:「你……你就是沈洛年?你不是說沈凡?」

  「兩個都是我的名字。」沈洛年厚著臉皮說完,又好奇地說:「你知道我的名字?」

  「當然知道,鳳凰之外的唯一鳳體啊!天啊!原來是你!有鳳體幫忙,那兩個仙獸當然能提早化形。」敖歡大驚小怪地說:「我想起來了,你上次也說過要找懷真!難怪、難怪,咦,我怎麼感應不到你體內的渾沌原息?」

  被笨狐狸吸光了!沈洛年沒打算回答這問題,直接說:「等我傳了焰華的話之後,我想求見龍王母。」

  「龍王母……不行啊。」敖歡搖頭。

  「為什麼?」沈洛年正問間,湖水那端嘩啦一聲又是一人衝出水面。沈洛年目光望去,見那是個眼如銅鈴、發須如刺、虎背熊腰、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那雄壯的身軀筋肉糾結,披上一片有些簡陋的黑色戰甲,除了稍矮一些之外,正是好一條粗豪大漢。

  這是敖容嗎?沈洛年不禁瞪大眼睛,這些能化形的妖族似乎可以對自己外型稍做調整,所以化為人形之後,多半顯得頗為俊美,這莽張飛造型的大漢真不知是哪個時代的審美觀?

  大漢飛行速度雖不顯威勢,卻似慢實快,沈洛年才這麼一恍神,他已飄落兩人之前,那雙銅鈴般的大眼,凝視著沈洛年說:「本仙敖容。」他聲音雖不太大,但那四個字卻沉鬱如滾雷,一個字一個字地敲入沈洛年耳中。

  好粗獷的聲音。沈洛年一面胡思亂想,一面說:「焰華托我傳一句話。」

  「請說。」敖容說。

  「她要告訴你,她已經煉成天仙了。」沈洛年說。

  這話一說,敖容那彷彿厚鐵般的臉孔神色未變,目光中卻透出一股欣喜的氣息。他那雙巨目又瞪大一分,大聲說:「當真?」

  「真的。」沈洛年頓了頓說:「不過聽說她沒去登記。」

  「這麼說,實驗仍有收穫!沒想到那孩兒能修至天仙,太好了。」敖容說完咧開嘴,仰天哈哈大笑。

  「恭喜容叔。」敖歡跟著笑說。

  「什麼實驗?」沈洛年忍不住低聲問。

  見沈洛年知道了七、八成,敖歡也不想隱瞞,有些尷尬地低聲說:「新種實驗。」

  原來這敖容和麒麟產子,是某種實驗?卻不知兩人之間有沒有愛情?看敖容意外的模樣,原來的目標該不是天仙,卻不知道是什麼?沈洛年正思索著,只聽敖容又自語說:「有一萬年了吧?雖不算快,卻也不慢了……人族少年,焰華那孩子脾氣可有進步?」

  一萬多年前我又不認識焰華!沈洛年翻著白眼說:「不知道。」

  「我糊塗了,你當然不知。」敖容笑了兩聲,轉頭看著敖歡說:「不知那孩子是否照規矩行事,那可是她當年自己訂的,哈哈。」

  這個自己倒知道,沈洛年接口說:「麟犼一族雖然脾氣不好,確實挺講規矩。」不過沈洛年有句話沒說——只有你那女兒偶爾會忘記規矩,需要別人提醒。

  「真的嗎?那就好!總算等到了一個好消息,既達天仙境,麟犼一族日後當能自保,那孩子沒讓我失望。」敖容滿意地點了點頭,目光掃向沈洛年說道:「人族少年,多謝你帶來此訊。」

  「沒什麼。」沈洛年說。

  敖容上下看看沈洛年,開口說:「你修光靈?焰華那孩子將麒麟胎血給了你?」

  天仙果然一個個眼睛都很利。沈洛年微微一驚之後,老實地說:「是,否則我體無炁息,進不了龍道。」

  「嗯……」敖容點頭說:「少年,焰華既然托你傳訊,想必和你關係不錯,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什麼事?」沈洛年皺眉又說:「其實我事情挺多,最好找別人幫你。」

  「我想送個東西給焰華那孩子,順便交代幾句話。」敖容搖頭說:「除你之外,無人可幫。你放心,我也會送你一個好東西當謝禮。」

  龍宮中看來沒人願意找焰華,敖容又不能出內宮,難怪找自己幫忙……不過若只是送個東西給焰華,沈洛年倒不會排斥,就算不提和焰丹的交情,單是那滴麒麟胎血就是個很大的人情,何況以焰華的個性來說,知道後恐怕馬上就殺了過來,也不用自己跑一趟……沈洛年點頭說:「若我能順利離開龍宮,自然幫你轉交,送我東西倒是不必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出去有何困難?」敖容訝然說。

  「我想找龍王母問個問題,討個東西。」沈洛年聳聳肩說:「萬一惹她生氣,不就走不了了?」

  「找王母?」敖容一愣,和敖歡對望一眼,兩人同時搖頭說:「不行。」

  「只是見個面也不行?」沈洛年皺眉問。

  「不行!」敖容搖頭說:「王母此時向來不見外人。」

  又遇到死胡同了。沈洛年抓抓頭,突然說:「那你們能幫我問龍王母嗎?」

  敖容愣了愣,沉吟說:「這倒可以研究,你想問什麼?」

  「第一件事,我想知道懷真的下落。」沈洛年說。

  「那隻修成天仙的調皮小仙狐?」敖容咧開嘴說:「難道焰華想找她麻煩?」

  「是我自己想找她。」沈洛年看著敖容的表情,不難知道他的想法,只好皺眉補充說:「別誤會,她以為我死了,我只是想告訴她我沒事。」不過焰華想找懷真麻煩?這件事自己倒不知道。

  「這倒可以問問。」敖容雖有些意外,仍點點頭說:「就這樣?」

  「我還想討一些玉膏。」沈洛年說。

  「玉膏乃珍稀之物。」敖容皺眉說:「據我所知,此物極少,不易求得……你要玉膏所為何事?」

  「解除植入人體的甦瑤。」沈洛年說:「歲安城不少女子身受此害。」雖然有個自願的狄韻是特例,此時就不提了。

  「植入甦瑤?」敖容望著敖歡,沉吟說:「這似乎是仙狐族的催情手段?」

  別看敖歡在虯龍族天仙中最年輕,可也有數千載壽命,知道的事並不少。他點頭說:「但植入人類女子身上倒是新鮮,以前還沒聽說過。」

  稚嬉堂與仙狐族有關之事沈洛年已經從山馨口中聽說,此時懶得等他們研究,插口說:「若玉膏真的很缺,只要給我……大概指頭大小就好。」沈洛年希望至少治好狄韻、安荑、雪莉三人,至於其他女子雖然也挺可憐,反正不認識,一時也管不了這麼多。

  敖容沉吟說:「很難,如今石脂不足,王母的玉膏恐怕都拿來催化白玉精了,新的一批沒這麼快出來。」

  白玉精?當時輕疾說過白玉高精浸入萬年虯龍之涎,可生石脂、玉膏;石脂對妖族有好處,玉膏則適合精體吸收……沈洛年也不知道虯龍族弄這些干嘛,但若真的沒有,也沒法逼對方變出來給自己。沈洛年正思索時,敖容突然轉頭望著敖歡說:「這兩件事你幫他向王母問問吧?」

  敖歡瞪大眼說:「我去?」

  敖容說:「我還有事和這人族少年說,這門暫時由我幫你看著。」

  答應的人可不是我啊……敖歡為難地說:「容叔,王母若是正忙著,不知道要等多久呢,說不定還會被言叔、冷叔罵。」

  「就當幫我個忙。」敖容揮手說:「敖冷、敖言那兩個老傢伙看到我老是囉哩囉嗦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快去、快去。」

  天仙雖然威風,但天仙中最小的一個還是只有被使喚的份,等敖歡一臉委屈地去了之後,敖容目光轉回沈洛年,一笑間突然張開大嘴,從喉中噗噗吐出兩顆拳頭大的晶瑩圓球狀物。圓球浮在空中,表面微微抖動,似是軟物;球中七彩流轉、光影生滅,煞是好看,敖容看了看,對沈洛年一遞說:「這是龍涎珠,又叫龍珠,一個幫我拿給焰華,另一個就當我送你的禮物。」

  龍珠?好像是個挺珍貴的東西……沈洛年還沒來得及拒絕,龍珠已輕飄飄地往他面前晃來,沈洛年只好伸手接過,一面說:「其實不需要送我東西……」

  「不用介意。」敖容打斷沈洛年的話說:「虯龍修至天仙,龍涎吞吐間蘊化七珠,此珠具碎炁之能,分神其中,隨心所欲、妙用無窮,不過分神之法只能修煉其一,多也無用。」

  居然是口水!這些老龍的口水還真多功能。抓著龍珠就彷彿捏著兩顆果凍球,沈洛年不敢用力,有些彆扭地捧著說:「碎炁之能是什麼?」

  「就是破壞炁形。」敖容頓了頓說:「龍珠固化後,表層的龍涎凝體可驅散炁息,使散溢遠離,若針對對方弱點攻擊,將有奇效。」

  破壞炁息代表著什麼沈洛年可是十分清楚,原來對付妖炁,不隻鳳凰的道息散化這招?就算龍珠效果遜於鳳凰,但能碎散敵人妖炁,也幾乎是立於不敗之地了,虯龍族能稱霸妖仙界,果然有幾手壓箱底的功夫,還好天仙虯龍才能使用龍珠,否則別的妖族都不用混了。

  既然只是多餘的龍珠,倒可以拿一顆去玩,話說龍珠這東西為什麼不是六顆或八顆,一定要七顆呢?沈洛年正亂想,敖容又說:「我女焰華靈似虯龍、體近麒身,她雖修至天仙仍無法自產龍珠,卻應該能辦得到分神操控。你告訴她,只要吞入體內分神煉之、固其形體,自能操控由心。」

  「既然焰華才能修煉,給我幹嘛?」這擺明是敖容用口水製造的東西,沈洛年絕不會吞到肚子裡去。

  「問得好。我經多年研究,才找出個無需分神就可以操控的辦法。」敖容那張大黑臉有點得意地說:「只要將此珠與心蠱妖靈融合,雖不能如心指臂般地操控,亦可聽命驅策,只不過隔了一層。」

  聽起來有點像梭狪的珠子?這樣就比較容易懂了。沈洛年正暗暗點頭,只聽敖容跟著說:「不過這麼一來,本體之炁僅可供養不能傳輸,除威力會降低外,成靈時間也比較漫長……但若有成,仍不失為一個保命之物。」

  連這活了數萬年的老龍都用「漫長」來形容,看來短時間內是別想用這東西了。沈洛年正有點興趣缺缺,敖容已經開始傳授蠱化之靈的製造方式,聽到最後,敖容說:「如此一來,當可凝成與你心意相連之無形體原生妖靈,理論上此妖靈存在於虛無、仙凡之間,光透即散入仙界,不知會如何顯形?我未能實際驗證,難以推敲……」

  「不就是影蠱嗎!」沈洛年從聽到法門開頭就頗為懷疑,聽到最後終於確定,忍不住插口說:「看起來就像一片影子。」

  「影子?有道理。」敖容訝異地說:「原來外界早有這種法門?我是從一般蠱化之術推演而出,此法雖原理艱澀,但操作異常簡單,另有流傳也不為奇,只不過此法除了可以用在龍珠上,還有什麼用途?」

  「據說是用來嚇人……」沈洛年說:「不過我大概不適合。」

  「何出此言?」敖容意外地問。

  「每個人只能有一隻蠱,我已經有了,沒法另造一隻。」沈洛年說:「雖然也是影蠱,但是已經有了形體,恐怕不適用。」

  「不可能……影蠱能成形體,那要多久的工夫?」敖容瞪大眼睛說:「你的影蠱何在?」

  沈洛年只好讓等在龍道外的凱布利鑽入。總算它體積極小,體內蘊含的微弱妖炁還夠穿過龍道,很快地,那比指頭略大的黑色甲蟲,出現在沈洛年身旁,歡快地繞飛,沈洛年一面說:「沒騙你吧。」一面把其中一顆龍珠遞了回去。

  敖容卻不接,只張大嘴說:「你莫非另有獨門養顏之法,並非少年?」

  「呃……」沈洛年搖頭說:「這就別研究了,拿回去吧。」

  「不,當然要試試!我本來就想告訴你實驗之後要想辦法通知我結果呢,這下不用等了!」敖容透出興奮的氣息,倏然探手,一把抓著正亂飛的凱布利,端詳片刻後說:「我傳你化靈融煉心法,讓你的影蠱之靈透入其中。」

  「你不是說不能有形體嗎?別把我的影蠱弄壞了。」沈洛年可不管龍珠有多珍貴,他對凱布利頗有感情,不想拿它冒險。

  敖容也不介意沈洛年失禮之處,只端詳著凱布利說:「此物所含妖炁若增加,體積馬上就會變大,對吧?」

  這倒是真的。沈洛年剛點了點頭,敖容已經接著說:「這就對了,這看似形體,其實都是妖靈與妖炁凝成,並非真有形體,否則未達妖仙境,怎能自在化形?這屬於原生小妖的變化方式。」說到這兒,敖容緊捏著凱布利,另一手搶過龍珠,兩邊一拍,凱布利就這麼被塞入果凍狀龍珠之中。敖容兩眼放光地說:「這影蠱靈氣十足,可能比我料想的還好,沒想到你恰好有影蠱隨身,剛好讓我看看實驗結果。」

  這條老龍原來是個實驗狂?難怪會跑去弄個新種出來……沈洛年這才發現不妙,連忙說:「萬一失敗,我的影蠱會不會出事?」

  「這無形之物存在於仙凡之間,想死沒這麼容易。」敖容興致勃勃地說:「我這就傳你入靈與固化心法,很快的。」

  既然不會死,那就試試吧,若凱布利真多了個不怕炁息的外殼,以後打架倒是可以出來幫點忙。當下沈洛年照著敖容的囑咐,讓凱布利的妖靈化散入龍珠之中。

  果如敖容所說,影蠱那團黑氣緩緩化入龍珠的同時,本來的深黑色漸漸消失在龍珠的七彩流光之中,彷彿就這麼被吞噬了,若不是沈洛年心中仍有凱布利的心靈聯繫,恐怕已經緊張地找敖容算賬。

  敖容也正瞪大眼睛凝視著龍珠,眼看黑影消失,他高興地說:「心蠱之系還存在?」

  「還在。」沈洛年點點頭,又補充說:「但是感覺有點不一樣。」

  「多了形體,當然不同。」敖容一笑說:「入靈之後,接著就是固化。固化的時間有限,你得盡快定出想要的形狀,為了方便攻擊,通常都化成劍、針、梭、刺等等造型,由你決定,但以心塑型並非易事,最好別選太複雜的形狀,否則容易弄巧成拙,那就只好……」

  敖容說到這兒,突然一愣,低頭看著掌中,只見剛剛化入凱布利的龍珠,正緩緩地膨脹變形,變成一個手掌大小、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七彩琉璃糞金龜——正是云南蜣螂的模樣。敖容愕然說:「你弄的?」

  「不是。」沈洛年搖頭。

  敖容也不覺得這是沈洛年做的,要知道心念控制變形可不是寫字畫畫捏泥巴,平日生活沒法練習,能塑出個左右平衡的劍胚已經不簡單了,怎能在這一瞬間就變出個活靈活現的複雜生物?

  「莫非是妖靈自己的主意?」敖容托著琉璃甲蟲說:「但此形貌破壞力不如劍形,不考慮換個模樣?」

  沈洛年和凱布利溝通片刻後說:「它喜歡這樣,就這樣吧。」

  「無形妖靈能培養得這麼聰慧?莫非甲蟲類效果特別好?」敖容嘖嘖稱奇地托著七彩琉璃般的凱布利,上下打量。

  其實沈洛年若是堅持,凱布利還是會聽命,但一方面沈洛年不想勉強凱布利;二來沈洛年也看慣了甲蟲模樣,現在突然從黑影變成七彩琉璃已經讓人很不習慣,若變成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劍,那還真是無法接受,就算這些都不提……這畢竟是艾露選的模樣,為了這百年情分,也該留個紀念。

  又過了幾秒鐘,隨著凱布利的固化完成,它突然騰起,歡快地在沈洛年身旁繞了兩圈,最後突然一轉,停在沈洛年腦袋上,輕輕地伏著。

  體會著凱布利傳來的親近情緒,沈洛年心中暗想,以前一直讓它躲躲藏藏地跟著自己,倒是委屈了,此時身份雖然還不算完全暴露,但也不再是個單純的光靈師,加上凱布利形貌和過去大不相同,應該不用繼續躲了……沈洛年剛想到這兒,凱布利馬上傳來開心的情緒,又開始到處飛騰,從遠處看過來彷彿一朵小小的七彩焰光,高速地在他身旁繞出一圈圈豔麗光帶。

  果然比以前更有靈性一些。沈洛年看著有如閃電般到處飛騰的凱布利,疑惑地說:「它的妖炁似乎提升了?」

  「有了形體,這方面也會有增益。」敖容說:「它此後能自我修煉,能力不再受限於你所提供的炁息。」

  沈洛年伸出手,讓凱布利飄落。被敖容這麼一搞,凱布利不再是影妖,反而有點像是半妖半精的一種異物,龍珠雖沒有天仙飛翼那麼輕若無物,也不算重,加上嬌小而流線的身段,在妖炁催動下,論起飛行之速、騰挪之快,恐怕不比自己差多少;配合上那不怕炁息的龍珠外層,該不會有什麼風險了,想起以前總是擔心凱布利被人用妖炁炸散的日子,沈洛年輕撫了撫凱布利那已經固化的堅實身軀,對敖容行禮說:「多謝。」

  「哈哈,不用掛懷。」敖容得意地說:「既然實驗成功,日後每個虯龍族天仙都可以多弄個蠱化龍珠!縱然比分神龍珠稍弱,戰力亦將大增,不過你要記得,龍珠表層一樣無法以炁息保護,若和堅固剛硬的東西硬碰,一樣可能會有損傷。」

  這個倒是必須注意,沈洛年一面隨口問:「怎麼早不實驗?」

  「我不能離開內宮,孩兒們這幾年忙得很,對實驗也沒興趣,沒人肯幫忙。」敖容先搖了搖頭,隨即又露出笑容說:「但既然成功,稟知王母后,外宮當會派出人手協助蒐集所需,我到時也選只類似的甲蟲化蠱培育。」

  忘了敖容被軟禁的事了。沈洛年正有些不知該怎麼說下去,敖容突然低聲說:「除龍珠之外,你另外幫我告訴焰華一件事。」

  「請說,我一定轉告。」沈洛年說。

  「聽說鳳體在百年前出現,是個人族男子,和懷真相識。」敖容神秘兮兮地說:「你可知此事?」

  「呃?」沈洛年有點尷尬地說:「知道。」

  「我也這麼想。」敖容點頭說:「你既然認得懷真,應知此事,這麼說來,那人你也認識?」

  「這個……算是吧。」沈洛年抓頭說。

  「太好了!雖不知鳳凰特性,但過了百餘年,說不定轉換到一個程度了。」敖容說:「若當真如此,那人後代說不定也有機會擁有鳳體。」

  敖容這話沈洛年倒不意外,真正的完全換靈和返祖畢竟不同,隨著時間過去,確實可能使得軀體逐漸改變,傳下血脈亦非不可能;而一般自然返祖者雖能出現某些妖族特性,這特性卻不容易遺傳。

  至於被畢方羽銀以特殊方法催動完全返祖的蔣傑等人,因「人」的部分大幅減少,進而產生傳下血脈的可能性,但畢竟屬於特例,不能當作通論。

  唯一不如敖容所想的就是——沈洛年可是昏死了百餘年,離換靈完成其實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沈洛年自然不好意思拍著胸脯招認自己身份,只皺眉問:「那又如何?」

  「告訴焰華,想辦法和那鳳體人族生個新種試試。」敖容拍了拍沈洛年的肩膀說:「這事你若能幫上忙,我另有重謝!」

  媽啦!沈洛年被這一拍,重重咳了起來,居然叫自己當自己的媒人?這也就罷了,你那女兒早就子孫滿堂了啦!還要她生?

  看沈洛年一面咳嗽一面猛翻白眼,敖容疑惑地說:「怎麼?你不讚成?」

  當然!自己可不想和人亂七八糟地配種。沈洛年咳了半天,這才穩下說:「不讚成!」

  「為什麼?」敖容疑惑地說:「上次我建議王母考慮看看,也被罵了一頓。」

  這條老龍腦袋有問題嗎!居然跟龍王母說這種話?還好龍王母沒答應,否則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沈洛年張口結舌了半天,這才說:「萬一……萬一新種不好呢?那孩子豈不是很可憐?」

  「唔……」敖容表情嚴肅起來,想了片刻才說:「難道焰華跟你抱怨過?」

  「沒有。」沈洛年這才想到,自己這麼回答確實像是在說焰華。

  「嗯,就算沒有,恐怕那孩子也不會答應。」敖容沉吟說:「她恐怕還在生懷真娃兒的氣,大概也不願意和那人族結交。」

  沈洛年暗暗點頭,焰華一開始確實因為懷真而看自己頗不順眼,卻不知她們當初怎麼結怨的?倒沒聽懷真提過,當年遇到焰丹時,懷真只說麟犼脾氣古怪,對麟犼一族看來也不算熟悉,直到當真和焰丹相處後,才逐漸不提此事,這印象莫非是從焰華而來?

  反正敖歡回來前也沒其他事,沈洛年順口問:「懷真得罪過焰華?」

  「沒有。」敖容搖搖頭,重重嘆了一口氣:「都怪我不會帶孩子。」

  看著一個五大三粗的黑大漢這麼說,沈洛年不知為何頗有點想笑。他忍笑說:「和你也有關係?」

  「這麼說吧……」敖容想了想說:「當初我和素紋約定過,這孩子由我養育,所以焰華出生後就被我帶回龍宮。她畢竟也有虯龍血統,稍微長大後我就以龍宮密法讓她化形為人,和其他虯龍娃兒們一起生活,雖然她脾氣急躁了點,畢竟是個漂亮女娃,大家還是挺疼她的,直到有天王母帶回了懷真,一切就變了。」

  「難道發生了什麼事?」沈洛年問。

  「也不是。」敖容苦笑說:「焰華當時只是孩子,很多事情半懂不懂,那時她剛發現自己沒有母親,和別人不同,也不聽我解釋,整天亂發脾氣;但懷真卻已經是個漂亮大女孩,嘴巴又甜,不只長輩喜歡她,一堆年輕小夥子更是被迷得團團轉,兩邊這一對比,自然沒人理會焰華那孩子了。」

  這倒是可以想像,懷真的喜欲之氣對年輕虯龍效果應該不小。沈洛年苦笑說:「所以焰華就怪上懷真了?後來呢?」

  「久而久之,那娃兒越來越是孤僻。」敖容嘆氣說:「煉至妖仙后,她不聽我勸,堅持離開龍宮,之後就不斷聽聞她惹事的消息。別人看她出自龍宮,也不好動手,只好要我們處理,這麼過了一段時間,雖然風波不斷,總也多能大事化小,沒出什麼亂子……不料某次她居然說自己不屬龍宮,還化為原形,把龍宮派去調處的幾個年輕人揍了一頓,這可把王母惹火了。」

  焰華當年的歷史還真輝煌,大概就是那時候焰華才開始定下規矩的吧?沈洛年說:「所以龍王母才罰你留在內宮?」

  敖容停了片刻才點點頭說:「否則王母不會饒過她的,以我永鎮內宮換來她的自由也值得,只要她一直照著規矩行事,就不會惹到什麼強敵……少年,你可知道焰華為什麼托你傳話嗎?」

  「不就是讓你高興嗎?」沈洛年問。

  「不。」敖容搖頭說:「因為修至天仙后很難有人能真的傷害到她……她是想告訴我,就算我離開內宮,王母也不會找她麻煩了。」

  沈洛年這才明白,點頭說:「那麼你要離開嗎?」

  「其實內宮除了做實驗有點限制,其他也沒什麼不好……」敖容停下思索片刻,才接著又說:「你告訴她,龍宮最近封閉,我沒法出去,等過一段時間之後會去探望她。」

  看樣子敖容並沒打算離開內宮,若真去探望,恐怕也是「請假」吧?不過這不關自己的事,沈洛年點點頭說:「知道了。」

  該交代的已經交代,兩人又隨口說了幾句懷真和焰華當年的往事,沈洛年這才知道,原來懷真從小就偷遍龍宮,只不過通常賞玩幾日之後就會還回去,也沒人真的和她生氣,這「借東西」的壞習慣,卻是從小養起的。

  至於焰華,卻是格外有打架的天賦,加上一股拚命瘋勁,就算修為比她高上三分的妖仙也不大敢和她交手,提起此事,敖容那張大黑臉看來頗為得意。

  「歡小子要出來了!」說著說著,敖容突然低聲說:「快把龍珠和這蠱妖收起來。」

  沈洛年連忙把準備給焰華的龍珠裝入腰包,至於凱布利還是讓它退出龍道等候最安全,沈洛年可沒忘記焰華隨手就找出凱布利的事,這內宮中每個都是比焰華修為高深的天仙,與其讓它躲起來,不如閃遠點避開。

  凱布利才剛退出龍道,敖歡便穿出湖面往這兒飛,還沒落地就嚷:「沈小弟,王母要親自見你。」

  「王母親見?怎會?」敖容訝然說。

  「我也很意外。」敖歡望向沈洛年,眨眨眼說:「王母好像有點生氣,你隨我來。」

  沈洛年本就想面見龍王母,此時當然不會拒絕,當下隨著敖歡往前飛,眼見敖歡沒入湖中,沈洛年只好散出炁息,排開湖水往下潛。


  這湖水並不算深,只不過下潛三十餘公尺就到了底部。敖歡領著沈洛年朝一個十餘公尺高的洞穴入口穿去。

  進入洞中之前,敖歡張口朝天,吐出一個七彩光芒流轉的長條梭狀物,此物懸浮敖歡頭頂,隨即脹大如手臂粗細,跟著大放光芒,將周圍洞道照耀得如同白晝,敖歡這才回頭笑說:「這是龍珠。」

  沈洛年若早半個小時看到,說不定還有點意外,此時只平靜地點頭說:「和梭狪的飛梭有點像。」

  「你是說變種狪狪?」敖歡果然是好為人師,一面往內飄飛,一面解釋說:「那是將全部心神煉入母珠,並以母珠操控小珠騰行的化蠱之法,雖然看來數量龐大,攻防時卻只能做簡單的變化,而威力最大的母珠若是受損,自身也會大受影響,和我們的分神煉珠法不同,更別提本身性質……」

  「敖歡。」一個有點冷漠的聲音突然打斷了敖歡的滔滔不絕。

  敖歡一怔回頭,乾笑說:「冷叔。」卻是兩人一面說一面飄,已經到了洞底一扇巨大門戶之前,當年隨著龍王母在歲安城外出現的敖冷、敖言兩人,正盤坐在門戶兩側。

  敖冷、敖言望見沈洛年,也不打招呼,兩人同時揮手,那巨大門戶緩緩往外開啟,裂開一道兩公尺寬的縫隙,門戶入口處透出白色光芒,看不出裡面是何模樣。敖歡望向沈洛年,伸手說:「沈小弟,請進。」

  既來之、則安之,沈洛年御炁前行,穿入那片光芒之中。

  一穿入門戶,眼前的白芒消散,身子也微微一沉,身後的門戶緩緩掩上,沈洛年這才發現此處竟然沒有湖水。他一面飄落地面,一面往前望,只見眼前一片寬大山腹,山腹當中盤據著一條百餘公尺長的巨大青龍,正是龍王母的原形。

  雖然那顆巨大龍頭的表情不易理解,但沈洛年倒是可以從龍王母透出的情緒判斷出龍王母此時心情真的不太好,卻不知是為了什麼事情不高興?

  而當初雖曾見過龍王母的真身,卻沒想到她今日會以原形相見,記得她比較喜歡人形不是嗎?沈洛年有些意外地踏前,向龍首所在的高處施禮說:「龍王母。」

  龍王母那雙巨大的龍睛凝視著沈洛年說:「有一陣子不見了,洛年。」

  一眠而醒,百年消逝,在歲安城那兒看著陌生的老友們,沈洛年一直有股淡淡的失落情緒,但在龍王母、翔彩婆婆這些妖族口中卻都只是一陣子……沈洛年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悲,輕嘆一口氣說:「我是來向王母請教幾個問題的。」

  「我聽歡娃兒說了。」龍王母說:「這百年來懷真那孩子並未與我聯繫。」

  果然沒有嗎?那后土當時為什麼這麼說?沈洛年沉默片刻才說:「龍王母可知道怎麼能找到她?」

  「本來我是不知道的。」龍王母望著沈洛年說:「但現在倒是有個想法。」

  雖然不知道龍王母為什麼這麼說,沈洛年依然豎起耳朵,深怕漏聽了哪一句話。

  只見龍王母往下俯視著自己,透出怒氣緩緩說:「懷真那調皮孩子,這次做得太過分了,我會通告天下,把她抓出來,好好教訓她一頓。」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10-18 22:38

第三章 推銷外孫女

  「呃?」龍王母不是很疼懷真嗎?沈洛年訝然說:「為……為什麼要教訓她?她做了什麼?」

  龍王母透出疑惑,望著沈洛年說:「你不是為了她而來嗎?」

  「是啊。」沈洛年頓了頓說:「但我不是為了找她算賬啊,她又沒做錯什麼。」而且就算有,照理來說,龍王母要幫的也該是懷真,怎會一副想幫自己出氣的模樣?

  龍王母上下看著沈洛年,沉聲說:「不用替她遮掩!你體內渾沌原息完全消散,難道不是那孩子做的?凡間好不容易出現鳳體,居然因為她的一己貪念毀掉!以前她雖然調皮,至少還懂得分寸,沒想到幾千年不見,竟變得如此自私……就算那孩子不知鳳靈之體的重要性,也不能做出這種事啊!」

  「這個……妳誤會了。」沈洛年這才知道龍王母生什麼氣,他尷尬地說:「是她閉關的時候我自己跑去找她,才變成這樣的,她並不願意。」

  龍王母一怔,怒氣降下數分,訝然說:「你不知道和她……會有這後果?懷真娃兒沒告訴你?」

  「我知道……」說到這兒,沈洛年突然頓了頓,整件事說起來可有點複雜,何況還牽扯到屍靈之事。沈洛年想想抓頭說:「這麼說吧,總之我的鳳體應該還在,不然當時已經死了。」

  「還在?」龍王母懷疑地說:「看來不像。」

  「其實那時懷真也以為我死了,所以我才急著找她。」沈洛年簡單地把自己的身體狀況解釋了一遍,之後才說:「我現在只是先修煉炁息,等與本命結合之後才重新引入道息。」

  龍王母聽完,思索片刻之後才說:「我明白了,不過恕我直言,你這是多此一舉。」

  「呃?」沈洛年訝然說:「為什麼?」

  「你也太看不起古仙鳳凰了,只要你專心引入渾沌原息修煉己身,等鳳體完全轉化,自能大成。」龍王母說:「當初數十名天仙、上仙齊聚,懇求鳳凰另造第二鳳體,可沒有誰敢說一句失禮的話,否則渾沌原息一散,誰能抵擋?」

  鳳凰這麼威風?沈洛年張大嘴說:「那要多久?」

  「頂多數千年吧?」龍王母想想又說:「快一點的話,說不定數百年就有小成了。」

  數百年?數千年?真是受不了這些妖怪!完全不把時間當時間……沈洛年乾笑說:「我還是先修煉炁息到一個程度,至少有個自保之力。」

  龍王母忽然哼了一聲說:「這雙訣運炁之法,誰教你的?」

  「呃……」沈洛年這可尷尬了,若老實說,會不會害了敖歡?

  「不說也罷……你今後可於龍宮靜修,不會有任何人打擾你。」還好龍王母似乎沒打算追究,只緩緩說:「當年你拒絕我的邀請,我想懷真該會好好照顧你,也就不想多干涉,沒想到居然弄出了這種事,萬一那時你鳳體轉化不足就此死去,那還得了?」

  沈洛年苦笑搖頭說:「我還有不少事得辦,沒法在這兒靜修。龍王母請放心,我現在大部分時間都在歲安城,不會有什麼意外的。」

  龍王母說:「歲安城無法聚集炁息,誰都能傷到你,並不安全。」

  沈洛年忙說:「不,我在那兒才真的安全,龍王母請看。」沈洛年收斂起全身炁息,幾個點地間身形閃動,在十餘公尺範圍內不斷快速移位。

  沈洛年有沒有使用炁息龍王母自然一清二楚,她望著沈洛年說:「這是鳳凰能力?百年前你與鑿齒戰鬥時我見識過。」

  「正是。」沈洛年這才停下,故意誇大三分地說:「別的地方還不敢說,息壤磚聚集處我可是難逢敵手。」這時不誇張不行,萬一龍王母突然想把自己關起來保護那可麻煩。

  「好吧……我也想過,若將你留在龍宮恐怕會引起其他知情的妖族不滿。」龍王母看著沈洛年,頓了頓又說:「這幾十年是我千年一度的產子週期,本來是絕不會見外人的,只是聽到歡娃兒說你體內沒有原息感應,這事太嚴重,才破例與你見面,還好你鳳靈之體並不是真正失去……你說想找懷真娃兒?」

  「嗯,她大概以為我死了,我想讓她知道我沒事。」沈洛年說。

  龍王母那巨嘴嘴角翹起,露出對人類來說頗有點恐怖的笑容,搖頭說:「你倒是有情有義,本來我真不知道那娃兒跑哪兒去了,但看到你,卻大概能猜得出來。」

  「龍王母,妳知道了?」沈洛年高興地說。

  龍王母點點頭說:「她吸盡你體內原息可不是只有好處,就算身為萬年天狐,採納之力別有玄妙之處,單是維持原息在體內,不使失控反噬,也得耗去她大半精力……數百年內是絕不可能與人動手的。除了龍宮之外,只有一個地方可以保障她的安全——就是俗稱青丘之山的仙狐秘境,也是仙狐一族繁衍之處。」

  竟有這種地方?當初那笨狐狸怎不回去閉關?沈洛年忙問:「那地方在哪兒?」

  「不知道。」龍王母說。

  那不是說了堆廢話?沈洛年瞪大眼說:「那……誰知道?」

  「沒人知道。」龍王母不等沈洛年跳腳,補充說:「仙狐一族柔媚誘人,想知道她們巢穴的妖族可不少,若不夠隱秘,仙狐族恐怕早已消失,除了她們的族人,外人誰也不知道在哪兒。」

  原來是回仙狐族去了?沈洛年這才想起,當年和懷真相處的最後一日自己確實提過阿白的事,或許后土的提示其實就是說懷真回仙狐秘境——青丘之山,而不是龍宮,只是自己一直想錯了而已。沈洛年點頭說:「這麼說,我得找仙狐族問了?」媽的!還好山口鎮有家仙狐族開的雛妓院,沈洛年首次對稚嬉堂的存在出現一絲好感。

  「你問不出來的。」龍王母搖頭說:「每個仙狐離開青丘的同時都會立下誓約,絕不以任何方式對外人洩露秘境地點,就算有人抓到仙狐折磨逼問,到最後也頂多是觸發誓言,逼死抓到的仙狐而已。」

  那不是麻煩了?沈洛年張大嘴說:「那該怎辦?」

  「請人傳話啊,傻孩子。」龍王母笑說:「若當年狀況真如你所言,懷真知道你無恙,自會想辦法與你見面。」

  「對、王母說得對!」沈洛年連連點頭,心情再度變好。

  「至於玉膏……」龍王母看著沈洛年說:「其實你要的不多。」

  「是啊,可以給我一些嗎?」沈洛年不禁暗暗得意,若是連玉膏也能取得,這次當真是難得地順利。

  「不過我這兒連那一點兒都沒有了。」龍王母搖頭說:「我生產期間元氣受損,耗用石脂之量極大,過去所存玉膏都拿來培育白玉精了,要等重新產生石脂、玉膏,至少還要數百年的時間。」

  數百年?小惡女她們怎麼等得及?沈洛年的心情又沉重起來,收起笑容說:「一點都沒剩了?」

  龍王母搖頭說:「一點都沒剩。」

  沒救了。垂頭喪氣的沈洛年正想致謝之後告辭,突然想起一事,連忙睜大眼睛說:「請問龍王母,妳可知道白澤在哪兒?」

  「白澤?」龍王母有點意外,她停了幾秒之後,失笑說:「你找白澤做什麼?」

  「這個……」沈洛年有點尷尬,懷真當初拿玉膏給白澤,說不定也是偷的,這時該怎麼解釋?

  「原來你也知道這件事……懷真那孩子當年確實曾向我討了一小盒玉膏,說要和白澤換消息。」龍王母說:「白澤本身用不著玉膏,若他沒有培育什麼精系靈物,說不定還真有存余。」

  原來龍王母知道,沈洛年鬆了一口氣說:「那麼白澤好找嗎?」

  「白澤就在內宮。」龍王母想了想又說:「這麼說也不大對。」

  「呃?」沈洛年一下子轉不過來,白澤怎會在虯龍族的內宮?若這麼說不對,又該怎麼說?

  「你進入湖中之前,可有注意到空中有個兩界門戶?」龍王母問。

  「好像黑色大洞的地方嗎?」沈洛年頓了頓說:「那兒散出很濃郁的道息。」

  「那兒又叫『仿仙界』。」龍王母點頭說:「那是我族先祖合力開闢的特殊空間,可與仙界隱隱產生聯繫。內部道息含量比凡間高出許多,在那兒,天仙以上才能保持清醒,而想要在裡面活動自如,必須達到接近上仙的程度,否則也難免陷入昏睡中,有幾位與我族交好的上仙選擇定居在那兒,白澤正是其中之一。」

  住著上仙的地方?沈洛年張大嘴說:「懷真當初就是跑進去裡面遇到白澤的嗎?」

  「不,裡面空間可不小,真要進去反而不容易遇上;當時上仙白澤是出現在洞口,招手叫那娃兒過去的,之後懷真就來找我討玉膏了。」龍王母說:「我當時手邊玉膏數量還算充足,上仙白澤既然有需要,我自然樂意提供,只不過懷真那調皮娃兒怎樣也不肯告訴我,白澤告訴她什麼消息。」

  這個還是不說為妙。沈洛年考慮著玉膏的事,想了片刻之後說:「若我進去那兒,也會昏迷嗎?」

  「鳳靈之體確實可以自由出入仿仙界。」龍王母說:「但你如今體內只有炁息,進去一樣會昏迷,等到你體內凝存渾沌原息之後,才能自由在其中活動。」

  「那麼等我重新凝聚渾沌原息之後,可否讓我進去找看看?」沈洛年問。

  龍王母微微點頭說:「只要你言行合宜,裡面的上仙應該也不會找你麻煩,這事我可以答應。」

  太好了!沈洛年隨即說:「但近來龍宮封閉,進入不便……」

  「這事我會交代下去。」龍王母微笑說:「鳳體願來龍宮,虯龍族十分歡迎,這些年在山口鎮負責各項事務的是敖封,只要與他聯繫即可。」

  果然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當時敖旅可是完全懶得理自己,沈洛年正在怨嘆,不料龍王母似乎看出沈洛年的想法,接著又說:「鳳體特殊處事關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族的年輕晚輩只知鳳體可生原息,並不清楚當年鳳凰的承諾細節,更不知鳳體對妖族的重要性,若有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話說回來,自己也不知道啊,沈洛年這才想起,連忙問:「鳳體有什麼重要性?」

  龍王母微微一愣,似乎對沈洛年這問題有點意外。她停了幾秒,這才緩緩說:「千萬年後說不定你體內漫出原息將足以供應凡界所需,那世間無數妖族再也不需要仙凡來去,若不是為瞭解決這問題,我們何必懇求鳳凰擇人換靈?」

  原來如此,若真有那一天,自己等於是另外一個鳳凰?也難怪龍王母對自己這麼客氣;可是說不定鳳凰耍賴,自己換靈並不完全,活個幾百年就死了呢?當初那隻紅色大鳥故意不選懷真讓自己換靈,似乎就有些居心不良……總之這事不用現在考慮,沈洛年當即說:「那麼今日多謝龍王母,我該告辭了,等到有能力進入仿仙界時,我會再來龍宮拜訪。」

  「一切保重。」龍王母點頭又說:「你也要有心理準備,上仙白澤若是不想讓你找到,恐怕你找上千年也找不到。」

  對啊,那傢伙可是有預知能力的,真想躲起來,誰找得到他?不過這事還是到時候再煩惱。這次進入內宮,不但打探到懷真可能的去向,又沒有得罪龍王母,已經很不錯了,只不過小惡女她們幾個可憐了點,還得多作夢一段時間。

  沈洛年再次向龍王母致謝,並確認了山口鎮敖封的聯繫方式,之後才真正告辭離去。門外等候的敖歡拉著沈洛年離開的時候,不免追問沈洛年答應解釋的幾個問題,沈洛年只好老實地把輕重能力招了出來,見敖歡目瞪口呆的模樣,也算一件趣事。

  □

  離開內宮,躲在牆角的七彩琉璃凱布利騰空飛起,直落沈洛年頭頂伏下。

  沈洛年先鑽出那長條大殿,找個隱蔽處藏起,這才摸了摸腦袋。這小傢伙自從與龍珠化合之後,似乎變得很喜歡待在自己頭頂上?沈洛年傳過心念,要凱布利換個地方躲著,怎料凱布利卻傳回一絲委屈的情緒,還胡亂抓了抓沈洛年頭髮,這才不甘不願地飛騰起來,躲到牆角去。

  這傢伙變得會撒嬌了?沈洛年不禁好笑,此時它身上放光,躲著也沒什麼用,但這麼大搖大擺地跟著自己飛也不對勁……沈洛年心念一轉,騰出個腰包空間,招呼凱布利躲進去。

  這下小傢伙又開心起來,馬上扭身鑽了進去,沈洛年心念一轉,對凱布利傳遞了一個想法,要它嘗試收斂並運行妖炁修煉,至於凱布利能不能找出辦法,那可不是沈洛年能掌握的事,若當真辦不到,以後要搞什麼埋伏偷襲,只好讓它先躲遠些。

  接下來,沈洛年先和焰華聯繫,把一些該交代的法門和訊息交代妥當,並約定出龍宮之後再聯繫會面一次,以便交付龍珠;而焰華得知敖容會來探視後,倒聽不出她高不高興,只是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不過沈洛年心中有數,她既然這麼在意敖容,不可能不高興,只不過不願表現出來而已。

  辦完焰華的事,接下來就是小惡女了。沈洛年輕嘆了一口氣,嚴格來說,除焰華的交代之外,自己找懷真的目的其實沒能達到,頂多算是有了眉目,小惡女更不用提,把玉膏寄託在白澤身上,真有點虛無飄渺……不知道小惡女知道之後,會不會很失望。

  「輕疾,我找統校狄韻。」沈洛年說。

  「老頭!」狄韻的聲音很快傳了回來:「沒事吧?順利嗎?」

  「我見到龍王母了。」沈洛年說。

  狄韻那端沉默了幾秒,她才低聲說:「你找到懷真了嗎?」

  「沒有。」沈洛年說:「只是找到線索。」

  「怎樣的線索,需要我幫你推敲嗎?」狄韻此時頗想破壞黃清嬿的色誘大計,非常願意幫沈洛年找到懷真。

  沈洛年卻不大敢告訴狄韻稚嬉堂的後頭老闆是仙狐族,考慮片刻後,還是只說:「不用了,這事得找其他妖族幫忙。」

  這老頭為了找那女人什麼事都肯做,怎會突然客氣起來?其中必有問題!狄韻不動聲色,只問了一個懷疑很久的問題:「懷真……不是人類吧?」

  沈洛年遲疑了幾秒,還是老實說:「嗯。」

  「我媽說,除了杜勒斯叔叔和她不認識懷真之外,十聖其他人都有些懷疑,尤其是色鬼鷹。」狄韻說:「曾有認識的妖仙說,懷真是某個天仙的名字,他們又覺得不大可能……」

  反正不管是不是天仙,現在都躲起來了,沈洛年懶得解釋,只說:「管這幹嘛?跟妳說玉膏的事。」

  若說狄韻不在意玉膏當然是假的,她深吸一口氣說:「結果怎樣?」

  「王母的玉膏完全用光了,要等下一批出現至少要幾百年。」沈洛年不想賣關子,馬上接著說:「不過,還有別的機會。」

  「怎麼說?」狄韻心中一緊一鬆,低聲問。

  沈洛年說:「有個叫作白澤的上仙……」

  「白澤?」狄韻聲音突然拔高。

  「怎麼了?」沈洛年說。

  「不就是害我媽媽、奶奶,還有當初狄宗一代代,每一代宗長都躺了幾十年的渾蛋妖怪嗎?」狄韻語氣中帶著憤怒。

  倒忘了這事,沈洛年搖頭說:「害她們躺了幾十年的不是白澤,是人。」

  狄韻一窒,隨即哼聲說:「若不是他遺留下這種詛咒,怎會害這麼多人?」

  「隨便啦。」沈洛年無所謂地說:「白澤那兒說不定還有一些玉膏,可是那地方一般人進不去,過一段時間我再幫妳去找找看。」

  狄韻倒也分得清重點,不再糾結於白澤的問題,只問:「是怎樣的地方,為什麼一般人進不去?」

  「也在內宮裡面,不過說來有些複雜。」沈洛年依照習慣,把解釋部分跳過,只說:「總之等我辦得到,會再替妳跑一趟,龍王母已經答應我隨時可以來。」

  「除了你之外,別人去不了嗎?」狄韻說。

  「煉到天仙就可以。」沈洛年說。

  「煉到天仙?」狄韻吃驚地說:「臭老頭又胡說什麼,那你怎麼能進去?」

  「我是特例。」沈洛年說。

  「為什麼你是特例?」狄韻問。

  「妳管我。」沈洛年嫌囉嗦了。

  「去你的,渾蛋老頭又耍賴!」狄韻破口大罵。

  「呿,我還沒說關妳屁事咧!」沈洛年笑說:「臭丫頭居然先翻臉。」

  「怎樣?誰教你說話不清不楚?」狄韻趾高氣揚地說。

  「哼,小惡女!」沈洛年口中雖然在罵,心情卻是不錯,他輕拍了拍腰包中的凱布利說:「這次其實還是有點收穫,得了個漂亮東西。」

  「什麼東西?」狄韻問。

  「回去之後讓妳看看。」沈洛年說。

  「那還不快點!我在你房間。」狄韻說。

  沈洛年一愣說:「廣場的比武結束了嗎?」

  「還沒。」狄韻說:「你一找我,我就往回走了,反正你也不會想來廣場湊熱鬧,不對嗎?」

  「呃……」真是被臭丫頭摸透了,難怪剛剛敢跟自己大呼小叫,不怕人聽見,原來早就已經離開廣場。沈洛年好氣又好笑地哼哼兩聲說:「馬上就到。」跟著他加快了速度,往下方湖畔暫居處掠去。

  很快地,沈洛年穿入屋中,狄韻果然已經在屋內等候,見沈洛年回房,坐在窗前的她回頭說:「真慢。」

  「偷偷摸摸的能多快。」沈洛年瞪眼說。

  「龍王母不是准你去嗎?幹嘛還偷偷摸摸?」狄韻皺眉問。

  「對喔。」原來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回來?沈洛年抓抓頭說:「習慣了。」

  「笨蛋老頭!」狄韻忍不住好笑,瞪了沈洛年一眼,晃著裙襬下蹺起的小腿,仰起小巧的下巴說:「得了什麼漂亮東西,還不拿出來讓本小姐鑑賞?」

  沈洛年呵呵一笑,也不說話,心念轉動間,凱布利已經鑽出腰包飛旋,只見它拖著一條七彩流光,在有些昏暗的屋中盤旋,十分好看。

  「這是什麼?慢點。」狄韻果然吃了一驚。

  隨著沈洛年的心念控制,凱布利放緩了速度,向著狄韻飄去。

  狄韻見到這帶著七彩光華、琉璃造型,又栩栩如生、彷彿活物般的凱布利,不禁瞪大眼睛,張開小嘴,直到將凱布利接在手中,傻了好片刻才嚷:「這……哪兒來的?」

  「漂亮吧?」沈洛年笑說:「跟妳介紹一下,它叫凱布利。」

  「凱布利!不是黑黑很大一隻糞金龜嗎?」狄韻當年聽到的床邊故事可是這樣說的。

  「這個……進化了。」沈洛年說:「和一個好東西融合在一起,據說從此不怕炁息。」

  「不怕炁息?真的?」狄韻自己可也有一隻影蠱,當然知道結構脆弱的影蠱最怕的就是被炁息掃到,沈洛年剛引入炁息時,稍一催動運行,狄韻放在他身上的影蠱就馬上爆散,雖說這樣的傷害對影蠱來說影響不大,一段時間後就能重凝,不過既然沈洛年有炁息,放他身上也沒用,此後她也沒再嘗試用影蠱監視。

  「聽說是這樣,試試看。」沈洛年走近,手掌催出一小股炁息,對著狄韻掌中的凱布利壓去,果然炁息才剛接近凱布利身軀,還沒及體就四面奔散,不只結構被破壞,連散溢炁息也自然而然避開了凱布利,沈洛年暗暗咋舌,這東西可真是破炁利器啊。

  「我試試?」狄韻好奇地說。

  「好,輕點,別拿硬東西敲它,會敲壞的。」沈洛年還是有點不放心,這虯龍口水凝成的東西不知道夠不夠堅固。

  狄韻取出小棍御炁輕點,隨著她的力道逐漸增加,凱布利卻依然乖乖地伏在她掌中,一點反應也沒有;過了好片刻,狄韻凝聚的炁息逐漸顯現出橙黃光芒,威力已經不小,卻依然不能接近凱布利。沈洛年見狀滿意地說:「既然那個老虯龍這麼說,應該不會騙我,我看不用試了。」

  沈洛年這話一說,凱布利馬上自動飛起,直接飄到沈洛年腦袋上。

  「這傢伙。」沈洛年好笑地說:「怎麼特別喜歡這兒?」

  狄韻望著沈洛年和凱布利一眼,突然得意地噗嗤笑說:「我知道了!大概因為那是糞金龜變的,你多久沒洗頭了?」

  「去妳的!」沈洛年忍不住瞪眼。

  「欸,它既然排斥炁息,怎麼飛的?」狄韻突然問。

  「誰知道。」沈洛年從腦袋上抓下凱布利,上下看看說:「沒洞啊。」

  「它的炁息似乎存留在體內那光亮之處。」狄韻沉吟說:「或許只作用在內側?而裡面又剛好沒有排斥炁息的效果,這樣的話,代表只有表面不能存留炁息,深入到一個程度,還是有炁息保護的,這樣應該不容易撞壞。」

  「可以這樣?」沈洛年有些疑惑:「在汽車裡面推車子?這樣會動嗎?」

  「你傻了,炁息和一般力量不同。」狄韻說:「不然你平常怎麼飄浮的?難道靠著推動地面或空氣的反作用力?」

  「喔?總之不講道理就對了。」沈洛年一向只會運用,沒考慮過合不合理,難得思索一次就被教訓,馬上放棄研究。

  狄韻望著凱布利,怔忡半晌,突然眼睛一亮說:「再讓凱布利過來一下。」

  「還要試啊?」沈洛年驅使著凱布利往那兒飛,一面說:「別傷了它。」

  「不會,我幫凱布利加個裝飾。」狄韻笑眯眯地說。

  這丫頭有陰謀!沈洛年正想阻止,卻見凱布利身上已經多了一個古怪的黑影,沈洛年連忙叫回凱布利,一面瞪眼說:「這是什麼?」

  「她叫小螳。」狄韻笑說:「其實小螳跟你很熟,以前都躲在你的記事本裡面。」

  「媽啦!管妳方糖還是牛奶糖!這是妳的影蠱?」沈洛年哇哇叫:「妳這臭丫頭,放在凱布利身上幹嘛?」

  「笨老頭,是螳螂的螳。」狄韻得意地說:「當初你自己答應讓影蠱跟著你的,結果卻把它炸了,我還沒跟你算賬呢,現在有了安全的地方,當然繼續跟著。」

  這最原始的低級影蠱,體內所存妖炁微乎其微,連鳳靈之體的沈洛年都難以察覺,龍涎珠當然也不起排斥反應,沈洛年先試著讓凱布利激發炁息,但那炁息正如狄韻所說,被包裹在琉璃之內無法透出;而沈洛年施出的炁息也一樣無法及體,眼看那所謂的「小螳」就要在凱布利身上定居了。

  臭丫頭大概不會主動拿掉……沒什麼了不起,大不了捏她脖子,不怕臭丫頭不投降!沈洛年正捲起袖子想動手恐嚇,卻發現凱布利傳來一股有些特殊的開心情緒,只見它在空中不規則地旋轉,那片流轉光影的正中央,卻有個凝定的小黑點,正是狄韻口中的小螳。沈洛年微微一怔,傳過意念詢問,這才知道凱布利似乎很喜歡小螳的陪伴,或許因為它仍有著身為影蠱時的隱約記憶,此時頗有些遇上同伴的歡喜。

  也罷,只是讓臭丫頭知道自己的去向而已,其實也沒什麼。沈洛年嘆了一口氣,叫過凱布利,仔細地看那小黑影。

  那團約莫半截手指長的黑影伏貼在凱布利背甲上,一個大大的腦袋,旁邊是兩把鐮刀般的巨足,纖細的身體腰身末端,帶了個圓滾滾的寬腹,正是一隻螳螂的模樣,難怪叫作小螳。沈洛年斜眼看著得意的狄韻說:「母螳螂?」

  「對呀。」狄韻笑說。

  就是交配到一半啃掉老公腦袋的傢伙嗎?這黑心丫頭一定是因為這原因才選螳螂的!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以後誰當妳丈夫誰倒霉。」

  狄韻臉一紅,知道沈洛年看出自己選螳螂的寓意,她皺起鼻子,笑哼一聲說:「不用操心,不怕沒人願意。」

  「知——道——啦!至少有亨利對吧?」沈洛年哼哼說。

  狄韻叉腰挺胸,一揚首說:「誰說只有亨利?喜歡本小姐的人多得是!」她今天穿的是歐式宮裝,束腹綁成的小蠻腰襯托著剛發育的青春,這麼一看,還真是頗有魅力。

  臭丫頭當真長大了,一個多月前,還擔心亨利不是真的對她有興趣,現在居然變得這麼有信心?看來從此以後都不能拿她身材作文章了。沈洛年頗有三分洩氣,扭頭坐上床說:「好啦,預祝妳情場得意、百戰百勝。」

  「呿!你才百戰百勝。」提到這事,狄韻就想起黃清嬿不久前說的話,她目光一轉說:「清嬿說你剛剛裝傻。」

  「哪有?」沈洛年一頭霧水。

  「喔,她是說,不知你是裝傻還是真傻。」狄韻笑說:「看來是真傻。」

  「臭丫頭又拐著彎罵人。」沈洛年忍不住翻白眼。

  「這可是清嬿說的。」狄韻得意地說。

  「傻就傻,我本來就不聰明。」沈洛年倒不在乎狄韻的挑撥,皺眉說:「她剛剛果然生氣了?」

  「擔心嗎?」狄韻說:「去道歉啊。」

  「無聊。」沈洛年說:「不夠聰明又不是我的錯,道什麼歉?」

  這倒也是,都承認自己笨了,還能拿他怎樣?狄韻目光一轉說:「欸,老頭,懷真是不是虯龍族的母龍?」

  「問這幹嘛?」沈洛年皺眉說。

  「我是在幫你,虯龍族女性很少,說不定他們故意瞞著你,不讓你找到呢?」狄韻說:「我剛剛聽幾個虯龍族說,他們族中女性十分珍貴,多半留在裡面修煉,很少出來,所謂的裡面,應該就是內宮吧?」

  原來女性都留在裡面?難怪這麼門禁森嚴,沈洛年搖頭說:「別人騙不了我。」

  臭老頭這股信心真不知從哪兒來的,問題是好像還真的挺準,倒有點像是占卜魔法的效果……但他學會根源魔法前好像就有這能耐,更別提占卜魔法也不可能每句都算一次……狄韻一面想一面說:「你說要問其他妖族,那離開龍宮後還會跟我們回去嗎?」

  「會。」沈洛年點點頭說。

  「所以你要找的妖族在山口鎮囉?」狄韻說:「應該就是懷真那一族吧?」

  沈洛年聽到這兒,瞟著狄韻說:「丫頭妳幹嘛一直問懷真的事?」

  臭老頭警覺心怎麼突然變高了!狄韻心中一驚,擠出笑容說:「只是好奇呀。」

  「少來,別假笑。」沈洛年說:「跟妳說過騙不了我的,打什麼鬼主意?」

  狄韻臉上的偽裝被撕掉,只好惱羞成怒地罵:「臭老頭!問問都不行?不說拉倒!」狄韻哼了一聲,站起往外走。

  怎料才剛走出門外,狄韻便突然停下,低聲不知說些什麼,看來有人用輕疾找她;而沈洛年探頭看過去,卻見狄韻的氣息越來越是擔憂與不快,還不時回頭望著沈洛年,似乎真出了什麼事。

  過了好片刻,狄韻才停了通訊,她皺著眉頭,轉身走回房中看著沈洛年說:「赤濤找到山眠教了。」

  又是那頭肥龍!沈洛年皺眉說:「那渾蛋有完沒完?當真不能宰了他嗎?」

  「不能在歲安城。」狄韻目光一閃說:「你若是辦得到,可以在山眠教那兒殺了他。」

  「這兩邊有什麼差別?」沈洛年不懂了。

  「笨!冤有頭、債有主,就算有人幫赤濤報仇,該也不會對所有人類攻擊,山眠教那兒的人只要事後搬家,哪兒去找人?但歲安城能搬嗎?」狄韻又說:「而且赤濤死在山眠教的話,未必有人知道,歲安城附近有太多妖仙了,完全無法遮掩。」

  「原來如此。」沈洛年說:「可惜我打不過赤濤。」

  「每次都這麼說,也不知道是偷懶還是真的不行。」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說:「我看你連自己能幹嘛也搞不清楚。」

  沈洛年無言以對,他確實搞不大清楚,只能抓抓頭說:「現在準備怎麼辦?」

  「山眠教那兒的人之前已經答應武尊賴伯伯支援歲安城,沒想到反而先出事,於情於理,歲安城都該全力協助。」狄韻說:「山眠教的人們已經撤入山腹要地,賴伯伯正在那兒協防,我媽和色鬼鷹已先一步出發,另外在侯伯伯領路下,巫斗部落也打算派人過去幫忙,司令說……若你願意,希望你也去支援,畢竟能高速飛行的人沒幾個,其他人想去也來不及。」

  其他事還能偷懶,赤濤根本就是自己惹來的,這可不大好意思拒絕,而且現在的自己比兩個月前進步不少,就算打不贏,也未必沒有一搏之力,沈洛年掙紮了幾秒後,終於還是點頭說:「去就去,可是我不認得路。」

  「司令知道你不認得。」狄韻微微咬牙說:「她……司令要你帶清嬿去。」說到這兒,狄韻忍不住冒出怒火,這根本是作弊!司令為了推銷外孫女,居然來這招!赤濤襲擊之事,不會是假的吧?

  「我帶她去?」沈洛年愕然問:「就我們兩個嗎?」

  讓那動了春心的女人黏著他飛過半個地球,乾柴還不燒成烈火?狄韻也不回答,憤然一頓足,扭身往外走了出去。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10-18 22:39

第四章 為什麼我沒在名單裡面?

  怎料狄韻走出沒幾步,耳中卻突然傳來黃清嬿的通訊請求。

  她微微一怔,站定深吸一口氣,穩住心中的情緒,這才接通了輕疾,語調輕快地說:「清嬿,怎麼了?」

  「小韻。」黃清嬿說:「我想拜託妳幫忙。」

  「好啊,只要我能辦到,一定沒問題。」狄韻笑說。

  「剛剛司令指示……」黃清嬿頓了頓說:「與沈凡一起支援山眠教的事,可以請妳代替我去嗎?」

  這女人不是在開玩笑吧,這麼好的拐男人機會都不要?狄韻這下可愣在那兒,一時說不出話來。黃清嬿那端沒聽到狄韻的回答,隔了幾秒又說:「如果妳願意的話,我馬上和司令聯繫。」

  狄韻這才回過神,她腦海急轉,一時想不出黃清嬿的用意,索性直問:「妳不是想和沈凡多接觸嗎?」

  黃清嬿遲疑了片刻才說:「畢竟是孤男寡女,我想想後還是覺得不妥……雖然說事急從權,但既然還有其他選擇,還是最好避免。沈凡看似粗魯,有時卻又十分敏感,還是不要操之過急。」

  自己跟臭老頭難道就不算孤男寡女?狄韻先是愣了愣,隨即想通,在黃清嬿心中,自己和沈凡可是兄妹或姊弟的關係,自然不同……但這是假的啊!難道自己當真不用顧忌?

  狄韻心念一轉,又搖了搖頭,那渾蛋根本沒把自己當女人過,狄韻想起母親與沈洛年當年的關係,忍不住輕哼一聲。那個臭老頭恐怕一直把自己當成「妹妹的女兒」吧?難怪總是在旁邊嘮嘮叨叨,把自己當小孩教訓,可惡!臭老頭!渾蛋!去死!

  黃清嬿見狄韻不吭聲,忍不住輕喚了聲:「小韻?」

  「啊?我沒問題。」狄韻回過神說:「不過司令沒說要我留下做什麼,我們倆交換,會不會影響司令的計劃?」

  「當然得先取得司令的同意,既然妳不反對,先等我消息。」黃清嬿說完,停了通訊。

  既然如此,狄韻也就不急著離開了,她在沈洛年門外不遠處沉思,想著黃清嬿剛剛說的話……不知那女人為何放棄這機會,就算那老頭真感覺到什麼,也不會拒絕吧?莫非她只是單純地害羞?

  也不是不可能,黃清嬿畢竟是個大閨女,不管平常多麼清雅淡靜,突然要和「夫婿候選人」長時間單獨相處,就算是她也難免會不好意思吧?既然她有意見,司令該也不會逼她答應,只能說算那臭老頭倒霉,少了個一親芳澤的機會。

  想到此處,狄韻的心情突然又好了起來,念頭一轉,笑著走回沈洛年房間,推開門笑說:「臭老頭,跟你說個消息。」

  沈洛年見狄韻出門沒兩分鐘又轉了回來,離開時的怒氣也不知為何消失,正感疑惑,又聽狄韻這麼沒頭沒腦地一說,沈洛年上下看著狄韻說:「丫頭妳沒事吧?是不是該作夢了?」

  「不要臉的死變態老頭!」狄韻最討厭聽沈洛年說起這事,馬上怒氣揚起,瞪眼說:「不准你再提這件事!給我忘掉!」

  「好啦。」沈洛年呵呵笑說:「妳剛說什麼消息?」

  「清嬿剛剛找我,說她不想去山眠教,正找司令協調。」狄韻笑說:「會不會覺得有點可惜呀?」

  「喔?」沈洛年雖然安心了不少,但是不免也有兩分失望,他想了想又問:「那誰幫我指路?」

  狄韻一怔,莫名地有點尷尬,扭過頭說:「誰知道?看司令安排吧。」

  沈洛年也不是真笨,山眠教那種隱秘之處知道位置的人一定不多,除了這三個候選人之外,大概沒有別人知道,而這次龍宮護送隊是以張如鴻為首,該不會在這時突然調離,那除了狄韻還有誰?

  兩人各有所思,一時之間都沒開口,過了片刻,狄韻耳中又傳來黃清嬿的通訊要求。狄韻看了沈洛年一眼,轉身面對窗戶,接過通訊說:「清嬿?」

  「小韻,對不起。」聽黃清嬿這麼開口,狄韻微微一驚,暗叫不妙,果然聽見黃清嬿接著說:「司令還是希望妳留下,所以……我這就回去,妳知道沈凡在哪兒嗎?」

  狄韻停了幾秒,這才淡淡地說:「我們都在客房這兒。」

  「那麻煩妳跟沈凡轉達司令的指示。」黃清嬿和聲說:「我馬上回去換衣服,請他等我通知;另外,如鴻也和龍宮這兒的負責人聯繫好我們出宮的事了。」

  「嗯,我會告訴他。」狄韻說。

  「司令有解釋留下妳的原因。」黃清嬿又說:「『魔法新島』那兒近日組了個使節團,由兩名月影團巫領率隊,打算來歲安城訪問與支援,除李營副之外,希鳳、憲馨還有大魔導師留下的馬——飛絮,都將隨隊返回,蔣營副這兩天也會先領幾名斗天部隊的使節過去替換……歲安城的魔法使中妳的身份比較特殊,所以司令希望到時由妳統籌接待之事;而山眠教那兒不知道得處理多久,若由妳去支援,恐怕趕不回來。」

  聽起來也算是合情合理,但自己若當真不在,難道就沒人接待了?狄韻心中暗哼,但依然平和地說:「也對,等我們從龍宮回去,剛好可以做準備。」

  雖然狄韻口中平靜,黃清嬿似乎還是察覺到狄韻的不快,又補了一句:「雖然還沒確認,但我想亨利先生大概也會來。」

  狄韻聞言一愣,一時倒是忘了那人,既然如此,自己確實走不開。狄韻氣消了三分,回頭瞪了沈洛年一眼,這才低聲說:「知道了。」一面結束通訊。

  沈洛年雖然在一旁發呆,但偷看著狄韻情緒百般變化也不覺無聊,此時見狄韻瞪了自己一眼之後結束通話,沈洛年才開口說:「又改了?」

  「還是由清嬿陪你去,等她找你吧。」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冷冰冰地說:「萬一想對她下手,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反正一樣都是女人,何必老想著舊人?」

  這陰陽怪氣、口是心非的語氣不像慫恿,反而像在威脅恐嚇,小惡女體態雖逐漸成熟,卻還是很孩子氣……沈洛年忍不住想笑,白了狄韻一眼說:「胡說八道的瘋丫頭,搞不清楚妳在想啥。」

  「哼!」狄韻一股悶氣無處宣洩,扭頭便往外走,到了門口,她突然腳步一頓說:「不對。」

  「怎麼?」沈洛年問。

  「不對、不對。」狄韻轉過身,輕拍額頭說:「差點被你氣壞了,你不覺得赤濤突然出現在山眠教很奇怪嗎?」

  「當然很奇怪,但既然讓他找到也沒辦法。」沈洛年突然有點得意地說:「媽的,這次總不能懷疑我是奸細了吧?我可不知道山眠教在哪兒,哈哈哈!」

  「別吵啦!笨蛋閉嘴!」狄韻思索說:「赤濤個性粗暴直接,早不去晚不去剛好在這時候出現,代表有人特別選我們到龍宮的時候告訴他。」

  「喔?」沈洛年想了想說:「難道是想找機會對付十聖?叫妳媽出去的時候小心點。」

  「我本來也是這樣想。」狄韻沉吟說:「但是我們或許都想錯了?一路上被狼人追殺,還有天仙盯梢,會不會其實是針對你?那時懷疑你是奸細的人可不少;至於這次,說不定對方估計攻擊山眠教可以把你引出龍宮?畢竟你是歲安城中少數幾個能高速飛行的,而趁你離開龍宮時攔截,又可以避免十聖中其他人的干涉。」

  「嗄?」沈洛年張大嘴,愣了半晌說:「針對我?誰會這麼無聊?我沒得罪誰吧……」

  「你前陣子不是被四條蛟龍追殺?這又是為什麼?」狄韻皺眉說:「你一定得罪了誰,只不知道是人還是妖。」

  「不知道。」沈洛年一攤手,推卸責任地說:「那時是妳不讓我追究的。」

  狄韻沉思著,被蛟龍圍攻的事只有臭老頭和自己知道,司令他們自然想不到此處,看來得斟酌著往上報告,只是得把論劍館的部分去掉……而這老頭雖然昏睡百年,但聽說當年就喜歡一個人到處亂跑,還認識不少妖怪,說不定曾惹到什麼不該惹的妖族?上次赤濤不也突然看著他發瘋嗎?

  但也不能因此阻止他去支援,狄韻想了想說:「這樣的話,路上說不定有人埋伏。」

  那可麻煩,要不要繞一圈避開危險?但是若沒有埋伏,豈不是浪費了時間?沈洛年正皺眉間,卻見狄韻翻著白眼,恨鐵不成鋼地說:「用魔法問啊!你這個笨蛋,學會占卜的怎麼是這種人。」

  「呃?」沈洛年對自己這魔法還真的不大在意,抓抓頭說:「怎麼問?」

  「就問路上有沒有針對你的埋伏。」狄韻說:「是非題,很簡單。」

  「好!」沈洛年也挺來勁,當下心中默誦咒語,施法一問,沈洛年馬上張大嘴說:「真有!媽的,到底是誰想算計我?」

  「果然是你!」狄韻一拳揮了過來,怒沖沖地說:「你到底得罪了誰?居然追著我們一直到魔法島。」

  看這拳頭不怎麼有力,沈洛年皺眉挨了一下,一面說:「我不知道啊。」

  「等一下,說不定兩件事沒有關係,還是弄清楚比較好判斷,再算算。」狄韻沉吟說:「你別問得太籠統……就說上次魔法島使節團行蹤不斷被人暴露,敵人的目標是不是你!」

  「算就算。」沈洛年又算了一次,很快地,鬆了一口氣地說:「這次不是我,太好了丨」

  「我想也是。」狄韻點頭說:「那時對方的設計看來比較像是想讓歲安城內鬥,可能與偷襲清嬿的刺客出自同源;若只是想要你的命,那盯梢的天仙大可直接下手,你怎麼躲得過?但這次想對付你的人居然知道山眠教的地點,對人類恐怕也沒善意,只希望不是同一批人……你先算算是誰。」

  「怎麼算?」沈洛年瞪眼:「又不能算填空題,妳來出題目。」

  「先算這次的敵人是人類還是妖怪,內敵和外患差很多。」狄韻頓了頓說:「你記住,只要是選擇題,都在選項中多加個『其他』,說不定是精體呢。」

  「好。」沈洛年很快算出答案說:「是妖怪!」

  「嘖!不能這樣問,赤濤也算敵人,當然是妖怪。」狄韻有些後悔地搖頭說:「改成這樣——洩露山眠教地點給赤濤的人,是人類還是妖怪。」

  「好。」不過沈洛年停了幾秒之後,突然瞪大眼說:「沒有答案。」

  「為什麼?」狄韻一怔:「你忘了加其他?」

  「有啊。」沈洛年想想說:「會不會是因為兩次的題目都是問敵人,所以不讓我算?寡土說短時間內不能頻繁問類似問題。」

  倒是忘了有這限制,狄韻正瞪眼,沈洛年已經先一步說:「題目都妳出的,還想怪我?」

  「還好意思說!」狄韻頓足說:「學會了這麼久,也不多測試一下怎麼算比較好。」

  「沒想到啊……而且上次算了算,結果被磨齒者打翻躺了十幾天,差點完蛋,這魔法不是好東西。」沈洛年撇嘴說。

  「這……」狄韻倒也無話可說,當時若不是讓沈洛年測試占卜,眾人根本不會遇到磨齒者,他更不會因此受傷,只不過若是沒算,會不會產生另外的問題卻是誰也不知道。狄韻想想搖頭說:「看來還是算過去的事比較安全。」

  對了,算算懷真的事!沈洛年心中一動,暗自默算——「找到仙狐族之後,能不能得到懷真的訊息?」

  不料等了片刻,居然沒有答案,沈洛年不禁愕然,暗自懷疑這占卜魔法是不是不大可靠。

  沈洛年的表情沒逃過狄韻的目光,她哼聲說:「你偷算了什麼?我告訴你,出題目沒這麼簡單的。」

  似乎真是如此,沈洛年抓頭說:「我在算……找到那妖族之後,能不能得到懷真的消息,可是算不出來。」

  「笨蛋!」狄韻說:「那妖族中說不定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這樣問不是白問嗎?」

  「呃……那該怎麼算?」沈洛年問。

  「你既然要找某個妖族,總有幾個目標或方向吧?」狄韻說:「當然是問哪個目標探聽到消息的機會比較大;不過到底怎麼定題目,還是要看實際狀況,籠統的題目要配上籠統的答案,精確的題目才能配上精確的答案。」

  其實只有稚嬉堂這個線索,不過按照這種思路的話……沈洛年說:「這樣問呢?比如說——某個地方有沒有人知道懷真的消息?」

  「不行。」狄韻搖頭:「你說的某個地方說不定今天有人知道,明天知道的那人不在呢?這樣又該占卜出什麼結果?除非你的題目直接問某人知不知道;而且,萬一別人只是知道線索,不知道正確答案呢?若因此不去問,豈不是錯了?」

  媽的,好麻煩啊!稚嬉堂自己只見過吳苡,但那女人又不是仙狐族,根本不用算。沈洛年正思考的同時,聽見狄韻說:「總之,問之前要好好設計一下……欸,老頭,幫我算個問題。」

  「嗯?」沈洛年並沒明顯感覺到精智力的消耗,很大方地說:「算什麼?」

  「先告訴你選項。」狄韻說:「武尊賴伯伯、杜勒斯叔叔、色鬼鷹張伯伯、無敵將軍黃伯伯、電劍侯伯伯……還有『我不認識』,以及『其他』,就這七個。」

  聽到這兒,沈洛年已經知道狄韻想問什麼,有些為難地說:「妳媽不想說,我們偷算不好吧?」

  「我也有知道的權利吧!」狄韻咬著牙說:「我要知道誰是那個混賬!」

  沈洛年想了幾秒,突然有些疑惑地說:「為什麼我沒在名單裡面?」

  「去你的!」狄韻一腳踢了過去:「你這有色心沒色膽的傢伙,諒你也不敢!快算!」

  「呃……」沈洛年閃過這一腳,有些氣悶地抓抓鼻子。他口中雖然勸阻,其實自己也很好奇,只不過一直沒想到拿這招來抓人,雖然不久前曾問過狄純,得到兇手不是賴一心的答案,但放進去再算一次也不吃虧,當下沈洛年心中默誦,照著狄韻的設定把七個選項說了一次。

  過了幾秒,沈洛年抬起頭說:「妳不認識。」

  狄韻鬆了一口氣,雖然沒能找到目標,但至少確定不是十聖中人,自己也不認識,看來那不知名的父親該是二十年前母親在外認識的,後來母親提起這事就難過,可能是過程中受了傷害或欺騙,只不知是哪種狀況……狄韻雖然有心想問更細一點,但類似題目不能重複詢問,只好暫時擱著,且過一陣子再說。

  沈洛年也有些不知失望還是高興,他過去一直把狄純當成妹妹,知道那些老朋友沒有欺負狄純總是好事,不過答案既然是不認識,想借占卜算出來恐怕不大容易,當然更不用胡亂猜測了。

  沈洛年想到的事狄韻當然更清楚,她這時也沒心情多說,看了沈洛年一眼說:「既然有人埋伏,為了安全起見,你和清嬿繞個路吧。」說完她也不等沈洛年同意,轉身往外走了出去。

  看著狄韻的背影,只見一股沉鬱的心緒從那嬌小婀娜的身形中散發出來,無能為力的沈洛年不免也有三分氣悶,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轉頭收拾東西,等候黃清嬿的通知。

  □

  一個小時之後,沈洛年與換了一身軍服勁裝、背個小衣包的黃清嬿離開龍宮,在空中一前一後,藉著風行咒高速飛行,不過,這並不是沈洛年最快的速度。

  要知道炁息只要散出體外就會與魔法產生磨耗,此時沈洛年散出一股足以托起黃清嬿的炁息,當然會受到更大的影響。

  所以最快的方式還是得背負著對方飛,畢竟這樣一來炁息不用放出體外,炁勁磨耗狀態自會減少。

  但無論是沈洛年、黃清嬿,還是知情的狄韻,都覺得那種方式不大妥當,當然,沒人提起,也多虧沈洛年突然能引炁,否則還真沒辦法;但無論如何,已有護體炁息、無需往外構築炁罩的沈洛年,速度仍比當初背負狄韻時又快了些。

  雖說出發時已經入夜,兩人也不在意,這次是趕去救人,自是日夜兼程,但山眠教可比魔法島遠多了,趕路過程中難免需要多次休息,也得避免力盡遇敵的風險,所以黃清嬿特別提醒沈洛年至少要保留三成實力應變,大不了多次休息,也比冒著風險猛衝還好;而兩人也照著狄韻的建議,偏折了方位,稍微繞了一點路。

  也不知道是不是矜持,除了一開始商量方位之外,之後黃清嬿一直沒說什麼,沈洛年本就想與黃清嬿保持距離,也不會主動開口,一開始這幾小時的行程倒是意外地安靜。

  過了兩、三個小時,沈洛年魔力漸感不足,當下在噩盡島的西方岸邊找個地方落下,之後沈洛年趺坐冥想,恢復精智力與炁息,黃清嬿則坐在對面守護。

  因為沈洛年並沒把精智力耗盡,過了一個小時左右再度恢復精神,他張開眼睛,首先看到的就是黃清嬿那宜喜宜嗔的清麗容顏。沈洛年愣了兩秒,這才回過神說:「好了。」

  「還需要休息一下嗎?喝點水,吃點東西?」黃清嬿微笑說。

  「不用。」沈洛年說。

  「那就出發吧。」黃清嬿站到沈洛年身後,輕扶他的肩膀,向著西北方指去說:「我想應該不用繞路了。」

  「不用了嗎?」沈洛年托著黃清嬿浮起,雖然並肩站立更方便說話,但風阻卻增大不少,還是前後分立比較省力;而且對沈洛年來說,這美女還是放在看不到的地方比較心安。

  「我們已經偏離預定路線數百公里,若埋伏的敵人是妖仙等級,應該已經追蹤不到我們;要是對方從龍宮就開始追蹤,我們休息時就該出現……」黃清嬿輕柔的聲音從耳後傳來:「而萬一是妖仙以上,我們不管怎麼逃都逃不掉的。」

  妖仙以上?天仙?自己倒是一直都沒想到此事。沈洛年一驚說:「好險不是天仙,否則不是連妳也一起害死?」說到這兒,沈洛年又覺得奇怪,自己沒想到也就罷了,這兩個女人難道也沒想到?

  「不會是天仙。」黃清嬿輕笑說:「天仙何必藉著山眠教引你出龍宮?三天後我們離開龍宮返回歲安城,還不是任其宰割?」

  「也對。」沈洛年再度催動起風行咒,一面沉吟說:「這麼說來,敵人的能力可能比護送隊稍弱?」

  「不一定。」黃清嬿說:「我推測對方可能只是想要偷襲,畢竟妖仙境界的敵人,在你有準備的狀況下未必追得上你。」

  也對,上次那幾條計家蛟龍就追不上,只能靠刃狀炁勁遙攻,若有人稍微攔截,讓自己先跑個幾秒,肯定能把他們甩開……何況如今多了個破炁專用的凱布利,炁勁遙攻對自己可沒這麼大威脅。

  見沈洛年只是微微點頭,黃清嬿也沒再多說,兩人就這麼沉默地往西北方向飛……若沈洛年知道黃清嬿在龍宮廣場旁對狄韻說的話,或許會不明白黃清嬿為什麼保持沉默,但他畢竟不知此事,此時的安靜對他來說自是理所當然。


  就這麼過了一陣子,沈洛年輕噫了一聲,似乎想起了什麼事。

  「怎麼了嗎?」黃清嬿柔和的聲音有如春風般飄來。

  「想起一件事。」沈洛年說:「我本來答應麟犼祖姥焰華出來要和她碰面的,一時倉促,差點忘了。」

  「喔?」黃清嬿說:「我們去山眠教協防不知道多久呢,拖這麼長時間妥當嗎?」

  「不妥當。」沈洛年搖頭,若焰華以為自己放她鴿子,跑去歲安城噴火拆城怎辦?

  「那就先與那位仙獸道長聯繫吧?」黃清嬿說:「以天仙的速度,說不定很快就能追上我們,若有人暗地追蹤,也難逃她的法眼。」

  原來還有這種好處?沈洛年說:「追上是不難,問題是怎麼告訴她我們的位置?」一面說,沈洛年一面望著下方無邊無際的海水皺眉。

  「嗯……」黃清嬿想了想說:「有個地方叫作『珠鏈內海』,是以前虯龍族龍宮所在地,約在那兒應該挺合適。」

  「以前龍宮所在地?」沈洛年說:「黃海?」

  「你知道那地方的古稱?」黃清嬿聲音透出意外,她輕笑說:「祝融撼地時,百年前的東亞列島擠入黃海,地形隆起,那兒成了一片有如珠鏈般的連接鹹水湖,所以被稱為珠鏈內海……那兒剛好順路,而過去的龍宮所在地天仙焰華應該也知道,那兒離我們只有兩千公里,距離上也合適,她可能比我們還早到。」

  「好,我問問。」沈洛年馬上與焰華聯繫,果然焰華聽到消息之後沒怎麼囉嗦,很快就同意了。她雖不知道什麼叫「珠鏈內海」,龍宮舊址當然一清二楚。

  此時還沒遇到妖怪,看來已成功避開,等會兒把龍珠交給焰華,又解決一件事,想到此處,沈洛年心情挺好,對身後黃清嬿笑著說:「多虧妳幫忙想辦法,不然我還得頭痛。」

  「別這麼說。」黃清嬿微笑說:「只是出個主意而已。」

  「能出主意就不簡單了。」沈洛年感嘆說:「聰明人真好,什麼事腦袋一轉就清楚了。」

  黃清嬿安靜了幾秒,突然說:「其實也未必都是優點。」

  莫非還有人嫌自己太聰明?沈洛年愕然說:「怎麼說?」

  「在我十幾歲的時候,曾有一段時間頗有些恃才傲物的叛逆心緒,對大多數人都看不順眼。」黃清嬿輕聲說。

  天才遇到這種事其實不難理解,只不過發生在這大美女身上倒是教人很難想像。沈洛年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黃清嬿的臉色,這一回頭,卻見佳人含笑輕睇說:「不信?」

  這距離也太近了,沈洛年被黃清嬿豔光所懾,連忙轉回頭,一面說:「不是不信,是有點意外……就算這樣,也不算缺點吧?」

  「很困擾呢。」黃清嬿說:「有些事明明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別人卻怎樣也聽不懂,得花個幾十倍時間來講解;某些言語知識明明很容易記住,別人偏偏就是轉眼就忘記……每天每天、無論何時身邊都是這種人、這種事,那時的我覺得好煩,整天都不開心,卻沒想到生氣其實是自己找罪受。」

  「呃?」真是好高級的煩惱啊!沈洛年當然從沒有這種感受,也不知該表示羨慕還是同情,愣了愣才說:「那後來怎麼改變的?」

  「我十三歲的時候被選上擎天塔。」黃清嬿低聲說:「表面上雖然看不出來,但老實說,那時除了整天笑嘻嘻、讓人摸不透的如鴻之外,其他的孩子我都有些看不起,跟她們說話時,我心中都暗暗覺得厭煩,只不過我把這種情緒藏在心中,沒讓其他人知道;直到兩年之後的某一天……七歲的小韻意外地闖到我們修煉的地方,嗯……那時安荑、雪莉還沒被大魔導師帶上擎天塔。」

  怎麼有種要聽到什麼秘辛的感覺?沈洛年愣了愣,嗯了一聲說:「發生什麼事嗎?」

  「小韻非常可愛,一開始她天天跑來,大家也都很喜歡她,但是我從小韻身上看到了像我一樣的特質——十分聰明的她,很快就發現周圍這些姊姊們大部分都不如她,但那時她又太小,不懂得遮掩……」黃清嬿說到這兒,頓了頓又說:「也是和小韻認識後,我才慢慢發現自己的問題。小韻在體察人心、融入人群的能力或許頗不如我,但決事之明快敏銳、性情的堅忍強毅我都遠遠不如,何況那時她只是個孩子?我又何嘗沒有缺點?也許這就叫旁觀者清吧……看著別人時,總是比較容易想通。之後我的心性慢慢沉穩下來,不再為此怨天尤人、自尋困擾。」

  原來當年她們的關係是這樣?今日這大美人會說這麼多,恐怕真以為自己是凶丫頭的兄弟吧?不然這事該不會隨便對個外人說。沈洛年沉默半晌才說:「那小韻後來呢?」

  黃清嬿遲疑了一下才說:「她那時畢竟還小,鋒芒太露,無意間得罪了不少人,後來有些謠言流傳在我們之中……那個歲數的孩子們其實頗狠心,突然間,除如鴻和我之外沒什麼人願意理會小韻,之後她慢慢就不來了。到了我十六歲變體的時候,我卻突然聽說,不知為何燕仙——就是純奶奶,也答應她提早變體,讓她參與繼承人的培育,最後更讓司令選中為候選人之一……值得慶幸的是,她提早變體產生的問題,看來已經讓你解決了。」

  原來這樣啊……難怪那凶丫頭老是解釋沒幾句就開始沒耐心、發脾氣,恐怕就是黃清嬿十來歲時的那種想法吧?而黃清嬿因狄韻的出現而成熟,卻不知那小惡女要怎樣才會想通?話說回來,都二十歲了還這樣,那臭脾氣恐怕很難改了,焰華不就萬年不變嗎?反正小惡女很會演戲,也無所謂就是了。

  黃清嬿讓沈洛年思索了好一陣子,才在身後輕笑說:「聽了這麼多,有什麼看法?」

  「呃?」沈洛年回神說:「沒有看法。」

  「還記得我在千窟崖跟你說的話嗎?」黃清嬿輕聲說:「小韻跟我有些隔閡。」

  「記得。」沈洛年說。

  「往事就是這些,但我還是不大明白原因。」黃清嬿說。

  沈洛年卻不覺得很難理解,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兩人倒有點像是懷真和焰華當年的關係,只是焰華和狄韻個性不同,最後發展也相異。當初問題的癥結其實不是黃清嬿,正如焰華的委屈也不是懷真可以控制的,這種事,小惡女看破了就沒事,看不破也沒辦法。想了想,沈洛年說:「其實我不覺得一定要化解。」

  「哦?」黃清嬿說。

  「妳們雖在競爭,遇事時也一樣都以歲安城為重,不會誤事,這樣也沒什麼壞處。」沈洛年說:「頂多作不成好姊妹,沒什麼關係吧?」

  沈洛年本就是那種不在乎人與人關係的個性,自然這麼說,但黃清嬿卻有些愕然。過了好半晌才苦笑說:「你說的也有道理,但是……」

  「怎麼?」沈洛年問。

  「比如說……」黃清嬿頓了頓說:「她可能不喜歡你和我接觸呢?」

  「關她屁事!」沈洛年自然而然地說了這一句,想想覺得不妥,又補充說:「反正我和她常吵架,無所謂的。」

  「真的嗎?」黃清嬿笑說。

  她這時的笑容一定很好看,沈洛年頗想回頭,卻又不敢,只說了句:「當然!」

  「那你這陣子一直躲著我,不是因為小韻囉?」黃清嬿說。

  沈洛年呆了呆才說:「我沒躲著妳啊。」

  「你的心躲著我。」黃清嬿幽幽說。

  「呃……」沈洛年這下可說不出話來了。

  「若不是小韻,該是為了那女子吧?這也不能怪你。」黃清嬿溫柔的聲音從後方傳入耳中:「你怕她知道生氣吧?」

  懷真會生氣嗎?沈洛年暗暗好笑,那狐狸老是叫自己另外找女人呢。

  雖然沈洛年口中總拿懷真當藉口,事實卻並非如此……畢竟不管他多喜歡懷真,兩人終究沒法作夫妻,沈洛年迴避黃清嬿,主要還是怕麻煩。

  和人相處交友已經很囉嗦,何況是追求討好談情說愛?當年對葉瑋珊只是單戀,就不知招惹出多少麻煩,吃過苦頭的沈洛年,面對著這讓人心動的女孩,當然是想盡辦法保持距離。

  「你說來龍宮找人,就是找她嗎?」黃清嬿又問。

  「嗯。」沈洛年也懶得隱瞞,點頭說:「不過沒找到。」

  黃清嬿輕啊一聲說:「剛剛在龍宮中,小韻說有朋友找你,不是她?」

  「不是,我只是找到可以問的人,沒找到她。」沈洛年忍不住嘆口氣。回歲安城之後,還得去稚嬉堂找仙狐族,萬一找不到又該怎辦,總不能砍到別人出來吧?

  黃清嬿卻有另外的想法,她一直以為沈洛年的對象也是個仙化者,否則怎能擁有輕疾?可是那種人怎會跑來龍宮?送來龍宮的侍女身份都受過嚴密調查,也都是沒經過仙化的普通人,除非……除非是一直希望尊奉虯龍的共聯組織後人?

  共聯組織和虯龍族私下有聯繫這並不是秘密,虯龍族管理的山口鎮正是共聯組織的大本營,只不過人族如今畢竟是歲安軍團掌權,他們變不出什麼花樣……問題在於,不管是不是共生聯盟的人,虯龍族並不會隨便允許他人久留龍宮,若那女子當真住在龍宮,可能早已成為某虯龍族的妾侍,和沈凡斷絕關係自是理所當然,當然更不會與他見面,他這麼苦苦追尋,對他自己和那女子都不是好事,何況願意當虯龍族眾多妾侍之一的女子,恐怕也不是良配……

  以沈凡的個性來說,那女子未必知道他的身份,他日若得知沈凡其實是闇神後代,會不會又有變數?若那女子因此回頭,更藉此把闇神拉到共生聯盟陣營,那還得了?傳說中那天下無敵、頗不講理的闇神,當初為何會選擇幫助白宗,長輩們一直說不清楚,各種歷史記載也莫衷一是,百年後突然改變念頭支持共聯,也不是不可能……想到此處,黃清嬿倏然一驚,看來不能等沈凡自己覺悟,得早點讓他忘了那女子才行。

  看著沈洛年的背影,黃清嬿暗自思量,自己對他雖然也有好感,卻還談不上感情,本想藉著更進一步的相處再慢慢考慮未來的可能,可是這傻愣愣的大男孩實在麻煩,明明對自己有意卻又咬牙死忍,不管如何暗示始終聽不懂,也不知是不是真傻……看來真如小韻所說,和他說話不能太含蓄,自己的做法恐怕得稍做調整……

  沈洛年自然不知道黃清嬿整個想岔了,見她安靜下來,自己也跟著閉嘴,兩人就這麼沉默著,一路向著「珠鏈內海」飛去。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10-18 22:40

第五章 找地方住囉

  既然和焰華有了約定,這兩千公里左右的路程,沈洛年沒有休息,一路衝過噩盡島的西方內洋,直到出現陸地才在黃清嬿指引下修正方位,向珠鏈內海的方向飛去;而經過這一夜飛行,天色也漸漸地亮了。

  飛著飛著,沈洛年突然說:「焰華真的先到了。」

  黃清嬿從沈洛年肩後望去,並沒看到焰華的蹤影,她好奇地問:「那位仙長還很遠嗎?」

  「百多公里吧。」隔著這麼遠,沈洛年不能很精準地判斷,他沉吟說:「她大概早就發現我們了,正往這兒飛,很快就會到。」

  沈凡居然能感應到百多公里的距離?黃清嬿大吃一驚,十聖中誰也辦不到這種事,不愧是闇神一系的特殊傳承……這一瞬間,黃清嬿留下沈洛年的想法更加堅定。

  天仙的龐大炁息可以自由在玄界存納取用,有心衝刺的狀況下,速度完全不是沈洛年可比,感覺對方越來越近,已經有些累的沈洛年索性找了個山頭落下,等候焰華出現。

  「快到了,妳退開些。」沈洛年對黃清嬿說:「麟犼身懷攘妖之氣,會讓一般人產生畏懼的情緒,以焰華的能力來說,至少要妖仙層次才勉強可以承受。」

  「原來如此。」黃清嬿這才知道,過去見到高等麟犼時,為什麼會產生恐懼的情緒。她點點頭,往下一指說:「我在那座小山坡等你,好嗎?」

  「妳別走太遠。」沈洛年說。

  「好。」黃清嬿嫣然一笑說。

  「留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沈洛年又說。

  「我會小心的,你別擔心。」黃清嬿笑得更開心了。

  「呃……」沈洛年愣了片刻,這才說:「沒事了,妳先去吧。」

  「嗯,我等你。」黃清嬿含笑轉身,點地飄身離開。

  發生什麼事了?這女人笑起來可比她外公創的十八撩亂還厲害,讓人整個眼花……沈洛年呆望著黃清嬿的婀娜背影,眼看她飄下山腰,回過頭笑靨如花地揮了揮手,他忍不住抓了抓頭,揉揉自己的眼睛,這才回過神來,轉過頭望向焰華即將出現的方向。

  黃清嬿見沈洛年轉過頭,這才偷偷地吐吐舌頭,臉上卻不免透出一抹淡淡的嫣紅。

  從十七、八歲開始,因為她的笑容引來的麻煩實在不少,慢慢她學會控制自己,保持著含蓄淺笑,以免造成太多困擾,數月前,曾有次不慎在沈洛年面前展露自然笑容,她就因此暗暗自責。

  但此時為了龍宮中那潛在的威脅,無可奈何下只好把這久不使用的禁招解放,這連續幾個燦然笑容配合上溫柔話語,果然把沈洛年轟得頭昏眼花,看著沈洛年的反應,黃清嬿也難免有一分自責、兩分羞意,那些雖不是假話,但平常黃清嬿是絕不可能放在嘴上,但面對著一個笨木頭,也顧不了這麼多了。

  轉回頭的沈洛年自然不知道黃清嬿在想什麼,他雖然看著遠方的地平線,卻是心中紛亂,腦海中都是黃清嬿的迷人笑靨,直到焰華出現,還沒反應過來。


  「吼!」焰華看沈洛年愣在那兒,對著他大吼一聲。

  「呃?」沈洛年吃了一驚,回過神說:「祖姥妳到了?」

  「早就到了!」焰華瞪眼說:「你好慢,飛的方式也好奇怪。」

  「奇怪?」沈洛年想想說:「啊,我用魔法飛。」

  「魔法?」焰華歪頭說:「為什麼不用炁息飛?你的炁息不也是內外自如嗎?就算你現在的炁息量還是不多,也比剛剛那種怪方法好吧?」

  沈洛年一怔,張大嘴巴,這段時間一直用魔法飛行,居然忘了這事!之前是炁息不足,加上身體有傷,要大量炁息凝聚護體,但隨著體內炁息逐漸增加,早該直接使用炁息飛行了,更不用擔心兩種非同源炁息磨耗……帶著黃清嬿的狀況姑且不提,若是自己一個人,那有多快?

  沈洛年想到此處忍不住放出炁息,浮空而起,一個高速盤旋閃身,有如一道紅色閃電,在空中飛掠。

  「很快!」焰華雙目一亮,身上炁息爆起,對著沈洛年的身影衝去,一面嚷:「來比一場。」

  啥?沈洛年吃了一驚,眨眼間一身化五,趁焰華沖了個空的同時,他閃身逃出老遠,卻見焰華一甩頭,空中倏然透出大片紅云。

  眼看熱浪就要壓了下來,沈洛年忙喊:「媽啦!暫停!」

  「怎麼?」焰華一愣停下。

  「再打會死人的。」沈洛年叫。

  「怎麼會!你這麼快,又不怕我,一定很厲害!」焰華得意地說:「對了,那個小畢方說這叫友誼賽,不是打架!」

  羽霽這小鬼靈精跟誰學的?真是亂來!沈洛年苦笑搖手說:「我真的不厲害,妳難道看不出我體內有多少炁息?」

  焰華體表澎湃的炁息未退,她歪頭看著沈洛年,想了半天才認真地說:「大概因為你很厲害,所以我看錯了。」

  「不是!是真的很少!」沈洛年哭笑不得,看來若不老實招認,焰華非得和自己來場友誼賽不可。沈洛年飄近說:「我身體很輕,只是速度快,沒威力的。」

  「哪有這種事?」焰華懷疑地說。

  「不然妳試著輕推我看看就知道了,我完全不用炁息。」沈洛年當下斂炁輕化,飄在焰華面前。

  焰華皺起眉頭,哼了一聲,龍頭上的大鼻孔猛然噴出兩道雄壯炁息,果然把沈洛年沖得往外直飄。

  「古怪!」焰華追近叼住沈洛年腰帶,腦袋輕輕搖了搖,把沈洛年亂晃了幾下,果然感受不到重量。她鬆開口嚷:「怎麼做到的?」

  扯到鳳凰又要囉嗦老半天,沈洛年搖手說:「這不重要,我先把龍珠給妳,這可是好東西。」

  還好焰華也不難糊弄,她愣了愣說:「好吧,給我。」

  沈洛年一面從腰包中取出龍珠,一面說:「分神和固化兩個法門,我上次說過了,應該還記得吧?」

  「那麼簡單,當然記得。」焰華一吸,把龍珠吞入腹中,好奇地說:「你那顆影妖入靈的龍珠呢?給我看看。」

  「好。」沈洛年叫出腰包中的凱布利,讓它飄到焰華面前。

  焰華仔細地打量著凱布利片刻,她疑惑地說:「上面那黑黑的是什麼?影蠱煉化不掉的部分嗎?」

  「不是。」望著安居在凱布利身上的小螳,沈洛年鬱悶地說:「妳不說我還忘了,龍珠使用上得小心,萬一被人貼上影蠱,就弄不掉了,以後去哪兒都會被知道。」

  「這黑黑的,是你敵人弄的影蠱?」焰華周身炁焰滾動,怒沖沖地說:「殺了那人就沒事了!」

  「不是敵人,只是放著好玩的。」沈洛年苦笑說:「我現在倒是挺害怕真被敵人弄上。」目前莫名其妙有妖怪想對付自己,萬一被附上影蠱追蹤,豈不是無處可逃?

  焰華歪頭看著沈洛年說:「既然這樣,重新固化一次不就好了?」

  「呃?可以這樣嗎?」沈洛年訝異地說。

  「當然可以,否則定型的機會不就只能一次?萬一失敗怎辦?」焰華說:「逆行固化法門,讓龍珠恢復凍狀,就能用少量炁息把這影蠱破壞掉,到時重新固化即可……拿去處理吧。」

  原來如此!沈洛年不禁有些得意,頗想馬上就把小螳爆掉,給臭丫頭來個驚喜;但沈洛年當真抓著凱布利時,忽然想起離開前狄韻的黯然背影,還是搖了搖頭……反正也沒真正的壞處,凱布利也喜歡,先放著好了。

  「怎麼不弄?」焰華問。

  「先不用,反正沒什麼影響。」沈洛年說。

  「喔。」焰華想了想說:「你上次說那頭老龍有教你凝造影蠱與入靈之法,對吧?」

  雖然不是第一次聽到焰華這樣喊她父親,沈洛年還是覺得好笑,點頭說:「對,只是我剛好帶著影蠱,所以當時就測試了入靈。」

  「把那兩個法門教我。」焰華說:「我想和你一樣,以影蠱入靈,操控龍珠。」

  沈洛年愣了愣說:「教妳沒問題,但敖容前輩說,分神操控,如心使臂,威力比較大。」

  「我知道。」焰華搖頭說:「但他忽略了一件事,我雖能分神使用,卻沒法淬煉這顆龍珠,日後威力有限。」

  「怎會沒法淬煉?」沈洛年有些意外。

  「我沒有龍涎,否則成為天仙的同時不就能自行蘊化龍珠?」焰華說:「沒有龍涎,就沒法借龍涎淬煉龍珠,讓它越來越強大……但以影蠱入靈,像你一樣將龍珠妖化,可在我提供炁息滋養下修煉增益,久而久之,說不定會比直接分神的龍珠還好。」

  既然如此,沈洛年當下將兩個法門敘述一遍,反正這些法門的操作方式都很簡單,一說就透,沈洛年說完後,補充說:「不過一般影蠱都是像這小黑影一樣,沒什麼靈氣,我的比較特殊……但這和體質有關,沒法教妳。」

  「這樣嗎……」焰華沉吟自語說:「等那老龍找我的時候,再跟他多討一顆龍珠好了,反正他該還有一個沒用的。」

  沈洛年狐疑地說:「敖容前輩不是還有五個嗎?」

  「一個分神,一個入靈,兩個給我和你,本該剩下三個。」焰華計算著說:「但其中兩個很早以前就被他亂做實驗爆掉了……要不是因為過去記錄太差,沒人肯幫他蒐集材料,他哪會等你實驗?早就自己弄了。」

  果然是實驗狂。沈洛年雖然覺得好笑,但同時也察覺到,若當真如此,這份禮物可不輕,不過當晚輩的敖歡可得小心了,說不定敖容叔叔龍珠不夠,會打他的主意。

  「老龍還有沒有交代什麼?」焰華又問了一句。

  與鳳體配種之事當然萬萬不能說,沈洛年搖頭說:「沒有。」

  「對了。」焰華突然說:「你既然分輕柔兩種炁訣修煉,為什麼混在一起用?」

  自己根本不知為什麼要分成三輕七柔,沈洛年尷尬地說:「我才剛開始煉,不大清楚。」

  「教你這方法的人沒教全嗎?」焰華狐疑說:「這種分配通常是輕外柔內,兼顧破空之速與化力之能,適合貼身型、一擊即退的作戰方式,細節還要看輕柔比重怎麼配……但你這麼輕飄飄的,一碰不就飛了,怎麼貼身?或許有別的特殊戰鬥法可以配合……」

  原來如此?沈洛年不禁有些興奮,終於明白這種修煉之法的道理,若將純輕訣分佈於外,豈非更快?而戰鬥時的變重衝擊,又能靠柔訣化散,不過他這可不敢說出口,否則焰華萬一又想玩友誼賽可就麻煩,天仙畢竟是天仙,這麼大片炎靈之力壓下來,根本沒得打。

  「我回去了。」焰華見沈洛年不吭聲,瞄了沈洛年一眼說:「你要是想來玩可以,但是別帶那狐狸來。」

  沈洛年知道這代表焰華已經把自己當成麟犼一族的朋友,反正他也沒有替懷真和焰華化解這萬年仇隙的念頭,只呵呵笑說:「知道了。」

  「走了!」焰華嚷了一聲之後飄浮而起,一扭龍頭,渾身炁焰爆出,向著東方衝去。

  焰華一走,黃清嬿馬上掠來,她有些焦慮地上下看著沈洛年說:「你沒事吧?剛剛怎麼打起來了?」

  沈洛年苦笑說:「沒什麼,只是……只是在玩;這兒應該還算安全,我恢復一下精智力吧。」

  「好,我幫你護法。」黃清嬿一面笑著說,一面整了整沈洛年被焰華弄亂的衣襟,撫平衣袍紊亂之處,不過這動作畢竟稍嫌親暱,尤其這時黃清嬿心中有鬼,更是不大自在。她咬牙做完之後,雖很快縮回手,仍不免有些羞澀。

  媽的,不准臉紅!犯規!看著黃清嬿那有些心虛的羞澀表情,沈洛年暗叫不妙,連忙閉上眼坐下,努力進入冥思狀態,只不過這次特別難以定心,難免多花一點時間。

  但沈洛年卻不知黃清嬿其實也頗為掙扎,做到這樣已經是她的底線,更進一步的言語挑逗或身體誘惑都是不可能的,若這樣還沒有效果,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

  若不考慮輕訣破空效應,其實御炁飛行並不會比風行咒快,否則當初也不能藉此甩掉赤濤,風行咒的缺點是不夠靈活、方便,以及不同源炁息之間的衝突,尤其在攜帶他人時影響更大,另外就是精智力耗用量太大,不能持久,遠不如炁息方便。

  而單人飛行時,可以輕化的沈洛年兩種方式都可以擁有強大的加速度,但風行咒卻還另外需要激散出護體炁息,這樣又有衝突的老問題,還不如直接御炁飛行,也就是說,當沈洛年體內炁息漸足之後,除非體內炁息耗盡,大概不大有使用魔法飛行的機會了。

  沈洛年御炁之法一變,速度又增,之後數千公里的距離只花了十來個小時,其間只休息了兩次,當日天色還沒變黑,兩人離目標處已經只有數百公里,眼看再過一段時間就有機會和赤濤碰上,沈洛年與黃清嬿找了一個地方落下休息。

  沈洛年的體質與黃清嬿這種變體者不同,飛行過程中其實也不斷在引入炁息,只是消耗比引入量大,一段時間後仍需引炁補充;至於一路無事的黃清嬿這時精神正好,她在一旁坐著,望著半閉雙目的沈洛年,心中卻是驚濤駭浪、難以寧定,思索著旅途中的變化。

  自從和麟犼祖姥焰華見面後,沈凡的速度就大幅提升,先是一股柔和的碧色炁勁提帶著自己,而在這股炁勁之外,卻是耀目橙黃炁勁圍繞,帶著兩人破空直飛。這種顯現出兩種相異炁息的修煉方式自己從沒聽說過,上次休息的時候雖試探著詢問,但沈凡卻有些尷尬地岔開此事,似乎不想多提。

  若說沈凡過去故意隱藏著這種能力黃清嬿卻是不信,當初他若有這種能耐也不會被磨齒者打成重傷,就算他連死都不怕,打定主意隱瞞,又怎會在這種時候突然暴露出來?

  說不定闇神傳下的修煉方式必須經過幾次異變的階段,只是這次剛好讓自己碰見?回想三個多月前,沈凡在戰場上的表現以及之後的刺客事件與魔法島旅程,這幾個月內,他的能力不斷地進化。此時見到沈洛年表現出的能力,黃清嬿不免暗暗狐疑,就算自己外祖父——武尊賴一心,若不論武技,單較各種身體能力,說不定也不如沈凡;說得實際一點,單憑他那時與焰華周旋的速度,赤濤恐怕就拿他沒有辦法。

  莫非這闇神傳承擁有能在短時間內大幅提升能力的能耐?否則當年的闇神沈洛年又怎能在四二九大劫之後短短一年間,修煉到足以擊敗三虯龍聯手、揚威歲安城?

  這種修煉方式不知能不能在歲安城流傳下去……黃清嬿看著沈洛年感懷片刻,這才穩下心神,以輕疾分別和歲安城、山眠教兩方的長輩聯繫;自己和沈凡提早數日趕到,他們一定十分意外,計劃或許需要做出調整。


  虯龍族密傳的炁息運行之法十分有效,沒過多久,沈洛年就感覺體內炁息充盈飽滿,渾身精力充沛。他睜開眼睛,見黃清嬿正低聲說著什麼,看來是藉著輕疾說話,兩人目光相對,黃清嬿微微一笑,對沈洛年點了點頭,隨即微側過身子,繼續和那端對答。

  沈洛年見黃清嬿沒看著自己,眼睛轉了轉,偷偷打量著黃清嬿,見她面帶微笑和那端說著話,顯得頗為輕鬆,看來山眠教那兒赤濤的攻勢該不算激烈。

  稍微放鬆了些的沈洛年看著黃清嬿,不免又開始胡思亂想,這女人這次很有些古怪,總是做一些讓人心癢的事,而且不只如此,她自己做完卻又十分尷尬,往往躲開來害羞半天,看得出來她很不習慣,這豈不是找麻煩?

  不過說老實話,那種心癢的感覺其實不錯……她到底想幹嘛?誘拐自己嗎?想到此處,沈洛年不禁為之怦然心動,凝視著黃清嬿柔美的臉龐,心中十分紛亂。

  沈洛年過去一直和黃清嬿保持距離,除了嫌麻煩之外,一方面是記掛著懷真,另一方面就是自知黃清嬿對自己沒興趣;但事實上,就算懷真仍在身旁,恐怕也不會反對,而如今看來,後一個問題也不再是問題了,但是接下來該怎辦?自己可不知道……媽的,順其自然吧,果然麻煩。

  沈洛年正在亂想,一轉眼,卻見黃清嬿已經停了輕疾,那雙明亮的眼睛瞅著自己,還莫名地帶著點隱約的羞意,做賊心虛的沈洛年不禁有些尷尬,胡亂地說:「狀況如何?」

  黃清嬿微笑說:「外祖父說,赤濤這兩日並沒有全力攻擊,只不過每隔幾個小時過去騷擾一段時間。」

  「那最好啊。」沈洛年說:「這樣我們比較容易闖進去會合。」

  「司令的意思是……」黃清嬿說到這兒,輕咳一聲,才放緩語氣說:「我們先在外面找個安全的地方等候。」

  黃清嬿看似平靜,隱隱泛紅的雙耳卻洩露了她心中的情緒。沈洛年不敢多看,轉過頭眺望遠山說:「為什麼?」

  見沈洛年目光轉開,黃清嬿反而輕鬆不少,她暗暗吁了一口氣,露出笑容說:「從赤濤的反應以及你占卜的推算,這次赤濤襲擊山眠教,可能你是妖怪的目標之一,現在鷹王、燕仙以及電劍三位長輩都還沒到,尤其是電劍爺爺帶著的巫斗部落援軍,移動速度遠不如另外兩位,我們晚點出現,他們和山眠教會合時該會比較安全。」

  這樣倒也合理,沈洛年點頭說:「也好,所以我們等他們都到齊了才過去?」

  「對,可是我們不能直接出現……路上的攔截我們雖然躲過了,但對方可能會把戰力集中到山眠教等你出現;而且除了赤濤,其他妖族可能會先隱藏起來。」黃清嬿說:「司令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將計就計,趁對方不備時集中全力,一舉剷除或重傷赤濤,那時就算對方的隱藏戰力出現,造成的影響也比較小。」

  沈洛年其實已經頗有些頭昏腦脹了,完全沒有意見地說:「你們怎麼說就怎麼做吧。」

  「現在比較擔心的是……怕敵人的隱藏戰力也是妖仙級的,那就比較麻煩。」黃清嬿說:「小韻告訴司令,你曾被四名蛟龍妖仙追逐,有這事嗎?」

  「有。」沈洛年點頭。

  「那麼……你這兩日的速度,過去在別人面前展現過嗎?」黃清嬿說。

  「沒有。」沈洛年頗有三分得意地說:「剛學會的。」

  「這就有辦法了。」黃清嬿嫣然笑說:「萬一那些敵人出現,你就馬上高速撤離,他們不知你有這種能耐,追不上你……而除了赤濤之外,其他妖仙對別的人類未必有惡意,不用擔心。」

  「好啊。」沈洛年想想又說:「可是我們對付得了赤濤嗎?」

  「山眠教和巫斗部落也有幾名可比十聖的高手,等大家都趕到之後,赤濤討不了好,但若想殺了赤濤,還是沒把握。」黃清嬿沉吟說:「詳細的計劃還得花點時間討論決定。」

  沈洛年點頭說:「到時聽妳安排便是。」

  黃清嬿含笑點頭說:「我們找個地方等通知吧?」

  「好。」沈洛年說:「找怎樣的地方?」

  「找座隱蔽些的山谷。」黃清嬿露出一抹澀然,低聲說:「侯爺爺和巫斗部落的援軍估計還要五、六天才能趕到,這幾天我們可以過得輕鬆一點。」

  喂、喂!這是約會對吧?是葉瑋珊設計的嗎?她不是要自己離黃清嬿遠些嗎?有些迷惑的沈洛年望著黃清嬿,吞了一口口水說:「那個……我只是問問……妳家長輩都不會擔心啊?」

  這人終於有反應了?黃清嬿驚喜之間,臉龐卻不禁泛紅,但這可不是裝傻的時候,否則這木頭恐怕又縮了回去。她咬咬牙說:「你要聽實話嗎?」

  「呃?」沈洛年突然害怕起來,愣了愣說:「還是不要好了。」

  黃清嬿忍不住好笑,她可不想在這時退縮,當下凝視著沈洛年,緩緩說:「其實我可以先去找侯爺爺,和巫斗部落的援軍一起先趕去山眠教,畢竟和赤濤作戰時,我能幫上的忙不多。」

  沈洛年說:「那為什麼……」

  「是我……自己決定留下的。」黃清嬿深吸一口氣說:「如果你覺得我離開比較好……侯爺爺現在在西南方,空中距離只有近千公里。」

  說到這種地步,一切就看對方的了……黃清嬿穩定下心緒,暗暗決定,若沈凡送走自己,那就這樣結束,這輩子絕對不再做這種丟臉的事。

  黃清嬿如此忐忑心亂的模樣,沈洛年還是第一次見到……他不禁生出一股憐惜的情緒。沈洛年沉默半晌,抓了抓頭,走到黃清嬿身旁,握住她柔軟如綿的小手說:「走吧。」

  掌心那股暖意,剎那間彷彿流入心中,黃清嬿臉龐泛紅,低聲說:「去哪兒?」

  「找地方住囉。」沈洛年不等回答,御炁飄起,帶著黃清嬿並肩往山林飛去。

  □

  五日後。

  一處淌流著山泉的溪谷有個架在山壁旁的簡陋草棚,草棚前,一個穿著紅袍的年輕人拿著兩把造型古怪的短刃正快速地揮舞著,他的動作迅捷、姿勢多變,但不知為何看來又有些彆扭,運轉間彷彿有些不合理,可是年輕人舞動起來卻毫無窒礙,那兩支匕首表面凝聚著橙黃色炁勁,隨著匕首的移動綻放出一朵朵絢麗的刃花。

  這時一穿著勁裝、姿容端雅的美麗女子從山谷深處點地飄掠而出,她髮梢上還帶著點濕氣,清麗的臉上脂粉未施,筆挺潔淨的軍用勁裝看來又增添三分英氣。

  年輕人望見女子,停下動作,將匕首收入腰間問:「好了?」

  女子點點頭,抹了抹髮鬢間殘留的水氣,走近微笑說:「練得怎樣了?」

  「這幾天多練了兩招。」距離一近,兩人很自然地牽著手,男子說:「前六招不難學,麻煩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用哪招。」

  「你不是說要問如鴻嗎?她怎麼說?」女子笑問。

  「她說用輕疾不好解釋,只跟我說這種事很看天分。」男子翻白眼說。

  女子忍不住噗嗤一笑,這一笑彷彿百花盛開,男子一陣眼花,忍不住一把攬過女子,瞪眼說:「還笑!再笑可不忍啦。」

  兩人眼神相對,女子手虛擋著男子胸口,似推似撫、欲迎還拒,一面輕笑著說:「太過分的可不行。」

  「這種事很難拿捏的。」男子瞄著那誘人朱唇片刻,終於還是搖頭鬆開女子說:「走吧,送妳過去。」

  「嗯。」女子走入草棚,取出背包背上,在男子御炁攜帶下,兩人攜手並肩向谷外飛去。

  這兩人,自然是沈洛年與黃清嬿。

  五日前,兩人關係丕變,當下找了座山谷暫居,但也許是黃清嬿與沈洛年個性的關係,兩人間並沒有那種蜜裡調油的濃情,反而頗有些相敬如賓、君子之交的味道。她的笑靨身姿固然讓沈洛年心動,但那份淡雅安閒的氣質卻也能安撫沈洛年躁動的心,不致失控。

  而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沈洛年對於和黃清嬿的關係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顧忌,也許是因為懷真,也或許是因為她的身份……暫時拉拉小手摟摟腰,說兩句玩笑也就夠了,在沒有感覺到對方愛意之前,沈洛年不想操之過急。

  這幾日除了修煉「十八撩亂」之外,就是針對占卜魔法做了一些測試,在黃清嬿幫助下,沈洛年對這法門總算有點瞭解,兩人也才發現,占卜魔法其實很麻煩,若沒能掌握變因,並把問題精確到某種程度,很難取得結果,再加上這魔法本身的諸多限制,更難運用。

  好比這次赤濤來襲的事,只能確定有妖族在後面操控,除赤濤之外,確實另有敵人窺伺沈洛年,但該怎麼抵禦卻沒法借助魔法推算。比如「怎樣最好」、「怎樣損失最少」之類籠統的問法並不適合用來占卜,上次沈洛年差點死在磨齒者手中就是最好的教訓。

  今日,十聖之一的電劍侯添良帶著巫斗部落的援軍,終於趕到了山眠教外圍數百里處,沈洛年正把黃清嬿送去,準備讓她與侯添良等人一起入山,而他自己則按照計劃留在外面,見機行事。

  眼見就要抵達約見處,沈洛年先一步帶著黃清嬿在叢林高地中落下說:「這兒等吧,可以看到約定的地點,他們快到了,不過除了電劍之外,還有一些似乎像是凝訣的炁息感應……不是說巫斗部落沒煉炁嗎?」

  「我是這麼聽說的,也許有什麼變化?」黃清嬿說:「你真的不見電劍侯爺爺?」

  沈洛年搖搖頭說:「確定妳和他們會合,我就走了。」沈洛年可不想叫侯添良爺爺,當然是避之大吉。

  「好吧。」黃清嬿說:「保持聯繫。」

  「嗯,妳也小心點。」沈洛年說。

  「沈凡。」黃清嬿忽然說:「你這幾天有和小韻聯繫嗎?」

  「沒有。」沈洛年搖頭。

  「她也沒找你?」黃清嬿問。

  「對啊,怎麼了?」沈洛年說。

  「這樣不大妥當。」黃清嬿說:「你畢竟是她的隨官,有空還是和她聯繫一下吧?」

  「也好,等會兒我找她。」沈洛年說。

  黃清嬿遲疑了一下,又說:「她若因為我的事不愉快,稍微讓著她好嗎?」

  「沒關係啦。」沈洛年說:「我常和她吵架。」

  「我知道。」黃清嬿苦笑說:「但我不希望是因為我而吵。」

  有差嗎?沈洛年摸摸被黃清嬿打理過的光潔下巴,最後還是點頭說:「好吧。」


  過不多時,約定之處出現了一群人,最前面是一名穿著白袍的中年男子,正是侯添良,不過他這時並沒有戴著面罩。沈洛年遠遠望去,只見那張熟悉的黑色長臉上配著有些陌生的溫和表情。

  後面二十人卻有些古怪,沈洛年望過去,看見二十個比侯添良還黑的臉龐,原來都是黑種人;其中十個是干枯瘦小的老者,另外十個卻是威武雄壯的大漢,都穿著有些簡陋的原始服裝。其中瘦小的老者,由雄壯的大漢背負著奔跑,沈洛年感覺到的炁息感應正是來自雄壯的十人,至於那些瘦小老者為什麼沒有炁息,沈洛年可就猜不出來。

  兩人對望一眼,黃清嬿說:「我過去了。」

  「嗯。」沈洛年點點頭,兩人緊了緊手才松開。黃清嬿當下拿出匕首,御炁飄飛,向著那群人掠去,沈洛年就這麼遠遠望著,打量那端。

  侯添良雖然看來只不過是個中年人,但那張黝黑的臉龐望向叢林間出現的黃清嬿時,卻透出一股看著兒孫的欣然氣息,沈洛年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若是出現,豈不是也被當成孫子看待?昏睡這一百年真是吃虧。

  只見黃清嬿先向侯添良行禮,又在侯添良介紹下,對巫斗部落的一名男子施禮,兩方交換了幾句話之後,再度向著山眠教的方位移動;臨行之前,黃清嬿回過頭對沈洛年隱身的方位輕輕揮了揮手,這才隨著侯添良離開。

  沈洛年感應著黃清嬿的炁息逐漸遠去,想了想,還是照著她的提醒,用輕疾與狄韻聯繫。

  「臭老頭居然還記得找我?幹嘛?」狄韻的聲音從耳中傳出,不過聲音並不大,想來身旁應該有旁人。

  聽著這熟悉的語調,沈洛年不禁好笑,接口說:「有人提醒我,叫我主動跟長官聯繫。」

  「哼!這麼聽話,閫令難違對吧?」狄韻說:「一定被那女人拐走了,早就知道!臭老頭,你還找不找懷真?」

  「捆令」是啥?沈洛年也懶得細問,只說:「找啊,為什麼不找?」

  「你想腳踏兩條船啊?渾蛋!」狄韻罵。

  「我和懷真不是妳想像的情況。」沈洛年說。

  狄韻愣了愣才說:「你們不是情侶?」

  沈洛年搔搔頭說:「某個角度來說,好像也算是。」

  「那還不是腳踏兩條船?」狄韻又問:「清嬿知道懷真嗎?」

  「我早就說過了,只不過她好像不在意。」沈洛年理直氣壯地說。

  「哪有可能真的不在意!」狄韻又問:「她知道懷真是妖族嗎?」

  「不知道。」沈洛年說。

  「那她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了嗎?」狄韻又問。

  「不知道。」沈洛年說。

  「你到底有沒有被她拐走啊?」狄韻忍不住又罵:「她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關妳屁事,真是愛生氣。」沈洛年說:「別管這些啦,等找到懷真再說吧。」

  「臭老頭,你最好別亂來。」狄韻聲音卻是嚴肅起來:「我雖然不喜歡她,但更討厭玩弄女人的混賬。」

  「知道啦。」沈洛年哼哼說:「那可是清嬿,又不是笨女人,妳該擔心我被玩弄才對。」

  「你……」狄韻似乎氣得說不出話來,過了片刻才一連串罵:「清嬿玩弄你?臭美!渾蛋!不要臉!去死啦!」

  「好凶,不用想這麼多啦。」沈洛年說:「還有沒有什麼要交代的?一會兒我也要去山眠教了。」

  「沒有。」狄韻說:「你暫時配合清嬿他們的行動……咦,那幾個……」

  「什麼幾個?」沈洛年問。

  「沒什麼,這兒有事要忙,先這樣。」狄韻很快斷了通訊。

  遇到妖怪了嗎?沈洛年不禁有點擔心,但兩方相隔萬里,就算出事自己也幫不上忙,只好先放在腦後,晚點兒再傳訊過去問問狀況。

  當下沈洛年收斂起炁息,順著地面向山眠教的方位掠行。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10-18 22:41

第六章 輕、重、輕、重?

  沈洛年具有輕化能力,孤身一人的狀態下就算不使用炁息,移動速度也不算太慢,只要保持著收斂炁息,應該不會被赤濤先發現,到時候才能出其不意;換個角度說,以沈洛年如今的體察炁息能力,除非赤濤隱伏不動,否則只要運炁飛騰,一定會被他發現,自然可以先一步躲避。

  過去這幾日中,黃清嬿告訴過沈洛年有關山眠教的一些基本知識,以及周圍的相關地形,此時沈洛年正依著腦海中的印象順著山勢往山眠教的腹地奔。

  根據黃清嬿所說,山眠教是這片群山中幾個同出一源、輻射散佈的小村落統稱,山眠教就是他們信仰的宗教。山眠教崇拜祖靈,據說他們死亡後能魂識不滅,留存在「祖靈之地」;山眠巫師正是可以與祖靈溝通,並借用祖靈能力的一群人,這種能力與妖族修煉體系完全不同,黃清嬿也不明白細節,只知道在山眠教的祖靈之地,就算是赤濤也討不了好。

  這群人一直過著農耕漁獵的原始生活,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當四二九大劫、道息湧起的同時,山眠巫師也同時發現,過去只能隱約感受的祖靈之力居然隨著世界變化而提升,也因為他們的能力變得更為強大,這才保住了幾個村莊的人們。

  直到後來祝融撼地,過去居住的地方崩毀,山眠教便遷移到這個地方,並將祖靈移到新的聖地。

  山眠教總人數近萬,數日前赤濤來襲,首當其衝的小村落傷亡了數百人,幸好賴一心與山眠巫師很快地趕到,牽制住赤濤,讓各村落居民躲入祖靈之地;可是赤濤雖傷不了人,卻又三不五時過來騷擾,山眠教的居民也因此無法返家,只能暫時這麼僵持著。

  沈洛年這時正往山眠教的祖靈之地——山谷中的一個深洞接近。聽黃清嬿說,之前幾次赤濤騷擾,都是在洞口那兒戰鬥,山眠教打不走赤濤,赤濤卻也進不了山洞,但這次會想辦法把赤濤引入山洞,務求一勞永逸。

  眾人唯一擔心的,就是怕另外又有妖仙插手,所以乾脆讓沈洛年藏起來,看狀況應變。

  祖靈之地的入口在一座山谷側面的崖壁根部,山洞入口處,立著兩根花紋繁複的石柱,洞外本來也是祭祀重地,不過經歷了幾次戰鬥之後,自然變得頗為殘破,讓沈洛年比較意外的,是那兩根石柱居然光潔如新,似乎沒受到戰鬥的影響,實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也許只是距離太遠,看不清楚?畢竟沈洛年並沒接近山洞,他只是攀上半公里外的一片山壁,找個僅可容人的崖縫躲起,外面再塞上幾個黃泥塊遮蔽……接下來就是等候了,看赤濤什麼時候出現。

  這種事不是正好適合占卜嗎?尤其是自己已經躲好,不會再有其他變因,想必算出來的答案會十分準確。當下沈洛年分成一到二十小時的二十個選項,準備作一次占卜,雖然當初寡土說分的項目越多,耗用的精智力越大,但自己一直沒什麼特別感覺,索性分得細密一些。

  這幾日常常占卜,沈洛年駕輕就熟地念妥魔法,依法施行,不料施法之後,答案卻沒能出現。

  難道會超過二十小時?沈洛年這可鬱悶了,在這兒等二十小時以上豈不是無聊透頂,但若因此離開,會不會又影響了占卜的結果?

  沈洛年閒著無聊,乾脆傳訊給狄韻,想問問剛剛的事,不料狄韻那兒卻沒有回應,想了想,只好改傳訊給黃清嬿。

  黃清嬿很快就傳回訊息,那讓人彷彿浸在溫水中的溫柔語聲從耳中傳出:「沈凡?」

  「忙嗎?」沈洛年說。

  「還好,怎麼了嗎?」黃清嬿低聲說:「幾位長輩正討論怎麼對付赤濤。」

  「我剛分二十個小時占卜赤濤來的時間,結果沒有答案。」沈洛年說。

  「怎會如此?」黃清嬿意外地說:「外祖父說,赤濤一天至少來兩次,今天還沒來,應該不會太久才對,聽說二十年前他剛找到歲安城的時候也是這樣。」

  「我也不知道……」沈洛年說到這兒,突然一驚說:「咦!來了。」

  「來了?」黃清嬿訝然問。

  「我感覺到他的炁息了,正從西方衝來……」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說:「占卜魔法不准了。」

  「不會吧?」黃清嬿也吃了一驚,最近用占卜魔法作了不少測試,並沒有不准的感覺啊。

  「我也不明白。」沈洛年頓了頓說:「先這樣吧,除非他換個方向離開,否則不用多久就會到了……對了,我沒有感受到其他妖怪接近。」

  「好,我順便把這消息告訴大家。」黃清嬿說。

  兩人停了通訊之後,沈洛年想起占卜魔法不禁有些頭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且不管占卜魔法准不准,赤濤倒是真的越來越近。沒過多久,那肥大的身軀就在高空中出現,而洞中隨之奔出三人,當中一名穿著黑袍持矛青年,正是老朋友賴一心。

  至於另外兩人,卻是兩個拿著古怪粗短木棍的陌生老者,不知是不是山眠教的巫師高手。

  「人類!還我黃金——」赤濤大吼一聲,往下直撲,隨著輕疾的翻譯,果然又是那一句。沈洛年暗暗苦笑,這肥龍對黃金還真是偏執啊。

  知道赤濤就是那寶庫的主人之後,沈洛年其實有點同情,若不是他也不知道納金族跑哪兒去了,說不定會叫他們還給赤濤;但後來知道赤濤肆虐的數十年,因他而死亡的人數不少,沈洛年也漸漸收起了這個念頭……事實上,自己說到底只拿了兩樣東西,真正拿走赤濤財物的根本不是人類,如此捕風捉影地遷怒濫殺,這渾蛋肥龍十分該死。

  只不過過去打不過他,也只好跑給他追,今日則是特別弄了個陷阱給他跳,且看能不能宰了這傢伙,可惜一開始占卜就出問題,讓沈洛年頗有種出師不利的鬱悶。

  此時,赤濤已經撲了下去,只見賴一心手中那黑色木矛挑起,一道凝結如實的碧色龍形纏繞在矛身,隨著賴一心手中直刺,盤捲在黑木矛上的碧龍猛然一彈,瞬間漲大,對著赤濤正面衝去。

  這一下就可以看出賴一心的能耐了,雖然說距離遙遠,不是看得很清楚,但單從炁息感應上,沈洛年已經知道賴一心這招威力極大,恐怕不下於山芷的全力一擊,看來賴一心就算還沒達到妖仙境,也差不了太多。

  赤濤果然不敢掉以輕心,他和賴一心也打了二十年,兩方都知根知柢,當下凝炁於爪,對著碧龍急揮。

  兩方炁息一碰,啪地一聲巨響,那條碧龍彈開的同時猛一抖,力道散到全身,居然仍能維持形狀,而賴一心黑木矛急勾,帶著碧龍橫掃,依然攔在赤濤面前。

  赤濤可不是初成妖仙的年輕應龍,就算讓賴一心這條龍形炁勁轟上,頂多是一陣皮痛,可是赤濤知道賴一心還有一種能瞬間增大破壞力的古怪能耐,不敢輕易犯險。他龍口急張、雙爪前探,抓著龍形炁勁一個急扭,硬生生將那帶著韌性的碧龍炁勁扯斷。

  這麼一來,賴一心只好退上兩步,赤濤正順勢前撲的同時,一直站在賴一心身後的兩名老者同時揮動著手中的木棍,口中喃喃。這一瞬間,石洞旁的兩根石柱放出一片土黃色光芒,硬生生逼退了赤濤。

  那是什麼東西?沈洛年睜大眼睛,能把赤濤擊退的力量必然不小,但自己卻沒感受到一絲炁息!是了,想必就是所謂的祖靈之力,這兒的戰鬥方式果然很有特色。

  赤濤連撞幾下之後,終於轟破光罩,但緩過氣來的賴一心早已再度凝出一條碧綠炁龍,又漲大了橫在洞穴之前,赤濤氣得亂叫,劈爪掃尾地亂衝一氣;但賴一心的碧龍炁勁騰動多變,赤濤也不是這麼容易抓上,等到賴一心一個錯手,讓赤濤逮到機會轟散炁勁,那兩片土黃色光罩又再度凝結出現。

  賴一心與兩名老者就這麼交錯來去,各盡其能,不管赤濤怎麼吼叫,就是沒法衝入洞中。

  或許前幾日都是這麼應付過去的?卻不知今日要如何布下陷阱?沈洛年正思索,只見某次賴一心炁勁被破的時候,幽名老者之一揮棍的速度慢了半拍,右方土黃光罩閃出的同時,左方卻沒能出現。

  赤濤沒放過這個機會,猛然一沖,撞上左方石柱。只聽轟地一聲,那高大的石柱攔腰折斷,就這麼摔在地上,赤濤馬上興奮地大吼一聲,往洞內衝了過去。

  賴一心與兩名老者見狀立即後撤,同一時間,兩老手中木棍扔出,噗地一聲插立地面,一片漾然藍光泛出,在洞口結了一個光幕。赤濤撲上抓了兩爪,只覺得手爪進入光幕中速度突然減緩,頗有點黏滯的感覺,看來這光也不能隨意進入。

  可是至少轟破了那大石柱!赤濤得意萬分,尾巴一掃,把另一根石柱掃倒,他在洞口上下看了看,突然凝炁於身,全身緩緩一陣顫動,只見他身軀逐漸變化,本來巨大的身材慢慢地縮小,最後竟變得只有三公尺高。

  這又是干嘛?沈洛年愣了愣才想通,大概赤濤覺得山洞太小,原來的身軀不易發揮,沈洛年暗暗點頭,妖仙就是方便,想大就大想小就小……

  就在這個時候,耳中傳來了黃清嬿的通訊,沈洛年接過說:「清嬿?剛剛退進去是故意的吧?」

  「是啊。」黃清嬿說:「這樣才能把赤濤引入山洞中,你有感覺到其他妖族接近嗎?」

  「沒有。」眼看著變形完畢的赤濤正往洞內擠,沈洛年頓了頓說:「但若是道行比較高,只用少量炁息移動的,我未必能察覺。」

  「萬一赤濤往外逃,你自己斟酌著要不要現身。」黃清嬿頓了頓說:「若你現身之後,真有妖仙衝著你來,你記得馬上逃走,我們這兒不會有問題的!」

  「好。」沈洛年說:「我逃跑也沒問題。」

  黃清嬿聽沈洛年說得有趣,輕笑了笑,想想又說:「對了,外祖父知道你能學十八撩亂很高興,答應見面後好好指點你,他還想找如鴻問問你學習的狀況呢,可惜如鴻似乎在忙,沒接到訊息。」

  沈洛年不禁問:「妳外祖父教人功夫時不會太凶吧?」要是賴一心和吳配睿一樣,都變得那麼「不好玩」,還不如讓張如鴻教。

  「不會啊,外祖父對人很好,沒有長輩架子的。」黃清嬿頓了頓說:「赤濤快進來了,我得走了。」

  「嗯,妳小心。」沈洛年斷了通話,只用炁息感應,體會著山洞內的戰鬥狀態。

  此時赤濤早已破開那片藍色光幕,衝入山洞,沈洛年雖能感受到炁息變化,但山眠教的手段卻分辨不出,到現在為止,還是只感覺到賴一心和赤濤的炁息在交戰,而賴一心正不斷地往洞內撤退。片刻之後,十來股炁息從赤濤的周圍爆出,比較熟悉的包括張志文、侯添良、狄純與黃清嬿,另外十道炁息可就不大熟了,不過沈洛年隨即想起巫斗部落的那十個壯漢,這些人的戰鬥力雖然頗不如十聖,卻比大部分歲安城的將領還高明,看來窩在歲安城,對人類整體的強度確實沒什麼好處。

  不過巫斗部落另外還有十個沒炁息的老者,他們既然跑來,總不是來看戲的吧?會不會和山眠教一樣,有著炁息之外的戰鬥能力?

  這群人加起來就接近歲安十聖了,何況還有不知數量多少的山眠巫師?果然赤濤馬上落入下風,隨著炁息碰撞,沈洛年可以感覺得到赤濤正不斷往外衝,而洞中的人們也正全力阻止赤濤逃跑,但戰團似仍緩緩往外移動,看來攔截赤濤的效果並不是很好。

  這其實也不意外,山眠教的戰鬥能力沈洛年感受不到,姑且不論,其他有炁息的人之中,雖然仍以歲安城來的十聖中人較強大,但除了賴一心之外,張志文、侯添良與狄純三人都是修煉輕訣,速度雖快,想阻止赤濤突圍卻是力有未逮,反而是巫斗部落那十人出了不少力氣。

  看樣子是攔截不住……雖說赤濤這次受創,可能短時間內不敢再來,但問題畢竟沒解決,這兒將會像當初歲安城一樣,不斷承受赤濤騷擾,而賴一心等人若是離開,這兒豈不是完蛋了?絕不能讓赤濤溜了。

  想留下赤濤,就不能讓他衝出山洞,否則再多十個人也攔不住,自己除非不出手,否則最好是埋伏在洞口那兒堵人。

  既然作了決定,當下沈洛年推開土塊,從石縫中鑽出。他一面收斂著炁息往山洞那兒飄,一面東張西望;自己打算埋伏起來偷襲赤濤,萬一被什麼妖仙來個黃雀在後,可就糟糕,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別進洞,免得和赤濤一樣下場。

  很快地,沈洛年落在洞口左側那根折斷的石柱旁,他探頭往內看,只見裡面爆散炁息一波波往外湧,巨大的聲響一連串響起,還搭配上赤濤不停歇的怪吼,不過沈洛年從洞口卻看不到人影,看來圍困住赤濤的地方還要更深入一些。

  又過了片刻,沈洛年微微皺起眉頭,卻是他感覺到有股來自巫斗部落的炁息突然微弱下來,似乎是受了傷,而赤濤也趁勢又往外衝了一段距離。雖然整體而言,人類這方還是佔上風,但未必能攔得住往外殺的赤濤,時間一久,更不知會倒下多少人。

  若外面還有敵人,這時候應該出來了吧?沈洛年一面回頭張望,一面暗暗嘆息,若不是剛剛占卜魔法突然出問題,這時算上一次,豈不剛好幫自己決定?但現在就算占卜出答案,自己恐怕也不敢相信了。

  此時洞中又是轟然一聲巨響,又有一人的炁息突然弱下三分,而赤濤也隨之往外急衝。沈洛年微微一驚,那似乎是張志文的炁息,他雖然和狄純一樣是千羽引仙,但修煉的卻不是小巧騰挪之技,在洞中戰鬥難免吃虧……

  沈洛年還沒想清楚,赤濤又沖出了一段距離,而且看來攔截的陣型已經支離破碎,此時雖然仍有人阻止赤濤往外走,效果已經不大理想……媽的,不管了!就不信哪個妖仙這麼有耐性!沈洛年輕拍腰包,讓凱布利悄然鑽出,埋伏洞口,自己則手持雙翼貼著洞頂往內飄進。

  凱布利現在的缺點就是太醒目了,洞中偷襲這種工作不適合做。沈洛年一面往內飄,一面不禁有點懷念當年的小黑影。

  隨著戰團的外撤以及沈洛年的內移,兩方逐漸接近,經過一個下折的洞道口,沈洛年終於看到眾人交戰的場面,他連忙找了個暗影凹坑躲藏,反正洞道中光照不足,加上這天然山洞的上方壁面本就不平整,想找個藏身之處並不困難。

  躲好之後,沈洛年這才安心偷瞧,只見這不算寬敞的洞道中,巫斗部落的九個壯漢加上狄純、侯添良,共十一人在外側攔截;隔著赤濤的另一端,賴一心以及一群手持木棍的老者——看來是山眠教的巫師群則堵在內側;至於黃清嬿則更在人群之後,和巫斗部落那些瘦小老者站在一起,只偶爾趁機扔幾個炎靈火球,畢竟這樣的戰場,不很適合讓她發揮。

  主要的戰鬥還是發生在朝外這面,狄純、侯添良都屬於一沾即走、動如電閃的輕訣修煉者,並不是抵擋赤濤外沖的主力,主要靠的反而是巫斗部落的九名大漢;而受傷的張志文和另一名大漢該是被送到後方治療了。

  這些巫斗部落的壯漢修煉的似乎是純凝訣炁勁,雖然強硬凝實,力大體壯,卻無法相容協力,只能一個個輪番和赤濤的強大炁勁衝突,受傷離開的那人,恐怕就是堅持不下去的,這些人能和赤濤硬碰,炁息強度實在不弱,就是不知道為何一個個眼神茫然,動作僵硬呆板,十分古怪。

  而另一面,一根根木柱布下了防護的陣勢,前端站著的賴一心黑木矛揮舞著碧龍炁勁,彷彿活物一般在洞道中盤旋,不斷追擊赤濤,讓他無法專心往外突圍,而赤濤若想往內沖,自然有山眠巫師的怪異能力抵擋。

  至於赤濤,早已渾身是傷,看他身上一道道仿如利刃切割的淺薄傷口,恐怕大多是侯添良、張志文等人造成的,幾個手臂粗的鞭痕,大概是賴一心碧龍所為,而赤濤雖然狼狽,本身元氣依然強猛,他在洞道中騰跳翻舞,四爪、長尾、雙翼旋動間不斷激放炁勁飛射,偶爾還吐出幾顆火球亂炸,不過吐火似乎不是他的強項,不常使用。

  戰鬥的同時,赤濤也不斷發出怪吼,偶爾輕疾也會翻譯幾句,但大多時候都是默然,想來其中無意義的怪叫居多。

  看著赤濤那狂猛奔放的戰鬥模式,沈洛年暗暗咋舌,若手中持有強大武器,變成人形確實有優勢,但若沒有,這狩獵生物原始型態的戰鬥力可比人類外型強大多了……不知赤濤當初那洞府中可有武器?自己倒有點記不得了,當時只要有重量的武器對自己來說都是廢物,輕疾大概也不會提醒,會不會因為武器被偷了他才一直以龍形作戰?

  話說回來,看赤濤的模樣,除怒氣之外,卻沒有什麼氣急焦慮的心態,看來他外表雖得狼狽,其實對突圍很有信心,只不知道自己若尋機出手,對這場戰鬥有多少幫助?

  沈洛年胡思亂想的同時,卻見赤濤與眾人的戰團不斷往洞口移動,與他越來越是接近。沈洛年連忙收束心神,捏緊天仙雙翼,等著適當的機會。很快地,侯添良與巫斗部落等人退到了沈洛年下方,怪叫狂吼的赤濤也逐漸接近。

  看著赤濤不斷翻轉,沈洛年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機會,當下體內兩股炁息同時運轉爆出,在橙光碧炁重疊、雙色同時閃現的瞬間,對著赤濤後頸撲去。

  卻是沈洛年想起,當初和三小、懷真到處當小偷的時候,曾到一個成精的應龍寶陣中偷東西,當時寶庫之精凝聚出應龍形態與眾人戰鬥,其炁息正是集中於後頸根與雙翅根部上端的交會之處,雖然不知道真實的應龍妖炁是否凝聚於此,反正試試也不吃虧。

  一直以來,赤濤大多是攻擊重於防守,寧願被砍兩刀也想揍人,除了對賴一心的碧龍炁勁有些顧忌之外,對狄純、侯添良等人的攻擊往往愛理不理,才會留下這麼多創傷;事實上他若全力防守,狄純等人的炁息未必能突破赤濤的炁罩防禦。

  但沈洛年這一撲出,赤濤剛感應到妖炁接近,馬上扭身閃避。沈洛年暗叫中獎,身形扭動間,已經欺近赤濤,畢竟赤濤只是個高等級妖仙,怎能和沈洛年比挪移之快?下一瞬間,沈洛年右手那帶著黃色光芒的寓鼠翼刃,正對著赤濤頸根插去。

  赤濤怪吼一聲,雙翅間洶湧妖炁蓬然炸散,對著沈洛年沒頭沒腦地轟出;沈洛年心中一驚,一刃直刺,一刃橫劃,與赤濤妖炁接觸的瞬間,全身質量陡然增大。

  轟然一聲,凝聚著輕訣炁勁的天仙雙翼發揮出驚人的穿透力,如針一般刺入赤濤狂猛炁勁之中,但強大穿刺力並非沒有缺點,因為破入的速度過快,對方炁勁還沒來得及隨刃崩散,部分力道仍不免作用在沈洛年身軀上,和他倏然增重產生的強大物力正面相撞。

  若早一個月,這一擊恐怕又會逼得沈洛年吐血,但此時沈洛年炁息護身,七成柔訣炁息籠罩體表,那護身的碧綠炁息柔軟強韌,將力道順著炁息波動間緩緩化散,只不過短短一瞬間,沈洛年右手的天仙翼刃已經貼上赤濤頸根。

  在焰華提醒以及這幾日的修煉之後,沈洛年此時已經明白兩訣同修、三七分煉對自己的好處。自己的輕化軀體,任何形式的炁息都可以高速移動,雖說有破空能力的輕訣仍是首選,但三成已足以散佈外側,並可凝聚於天仙飛翼,增加破炁與破物的能力,但真正的破壞力則是建立於高速狀態下倏然增加質量產生的物力。

  而質量增加後,碰撞時的反挫力也不能小覷。所以剩下的七成柔訣炁息除了用來協助騰挪之外,最主要就是化散力道,保護自己的身軀,這可是柔訣最大的好處。面對磨齒者可能還頗不足,但和赤濤撞上兩下,卻已經沒什麼問題。

  雖然有了這麼多優勢,但赤濤可不是只靠著炁息防禦,當沈洛年出現的剎那,他雙翼已然彎折交錯,匯聚著強大炁息向沈洛年急拍;而他扭頭的同時,一顆蘊含強大炁息、有如輪胎大小的火球正對著沈洛年衝去,同時他也看清了沈洛年的紅色身影,忍不住大喊:「小偷!」

  「不是我!」忘了脫下火浣袍的沈洛年百忙中辯了一句,心中一面暗想,這果然是要害?開啟時間能力的沈洛年估計著,就算硬拚這一下,翼刃頂多插入三分,懸空的自己馬上就會被赤濤巨翅拍飛,絕對來不及破壞那不知是否存在的妖炁中樞,當下沈洛年炁勁急爆,正往下直衝的身體突然詭異地高速上騰,不但避開赤濤一連串攻勢,臨走前還在赤濤頸根劃上淺淺的一刀。

  還是沒能偷襲成功啊,沈洛年不禁有三分惋惜,他一個扭身,趁火球和翅膀同時打空的一瞬間,又有如鬼魅般地貼了下去,對著那特殊位置劈去。

  與此同時,狄純輕呼一聲,露出歡喜的笑容,賴一心、侯添良等人也是眼睛一亮,眾人同時加快動作,攻向赤濤。

  沈洛年猜得沒錯,那兒確實是應龍的要害,當然反過來說,應龍對那兒的防禦也特別在意,所以沈洛年的突襲才會失敗;而本來大開大闔、胡打亂衝的赤濤,萬萬沒想到突然有人針對自己弱點偷襲,若不是龍族沒有汗腺,恐怕也得嚇出一身冷汗。

  感覺到身後那小偷的身形十分詭異地忽上忽下,不斷對著自己要害沖,赤濤雖勉力防禦,不斷反擊,卻仍然沒法傷敵,而周圍的人們當然也不會閒著,趁著這大好時機同時擁上,尤其賴一心的碧龍炁勁,在黑木矛甩動控制下彷彿活物,只不過短短幾秒,赤濤身上又多了好幾道傷口。

  赤濤不禁暗暗狐疑,那小偷上次見面,自己隨手一擊就將他打出老遠,而且他那時逃跑明明是使用魔法,體內沒有炁息反應,怎麼才不過幾個月,突然變這麼厲害?

  赤濤終於有些心慌,他不求有功,先求無過,背上雙翅索性收了起來,那交錯的肩胛部位,剛好護住頸根要害,而翅膀本是應龍道行匯聚之處,翅翼如鐵、炁凝如實,想硬生生砍入可沒這麼簡單。

  但這一收翅,赤濤的戰鬥力馬上減了三成,加上沈洛年黏在身後,逼得赤濤不斷打轉……畢竟赤濤雖收了翅膀,也不敢讓身後的敵人隨意砍劈,剛剛那幾下碰撞,已經證明了這小偷不畏自己,和周圍這些無能人類頗不相同,所以赤濤剩下的七成攻勢,還是大部分集中在沈洛年身上。

  眾人也沒想到,沈洛年一出現,整個戰局馬上改變。賴一心反應最快,黑木矛一變式,從碰撞拍打轉為糾纏,限制著赤濤的移動,一面高聲喊:「垂瀑!」

  十八撩亂的第八招?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悶哼一聲說:「不會!」

  「呃……『落石』!」賴一心大喊的同時,碧龍扭轉,掃過赤濤下盤,逼得他一個蹌踉。

  「喔?」第四招倒是學過,沈洛年一扭身,手持天仙飛翼往下直衝,雙刃倏然不規則地高速揮動,彷彿天崩落石,對著赤濤背後轟去。

  十八撩亂不只是招式一出讓人眼花繚亂,那詭異多變的動作也能組出一股獨特的氣勢,但對沈洛年來說,其實也就是這樣而已,他實在搞不懂這些功夫威力所在,所以一開始應付赤濤,沈洛年還是拿著天仙飛翼直捅,不過賴一心既然這麼喊,那就照做試試,說不定會有奇效。

  招式才發出一半,那不斷揮動的天仙飛翼已經和赤濤騰起自保的尾端碰上,沈洛年輕重轉換間,和赤濤猛力一個互撞,雖然把赤濤尾巴劈開一道傷口,仍不免往後彈飛,他不禁暗罵,這和直接刺上去不是一樣嗎?幹嘛這麼費工夫?

  赤濤這時注意力都在沈洛年身上,賴一心頗有餘裕,他仔細觀察著沈洛年的動作,見狀忍不住瞪大眼叫:「不是這樣!要繼續啊。」

  聽不懂。沈洛年莫名其妙,隨便選了一招「揚塵」,刃翻如霧,大片對著赤濤壓去。

  果然還是沒用,沈洛年這下砍到赤濤爪上,連個刀痕都沒留下,反而往後直退,而這兩招失利,赤濤壓力大減,一個太過接近的巫斗部落黑大漢,轟地一下被打飛老遠。

  「不對、不對。」賴一心喊:「小夥子,看著!」

  沈洛年目光轉去,見賴一心單手舉起黑木矛在空中迅速連點,吐出一大片矛影,雖然看來有些古怪,卻是半招「千針」,這也是十八撩亂中最簡單的第一招,當然,若雙手同施,威力更大。

  沈洛年不禁有些佩服,拿著這麼大支的長矛還能中規中矩地使出匕首招式,這熱血傢伙不愧被稱作武尊,不過這古怪招式不是只有自己能用嗎?他現在揮起來幹嘛?

  賴一心這招不是針對赤濤,純粹是對空虛使,他不隻手中動作,口中還快速喊著:「輕、重、輕、重、輕、重……懂了嗎?」

  輕、重、輕、重?懂個屁!沈洛年一頭霧水,剛呆了兩秒,赤濤卻往外直撲,又撞飛了兩個大漢,賴一心身後人群中,一個穿著黃衣、有張削瘦三角臉的中年男子跳出來大喊:「我說一心啊!教外孫女婿功夫不用趁現在吧?」

  這一喊,沈洛年和賴一心都回過神,在黃清嬿漲紅臉的同時,沈洛年再度轉身衝向赤濤,功夫先不管,今日得把赤濤幹掉。

  沈洛年這一沖上,赤濤再度陷入困境,身上多幾道口子倒是小事,但被這麼糾纏,卻無法逃離,赤濤見狀況不對,驀然怪吼一聲,妖炁勃發的同時,身形猛然脹大,恢復原來的模樣,連身上的傷口也紛紛凝合,看來就算沒有立即復元,也無大礙。

  這是干嘛?眾人一愣,紛紛退開。只見赤濤恢復了足有五公尺高的龐然身軀,他微微弓著身子,長尾亂甩的同時,對著洞外衝去。

  媽啦!這樣可砍不到他的要害了……半趴著往外衝的赤濤上半截身軀根本就貼在洞頂,沈洛年當然上不去,更讓人鬱悶的是,赤濤變身的時候,沈洛年恰好閃到內洞,被變大的赤濤這麼一塞,除了多戳尾巴兩下之外,也沒法阻止赤濤往外奔。

  而他龐然身軀配合著妖炁往外衝,也不是巫斗部落的人能攔住的,隨著他沉重腳步砰砰作響,攔截的人只好不斷往外退。

  此時離洞口本就不遠,眼看周圍光度漸增,出口就在眼前,赤濤看著洞外的耀目陽光,興奮得大吼一聲,全力衝刺。

  就在這一瞬間,那令赤濤倍感興奮的日光中,突然閃過一道淡淡的七彩光束,好似還有一股微弱妖炁出現,不過那妖炁強度在赤濤眼中猶如蟲豸,他毫不在意,只當作是什麼無智小妖……他一面匯聚妖炁,抵擋著身後沈洛年、賴一心的追擊,心中一面考慮著,等養好傷之後,該如何報復這些人類;下次可不能再被騙入洞穴,看來要等他們散回那些村子之後再來;不過這兒的人看來很窮,想擄人索金恐怕比歲安城還難……

  這些內心思索只是一瞬間,在他分神的這一剎那,那股淡淡妖炁迎面直衝,就這麼透入層層護體妖炁,眨眼間已飛射到赤濤面前。

  什麼東西?赤濤大吃一驚,瞬間凝聚妖炁爆散,同時扭頭急避,但凝聚出的保命妖炁卻如湯潑雪般地消散化逸,那道彩光恍如不覺,靈動扭身直衝赤濤左目,噗嗤一聲血水飛濺,那彩光裹著一身腥紅,從赤濤眼中射出。

  赤濤痛嚎聲中,雙爪同揮,身子往前急翻,山壁被撞得轟然碎裂,周圍滾石亂飛;而那彩光在半空中靈活翻動,飛射間甩去一身血水,再度顯現出晶瑩剔透、彩光絢麗的小巧身姿,正是龍珠妖蠱凱布利。

  「幹得好!」沈洛年暗讚了一聲。他早已下令要凱布利對看來柔軟的地方撞,而赤濤這一身鱗甲除了眼睛之外,也沒別的地方可以攻擊;話說回來,若不是赤濤突然恢復原形,眼珠脹大如拳,還沒這麼容易瞄準呢。

  而如今凱布利靈智漸增,不用沈洛年另外操控,只見它在赤濤的攻擊下自在翻騰,忽進忽退,閃避著赤濤爪牙的攻擊,但卻一直離赤濤腦袋不遠。看得出來,它對另外的那一顆眼珠很有興趣。

  幾個折衝之後,赤濤赫然發現,那古怪東西竟能破散妖炁,難道是……他怪吼一聲「龍涎珠!」這可是虯龍天仙才有的東西,他當下二話不說,抱著腦袋往外直衝,狼狽逃命。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10-18 22:42

第七章 還我黃金!

  沈洛年可不想放過赤濤,剛剛這一陣纏鬥,沈洛年可以確定,在輕柔雙訣的特殊效果下,自己不但可以對赤濤造成威脅,也有自保之力,若不趁他病要他命,等他養好傷,豈不又是一次麻煩?而且妖仙能自在化形,說不定過一會兒赤濤的眼睛又長了出來,那就更麻煩了。

  沈洛年也不急著和別人打招呼,御炁騰起,往外直追,凱布利自然是跟著騰起,一瞬間衝到沈洛年之前,緊黏著赤濤。

  凱布利炁息雖不如沈洛年,體型卻遠比沈洛年袖珍,縱不能輕化,也不比記事本、鈔票等雜物加起來沉重多少,所以論起短距離的飛行之速、騰挪之巧,都不比沈洛年差。擁有破散炁息能力的它,只差不會輕重之力,否則恐怕比沈洛年更具戰力。

  且不提沈洛年與凱布利哪個厲害,這一人一妖飛行速度都遠勝赤濤,在赤濤抱著腦袋亡命飛逃的同時,凱布利繞著他腦袋不斷飛旋,沈洛年則在身後亂劈,不過赤濤妖炁遠比沈洛年強大,他雖能靠著天仙飛翼的銳利留下刀痕,但想造成絕對性的傷害實在不易。

  而在沈洛年追出之後,狄純馬上跟著展翅衝出。她雖也是全輕修煉,但千羽引仙的振翅飛行和真正的輕訣御炁飛行仍有一段差距,比起輕化的沈洛年更差了不少,還好她仍勉能趕上赤濤,終究前腳後腳地追了上去。

  看著沈洛年追著赤濤毫無章法地亂砍,赤濤卻彷彿被打怕了一般連頭也不敢回,狄純不禁感慨,這二十年來,可從沒看過赤濤這麼狼狽……還好他終於回來了……狄純忍不住鼻頭微酸、眼眶泛淚,眼看沈洛年與赤濤越打越遠,她深吸一口氣,回翅抹去淚水,急忙追了過去。

  除了狄純之外,第二個飛出來的則是張志文,但他剛剛已經受創,炁息運行不暢,趕不上前方追逃的數人,眼見狄純等人越來越遠,逐漸看不見蹤影,張志文搖搖頭,翅端微振、盤旋扭身,飛返山眠教祖靈之地。

  □

  且說沈洛年那端。赤濤既然抱頭飛竄,這可便宜了沈洛年,攻擊起來十分方便,原來應龍一族身形肥蠢,飛行時多半由巨翅翼面散出妖炁、御炁騰行,不但容易加速,也便於操控方向,但這麼一來,頸根翅間要害自是暴露出來,加上赤濤以為有虯龍天仙出手,不敢還手,只不斷鼓蕩著妖炁逼退沈洛年。

  此時頗有追打落水狗的味道,沈洛年當然是毫不客氣,還順便放幾顆火球亂轟。不過對妖仙境的赤濤來說,沈洛年這些基本咒語的威力實在太小,連護身妖炁都炸不掉,幾次之後,沈洛年還是決定把精智力省下來給時間能力用,專心用天仙飛翼砍比較實在。

  只不過天仙飛翼雖然在赤濤頸背處不斷留下傷口,卻也總被赤濤用強大妖炁從側面撞飛,無法深入;而那種皮肉小傷口,對可以變形的妖仙來說,實在微不足道。

  看著那些傷口變化,沈洛年才知道妖仙境的意義。到了這種境界,一些與道行、修為無涉的小傷損根本不用理會,恢復的速度應該也很快,除非在短時間內造成大量創傷,想取下妖仙的性命實在不容易。

  難道就這樣放過這傢伙?沈洛年心念一轉,控制凱布利對赤濤頸根處沖,他也同時揮刃衝了過去。

  出洞那時,赤濤沒理會凱布利的微弱妖炁,但此時可是把大部分心力都關注在這可怕的東西上面,發現凱布利轉到自己背後,破壞著自己迫出的妖炁,而那可惡小偷正趁隙殺來,赤濤心中一沉,他半空中猛一旋身,凝聚妖炁的巨翅翻轉,對著沈洛年和凱布利急轟。

  他之前是畏懼虯龍天仙所以不敢出手,但對方真要他老命,也只能拚死一搏。傳說中的龍涎珠具有逼散炁息的能力,但卻破不了物質本身,也就是說,無論是武器、爪牙或巨翅,只要足夠堅韌,龍涎珠就無能為力;此時赤濤直接用堅如鐵壁的巨翅轟砸,若正面撞上,那形貌古怪的龍涎珠就算沒能打爛,也得飛滾到天邊去。

  至於那小偷,除速度快、偶爾會爆出古怪力量,另外還挺耐揍之外,沒有什麼太大的威脅,赤濤並不畏懼,既然對龍涎珠動手,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那小偷擒下,方便逼問自己財寶的去向。

  可是會逃命的可不只沈洛年,凱布利也不遑多讓,兩人同時閃過赤濤巨翅攻擊,眼見赤濤扭身回撲,沈洛年也不囉嗦,就這麼和赤濤搏鬥起來;而赤濤既然把炁息凝於體內,凱布利能表現的地方不多,沈洛年索性讓它自由發揮,對著赤濤剩下的一顆眼睛打轉,自己則專心和赤濤周旋。

  凱布利的動作至少分了赤濤一半的心神,沈洛年揍起赤濤可就輕鬆不少,不過問題還是一樣。雖然輕重能力可以發揮出強大破壞力,但妖炁不足的狀態下,赤濤只要從側面一擊,往往可以把沈洛年的攻勢瓦解,畢竟他變重仍有自我承受的限制,赤濤龐然妖炁不可能推之不動。

  狄純這時終於趕上,她見兩方在空中糾纏著,當下配合著沈洛年在赤濤周身旋繞,翅端雙手掌握著的匕首隨勢飛挑,切割著赤濤。雖然她的攻擊方式不適合針對赤濤弱點穿刺,但造成傷害的速度卻遠勝沈洛年。

  沈洛年頗有點意外,不禁偷瞄了狄純幾眼,卻見她無論是速度或挪位都稍遜於己,但百多年的經驗與訓練卻使她轉折移動間不只流暢,還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說到逃命,沈洛年遠勝狄純,但若比起進攻……招式生澀,又只懂得前進後退的沈洛年實在是遠遠不如。

  不過比起破壞力,狄純還是比不過能瞬間變重的沈洛年,若不是赤濤把大部分妖炁用來防範沈洛年與凱布利,狄純攻勢不管多流暢,也破不開赤濤的護身妖炁。

  又打了好片刻,狄純突然退開說:「別打了,洛年。」

  看來真的拿不下赤濤,這麼耗下去,自己的炁息反而會先不夠。沈洛年有些無奈地退開,一面把凱布利也叫了回來。

  沈洛年這方一停下糾纏,赤濤飛退二十公尺,他那隻獨眼憤憤瞪了瞪兩人,又有些狐疑地看了凱布利一眼,轉身就要離開,狄純突然高聲喊:「應龍赤濤,聽我一言。」

  赤濤身形微頓,只神色不善地微微扭過頭,卻沒轉身。

  狄純似乎有點兒緊張,她想了想,指著沈洛年說:「你可能還沒見過,這是我族……」

  「他是小偷!」赤濤已經忍不住扭身怒吼:「還我黃金!」

  「黃金不是我偷的!」沈洛年也瞪眼。

  「你明明穿著火浣布!就是和金烏珠、黃金一起被偷的!果然是人類偷的,還不承認!」赤濤喊。

  「反正我沒偷你黃金……媽的,就算是我偷的好了,你找我啊,亂殺人算什麼?關其他人什麼事?」沈洛年也懶得多囉嗦了,反正自己確實也有偷東西……還好自己最近進步不少,早兩個月可不敢承認。

  赤濤反倒說不出話來了,這種因為遷怒而濫殺無辜者的事,在妖族衝突中雖不算少見,但若攤開來說,畢竟不合道理,只是一直沒人替弱小的人類出頭,赤濤才能這樣妄為,此時沈洛年這麼一問,赤濤倒是找不到辯駁的方式。

  但「應家惡」這三字可不是白說的,赤濤只愣了一愣,隨即恨恨地說:「除非你還我黃金,否則我就是要把賬算到全人類身上,你又能怎樣?除非你們把所有人類都遷去歲安城。」

  這下反而是沈洛年沒轍,這傢伙又打不死,三不五時到處胡鬧可麻煩,到底該拿這傢伙怎辦?

  而一旁的狄純才剛開口,就被兩人無端端的吵架打斷,她這才知道赤濤黃金失竊似乎與沈洛年有關?而且狄純也知道,金烏珠確實是當年沈洛年交給葉瑋珊的,不過這不是她喊住赤濤的本意,此時她連忙岔入說:「請聽我一言。」

  趁著兩方目光轉來,狄純這次不提沈洛年了,直接說:「我族司令有個建議。」

  「人類之王、炎之女帝,是卑鄙的騙子!」赤濤想起上次被騙的事,暴跳如雷。

  「若你同意,可以簽訂誓約,不用擔心被騙。」狄純說:「司令打算給你黃金。」

  聽到有免費的黃金,赤濤終於安靜下來,但過去教訓太多,他一臉不信任地說:「給我黃金?」

  「我們不可能無條件奉送,但可以聘請你當人族的守護妖神,每年需要多少黃金,另外商議。」狄純說:「你意下如何?」

  「你們人族本來就欠我黃金!不還我我就殺人。」赤濤想起來就有氣,瞪著沈洛年,怒氣不息地說。

  「放屁!」沈洛年也火大了:「你既然說拿黃金的是我,關其他人什麼事?媽的,你去殺啊,殺幾百萬人也別想拿到半塊金屑。」

  這話倒是讓赤濤愣在那兒凶不起來,對方居然不怕自己殺人,那該怎辦?自己要的是黃金,殺人有什麼好處?

  狄純卻也不知沈洛年這時插口是對是錯,她剛剛說的言語是葉瑋珊事先交代,要她在留不住赤濤時說出,眼見赤濤發愣,狄純接著說:「若你有意,我族司令會派人與你聯繫,還請暫時開放輕疾陌生通訊。」

  赤濤還沒來得及回答,沈洛年卻轉頭白了狄純一眼說:「再過半年,說不定我就能宰了這肥龍,請他當守護神幹嘛?」

  「你這小偷太可惡了!」赤濤一聲怒吼,一顆火球對著沈洛年轟來,最討厭的是——赤濤隱隱覺得,這小偷說的好像是實話。

  沈洛年輕描淡寫地避過火球,手中天仙飛翼對著赤濤一指說:「不信?你去殺!看你殺了多少人,我以後就把你切成多少塊!」

  沈洛年這話可不是胡說,今日一戰,他才發現自己已無懼赤濤,而這段時間,隨著每日修煉,體內炁息含量更是彷彿火箭一般往上直衝,且不管再過半年能不能殺掉赤濤,肯定會比現在進步不少。

  而怒瞪著沈洛年的赤濤,心中卻有些發虛,兩個月前的這傢伙與今日真是有天壤之別,自己今日已經對付不了這小偷,說不定以後真會栽在他手中?赤濤目光轉向趴在沈洛年腦袋上的凱布利,心中又是一緊,從沒聽說虯龍天仙之外,誰能持有、操控這種寶物,這小子若不是和虯龍族有極深淵源,就是掌握了什麼特殊的修煉法門,日後說不定真能變得更強大……事實上,若不是對沈洛年有所顧忌,赤濤不會只這麼遠遠吐顆火球,他向來喜歡直接用肉體戰鬥。

  狄純見赤濤不吭聲,只好又喊了聲:「赤濤……」

  「好了,叫炎之女帝和我聯繫。」赤濤不等狄純再說,說完半空一扭身,炁息爆出,高速往西方飛離。

  成了?狄純反而有點意外,她愣愣看著遠去的赤濤,回身吐吐舌頭說:「志文哥受傷了沒趕來,不然這些話應該他來說的,還好沒說錯話。」

  一肚子火的沈洛年這時才回過神,他抓抓頭說:「我沒壞事吧?」

  「沒有吧。」狄純微笑說:「也許你還幫上忙了呢,我先和司令報告。」

  「嗯。」沈洛年想想又說:「我插嘴的事就別提了。」

  狄純先是一愣,隨即笑說:「會暴露你的身份對吧?我知道了。」

  等狄純和葉瑋珊聯絡之後,狄純才轉向沈洛年說:「對了,赤濤被人偷走的黃金,真和你有關啊?」

  「其實真不是我偷的,那群鼠頭傢伙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沈洛年說到這兒,突然有些不滿地說:「對了,瑋珊真要請赤濤當什麼守護妖神啊?他不是殺了很多人嗎?」

  「我也不懂。」狄純說:「這是司令叫我說的。」

  「好吧,不研究。」沈洛年很習慣地不去揣測聰明人的想法,望著狄純說:「山眠教這邊怎辦?」

  「赤濤受了重創,短時間應該不會來,不過這些司令會安排,我們先回去吧。」狄純和沈洛年轉身往回飛,她四面望瞭望說:「不是說還有其他妖仙打你主意嗎?還好沒出現。」

  「是啊,沒發現。」想到此處,沈洛年突然皺眉說:「不對,這是占卜算出來的,可是占卜說不定不准。」

  「不准?」身為狄韻母親,加上清楚沈洛年身份,狄純對沈洛年的占卜魔法比十聖中其他人更瞭解,至少知道和當年的算命不同,她微微皺眉說:「但小韻似乎覺得挺有用。」

  「我也不知道,之前一直還好,今天突然出問題。」沈洛年抓頭說。

  狄純不是狄韻,當然也想不出什麼主意,她突然想起一事,微笑說:「洛年,你和小清嬿怎樣了?」

  「呃?」沈洛年呆了呆說:「什麼怎樣?」

  「小清嬿不是陪了你好幾天?」狄純笑說:「剛剛志文哥說你是一心哥的外孫女婿,小清嬿好開心呢。」

  「誰開心了,她是臉紅吧?」沈洛年瞪眼說。

  「對啦、對啦,你看得比我清楚。」狄純笑說。

  這笨女人怎麼奸詐起來了,套我話?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總之試試看囉。」

  狄純望著沈洛年的神態,有些意外地說:「你不喜歡清嬿嗎?」

  「喜歡啊……不提這事。」沈洛年揮揮手說:「回去得找一心問問,他剛不知嚷什麼輕、重、輕、重。」

  「對了。」狄純說:「洛年,你要是不介意的話……要不要跟我學飛騰挪移?」卻是狄純看到剛剛的戰鬥,沈洛年雖然速度極快,卻缺乏概念,有許多不必要的移位,若能掌握正確的挪移觀念,戰鬥能力會再上幾個台階。

  「好啊。」沈洛年說:「翔彩婆婆的身法技巧?我學得會嗎?」

  「主要不是身法技巧,而是觀念。」狄純微笑說:「而且你學起來,比一般千羽引仙者容易。」

  沈洛年說:「為什麼?」

  「你只需要學習正確的騰挪閃動原理,不用學振翅移動的方法和技巧。」狄純笑說:「你飛行隨心所欲,又不是靠翅膀,就像蔣營副。前幾天司令也讓他來跟我學習,他一樣很快就掌握了訣竅。」

  「那好呀,找時間教我吧。」沈洛年點點頭說。

  剛剛一路追殺赤濤,卻沒注意已飛出老遠,這時一面飛,兩人一面閒聊,談到了山眠教,狄純順便簡單地跟沈洛年解釋有關山眠教的祖靈崇拜與能力。

  這兒的人們是藉著雕刻獨特紋路的石、木圖騰柱為媒介,與祖靈產生聯繫。這過程中,也會增益巫師本身的能力,雖然對其間細節不清楚,但推測與祖靈聯繫的能量與魔法使最重要的魔力——也就是精智力頗類似,只不過體用出來的力量,和炁息系統、魔法系統完全不同。

  在山眠教的教義中,祖靈是他們死去的先人,但在歲安城這些外人的理解,則推測祖靈或許可視為一種類似精靈,但卻存在於人間的力量。

  而其使用的力量,根據圖騰的不同,分成地、水、風、火四系,與歲安城所熟悉的仙凡轉換精靈魔法頗不相同,但一樣能發揮強大的威力。

  唯一的缺點就是那些圖騰柱必須在祖靈之地,遵照一定儀式,依循規定的圖樣雕刻,才能發揮作用,若離開祖靈之地太遠,而圖騰柱日久受損,山眠教的巫師可能會因此沒法施術,所以對支援歲安城的事,山眠教的巫師們一直有些遲疑,直到歲安城保證會派駐一批鬥天部隊專司運送圖騰柱的工作,這件事才定了下來;不過因為圖騰柱是山眠教的聖物,山眠教還特別要求這些斗天部隊運送過程必須保持身心潔淨,才不會破壞圖騰云云。

  至於巫斗部落比山眠教又更玄了一些,山眠教還可以藉著魔法使的模式來理解,巫斗部落卻不知該如何說明,那些呆板木訥、擁有強大炁息的壯漢十分古怪,從不和任何人溝通,一切事務協調、與人聯繫,都由他們背負的那些老者處理,所以無論到哪兒,都是這樣一對對地移動;至於那些老者本身為什麼不煉炁?而那些壯漢又為什麼比歲安城一般仙化者還強大?他們之間又是什麼關係?巫斗部落都把這當成機密,不肯說明。

  而無論是山眠教或巫斗部落,離歲安城都十分遙遠,遠超過魔法島和歲安城的距離,所以當初向三方求援,只讓黃清嬿、狄韻、張如鴻等人前往魔法島,當成簡單的歷練,後來一路上不斷被犬戎族追殺,卻是意外。


  兩人回到山眠教的祖靈之地時,賴一心等人已知赤濤願意協商之事,這可是一大好消息。在這妖怪世界中,人類沒有什麼可自傲的地方,但藉著談判溝通佔妖怪便宜的事倒是十分在行,所以只怕赤濤不談,不怕談不出好處來,至少可以肯定,在談判完成之前,赤濤不大可能再度來犯。

  所以雖然沒能攔下赤濤,眾人依然喜氣洋洋,見沈洛年和狄純回返,在山洞外等候的賴一心等人當即笑呵呵迎了上來。

  沈洛年可不知該怎麼對這些老友打招呼,若要從自己的假身份來說,應該叫賴一心等人伯伯,但若從黃清嬿的輩分來算,似乎又該叫成爺爺,但無論是伯伯還是爺爺,沈洛年可都不想叫,他只好胡亂地對每個人都點了點頭,閉嘴不說話。

  不過看在沈洛年今日的表現,也沒人在意,首先走近沈洛年的是張志文,他雖然因為受傷而臉色透著些蒼白,但依然笑嘻嘻地拍了拍沈洛年肩膀說:「小子厲害,不愧是沈家的,連赤濤都能打跑。」

  「太可惜了。」賴一心卻笑呵呵地說:「要是你真學會十八撩亂,今日赤濤走不了。」

  十八撩亂這麼厲害嗎?沈洛年正覺驚訝,只聽侯添良呵呵一笑,和聲說:「無妨,若能與赤濤簽訂守護協議,比殺了赤濤還好。」

  「也對。」賴一心點頭:「這倒是意外之喜。」

  「不過那母老虎應該會反對吧?」張志文撇嘴說:「她恨死赤濤了。」

  侯添良苦笑說:「瑪蓮姊也是心疼孫子……」

  「死的不是我孫子嗎?又不是她一個人生的!」張志文哼了一聲說:「近百年的奔波作戰,誰沒死過幾個子孫?」

  侯添良和賴一心有些無奈地對看一眼,兩人都沒開口,反而是狄純微笑說:「別提這些啦,一心哥不是要教沈凡十八撩亂?」

  「對啊!孩子過來!」賴一心拉過沈洛年,手比劃著說:「看,輕——重!輕——重!不是輕——重!」

  媽啦,被叫成「孩子」了……沈洛年苦著臉說:「聽不懂。」

  「你都是接觸瞬間一重到底對吧?這樣不對!」賴一心彷彿剁菜一般地來回揮動著手掌,一面說:「重了之後馬上回輕,下次接觸再重;輕時加速,重只一瞬,不斷快速切換,招式中每個變式都有作用,要順暢地把一連串攻擊組合在一起,才能發揮威力。」

  沈洛年愣在那兒,這種施用方式別說他沒想過,張如鴻也不清楚,畢竟張如鴻不會輕重之法,無法使用這套功夫,空學其形,自然不明白其中妙用。

  見沈洛年發愣,賴一心接著又說:「比如剛剛那招『落石』,若你左右一連串三十六刀輕、重、輕、重,彷彿落石連擊般地砍下去,赤濤怎麼頂得住?」

  原來如此!所謂的「訣竅」就是形容這種事,不點不明,一點就透,一次攻擊無法造成足夠的傷害,那連續快速的三十六刀呢?沈洛年過去一直以為那些花招只是為了亂人耳目,某一刀砍上的同時,招式也就結束了,這時他才知道自己完全搞錯,應該是接近敵人的瞬間施招,進而將一連串攻擊施展到對方身上。

  當然,什麼時候該用什麼招數,這又是另一個問題,但就算沈洛年這部分還不清楚,單純胡亂硬打,威力也比剛剛大上許多倍,若現在再次面對赤濤,就算殺不了他,也絕對能給他更深切的教訓。

  「懂了吧?」賴一心笑說:「當初洛年說別人沒法學,沒想到這能力會遺傳呢。」

  「咳。」侯添良輕咳了一聲說:「一心。」

  賴一心一怔,連忙掩著嘴,但他隨即又放下,尷尬地說:「掌握這一點,威力就會增加不少了……我先去看看巫斗部落受傷的朋友,一會兒再聊。」一面逃跑般地往山洞那端跑去。

  怎麼回事?沈洛年迷惑地看了看侯添良和賴一心,只見張志文打個哈哈湊近,攬著沈洛年肩膀,將他拉開一旁,低聲說:「小子、小子,去過山口鎮沒有?」

  這裝熟的傢伙想幹嘛?沈洛年點頭說:「去過。」

  「真的?」張志文興奮地說:「酒色還是財氣?總不會都很熟吧?哈哈哈。」

  「逛過財氣大街。」沈洛年雖然去過稚嬉堂,但這自然不能承認。

  「哎呀,酒色大街才好玩啊!」張志文嘻嘻笑,拍著胸脯說:「回歲安後,我帶你去玩,包你通體舒暢、樂不思蜀。」

  難怪小惡女叫他色鬼鷹……沈洛年啼笑皆非地說:「還是不用了。」

  「清嬿不會知道的。」張志文鬼鬼祟祟地往黃清嬿那兒偷望一眼,一面低聲說:「小子,那句話怎麼說的?是了,別為了喝杯牛奶養牛啊……嘖嘖,不管怎麼濃醇香甜,同一種口味喝多都會膩的。」

  這傢伙倒是越活越猥瑣了,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沒吭聲。

  張志文倒也是機伶人物,看沈洛年的表情,知道他不怎麼認同,馬上一轉話風說:「不過算你有眼光,清嬿這孩子當老婆不錯,至少不會過個五十年就老了。」

  過五十年變老很奇怪嗎?沈洛年說:「正常人不都這樣?」

  「問題我們不是正常人啊。」張志文一臉認真、比手畫腳地低聲說:「相信我,你家長輩確實很厲害,但這方面經驗一定沒我豐富,這百年來我看過太多太多了,當年美豔動人、嬌柔可愛、讓無數男人傾倒的女子,短短二十年一過……哎呀我的媽!怎麼變這模樣?真是讓人情何以堪!特別要注意那些靠著化妝才能看的女人,一卸妝就完全現形、有如鬼魅;對了、對了,尤其是生了孩子的,馬上莫名其妙地變笨,這可千萬要小心!好啦……司令和奇雅例外,總之最好還是別生,當年要不是歲安城鼓勵生產,我們又身為表率,我才不……」

  「志文、志文,好了。」卻是侯添良看不下去,走近苦笑打斷說:「這些改天再和沈凡聊吧。」

  「啊?好吧。」張志文回頭偷瞄了一眼臉色不大好的狄純和黃清嬿,湊到沈洛年耳畔說:「回去咱們一起去玩,放心,一切交給老張負責!嘿嘿……」他賊眉鼠眼地干笑幾聲,這才攬著侯添良肩膀走到一旁。

  沈洛年頗有些哭笑不得。三個月前看到張志文從空中襲殺狼人將領,縱橫孤行、倏來倏去,何等威風?沒想到拿去了十聖光環卻是這模樣。

  這時狄純看了黃清嬿一眼,微笑說:「清嬿,我和沈凡說幾句就好。」

  黃清嬿臉上雖然帶著微笑,卻不免微微發紅,她點頭說:「好的,純……奶奶。」這句奶奶叫得有些不順,卻是她突然發現,從沈凡這邊算來,或許自己該改叫阿姨?

  狄純走到沈洛年身旁,低聲說:「大概他們看你不想表明身份,所以約定不在你面前提『洛年』,跟我提起這些事時也挺顧忌。」

  沈洛年這才知道為什麼剛剛賴一心一副說錯話的模樣,這傢伙的嘴巴還是關不住啊。沈洛年苦笑說:「我懂了。」

  「若確定赤濤問題解決,一心哥和添良哥會留下帶巫斗部落和山眠教派出的支援人手回去。」狄純說:「我和志文哥則先回歲安;你和清嬿是跟著我們走,還是自己走?」

  「這個……」沈洛年倒是沒什麼想法,抓抓頭說:「看清嬿怎麼說吧?說不定會先找妳家丫頭,跟護送隊一起回歲安,畢竟我還算是她手下。」

  「也好。」狄純微笑說:「那麼回歲安之後,我再教你移位的訣竅吧。」

  「好。」沈洛年點頭。

  「怪了,小韻那兒總是聯絡不上。」狄純側頭想了想,突然一笑,拉著沈洛年的手走到黃清嬿面前說:「交給妳了,小清嬿。」

  黃清嬿正想著不知該怎麼稱呼狄純,見兩人走近,有些尷尬地低聲說:「純……奶奶?」

  狄純也覺得頭疼,這輩分算起來一團混亂,若照以前的關係,自己豈不是該稱沈洛年的另一半為嫂?而且自己裝成「沈凡母親」也只是故意放的煙幕,可不能敞開來說,她只能裝作聽不出黃清嬿詢問之意,分別對兩人一笑,轉身離開。

  沈洛年和黃清嬿對視一眼,同時露出笑容。黃清嬿見四面無人,輕拉著沈洛年的手避到一處山石之後,低聲說:「我真沒想到你居然能把赤濤打成這樣,簡直比外祖父還厲害。」看她語氣中透出喜意,當真是十分高興。

  兩人距離極近,鼻息相聞,沈洛年深吸了一口幽香說:「可惜沒殺了那條肥龍。」

  其實沈洛年自己也頗意外,否則一開始也不會畏畏縮縮的……話說若再次遇到那幾條金光閃閃的蛟龍,不知能不能拚上一拚?不過他們會弄什麼「冰晶陣」,這可有點麻煩,凱布利雖不怕妖炁,但誰知道怕不怕寒氣?若還是一次遇上四隻,恐怕仍對付不了;想到這兒,沈洛年這才突然醒悟,自己炁息強度其實還不如賴一心,能輕鬆應付赤濤,和他很少使用道咒之術恐怕頗有關係。

  「你沒聽侯爺爺說嗎?簽訂守護協議更好,殺了赤濤固可逞一時之快,卻不如驅策利用。」黃清嬿肩側輕靠著沈洛年胸膛,微笑說:「赤濤會願意談,恐怕和你這一路追殺大有關係,你今日居功厥偉,這份功勞還是要算在小韻身上嗎?」

  沈洛年正捏著黃清嬿的手胡思亂想,不明白為什麼修潔如玉、柔軟如綿這兩種特性可以完美地融合在同一隻手上,此時聽黃清嬿詢問,他一愣說:「功勞之類我無所謂的,怎麼了嗎?」

  「別誤會,我知道你會幫小韻。」黃清嬿笑說:「只不過從司令調你支援開始,恐怕她老人家就沒把你當成小韻的隨官了。」

  對喔,這似乎真有點不合規矩,沈洛年說:「那現在狀況是……?」

  「我也不明白司令的想法。」黃清嬿說:「但可以想見,日後或許會有更多事麻煩你出手,你若一直當小韻的隨官,這身份會越來越尷尬,還不如脫離這編制,一樣可以幫她。」

  沈洛年呆了幾秒,才突然回神說:「等一下,為什麼會更多事找上我?沒事別找我啊!」

  黃清嬿先是一怔,隨即抿嘴笑說:「好吧,我會跟司令說的。」

  沈洛年自己也覺得這說法好像不大可靠,他正皺眉,黃清嬿又低聲說:「這次山眠教的事司令也沒強迫你啊,只是說若你願意,才來支援,小韻沒跟你說嗎?」

  真有這一句?沈洛年也記不清了,聳肩說:「大概我聽漏了,否則說不定不來了。」

  黃清嬿笑容微斂,露出憂色說:「這樣的話,說不定不只張爺爺受傷呢。」

  這倒也是。沈洛年皺起眉頭,嘆口氣說:「總之儘量別找我,我很懶惰的,沒關係吧?」

  「沒關係。」黃清嬿含笑說:「反正你幫小韻又不幫我,懶點比較好。」

  「呃?」沈洛年抓抓頭,倒不知該怎麼說下去,只好轉移話題說:「我們等會兒回歲安還是去找護送隊?」

  「這要看司令的意思。」黃清嬿頓了頓說:「不過難得見到外祖父,你不多討教一下?」

  要去被叫「孩子」嗎?沈洛年考慮了五秒,這才點頭說:「也好,跟他學功夫還算划算。」

  「豈止划算?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呢。」黃清嬿微嗔說:「外祖父雖然未必強於你,但技巧上還是很多可以學習的。」

  「是啦、是啦。」沈洛年抓抓頭說:「我這就去找他?」

  「嗯。」黃清嬿也希望沈洛年掌握住學習的時間,她站直身子,離開沈洛年懷中,柔聲說:「有事我會找你。」

  沈洛年當下往外晃,卻見賴一心就在不遠處,看他探頭探腦的模樣,似乎正等待著自己,剛剛那話果然是藉口。

  見沈洛年一人走近,賴一心馬上笑呵呵地跑來說:「孩子,沒事了?跟清嬿說完話了?」

  又是「孩子」!不過若從黃清嬿那兒算,確實得叫他爺爺。沈洛年苦著臉說:「沒事,想請你指點十八撩亂。」

  「好!沒問題。」賴一心也很爽快,拉著沈洛年找地方坐下,直接問:「你學會幾招了?」

  「六招。」沈洛年說:「第七招開始,突然變得比較難。」

  「嗯,每六招是一個階段。」賴一心點頭說:「越後面的階段越難學會。」

  這書上倒沒說,沈洛年點頭說:「難怪突然變得複雜,後面的比較強嗎?」

  「不同招式各有適當用途,並無優劣。」賴一心說:「而且複雜不是重點,差別在於意境。」

  「意境?」沈洛年大皺眉頭。

  「沒錯,這十八招窮巧繁之極,每招都很多變式,但招式中蘊含意境的不同,威力自然也不同。」賴一心說:「前六招——『千針、滾珠、飛砂、落石、揚塵、纏絲』,取繁亂散聚之形;中間六招——『落英、垂瀑、飛絮、飄雪、驟雨、湧云』,有浩然博大之感;最後六招——『靜水、菊綻、群山、星寒、月隱、光耀』,則動極如靜,掩藏殺機於不覺。」

  糟糕,這武痴臉蛋沒老,腦袋倒是老了,這話雖然聽來很高明,但是聽不懂啊。

  賴一心卻不是故意要說玄虛之事,而是他心裡有數,沈凡和自己相聚的時候不會太多,招式變化可以讓張如鴻教導,自己要傳授的,就是招式的「意」,這部分反而是張如鴻不知道的;眼前既然是故人之子,當然要傾囊相授,日後沈凡能悟通多少,就能發揮多少威力。他當下微笑說:「別急,我慢慢跟你解釋,前六招比較單純,主要著眼在複雜的變式與輕重之法的運用,這你大概已經有體會,但面對能以力破巧的高手,這六招就有些不適合,不過我們還是從開頭說起,免得有遺漏……」當下賴一心滔滔不絕,從第一招「千針」的意境開始,慢慢解釋下去。

  這一說,就說了兩個小時,賴一心才從「千針」說到第十二招「湧云」,接下來又是另一個階段。賴一心望了沈洛年一眼,頗有些遲疑,一下子說太多,這孩子會不會無法吸收?

  他正思索著,卻見狄純、黃清嬿、張志文、侯添良一起走來,臉上都帶著憂色。

  賴一心一怔站起說:「出事了?」

  正被招式理論轟得頭昏腦脹的沈洛年聽到這話一怔,連忙轉頭,果然也看到眾人的神色不對,他跟著站起,心中頗有些不安。

  幾人對視一眼,收起笑容的張志文沉著臉說:「如鴻和小韻兩娃兒領著的護送隊已經失去音訊幾個小時了。」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10-18 22:42

第八章 外掛一開,天下太平

  聽到這話,沈洛年和賴一心表情都凝重起來,沈洛年之前沒聯繫上狄韻,也沒掛在心裡,這時才突然想起,類似的話語似乎也在黃清嬿、狄純口中提起過,只是一直沒去留意。

  「沒有一個人能聯繫上?那兒可有五十多個人……」賴一心說:「有哪些可能?」

  眾人一陣沉默之後,還是張志文開口:「其一、天仙等級的妖怪施術,使部隊瞬間全滅;其二、所有人同時被控制或被迫與輕疾解約——包括昏迷、死亡、無行為能力以及受到強大威脅;其三、誤入輕疾無法使用之處……第二個的機會最大,不過那隊伍五十多人,至少得好幾名妖仙同時出現才能控制得住。」

  說這番話的張志文嚴肅穩重,一點都不像之前那猥瑣中年的模樣,倒是讓沈洛年刮目相看。

  「怎會如此?」賴一心沉吟說:「從龍宮回歲安城的路徑走了幾十年,沿路妖族都還算和善,赤濤又恰好出現在這兒,本來以為不會有問題……」

  「可惜蔣傑早幾日派去了魔法新島,否則他能最快趕去現場。」狄純焦慮地說:「其他的斗天部隊速度太慢了。」

  「總之我和小純馬上過去一趟,看看怎麼回事,這兒的事情就交給你們。」張志文皺眉說完,突然望著沈洛年,涎臉笑說:「沈小子,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啊?就當保護我們兩個老人家。」

  沈洛年微微一愣,想了幾秒之後,搖了搖頭說:「我自己先去看看。」

  張志文還有點擔心這頗有乃父之風的小子不答應呢,不料他不但爽快答應,還要一個人先去?他正愣在那兒,狄純已經驚呼一聲說:「還是一起去吧,有個照應。」

  「他們出事恐怕和我有關,最好別拖太久。」沈洛年說:「我一個人去,一天之內就可以趕到。」

  「怎會和你有關?」黃清嬿輕聲說。

  「有妖怪想對付我。」沈洛年說:「卻沒在這兒出現,說不定跑去那兒。」

  「你又不在那兒,想對付你的妖怪找小韻、如鴻她們做什麼?」狄純惑然問。

  沈洛年卻搖了搖頭沒回答。想對付自己的勢力應該和論劍館有關,牽扯到狄韻並不意外,但狄韻從論劍館拿錢的事連她娘狄純都不知道,自然不能說出去;本以為他們路上找不到自己,會轉到山眠教這兒埋伏,卻沒想到居然跑去龍宮外圍等候護送隊。

  「會不會他們不知道沈凡離開,所以才找上護送隊?」張志文沉吟說:「小子,他們出事至今也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不急於一時……聽一心說,你就算帶著人飛也不比我們慢,乾脆把一心帶去如何?」

  帶著賴一心去?似乎不錯,這百年武痴就算遇到妖仙也可以拼上幾招,不過若真是上次那群蛟龍,這群人過去也沒用,萬一把他們也陷進去,反而多幾個人質。

  他們抓住狄韻等人,自然是要逼自己出現……自己雖沒有捨身換人的偉大情操,但情理上總該去看看,對方該不知道自己能力又有進步,若趁其不備,說不定有機會救人。

  想清楚之後,沈洛年說:「還是我先去,打探清楚情況再跟你們說。」

  狄純忙說:「這樣太危險了……」

  「那些都是妖仙,萬一你們也被抓不是更麻煩?等我消息!」沈洛年打斷狄純的話,之後對黃清嬿使了個眼色,隨即點地騰起,只見他周身湧起雙色炁息,高速向著東方飛去。

  狄純一驚,拔身想追,但沈洛年輕化狀態下全力飛行,豈是狄純追得上的?只見他一眨眼飛出山谷,狄純只能黯然止步。

  受沈洛年提示的黃清嬿追近狄純身旁說:「純奶奶,您別擔心,沈凡會處理的,他一個人反而能自在發揮。」

  狄純回過頭,對著黃清嬿苦笑說:「謝謝妳,小清嬿。」

  至於另一面,張志文正對侯添良和賴一心低聲說:「嘖嘖,說走就走,這小子性子跟他爹真像。不過也好,小子萬一打不過,剛好請他老子出來,外掛一開,天下太平!阿彌陀佛,可喜可賀。」

  侯添良搖頭輕嘆說:「聽奇雅說,前陣子在東大陸上,他們一路危機重重,最後沈凡還受了重傷,也沒見洛年現身……他消失百年,想必有他的苦衷。」

  「現在怎辦,等那孩子傳回消息嗎?司令怎麼說?」賴一心問。

  「司令本來讓我和小純先過去看看。」張志文收起嬉笑,沉吟說:「我們雖然沒沈小子快,還是跟去好了,萬一有事也能幫個手,若當真沒事,我們就先回歲安城……不過清嬿娃兒呢?跟你們走?」

  「也好。」賴一心想了想又說:「既然沈凡那孩子先去了,你乾脆調理好炁脈不順之處再走吧,不差這半日。」

  「嗯。」張志文點點頭,自去找安靜的地方。

  □

  卻說沈洛年為了降低風阻,索性放平身軀,往高空中飛射。

  這法門沈洛年百年前就知道,但無論是風移咒還是風行咒都不能用這樣的姿勢,所以這還是百年後第一次運用。沈洛年一面飛,護體炁罩一面往前延伸破空,速度跟著越來越快,直到突破音障,在他凝成梭狀的炁息後方,轟然一聲,在急遽改變的壓力與溫度變化下,爆出一片有如直立圓盤的凝結水霧。

  這一瞬間,一股強大震盪從外層的黃色護身炁息傳入,內層的碧色炁息立即如水波般地一陣震動,把這股力量無聲無息地化去,而熬過了這一下震盪,沈洛年的速度又再度提升。

  這俗稱音爆、音障的效應沈洛年倒是有點概念,所以並不太意外,但當他真正達到這種速度的時候,卻不禁暗想,曾見過幾個強大天仙——如焰華、敖歡,短距離瞬間移動的速度似乎比這更快,卻沒有音爆的效應,看來他們的移動並不單純只靠炁息猛衝,應該還有別的訣竅,只不過那種能耐或許要到天仙境才能掌握……

  沈洛年正思考,突然心中傳來凱布利有些焦急的意念。他微微一愣,這才發現這種速度凱布利可跟不上,剛剛和賴一心談話時,放它在一旁自己亂逛,倒是差點忘了。

  要知道凱布利短距離加速騰挪未必不如沈洛年,但這突破音速的衝刺阻力太大,對護體炁息強度和性質都有一定的要求,若非沈洛年身具輕訣炁息,也辦不到這種事;而凱布利似乎無法針對特定炁訣存想,它炁息性質正隨著自我修煉緩緩轉化,日後會如何定型還不知道。

  當下沈洛年速度放緩,等凱布利追上,將它置入自己腰包中,這才再度運炁體外,向著龍宮的方位衝去。

  別看沈洛年飛得快,按兩方距離推算,仍須十餘小時才能趕到,而這樣高速飛行消耗炁息也大,沈洛年中間還休息了兩、三次,也和黃清嬿那端做了幾次聯繫,但隨著時間過去,眾人更是擔心,若對方想拿這群人威脅沈洛年,過了這麼久,總該傳來訊息吧?卻不知為什麼一直保持沉默?

  但若說對方把五十多人都殺了,又實在沒有道理,在這妖怪世界中戰戰兢兢活著的人類,根本不敢多得罪人,除赤濤、犬戎之外,怎還有這樣的仇敵?何況那又是走熟了的安全路徑?

  總之還是去看看才知道結果。沈洛年晝夜兼程,破空直飛,卻見太陽落下又升起,看似不明不白地過了一天,沈洛年也不管現在的國際換日線在哪兒,衝過龍宮之後,按照黃清嬿指示的返回路徑,一路找了過去。

  龍宮護送隊的隊伍中還有幾個被送返的普通女子,移動的速度並不快,他們只剛離開龍宮數日,按理該沒走太遠,沈洛年一路找過去,出乎意外地,很快就從炁息感應中發現正埋頭趕路的護送隊一行人。

  他們沒事?那為什麼斷了聯繫?沈洛年吃了一驚,收斂炁息躲了起來,一面感應周圍狀況。

  沈洛年還隔著二十多公里,所謂的看,其實是用炁息觀察,不過因為隊伍移動速度不快,眾人提起的炁息量也不大,加上有隱蔽效果的經脈運行,沈洛年想要仔細分辨並不容易。他感應了片刻,只確定了張如鴻正在隊伍前方領隊,卻沒感覺到狄韻,雖說隔著這麼遠的距離,隊伍移動速度又慢,眾人收斂炁息難以感應也不奇怪,但沈洛年自魔法島三階段締約之後,感應能力又有提升,有心關注之下,以狄韻的修為來說,應該不難發現才對。

  難道小惡女被抓走了?那其他人為什麼沒事?又為什麼不傳訊?

  沈洛年正一頭霧水,突然聽到狄純要求傳訊的聲音。

  這可有些稀奇了,一般來說,若有公務,不是狄韻就是黃清嬿找自己,狄純反而很少找來,沈洛年也沒多想,很快地接答了通訊。


  「洛年。」狄純壓低的聲音有些焦急說:「小韻被抓走了。」

  我都還沒能確定,這女人怎麼知道的?沈洛年一驚說:「抓走她的妖怪找上妳嗎?」

  「不是,是羅鏡跟我說的。」狄純說:「你記得嗎?那個縛妖派青年。」

  「他……」沈洛年愣了愣說:「啊,妳說本體嗎?」

  「對,我剛剛才知道他被小韻以假名安置在管理醫院中保護。」狄純說:「小韻買通了一個管理員,在緊急時傳遞消息,但是這兩天那人剛好休假,所以直到這時候才輾轉傳給我訊息。」

  管理醫院是啥?但那不是重點,沈洛年馬上說:「小韻怎麼了?」

  「有幾個龍頭人身的蛟龍妖仙突然出現,逼迫所有人和輕疾解約。」狄純帶著哭音說:「之後就把小韻帶走了。」

  「果然是蛟龍!別哭,沒事的。」沈洛年說:「他們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沒有。」狄純說:「羅鏡說他們帶著小韻往西飛,他們追不上。」

  這樣的話,至少張如鴻這兒應該安全。沈洛年說:「他們為什麼要逼迫所有人和輕疾解約?」

  「我不知道。」狄純心亂如麻地說:「小韻怎麼辦?她只是個孩子,我……我……」

  「別擔心,那些渾蛋是來找我的,該不會對付小韻。」沈洛年說:「我去找如鴻問問,也許她那兒有線索。」

  「好……那……我去向司令報告,你要是有辦法要跟我說。」狄純可憐兮兮地說。

  「知道、知道。」沈洛年停了輕疾,向著張如鴻那兒奔去。

  雖然從羅鏡那兒得到的訊息中,可以推測這兒已經安全,但那可是幾個會道咒之術的妖仙,沈洛年不敢掉以輕心,收斂著炁息,輕化點地追近,又遠遠觀察了一陣子,這才從林間現身。

  沈洛年這一閃出,隊伍前方的張如鴻臉色一凝,渾身炁息迸出,銀槍彈起正對沈洛年,但她隨即鬆了一口氣,有些驚喜地說:「沈凡?司令派你來的?不對啊,你不是去山眠教了?」

  在她身後不遠,透出濃濃擔憂氣息的雪莉、安荑眼睛同時一亮,往前奔了過來,隊伍不遠處的羅鏡也跟著躍近,不過她們畢竟久經訓練,在張如鴻開口的同時,都忍著沒說話。

  「聽說你們遇到蛟龍妖仙?小韻被抓了?輕疾也都沒了?」沈洛年說。

  「你怎麼知道?」張如鴻瞪大眼睛,轉念說:「那些蛟龍讓小韻和你聯繫?」

  「不,是羅鏡本體找人傳消息給燕仙。」沈洛年對羅鏡點點頭說:「不過出了點意外,消息剛剛才送到。」

  「啊!我都忘了還有這招。」張如鴻看著羅鏡,有些惋惜地說:「這麼說你本體身份暴露了啊?唉,這也沒辦法,回去讓小韻幫你換個更安全的地方。」

  沈洛年說:「那些妖怪有沒有說想幹嘛?」

  張如鴻不知那些人抓走狄韻可能是因為沈洛年,只嘆口氣說:「你把輕疾給我,我先和司令報告,再跟你說。」

  沈洛年倒也不急,既然確定被蛟龍抓走,急也沒用,他照著張如鴻的意見,叫出輕疾,一下建立了七、八個泥塑分身,分給張如鴻、雪莉、安荑等人,讓她們訂約之後,繼續把輕疾散給其他人。

  而這種短時間內的暫時解約,基本資訊和設定輕疾都還保留著,重新訂約的速度很快,張如鴻很快完成了契約與設定,她扭頭對沈洛年說:「我這就跟司令報告,若她允許,讓你加入會談如何?」

  「好。」沈洛年說。

  沒過多久,沈洛年耳中就聽到張如鴻傳來的邀請。沈洛年答允之後,從輕疾的報告聲中,知道這次的會談除張如鴻與葉瑋珊,還有狄純、黃宗儒、張志文、奇雅,為什麼賴一心、侯添良、瑪蓮等人沒有引入,沈洛年也不知道。

  按照道理,官階最低的沈洛年進入頻道中應該和眾人問好,但沈洛年不懂規矩,悶不吭聲,其他人也都沒理會。張如鴻停了幾秒,這才開口說:「十六個小時前,本隊返回歲安城途中遇到身穿黃袍、龍首人身、形似蛟龍族的四名妖仙,對方布下一種凍靈屬性的強大陣法,將所有人圍困,並威脅我們同時喚出輕疾;我們喚出後,這些人隨即命令我們解約,之後更直接擄走小韻離開,並沒有留下任何要求,全部過程只花了三分鐘,本隊原有五十七人,除小韻被擒失聯,其他五十六人無損……報告完畢。」

  一陣沉默之後,葉瑋珊緩緩說:「沈凡,小韻說有次你從山口鎮外飛過,被四名蛟龍妖仙糾纏?」

  「嗯,所以那四個傢伙恐怕是找我的。」沈洛年頓了頓說:「好像是有人花錢找我麻煩。」

  「花錢?」葉瑋珊說:「能說詳細一點嗎?這部分小韻沒提。」

  「大概我忘了說?」沈洛年說:「我有聽他們提到,說什麼活捉多少錢,屍體多少錢。」

  「既然是為了錢,可能是沉迷賭色的年輕妖仙。」葉瑋珊沉吟說:「看來並不是蛟龍族想對付你,而是另有其人……至於要求解除輕疾,可能是怕部隊跟虯龍族求援,畢竟那兒太接近龍宮。」

  「所以他們抓走小韻,只是為了脅迫沈凡出現?」黃宗儒那穩重的聲音在耳中響起,他緩緩說:「所以他們對人族很熟悉,至少很清楚沈凡和小韻的關係。」

  「這麼看來,雖然屍體也能領錢,但他們最想要的應該不是沈小弟的命。」接著是張志文的聲音:「恐怕想拿他威脅誰,或要求什麼。」

  「宗儒聯繫虯龍族。」葉瑋珊說:「小韻被劫之處離虯龍龍宮很近,加上這隊伍是剛離開龍宮的護送隊,或許可以從虯龍族那兒得到一點助力。小韻和如鴻之前的報告都有提到,這次虯龍族對我們護送隊意外地友善。」

  「是。」黃宗儒說。

  葉瑋珊又說:「沈凡。」

  「在?」沈洛年說。

  「這兩日,你應該就會接到對方的聯絡。」葉瑋珊說:「在保障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儘量想辦法救回小韻,如果對方的要求歲安城幫得上忙,儘管提出來。」

  「好。」沈洛年說。

  「另外,這次迎戰赤濤你做得很好,多虧你一路追殺赤濤,否則他沒這麼容易低頭。」葉瑋珊說:「記得繼續鑽研十八撩亂,武尊有空時會主動與你聯繫,到時你要掌握機會向他請教。」

  「好。」沈洛年說。

  「志文和小純,直接回歲安城;如鴻繼續領隊返回。」葉瑋珊說:「告訴清嬿,先跟著添良他們走;至於沈凡,你自行安排,但記得保持和清嬿或小純聯繫。」

  幾個人同聲應是之後,葉瑋珊說:「先散了吧。」之後退出了通訊。

  沈洛年也跟著結束輕疾,卻見張如鴻睜大眼睛說:「你追殺赤濤?真的假的?」

  「呃……」沈洛年說:「他打不到我,我也砍不壞他,就這麼一前一後地跑了一陣子。」

  「好!很好!」張如鴻興奮地捲起袖子,但突然想起狄韻失蹤的事,她洩氣地說:「找到小韻再找你過招,現在打算怎辦?跟我們一起走?」

  「不。」沈洛年說:「我去山口鎮一趟。」

  「去那兒幹嘛?」張如鴻一怔。

  「找線索。」沈洛年雙色炁息托起身軀說:「先走了。」

  「小心點啊!那兒不能用炁息的。」張如鴻揮著槍喊。

  「知道。」沈洛年正要騰起,不遠處的安荑、雪莉,兩人同時喊了一聲:「沈凡。」

  一直找不到機會說話的安荑和雪莉雖然早已感覺到沈洛年身份似有不同,但聽他口中直稱狄韻為「小韻」,又有資格參與司令等人的輕疾會議,還是頗覺訝異,聽到「追殺赤濤」云云,更是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此時見沈洛年要走,忍不住同時叫了出來。

  「嗯?」浮在空中的沈洛年回頭。

  安荑和雪莉對視一眼,還是由安荑開口說:「拜託你,找回韻小姐。」

  「我會盡力的。」沈洛年說完揮了揮手,身軀前傾,炁息一爆,轟然往上飛沖,眨眼間穿上高空,在萬里無云的天際,只見他足後爆出一片仿如圓盤般的白色雲霧。張如鴻瞪大眼睛,忍不住罵了一聲說:「呿!快到冒煙了?」

  而安荑和雪莉兩人更是愣在那兒,這真是當初那靠著怪力和犬戎族笨手笨腳戰鬥的那個光靈師嗎?

  □

  守在這兒等別人聯絡,這可不是沈洛年的習慣,那些蛟龍和論劍館必定有關係,當然要去那兒討消息!

  這兒離歲安城距離可就近多了,張如鴻帶著大部隊要走一個月,但沈洛年以這般高速直衝,沒過多久時間,歲安城已然出現在眼前,但沈洛年目標可不是歲安城,他繼續往東,對著浮在九回山入口處的山口鎮飛去。

  不過當沈洛年衝到山口鎮上方的時候,心中卻還頗有些拿不定主意,該從門口一路打進去,還是鑽到後面找老闆麻煩?

  沈洛年還沒想通,已經飄落在論劍館門前,門口的一名男性服務生眼前一亮,奔出來說:「仙長又來了?」

  這人認得自己?難道是敵人?沈洛年有些意外,打量了對方兩眼,還好沒看到敵意,否則沈洛年說不定已經把天仙飛翼拔了出來。

  這廂沈洛年還沒開口,對方已經接著笑說:「還是找紅鑽姊嗎?」

  原來是上次來時看過自己的?看來他們這些站門口的,只知道上次紅鑽把自己接進去,卻不知道自己衝出來的事?這樣可有點不好意思開扁。沈洛年想了想說:「不是,我可否向你請教一些問題?」

  能讓紅鑽姊直接招待的,非富即貴,不管是不是客人,多討好兩句總沒壞處,服務生哈腰笑著說:「仙長請說。」

  「聽說山口鎮有個不能動用炁息的規矩,你知道細節嗎?」沈洛年想把規則弄清楚,這樣動手才不會吃虧。

  「仙長們誰不是用習慣了炁息?平常使用當然沒問題。」服務生笑說:「這規矩專指兩方炁息衝突,若發生了這種事,在這一瞬間,虯龍族馬上就會幹涉,除了特殊狀況,一般來說,誰先爆出炁息誰就倒霉。」

  「抓到之後,虯龍族怎麼處分?」沈洛年問。

  「除罰錢之外,看嚴重程度關押不同的時間,短則數日,多則數月。」服務生往西方指指說:「歲安城西北方城外不遠處,女帝派人蓋了個息壤牢,讓虯龍族使用,關進去的每個妖仙都得現形,若關的時間太長,還會有損修為。」

  「那萬一有人來你們論劍館搗亂呢?也不能使用炁息應付嗎?」沈洛年問。

  「不行私自使用。」服務生笑著說:「萬一真有什麼事,可以用輕疾報案。」

  「報案?」沈洛年有些傻眼,難不成輕疾還可以設定所謂的報案電話?

  「是啊,虯龍族一組人輪值一個使用名稱,就叫『山口戍』。」服務生說:「這只是個小地方,虯龍族來得很快,等虯龍族派人到場,才可以使用炁息維持秩序;當然,若對方以炁息反抗,那就等於挑戰虯龍族……不過通常不會發展到這種程度,只要虯龍族一到場,通常都會大事化小,畢竟在山口鎮和虯龍族過不去,那是找自己麻煩。」

  還真有報案電話!沈洛年啼笑皆非,不過這麼一來,自己若想拆房子,還得在虯龍族趕到之前離開?想想沈洛年又說:「既然沒什麼使用炁息的機會,幹嘛請保鏢呢?」

  「那只是用來彰顯實力。」服務生呵呵笑說:「仙長們總不會一直待在山口鎮,這兒不能動手,難道不能以後找回嗎?最後還是看各自的關係和背景。咱們的靈海仙長可是善戰的『狙如』一族。」說到最後,他還有些得意地挺了挺胸膛。

  那個透出白老鼠影子的是狙如族?沒聽說過。不過這也符合沈洛年當初的瞭解,這地方的保鏢,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也就是因此,稚嬉堂才會請山芷、羽霽兩個小鬼坐鎮。

  弄清了山口鎮的打架規矩,沈洛年也不想和這人多囉嗦,點點頭說:「多謝你了。」

  「沒問題、沒問題。」聰明的服務生不會只注意眼前的利潤,笑呵呵地說:「仙長請隨意。」

  沈洛年當下御炁飄起,向著論劍館深處飛了進去。


  一面飛,沈洛年一面注意著裡面各種炁息的狀態,他首先想找的是紅鑽,若是在那什麼寶房裡面小屋中發現什麼人,他也不介意稍微逼問,不過上次和紅鑽見面的時間實在太短,底下又是各種妖炁聚集,想一一分辨並不容易,沈洛年這麼繞了兩圈,卻有些無從下手。

  「上面的!」突然身後地面傳來一聲叱喝。

  沈洛年轉過頭,下方地面站著個白種大漢,卻是老熟人——狙如靈海,可惜沈洛年首先想找的並不是他,當下瞄了他一眼說:「怎樣?」

  靈海看見衣服、炁息就有點熟悉感,這一見面更加確定,這人就是上次來搗亂的人類!

  兩週前,就是被這渾蛋弄得和紅鑽妖炁衝突,還花了好長一段時間解釋,才沒被虯龍弄去坐牢,不過山口鎮內不方便報復,他只能怒沖沖地喊:「你在論劍館上飛來飛去的幹什麼?」

  「關你屁事。」沈洛年非常順口地說。

  靈海氣得咬牙,卻又拿沈洛年沒有辦法。要知道在天上飛行的妖仙十分多,誰也不能說沈洛年的不是,但一般飛行妖仙都是高速通過,很少在他人府第上方徘徊飄行,這樣不但顯現敵意,也必然會使在其中居住、作客的人不快,就算山口鎮中不能起衝突,離開這城鎮之後呢?

  若沈洛年是什麼強大妖仙,靈海也無話可說,問題這紅袍年輕人只是個炁息普通的人類,只不知道為什麼,竟然能自由飛行,這可讓站在地面、仰頭說話的靈海感到十分不悅。

  天生妖炁凝聚體內,不擅飛行的妖族,修煉到妖仙境高段之後,也會漸漸掌握飛騰能力,但靈海的境界卻還差了一截,雖說短距離、短時間的飛騰還是辦得到,但畢竟費力,除戰鬥或趕路之外,還是腳踏實地比較輕鬆。

  沈洛年看著靈海,想想又說:「上次你知道怎麼回事嗎?可不是我的錯。」

  靈海一愣,橫眉怒目地說:「你無禮敲打門戶,難道是我的錯?」

  看來這傢伙不知道內情,沈洛年不想和靈海多耗,當下說:「我找你們老闆。」

  「你沒資格見老闆!快滾!」靈海想都沒想,直接吼回去。

  「你不去問怎麼知道沒資格?」沈洛年說。

  靈海不禁一愣,上次這人確實是紅鑽親自引入,有這種待遇的客人可不多,說不定真有資格?而且事後紅鑽除對自己道歉之外,有關此人的其他細節卻是語焉不詳,萬一真是老闆的重要客人,這可有點麻煩。

  靈海是狙如一族的代表,在論劍館中身份十分高,老闆對他也很尊敬,但這不代表他可以任意影響這兒的生意,不過此時他可拉不下臉服軟,只哼了一聲說:「你自己想辦法。」話一說完,靈海就這麼轉身離開。

  跑了?這下可輪沈洛年傻眼,他四面望望,倒有不少人好奇地探頭看熱鬧,卻沒有一個面熟的,沈洛年可不相信紅鑽不知道自己來了,那女人八成躲了起來,但那女人炁息較弱,上次又沒怎麼留意,就算感應到,恐怕也會忽略……說也奇怪,若蛟龍是他們找去的,這時正該用狄韻威脅自己,怎麼反而不見人影?

  雖然找不到人,沈洛年也不想離開,他就這麼在空中大兜圈子,感應著下方的各種炁息。

  而靈海這時也想通了,根本不去理會沈洛年,反正上面沒有指示,沈洛年又沒有下來搗亂,又何必跑去受氣?

  沈洛年就這麼逛了好一陣子,突然在論劍館後院處感覺到一股頗熟悉的妖炁,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哪兒見過。這炁息陌生中又帶著深刻,像是個曾經仔細感受過的陌生人……換種說法,就是有些像曾經纏鬥過的陌生敵人。

  但是那股妖炁強度卻不怎麼樣,別說還不到妖仙境,就連如今的沈洛年也頗不如,大概只有返祖前的蔣傑、梁乃均等人的程度,這種敵人能給自己什麼深刻的印象?

  雖然想不通這是怎麼回事,沈洛年卻已經把注意力鎖定在這股淡淡炁息之上,總之那人和自己認識,找出來問問,說不定可以得到線索。沈洛年沉思片刻之後,一鼓炁息,往外飛射,衝出了山口鎮。

  沈洛年當然沒打算走人,只是故意讓論劍館的人認為他已離開,現在有兩個方案,一個就是用感應牢牢鎖定那人,直到他離開山口鎮再下手,另一個辦法就是隱身偷入論劍館,直接逮住那古怪妖炁的主人。

  第一個辦法不會引起虯龍或其他人幹涉,當然比較安全,但問題是不知道得等多久,若那人住在論劍館幾天不出來豈不麻煩?至於第二個辦法,可就得冒著被論劍館發現的風險了。

  沈洛年權衡了一下,決定先盯著那人到深夜,若到時目標還沒離開,自己就直接進去找人。

  而這段等候的時間,沈洛年當然也不會閒著,他還有另一個目標——稚嬉堂。

  想找到懷真,稚嬉堂是眼前唯一的線索。沈洛年穿出山口鎮之後,收斂了炁息,大搖大擺地從那懸空大橋走了上來,經過入口處時,還不忘和云陽揮揮手打個招呼,之後則轉嚮往北,向著酒色大街走去。


  前面半條街,川流不息的人潮在各式花巧精緻的酒肆食館間湧動,店家門口滿溢青春氣息的迎客少女,彷彿參與喜慶般地大聲招呼著客人,只可惜這時沒心情嘗試美食……沈洛年腳步不停,穿過前半條街,到了酒色大街的後半區。

  稚嬉堂可是位於情色區最高段、最深入的地方,還好這兒不流行拉客,一路上省了他不少麻煩,沈洛年一直走到那熟悉的稚嬉堂入口處,拉了拉門旁的繩索,隨著掛鐘聲噹噹響起,一個不認識的女子從內院走出,對著沈洛年行了一禮,微笑說:「歡迎光臨,貴客請進。」

  沈洛年也不客套,他對這行業畢竟沒什麼好感,不想和這女子多說,踏入院門的同時說:「小芷、小霽在嗎?」

  「小芷?小霽?」女子微微一愣,微笑說:「是哪一房……?」

  「窮奇山芷、畢方羽霽。」沈洛年說:「我是她們兩族的朋友,過來看看她們。」

  能自稱畢方、窮奇兩族朋友的人可不多,這樣迎面找來——除非活膩了,不可能是冒充的,女子訝異地看了看沈洛年,隨即恭敬地說:「仙長請隨我來!」

  沈洛年點點頭,隨著那女子往內走,一面說:「我還想和在這兒的仙狐族負責人見個面,可以的話,麻煩一起請來。」

  女子一怔,有些驚疑地看了看沈洛年,但她仍沒說什麼,很快又繼續往內移步;沈洛年知道,若自己直問仙狐,女子未必會引見,但先報出山芷、羽霽的名頭,自又不同,這些步驟,從見過龍王母之後,他早已研究了好些日子。

  繞過幾個不同設計的庭園房宅,偶爾也從不同方位傳來些許童稚的叫喚嬉鬧聲,這麼轉了幾轉,直到深處,兩個熟悉的稚嫩嗓音從前方一個繞著圍牆的偏僻小院中傳出。

  卻不知這兩個孩子平常都在做什麼?沈洛年心念一動,微笑攔住女子,悄悄探頭從院門外往內看去。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10-18 22:43

第九章 狐狸情人

  院中站了兩個看來只有十歲出頭的漂亮女娃,一個金發碧眼、粉膚透紅,眉眼間滿是燦然笑意;另一個發如黑瀑,膚似冷玉,認真的小臉上那雙明亮大眼特別引人注意,果然是山芷和羽霽。

  這院落和其他庭院不同,沒有多餘的裝飾,也沒有什麼漂亮的花草,反而到處散落著亂石、木塊,還有不少雜草,看來頗有些破敗空寂,而山芷、羽霽兩人這時正在空蕩蕩的院落一角相對而立,也不知提到什麼,羽霽突然從懷中取出兩個造型古拙的木製丫形物體,在山芷面前晃了晃,得意地宣佈說:「這叫彈弓。」

  「蛋痛?我的!」山芷伸手要拿。

  羽霽扭身躲開山芷的手說:「彈、弓。」

  山芷搶不到,只好握著小拳頭喊:「蛋、痛!」

  「笨小芷。」羽霽罵歸罵,還是塞了一個給山芷,一面說:「這樣玩。」

  她又掏出兩個小袋子,從其中之一取出指尖大的圓珠彈丸,放到那不知何物製成的皮筋中央,拉開對準院落另一面說:「射!」只聽啪地一聲,彈丸撞上對麵粉牆,打出一個凹點。

  「哇!」山芷歡呼一聲,取過另一個袋子,捏著彈丸往外亂射,羽霽也不示弱,跟著連射,兩人動作都快,沒過多久彈丸射光,羽霽指揮:「妳去撿,我弄靶子。」

  「耙子?」山芷摸摸身後的釘耙,不知兩者有何關係,但見羽霽已經往那邊跑去,也跟著奔去。

  看那可憐牆壁上到處的坑疤,沈洛年這才瞭解,為什麼這院子看來特別破落,有這兩個小鬼在,不破也得破。

  在山芷撿彈丸的同時,羽霽找了根木柱立起,在上面放了一個圓形石塊,這才拉著山芷說:「射石頭。」

  「射!」山芷又開始連發,羽霽當然也搶著射擊,但兩人雖是強大的仙獸一族,可不代表玩彈弓也是天才,只聽一陣啪啪亂響,兩人誰也沒打到,山芷轉眼射光的同時,羽霽突然放慢動作,仔細瞄著石頭射。

  只聽啪地一聲,這顆彈丸擦過了石塊,雖然沒能將石塊擊落,羽霽依然高興得跳起來,大聲說:「打到了!」

  山芷嘟起嘴,從身旁撿起一顆大石往外扔,只聽轟地一下,別說石塊,木柱都被砸成兩半,山芷跟著喊:「打到了!」

  羽霽忍不住跳腳罵:「小芷笨蛋!」

  「不玩蛋痛。」山芷扔下彈弓叫:「玩打架!不對……小霽什麼菜?」她一面問一面取下身後釘耙,貫注炁息。

  「不是菜!友誼賽!」羽霽跺了跺腳,這才拔出背後雙刺。

  山芷恍然大悟,大叫一聲:「有泥菜!」和羽霽翻翻滾滾地打了起來。

  焰華口中的友誼賽果然是羽霽教的,但要草包小芷說清楚恐怕還得費很大的工夫……話說回來,還好她們已經學會用妖炁護著衣服,否則打久了豈不又是渾身破爛?沈洛年暗暗好笑的同時,突然想起一事,他疑惑地轉頭說:「她們以妖炁相鬥,虯龍不干涉嗎?」

  「她們長輩和山口鎮的虯龍戍隊報備過,這兩個小仙長的炁息碰撞算特例,虯龍族不會幹涉。」女子微笑說:「她們每天都打好幾次,不只虯龍族,整個山口鎮妖仙們對她們倆的炁息都很熟。」

  原來如此,沈洛年對女子點頭說:「謝謝妳,我自己進去。」

  女子一怔,虛攔沈洛年說:「她們打起來誰都不理,這時進去很危險的。」

  「沒關係。」沈洛年踏入院中,提聲喊:「小芷、小霽。」

  山芷聞聲驚喜地轉頭,一見果然是沈洛年,她一聲歡呼,轉身向著沈洛年撲去,不過這次倒是記得收起釘耙。

  羽霽這時左手短刺正對著山芷攻去,眼見山芷突然轉頭跑開,羽霽驚呼一聲,好不容易偏了刺尖讓開,卻見山芷已經跳到沈洛年身上,她忍不住頓足罵:「笨小芷,臭人類!」

  沈洛年抱著山芷,對羽霽笑了笑之後,這才回頭對女子說:「麻煩妳通知仙狐。」

  女子這才確定眼前這人大有來頭,連忙說:「不知貴客如何稱呼?」

  「剩飯!」山芷搶著說。

  沈洛年本想直接說出真名,但心念一轉,眼前這女子可是人類,被一般人聽到「沈洛年」三字可不知有何後果,他想了想還是說:「我姓沈。」

  「沈道長,請稍候。」女子躬身後退,直到院門看不見處才轉身離去。

  「人類,你來幹嘛?」羽霽想起玄祖母所說之事就害怕,現在對沈洛年十分提防,站遠遠地問。

  這倒不用瞞她們,沈洛年說:「龍王母說懷真可能回到仙狐秘境——青丘之山,我想找其他仙狐問問,看有沒有辦法聯繫到懷真。」

  「姊姊?」山芷睜大眼問。

  「對,妳們的懷真姊姊。」沈洛年摸摸山芷的頭說。

  山芷愣了愣,突然緊抱著沈洛年胸口,也不知是不是擔心這位置即將被搶走?

  沈洛年正好笑地拍拍山芷,山芷突然扭頭往沈洛年腰間望去,伸手拍了拍喊:「什麼?」

  「喔,是凱布利。」沈洛年這才想起它還在腰包中,於是讓凱布利飛出,在山芷面前轉了兩圈。

  「凱……凱……亮晶晶!」山芷叫不出那有點彆扭的名稱,猛回身一跳,卻沒撲上凱布利,只見凱布利連續幾個旋繞,閃過山芷的一連串追撲。

  「以前黑黑那隻?」羽霽還記得凱布利過去的模樣與炁息,她見凱布利突然變得如此漂亮,這下忘了提防沈洛年,驚喜間追過來幫忙,兩小繞著凱布利追逐,隨著幾次撲空,火氣漸大,山芷炁息一提,速度突然提升。

  「小芷不行提炁。」羽霽一驚忙喊。

  山芷一愣,收斂起炁息,指著凱布利生氣說:「它有用!」

  「碰到就糟了。」羽霽說。兩方都使用炁息,一接觸自然會有炁息碰撞,兩小之間的「友誼賽」有備案,可不代表她們可以和別人打架。

  「和凱布利玩,可以用炁息。」沈洛年叫回凱布利停在左掌,右手凝炁壓下,只見炁息一碰就化,四面逸散。沈洛年跟著說:「它不怕炁息,體表也沒有炁息,可以用手抓。」

  「咦?」兩小同時睜大眼叫了出來,躍躍欲試。

  沈洛年一鬆手,放凱布利去逗引兩小,一面說:「要是真抓到,別太用力打傷它了。」

  這話兩小也不知有沒有聽到,只見她們同心協力、左撲右繞,和凱布利大玩捉迷藏,而且這時不用刻意收斂炁息,兩小當然是盡情發揮,挪位輕盈的羽霽還好,山芷卻是轟隆砰咚地到處亂衝,撞得周圍石塊亂飛,但不管兩人怎麼合作無間,就是追不上體小質輕、閃移如電的凱布利,兩小雖不斷撲空,卻是越追越高興,山芷更是忍不住興奮得大喊大叫。

  沈洛年退到院落一端的石造小亭,看著兩小與凱布利嬉戲。片刻後,沈洛年目光突然轉向院落入口處,過了幾秒,兩名女子恰好從院外繞至此處。

  這兩人中,其中一人卻是熟人吳苡,另一人則是一個看似二十餘歲、東方臉孔的嫵媚女子,兩人目光在院中一掃,先是有些驚訝地望向玩得正高興的兩小,跟著轉向沈洛年,吳苡微微一怔,低聲說:「確實是上次那位。」

  「真是那人?妳先去吧。」嫵媚女子點點頭讓吳苡離開,這才走入院中。她走到亭下,對沈洛年微微一禮,含笑自介:「仙狐懷玉。這兒仙狐族對外的基本事務暫且由我負責。」

  看來是妖仙等級的仙狐,除了懷真那特例,在仙狐中算是強大的了,沈洛年確定對方人形外表下的仙狐本質,當下不再隱瞞,點頭說:「人族沈洛年。」

  懷玉一怔,露出笑容說:「閣下竟與人族闇神同名?」

  「呃?」沈洛年苦笑說:「聽說那是我的一個外號。」

  「請別開玩笑。」懷玉收起笑容說:「您不是狄韻小姐的隨官沈凡嗎?光靈師、怪力神醫,人族中十分有名。」

  沈洛年抓抓頭說:「進來說吧?」

  懷玉望望沈洛年,看不出有什麼異狀,當下點點頭,走入亭中和沈洛年分主客坐下;以她妖仙的身份自然不怕眼前這炁息普通的人類弄什麼花樣,若不是看對方和窮奇、畢方兩族似乎有特殊的交情,她恐怕連來都不會來。

  「我確實是百年前的沈洛年。所謂的光靈師沈凡,只是用來隱藏身份的名稱。」沈洛年快刀斬亂麻地說:「我和小芷、小霽,以及她們長輩,正是在百年前認識的,這一點妳可以詢問她們倆,不用懷疑。」

  不等吃驚的懷玉開口,沈洛年接著說:「妳應該認得懷真吧?九尾天狐、天仙懷真。」

  懷玉愣了半晌,才緩緩點頭說:「當然,她是仙狐族如今僅有的天仙老祖。」

  「我和懷真是好朋友,這一點她們也可以作證。」沈洛年指了指兩小說:「我猜妳們會找畢方、窮奇幫忙當保鏢,應該也是懷真的指點吧?」

  懷玉對眼前這看來還似少年的人類男子印象,可說是天翻地覆地變化,一開始只以為是個恰好有機緣結識兩小仙獸的人類小人物,沒想到卻是百年前的人類英雄,她正想著人類英雄也沒什麼了不起,不料接下來這人又表示和仙狐族中視若神明的天狐懷真是好友,這讓她真不知該如何面對。

  見懷玉有些反應不過來,沈洛年也不著急,反正都過了百年,只怕沒線索,不怕多等一段時間。他目光轉向庭院,只見兩小追著那手掌大的七彩炫光衝突來去,弄得塵土飛揚、土石亂飛,煞是熱鬧……別說兩小開心,凱布利似乎也挺快樂,唯一的缺點就是吵了些。

  「沈道長。」懷玉換了一個稱呼,穩定住震驚的情緒說:「您特別來這兒,有何指點?」

  「我要找懷真,聽說她可能在仙狐秘境,不過又聽說那兒不讓其他人進去。」沈洛年頓了頓說:「可以的話,直接給我她的輕疾名稱最方便。」

  「仙狐秘境中,無法使用輕疾。」懷玉搖頭說:「而且我也不知老祖的輕疾名稱。」

  是個類似內宮的地方嗎?沈洛年不禁皺起眉頭,想了想才說:「那有辦法和她聯繫嗎?或是傳話給她?」

  「若有仙狐姊妹回去,自然可以試著謁見老祖,或者在秘境中托還沒學會化形的小狐轉達……我可以幫你交代此事。」懷玉想想又說:「不過聽說老祖近百年來大部分時間都在閉關修煉,下次出關不知道什麼時候。」

  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常有人回去嗎?」

  「除了產子,我們很少回去。」懷玉歉然一笑說:「秘境中渾沌原息不足,通常不會久留。」

  仙狐和虯龍的能耐還是有差,虯龍創製的內宮,道息可是特別豐沛,可能和那個「仿仙界」有關?說來也是,大部分仙狐是靠採補修煉,沒事回只有仙狐的地方幹嘛?想來仙狐也不會常生小孩,不知等多久才會有人回去……就算真有人幫自己留下消息,那笨狐狸若一下修煉個幾十、幾百年,要等到何時?可是仙狐秘境和龍宮大不相同,絕不可能讓自己進去,看來除了等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沈道長。」懷玉見沈洛年皺眉沉思,開口說:「可以冒昧請教您與老祖的關係嗎?」

  「嗯……」也沒什麼不可說,只是沈洛年頗沒勁,想想簡略地說:「仙凡分離的時候,她沒去仙界,我們遇上,就常在一起,直到仙凡重合……那幾個小鬼也是那時候認識的。」沈洛年指指還在和凱布利大戰的兩小,接著又說:「後來發生了一個意外,我昏迷了很久,她以為我死了,我除了想告訴她我沒事之外,也想和她見個面。」

  懷玉雖然沒有看透人心的能力,但既然做這送往迎來的行當,也算得上閱人無數,她並不覺得沈洛年在說謊,但她也更為迷惑,九尾天狐豈能和普通人類長久相處?而這人若真是百年前的闇神,為何顯得如此年輕?

  懷玉想了想又說:「老祖在秘境之事,您是聽誰說的?」事實上,為了避免困擾,仙狐一族並不會主動對別人提起秘境,沈洛年剛剛以「聽說」帶過,懷玉不禁有些懷疑。

  「龍王母。」沈洛年說:「我本來以為懷真在龍宮,跑去之後,龍王母才說她沒去……秘境的事是龍王母告訴我的,她推測懷真應該在那兒。」

  懷玉又吃一驚,這人類何德何能,能面謁龍王母?不會是胡說吧?龍宮最近數十年不是封宮嗎?

  看懷玉驚疑不定、半信半疑的神情,沈洛年也懶得多說了,照龍王母的說法,自己沒辦法去仙狐秘境,只能等她們傳遞消息,此時也沒什麼可努力的了……沈洛年對稚嬉堂本就沒有好感,眼前為了找懷真,不好給別人難看臉色,但卻也不怎麼想在這兒待下去,何況還有狄韻失蹤的事情還沒解決。他站起說:「就這樣吧,麻煩妳了。」心意傳達下,凱布利馬上甩開兩小,飛射到沈洛年腦袋上趴下。

  也不知道兩小是不是玩瘋了,就這麼跟著御炁衝了過來,目標正是沈洛年腦門,山芷還興奮地嚷著。沈洛年眼見不妙,點地閃身,幾個扭動間,穿過兩小縫隙,倏忽穿出亭外,一面嚷:「別玩啦!」

  兩小撲了個空的瞬間,羽霽雙手一振,在空中扭身急停,山芷卻扭身不及,轟地一下撞上石造亭柱,那亭柱被撞得崩了一角,爬起的山芷揉揉腦袋,倒是毫髮無傷。

  沈洛年說:「小芷、小霽,我要走了。」

  「不要走啦!」山芷收斂炁息撲了過來,抱著沈洛年,一面偷偷伸手抓向沈洛年腦袋上的凱布利,凱布利卻很機警,馬上騰起飄開。

  「改天再讓凱布利陪妳們玩捉迷藏。」沈洛年叫回凱布利,放在山芷手中說:「讓妳摸摸,別太大力。」

  「它為什麼不怕炁息?」羽霽好奇之餘,忘了沈洛年的危險之處,走近伸手也摸了兩把,這才問:「這是以前你那隻大黑妖嗎?怎麼變的?」

  「就是那隻,它融合龍涎珠就變這樣。」沈洛年說。

  「龍涎珠?那是什麼?」羽霽皺眉。

  「虯龍口水。」沈洛年笑說。

  「嗄?」羽霽連忙縮手,跟著又狐疑地說:「你騙我,口水怎會是硬的?還會發光?」

  「這說起來複雜了。」沈洛年懶得解釋,只笑著搖了搖頭,此時捏著凱布利打量半天的山芷,突然想把凱布利放入嘴巴,凱布利連忙掙脫山芷之手逃命,飛逃繞到沈洛年身後藏起。

  沈洛年阻住正想往身後爬的山芷說:「我要走了,小芷乖,別玩了。」山芷這才落地,她抓著沈洛年的手說:「下次,多久來?」

  「有空就來。」沈洛年揉揉山芷的頭說。

  「沈道長。」懷玉突然叫了一聲。

  沈洛年回頭,卻見懷玉這時的神態變得有些敬畏,不禁有些疑惑地嗯了一聲說:「怎麼?」

  沈洛年卻不知,剛剛閃避兩小的這一下騰挪,可讓懷玉從驚疑變成畏懼……這瞬間移動之快,可沒在妖仙境中看過,就算以速度著名的寓鼠也辦不到,何況只用了那麼一點炁息,這人看來炁息不強,莫非是深藏不露的天仙?人族竟能有這種修為?

  更別提龍涎珠了,羽霽和山芷還小沒見識,懷玉可十分清楚,那是虯龍天仙才有的稀有珍寶,雖說造型有點獨特,但那七彩琉璃的模樣也正如傳說,這人竟能持有並運用,他面會龍王母的事應該也非虛言。

  難怪此人能和天仙老祖結交,那些在人族中流傳、匪夷所思的闇神傳說,說不定也是真的……這人大概後來不想管人族之事,否則犬戎八成早已滅族。

  懷玉這下連忙修正自己的態度,滿臉親切笑容地說:「您請放心,我會專門派人回秘境留訊,只要老祖出關,馬上就會知道。」

  這可是沈洛年期待卻不好意思要求的,見懷玉這麼說,他連忙點頭說:「太好了,多謝。」

  「應該的,您既然是老祖的朋友,當然是我們的朋友,有什麼事請儘管交代。」懷玉笑著說,這句話雖然因為對方疑似天仙,頗有些討好的嫌疑,但其實也是實話,若沈洛年真是老祖宗懷真的好友,仙狐族當然不會把他當外人。

  沈洛年雖不知對方為什麼態度改變,但對方既然幫忙,沈洛年也頗感激,只不過欠了這份人情,以後稚嬉堂的事自己恐怕不好插手……當初還想拆了這地方呢,自己果然不是好人,立場真不堅定;沈洛年嘆了一口氣,把這份矛盾先放在一旁,既然感覺到對方的善意,沈洛年也就不客氣了,他對懷玉說:「還有一件事請教。」

  「道長請說。」懷玉說。

  「妳可知道論劍館的背景?」沈洛年問。

  「論劍館?」懷玉隨即醒悟說:「財氣大街的?他們明面上的靠山是狙如族。」

  「他們老闆是狙如族的?」沈洛年問。

  「這倒不是。」懷玉說:「聽說是戰鬥力不強的妖族,但他們生財有道、資產豐厚,這些年,許多過慣山口鎮日子的妖族都願意替他們賣命,狙如就是其中之一。」

  戰鬥力不強、生財有道、資產豐厚?沈洛年一征,不會是當年認識的那群貪心傢伙——納金族吧?

  沈洛年正在皺眉,只聽懷玉接著又笑說:「提到賺錢,這不得不佩服人類。這次仙凡重合,返回人間,我們才知道這幾千年中,人類創造了許多玩樂的新鮮把戲,大夥兒雖說在這兒圍堵屍靈,但若屍靈消失,說不定有一半以上的妖仙捨不得離開呢。」

  這份稱讚倒不知該不該得意……沈洛年只能苦笑搖了搖頭,若屍靈消失之後山口鎮還是存在,對歲安城來說可不是好消息。

  懷玉這才想起眼前這人也是人類,她連忙轉回話題說:「說到論劍館的後台老闆,那妖族十分神秘,向來不在人前出現,他們收了許多人類當手下,打理山口鎮的各種生意,除了我們這行當他們比不過之外,其他行業有六成以上都和那一族有關。聽說他們對人類政權也有興趣,收容了不少反對歲安政權的人物,就連歲安城內也有不少商家和他們有關。」

  若真是自己認識的那群鼠頭傢伙,想殺自己倒不是沒有道理……但是誓約可以這樣亂來嗎?奴僕派人殺主子難道不算違抗誓言?好像不大對……沈洛年搖搖頭又說:「對了,妳認得一個叫作計楚的蛟龍嗎?有四頭蛟龍常常一起出現,其中一個就叫計楚。」

  「聽過,是幾個剛達妖仙不久的年輕蛟龍。」懷玉沉吟說:「但他們少來北街,我並不熟識。」

  不熟也好,沈洛年安心三分,若那四個傢伙常來北街玩,對被抓走的狄韻來說可不是好消息;想到狄韻,沈洛年突然想起一事說:「幫狄韻種入甦瑤的……就是妳吧?」

  「正是。」懷玉點頭微笑說:「我多年前就答應了杜勒斯,韻小姐如今可好?」

  她被抓了的事還是別到處說比較好。沈洛年沒回答這句話,只說:「幻靈作夢抑制甦瑤,會不會有什麼缺點?」

  「據我所知不會有任何問題的,請安心。」懷玉頓了頓又說:「我們這兒的孩子也都用這法門安撫。」

  「呃……」沈洛年無論怎麼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聽到這兒孩子的事臉色還是沉了下來。他皺眉說:「既然需要用那法門,代表客人沒這麼多,以後就最好別收人了……對了,這事山馨提過嗎?」

  懷玉這才知道,窮奇族前些日子提下的古怪要求居然是這人類所指示。她暗暗慶幸自己沒得罪沈洛年,一面恭謹地說:「當然,其實我們一直很少收孩子。」

  沈洛年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不是我要說,這樣做對孩子很不好。」

  懷玉當然知道正常人的價值觀,她連忙說:「您誤會了,這些孩子其實都只是幌子。」

  「幌子?」沈洛年一愣。

  「我族開設這個行當,為的是藉此修煉……」懷玉微笑中帶著一絲羞澀,低聲說:「一般狀況,當然是仙狐族自己來啊。」

  沈洛年不禁有些尷尬,呆了呆才說:「那……妳們收人類孩子幹嘛?」

  「讓我們陪一般客人嬉鬧、玩樂,那畢竟不大適合。」懷玉說:「在恰當的時候,我們會施術讓兩方進入幻夢,男子於夢中受采,女孩則只是單純入夢,只不過兩方都不知道。」

  「這瞞得過其他妖族嗎?」沈洛年愕然說。

  「妖族豈願來此受采?若真有,也不用人類女子侍奉了。」懷玉含笑搖頭說:「需要人類應付的客人,當然都是人族。」

  「那……」沈洛年問:「這些孩子長大以後呢?」

  「一樣啊。」懷玉說:「隔壁的『初露堂』和『摘豔堂』都是我們的產業,在這兒長大的孩子一直都很快樂。」

  果然有!只不過和自己猜測的名字不大一樣……說起來,只作夢沒真辦事就不算嗎?她們既然受種甦瑤,或許真覺得這種日子很快樂,這樣還該阻止嗎?沈洛年短短不到二十年歲月的人生經歷,沒法分辨這種事的對錯,他愣了片刻才說:「那安荑和雪莉豈不是……」

  「她們離此之後無法紓解,想必過得十分艱辛,直到不久前韻小姐學會幻靈之法,才能幫助她們。」懷玉嘆口氣說:「杜勒斯常常覺得對不起這兩個孩子,但為了狄韻小姐,他還是決定這麼做。」

  原來杜勒斯過世之前說一直對安荑、雪莉感到歉疚,是這個意思?沈洛年想了片刻,終於問到:「妳為什麼會幫杜勒斯做這些?」

  「我和杜勒斯曾有一段情誼,直到他身體逐漸衰老,不適合繼續……但我們一直都是好友。」懷玉說到這兒,有些難過地說:「沒想到他上次帶著韻小姐來,居然是最後一面。」

  媽啦!這……這老小子死前還給我裝純情!口口聲聲唸著狄純,居然偷偷養了個狐狸情人!不過說公道話,狄純也沒嫁給他,他悶了百年,外邊有個情人也不奇怪,話說他顯得這麼老,不知和這採補狐狸有沒有關係?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懷玉已經有些羞澀地說:「這件事情還請沈道長保密,莫要壞了杜勒斯的名聲。雖然這百年來人妖相戀之事所在多有,接受的人也不少,但在歲安軍團的傳統觀念中,對這種事還是十分反感,何況他身為人族十聖之一……」

  所以上次狄韻提到龍宮侍女語氣才這麼差吧?沈洛年當然不會無聊到把這種事說出去,只點頭說:「我明白。」

  眼看該問的都問了,沈洛年再度向三人告辭,但此時除山芷糾纏之外,懷玉也慇勤留客,說要整治一份酒席招待,羽霽雖然板著張臉,卻不斷偷瞄凱布利,似乎十分有興趣。沈洛年考慮片刻,自己若要潛去論劍館也得等到半夜,反正難得過來一次,索性多陪山芷一段時間,當下點頭同意,不過倒是婉拒了懷玉的邀宴,他只留在那破落的院子中,和山芷、羽霽廝混了一段時間。

  但沒想到,日落之後不久,恰好遇到前來督促女兒修煉的山馨和羽麗,和沈洛年這一碰上,自然又是一陣熱鬧。

  □

  幾個小時過去,直到夜色深濃,路上行人也漸漸消失的時候,沈洛年這才離開了稚嬉堂。從山口鎮東端繞向南街。

  為了避免被人察覺,沈洛年儘量凝縮著體內炁息,身旁的凱布利雖然收斂的能耐不如沈洛年,但它本來擁有的炁息就不多,除非對方有心查探,也該不會引起注意。

  很快地,沈洛年再度來到了論劍館。他憑藉著感應炁息的能力,小心翼翼地往內潛進。

  經過這一晚上,老實說沈洛年還是沒想起那妖炁的主人,但無論如何,那人在論劍館待了這麼長時間,不像是客人;而他又不是靈海那樣的妖仙,身上帶的雖是妖炁,卻又不像引仙,比較像是受人換靈或返祖的人類,應該也是如紅鑽一般,是這兒的重要人物,若對方已經睡著最好,只要打昏之後帶出山口鎮,要怎麼折騰都沒問題。

  畢竟山口鎮有虯龍族坐鎮,而大部分妖族也直率單純,很少搞什麼偷雞摸狗的把戲,所以論劍館防範不算太嚴密,小心翼翼的沈洛年,探入的過程雖費了點工夫,倒還算順利。

  很快地,沈洛年接近了那妖炁主人的房舍,那是論劍館後進的一間小廂房,房舍造型簡單潔淨,似是提供內部人員使用的設計。沈洛年看前面門窗緊閉,他飄身繞到屋後窄巷,正打算從氣窗穿入時,突然感受到另一股炁息正快速奔來前院,沈洛年微微一驚,身子飄入簷下,屏息靜聽。

  來者竟恰好跑到目標門戶之前,她敲了敲門,開口喊:「季姊。」聽來是個女子,聲音還挺熟。

  裡面的人並未休息,只聽門呀然而開,一個女子聲音傳出:「小鑽?進來。」

  小鑽?沈洛年只差沒鼓掌,不就是那個紅鑽嗎?因為對她炁息不很熟悉,所以一直找不到,沒想到剛好在這兒遇上!

  「終於查到了。」紅鑽開心地說:「他輕疾名稱是——光靈師沈凡,不是尉官沈凡,也不是隨官沈凡,更不是闇神沈洛年。」

  沈洛年心中微驚,這兩人果然也知道自己的闇神身份,看來和那四條蛟龍絕對有說不清楚的關係。

  「原來是『光靈師沈凡』!」屋中被稱作季姊的女子罵說:「這老怪物怎麼不照歲安軍團的規矩定名?」

  媽啦!小惡女也頂多說一句「臭老頭」,喊「老怪物」未免太不厚道!我哪兒像怪物?話說這女人到底是誰,為什麼自己對她炁息有印象?

  「季姊,現在怎辦?」紅鑽說:「由我們聯絡,還是把名稱交給計楚他們?」

  「我們來和他聯繫。」季姊沉聲說:「那些強大妖怪腦袋都是一根筋,雖然說不準他們傷害狄韻,難道沒別的方法逼問嗎?過了這麼久還問不出名稱,最後還是靠妳的手下查出來……若讓計楚和這老怪物聯絡,說不定會吃虧。」

  不准傷害狄韻?沈洛年這下安心七分,只要想辦法探出狄韻位置,問題就解決大半了,就算打不過計楚他們,難道不能把狄韻偷出來嗎?

  這時紅鑽跟著笑說:「是啊,那群笨蛟龍。要不是他們把所有護送隊的輕疾都解除,哪會查這麼久?那老怪物的使用者名稱最後還是從護送隊那兒打探到的。」

  難怪一直沒人跟自己聯繫要脅,原來是不知道輕疾名稱……沈洛年不禁好氣又好笑,只聽那被稱作季姊的女子說:「輕疾,我用『玫瑰季蜂』的名稱找『光靈師沈凡』。」

  很快地,沈洛年耳中傳來輕疾的通知:「玫瑰季蜂要求通訊。」

  倒要看看她們想幹嘛,但可不能在這兒應答,沈洛年心念鎖定著兩人的炁息,輕身飄退,找到個無人僻靜處,這才說:「接上。」


  「沈凡?」那方傳來季姊經過偽裝的聲音。

  「妳是誰?」沈洛年問。

  「不用問我是誰,狄韻小姐在我們手上。」季姊接著說。

  「喔?」沈洛年老神在在地說:「所以呢?」

  季姊似乎沒想到沈洛年會這麼回答,她停了兩秒說:「既然你不想要她的性命,那就不用談了。」一面把輕疾停了。

  若不是沈洛年剛剛偷聽了對話,說不定還真會嚇一跳,這時卻只是眨眨眼,再度飄身,向著那房屋掠去。

  好不容易又貼到窗外,只聽裡面兩個女人正罵開了,那季姊冷哼說:「沒關係,等那老怪物回訊過來,我至少三次不理。」

  「對!」紅鑽說:「他也太過分了,他和燕仙狄純不是親如兄妹嗎?居然裝得一點也不在意。」

  這些人知道自己身份但卻沒懷疑狄韻是自己女兒?所以和現在歲安高層應該沒關係……至於不願意傷到狄韻,可能因為狄韻和她們幕後老闆有交易,而她們隱藏身份,就是不想破壞這交易。

  所以還是那個老問題,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這些人了?

  聽著裡面兩女的謾罵,沈洛年不禁有些佩服,女人罵起人來花樣也真不少,不過不知是不是因為聲音比較高,很容易讓人聽得頭昏腦脹,沈洛年正考慮要不要放棄偷聽,直接進去揍人,突然聽到紅鑽說:「季姊,他傳來幾次通訊了?」

  那季姊停了幾秒,才說:「一次都沒有。」

  「他不怕啊?」紅鑽吃驚地說。

  「這人看來很難對付。」季姊說。

  紅鑽卻說:「我上次和那老怪物見面,覺得他傻裡傻氣的,就是個牛脾氣很討厭……可惜那時我還不知道老闆的真正意思,否則不會讓他這麼容易離開。」

  「不,這人看來確實傻裡傻氣,卻沒這麼簡單。」季姊說:「那時我去探查他,一開始以為他沒什麼心眼,但他突然連問幾個問題,就讓我差點應付不來。」

  一定要用「傻裡傻氣」來形容嗎?沈洛年鬱悶之餘,卻也聽出那叫作季姊的女人果然和自己見過。沈洛年好奇心起,頗想拿天仙飛翼把窗戶穿個洞偷窺,但又怕打草驚蛇,還是硬生生忍了下來。

  「說也奇怪,闇神好大的名頭,上次卻打不過季姊。」紅鑽突然笑說:「若不是老闆那天恰好看到,親自確認,我真不敢相信當初壞了季姊大事的神醫沈凡就是百年前的闇神。」

  她們老闆認識自己?是百年前就認識的妖怪?

  「這人十分詭異。」季姊沉吟說:「和我搏鬥時他身上好幾處傷口,卻都不會流血,光靈師沒這能耐才對,我後來特地換裝幫他敷藥,才確定自己真的有傷到他……」

  是她!那個偷襲黃清嬿的刺客!沈洛年終於想通,難怪自己覺得又陌生又熟悉,當時確實被她打得十分狼狽;更沒想到的是,後來那護士居然也是那刺客所扮。

  她假扮護士的時候,受息壤影響,感應不到她的炁息,自然認不出來……看來當初這刺客果然是論劍館老闆派來的,正如狄韻的推論,這群人該是趁狄韻進入山口鎮的時候,故意派人刺殺黃清嬿,想一石數鳥,一方面協助狄韻上位,另一方面又替狄韻製造隱患。

  至於狄韻行蹤被發現,應該和稚嬉堂的懷玉無關,恐怕是另有眼線留意此事,只不知道這女子身上若真有闇神之鏡,是從哪兒來的?

  屋裡屋外的三人又等候了一陣子,季姊突然說:「這老怪物夠狠,居然真不回訊。」

  「怎辦?」紅鑽有些擔心地說:「萬一他真的不在意,豈不是白抓了?」

  「除了狄韻之外,候選名單還有哪些?」季姊哼了一聲問。

  媽啦,妳們還想抓別人?沈洛年忍不住伸手摸刀,想著該不該馬上闖進去。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10-18 22:44

第十章 蛟龍浮殿

  「首選是燕仙狄純。」只聽紅鑽說:「傳說中,老怪物曾為燕仙萬里奔波、殺人盈野,一夜間把當年掌握歲安大權的道武總門殺到瀕臨解散,兩人關係十分深厚,會選狄韻主要也是看在這層關係。」

  「這個不大可能。」季姊說:「燕仙身法是寓鼠嫡傳,就算計楚等人出手也很難抓住燕仙,而且她很少離開擎天塔。」

  「找那位幫忙也不行嗎?」紅鑽突然壓低聲音說。

  「不行,老闆說不能讓那位接觸老怪物的事。」季姊聲音也突然嚴肅起來:「小心得不償失。」

  她們在說誰?沈洛年困擾地抓抓頭,自己看來是猜不出來,只好努力把對話記住,救出狄韻後,讓她幫忙猜。

  「……那麼再來是黃清嬿、安荑。」紅鑽說:「老怪物分別和這兩人傳過緋聞?」

  「都是假的。」季姊說:「若我們抓了黃清嬿,狄韻說不定叫老怪物千萬別答應我們威脅呢;至於安荑,只是放個煙幕彈而已。」

  「再來就是圓足教的艾露院長了。」紅鑽說:「根據調查,老怪物百年後重新出現,首先就是在圓足教那兒現身,他們之間似乎有特殊的關係。」

  萬一她們打艾露主意可不行!沈洛年心中一驚的同時,卻聽季姊說:「不行,她是麒麟換靈,身懷樂和之氣,想綁走艾院長得先找到能抵抗樂和之氣的人。」

  這似乎更困難。紅鑽呆了呆才說:「名單上只有這些人,那老怪物似乎沒什麼朋友。」

  「孤僻的老怪物!」季姊又罵。

  「如果藉著狄韻來抓到燕仙呢?」紅鑽又說:「再拿燕仙威脅老怪物。」

  「這操作起來就複雜了。」季姊說:「若燕仙因此中計,那臭脾氣的老怪物恐怕會引以為戒,不再與我們談判。」

  「那該怎辦呢?」紅鑽嘆了一口氣。

  裡面兩女困擾的同時,沈洛年卻在窗外暗暗抱怨……在這兒挨罵真不舒服,還不能回嘴,沈洛年正考慮乾脆投降,回訊吵架,卻聽季姊又說:「我再聯絡試試,這次乾脆直接提出要求。」

  沈洛年耳中傳來通訊的同時,彈身往外,再度回到那僻靜之處接通說:「說吧。」

  「答應我們一個要求,我們就放回韻小姐。」季姊沉聲說:「若你不答應,我們把韻小姐切成八塊,每天送一塊回歲安城。」

  沈洛年其實很想問問是哪八塊,不過他可不想再等一次,只好配合地說:「什麼要求?」

  「我們會派人和你立誓約。」季姊說:「誓約中,我方釋放韻小姐,而你則需要答應一個符合人情法理,對你來說十分容易辦到,且不會對你或其他人造成任何身體傷害的要求。」

  「所以……到底是什麼要求?」沈洛年再問了一次。

  「只要你立誓答應,之後我們自然會說明要求。」季姊說:「當然,萬一你到時反悔,就會因為違誓而死。」

  「不能先說要求的內容?」沈洛年問。

  「不行。」季姊說。

  搞什麼神秘?沈洛年很難得地施展時間能力來思索對方意圖。他想了想,眉頭一挑說:「那要求不會是幫誰解除主奴誓約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季姊的聲音倒是很平靜,淡淡地說:「誓約內容,你到時自然會知道。」

  媽的,若是面對面,就知道是不是騙人的,除了納金族,沈洛年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想對自己提出這種怪要求,感覺到對方即將斷掉通訊,沈洛年忙說:「我怎麼確定她在你們手中?」

  季姊停了兩秒,隨即冷冷地說:「你認得她的哪個部位?手指?耳朵?鼻子?我們可以送過去。」

  沈洛年不吃這套,哼了一聲說:「就算妳送過來,我怎知道是不是新鮮的?讓她本人跟我說話。」

  季姊沒料到沈洛年會這麼說,她不再和沈洛年耍狠,淡淡地說:「誓約中會包含釋放韻小姐這條件,不用為此浪費時間。」

  這倒也是,沈洛年故意說:「她現在在哪兒?難道不在你們身邊?」

  「她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季姊不想和沈洛年多說,一轉語氣說:「我給你十分鐘考慮,之後我會再次與你聯繫,另外,我不會接你的通訊。」說完隨即掛斷——她決定改換方式,若再傻等沈洛年來訊,說不定又被氣一次。

  幾秒鐘之後,沈洛年再度回到那屋外,果然屋中兩個女人又開始「老怪物」、「老怪物」地罵著自己。沈洛年想了想,現在當務之急不是搞清楚對方的來路,而是救出狄韻,自己也不擅套話,和對方囉嗦下去還不如動手解決,可是裡面有兩個人,萬一沒能在一瞬間解決,聲音傳了出去,那妖仙靈海恐怕馬上就殺了過來,到時可不容易脫身。

  沈洛年想了半天,還沒想出什麼好辦法十分鐘卻到了,季姊當下使用輕疾和沈洛年聯繫,但沈洛年明知自己不會答應,索性悶不吭聲,不作回應。

  屋內的季姊萬萬沒想到沈洛年居然敢不理會自己的傳訊,她呆了片刻,猛然一拍桌面說:「小鑽,馬上砍一截尾指給那老怪物送去。」

  紅鑽吃了一驚說:「老闆說別傷了韻小姐的,而且她又不……」

  「傻瓜。」季姊皺眉說:「找個看來挺像的漂亮手指送去就好,誰認得出來?就算被認出不是,難道他不怕我們砍真的?」

  「好主意。」紅鑽恍然大悟說:「那可得找個嬌嫩點的,前陣子買來訓練的女孩中,應該有適當的。」

  季姊又說:「找個自願的,別讓她受罪……除了獎金之外,記錄起來,日後好好培養。」

  「我會處理。」紅鑽笑說:「她們都很聽話的。」

  「嗯。」季姊滿意地點點頭,想想又說:「那根手指最好看起來慘一點。」

  「我懂。」紅鑽說:「利刃截斷後,我會用銼刀再削下一截,看起來就像是用銼刀慢慢鋸斷的。」

  「很好。」季姊笑了一聲說:「不過日後可得小心點,老怪物應該早已懷疑我們了,說不定會來找麻煩,可別讓他找到破綻。」

  紅鑽一笑點頭,轉身出門,沈洛年不禁暗嘆,這兩個女人可真是心狠,這樣就要砍手下的一根指頭?自己還是幫她們把這指頭省下吧。

  沈洛年翻上屋簷,雙掌輕推間飄身而起,無聲無息地飛掠到正往前院走的紅鑽頭上,沈洛年也不放出炁息,他取出雙翼,身形倏然變重下沉,落下同時天仙飛翼左右交錯一劃,跟著他屈身輕踢紅鑽肩背,扭身回頭,撲向季姊門戶。

  當沈洛年向門戶飛射的同時,紅鑽身子一僵,下一瞬間,那秀美的頭顱被血泉猛然衝起,在空中胡亂翻滾,隨著她身子扭倒,脖頸間噴灑的血液在院中畫出一大片不規則的紅色濃稠,和她身上的大紅旗袍相互爭豔。剎那間,院中滿是濃重的血腥氣味。

  沈洛年不等屋內有反應,在紅鑽身子摔下之前,他少量炁息湧出,帶著身子衝出高速,直接破門衝了進去,又在入門剎那收斂炁息,只保持著高速往內飛。

  門一撞開,裡面一名女子愕然轉頭,見沈洛年手持雙刃高速接近,女子驚呼一聲,體內輕訣炁息猛然爆起,手旁茶盞對著沈洛年飛甩,一面向著不遠處掛劍的地方沖。

  但當初沈洛年會在這妖炁普通的女子手下吃虧,除因那時不通武技、沒有炁息之外,主要是為了保護身後的黃清嬿,此時不但沒這顧忌,沈洛年之前散出炁息而提升之速,根本是她無法想像的程度,女子才剛扭身,沈洛年已近在咫尺,她只能爆散妖炁推出,想靠著炁息碰撞引來虯龍干預,說不定有機會保住一命。

  但沈洛年可沒使用炁息,在這一瞬間,他手中天仙雙翼輕重揮舞,捲起一片狂風,風中一連串刀刃來回,彷彿在狂風中不斷轉折碰撞的無數砂粒,不過眨眼的工夫,他單憑一連串輕重轉換帶出的怪力,將那不算強韌的妖炁輕輕巧巧地肢解,正是十八撩亂之三——「飛砂」。

  季姊一愣間,對方刀刃已經接近了她的腦門,沈洛年不等季姊慘呼,手中翼刃詭異地一轉,啪地一下,給了她後腦勺重重一擊。

  季姊軟倒的同時,沈洛年右手收起飛翼,左手一挽將她抱起,馬上扭身穿門而出,逃之夭夭。

  既然沒有炁息碰撞,虯龍族不會幹涉,而季姊散出的妖炁在這妖仙群聚的山口鎮中實在不怎麼醒目,何況又只是短短一瞬?等靈海與其他保鏢聽到下人稟告而趕到後進時,已過了一段時間,只找到躺在血泊中的紅鑽屍體,和門戶破損的空蕩蕩房舍。眾人匆忙跳上房頂,四面瞭望,卻只見黑夜沉寂,渾不知兇手躲到何處。

  靈海等人聚集商議片刻,當即四面散開,並將消息傳播出去,整個山口鎮隨之暗潮洶湧,不少人在街頭巷尾搜查;而靈海並非沒懷疑沈洛年,畢竟下午時分他曾來搗亂般地偵查,只不過此時苦無證據,靈海也只能讓手下小心查看,再做打算。

  而沈洛年早已帶著季姊飛出山口鎮,雖然這時已是深夜,背著一人畢竟岔眼,飛回歲安城的過程中若被誰注意到恐怕又會惹麻煩,沈洛年考慮之後直接往南飛入山林,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躲藏起來。


  等了好片刻,見無人追蹤,沈洛年這才安下心來。他趁著星光仔細打量那叫作季姊的女子,果然就是那時突然出現的護士,不過她如今裝扮不同,也沒戴眼鏡,若路上遇到,真有可能認不出來。

  她看來不到二十,比紅鑽還年輕,卻不知為什麼被稱為姊?或許因為她功夫比較高,老得比較慢?

  至於女子那不俗的外貌在沈洛年眼中自是毫無所覺,他毫無顧忌地搜索一遍女子身上,沒發現什麼異物,當然更沒找到闇神之鏡。沈洛年想了想,仔細觀察女子體內炁息狀態,找出中樞之處,之後拔出天仙飛翼對著女子胸腹間輕輕一插;在翼刃尖端破入肌膚的同時,鮮血汩然滲出,女子也痛呼一聲,醒了過來。

  「別亂動,我若捅下去,妳這身妖炁就散了,重煉得花不少時間。」沈洛年低聲說。

  女子看清眼前狀態,不禁心底發寒,這刀捅下去何止妖炁會散,命恐怕也會去掉大半條。

  她忍痛咬牙,深吸了幾口氣,這才裝得有些驚慌地說:「你……你是誰?我得罪你了嗎?」

  還想裝傻?這女人演戲功夫真的不錯,沈洛年刀刃微微施力,下壓半分說:「名字?」

  天仙飛翼雖然刃面銳利,側面可不怎麼光滑,背面更是羽狀鋸齒,這樣緩緩往身體裡面鑽可不好受。女子咬了咬唇,低聲說:「張季。」

  似乎是實話?沈洛年又說:「張季,狄韻小姐呢?被帶到哪兒去了?」

  張季做出訝異的神色說:「狄韻小姐?你說的難道是……」

  她還沒說完,沈洛年刀刃下落,再壓入半分。張季痛呼一聲,說不出話來,事實上她已經忍不住運起妖炁抵禦,但這兒可是妖炁中樞,受外力刺入的狀況下,妖炁根本無法凝聚。

  沈洛年手握翼刃,緩緩說:「重新回答一次,玫瑰季蜂小姐。」

  張季臉色微變,咬咬牙說:「被計楚他們帶回計氏一族的大本營——蛟龍浮殿。」

  「把她送去那兒幹嘛?」沈洛年皺眉,想起當年被幾條騰蛇追殺的往事。

  張季似乎不知該如何回答,閉口不言。

  或許是計楚他們的主意?沈洛年想想又問:「你們老闆是哪一族的?」

  張季沉默半晌,終於冷笑了一聲說:「殺了我吧。」跟著閉上眼睛,不再理睬沈洛年。

  沈洛年微微皺眉,將翼刃又推入半分,張季雖是悶哼一聲,卻不肯張口。

  這女人倒是視死如歸?沈洛年這下可有點困擾了,雖然憑藉著輕疾提供的「醫學常識」,沈洛年可以知道如何才能讓對方感受到最大的痛苦,但沈洛年對拷問並沒興趣……可是這女人也不能不拷問,她們老闆的身份、刺殺黃清嬿的陰謀還有那闇神之鏡的由來,都得花時間好好問清楚,不過眼前最重要的,還是把那小惡女救出來。

  沈洛年想到這兒,搖搖頭右手施力,將翼刃壓入張季妖炁中樞,炁息順著翼刃一送,張季妖炁當即四散,道行瞬間消失,張季當場忍不住痛呼一聲,昏了過去。

  沈洛年這才拔出翼刃,並以光術止血凝定傷口,隨著光芒散出,張季的傷口瞬間止血收口,但她依然昏迷不醒。

  若一般妖族妖炁中樞被破,往往只有一死,而張季仙化程度不足,體質屬性人多於妖,中樞被破只會讓她淺薄的道行消失、不能惹麻煩;等傷勢復元後,卻有機會重新修煉,不過她恐怕是不容易有這機會了。

  無論如何,此時她體無妖炁,至少變不出什麼花樣出來,該把她先放到哪兒去?沈洛年考慮片刻,伸手把張季抱起,繞出森林,向歲安城飛去。

  □

  沈洛年最後決定把張季放在艾露那邊藏著,地點也不難決定,就是當初艾露安置沈洛年的那個地窖,只要把入口關上,她自然沒處可逃。

  反正張季妖炁中樞已破,想等傷勢好轉少說也得十天半個月,要重新修煉更不容易,失去妖炁、加上手無寸鐵,張季也只是個普通女子,身懷樂和之氣的艾露足以應對。

  沈洛年其實並不是隨便決定的,張季這女人不但知道自己身份還有狄韻的許多秘密,牽涉重大,不能隨便找個人看著。歲安城中,裝傻的葉瑋珊不算進去的話,眼前確定知道自己身份的,只有狄純母女和艾露,但狄純若知道這女人與狄韻失蹤有關,難保會做出什麼事來,而且狄純雖比百年前多了點心眼,本性還是單純易欺有些傻氣,萬一被這女人騙了那就麻煩,悟徹人生的艾露反而比較沒有這種問題。

  至於沈洛年自己,沒有其他選擇,當然只能去一趟蛟龍浮殿。

  沈洛年一開始也曾懷疑,張季既然不怕死,何必說出狄韻在蛟龍浮殿之中?莫非是撒謊?可是沈洛年又能判定張季當時說的是實話。

  這麼前後一推敲,沈洛年心裡有數,想必張季早已決定在某些狀況下,乾脆告訴自己狄韻的去向,這也許正是把狄韻送到蛟龍浮殿的原因——自己就算知道了,也救不出來;換種說法,若當真跑去救人,就是送死。

  但畢竟是因為自己才拖累了狄韻,無論如何總得試試,若對方拿狄韻的性命要沈洛年妥協,沈洛年當然不會答應,但這不代表他不想救出狄韻。

  沈洛年在艾露那兒討了一頓吃食,簡單地略作修整之後再度騰飛而起,向記憶中蛟龍的老家飛去。


  印象中,蛟龍的家可比山眠教還遠些,所以這次沈洛年沒有全力趕路,一方面是擔心路上遇敵……畢竟那隱藏於暗處的論劍館老闆大概已經知道自己現在的目的地;二來速度越快,風阻與消耗炁息可不是線性般增大,稍微降低一點速度,卻能省下頗多炁息,也可以減少停下運炁的時間,畢竟想找地方休息行功,還得選個安全的所在,一樣浪費時間。

  旅途上,沈洛年左右無事找了個時間和黃清嬿聯繫,簡單告訴她狄韻的位置與自己目前的打算,最後只交代,若自己失敗回不來,要她轉告狄純去找艾露……至於那叫作張季的女人該怎麼處置,到時就讓狄純去操心了。

  黃清嬿不是狄純,雖仍擔心,卻不會失去理智,除囑咐沈洛年小心,並希望他定期聯繫之外,也沒多問什麼。

  沈洛年飛行途中想起另外一事,倒是有點後悔,若知道馬上就要冒這麼大的風險,或許不該去稚嬉堂找人給懷真送訊,若她知道自己活著,出來後又聽到自己死訊,豈不是多此一舉?還頗有作弄她的嫌疑。

  總之還是活著回來好些,既然如此,好歹得臨陣磨槍一番。沈洛年索性一面飛,一面練習十八撩亂……想短時間內學會第七招是不大可能,但至少把前六招和輕重變化給揉合起來。

  於是這十幾個小時成為沈洛年難得專心練習的一段時間,他不斷揮舞著變化繁多的各種變式,一面在天仙雙翼前後舞動之間快速轉換著質量變化,並把賴一心傳授的招式意境想辦法體會、揉合進去,而隨著逐漸地熟悉,也可以逐漸減少時間能力的運用,相對節省作戰時消耗的精智力。

  不過這麼一練習,難免又需要落下休息,不只是炁息需要補充,連精智力都頗有消耗,但畢竟收穫不小,沈洛年也不覺得浪費時間,反正狄韻短時間內應該安全,晚幾個小時影響不大。

  次日下午,隨著逐漸接近目的地,沈洛年隔得老遠已經感受到了一群數百騰蛇毫不掩飾的妖炁,更裡面,那和計楚等人相類的強大炁息應該就是其他蛟龍,看來在家中的妖族大都會散出己身妖炁,免得別人誤闖,當年自己感應距離太短,才犯了禁忌。

  記得蛟龍人數不多,所以在當初龍族內鬥的時候主動退離爭端,但就算人數少,加上那些騰蛇旁支,一樣十分強大;而一個堂堂龍族之中,想必有天仙存在,自己想偷偷混進去救人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沈洛年考慮良久,終於作了決定,他先凝停在百公里外,把體內炁息養足,再把凱布利喚入腰包中,最後則是把看來有些黯淡的火浣外袍脫下收起,露出閃動著特殊光輝的血飲袍。一切準備就緒後,他渾身炁息爆出,斜衝空中,轟然一聲衝破音速,對著蛟龍浮殿正面衝了過去。

  卻是沈洛年心想,既然不能溜進去,索性正面拜山,那幾條年輕蛟龍無端端把人類女子擄入殿中,總是說不過去,若對方當真不講道理,反正是一個死,還不如死得漂亮一點。

  以這樣的速度,沒幾分鐘就接近了蛟龍浮殿,那轟隆隆的破空聲響一路傳來,沈洛年直衝到浮殿正面上方百餘公尺外,這才倏然停下,凝停空中,讓凱布利跳出腰包,飄浮於身側,這才靜靜看著前方龐大有如城市的蛟龍浮殿。

  蛟龍浮殿並沒有什麼改變,依然與當年沈洛年遠遠瞧見時的形貌相同,那十餘公里寬的巨大黃色浮石島嶼就這麼毫無支柱地懸浮在高空中;這兒雖然以殿為名,其實仔細看過去,就是一個高低起伏的混亂巨石堆,外圍四處散佈著體積龐大、赤紅色的龍頭蛇身妖族——騰蛇,其中最小也有四公尺餘,大者則粗如巨木,一、二十公尺長的更是所在多有,當初追著沈洛年不饒不放,最後還跑去歲安城胡亂噴火的就是那種五、六公尺長的小騰蛇。

  但沈洛年此時這麼聲勢浩大地衝來,別說小騰蛇,連大騰蛇都不敢隨便接近,只帶著戒心遠遠望著沈洛年,更紛紛約束後代落地,不讓他們這時跑出去惹事。

  雖說沈洛年表現出的炁息強度連山芷、羽霽都頗有不如,但這種破空高速只有某些專修輕訣的高等妖仙才能辦得到,可是從他體表散出的炁息光焰又看得出並非專修輕訣……如此一來,他的修為便顯得有些高深莫測,更別提沈洛年故意放出的龍珠妖蠱凱布利,這些騰蛇不免看高沈洛年一層。

  沈洛年當然知道龍涎珠的意義,他這時也已經隱隱想出懷玉突然客氣的原因,此時面對蛟龍,不能力敵只能智取,無論是血飲袍還是凱布利,能增加身價的東兩當然是儘量擺出來。

  沈洛年四面望去,看著周圍騰蛇透出的提防情緒,不免想起百年前遠遠偷瞄一眼,隨即被一群騰蛇小孩追得抱頭鼠竄的往事,與眼前一對比,他不禁有些感慨。

  不過騰蛇雖有戒心,可不是怕了沈洛年,別說這兒是他們老巢,後面還有蛟龍當靠山呢。沈洛年停下沒多久,一條長二十餘公尺的騰蛇緩緩浮起,停在沈洛年面前,口吐人語說:「蛟龍麾下迎賓——騰蛇紅離,請教道友族屬尊諱,此來何事?」

  高等妖仙來迎接,很給面子了。沈洛年微微一禮說:「人族——沈洛年。」

  人族?紅離頗為意外,雖聽說人族也有少數能修煉到妖仙境的人物,但大多止於初境,哪有看來這麼高明的?

  沈洛年見對方半信半疑,接著肅容說:「我人族帝女狄韻,數日前被幾位蛟龍道友於虯龍龍宮外帶回蛟龍浮殿,這件事虯龍族該也向貴方探詢過了吧?我是來接帝女回返的。」

  這串話沈洛年可研究了許久,一方面把狄韻的身份抬高,讓對方更重視此事;二來把虯龍族扯進來,增加蛟龍族的顧忌,至於有沒有用……只能聽天由命。

  紅離看著那疑似龍涎珠、在沈洛年身旁旋繞的凱布利,可不敢當對方是騙子,何況計楚等人確實在兩日前帶回一名人類女子,他沉聲說:「道友請進。」說完,紅離轉身向浮殿中央飛去。

  沈洛年跟著飛行,心中一面有些忐忑,他來此之前,事先研究過的部分只到剛剛那兒為止,之後會遇到什麼事、該怎麼應付,可就完全沒概念了。

  蛟龍族的規矩似乎沒有虯龍族多,紅離與沈洛年身後,不少大大小小的騰蛇跟著飛,頗有看熱鬧的意味;而紅離帶著沈洛年直飛到一個足有五百公尺寬的平台上方,這才回頭說:「道友可於此處稍候,待我將此事上稟。」

  「多謝。」沈洛年說。

  紅離微微點了點那巨大龍頭,扭身去了;這時沈洛年才開始四面打量,這蛟龍浮殿,亂壘巨石看似雜亂,又頗有妙趣,而在亂石之間,出現了這麼一塊不規則多邊平台,卻和諧而不顯突兀,沈洛年本想留在空中,免得等等失了氣勢,但見圍在平台四面、天上地下彷彿看戲的數百騰蛇,又頗有點提不起勁,想想還是落在地上,順便補回剛剛高速衝刺消耗的炁息。

  這一落在地面,沈洛年才注意到地上的巨大石塊異常潔淨,莫非是因為這高空中罡風流轉、空氣澄淨,想累積灰塵也辦不到?只不知道,這些會飛的石頭到底怎麼製造的……沈洛年瞄了凱布利一眼,不免有些狐疑,虯龍口水有這麼多功能,卻不知這些飛天石頭和蛟龍的口水有沒有關係?

  沈洛年正想著,突然在周圍數百道妖炁之間,有四股妖炁快速地掠入場中,他抬起頭一看,臉色不由微變,竟是計楚等四名蛟龍,難道剛剛紅離所謂的稟告,就是稟告這四人?

  計楚等人看到沈洛年,也是又驚又喜,其中一人低聲叫:「真是這人類,太好了!」

  「佈陣!別讓他又溜了。」計楚對四面下令:「大家圍上!」

  當下蛟龍們分四面散開,手中長戟同揮,妖炁泛出的同時寒氣瀰漫,又是冰晶陣,而周圍騰蛇一陣騷動,原本鬆散的看戲模式一變,把廣場團團圍了起來。

  從和赤濤的戰鬥經驗來看,面對一般妖仙沈洛年無所畏懼,但對擅於使用道咒之術的妖仙,沈洛年佔有的優勢卻不大,何況眼前有四個?不過沈洛年此時速度不但比過去快,還更為靈動,更別提還掌握了六招獨特武技,仍有機會闖出冰晶陣。

  但問題是外面還有幾百條騰蛇啊,裡面少說也有十幾名妖仙,能逃得掉嗎?就算逃得掉,那狄韻又該怎辦?自己可不是特別跑來練習逃命的。

  看著圍上的計楚等人,沈洛年不禁苦笑,這下可真是自投羅網;既然力敵智取都不行,媽的,那就拚命吧!沈洛年罵了一聲,探手取出天仙飛翼,橙碧兩色炁息運起護身,有如閃電一般往外衝去。

  沈洛年這一沖,馬上迎面遇上大片凝聚冰晶,但他倏然一個詭異折射,衝向另一個方位,這兒的冰晶卻只是稀疏散佈。沈洛年手中施展「千針」高速前衝,將迎面冰晶一個個砍散,在那瀰漫寒氣將掩到沈洛年身上之前,他身子一轉,又對著另一方衝去,只見他一陣亂砍,又是十來個冰晶粉碎。

  沈洛年就這麼高速來去,他那如電般的位移速度不斷避開冰晶陣的主力,但又到處衝撞、破壞冰晶,計楚等人正有些慌亂的時候,本來在周圍盤旋的凱布利突然加速,對著冰晶密度最高的地方衝去。

  這下不只計楚等人意外,沈洛年也吃了一驚,他剛剛十分忙碌,到處挪移,也沒心思控制凱布利,只給了個「自己小心」的指示,不料凱布利愣了片刻,居然對著冰晶陣衝去。

  凱布利飛行速度可也不慢,這一瞬間衝入冰晶,嘩啦一連串爆響,冰晶連鎖爆開,散出的妖炁與寒氣自然全部作用在凱布利身上,妖炁它自然不懼,寒氣呢?沈洛年心念關注著凱布利,卻不覺得它有什麼不適。仔細打量過去,只見凱布利仍靈活地在冰晶陣中搗亂,短短幾秒過去,冰晶毀損大半,陣不成陣。

  原來龍涎珠不只不怕炁息,連寒氣也不怕。這也有點道理,凱布利本是影蠱,與它化合的龍涎珠也不是活物,凝出的妖靈可說介於精、妖之間,結構性質和一般妖族不同是理所當然,只不知道它怕不怕炎氣?

  有這樣的東西存在,冰晶陣可說轉眼就會消散,想及此處,沈洛年心中一緊,消散之後呢?砍了這四條蛟龍嗎?別說不可能,就算砍了也走不出去,當下他下令凱布利回守,減緩破陣的速度,讓對方來得及補充;至於沈洛年自己則在其中到處亂晃,左劈一刀右砍一刀,裝成很忙的模樣。

  沈洛年打的主意是拖延時間,若對方久攻不下,說不定會有長輩跑出來,從敖家虯龍的經驗看來,越是老輩的虯龍越好說話,計家蛟龍說不定也類似,反正逃跑也救不出狄韻,不如多耗點時間等變化。

  這麼又打了片刻,反而是計楚等人失去耐性。計楚突然大吼一聲,收了自己這方的冰晶,另三人一怔,跟著收斂,只見計楚往前一沖,揮動著蘊含輕爆炁勁的長戟,對著沈洛年殺去。

  惱羞成怒了?但沈洛年反而更不怕這種攻擊,他倏然一身化五,避開老遠,只見對方長戟一陣舞動,卻是殺了個空,計楚大怒,長戟揮動間一道道炁刃對著沈洛年破空衝出。

  但這些炁刃飛到一半,凱布利半空迎上,在它那七彩光芒華麗盤旋的過程中,一道道炁刃就這麼在空中消散。

  此時另一名蛟龍跟著撲上,揮動長戟和沈洛年纏鬥——或者不該說纏鬥,其實是一追一逃,一來沈洛年感覺到對方招式老練狠辣,不是這麼有把握和對方過招;二來他也並非真想打贏,索性在場中大兜圈子,讓對方追擊。

  計楚與剩下兩名蛟龍對望一眼,也都擁了上去。他們這時都注意到,破空炁刃很容易就會被那詭異的七彩異物破壞,但御炁於戟直接劈砍,那東西卻不敢接近,四人當下同時揮戟圍攻,四面八方攔截著沈洛年的去向。

  這種近戰圍攻,沈洛年若及早飛騰逃跑,不難穿出,但他這時若當真逃跑,恐怕馬上引動周圍數百騰蛇的敵意,沈洛年只好靠著少人能及的閃避速度,在四把長戟之中周旋。

  可是計楚等人的長戟招式似乎也是另一種配合的套路,隨著招式展開,四根長戟連成一片鋪天蓋地的刀山戟林,對著沈洛年慢慢壓來,他幾次嘗試躲避的方位,對方某支長戟早已等在那個地方,讓他越來越難以閃避,若不是他挪移速度遠超過一般人所能想像,早已受傷。

  這狀態下,凱布利當然發揮不了功能,只能躲到圈外焦急地打轉,沈洛年雖想用十八撩亂以攻破攻,但看著周圍寒光閃動,處處都是刀鋒戟影,他也不知該如何下手。眼看著四條長戟編織成的圈子越來越小,數招之後,自己將避無可避,沈洛年不禁苦笑,自上次打跑赤濤後,自己就太託大了……看來今日決定直闖這蛟龍浮殿,終究還是錯了。

  就在這一瞬間,一個沉猛威嚴、聲如雷鳴,但對沈洛年來說卻有如仙樂的一聲呼喚從廣場的北面傳來:「都停手!」

  聲音傳入眾人耳中,計楚等人手中長戟同時一滯;沈洛年別的不會,逃命功夫天下第一,馬上趁著對方這麼一個疏忽,左閃右繞一溜煙鑽出圍困圈中,這才來得及轉頭,向傳來聲音的地方望去。

  《噩盡島Ⅱ第八集》完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10-20 21:23

《噩盡島Ⅱ》第九集

本集文案:

沈洛年親探絨鬚洞,遇上無法對付的先進武器?
為見隱匿多年的毛族人,狄韻不得不發動腹黑攻勢……

追查幕後勢力,線索卻指向封鎖線內!
沈洛年獨闖九迴山,突然傳來精靈強烈示警……

蛟龍浮島空臨歲安城,騰蛇飛入擎天塔!
葉瑋珊緊急召集八聖,沒想到對方竟是要來搶親?
沈洛年只得與老戰友批上戰袍共同出戰……

新強敵、新戀情陸續出現,
那朝思暮想的身影卻在此時悄然登場……

本集目錄:

第一章 搶親
第二章 轉職當強盜
第三章 外祖母的小要求
第四章 就要咬你
第五章 騙人我比你厲害
第六章 這食物自己打不贏
第七章 史上最蠢主人
第八章 找到女人就想溜
第九章 豔名遠播?
第十章 首先,想像你是個猩猩……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10-20 21:24

  第一章 搶親
    
  好不容易從計楚等人圍攻中竄出的沈洛年,向著廣場北面空中望去,這一望,可真是讓他大吃一驚。

  能在這種場合中發聲大喊,來者必是計家中的大人物,沈洛年一直和計楚等人磨咕,也正是等待著這種人出現,但他萬萬沒想到,出現的人竟是如此形象。

  其實發出喊聲的那個蛟龍族人長得並不古怪,同樣是手持長戟、一身黃袍,人形身體上頂著個標準的金麟龍腦袋,但問題是……那人足有五層樓高,一根手指彷彿就有沈洛年手臂粗細,那龐大的身軀穩穩站在廣場入口,「頂天立地」這句成語彷彿就是為了這種巨人設計的。

  在這妖怪世界,巨大妖物不是沒有,龍王母的原形就有百公尺長,比這傢伙更大不少,但問題是,這傢伙顯現的可是人形。沈洛年看過的人形妖怪,最大的就是當初的巨型刑天,那也不過兩層樓高,這傢伙沒事變這麼大做什麼?要支撐這樣的軀體,得花多少妖炁?

  而這時來的可不只這一人,他身後還有四名三層樓高的蛟龍人尾隨著……沈洛年不禁暗暗狐疑,蛟龍族是不是以體積大小論身份高低的啊?

  不過沈洛年倒不討厭這種安排,因為蛟龍族服裝打扮都相同,那顆龍頭在他眼中又差不多,而同屬蛟龍族的炁息也頗相似,短時間很難從外型分辨。比如圍攻沈洛年的四名蛟龍,沈洛年除了計楚之外,其他三人就一直弄不清楚,若蛟龍人體積越大代表身份越高,應對的時候倒是可以拿來參考。

  沈洛年胡思亂想的同時,那巨大蛟龍頭上兩顆比人頭還大的眼珠子掃過場中眾人,最終停在計楚等人身上。計楚等人透出惶然的氣息,同時行禮說:「王公,您怎麼來了?」

  蛟龍王公輕哼了一聲,轉頭望向沈洛年。他目光先在凱布利身上停留片刻,這才對沈洛年說:「人族——沈洛年?」

  「是。」看來就是蛟龍族的老大了,不過卻是公的?這名稱倒是和虯龍族的王母相呼應……看來他似乎不怎麼高興?沈洛年心中警惕,微微行禮說:「見過王公。」

  那蛟龍王公透出的氣息並不友善,但卻又沒說什麼,他望著沈洛年片刻後,轉頭望著計楚說:「你們搞什麼?」

  計楚似乎有點兒慌亂和疑惑,但仍保持鎮定地開口說:「王公,這人類擅闖浮殿,我們正要把他捉住教訓,這種小事我們處理就……」

  「胡鬧!」蛟龍王公突然對著計楚等人大喝一聲,同時他手中那巨大長戟倏然劈上廣場,轟然一聲妖炁炸散,地面出現一個橄欖形的巨大凹陷,十來道碎裂紋路往旁延伸,不少碎石激射彈飛,隨著空中罡風飛捲,不知道飛到什麼地方去了。

  這一下施力方位正對著計楚等人,眼見罡風急捲,妖炁奔散,雖然只是散亂妖炁,仍有種勢大難當的感覺,計楚等四人被逼得雞飛狗跳、四面飛退,這下人人惶然,不明白一向護短的王公,為什麼突然干涉這種小事?

  這近十餘公尺長的粗大長戟在蛟龍王公手中卻是輕若無物,揮落地面時只帶出了一道閃光,撞擊地面的瞬間又倏然收力停下、穩穩凝定,這讓沈洛年不禁暗暗心驚。對沈洛年來說,只要超越了天仙境,他就無法分辨對方的強弱,比如龍王母到底是天仙還是上仙他就毫無概念,只能從對方展現的氣勢粗略揣度;而蛟龍王公剛剛那一下產生的壓迫感,是他至今為止感受到最強烈的一次。

  四人這一飛散,蛟龍王公倒也沒追劈,只哼了一聲說:「滾回來!」

  計楚等人透出驚慌、害怕、疑惑的氣息,回聚在那凹陷的地表外側,整齊地排成一排,一副等候發落的模樣。

  「人族帝女又是怎麼回事?」蛟龍王公沉聲說。

  此時若老實說出狄韻乃四人劫來,用來誘拐沈洛年上門,會不會更引起王公怒火?計楚等人有些惶恐地對看一眼,誰也不敢接話。

  他們之前按照計劃劫擄狄韻、將沈洛年引到浮殿,這兒不用擔心其他妖族架樑,只要讓周圍數百騰蛇協助圍困,沈洛年不管多滑溜,也逃不出去。

  雖說沈洛年今日破空而來、高調拜山,有點出乎意料之外,但無論如何,一個小小人類前來浮殿胡鬧,不該會引出蛟龍王公,就算他老人家突然心血來潮,關注此事,也不至於偏幫異族,但此時卻與估計的發展完全不同,計楚等人除了慌亂之外,更是迷惑。

  要知道計家蛟龍一族以「凶」聞名妖仙界,這可不只是對外人而已,教訓自家孩子的時候也一樣不溫柔,只不過通常都是先一致對外,之後才內部教訓,怎料王公今日突然變了性子?眼見長輩怒沖沖地詢問,從小被打到大的計楚等人,自是說不出話來。

  「好啊!四個混賬!你們連劫女淫樂這種事都幹出來了?」蛟龍王公見狀勃然大怒,長戟猛然一揮,一股橫向炁刃爆出,龐大妖炁爆散,把四人猛然撞飛,飛摔到廣場邊際。蛟龍王公跟著左臂一揮,那如山崩、如海嘯的炁浪漫出狂捲,計楚等人又翻翻滾滾、跌跌撞撞地被捲了回來,只聽蛟龍王公大喝說:「還敢說沒去過北街那些下流無恥之處?我怎麼交代的?今日我打死你們這群渾蛋小子。」

  「沒、沒有啊,王公……我們真的沒去過……」在炁浪中翻滾的四人一陣慘叫。

  「還敢狡辯?否則你們抓個人類女子回來幹什麼?這種下作手段還不是在那地方學的?」蛟龍王公仿如打雷般地大吼,同時右手長戟猛一頓地,就這麼硬生生插入巨岩之中,整座蛟龍浮殿彷彿都震動了起來。

  蛟龍王公一面罵,計楚等四人一面在廣場上滾來滾去,沈洛年看了不禁咋舌,無論如何,計楚等人也是四個妖仙,在這王公面前卻彷彿粘土般隨意地搓圓捏扁,這大傢伙就算不是上仙,在天仙中想必也是十分強大的一位。

  沈洛年知道計楚等人抓狄韻過來不是為了取樂,似乎也沒去過北街;但他可不是賴一心或狄純,當然不會在這時插口解釋,正好趁蛟龍王公逼問,看他們會不會說出幕後黑手的身份。

  隨著這兒妖炁彷彿滾雷般轟然爆響,這廣場周圍出現的大大小小龍頭人越來越多,雖然大家都差不多壯碩,但其中約有一半的蛟龍可以看出具有女性特徵,看來蛟龍族的男女比率並沒有虯龍族這麼不均;不過蛟龍族果然人丁不旺,場邊出現的人數全部加起來也不超過二十人,雖說有一部分可能留在山口鎮,還是太少了些。

  這時計楚等人似乎也受不了了,其中一人突然喊:「王公,我們……我們沒碰過那女子,這是有原因的。」

  蛟龍王公又轟了兩下,這才將推出的炁浪一緩,沉聲罵:「什麼狗屁原因?」

  跌跌撞撞的四人好不容易穩下來,剛剛出聲的那名蛟龍看了看其他三人說:「那個……」

  「還不快說!」蛟龍王公那彷彿打雷般的嗓子猛一喊。

  「我們帶那女子回來,非為淫樂,只是……只是搶親!」那蛟龍說。

  「搶親?」蛟龍王公與旁觀蛟龍都是一驚,議論聲馬上從周圍傳出。

  計楚也是大吃一驚,低聲驚呼:「阿孟?」

  出主意的是四人中排行老二,叫作計孟的蛟龍,他連忙給了計楚一個眼神,計楚這才想通,若說老實話,今日非得被打死不可,搶親反而說得過去,但搶親……可有些麻煩啊……

  搶親是蛟龍族的一個習俗,當蛟龍男子找到情投意合的女子,會先行贈送彩禮,之後則在約定的時間到對方家中將女方搶走成親。「搶」的過程中,若女方親友有人反對,也可出手「截搶」,這種比鬥通常不會認真,只是讓男方更珍惜未來妻子的一種儀式。

  當然,就算女方與女方親人都不同意,男子也可以強行搶親,只要能應付挑戰,一樣可以把女子搶回家,只不過這種方式頗傷兩家和氣,未來夫妻間也未必和樂,在嚴守一夫一妻制的蛟龍族中,比較少人這麼做。

  也因蛟龍族是一夫一妻制,對男女關係這方面的操守要求極高,所以蛟龍王公不但不准計楚等人去北街嬉玩,聽到他們擄劫女子回來時,更因此勃然大怒。

  此時計楚遲疑了一下,還沒開口,蛟龍王公已經瞪了過來,沉聲說:「阿楚?」

  計楚吞了一口口水,應聲說:「是,我們是搶親。」

  若真是搶親,就不算擄人淫樂了,不過搶個人族女子為妻,也是讓人意外,蛟龍王公不管族人在身後議論,沉聲說:「誰搶的親?」

  誰要接這個燙手山芋?計楚苦著臉回頭看著其他三個兄弟,卻見三人都躲避著自己目光,他正不知所措,只聽身後蛟龍王公沉哼一聲說:「總不是你們四個一起搶吧?」

  四人一起搶成何體統?難不成兄弟共享一個老婆?計楚還不知該怎辦,計孟已經接口說:「啟稟王公,是四弟阿羅。」

  那叫作計羅的四弟瞪大眼睛低喊:「孟、孟哥?我……我……」

  計孟輕捏了計羅一把,跟著大聲說:「我們由歲安城西返,於途中偶遇此女,阿羅對她一見鍾情,所以親自出手搶了回來。」

  狄韻確實是由計羅帶回,但這只因為他是小弟,一些閒雜瑣事多由他出手,卻不是什麼一見鍾情,可是他這時也會過意來,若眼前提出異議,又說不出合理藉口,四兄弟恐怕都得挨上一頓揍;當時既然是自己動手,只好認了這件事,否則若王公詢問那女子,豈不糟糕?他無奈地閉上嘴,心中卻暗暗叫苦,這麼一來,自己豈不是得娶人類女子?

  計孟知道計羅心意,低聲說:「人壽至多百餘,一下子就過去了。」

  這倒也是,計羅稍微安心,但排行老三、一直沒開口的計表突然愣愣地低聲說:「那百年之後,族中還有女子願意嫁給老四嗎?」

  計羅一聽馬上又苦下臉,計孟忙瞪了老三計表一眼說:「閉嘴。」

  「阿羅,到時候我們會幫你想辦法的。」計楚這時也只能出聲安慰。

  見四人低聲討論,沈洛年在旁也是啼笑皆非,他當然看得出來這幾個年輕蛟龍根本就是撒謊,卻不知他們為什麼不肯說實話?搶親又是什麼意思?搶女人回來做老婆嗎?蛟龍族的男人找老婆原來這麼方便……若他們堅持這種說法,該怎麼揭穿他們的謊言?上次的衝突也當不了證據……

  「真是胡鬧!」蛟龍王公也不管幾個人低聲竊語,搖頭說:「要搶也得先下禮約期,怎能在路旁硬搶?」

  「啟稟王公,歲安城我們去不得啊。」計孟說:「只是少了一個手續,我們另行補禮就是了,就算是人族帝女,嫁給四弟也不算辱沒了她。」

  蛟龍王公沉思片刻,望了沈洛年一眼說:「既然想與人族結親,那又為何攻擊此人?」

  「這……」計楚與計孟對望一眼,計楚才有點結巴地說:「這人太過囂張,直闖浮殿,我們只是想……教訓他一下,沒有其他意思。」

  若只是為了教訓對方,怎須四人用冰晶陣圍攻?蛟龍王公看來粗豪,卻不是草包,他自然聽得出計楚口中有不盡不實之處,但蛟龍畢竟護短,這些細節他不想在外人面前談起,只瞪了四人一眼,這才緩聲說:「阿羅,人族與我族習俗畢竟不同,那女子知道後,反應如何?」

  計羅一愣,呆了呆才說:「她、她還不知此事。」

  「亂來!你還想拖多久?」蛟龍王公瞪眼間手一揮,四人又是滾地葫蘆般地往後翻,他怒叱:「快去把事情和她說清楚,帶來見人!」

  爬起的四人對望一眼,同時往外奔去。

  「通通跑去幹嘛?」蛟龍王公怒吼說:「阿羅去就好,你們三個給我滾回來!」

  計楚等三人只好苦著臉停下,不過他們寧可站在遠處,也不敢往廣場中央靠近。

  蛟龍王公也不管他們三人,他轉頭望向沈洛年,緩緩說:「鳳體小子!你記住了,這兒是蛟龍的地方,就得照蛟龍的規矩,否則別怪我不給面子。」

  聽到「鳳體小子」四字,沈洛年這才想通,原來蛟龍王公知道自己鳳靈之體的身份,難怪剛剛會出面攔阻,看來是龍王母轉告的……蛟龍和虯龍關係畢竟不錯,這也不奇怪,不過看蛟龍王公透出的氣息,似乎並不怎麼重視自己這個鳳靈之體,倒不能把他惹火了,否則這大傢伙說不定真會翻臉。

  只聽蛟龍王公接著又說:「那四個渾小子搶親也搶得亂七八糟,我一會兒讓人備禮,讓你帶回去給她家人,這事就這麼解決,你以後少來我族晃蕩,出了事我可不負責!」

  雖然後面兩句話明顯透出威脅之意,但沈洛年這時可顧不了這麼多,他訝異地說:「她要是不願意留下呢?」

  蛟龍王公透出一股不快的氣息,瞪眼說:「搶親是蛟龍族的規矩!既然被阿羅搶了來,她不想留也得留,否則人族派人來搶回去也成。」

  什麼霸道的爛規矩?沈洛年暗叫完蛋,看來自己今日是救不出人了,等會兒與狄韻見面,確定她安好之後,以心念將她位置鎖定,再想辦法偷偷來救人;至於會不會被發現,被發現之後又有什麼下場,那只能看著辦了……

  不料計羅這一去,卻去了好片刻,蛟龍王公等了半晌,怒氣又起,當下揮著長戟把計楚趕去催促,一面又把剩下兩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又過了幾分鐘,計楚、計羅終於帶著狄韻飛來廣場。沈洛年遠遠望去,見狄韻面帶微笑、服裝整齊、泰然自若,倒不像受了什麼委屈,反而計羅、計楚兩人看來比較慌張,沈洛年才稍感安心時,念頭一轉,又不禁暗暗狐疑,這黑心丫頭聽到搶親之事後,不會真想當什麼蛟龍老婆吧?若有了這種靠山,對這野心勃勃的丫頭來說,好像不是壞事。

  沈洛年胡思亂想的同時,狄韻已經在計羅御炁托帶下於廣場落下,她對著十餘公尺高的蛟龍王公甜笑施禮說:「人族狄韻,拜見蛟龍王公。」

  蛟龍王公瞄了狄韻一眼,轉頭瞪著計羅說:「這就是你選擇付以一世忠誠的妻子?」

  「……是的,王公。」計羅不甘不願地說,一面偷瞄狄韻,直打眼色。

  蛟龍王公哼了一聲,轉頭對狄韻說:「人族女孩,妳已經清楚自己的狀況了?知道搶親的意思了嗎?」

  「是的,王公。」狄韻微笑說:「計羅已經詳細告訴我了。」

  「好。」蛟龍王公見狄韻沒有哭鬧,倒是頗為滿意,他點點頭說:「人族派人與妳會面,去交代一聲。」

  狄韻卻沒向沈洛年走去,反而接著說:「王公,小女子有事稟告。」

  蛟龍王公有些意外,挑眉沉聲說:「何事?」

  「搶親固然是蛟龍族的規矩,但這次從頭到尾可都不合規矩,不但未送彩禮約期,更在路旁胡搶,這成何體統?」狄韻微笑說:「計羅若當真有心,不妨照規矩重來一次,若他真能應付我族各種挑戰,將小女子搶來,我也心甘情願。」

  蛟龍王公微微一愣,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聽計羅跟著說:「王公,狄姑娘說得對。」

  「你也願依禮重來一次?」蛟龍王公目光轉向計羅,緩緩說。

  「正是,上次是我太過魯莽,我要迎娶狄姑娘,自然應該堂堂正正地接受挑戰,不該投機取巧。」計羅雖然害怕,依然抬頭挺胸,表現出一副無畏的模樣。

  沈洛年這才明白,剛剛那段時間,狄韻恐怕已經搞定了這年輕蛟龍,若當真把狄韻送回歲安城,不管怎麼樣,計羅也搶不走狄韻,何況他看來也不想真把狄韻娶回去。

  蛟龍王公目光在狄韻與計羅兩人身上轉了轉,緩緩點頭說:「也好。」

  「那麼我這就離開浮殿,回返歲安城。」狄韻回頭對計羅甜笑說:「狄韻在歲安城靜候計羅仙長大駕。」

  「不敢。」計羅也是鬆了一口氣,乾笑說:「狄姑娘一路順風,來日再會。」

  至於計楚等人,此時也不敢多嘴,雖然這似乎與計劃不合,但讓自己四弟莫名其妙地娶個人族女子也不是他們本意,眼看如此發展,他們也無話可說,至於擒捉沈洛年的計劃,只好以後再說。

  見狄韻走來,沈洛年這才松了一口氣,沒想到這看來麻煩的事,居然被狄韻就這麼搞定了?他這時不敢多問,對蛟龍王公胡亂地拱了拱手,旋即以炁息托起狄韻,往外飛了出去。


  剛飛出蛟龍浮殿不遠,狄韻在沈洛年耳畔說:「老頭,你帶著我,能飛得比那幾個蛟龍快嗎?」

  「帶著妳不行。」沈洛年說:「他們幾個都修煉輕爆,飛行速度不慢。」

  「那快找個地方收斂炁息藏起來。」狄韻說:「那幾個白忙一趟,說不定會追上來。」

  「好。」沈洛年往下急飛,一面說:「等會兒給妳輕疾,先跟妳媽說一聲。」

  「嗯。」狄韻點點頭,突然低聲說:「山眠教的事解決了嗎?你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解決了,你們司令還要讓赤濤當什麼守護妖神……」沈洛年說:「現在大概還在談判。」

  「赤濤答應嗎?」狄韻吃了一驚。

  「好像是。」沈洛年說:「問妳媽就知道了。」

  兩人這時已經找到一處密林鑽入,沈洛年也沒感覺到計楚等人的妖炁,說不定那四個年輕蛟龍正被蛟龍王公訓話呢?沈洛年把輕疾分靈交給狄韻,讓她重新締約,並與狄純聯絡,自己則坐在一旁修煉炁息,眼前的敵人越來越強,不多練練說不定哪天就完蛋了。

  狄韻這一聯繫可過了好久的時間,沈洛年煉了好一陣子,頗有點失去耐心,遠遠望去,見她態度不像之前的輕鬆,看似又換了個聯繫對象;沈洛年皺了皺眉,轉念一想,狄韻八成還得和葉瑋珊作個報告,倒也怪不得她。

  直到傍晚時分,狄韻才停下輕疾,回頭走到沈洛年身旁說:「老頭,回去吧?有沒有感覺到計羅他們的炁息?」

  「沒有。」沈洛年御炁托起狄韻,背對著夕陽往東方飛,一面說:「妳是怎麼拐騙那頭蛟龍的?怎麼這麼配合?搶親又是怎麼回事?」

  狄韻簡單地解釋了一下蛟龍族的搶親習俗,跟著又說:「看那笨龍結結巴巴地解釋搶親,我就知道他也不想這麼做,何況我早就知道他們想找你麻煩。我把搶親的規則弄清楚之後,這麼一建議,他當然同意。」

  沈洛年好笑地說:「看來妳的魅力在這兒吃不開。」

  「廢話!」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蛟龍族以碩大為美,你沒看他們族中女子都很……健壯嗎?真要吃得開,我才難過呢。」

  這倒也是,沈洛年抓抓頭說:「那妳有沒有順便問問,他們幹嘛找我麻煩?」

  「沒時間問。」狄韻搖頭說:「我剛弄清楚搶親的事,另一頭蛟龍就來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是那些蛟龍通知你來的嗎?」

  對了,這些事剛好讓狄韻來傷腦筋,沈洛年馬上把自己夜探論劍館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而且還大違本性地詳細說明,畢竟沈洛年也知道,很多自己沒注意的小細節,在狄韻眼前卻可能是大線索。

  而狄韻一面聽,一面也不斷詢問沈洛年忽略之處,尤其是納金族人過去和沈洛年接觸的往事,最後發現赤濤居然是被沈洛年亂扔的衣物引來,不免大罵了他一頓,不過知道沈洛年竟然是納金族的主人,她那雙大眼倒是頗有些興奮地轉個不停,很明顯正在打著什麼古怪主意。

  說到最後,沈洛年補了一句:「總之論劍館的老闆就算不是當初我認識的那些鼠頭妖怪,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妳跟他們拿錢,小心被連累了。」

  「連累?臭老頭!我已經被你連累了!」狄韻撇嘴說:「這根本就是為了抓你設下的局。可惡!那些渾蛋龍怎麼不去抓清嬿?她不是正和你談情說愛嗎?」

  「這個……」沈洛年翻白眼說:「他們可能消息不夠靈通吧?反正抓妳我也來了呀。」

  「渾、渾蛋!」狄韻罵人難得卡住,她頓了頓才接著罵:「你當然要來!我根本就是被你害的。」

  「是啦、是啦。」沈洛年說:「現在有什麼建議?」

  「我上次見到的老闆是個蒙面人,不知是不是你說的納金族,這部分先不管,你殺了紅鑽,兩方的對立就比較尖銳了……」狄韻說到這兒,皺眉說:「你這老頭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紅鑽可是個大美人,也沒真做什麼,何必殺了她?」

  「我當時沒把握帶兩個人走。」沈洛年說:「留下她我就糟了。」

  狄韻搖搖頭,卻也沒繼續說下去,雖然她知道還有很多種適當的處理方式,但也很清楚沈洛年想不到,此時計較這些反而沒有意義。她輕嘆口氣說:「你確定那叫張季的女子就是當初的刺客?」

  「沒錯,就是她。」沈洛年說。

  狄韻沉思片刻後說:「這麼看來,刺客事件、我們來回魔法島上的一路遇襲、月影團團長基蒂之死,恐怕都是這群人在背後操弄,目的就是想讓歲安內亂,之後藉著共聯與山民組織滲透入歲安城,鼓動民主,取得政權;就算不能民主,也說不定還會考慮奉虯龍為尊,把整座歲安城弄成像山口鎮一樣……」

  這方面的推論曾聽狄韻和黃清嬿提過,但沈洛年仍有不解之處,他迷惑地說:「這麼說來,他們手下有天仙囉?那怎麼不讓天仙直接對付我?」

  「我也不知道。」狄韻皺眉說:「也許對付你的價碼談不攏?」

  沈洛年這才想起,自己的身價只有兩千萬,看來這價碼確實請不到天仙,卻不知天仙的價碼是多少?但那幕後黑手若真是納金族,難道還會不夠錢?

  「雖然我不明白這種主僕誓約的規範,但以奴弒主這種事還是不大可能允許,若論劍館背後的老闆真是納金族人,可能是用了什麼手段繞過這個限制。」狄韻又說:「而活擒的價位更高,也是一個古怪之處。」

  「連妳都想不通,我更不用說了。」沈洛年聳肩說。

  「不管是不是他們,現在都得想辦法找出納金族。」狄韻瞄著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你這做主人的,過去從沒想過找出這群僕人嗎?」

  「誰知道他們跑哪兒去了?」沈洛年說:「而且找他們幹嘛?」

  「他們有錢啊!笨老頭。」狄韻罵:「你不缺我缺!」

  「臭丫頭。」沈洛年瞪眼說:「我當初只是想整整他們,可不是想騙他們的錢,少打人家的主意!」

  「萬一他們真是幕後主謀呢?」狄韻說。

  「嗯……」沈洛年摸摸下巴剛冒出不久的胡碴說:「那就確實該給他們一點教訓,可以拿一點來當補償。」

  「就算不是他們,請赤濤守護的黃金總該他們出吧?」狄韻哼聲說:「赤濤可因此殺了不少人。」

  「這是兩碼子事。」沈洛年擺手說:「他們偷赤濤的錢,是他們和赤濤之間的事;赤濤殺人,卻是赤濤和人類之間的事。」

  狄韻也不和沈洛年爭辯,輕哼說:「我看八成就是他們,我過去本來就在懷疑,財氣大街那兒的各種營運方式很明顯不像離開人間數千年的妖族手法,但當時的人類除歲安掌權者之外,誰能掌握這麼大量的財富?原來有這種一直留在人間的貪財妖族,這就不難理解了。」

  「說不定有妖怪請人類出主意賺錢呢?」沈洛年說。

  「對人類財富有興趣的,除了納金族這種與人類共生的特例外,印象中只有三大龍族。」狄韻搖頭說:「若真是龍族,又何必遮遮掩掩的?」

  莫非真是那些納金鼠頭?沈洛年這下肯定了七、八成,哼了一聲說:「回去之後,我再去論劍館好好找看看。」

  「找不到的。」狄韻卻搖頭說:「我要是他們,既然知道你出現,馬上第一時間逃遠遠的;至於山口鎮的業務,只要有幾個忠心的手下,用輕疾遙控指示即可。」

  沈洛年訝然說:「那怎辦?」

  「想辦法打聽囉。」狄韻說:「回去之後先從那個張季身上下手;另外,論劍館老闆和我本有聯繫,或許可以試著探探口風,不過這方面你別太期待,那傢伙十分油滑,很難應付。」

  沈洛年才剛點了點頭,突然身形一沉,收斂炁息往下飄落,一面有些緊張地說:「那四條蛟龍追來了。」

  「真來了?」狄韻雖然知道對方不會這樣就放手,也不禁皺起眉頭。

  兩人躲在林間,沈洛年專心感應著對方的方位。或許因為這幾條蛟龍只剛入妖仙境不久,感應的能力連沈洛年都不如,並沒有發現兩人蹤跡,雖然也是飛往歲安城,卻並非尾隨兩人,看來不久之後,就會從數十公里外穿了過去。

  沈洛年這才安心地說:「應該沒被發現,我們等他們去遠了再走。」

  狄韻皺眉說:「這幾個蛟龍若一直和你作對,很麻煩。」

  「對啊,又打不過。」沈洛年想了想又說:「不過我比上次遇到他們時還進步了些,若是想逃,他們該也追不上,就怕他們又去找別人的麻煩。」

  「上次你提到,他們捉你,是為了兩千萬?」狄韻沉吟說。

  「是啊。」沈洛年訝異地說:「難道妳想用錢買通他們幾個?」

  「不,我是在想,那兩千萬恐怕不是噩幣。」狄韻想想又說:「除非他們四個是笨蛋。」

  「什麼意思?」沈洛年聽不懂。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我的身價豈止兩千萬?用我來抓你,以便賺那兩千萬,他們是白痴嗎?」

  「唔……」雖然聽了有點不舒服,但似乎是實話……不過沈洛年對計楚四兄弟的智商卻也不大有信心,說不定他們還真沒想到。

  「不管這麼多了。」狄韻說:「只要回到歲安城,暫時就沒有危險,之後我們直接想辦法對付論劍館,自然能把問題解決掉。」

  「妳有辦法對付論劍館?」沈洛年意外地說。

  「若能找到真憑實據,當然有辦法。」狄韻說。

  「什麼辦法?」沈洛年好奇地說:「那不是虯龍族的地盤嗎?就算有證據,也沒法派人上去封館啊。」

  「若有證據,司令大可直接宣佈那些賭館是我族敵人,所有人類不准進入,這樣一來,還有客人敢去嗎?除非那些客人永遠都不打算離開山口鎮,但這種整天守在山口鎮裡的人,又從哪兒賺錢?」狄韻說:「要知道一般妖族其實沒什麼錢,這些賭館主要收入都是靠人類,只要沒人上門,沒過多久就得關門了……更別提他們賭館中的飲食用料乃至各種雜物、員工,哪一樣不是歲安城提供的?要是完全截斷,怎能存活下去?至於他們安置在歲安城中的相關行號當然也是通通抄了歸公,不用客氣。」

  「虯龍族和那些妖仙不會管嗎?」沈洛年還是半信半疑,照狄韻這麼講,山口鎮各種商行的命脈豈不是捏在歲安城手中?」

  「亂來當然不行,所以才說要有真憑實據,而論劍館的勢力只佔了財氣大街的六、七成,既然還有其他四成供妖仙享樂,妖族又怎會多事?」狄韻說:「等他們倒閉之後,自然會有人取而代之,山口鎮依然還是山口鎮,不會有什麼改變。」

  沈洛年想了想,突然好笑地說:「這麼一來,妳的最大金主不就也沒了?」

  聽到這話,狄韻反而展顏一笑說:「所以啦,就算有了真憑實據,我暫時也不會上稟司令。」

  「嗄?」那剛剛不就全部白說了?沈洛年愕然問:「不然呢?」

  「我要讓他們從此之後收起鬼心眼,乖乖做我的後盾。」狄韻撅起小嘴,得意地說:「否則我就上稟司令,讓他們血本無歸!」

  沈洛年愣了片刻才嘖嘖說:「好個黑心丫頭!佩服、佩服。」

  「去你的。」狄韻噗嗤笑了一聲,這才收起笑容搖頭說:「別看我說得簡單,證據可沒這麼容易取得,更別提對方身後還有天仙的影子,萬一天仙翻臉,歲安城未必能承受……我現在人手不夠,這方面你得多花點心思,只要掌握了論劍館,那四頭蛟龍自然不成問題,萬一當真是納金族,更是連證據都不用,你這做主人的好好教訓他們一頓就是了。」

  「嗯……」沈洛年正在思考,狄韻突然又說:「要是能找到赤濤就好了。」

  「怎麼?」沈洛年說:「他不是已經肯和你們司令聯繫了嗎?妳想找他談啥?」

  「這種事不方便靠輕疾談,也不適合經過司令……」狄韻說:「你記得我們剛上東大陸赤濤就追過來的事嗎?還有這次山眠教的事……一定有人通知他,說不定可以從他口中套出幕後人物的消息。」

  「可是和他碰面太危險了吧?」沈洛年說:「萬一他突然翻臉咧?」

  「當然要不怕赤濤的人才能去談。」狄韻用看著白痴的神色望著沈洛年,翻白眼說:「赤濤不是被你打著跑嗎?難道我媽又把你給『美化』了?」

  「呃,我是不怕赤濤。」沈洛年抓抓頭說:「可是該怎麼套話我可不知道。」

  「反正赤濤也不見得比你聰明,試試無妨……」狄韻說到這兒,搖搖頭說:「可惜不知道赤濤跑哪兒去了,以前還可以在『赤濤島』找看看,現在他不可能違誓飛到那兒去。」

  聽到這話,沈洛年突然說:「我可能知道他在哪兒。」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10-20 21:25

第二章 轉職當強盜

  「你怎麼知道?」狄韻訝異地問。

  「他說不定回老家了。」沈洛年往西指指:「離這兒不是很遠。」

  「赤濤老家……?」狄韻啊地一聲,驚喜地說:「對了!你這小偷去過。」

  沈洛年也不介意被叫成小偷,擺手說:「我送妳回歲安之後,跑一趟看看,不過赤濤看到我就生氣,未必問得出什麼。」

  「何必來回跑,這兒遠得很呢。」狄韻說:「帶我一起過去。」

  「帶著妳我可打不過赤濤。」沈洛年說。

  「笨蛋老頭!」狄韻瞪眼:「不會先把我放一旁嗎?」

  這倒也是,反正現在回歲安城,說不定路上還會遇到蛟龍四人組,帶著狄韻往西逛逛反而比較安全。沈洛年剛點了點頭,突然聽見耳中輕疾的傳訊,一怔說:「等會兒,清嬿找我。」

  狄韻皺起眉頭說:「你剛沒跟她報平安嗎?」

  「忘了,妳等等。」沈洛年聳聳肩,轉身走開兩步,接通了黃清嬿的訊息。

  這白痴老頭……狄韻看著沈洛年的背影,一時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生氣。

  數日前,狄韻知道黃清嬿對沈洛年的態度的那一剎那,確實心中頗有不滿,但經過這幾日的冷靜思考,狄韻卻也不能不讚同黃清嬿的做法。

  從過去的故事以及這段時間的相處看來,這傳說中的闇神確實有些不能忽視的能耐,只是這老頭從沒把人類的未來放在心上,雖答應過幫自己,但當初的約定其實是到龍宮為止,只不過剛好沒讓他找到人而已,若未來讓他打聽到懷真的消息,說不定馬上就開溜了……若真讓他跑了,對歲安城可不是好事。

  若能藉著婚姻把他留在歲安城其實十分划算……何況各方面看來,臭老頭還挺適合當那女人夫婿,雖說臭脾氣有點麻煩,想必也翻不出清嬿掌心,不管從哪方面考慮,都是最好選擇。

  不過這麼一來,自己和黃清嬿之間的競爭又得陷入膠著,而且讓那女人撿了這便宜,難免令人不快,但事有輕重緩急,可不能在這上面搞破壞,只是這臭老頭對她似乎不怎麼上心……難道連清嬿的魅力也無效?

  狄韻思考的同時,沈洛年已經與黃清嬿聯繫妥當,之後他帶著狄韻往西飛,按照腦海中的印象,尋找當初那座美麗的山谷。


  雖說不遠,但也得飛幾小時,兩人接近那當初的山谷時已是深夜,沈洛年遠遠感應著山谷狀況,回頭對狄韻說:「已經可以感覺到那門戶的妖炁了,不過赤濤在不在就不知道了。」

  「還有多遠?」狄韻問。

  「十來公里。」沈洛年說。

  「我若是收斂炁息,該不會被赤濤發現。」狄韻說:「你帶我到附近放下,最好選看得到那門戶的地方。」

  「嗯。」沈洛年點點頭,順著山勢飛行,最後把狄韻放在谷旁一座小山坡上,那兒林木蒼鬱,除了可以隱身之外,也能遠遠看到谷林中那扇三公尺高的金色門戶,只不過那門戶旁也是林木遮掩,想看得更清楚,可就辦不到了。

  狄韻落下,趁著月光往谷中望,見一泓碧水蜿蜒,穿過隱隱透出霧氣的山林,在月光柔和包覆下,浸潤在一片銀光中。狄韻看著這片未經雕琢的原始風情,不禁輕讚了一聲說:「不錯的地方。」

  凱布利在這環境似乎也挺開心,正在兩人周圍盤旋飛繞,帶出一道道七彩流光。沈洛年說:「漂亮吧?當年我也曾想住這兒,不過當赤濤鄰居似乎不大妥當。」

  狄韻翻白眼說:「以後你趕跑赤濤,然後把清嬿帶來這兒隱居吧。」

  「臭丫頭真是不擇手段。」沈洛年好笑地搖頭說。

  「好啦,去找赤濤吧,試試能不能打探出消息。」狄韻說。

  「半夜耶。」沈洛年望望天色說:「要不要等天亮?」

  「你又不是去作客的。」狄韻翻白眼說:「記得我跟你說的,應龍族以惡聞名,客客氣氣地和他溝通反而不容易,打服了他說不定還比較好商量。山眠教那兒,赤濤若不是被你打跑,他才不會理會司令的建議。」

  「嗯,我知道。」沈洛年四面看看說:「丫頭,那妳自己小心點。」

  「放心,這附近不會有其他妖怪。」狄韻說:「這兒既然有赤濤的窩,不大可能有其他妖族敢接近。」

  「真的嗎?」沈洛年訝然說:「那條肥龍住在這兒,就把這附近都佔了啊?」

  「這是當然。」狄韻瞪眼說:「你以為赤濤只是什麼小妖怪嗎?」

  沈洛年摸摸鼻子說:「我看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不過他倒是相信狄韻的判斷,他和狄韻保持著輕疾聯繫,帶著凱布利向那黃金門戶飄了過去。

  沈洛年卻不知道,別說上仙、天仙,就算一般妖仙,在大部分妖族眼中已經代表著強大能力,比如犬戎族中任一位支族之長也只是妖仙境的修為,何況赤濤並不只是剛踏入妖仙境不久的年輕妖仙;只是沈洛年熟悉的窮奇、畢方、麟犼、虯龍等妖族,一個比一個兇猛強大,在這些妖族中,妖仙境只代表基本強度,他自然不怎麼看得起赤濤。

  沈洛年飛到那扇黃金門戶前落下,先舉手拍了拍門,這凝如金屬的大門卻只傳出兩聲輕響,也不知道聲音能不能傳進去。沈洛年一轉念,輕重轉換間用力拍上兩下,只聽沉鬱的咚咚兩聲巨響,在這寂靜的山谷中往外傳了出去。

  這下總該聽到了吧?若赤濤在家,就算睡覺也該被吵醒了,記得這門是往外開的?想及此處,沈洛年退了兩步,免得被門撞上。

  這個準備果然正確,數秒之後,門嘩地一聲被推了開來,一個赤裸上身的紅膚粗壯大漢怒沖沖地跳了出來,大聲喊了幾句,只聽輕疾翻譯說:「哪個渾蛋半夜來……啊!那個小偷?你又來偷東西了!」

  沈洛年也吃了一驚,張大嘴說:「你是赤濤?」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醒悟,若赤濤恢復原形,這門對他來說似乎小了些,難怪會變人。

  這大漢果然是赤濤,只見他怒吼一聲,渾身妖炁聚集,身形陡然變形脹大,轉眼化成一頭三公尺高的應龍。他張大嘴巴,一顆巨大火球就這麼對著沈洛年飛來。

  沈洛年還沒動作,一直尾隨著沈洛年的凱布利已經先一步衝了出去,只聽噗地一聲輕響,火球就這麼在空中消散,穿過那片火焰的凱布利二話不說,對著赤濤眼睛急射。

  赤濤眼睛好不容易才重新長好,可不想再瞎一次,他猛一低頭閃過凱布利的攻擊,前撲大喊:「可惡的人類,不准偷我的黃金!」畢竟凱布利除了可以攻擊眼睛和破除火球、妖炁之類的遙發攻擊之外,對赤濤其實沒什麼太大的威脅。

  這傢伙的寶庫不是被搬光了嗎?怎麼又有黃金了?沈洛年這時也沒時間多問,拔出天仙飛翼一面閃避赤濤的攻擊,一面說:「赤濤!我有事問你。」

  「混賬小偷!還我黃金!」答非所問的赤濤一個撲空,扭身間巨翅急揮,朝沈洛年砸去。

  這肥龍真得打服了才肯聽話?媽的,打就打!沈洛年避開巨翅,幾個快速扭身,在赤濤一陣眼花之下,他倏然閃到赤濤身後,身子一旋,這幾天一直揣摩的十八撩亂第六招「纏絲」,對著赤濤直轟。

  「纏絲」雙手只有各九變十八斬,是前六招中變式最少的一招,但卻又是最複雜的一招,因為這十八斬每一下都是曲線前進,一道道刀光彷彿纏繞在一起的絲線,劃出一條條詭異的弧度,對著赤濤身後殺去。

  赤濤可不敢被沈洛年砍上要害,不過這時他雙翼已經揮出,不及回防,當下只能往前騰空急翻,長尾反勾,閃避的同時,也不忘攻擊。

  但沈洛年的挪移速度可是連天仙焰華都覺驚嘆,赤濤長尾未至,沈洛年已經貼身,這十八刀按照賴一心的教誨,毫不客氣地劈了下去。

  只聽一連串彷彿爆竹般的轟爆聲在一瞬間炸響起來,天仙飛翼快速地交錯劈下,一刀刀切入赤濤背脊處。每一刀雖然都只劈入半分便撤回,但這樣一刀接著一刀,卻是眨眼間挖開一個大肉坑,赤濤當下痛呼一聲,渾身妖炁炸散,那張開的雙翼急忙收束護體,同時猛然扭身,想閃開沈洛年的追擊。

  以沈洛年之速想閃開可不容易,不過就在砍了十二刀的同時,赤濤長尾已劈至,無目標、方位的大量妖炁胡亂湧出,也使得沈洛年無法繼續砍劈;他倒不介意剩下幾刀沒砍,御炁一閃,倏然退出七、八公尺,同時輕巧地使了小半招「揚塵」,把赤濤湧出的妖炁切得支離破碎。

  赤濤這下可是大吃一驚,若讓沈洛年多劈幾刀,恐怕就劈入了妖炁中樞之中,這小偷怎麼比上次又更強了?他不敢大意,妖炁狂催猛送,就這麼大片大片地往外狂湧,一面怒吼:「可惡的小偷!可惡的小偷!」

  這麼一來,沈洛年還真的不容易靠近,不過這種範圍性的轟擊,別說凱布利穿梭間就會自然解體,沈洛年隨手幾刀也可以劈散,剩下的散溢妖炁,對沈洛年可是一點影響都沒有。

  就算赤濤是高階妖仙,這麼一直轟下去,妖炁終究會不足,沈洛年也不著急,這次畢竟不是來宰殺赤濤的,不用和他硬拚,乾脆等他沒力了之後再開口。

  赤濤當然也知道情況不妙,他眼見一連串轟擊無效,突然大吼一聲,轉頭衝回那黃金門戶,砰地一聲把門關了起來。

  這肥龍居然躲起來了?沈洛年吃了一驚,飄近門戶,砰砰敲了兩下,過了十餘秒,又敲了兩下,不過赤濤似乎橫了心,不出來就是不出來,那扇黃金門戶一動也不動。

  沈洛年這一瞬間不禁好氣又好笑,這赤濤雖說凶橫霸道,倒也是能屈能伸,眼看打不過,乾脆躲了起來,自己如今體內不存道息,沒法用老方法開門,這下可麻煩了。

  「你還真的能打贏赤濤耶?別的妖仙也行嗎?」狄韻有些驚喜的聲音從耳中傳來。

  「我比較擅長應付這種不會功夫、純靠妖炁打架的笨蛋,其他妖仙很難說,比如蛟龍的戟法就挺厲害……喂,那肥龍躲起來了,現在怎辦?」沈洛年問。

  「你不是會開門嗎?」狄韻問:「不然當初怎麼偷東西的?」

  「現在不會了。」沈洛年說。

  「為什麼現在不會了?」狄韻訝異地說。

  「反正不會。」沈洛年一直懶得對狄韻解釋道息的事,這時想了想說:「我砍門試試。」

  「砍得開嗎?」狄韻問。

  「試試。」沈洛年也不多解釋,送出大量輕訣炁勁凝聚在右掌中的天仙飛翼,全身上下則佈滿柔訣炁勁,這時也不用什麼十八撩亂,他猛一揮刀,飛翼瞬間化為一道流光,直衝門戶。

  沈洛年化輕轉重的那一瞬間,只聽轟然一聲巨響,飛翼硬生生刺入寶庫門戶,那質量化成的龐大物力,在輕訣激發天仙飛翼的銳利狀態下,就這麼轟然砍入門中;而同一瞬間震回的反作用力在柔訣護持下,隨著一陣劇烈波動後化散全身,消失無蹤。

  看著完全沒入門中的飛翼,沈洛年不禁吐了吐舌頭。這一刀的威力,比他自己想像中又大了不少,要知道這可不只是一個普通的金屬門戶,而是以妖炁凝結,存在於玄界與人世之間的門戶,強度不下於赤濤本身,若這刀是砍到赤濤身上,恐怕可以直入中樞,讓他重傷,比起十八撩亂幾十刀加起來還威猛。

  若平常戰鬥也可以這麼砍就輕鬆了……沈洛年不禁暗暗嘆了口氣,他也知道這只能想想,實際上辦不到,敵人不是無知死物,不會傻傻讓自己慢慢瞄準了砍,戰鬥時更沒法把炁息凝聚於一處,所以實務作戰上還是十八撩亂比較合適,能藉著多重攻擊的累積,達到一定的效果。

  沈洛年搖搖頭,把這些胡思亂想扔開,輕重轉換間猛一拔,將飛翼抽出,只見刀口內透出金色微光,看來剛剛那一刀已穿透了門戶,沈洛年湊到洞口大喊:「死肥龍!再不出來,我就拆了你這門!」

  「你這樣好像強盜。」狄韻突然說。

  「那不砍了嗎?」沈洛年停手。

  「我當然是開玩笑的,這肥龍鬧了歲安城二十年呢!繼續砍!」狄韻不知什麼時候被沈洛年影響,也用肥龍稱呼赤濤,她一面說:「對了,別在中間硬挖,砍門旁邊的軸承處。」

  「喔?」沈洛年換了個方位,飄在空中,正想對著門縫劈,這一瞬間,突然兩扇門往外急張,一股洶湧的妖炁激盪著風嘯,從走道中猛然衝出,只不過沈洛年恰好飄在門外側,倒是讓過了這一下暗算。

  沈洛年繞過那金黃色的大門,探頭往內望,卻見赤濤那龐大的身軀剛好把走道上下左右擠得滿滿的,正擺出一副死守通道的架勢;而赤濤眼見沈洛年腦袋出現,馬上爆出大量妖炁,在通道匯聚之下,再度從門戶通道中湧出。

  沈洛年雖是隨手就能劈散妖炁,卻也不敢隨便走近,這樣集中的妖炁,威力實在不小,若自己接近時突然炸出,說不定來不及劈散……畢竟自己的真實炁息強度遠不如赤濤,可不能用身體和對方硬碰。

  赤濤見沈洛年只遠遠站在門外,他也停下了妖炁的激發,怒目大吼:「我絕不會再讓你偷走我的黃金!」

  「你的黃金不是被偷光了嗎?怎麼又有了?」沈洛年好奇地問。

  赤濤一愣,這才發現沈洛年似乎不是為了黃金而來,轉轉眼睛,閉上嘴巴不說話了。

  也聽到了赤濤大喊的狄韻插口說:「笨蛋老頭,當然是這些年來搶去的。」

  「原來是擄人勒索的贓物!」沈洛年醒悟過來,當下舉刀指著赤濤說:「渾蛋肥龍!把黃金還來。」

  「作夢!」赤濤聽到這話馬上大怒,生氣地叫:「黃金是我的!你這可惡、卑鄙、無恥的人類小偷!」

  「你跟他胡鬧什麼?」狄韻忍不住插嘴:「我們又不是來搶黃金的。」

  「對喔。」沈洛年一愣,翻了翻白眼說:「好吧,肥龍!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老實回答我就不搶你的黃金。」

  若換一個人類敢喊赤濤肥龍,赤濤一定撲出來一口咬死,但沈洛年這麼喊,赤濤也只能悶哼兩聲,聽到沈洛年說不搶黃金,赤濤這才稍感安心。他看了沈洛年片刻,不甘不願地說:「你這小偷……想問什麼?」

  「那時在東大陸,誰通知你我們的行蹤?」沈洛年說。

  赤濤眼睛轉了轉,伸出右爪說:「一滿握。」

  「什麼?」沈洛年一愣。

  「給我一滿握的黃金,我就告訴你。」赤濤說。

  「媽的,你這死財奴!」沈洛年一瞪眼說:「凱布利!把這肥龍兩隻眼睛都弄瞎了!」

  凱布利聞聲往前直衝,赤濤一呆,連忙伸爪抱頭,他這時正在「塞住」通道,沒法閃避,而妖炁能逼退沈洛年,卻對付不了以龍涎珠為體的凱布利,只好抱著腦袋挨揍,還好凱布利本身的攻擊力並不強,在赤濤腦袋上撞了幾下,倒是無功而返。

  赤濤剛鬆了一口氣,卻突然感應到沈洛年的炁息衝了進來,他不禁大吃一驚,此時赤濤也不敢抬頭,只能聚集了大量妖炁往外轟,一面從爪縫中往外偷瞄。不料在他面前的凱布利,卻在這時破空劃出一條弧線,將這股凝結妖炁化散,讓沈洛年毫無阻滯地長驅直入。

  剛剛沈洛年一刀砍入金色大門,已經讓赤濤嚇了一跳,眼見沈洛年倏然衝入七、八公尺,他更是緊張,若讓這無恥小偷接近砍上一刀,自己八成就得重傷,但這時也只能死拼……當下赤濤妖炁不斷外湧,就怕沈洛年接近揮刀。

  可是過了幾秒,他發現沈洛年居然就這麼停在數公尺外,輕鬆地站著不動,只讓凱布利不斷上下打轉地破壞妖炁結構,而他手中那兩把造型古怪的兵刃,正閃著亮晃晃的橙色焰光,和身軀的碧色光芒相映成趣。

  沈洛年雖然不動,赤濤的妖炁可不敢停下,這種距離配上對方那詭異的速度,只要妖炁一停,對方馬上就能衝近,那一剎那若沒能阻止住,被塞在通道中的自己,可真是任人宰割了,萬一腦袋被砍掉怎辦?這一瞬間,赤濤突然發現,塞在通道中這主意,似乎不怎麼高明。

  可是這樣下去妖炁又能支持多久?赤濤無路可退,下了拚命的決心,怒吼一聲,低著腦袋往前直衝,張開雙爪對沈洛年猛撲過去。

  正所謂鼠斗於窟,力大者勝,赤濤妖炁、肉體強度本就遠勝沈洛年,這麼拼了命地衝來,沈洛年就算真能砍他一刀,也不願挨上一下,眼看赤濤撲來,他只好認命地往後退。

  可是沈洛年雖退出門外,赤濤卻不敢追出來,萬一又被繞到後方,身上豈不是又得多一個大口子?赤濤與沈洛年愣愣地對望片刻,這才「砰、砰、砰」地舉腿往後倒退,再度回到通道中段,擺出一副死守的架勢。

  「怎麼回事?跑進跑出的。」耳畔傳來狄韻的聲音。

  「那胖傢伙塞在洞裡跟我拚命。」沈洛年好笑地說。

  「這種狀況……」狄韻沉吟說:「你要不試試用『飛砂』突破?」

  沈洛年吃驚地說:「妳也會十八撩亂?」飛砂可是十八撩亂的第三招。

  「前陣子有空的時候,簡單研究了一下招式效果,沒有實際演練。」狄韻說:「飛砂是多角度攻擊,這種狀況可能適合,為了安全起見,第一次最好一面後退一面使用,威力雖然小些,但比較不會受傷。」

  「好,試試。」沈洛年御炁飄起,往洞中衝去。

  就在赤濤再度狂吼衝來的同時,沈洛年趁著接觸前一變身形,扭身後撤,同時左右手連揮,忽上忽下地揮動著刀刃,剎那間彷彿狂風捲起、飛砂走石,天仙雙翼一刀刀連綿而無序地往前亂衝。兩方接觸的一剎那,赤濤的爪、腕、小臂就被砍上了七、八刀,赤濤怒吼一聲,妖炁激散的同時往後直撤,再衝下去,說不定兩爪都被砍斷了也不一定。

  「丫頭,有用喔。」沈洛年趁空說了一句:「看我宰了這肥龍!」

  狄韻一怔忙說:「笨老頭,別忘了我們目的不是殺了赤濤,給點壓力就好。」若真把赤濤砍死,豈不誤了司令的事?

  差點又忘了!正想往前繼續來一招「飛砂」的沈洛年,這才放緩腳步,慢慢朝赤濤逼近。

  赤濤這下可想不出辦法了,看著沈洛年往前逼,他只能一步步往後撤。這麼退了幾步,赤濤忍不住大喊:「你這可惡的小偷,到底想幹嘛?」

  「還在小偷?你若不說出誰通知你的,今天我就轉職當強盜!」沈洛年瞪眼說。

  赤濤遲疑了一下才說:「你發誓永遠不會碰我的黃金,我才告訴你。」

  「少囉嗦!」沈洛年罵:「再不說我就搶光你的黃金再問你。」

  「這樣說會不會太過了?別把他逼瘋了。」狄韻忍笑的聲音從耳中傳來。

  太過分了嗎?沈洛年正在檢討,卻見赤濤突然狂吼一聲,對著自己衝來。

  赤濤最近和人類衝突可說是流年不利、連續吃癟,先是被騙立誓不能接近歲安城,之後在東大陸又被焰華踹了一腳,狼狽離開……這些也就罷了,至少不是人類的實力;但從上次在山眠教開始,情勢就逐漸改變,那時還可以說是在人類圍攻下,吃了點虧後撤退,如今……居然被一個區區人類打上門欺負?還要把自己的黃金搶光?想到此處,赤濤真是承受不了,果然忍不住狂叫著衝了出來。

  這肥龍真瘋了?沈洛年這下沒空反省,只能一面揮刀,一面後撤,雖然讓赤濤手上多了好幾道口子,卻也沒來得及砍斷,兩人這時已經殺出通道,赤濤猛一展翅騰空,他同時口咬、尾掃外加四爪齊揮,周圍妖炁狂捲間,對著沈洛年沒頭沒腦地殺了過來。

  這可不好應付,沈洛年正想稍撤一段距離,另外尋找赤濤的破綻,突然聽到狄韻在耳中說:「進去寶庫,隨便抓一把黃金就出來。」

  好主意!沈洛年倏然一身化五,趁著赤濤撲空的同時,向著寶庫中衝了進去。

  赤濤一個眼花,發現沈洛年不見蹤影,他深怕沈洛年又沖到自己身後,一瞬間旋身急轉數圈,卻又沒看到人影,他擋了幾下凱布利的攻擊,這才突然發現沈洛年已經往寶庫衝了進去。

  這下赤濤馬上恢復清醒,立刻怪叫著扭頭往洞內沖,卻見沈洛年已經從寶庫中衝回通道,手上還抱著兩大塊金磚。

  沈洛年見赤濤堵在洞口,只好退回寶庫,而赤濤塞住洞口之後,卻也不敢衝入寶庫,他怕兩方一個交錯,沈洛年就帶著金磚飛了出去,從此自己又少了兩大塊黃金。

  不過赤濤卻不知道沈洛年的速度與騰挪能耐是建立在輕化下,實際妖炁遠不如他,抱著這兩大塊接近半人重的金磚,靈活度馬上大降,就算赤濤不堵通道,沈洛年也未必能逃得出去。

  兩人對峙了片刻,沈洛年想想不是辦法,一扔金磚說:「這樣吧,你說了我就走。」

  赤濤雖然不明白沈洛年為什麼這麼說,但沈洛年肯扔下金磚,總比真拿著金塊好,可是赤濤仍不敢信任沈洛年,想了想說:「你出去之後,我才告訴你。」一面往後退了幾步。

  這傢伙看來是被人類騙怕了,沈洛年心中好笑,搖搖頭空著手往外走,兩人就這麼一進一退,直到洞外,赤濤這才又快速地擋住洞口,生怕沈洛年又闖了進去。

  「可以說了吧?」沈洛年說:「當時誰告訴你我們的位置?」

  赤濤這時也冷靜下來,他心裡有數,若真和沈洛年衝突下去,八成會吃虧,這消息又不算什麼秘密,何必為此拚命?赤濤雖仍有點不大甘願,終於還是開口:「你知道了也沒用。」

  「反正你說就是了。」沈洛年沒好氣地說。

  「那是我族中最偉大的一位前輩。」赤濤挺起胸膛說:「天仙黑石。」

  應龍天仙?就是被焰華發現的那傢伙嗎?沈洛年微微皺眉,果然是知道了也沒用,他想想又說:「應龍一族最偉大的前輩,天仙黑石?那上次山眠教的位置又是誰告訴你的?」沈洛年故意重複赤濤說的話,其實是說給狄韻聽,畢竟現在赤濤沒大聲吼叫,狄韻聽不了這麼清楚。

  「一樣是黑石前輩。」赤濤哼聲說:「你知道了又如何?」

  「天仙黑石為什麼要找人類的麻煩?」沈洛年又問。

  「黑石前輩只是幫我的忙!」赤濤瞪眼說:「若天仙真想找人類麻煩,你們早已滅族!」

  「只是幫你的忙?」沈洛年可不大相信,為了幫忙,就一直尾隨著自己一行人,橫越整座東大陸,一直到魔法島?說不定還偷偷跑去砍死基蒂,誰這麼熱心啊?

  「當然!」赤濤怒目說:「我已經回答了,你這卑鄙無恥的強盜還不快滾!」說完一扭身回到門戶中,把那金色大門砰地一下關起,不過那被沈洛年捅出的細縫,還在隱隱透出光華。

  眼看赤濤躲起,沈洛年只好飄身飛向狄韻,一面說:「那肥龍真的改口叫我強盜了。」

  「你本來就像強盜!」狄韻失笑罵,等沈洛年飛落身旁,狄韻停了輕疾,接著說:「這天仙黑石是怎麼回事……居然被赤濤稱作最偉大的?那有多強?是應龍族中的首腦人物嗎?」

  「不會吧……」沈洛年說:「這麼強大的傢伙若是和人類有仇,幹嘛搞這麼多陰謀詭計?直接來歲安城拆房子不就得了?」

  「論劍館的目的不是這個,他們是想掌握住有數百萬人口的歲安城。」狄韻思索著說。

  沈洛年說:「那天仙也可以直接來要脅人類服從啊。」一個赤濤就鬧得歲安城雞飛狗跳二十年,天仙來還得了?就算因為息壤沒法把人類徹底消滅,逼迫人類投降也不是難事。

  「說得也是。」狄韻皺眉說:「他們既然想控制歲安城,為何不選這最簡單的辦法?就算天仙不願接近歲安城,跑來嚇嚇人該也不困難……」

  「不知道。」沈洛年聳肩。

  「一定有原因。」狄韻放不下心,搖頭說:「得告訴司令有這種可能,要提早應變……對了,老頭你占卜看看,就問……」

  「等一下。」沈洛年不等狄韻說完,打斷說:「占卜魔法不准了。」

  「什麼?」狄韻一呆。

  沈洛年把當時占卜魔法失效的過程簡單說了一次,跟著又說:「那樣明顯是算錯了吧?」

  這下狄韻不禁皺緊眉頭。占卜魔法限制很多是一回事,但算不準確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她疑惑地說:「之前不會這樣啊……」

  「是啊。」沈洛年抓頭說:「我也不曉得為什麼突然故障了。」

  「後來還有試過嗎?」狄韻問。

  「沒有。」沈洛年說:「算了之後又不知該不該信,反而心亂。」

  狄韻瞪眼說:「不多試試又怎麼知道?」

  這也有道理,沈洛年無所謂地說:「那就試試,妳剛說要算啥?」

  「你算算看……」狄韻心念一轉說:「就問論劍館幕後的主人是不是納金族。」

  沈洛年也不囉嗦,是非題是最簡單的,當下照著規矩在心中施術,不料等了片刻,心中卻沒有出現結果,沈洛年愣了愣,回頭對狄韻說:「失效了。」

  「失效?」狄韻說:「沒反應?」

  「對。」沈洛年突然想起,當時占卜赤濤出現的時間其實並非算錯,也是像現在般沒有結果,自己卻誤以為答案是超過最大選項……想到這兒,沈洛年啊地一聲說:「原來不是不准,是不能算了?我懂了!上次那些魔法仙人說過,引炁入體後就不能算,大概就是這原因。」

  「不對!」對魔法理論較瞭解的狄韻卻皺眉說:「引炁入體後不能算,那是因為兩種仙化方式衝突,若真是這種問題,你引炁入體的那一瞬間就會失效了,哪有過這麼久才發作的?」

  之前為何引炁後還能施用根源魔法沈洛年本就不明白,當然更不清楚消失的原因,見狄韻這麼說,他也只能攤手說:「不然是為什麼?」

  「過一陣子魔法新島會派人來歲安城,到時我想辦法問問,這件事先擱著。」狄韻說:「還是天仙的事比較麻煩……」

  「對了。」聽狄韻說到這兒,沈洛年突然想起一事,忙說:「紅鑽和張季那時曾討論要不要找一個傢伙幫忙對付我,說不定就是指這黑石。」

  「她們怎麼說的?」狄韻起了興趣。

  「先是紅鑽提到要不要找某個人幫忙……」沈洛年想了想說:「然後……張季說,別讓那人接觸我的事,好像挺提防的。」

  「哦?」狄韻沉吟自語說:「這麼說來不是價碼問題,那又是為了什麼?」

  沈洛年自然答不出,不過他也知道狄韻並非真想問自己,也就聳聳肩沒吭聲,只聽她接著又說:「看來這天仙和他們只是合作關係,彼此也有些勾心鬥角,對我們來說是個好消息。」

  「真是麻煩。」沈洛年搖頭說:「妳查出什麼結論再跟我說吧。」

  「懶老頭。」相處這麼久,狄韻也知道沈洛年懶得動腦筋,她白了沈洛年一眼說:「走了吧,你要不要休息一下?還是直接往回飛?」

  「直接回去。」剛剛其實沒花多少力氣,沈洛年御炁托起狄韻,一面飛一面說:「丫頭,我順便繞去山眠教,把清嬿一起接回歲安城,沒關係吧?」

  狄韻正在消化剛剛獲得的消息,聽到這話先是微微一愣,隨即輕哼一聲說:「隨便你。」

  沒意見就好,沈洛年聳聳肩,轉向山眠教的方位飛去。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10-20 21:26

第三章 外祖母的小要求    

  狄韻有驚無險地被沈洛年救回歲安城固然是一件大喜事,但帶回的種種消息,尤其是天仙的確訊,卻在歲安城高層當中造成一陣忙亂,但這些事自然與沈洛年無關,他把張季交給狄韻之後,便很不負責任地撒手不管,每天除了修煉炁息,就是研究十八撩亂,偶爾心血來潮,也會去稚嬉堂看看山芷、羽霽,讓凱布利與她倆稍作玩鬧,順便問問有沒有懷真的消息。

  另外,每隔數日,黃清嬿都會擠出小半日時間陪沈洛年去歲安城周圍遊玩,彼此關係也漸漸在世人眼前公開,數月前兩人本就傳過幾日緋聞,這下自然又成為媒體焦點;而在黃清嬿安排下,沈洛年各方面功績已經先一步從不同管道傳出,所以一般人民多是樂觀其成,只不過沈洛年的「狄韻隨官」身份一直沒做調整,難免讓人產生各種古怪聯想。

  而論劍館的後台,狄韻倒是沒從張季口中問出來,至於有沒有其他收穫,沈洛年沒什麼興趣,也就沒多問了,他只知道狄韻仍與那藏頭露尾的館主保持著聯繫,還又弄了一些資金花用。

  轉眼一個月過去,赤濤和那四條蛟龍都沒再出現,東大陸的犬戎族也沒有渡海的徵兆,一切似乎都平靜了下來。在這和平安穩的氣氛中,魔法新島、山眠教、巫斗部落的使者先後抵達歲安城,牛頭人也派了使節前來協商梁乃均之事,看要如何傳下古老皇族血脈;在一連串慶祝迎賓活動之下,狄韻與黃清嬿等人自是陷入忙亂中,不管外事的沈洛年一個人住在擎天塔上的小屋中,倒是清靜了一段時間。

  自蔣傑出使魔法新島、梁乃均派去接待牛頭人之後,這房子就是沈洛年一個人住,他本該隨狄韻搬回塔下將宅區,不過既然狄韻沒提,沈洛年也乾脆裝傻,否則搬到塔下那沒道息的地方該如何修煉?還好也沒有誰跑來干涉!沈洛年就這麼在擎天塔上住下,最高興的就是狄純了,隨時都可以跑來聊上兩句,而當初狄純說過的身法觀念,也趁著這一個月中的清閒,傳授給了沈洛年。

  另外,張志文也來過一次,好心地想帶沈洛年去山口鎮見識一番、體會人生真諦,沈洛年不知該如何拒絕這掛著猥瑣笑容的中年色狼,張口結舌了半天,最後還是直接轉身逃跑,張志文自然追不上他,之後也沒再來打擾。

  今日清晨,在房中盤坐運炁的沈洛年剛修煉了一個段落,納炁回神,他站起伸展了一下肢體,打了個呵欠自語說:「好像還有一段距離。」

  沈洛年口中的有一段距離,指的是所謂——「與本命結合」的妖仙境。

  學會虯龍族運炁密法至今已經過了兩個月,這段時間,沈洛年的修煉可以用突飛猛進來形容,炁息的質與量同步增益,與一個月前相比可說又進步了不少,但還是摸不到妖仙境的邊。沒修煉到妖仙境,就不能在自己體內重新凝聚道息、不能入龍宮的「仿仙界」,也就沒法幫狄韻找來玉膏,這也是他這陣子努力修煉的原因之一。

  話說回來,所謂的努力修煉,也是和過去的他相較,這種不時和女友約會、跑去山口鎮閒逛的作風,和真正努力修煉的人相比,當然還是遠遠不如。

  敖歡說過,妖仙境的特點之一,就是能把炁息凝結如實,收斂到本源之中;凝結如實這四個字不好懂,收斂到本源之中倒是不難理解,眼前不管沈洛年怎麼收斂,總有少部分炁息在經脈中流竄運行,沈洛年心中暗暗思量,或許這種收斂能力越強,他人也會更難感應,說不定天仙可以將炁息藏到仙界去呢?也難怪自己很難感應到天仙,至於百年前能感應到懷真,可能是因為當時周圍道息不足,以及後來她元氣大傷所造成的影響,而天仙之間的感應,可能又有不同的方式吧……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時,突然接到狄韻的輕疾傳訊。他回過神來,一面答覆輕疾,心中一面有些狐疑,小惡女這幾天不是要陪那魔法新島的金發變態到處走嗎?怎麼突然有空找自己?

  「渾蛋笨老頭!白痴!傻瓜!智障!愚蠢!低能!」剛接通輕疾,狄韻一連串怒罵聲馬上響了起來。

  沈洛年不禁愕然,狄韻在自己面前雖然不大演戲,但除非當真惹怒了她,也不會隨便罵這麼長一串,沈洛年呆了片刻才回過神,回罵說:「媽啦!臭丫頭又發什麼瘋?」

  「你……」狄韻停了幾秒才說:「你還沒看報紙?」

  「我從來不看報紙。」沈洛年說。

  過了好片刻,那端才傳來狄韻一聲長嘆說:「你該死了,看你怎麼向清嬿交代。」

  怎會扯到黃清嬿?沈洛年愕然說:「怎麼了啦?臭丫頭!」

  「嘖!」狄韻說:「臭老頭,你最近常去稚嬉堂?」

  「呃……」沈洛年終於知道怎麼回事,他愣了愣說:「這種事報紙也登啊?他們也太無聊了吧……」

  「廢話!你是清嬿的男友耶!你以為自己只是個普通白痴嗎?笨蛋!」狄韻罵:「居然有人大搖大擺地去那種地方!你怕別人不知道你是變態色狼嗎?」

  「臭丫頭!」沈洛年可絕不承認自己是變態,馬上說:「我可不是去嫖妓!」

  「廢話,我當然知道你是去找人。」狄韻罵:「但是清嬿知道嗎?媒體知道嗎?人民知道嗎?你不是會飛嗎?怎麼不直接飛到裡面去?連衣服都不知道換!」

  「我沒想這麼多。」好像真的麻煩了,沈洛年抓抓頭說:「有幾次我逛了逛奇物大街才繞過去。」

  「沒想這麼多?」狄韻一連串罵:「對!你這渾蛋的腦袋根本就不是用來思考的!是裝飾品!還不怎麼好看!」

  這臭丫頭罵上癮了?沈洛年翻白眼說:「好啦,我會和清嬿解釋,其他就不管了。」

  「清嬿才不是問題。」狄韻說:「民眾的觀感才是問題,鬧出這種醜聞,她顏面何存?」

  「關妳屁事?對妳來說又沒壞處。」沈洛年說。

  那端狄韻停了好幾秒,才緩了語氣說「若不是清嬿,現在媒體的焦點就不是『清嬿男友』的問題了,而是『狄韻隨官』的問題……臭老頭,我可不想佔這種便宜。」

  「這會影響瑋珊的選擇嗎?」沈洛年問。

  「應該不會……」狄韻頓了頓說:「清嬿已經被司令找去了,沒叫你過去嗎?」

  「沒有。」沈洛年說。

  狄韻想了想才說:「我剛得到消息,就把畢方、窮奇兩小仙獸暫居稚嬉堂的事往上稟告了,清嬿這時應該也知道,所以你倒不用怕她誤會,現在就看這個醜聞該怎麼處理比較好。」

  「嗯……」沈洛年說:「如果她也覺得很困擾,那我離開歲安城就是了。」

  「胡說什麼?」狄韻聲音突然高了起來:「臭老頭你給我說清楚,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然怎麼說?」沈洛年說:「保證我以後去找朋友的時候,要記得換衣服偷偷摸摸地去?」

  狄韻一怔,倒是說不出話來,說到底沈洛年並沒真做錯什麼,只是很容易造成誤會,問題是這傢伙根本不怕別人誤會……可惡!不可理喻的臭老頭!狄韻正不知該怎麼說,沈洛年卻笑說:「妳急什麼,說不定清嬿也不介意呢?」

  不介意才怪,狄韻正不知該怎麼罵下去,突然醒起一事,這才放緩了語氣說:「對了,有件事忘了告訴你……那女刺客張季,死了。」

  「啊?」沈洛年微微一愣,隨即說:「不打算問下去了?」

  「不,是誤觸誓約。」狄韻說:「她想說出發誓不能說的事,就死了。」

  這丫頭派去的審問者聽起來十分兇狠呢,居然就這樣逼死了那女人?沈洛年暗吐了吐舌頭,這才說:「有問出什麼嗎?」

  「只確定了幾件小事。」狄韻頓了頓說:「首先,她當初使用的不是十聖的闇神之鏡,是某種可以儲存炁息使用的特殊東西,但她沒說出來源;另外也確定當時你偷聽到的某人,確實是應龍天仙黑石,怎麼和他們搭上的沒問出來;還有那四個蛟龍族也是張季說動的,第一次攻擊你的時候,紅鑽還不清楚這件事……至於其他的事,只要牽涉到幕後老闆,她就完全不肯說了,後來受不了逼供,剛要開口就受到誓約反噬……看來和老闆有關的部分,都受到誓約限制。」

  「就這些?」沈洛年說:「好像沒什麼用。」

  「加上蛟龍族那幾個人過去對你說的話,就有點用了。」狄韻說:「還記得我當初叫你自己想的部分嗎?」

  「呃……」沈洛年說:「我根本沒想,妳省點力氣別罵了。」

  狄韻還真是懶得罵了,她哼了一聲之後,開口說:「他們既然稱呼你『闇神沈洛年』,這不像是你的妖族朋友,但一般人類又不該知道你的身份,而且他們知道的是你當初的能力,而不是現在的……所以幕後的人物應該是百年前與你有怨的妖族,很可能還和你見過面。」

  沈洛年知道狄韻還沒說完,點頭說:「然後呢?」

  「雖說是妖族,可是『闇神』卻又是人類的喊法,所以這妖族和你並不是真的熟識,而且和人類關係該頗密切;另外,他們應該不夠強大,否則大可自己動手,加上有錢買兇殺人……」狄韻說到這兒,頓了頓才說:「我當時只能推測到這兒,但加上你的資料後,大概可以確認,納金族的嫌疑很大。」

  「我也猜是那些傢伙!」沈洛年說:「不過這和那些口供有什麼關係?」

  「重要的是那個可以偽裝成闇神之鏡的東西。」狄韻說:「對了,我媽上次告訴我,說你現在做不出來闇神之鏡了……以後會不會又可以做?」

  沈洛年正要開口,突然一驚,這黑心丫頭不會叫自己做幾百個給她拍賣吧?他連忙轉口說:「反正現在不能做了,以後的事誰知道?」

  狄韻卻聽得出沈洛年的語意,但她也不想糾纏此事,只輕哼一聲說:「那個可以儲存妖炁的東西……我雖然打聽不出名稱,但卻想起還有另外一種東西也有類似的能力。」

  「什麼東西?」沈洛年問。

  「金烏珠。」狄韻說:「這種東西據說只有毛族人會做。」

  「啊!」沈洛年一怔,這才想起金烏珠確實也是可以儲存妖炁的東西,只不過是以強光的形式表現……他愕然說:「妳的意思是,這件事和毛族人有關?不大可能吧,毛族人很善良的。」

  「我不是說這事和毛族人有關,我的意思是——納金族可能和毛族人關係頗好,才能弄到這些特殊物品。」狄韻說:「納金族若是如你說的這麼弱小,就算不想讓你看到,也未必願意離開相對安全的噩盡島……若他們和毛族人熟悉,說不定躲在毛族人的絨須洞中。」

  「嗯……」沈洛年突然想起當初金趾手中的「百彈銃」不也是毛族製品嗎?一樣也是儲存妖炁使用的東西,看來這推論挺有可能。

  「不過毛族人和我們斷絕往來很久了。」狄韻說:「絨須洞中有很多古怪武器防守著通道,沒獲得毛族同意,不能隨便接近……若他們真躲到毛族人那兒去,想找到他們很難。」

  沈洛年想想說:「這一個月我跑來跑去,也沒人來找麻煩……說不定他們放棄了,找不到就算了吧。」

  狄韻雖然覺得少了這群有錢僕人很可惜,但若對方真躲到絨須洞中,也沒別的辦法,她話題一轉說:「根源魔法的事,亨利幫你寫信回去問了,不過信件轉去燕島又要幾天,還要再等一陣子,」

  「喔。」沈洛年並不怎麼介意占卜魔法消失,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另外……」狄韻雖是稍有遲疑地說:「臭老頭!這陣子你若是看到安荑或雪莉,稍微避一下。」

  沈洛年先是一愣,隨即想通,稚嬉堂的事她們兩人想必也知道了,對她們兩人沈洛年也頗覺同情,自然不會介意,當下隨口答應了;狄韻手邊還有別的事情要忙,和沈洛年又聊了幾句之後,很快就結束了通訊。

  沈洛年想了想,傳了個通訊給黃清嬿,等了片刻之後,傳回對方未應答的訊息,沈洛年這才想起,黃清嬿才剛被葉瑋珊叫去,現在應該沒空通話,他也就暫時把這件事放下,拿起身旁的印刷品秘笈——十八撩亂,研究著後面的招式。

  此時黃清嬿確實剛到葉瑋珊的司令辦公室中不久,兩人也正談論著沈洛年今日鬧出的事。

  聽到沈洛年傳來的通訊聲,黃清嬿先是一怔,隨即恍然笑著輕搖了搖頭。

  「怎麼了嗎?」坐在桌後的葉瑋珊注意到異狀,隨口問了一句。

  「沒什麼,剛剛沈凡傳訊過來。」黃清嬿含笑恭聲說:「可能是小韻和他聯絡了,不然他該還不知道這事,也不會突然找我。」

  「這事……妳打算怎麼處理?」葉瑋珊問。

  「不作回應。」黃清嬿說:「我們還沒有什麼實質關係,這時我沒立場多說什麼。」

  「沈凡那邊呢?」葉瑋珊說。

  「既然小韻說沈凡是訪友,我也不想多干涉。」黃清嬿想想又補充說:「我會試著勸他以後行動更隱密一點。」

  「這種事不會只發生這一次。」葉瑋珊緩緩說:「若在婚後發生,可就不容易處理了,而且沈凡若真被媒體找到,可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妳若改變主意,這次是個機會。」

  「我明白,但這些小困擾我應該可以處理的。」黃清嬿微笑說:「報紙媒體總是把小事寫成大事,這麼多年來,人民其實也習慣了,沒有多少人認真看的。」

  葉瑋珊考慮了幾秒,才緩緩說:「妳知道,妳和沈凡的事,我雖不反對,也不讚成……既然妳堅持,我有個小要求。」

  黃清嬿有些意外地問:「外祖母,什麼要求?」眼前沒有外人,談的又是私事,黃清嬿也就不稱葉瑋珊為司令。

  葉瑋珊微微一笑說:「我相信妳知道分寸,婚前不會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

  黃清嬿一怔,臉龐微紅地低下頭說:「這是當然的。」

  「但他忍得住嗎?」葉瑋珊淡淡地說。

  「外祖母,沈凡一直都很尊重我,從沒有失禮的言行。」黃清嬿臉上還帶著一抹紅,露出微笑說:「有時我覺得,他比我還害羞呢。」

  葉瑋珊卻沒露出笑意,緩緩開口說:「我的要求就是——沈凡哪天真想對妳不規矩,我才讓妳嫁給他。」

  黃清嬿這下可真紅了臉,她愣了片刻才說:「外祖母,您難道要我……要我對他……」

  「我當然不是要妳引誘他,也不是要你們先做出事來。」葉瑋珊搖頭說:「若他真不規矩,妳還得阻止他才行。妳身份不同,太多人盯著,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婚前絕不能亂來。」

  黃清嬿可不懂了,又要他不規矩,又要阻止,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見黃清嬿說不出話,葉瑋珊輕嘆了一口氣說:「我就說得簡單點,沈凡必須曾經主動向妳求歡,我才答應你們的婚事,當然,妳可得攔著他,別真讓他得逞了,這事也不能告訴他。」

  「這……」黃清嬿澀然說:「可是我和沈凡早已說清楚,不能太過分的。」

  葉瑋珊一笑說:「妳覺得男人真這麼聽話嗎?更何況……沈凡是個守規矩的人嗎?」

  黃清嬿一怔,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她遲疑了一下才說:「外祖母,您是覺得……沈凡其實不喜歡我嗎?」

  「不。」葉瑋珊搖頭說:「我相信妳的判斷。」

  「那……」黃清嬿迷惑地說「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葉瑋珊轉頭望向那牆上油畫的方向,眼神卻彷彿遙望著遠方。她過了好片刻才說:「若有天沈凡真對妳這麼做,那時妳也許就明白了……去吧。」

  「是。」黃清嬿不敢多說,轉身離開了房間,沿著通道樓梯往下走,心中卻十分迷惑,直到走出司令部,她轉身往大樓後門轉出,眼見周圍無人,她對身後兩名隨官笑著擺了擺手,示意兩人退開,又思考了片刻之後,這才低聲說:「輕疾,我找光靈師沈凡。」


  擎天塔上,在屋外演練功夫的沈洛年聽到輕疾的通知,很快地收刀站定,接通了輕疾,一面說:「清嬿?」

  「剛剛找我?」黃清嬿說:「因為報紙的事嗎?」

  沈洛年聽到黃清嬿輕鬆的語氣,迷惑地說:「妳不生氣嗎?」

  「你不是去找朋友?難道真有另外做些什麼我該生氣的事?」黃清嬿說。

  「應該沒有。」沈洛年倒也不敢說得太肯定。

  「既然沒有,我何必生氣?」黃清嬿笑說:「而且我猜小韻已經幫我罵過你了!」

  這倒是真的,沈洛年抓抓頭說:「司令不是把妳找去了?她沒說什麼?」沈洛年頗有些狐疑,那曾祖母級的葉瑋珊,會不會對著外孫女罵自己一頓?

  「司令只是有幾件事想和我當面確認。」黃清嬿說:「她還比較擔心你遇到記者時的反應呢,你不會拿刀砍他們吧?」

  「呃……」這種事倒是很難說,沈洛年考慮片刻,這才說:「我反正不打算下塔,萬一真遇上,跑給他們追就是了。」

  「好呀。」黃清嬿笑說:「相信沒有記者追得上你。」

  沈洛年乾笑兩聲才說:「會不會帶給妳一些困擾?」

  「嗯……」黃清嬿停了幾秒才說:「說沒有你也不信吧?不過我會處理的,別擔心。」既然黃清嬿這麼說,沈洛年也就把這事扔在腦後,放輕鬆地說:「那我沒什麼問題了。」

  「今天特使團要參觀幾所軍校,我也得去準備。」黃清嬿說:「這幾天比較忙,可能沒時間過去……我晚上再用輕疾找你?」

  「好,要是沒空也沒關係。」

  「嗯。」


  兩人道別之後,沈洛年又拿出雙刀,在屋前的小院子舞了起來。

  既然最近出了事,沈洛年索性安分幾日,待在塔上練功,也不去稚嬉堂找山芷、羽霽玩了!記者們找不到沈洛年,自然是追著黃清嬿詢問;黃清嬿應付記者倒是很習慣,一律一問三不知地微笑回應,反正嫖妓這種事大家雖然都會罵,人民似乎也不是真的在乎,過幾天等消息冷下去,自然沒事。

  不料三日之後,報紙上又出現了新花樣,這次卻是沈洛年兩次去論劍館的故事,從一開始的連押連中,到後面的與賭場衝突進而拍門打出寶房,寫得活靈活現,人證、物證俱全,還穿插著賭場服務生的特別專訪。

  這下自然又引起一片嘩然,沒想到這帝女男友居然是賭嫖皆沾,還沒等大夥兒反應過來,第四日,也就是星期六,報紙標題赫然是「沈尉官日探賭場,女招待夜間斷頭」,把兩件事給連結在一起,雖然不敢硬指沈洛年是兇手,其中含意卻是一看即明。麻煩的是,紅鑽還真是沈洛年殺的,就算他不認,當晚他大多時間也是待在稚嬉堂,這可不是什麼適當的不在場證明。

  到了這時候,眾人都感覺到不對勁,這一連串的媒體攻勢明顯針對著沈洛年,另外還有一古怪之處,除當事人之外,報紙上的字裡行間莫名不斷針對黃清嬿,卻很少提到沈洛年的頂頭上司狄韻,連記者都有默契地沒找她採訪,枉費她準備了好幾套說詞。

  就在第四日早上報紙刊出的同時,葉瑋珊馬上舉行了一場臨時會議,除黃清嬿、狄韻、沈洛年三人之外,與會的還有黃宗儒。

  而狄韻剛看到報紙上的消息,沒等葉瑋珊通知開會,馬上花了半小時和沈洛年串供,否則沈洛年萬一說了些什麼不該說的,麻煩就大了。

  開會的地方依然是司令部,不過卻不是葉瑋珊的辦公室,而是另一間放著組環形沙發的小型會客室。

  沈洛年趕到的時候,黃清嬿與狄韻兩人已經在裡面等候,他剛和兩人打了個招呼,還沒來得及說話,穿著軍裝的黃宗儒與葉瑋珊隨即推門而入。

  「司令、將軍。」狄韻與黃清嬿馬上行禮,沈洛年雖然立刻跟過,卻不免慢了半拍。

  葉瑋珊一言不發地往內側首位走去,等葉瑋珊坐下,黃宗儒這才坐到另一側,一面微笑開口說:「都坐。」

  十聖之中,和黃宗儒一直沒什麼機會接觸,今天倒是撞上了,沈洛年不禁多看了兩眼。穿著軍裝的黃宗儒,矮壯的體格比當年更粗了一圈,看來倒是頗有威勢,而那圈濃密的鬍鬚,應該都是黃清嬿料理的吧?自己的鬍子倒是很久沒讓她剃了……想到這兒,沈洛年忍不住回頭看了黃清嬿一眼,這才發現黃清嬿也正瞄著自己下巴,當下彼此都知道對方正想著什麼,兩人不禁相對一笑。

  狄韻在兩人之間,看著兩人的表情,她暗暗翻了翻白眼,咳了一聲,率先在中間長條沙發上坐下,沈洛年與黃清嬿這才跟著坐下。

  黃宗儒不多囉嗦,見三人坐定,收起笑容開口說:「這件事很明顯針對著你們三個,誰知道是怎麼回事?」

  「報告將軍,我推測這是財氣大街幕後老闆操弄的結果。」狄韻開口說:「目的是製造我和清嬿的矛盾,與試圖逼迫沈凡離開歲安城。」

  黃宗儒沉穩地說:「依據?」

  「我們都知道歲安城好些媒體早已被山民與共聯滲透,但山民、共聯能存在於山口鎮,自然有人支持,我和沈凡幾經探查,推測財氣大街管理者——也就是論劍館的幕後老闆,可能就是山民、共聯身後的支持者。」狄韻跟著說:「探查的過程中,我們意外發現,沈凡家族與論劍館幕後人物似有恩怨,上次的四頭蛟龍可能就是這幕後人物暗中指使,經分析,推測是一少見的妖族——納金族,這妖族與沈凡上代曾有一段糾葛。」

  「納金族?」黃宗儒眉頭皺起,有些意外。

  「是,據說是個酷愛賺錢、戰鬥能力不強的種族?」狄韻接著說:「司令和將軍應該還記得,當我被蛟龍抓走時,沈凡夜探論劍館,這才得到我在蛟龍浮殿的消息···這過程中他確實殺了紅鑽,也就是今日報紙的內容;這件事,若非論劍館故意散播,歲安城中媒體怎會得到消息?更重要的是,除紅鑽之外,沈凡在論劍館中還抓到了上次刺殺清嬿的刺客。」

  這件事狄韻可沒往上報告過,聽到這話,眾人都是一怔,黃清嬿睜大眼睛看著沈洛年說:「你抓到了刺客?」

  沈洛年剛點了點頭,狄韻搶著開口說:「沈凡詢問刺客的過程中,那刺客受咒誓反噬身亡,除了得到我被困的位置外,掌握到的其他證據太少,我一直還在分析蒐集資訊,所以這件事暫時沒有上報。」

  黃宗儒望向沈洛年說:「你如何確認是當時的刺客?」

  這時狄韻可不便代答,還好這兒不用撒謊,沈洛年開口說:「我先是發現她的妖炁很熟悉,後來偷聽她和紅鑽的對話,得到確認。」

  黃宗儒和葉瑋珊對視一眼,點點頭望著狄韻說:「繼續。」

  這邊能說通,後面就簡單了,當下狄韻把兩人針對納金族的推測簡單說了一次。基本上只隱瞞了沈洛年和納金族的真正關係,以及狄韻有和納金族聯繫並取錢的事,至於能不能瞞得過去,那自然只能聽天由命。

  說到最後,狄韻作結論:「所以我們推測,刺客事件、魔法島訪問團沿路遇險、山眠教受襲、我被蛟龍埋伏以及這幾日的媒體攻勢,都是納金族在幕後操控,只不過目的有兩種,一種是分化歲安城,另一種則是針對沈凡;而納金族此時不見蹤影,很有可能是藏在毛族人的地方……這整個推論雖然看似合理,但很多地方都是藉著猜測而連結,所以一直無法彙整上報。」

  等狄韻說完,黃宗儒半閉眼睛,沉思片刻後才說:「沈凡,那刺客使用的確實不是闇神之鏡?」

  沈洛年一愣,隨即搖頭說:「當時很危急,我只注意到她身上帶著妖炁,其他不知道。」

  黃宗儒微微點了點頭,望向狄韻與黃清嬿說:「妳們有什麼建議?」

  「封了報館。」狄韻說:「若我猜得沒錯,明日報紙內容恐怕就會把大魔導師之死栽到沈凡身上,把他定位成犬戎族奸細。這幾天我們一直保持沉默,任憑媒體發聲,此時人民不會再多細思,到時沈凡會無法再在歲安城立足。」

  見狄韻說完,黃宗儒目光轉向黃清嬿,她跟著點頭說:「我也是這麼想,若這樣的文章一出現,沈凡的形象就很難扭轉回來了,我和小韻的聲望也會跟著大跌。」

  聽了兩人的話,黃宗儒目光望向沈洛年說:「這幾日的報紙,可有虛構之處?」

  沈洛年還在歪著頭思考,狄韻已經輕嘆一聲接口說:「將軍,記者不會這麼容易讓我們取得把柄的,他們報導的現象都是真的,但推論卻是胡扯,只靠著最後加上問號來迴避責任,這已經是慣例了。」

  黃宗儒聽到這,隱約望了葉瑋珊一眼,隨即搖頭說:「報導的既是事實,那就不能動。」

  隨著黃宗儒的目光,沈洛年也瞄了葉瑋珊一眼,見她只平靜地坐在一旁,沒有什麼表示,倒也看不出情緒變化。看眼前兩人的神態,不隨便動報館似乎不只是葉瑋珊的意思,黃宗儒也同意此事。

  「既然不能封報館,在找到更好辦法之前,只有發出更震撼的新聞遏止這波攻勢。」黃清嬿開口說:「我們不妨也分批次公佈幾個重要消息,比如與赤濤合作的可能性,以及將與牛頭人合作在東大陸建城的計劃。」

  「若對方當真掌握著媒體,說不定會把這幾個新聞淡化處理上黃宗儒沉吟說:「而且這兩件事雖然不是絕密,讓人民知道之前,還是最好先有個適應過程。」

  「我也贊成清嬿的建議。」狄韻說:「若對方淡化處理,恰好達到漸進公告的效果,若對方拿這大作文章,沈凡的事就等於被掩蓋下來了,不管對方怎麼做,都有好處。」

  「這是從樂觀的角度來看事情。」黃宗儒呵呵一笑,搖頭說:「換個角度說,若對方淡化處理,沈凡的問題就沒法解決;若解決了沈凡的問題,又代表我們馬上就得應對這兩個消息對人民的衝擊……而且我們還只能被動地等待對方決定,除非沒有其他辦法,或有很好的配套方案;最好別選擇這種類似賭博的方式應對。」

  黃宗儒這麼一說,狄韻與黃清嬿都安靜了下來。沈洛年不禁暗暗佩服,百年前的黃宗儒固然也頗機伶,卻絕不是黃清嬿、狄韻那種天才橫溢的角色,可是經過百年之後,卻真有種老謀深算的味道,總說薑是老的辣,這話當真有幾分道理。

  一片靜默中,沈洛年突然開口說:「我有個辦法。」

  眾人先是一愣,跟著就是訝異,連一旁淡漠旁聽的葉瑋珊都不禁微露驚容,狄韻更是猛打眼色,深怕沈洛年這時亂說話。

  看眾人目光都轉了過來,沈洛年說:「只要先一步宣佈我是奸細就好了。」

  「什麼?」黃清嬿一愣。

  「你的意思是……?」狄韻跟著說。

  「我想想怎麼解釋……」沈洛年想了想說:「就是先撇清啦,說你們早有安排,我卻看報紙逃掉之類的,反正我又不想管事……萬一以後需要下塔,大不了也蒙上臉就是了。」

  剛剛眾人只顧著驚訝,沒來得及細思,這時眾人卻已經明白沈洛年的意思,只要反守為攻,由歲安軍團宣佈沈洛年的罪狀,之前的縱容,反而可以說成是蒐集證據時的隱忍,最後還可以倒打一耙,把沒能捕獲沈洛年之事歸咎到媒體身上去,也就是說,直接把損害停在沈洛年這兒為止,不會牽扯到黃清嬿與狄韻。

  至於和黃清嬿的關係,反正兩人除了幾次共游之外,也沒在人前做過什麼親暱舉動,所謂的緋聞本就是媒體自行揣度出來的,不用多作解釋,而沈洛年也不在意日後就這麼關在房子裡面養老,這自然是個辦法。

  不過沈洛年也許不在意,狄韻與黃清嬿卻未必願意,黃宗儒看著二人的表情,考慮片刻之後,緩緩說:「這辦法……」

  「沒必要這麼做。」一直沒開口的葉瑋珊突然開口:「宗儒。」

  眾人一愣,黃宗儒馬上說:「是,司令?」

  葉瑋珊緩緩說:「下午讓常務次長召開記者會,宣揚沈凡這段時間的功績,尤其著重魔法島旅程的相關事項。稚嬉堂與論劍館的事,安排個探查奸細的理由就是了;至於紅鑽之事,用管轄權推搪過去。」

  「好的。」黃宗儒點頭說:「就說礙於管轄權的問題,歲安城無法干涉,但我們對山口鎮上人族的遭遇十分同情,若論劍館的人有需要,歲安城可以協助他們向虯龍族申請相關的法律援助。」

  好個官腔啊!沈洛年正在心中大表佩服,葉瑋珊卻已經轉頭望著狄韻說:「小韻。」

  「司令。」狄韻馬上應聲。

  「這種狀況下,沈凡不適合繼續當妳隨官。」葉瑋珊說。

  狄韻低下頭說;「是,我明白。」

  「沈凡。」葉瑋珊說。

  「是,司令。」隨著這陣子的所見所聞,司令這兩個字,沈洛年慢慢也不覺得彆扭了。

  「我知道你無意軍政,但這時不適合退役。」葉瑋珊說:「下週一,也就是後天開始,你升任高級校官,暫以戰規司戰析處第三副處長任命。」

  戰歸、戰西?什麼複雜詭異的單位?沈洛年正愣在那兒,卻見葉瑋珊彷彿長輩看著迷糊的孩子一般,蹙眉含笑說:「聽到了嗎?」

  沈洛年回過神,忙說:「是,聽到了。」

  葉瑋珊這才點點頭,望著黃宗儒說:「這個任命,下午記者會一起公佈,反正只是一個名目,報到述職之類就省了,幫他跟戰析處那兒說一聲。」

  「我會處理。」黃宗儒說。

  「不過這些都只是治標。」葉瑋珊神色一肅,站起說:「若小韻說的納金族當真處心積慮對付我族,這問題必須解決,務須盡快派人查證。若確定是納金族所為,他們又藏匿於毛族,我們和毛族可能得換一種方式相處了,趁著這時沒有敵人幹擾,馬上評估毛族應對計劃C系列的幾個備案。」

  葉瑋珊一站起,眾人跟著站起,黃宗儒聽完馬上說:「我這就去安排。」

  「C系列是啥?」沈洛年疑惑地低聲問狄韻。

  「和生化技術有關。」狄韻低聲說。

  嗄?要用生化武器打毛族人嗎?不大好吧!眼看葉瑋珊和黃宗儒都在往外走,沈洛年忍不住說:「等一下。」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10-20 21:27

第四章 就要咬你

  正要轉身出門的葉瑋珊停下腳步回頭,露出微笑說:「沈凡,你有什麼建議?」

  看到葉瑋珊的笑意,沈洛年不知為何有種中計的感覺,他抓抓頭說:「讓我先去看看吧?」

  老頭又胡說什麼?狄韻微微一怔,有些焦急地輕拉了沈洛年一把。

  不料葉瑋珊卻點頭說:「當然可以,你要帶多少人去?打算怎麼安排?」

  「嗯……那個洞在哪兒?大概狀況是怎樣?」沈洛年問。

  葉瑋珊目光轉向黃宗儒說:「宗儒?」

  沈洛年一開口,黃宗儒目光中已經透出喜意,此時見葉瑋珊詢問,馬上接口說:「絨須洞,在宇定高原東南端,是個類似九回城、以壓縮息壤土為建材的地底建築入口,但是比我們科技高明許多,已知洞口通道配置有激光類自動武器,擅自接近會受到攻擊,至於內部構造、實際大小,一直沒辦法弄清楚。」

  沈洛年想了想,轉頭望著狄韻說:「妳知道那個洞在哪兒嗎?」

  狄韻有些意外地說:「我沒去過,但是當然知道大概的方位,要找的話沒問題。」

  「那妳陪我去一趟吧?」沈洛年說。

  狄韻一呆,還來不及開口,黃清嬿已經先一步說:「我也知道方位,小韻若是沒空……」

  可是有些事不適合讓黃清嬿知道……沈洛年正有些遲疑,狄韻已回過神,她露出笑容說:「清嬿,納金族的事情我已經跟進了一段時間,還是讓我去吧。」

  「這樣嗎?」黃清嬿看著沈洛年的表情,微笑說:「那如果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記得告訴我。」

  沈洛年胡亂地點了點頭,倒是不敢多說什麼。

  「我要做什麼準備嗎?」狄韻回頭看著沈洛年。

  「也沒什麼好準備的……」沈洛年想了想,突然望向葉瑋珊說:「闇神之鏡給我用用?」

  既然那兒是壓縮息壤土結構,帶個闇神之鏡比較不會吃虧。

  其他人並不知道葉瑋珊曾經要把杜勒斯的遺物交給沈洛年,所以聽到沈洛年這話,狄韻和黃清嬿都不禁傻眼。闇神之鏡可是人類至寶!什麼叫作「給我用用」?整座歲安城數百萬人,恐怕也只有這人能把這句話說得這麼輕鬆。

  「好。」不料葉瑋珊彷彿早就準備好一般,直接從懷中取出闇神之鏡遞過。

  沈洛年接過,回頭看著愣住的狄韻說:「妳沒什麼事的話,我們這就去?」

  仍有些震驚的狄韻還沒開口,葉瑋珊已接口說:「小韻,使節團的事我會派人接手。」

  狄韻正點頭,黃宗儒插口說:「要不要安排一些部隊在外圍應變?」

  「不用,我只是去談談看。」沈洛年說:「真要打仗的話,我反而不去了。」

  「也對,我們的部隊瞞不了毛族人,說不定會造成談判的困擾。」黃宗儒點頭說:「那你們一路小心。」

  「走吧。」沈洛年也不和誰打招呼,轉身就走。狄韻吐了吐舌頭,回頭對葉瑋珊和黃宗儒施禮,這才趕忙著追出門外。


  狄韻剛追上沈洛年,沈洛年便回頭說:「幫我弄個安裝鏡子的息壤甲吧?然後我們就過去。」

  「你要裝在哪個位置?」狄韻問。

  這話倒是讓沈洛年微微一愣,自己等於有兩個炁海,其實可以裝上兩個,不過反正自己的本源炁息可以炁息互換,倒不用多此一舉,他拍拍小腹,選了修煉柔訣的位置說:「這兒。」

  狄韻點點頭,領著沈洛年走出司令部大樓,到軍需處領用腹部息壤甲,之後找個無人之處,讓沈洛年把那闇神之鏡裝入衣內。

  隨著體內炁息湧入,沈洛年總算提起了精神,他照著狄純傳授的身法,快速地幾個旋繞,體會在壓縮息壤磚附近的環境下,配上闇神之鏡的效果。

  等沈洛年停下,狄韻走近說:「怎麼樣?」

  「轉折騰挪和空著身子使用風移咒差不多,但靈活度更高一點。」沈洛年帶著狄韻飄起,一面飄行一面說:「如果在道息豐沛之處,戴和不戴就各有利弊了,極速會變快,轉折會變慢,但帶著妳的時候,當然裝上比較好……」

  狄韻不明白沈洛年的輕重能力,當然也弄不明白沈洛年這話的意思,不過她心中正考慮著另外的事情,打岔說:「老頭,你上次告訴我,用魔法輔助攻擊時,想以火系魔法為主?」

  「是啊。」沈洛年說:「不過總覺得威力不大,所以後來越來越少用。」

  「你學的是最基礎的魔法,當然沒威力,想不想學高級魔法?」狄韻問。

  沈洛年意外地說:「妳要教我?」

  「嗯,你把記事本給我。」狄韻說:「這幾天一直沒空跟你說,既然要去絨須洞,說不定用得上。」

  沈洛年一面遞過,一面好奇地說:「妳以前不是說自己也不會高級魔法?啥時學的?」

  「我還是不會,先別吵!」狄韻翻開一頁空白處,一面把一連串中譯字寫上去。只見她連寫了整面後又翻頁接著寫,沈洛年越看越是心驚膽顫,這咒語怎麼一個比一個長,到時得花多少時間來念?

  過了好一陣子,狄韻總算抄妥,她這才松了一口氣,重新看了一次說:「應該沒背錯。」

  「妳這陣子不是很忙嗎?怎麼有空去學咒語?」沈洛年問。

  「不是學,只是死背而已,你記得杜勒斯叔叔給我的鑰匙嗎?」狄韻問。

  「什麼鑰匙?」沈洛年一愣。

  「笨蛋!」狄韻瞪眼說:「叔叔過世前給我的東西,不就是一把鑰匙嗎?」

  「誰記得這麼多……」沈洛年說到這兒,睜大眼說:「莫非是魔法咒語寶庫之類的地方?咦,妳不是說咒語不能化為文字嗎?」

  「和你說的意思差不多,確實是個咒語寶庫。」狄韻說:「那是魔法學校地下室最下面一層,只不過那兒的咒語不是用文字抄錄,而是錄音。」

  「錄音?這時代還有錄音機?有電嗎?」沈洛年一頭霧水。

  狄韻卻也沒見過百年前的世界,她遲疑了一下才說:「可能和你們那時不同吧,是用特殊膠盤刻痕把聲音記錄下來,之後安裝在手搖放音機上,就可以放出聲音了,不需要用電的。」

  「果然還是沒電啊……」沈洛年嘆氣說:「妳大概也不知道電可以幹嘛吧?」

  「我知道啊。」狄韻說:「司令部最深的地下室有台小發電機,還有一些用息壤土包裹電路的電器,以前我媽帶我去看過。」

  「真有?」沈洛年訝異地說:「那怎麼到處都沒看到電器?不弄個兩台電腦出來?」

  「電腦?」狄韻雖然聽過這名詞,卻不很瞭解,皺眉說:「我聽色鬼鷹說過,息壤包裹的電器、電線都很粗重,又容易過熱,很難使用;另外在地底深處燃燒發電,不易通風,但若不在這麼深的地方,燃料就沒法儲存使用……總之很麻煩。」

  「喔……」沈洛年反正也習慣這沒電的世界了,只點點頭說:「沒有就算了。」

  「不過聽黃伯伯說,毛族人的科技比你們當年還方便,而且不需要用電,可惜五十年前兩邊鬧翻了……」狄韻說到這兒,突然一怔說:「嘖,差點忘了問你,你和毛族又有什麼關係?為什麼突然說要去看看?」

  「我和一些毛族人認識,想去問問看……」沈洛年說到這兒,搖頭說:「可是不知道那些人還活著嗎?毛族人妖炁低弱,壽命恐怕不比人類長多少。」

  這老頭連毛族人也認識?闇神傳中倒沒提過……狄韻想了想才說:「壽命倒是不用太擔心,毛族人醫療技術比我們發達很多,而且他們體型、力氣雖然比人類小,卻很健康,聽說平均壽命超過兩百五十,比人類強多了,除非你當初認識的都是毛族老頭。」

  「超過兩百五?那就好!」沈洛年說:「說不定可以遇到認識的,帶我進去見那些躲起來的鼠頭。」

  「有這麼簡單就好了。」狄韻哼了一聲說:「這幾十年黃伯伯不知道去了幾次,毛族人完全不理會,若派人往洞內一走,就被打了出來,根本看不到半個毛族人。」

  「試試囉,不行也沒辦法。」沈洛年翻著記事本說:「妳抄了什麼咒語?」

  「三個。」狄韻說:「守護火網咒、焚天烈焰咒、連珠爆彈咒,這是杜勒斯叔叔求魔法仙人留給歲安城的幾個高級火系咒語,威力可能稍遜於叔叔自創的隕墜咒,但因為是古傳咒語,比隕墜咒精簡不少,現在歲安城的三位魔導師中,只有修火系的賴幽儀魔導師勉強能用。」

  賴?莫非是葉瑋珊和賴一心的孩子?沈洛年說:「聽起來魔力消耗很大?」

  「當然不小。」狄韻說:「不過你既然可以三次締約,魔力該不比叔叔少,大概可以使用。」

  「這些咒語分別有什麼效果?」沈洛年問。

  「守護火網咒,是火系咒語和守護咒語的揉合,可以在周身建立一片火網,守中帶攻,抵禦敵人的攻擊,比守護咒好用很多。」狄韻說:「焚天烈焰咒,是大範圍火術攻擊,也是三個魔法中,瞬間耗魔最大的魔法。」

  「嗯,那連珠爆彈咒呢?」沈洛年問。

  「就是連續、快速發出高級烈火咒的魔法,直到施咒者主動中止;這三個咒語,是我判斷比較適合你使用的魔法,分別是自保、大範圍、單體攻擊……有機會你試試能不能用吧。」狄韻的語氣中帶著三分羨慕,五分怨氣,這些都不是她能掌握的咒語,而這一點也不努力的懶惰臭老頭若真的可以使用,實在是太沒天理了!

  好像不錯,沈洛年滿意地點頭說:「找機會試試。」這時自然不能試驗,萬一精智力消耗過度,怎麼去絨須洞?

  兩人又飛了一段距離,狄韻突然開口說:「臭老頭,司令也知道你的身份吧?」

  「呃……」沈洛年一愣說:「怎麼突然這麼問?」

  「否則闇神之鏡她怎麼給你給得這麼爽快?聽到你說要來絨須洞,又怎麼會這麼高興?」

  狄韻說:「黃伯伯態度也有點不對勁。」

  沈洛年呆了片刻,終於還是逃避現實地說:「不知道,反正我沒和他們說過。」

  狄韻半信半疑地看了沈洛年兩眼,微側著頭,彷彿自語般地說:「你跟司令……好像有點怪。」

  「哪有怪?」沈洛年心虛地轉過頭。

  狄韻雖有些狐疑,卻也朦朦朧朧地不很確定,想了想,哼了一聲說:「反正不關我的事,但你別以為清嬿看不出古怪。」

  「呃……」沈洛年這可頭痛了,他不是沒想過告訴黃清嬿自己身份,但每次想到就覺得麻煩,而且萬一讓她知道自己暗戀過她外祖母,還曾經差點弄出事來,這也實在太難堪了些……

  狄韻不理會沈洛年的糾結,神態輕鬆地說:「你雖然沒有實權,但現在官階可比我和清嬿還高了喔。」

  「真的嗎?妳們不也是校官?」沈洛年問。

  「我們從魔法島回來之後,只升到中級校官而已,你卻是高級的。」狄韻說:「不過司令也是沒辦法,若不升到高級校官,怎能安置在副處長的位置?更低階的位置恐怕找不到這種閒缺。」

  原來自己比臭丫頭的官還大了?沈洛年得意地笑說:「還不叫長官?」

  「去你的,臭老頭!」狄韻白了一眼說:「飛快點,本小姐忙得很呢。」

  「嘖嘖,早知道讓清嬿陪我來。」沈洛年搖頭說。

  「回去換人啊。」狄韻哼哼說:「等會兒被認識的妖怪說破身份,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果然吵不過這臭丫頭,沈洛年正無奈地閉上嘴巴,只聽狄韻又說:「其實你早該告訴清嬿了……臭老頭,你對清嬿到底是怎麼想啊?我總覺得不大對。」

  「關妳屁事。」沈洛年沒好氣地說:「總之合則聚、不合則散,管這麼多干嘛?」說完之後,沈洛年也不管狄韻的抱怨,加快速度往東南方飛去。

  □

  宇定高原的範圍並不大,雖然歲安城和絨須洞一個在西北一個在東南,但也花不了沈洛年多少時間,眼看就要越過宇定高原,狄韻指著東南方說:「翻過那座山頭就往下落,絨須洞面對著大海,是個人工洞窟,聽說很容易辨認。」

  「好。」沈洛年正要點頭,突然一驚說:「糟!」

  狄韻一怔,還沒來得及開口,也感受到四股妖炁突然從四方山谷中爆起,正快速地往這兒衝來。

  「是那四個蛟龍渾蛋!」狄韻咬唇低聲罵了一句,隨即說:「你快放我下去,自己逃。」

  放下狄韻當然逃得掉,但狄韻若是被抓,之後還不是得靠自己去救人?沈洛年不理會狄韻,一閃身,把她背了起來,只說了句:「抓緊我。」隨即全身炁息分內外泛出,籠罩著兩人體表,高速往正上方空中衝去。

  這四條蛟龍雖然只是剛入妖仙境不久,但因為修煉的炁訣不同,飛行速度還比赤濤略快,沈洛年背著狄韻的狀況下,最快的方式應該是收斂炁息護體,使用風行咒飛行,另外讓狄韻散出一股炁罩破空,這樣雖然會大幅消耗精智力與炁息,卻可以比四條較龍稍快一線。

  但現在可沒時間翻書,而且對方從四個方向合圍,只要被任一人碰上略作攔截,其他三條蛟龍馬上就會趕到,風行咒靈活度不足,那時想逃更不容易,還不如直接御炁飛行。沈洛年這時只能先往空中拔高,想在對方接近的過程中,找出逃竄的路線。

  這些蛟龍卻也不傻,看沈洛年往空中飛,他們不急著接近,只跟著沈洛年的方向斜斜上浮,這樣接近的速度雖然稍慢,包圍圈卻不容易產生破綻。

  沈洛年正頭痛,卻聽耳後狄韻低聲快速地說:「老頭,他們不會傷我,放下我。」

  「他們會抓妳,我可沒把握救妳回來。」沈洛年說。

  「你聽我說。」狄韻焦急地說:「他們若抓著我不放,之前的投資就全白費了,你別管我,久了自然會放我回來。」周圍狂風呼呼作響,狄韻又不敢大聲呼喊,說話的時候,柔軟的口唇輕觸著沈洛年耳畔,這場景說來頗有點旖旎,但兩人都沒心情注意。

  「不行。」沈洛年這時已經飛到頗高處,眼見對方越來越近,他陡然一個往下急衝,順著老四計羅、老三計表之間急飛。

  「你……臭老頭,你這白痴聽不懂人話啊!」狄韻忍不住開口罵。

  「聽不懂!」沈洛年沒能穿出縫隙,眼見對方兩把長戟對著自己夾擊,沈洛年一個騰旋,倏然往旁急扭,同時腰包中的凱布利衝了出來,對著計羅腦袋撲去。

  計羅吃了一驚,上身往後急仰的同時,揮戟直劈,他們早已知道,沈洛年身旁這七彩妖靈似乎是虯龍龍涎珠所化,不怕任何外放妖炁攻擊,也不怕凍靈寒氣,所以這時都想辦法湊近,準備直接以武器攻擊——要知道計家戟法本是妖界一絕,精妙處猶勝虯龍巨劍,他們絕不怕與人近戰,只是比起炁刃遙攻,當然麻煩了些。

  而另外一面,計楚、計孟,也已經從沈洛年的身後衝近,手中長戟也對著沈洛年急揮。

  沈洛年背著狄韻,身法自然沒平時那麼迅捷詭異,但他既然修了三成輕訣,也不會太慢,何況戴著「闇神之鏡」多少也有點幫助。沈洛年身形急沉的同時,突然滴溜溜一轉,趁著計羅閃躲凱布利,從他身旁溜了過去,正是狄純傳授的身法要訣。

  四條蛟龍同時一驚,計羅回頭急劈的同時,身旁的計表已繞過兩人在前方攔截,而計楚、計孟,也分成兩面追擊。

  果然沒這麼容易閃過啊……沈洛年暗暗嘆了一口氣,狄純傳授的身法其實真的不錯,在這種速度下,仍然可以藉著挪移造成敵人的錯覺,進而閃避,若對方只有一人,那當真是輕輕巧巧地就能穿過去,問題是對方還有好幾雙眼睛,正所謂旁觀者清,在一定距離之外,很容易判斷出沈洛年真正的方位,進而提早攔截……當然,若是狄純本身施展這套身法,自能比沈洛年更巧妙,百餘年的練習和一個月的囫圇吞棗當然完全無法相比。

  話又說回來,若沈洛年此時沒背著狄韻,他輕化身軀狀態下施展這套身法,當能比狄純更詭異難測,這已經不是熟練度的問題,而是兩種完全不同層次的騰挪能力。

  問題此時就是背著狄韻,沒法靠著身法逃跑,這一瞬間,沈洛年輕拍腰側的狄韻大腿,低聲說:「丫頭,我要用刀了,抓緊我!」一面探手取刀。

  反正這老頭就是不可理喻!狄韻咬著唇,左手緊摟著沈洛年脖子,右手取出銀色小棍,口中喃喃,半空中玄界之門大開,一大片帶著寒氣的炁矢沒頭沒腦地朝在前方攔截的計表射去。

  計表正準備應付沈洛年,不料前方突然湧出大片帶著寒氣的橙色炁矢,對自己飛射,雖然威力不大,但這麼大片卻有點古怪,他當下長戟連揮,劈出一串排開成片的炁刃向那片炁矢轟去。

  但就在這一瞬間,一直在旁快速旋繞的凱布利突然高速衝過,把那片炁刃切得支離破碎,狄韻轟出的近百支炁矢,就這麼對著計表轟了過去。

  計表大吃一驚,但輕訣炁矢速度極快,可沒有時間讓他再組出一片刀牆,當下只好逼出妖炁,和狄韻這片炁矢硬碰。

  狄韻的炁矢雖是藉著人類獨有的道咒之術發出,看來量多,畢竟不夠凝煉,威力也不大,不過蛟龍的輕爆妖炁本是善攻不擅守,和狄韻的炁息這麼一對沖,一串轟然聲響中,幾道穿過計表妖炁的殘餘炁矢噗噗幾聲,在計表身上消散。

  計表雖然也修煉凍靈,可不代表他不怕冷,當下身子微微一僵,還好狄韻畢竟遠不如計表,那殘餘妖炁沒真造成什麼傷害,可是就在這微微一僵的瞬間,正揮著雙匕的沈洛年,已經惡狠狠地衝了過來。

  只見一片刀炁縱橫,刀影閃爍間,半空中彷彿出現一片片看似飄落,卻又凝滯於空的花瓣,但只要一眨眼,滿天的花瓣彷彿瞬間換了一個位置,像是兩幅看似相同,其實完全不同的圖畫,正是十八撩亂第七招——落英。

  蛟龍可不像孤家寡人各自為政的應龍一族,計表雖然年紀不大,但千餘年來耳濡目染,對各種招式也有基本的應對心得,他可不知道沈洛年不懂變招,發現看不出沈洛年招式走向,妖炁急運間,迫散那殘餘的一絲寒氣,旋即將長戟由左下斜勾上劈,龐大妖炁凝聚於刀刃之上,正是以拙破巧的基本應對之道。

  沈洛年可不能和對方糾纏,萬一被四龍圍困,那可真完蛋了,眼見對方化繁為簡的一擊,正符合沈洛年心意,他不求有功,先求無過,當下運足渾身炁息,那漫天飛舞的花瓣一轉,對著長戟轟去。

  只聽一連串妖炁爆炸聲響轟轟磅磅地傳出,橙光亂舞間,拿著長戟的計表急速飛退,他凝聚於長戟上的妖炁不斷被沈洛年那快速下落的雙匕劈散,只這麼短短一瞬間,計表已經被轟出二十餘公尺,隨著一聲爆響,他手中長戟從前端處斷開,同時沈洛年一個轉折,從他身側衝了出去。

  計表剛被打得渾身劇震,妖炁幾散,正有些頭昏眼花,突然手中一輕,那串刺耳爆響也莫名消失,沈洛年更已不知去向,他這才發現,手中只剩大半截的戟身,而且那殘餘戟身上整片都是凹凹凸凸,慘不忍睹。

  沈洛年可不管計表心情如何,他注意力再度往前集中,畢竟計楚、計孟兩人已經攔在前方兩側,計羅則正從下後方追來,可不能掉以輕心。

  「把下面落單那隻的武器也打斷。」狄韻快速地低聲說,同時又是一揮小棍,大片發出橙光的炁矢從玄界激射而出,對著前方的計楚、計孟射去。

  有人肯幫自己動腦袋,那是最完美的事,沈洛年二話不說,扭身下飛,回頭朝計羅殺去。

  計楚、計孟早已看過計表剛剛吃的虧,眼看那七彩甲蟲妖靈又在那片炁矢之前衝了過來,兩人發勁攻擊也不是,不發也不是,只好左右後退飛撤,以免和計表一樣毀了長戟,不料這一閃避,卻見沈洛年已經轉了個方向,對著計羅撲去。

  這時的狀況雖然和計表那剎那挺像,但計羅可不是沒有學習能力,三哥計表犯過的錯誤自然不能再犯,當下他快速地揮舞著長戟,揮出一套綿密的招式往沈洛年迎去。

  沈洛年一看,可有點呆住了,經過這個月,他學會的招式已經從六招變為十招,雖然進度不快,但畢竟越後面越難,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問題是不管六招還是十招,沈洛年還是搞不懂用哪招最合適,眼看對方招式靈動變化,沈洛年一咬牙,速度不減反增,一面衝向計羅,一面把最簡單的「千針」迎面灑了出去……自己看不懂招式,對方總該看得懂,若對方不變招,大不了殺個兩敗俱傷。

  不過沈洛年的如意算盤卻沒打響,計羅眼見沈洛年胡攪蠻纏地殺了過來,一愣間挪身移位,長戟化實為虛,和沈洛年手中飛翼稍一接觸隨即旋動變招,換一個方位攻擊。

  對方既然讓開,沈洛年也沒興趣追擊,當下從計羅讓出的方位往外直衝。

  可是計羅只是換個方位,可不是被打飛了,沈洛年這一逃,他的長戟已經從後方追掃,對著沈洛年雙足劈去。

  這些傢伙果然不想傷了丫頭?沈洛年心中雖然冒起了這個念頭,卻也不敢拿狄韻當擋箭牌。他騰身往上,剛閃過這招,卻見另外三人又追了過來,那斷了戟頭的計表更是一臉怒氣,拿著半截戟身狂揮猛刺,頗有點此仇不共戴天的味道。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沈洛年左思右想,就是找不出脫困之法,只好暫時小心翼翼地將傳自狄純的身法展開,雖沒法脫身,卻也藉著靈動的身法在四人之間穿梭,避免被數人合圍。

  而計楚等人也不怎麼愉快,一對一的狀況下他們已不敢和沈洛年硬碰,但對方身形雖然比過去慢了幾分,卻莫名地滑溜不少,很難讓眾人順利合圍,上次的圍困戟陣也因此無法施展,而適合捕捉敵人的冰晶陣在那七彩妖靈面前又是完全無效,這樣糾纏著沒有結果,他們一樣十分苦惱。

  兩方就這麼打了好一陣子,誰也沒辦法,而在沈洛年身後的狄韻,雖然之後又有幾次出手,但除一開始那次偷襲之外,之後幾乎都沒什麼作用,畢竟她離計楚等人實在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她索性收手,不斷苦思,直到這時,她終於靈機一動,低聲說:「老頭,試試連珠爆彈咒。」

  這時哪有空翻書?沈洛年一面閃避一面訝然說:「不會背。」

  「你先念起始咒,跟著隨我念一遍,然後指向你準備攻擊的目標。」狄韻快速地說。

  對啊!沈洛年這才想起,自己不會背,身後這丫頭可會,當下一面閃避,一面念妥了起始咒,狄韻馬上跟著低聲默唸著「連珠爆彈咒」的咒語。沈洛年當即一面聽一面跟著念,不過在戰鬥過程中,一面要留意敵人的攻擊,一面又要聽、唸咒語,沈洛年的時間能力不斷調整,每個地方都要注意,真是弄得滿頭大汗。

  這咒語可不怎麼短,狄韻雖唸得不慢,也花了一分多鐘,沈洛年幾次差點被長戟刺傷,好不容易終於念妥,他馬上以手中天仙飛翼對著最近的計楚一指,一面把咒語收尾。

  就在這一瞬間,計楚周身空氣突然變化,兩股氣流由仙界泛出,快速地在他身旁匯聚。

  計楚看過沈洛年施展魔法,雖然不明其中變化,卻多少有些認識,當下心中一驚,快速後撤,避開那股氣流。

  那片在空中扭合的氣流,很快便爆散成一顆龐大耀目的火球,那股爆烈的力量與熱浪朝四面散開,受到壓力最大的當然是計楚,他正一面後撤,一面運足妖炁抵禦,但身形還沒能凝定下來,體外氣流又再度產生變化,居然又是一顆新的火球。

  計楚大吃一驚,左右亂閃,卻見空中火球連爆,追著他不斷轟擊;而正在到處亂轉的凱布利本想趁機攻擊,卻被一陣爆炸氣流吹翻滾出老遠,嚇得它再也不敢接近。

  凝集妖炁也需要定心運轉,身子不斷受到爆炸震盪,難免會受影響,連續三、四顆火球爆散的熱浪炸上身軀後,沒有心理準備的計楚,慌亂中炁息一個補充不及,轟地一下被一顆火球爆散熱力硬生生炸上,身上金袍立即支離破碎,不成模樣。

  計楚忍不住痛呼一聲,正待轉身逃竄,下瞬間又是一顆火球炸起,這時計楚已經失去抵抗能力,只能蜷縮著痛呼挨炸,眼看又是幾顆火球爆起,熱焰浮空同時周圍火鼠隱現,計楚的幾個兄弟大驚失色,同時衝了過去,運起妖炁護罩保護計楚,這時誰也顧不得沈洛年。

  別說四條蛟龍大吃一驚,沈洛年也是十分意外,他萬萬沒料到這招如此好用,不過這也等於他在短短幾秒之中連續施放了十幾顆的三級烈火咒,體內精智力當然也在快速減少……這兒畢竟是宇定高原上方,道息不算充沛,固定威力的火系咒語消耗的魔力可不少。

  眼看計楚等人忙成一團,沈洛年也不管轟得如何,帶著凱布利扭頭就跑。找了一片山林穿入,距離一拉長,連珠爆彈咒已自動結束,他收斂起炁息,一面小心逃竄,一面考慮是不是找個隱僻地方躲藏。

  看著那威力龐大的連珠爆彈咒,狄韻卻是又高興又羨慕,她緊抱著沈洛年脖子,忍不住低喊一聲:「真的能用!你這無賴的作弊老頭!我……我……」她一時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忍不住隔著血飲袍,對著沈洛年肩膀結實處一口咬了下去。

  「媽啦!瘋丫頭妳幹嘛!」收斂起炁息的沈洛年可經不起這一咬,不禁齜牙咧嘴地呼痛,但卻又不敢大聲喊出口。

  「就要咬你!」狄韻牙癢癢地輕喊了一聲,又是一口咬了下去。

  不過這口總算輕了些,沈洛年低聲罵了兩句,也沒空理會,他大部分心神都關注著空中計楚等人的妖炁狀態。那兒的妖炁反應三盛一衰,看來計楚當真受了不小創傷。

  過了幾秒,其他三人妖炁倏然揚起,就這麼帶著計楚往西方高空飛行而去。

  走了?沈洛年心頭一鬆,這才想起肩膀還被一個瘋婆子咬著,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收起天仙飛翼,用力一揮左手,啪地一聲重重打在狄韻大腿上,一面罵:「還咬!」

  「啊!」也收斂著炁息的狄韻可是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她吃痛鬆口叫:「死老頭你敢打我,你忘了誰教你魔法的!早知道讓你死在那裡!忘恩負義沒良心的渾蛋老頭!」

  「不打妳難道咬回去?很痛耶!」沈洛年先是揉揉肩膀,想想又伸手摸到血飲袍內,只覺指觸凹凸,肩膀上居然多了一圈小小的齒痕。

  聽到「咬回去」這三個字,狄韻臉龐微微一紅,她看著沈洛年肩膀那咬不爛的血飲袍,頗想再咬一口,又不大敢,考慮了片刻才壓下這念頭,回頭望著空中說:「他們好像跑了?回老家去治療了嗎?」

  「不知道計楚的傷多重?剛剛只顧逃命,沒來得及看最後那幾下……」沈洛年說:「若把蛟龍王公惹來可就麻煩了。」

  「妖仙沒這麼容易死,反正他們該也不敢說實話。」狄韻上次曾聽沈洛年提過蛟龍王公對計楚等人的態度,她思索著說:「若他們長輩知道這四個傢伙欠賭場錢,恐怕會被打個半死。」

  只能這麼希望了……沈洛年嘆口氣,輕拍腰旁的狄韻大腿說:「丫頭,沒事了還不下來?」

  「遇到敵人還不是又要背,乾脆背我過去。」狄韻心情正好,賴在沈洛年背上不想下來。

  這丫頭果然還有點孩子氣,沈洛年好笑地說:「下來啦,我恢復一下精智力再背妳過去。」

  狄韻這才嘟著嘴跳下,一面揉了揉大腿說:「臭老頭,你打得好用力,一定瘀青了,渾蛋!」

  「瘀青算什麼?我肩膀還有圈齒痕呢!」沈洛年瞪眼說。

  狄韻眼睛一亮,湊近說:「真的嗎?我看。」

  「有什麼好看的?」沈洛年推開狄韻的手說:「別鬧了,讓我恢復一下,去護法。」

  狄韻哼了一聲,扭頭走開,一面噘著嘴低聲念:「臭美!你全身上下我哪兒沒看過?」

  「死丫頭,我下次把這話跟亨利說。」沈洛年說。

  狄韻臉一紅,咬牙頓足說:「你敢說!我就告訴清嬿你偷看過我裸體的樣子!」

  同歸於盡嗎?沈洛年無言以對,只能翻了翻白眼,搖搖頭坐下入定去了。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10-20 21:28

第五章 騙人我比你厲害
  
  半個小時之後,沈洛年與狄韻終於在絨須洞前飄落,不過狄韻倒沒有賴在沈洛年背上,畢竟剛剛只是狄韻激動情緒下的一時性起,冷靜之後,兩人誰也沒提這事。
  
  這時幾乎可以確定,納金族應該就躲在毛族人這兒,否則那四頭蛟龍為什麼在這附近埋伏?反而狄韻對自己沒預先想到蛟龍會埋伏,頗有些鬱悶。
  
  絨須洞坐落在一座山崖的底部,山崖與大海間夾著一大片斜坡,上面生長著一些不怕鹽氣的低矮耐風植物,這山崖是當初四二九大劫時息壤堆疊而成,而那片斜坡則是祝融撼地時隆起,經過了百年,這層層擠壓堆疊在山腳的息壤凝結轉化,不但十分堅硬,排斥道息的能力比歲安城的人造壓縮息壤磚更有效果。
  
  不過這絨須洞倒是很讓人意外……望著那寬約半公尺,高僅一公尺半的長方形小洞,沈洛年不禁有些愕然,回頭看著狄韻說:「這就是絨須洞?這麼小?」
  
  「對啊。」狄韻說:「你不是認識毛族人嗎?對他們來說,這已經是大門了。」
  
  沈洛年這才想起,百年前遇見毛族人時,確實也是先經過一長串狹窄低矮的走道,這樣的洞道雖說勉強也能鑽進去,但萬一有什麼武器暗算,可當真沒有一點騰挪空間了。
  
  沈洛年本還想靠著自己身法往內閃入,看來是沒戲唱了。他皺眉問:「洞裡有什麼東西?」
  
  「進去一段距離之後,裡面的洞壁會產生變化,上下左右都佈滿很長的絨毛,彷彿活物一般,據說很像毛族身上的鬚髮。」狄韻頓了頓說:「若是走入佈滿絨毛處,就會受到攻擊。」
  
  到處都是活著的毛?好像挺噁心的……沈洛年皺著眉說:「怎樣的攻擊?」
  
  狄韻卻沒回答了,她四面望瞭望,在洞口不遠處,撿了幾顆拳頭大小的古怪石頭說:「我也沒當真看過,進去試試吧?」
  
  直接試驗嗎?這幾顆石頭拿著幹嘛?沈洛年還沒會過意,狄韻已經對著絨須洞走去,他吃了一驚,連忙跟上說:「沒問題吧?」
  
  「老頭別怕。」狄韻笑說:「我看過這方面的記錄。」一面大步走了進去。
  
  這丫頭事事謀定而後動,自己倒是多擔心了,沈洛年這才跟著狄韻往那頗似門戶的山洞走,只不過他想要入洞,不免得彎腰低頭,嬌小的狄韻反而可以昂首闊步,輕鬆地往內直入。
  
  洞中雖也有洞外折射而入的光影,但內外光度差異甚大,外面看不清裡面有什麼花樣,直到走入洞中,這才隱約可以藉著透入的天光,分辨洞中的狀態。
  
  絨須洞中,先是斜斜往上的幾個階梯,跟著便是數公尺平整的石質甬道,再過去,就是狄韻口中的絨毛洞穴了。
  
  不過這洞穴卻不如沈洛年本來所想的模樣,只見上下左右四面牆上佈滿著半公尺長的銀白色絨毛,彷彿被人精心修剪過的草地,正隨風搖擺、蕩出一波波的草浪,不過這洞中其實無風,這草浪卻依然緩緩飄移,方向不定、忽來忽去,果然看似活物;而隨著甬道不斷往內延伸,深處漸轉濃黑,坡道又似乎逐漸下斜,一時也看不清楚這通道多長。
  
  真正的綠草自然不可能如此細長柔軟,那擺盪的波紋彷彿某種水中生物的濃密觸鬚,沈洛年上下看了看,忍不住說:「這真是毛族人的地方嗎?不是什麼妖怪嘴巴吧?」
  
  「毛族人以前住的地方,就是這樣的門戶。」狄韻說:「所以我們才確定這兒也是毛族人的地方。」
  
  「喔?」沈洛年說:「那些石頭要用來幹嘛?往內扔嗎?」
  
  「你不是認識毛族人嗎?」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不先打招呼試試?」
  
  也對,哪有人拜訪朋友用石頭開路的?沈洛年被狄韻提醒過來,對洞中大喊:「毛族有人在嗎?我是沈洛年。」
  
  沈洛年就這麼喊了幾次,卻一直沒有任何回音,他不禁皺眉說:「這真有人嗎?」
  
  「不知道。」狄韻說:「但是這兒的動力一直運轉著,我們只能猜測毛族人在這兒,或者說……至少應該會知道這裡的變化。」
  
  「看來只好往內走看看了。」沈洛年說。
  
  「等一下。」狄韻舉起一顆石頭說:「你先看看再決定。」
  
  沈洛年剛剛沒仔細看,這時倒是發現狄韻手中抱著的石塊,十分地「不自然」,上面都有些古怪的痕跡,不但到處都是焦黑、凹陷,有些還有莫名其妙的深洞。沈洛年正迷惑,卻見狄韻輕輕一扔,將手中的石頭往內拋入。
  
  只見石頭剛飛入絨毛區,還不到三公尺,一道細細的白光從左下角絨毛中穿出,啪地一聲打在石頭之上,那石頭上面馬上又多了一片焦黑,跟著摔落地面。
  
  「繼續看。」狄韻又扔了一顆石頭。
  
  這次她力道稍大了些,只見石塊高速往內飛,這次卻換了一個方位射出光束,而石頭雖然被打擊得變了一個方向,但還在往前翻滾,很快又是一道白光射來,這才把石頭打落地面,摔到那軟綿綿的絨毛之上。
  
  沈洛年正觀察著第二顆石頭的變化,卻突然發現第一顆石頭已不知不覺地回到兩人腳前,沈洛年一呆,這才留意到第二顆落在絨毛上的石塊,正被下面那不斷擺盪著的絨毛推動,緩緩向兩人腳前移動,看來前一顆也是這樣回來的。
  
  「都會送出來?」沈洛年訝異地說。
  
  「嗯。」狄韻點點頭,突然把手中剩下的四個石塊猛然一甩,同時扔了進去。
  
  狄韻畢竟也是變體者,這麼用力一扔,石頭的速度可不慢,只見那些石頭分散飛入,跟著一連串啪啪聲響連續不斷地響起,上下左右不知多少道白光正快速地射上石頭,那些石頭只不過衝出了十餘公尺便被打落,一時之間也算不出各被打了幾下。
  
  「看到了嗎?那些藏在絨毛中的武器不但會移動位置,也不知道總共有多少,而且越深入的威力越大,若是受傷躺在地面,只要停止動彈,就會被絨毛往外送。」狄韻頓了頓說:「你可以自己試試,據我所知,前進超過二十公尺後,光束的威力足以把石塊擊散,黃伯伯曾經把一塊大石滾入,後來還是碎成小塊被絨毛送出來,就算修煉凝訣的黃伯伯,也沒把握能在這樣快速連續的攻擊下走到五十公尺遠。」
  
  這洞可深得很,就算自己速度不慢,也不可能比這些光束武器快;而比起炁息防禦力,自己絕對比不上修煉凝訣百年的黃宗儒,連他都沒把握,大概也不用試了……那現在該怎辦?
  
  「我當時聽你說赤濤會變人,曾考慮誘騙他來這兒。」狄韻見沈洛年不吭聲,她隨口說:「但是這洞實在太小,又把道息排斥得乾乾淨淨,赤濤該沒這麼笨。」說到最後,狄韻突然皺起眉頭,彷彿起了什麼疑惑。
  
  「如果從外而內一路把這些毛砍掉呢?」沈洛年說:「可以先把武器破壞掉。」
  
  狄韻沉吟說:「毛族還不確定是敵人,這種極端的手法適合嗎?」
  
  沈洛年沒想到這麼多,正覺為難時,只聽狄韻又說:「萬一這些毛砍了之後,會有危險的反應呢?比如爆炸之類的。」
  
  這倒不可不防。沈洛年正在抓頭,狄韻撿起地上那些被絨毛推回的石塊,一面往外走一面說:「退出去考慮吧,我想到一些問題。」
  
  沈洛年一愣,隨著狄韻往外走,一面說:「怎麼了?」
  
  狄韻把石頭放在門旁,沉吟了一下回頭說:「我擔心這是陷阱。」
  
  「陷阱?」沈洛年一愣。
  
  「我也曾想把赤濤引來此處,說不定納金族故意把你引來毛族人這兒呢?」狄韻說:「那張季逼問半天什麼都沒說,少數幾個她肯透露的消息之一,就是那吸收妖炁的工具,會不會是故意讓我們聯想到毛族人?」
  
  沈洛年愣了愣又說:「那四條蛟龍呢?」
  
  「我也是剛剛才想通……」狄韻說:「剛剛會如此驚險,主要是因為今日剛好我陪你一起來,若是你自己過來,那四條蛟龍攔得住你嗎?上次在蛟龍浮殿你們就交過手,你就算打不贏,全身而退一點也不困難吧?」
  
  「對。」沈洛年點頭說:「那他們在這兒幹嘛?」
  
  「讓你更堅信納金族人藏在毛族人這兒啊,只不過他們大概沒想到反而被你傷了一人……」狄韻說:「你若因此貿然闖入毛族人地盤,會發生什麼事就很難說了。」
  
  「那現在……既然明知是陷阱,還要找毛族人嗎?」沈洛年說。
  
  「本來不該冒險的。」狄韻沉吟說:「可是……或許該看你和毛族人的交情到底多好來決定。」
  
  「什麼意思?」沈洛年問。
  
  「雖然這是陷阱,但納金族人和毛族人說不定真有某種聯繫。」狄韻說:「畢竟眼前除毛族人之外,也沒有別的線索。」
  
  好複雜啊!沈洛年愣了片刻才說:「納金族好像和妳差不多奸詐,他們會沒想到這點?」
  
  「臭老頭!」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才說:「你和毛族人認識,這事別說他們,我想除十聖之外恐怕沒人知道。他們對你的瞭解應該是人類的各種傳聞整理而來,既然沒人知道,又怎會提防?」
  
  「哦?」已經有點迷糊的沈洛年說:「所以妳還是建議我找毛族人?」
  
  「若能在不傷和氣的狀態下找到就最好了。」狄韻皺眉望著絨須洞說:「但若這麼簡單,黃伯伯也不會幾十年都辦不到……就算硬闖,我也不認為闖得進去。」
  
  硬闖既然不行,有別的辦法嗎?沈洛年正在思索,狄韻說:「你有沒有辦法確認周圍有沒有毛族人存在?若確定沒有,或許這兒只是一個幌子?」
  
  「不行。」沈洛年說:「這是整座息壤土堆疊的山峰,山腳處更是壓得死緊,比歲安城還厲害,就算山裡面有妖族,我也感應不到。」
  
  沈洛年說的狄韻不是不知,只是不死心多問了一句,見沈洛年這麼回答,也就閉上嘴,讓沈洛年自己考慮該怎麼辦才好。
  
  沈洛年一時卻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想了片刻,突然說:「九回城也是這樣嗎?」
  
  「你說排斥道息的能力嗎?」狄韻點頭說:「對,九回城藏於山底,周圍息壤土凝結緊密,又是全面包覆,比歲安城的排斥力還大。」
  
  「你們司令說,當初建造九回城,本來是當作人類最後一個選擇……」沈洛年反正想不出辦法,一面隨口說:「但是兩邊這麼遠,歲安城若是支持不下去,怎麼撤退到九回城去?」
  
  若早個半年,狄韻絕對不會回答沈洛年這個問題,但自從知道他的身份之後,也就沒顧忌這麼多了。她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猜呢?」
  
  「難道……」沈洛年說:「有地道?」
  
  「總算沒笨到家。」狄韻拍拍胸口,做出一副慶幸的模樣,她頓了頓又說:「不過自從屍靈王逃入九回城,那些地道當然都封了起來,幹嘛突然問這些?」
  
  都封了嗎?這倒難說,否則上次送去東大陸的殭屍又是從哪兒變出來的?千百個妖仙日日巡邏,殭屍有這麼容易溜出來嗎?不過葉瑋珊既然不想說,沈洛年也不多事,他只說:「我只是突然覺得,不受道息影響的闇靈之力,就如同毛族人的武器一般……九回城其實和這絨須洞很像。」
  
  「嗯……不過我們至少還知道九回城的基本架構,若真想入侵,還是有辦法可想,只是就算真鑽了進去,在那種環境下,該怎麼對付屍靈王?」狄韻說到這兒,突然一笑說:「若毛族人肯幫忙的話說不定可以試試。」
  
  也對,歲安城該有九回城的設計圖,自然可以找出適當方位挖進去。沈洛年想到這兒,突然心中靈光一閃,彷彿想起了什麼東西。
  
  狄韻見沈洛年沒吭聲,看了他一眼又說:「為什麼在傳說中你會變成首代屍靈王啊?」
  
  「闇神傳中沒寫嗎?」沈洛年好笑地說。
  
  「書中是說你掌握了闇靈之力,而且可以隨心意自由運用。」狄韻疑惑地說:「但是這百年來,人類不斷與妖怪打聽屍靈的相關消息,得到的消息都說不可能。」
  
  「唔……」沈洛年也不知如何解釋,擺手說:「別問了,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
  
  狄韻目光一轉,突然說:「你說有沒有可能把饕餮、磨齒者這種古妖,用縛妖派的法門控制起來呀?」
  
  這丫頭心還真大……沈洛年差點沒傻在那兒,不過照理論來說,那幾種古妖雖然強大,確實都像是低智妖怪,是縛妖派可以嘗試的對象;但就算低智,也不代表容易控制啊,就算不考慮這問題……沈洛年想到此處,搖頭說:「縛妖之前得先活捉,誰能捉得住這些古妖?」
  
  「也對。」狄韻突然說:「老頭,你要不要去縛妖派傳授徒子徒孫一點功夫?」
  
  「別人胡說也就罷了,妳應該知道他們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吧?」沈洛年翻白眼說:「我還想知道他們怎麼冒出來的呢,為什麼我突然變祖師爺了?」
  
  「他們也是為了人類著想啊。」狄韻果然清楚縛妖派的歷史,她說:「司令他們巡遊天下的時候,縛妖派羅、昌兩祖曾帶著他們到西大陸酖族舊地,除運回大量妖質外,還找到了一些古傳的縛妖、養蠱法門,在司令等人鼓勵下,她們才開始鑽研。可是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沒有什麼突破……至於奉你為祖師,只是表達敬意而已。」
  
  狄韻說到這兒,見沈洛年沒什麼反應,眨眨眼睛又說:「我本來答應了縛妖派,若我當上司令,除了要想辦法解除他們參軍的限制,日後還會主動派部隊離開噩盡島,幫助他們『縛妖』,他們才效忠於我,若你真有什麼訣竅,不只可以幫上他們,也能幫助歲安城,也等於幫了我,對大家都好呀。」
  
  「我沒什麼訣竅。」沈洛年搖頭說:「縛妖派的事,其實當初是懷真胡謅的。」
  
  懷真胡謅的?狄韻看沈洛年的表情,一時間頗有些哭笑不得的感受。
  
  自從知道沈洛年身份之後,這問題她就一直藏在心中,不過她知道沈洛年脾氣古怪,不敢貿然要求,直到今日感覺氣氛適合,終於提了出來,這才知道所謂的縛妖派竟只是某個女妖當初的一句戲言?
  
  狄韻正暗罵那百年前的女妖怪,沈洛年突然一拍腦袋說:「啊呀!我想出來了。」
  
  狄韻一愣說:「想出什麼了?」
  
  「地道結構啊!難怪我剛總覺得想起什麼來著……讓我安靜一下。」沈洛年半閉著眼睛,放鬆了身體站著,也不知道在品味、體會著什麼。
  
  狄韻倒也不敢打擾,就這麼有些迷惑地看著沈洛年。過了好片刻,沈洛年才睜開眼睛說:「真不容易。」
  
  「到底怎麼了?」狄韻問。
  
  「我大概知道毛族人地道的結構了,我來找個比較容易進去的地方。」沈洛年說。
  
  「啊?」狄韻大吃一驚說:「你怎麼知道的?」
  
  「別問了,什麼都要問!越來越像妳媽了!」沈洛年不管狄韻正要發飆的臭臉,瞪眼說:「去找個地方收斂炁息躲好,萬一我沒回來……妳就自己想辦法回去吧。」
  
  「別隨便冒險!」狄韻一驚,顧不得生氣,忙說:「這樣挖進去,毛族人難道不會動手?」
  
  「應該不會。」沈洛年歪頭說。
  
  「真的嗎?你怎麼知道?」狄韻無法理解,瞪眼說:「莫名其妙死了多浪費?」
  
  「呿!不會啦!在這兒等。」沈洛年揮了揮手,突然飄身而起,朝東南方原野飄飛。
  
  狄韻一怔,頓足輕嘆了一口氣,她怕誤了事,還真不敢追過去,只能儘量找地勢較高的地方,遠遠看著沈洛年。
  
  沈洛年在空中曲折地飄行,就這麼飛啊飛的,飛了一公里余,這才在一個充滿海蝕洞的岩區停了下來。
  
  這兒是息壤土浸泡海水之後凝成的硬化岩面,結構卻遠不如宇定高原下的凝實,加上「闇神之鏡」加持,沈洛年這時體內炁息倒比平常在塔上還稍高一些。他拔出天仙雙翼,炁息凝聚翼刃、手臂,乃至於全身,跟著半蹲跪於地面,猛一揮刀,只見他前方帶出一片橙光,嘩地一聲,彷彿刀切豆腐般,削開了一大片岩石,往外翻起。
  
  翼刃運上輕訣炁息,果然大增銳利度,沈洛年一面讚歎,一面左右手輪番揮動,又快速地挖了十七、八下,很快便挖出一個大坑。接著他突然性起,猛然運炁騰身,頭下腳上往坑中衝去,就在接觸的那一剎那,十八撩亂之八——垂瀑,就這麼對著這片岩石砍了下去。
  
  只聽一連串爆響,一片片大小石塊四面亂飛,有的直接彈飛老高,有的撞上沈洛年護體炁息後四面飛射,當然也有些落入坑底,被一刀刀切成細粉,在洞中激揚飛騰,沈洛年直到招式用畢,這才翻身騰起。
  
  十八撩亂威力雖大,卻頗有殺雞用牛刀之感,還挺費工夫,沈洛年搖搖頭,落入又低下半公尺的坑中,乖乖一刀刀砍削,一面緩緩轉動身子,順著這寬約兩公尺的圓坑不斷往下挖去。
  
  狄韻遠遠看著石塊亂飛,又似乎沒什麼其他動靜,過了片刻,終於忍不住奔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偷看。
  
  這自然瞞不過沈洛年,不過眼看暫時似乎沒有危險,沈洛年也懶得多管,這時他身子已經沒入坑中,底下的石塊還在不斷往上激射,但隨著逐漸深入,要把石塊逼出洞外需要消耗的炁息就更多,還有些直直跳上半空又摔了回來,白費了一番力氣;而且自己身在坑中,雖說有炁息護體,但這石塊亂飛彈來彈去,越來越不容易送出坑外,沈洛年正一面砍一面和石頭嘔氣,卻聽上方的狄韻突然開口說:「笨老頭!」
  
  「幹嘛?」沈洛年一面挖一面說:「不是要妳躲遠點嗎?」
  
  「誰教你是傻瓜?和石頭較什麼勁?」狄韻哼聲說:「風刀咒!初級。」
  
  「呃?」沈洛年一呆,抓抓腦袋跳出坑外,取出記事本朝坑中唸咒,隨著一個小小氣旋在坑中旋轉,碎散的碎石粉末瞬間隨風捲出坑外,至於大的石塊,早已被沈洛年順手扔出去了。
  
  這方法不錯!看著下方乾淨的坑底,沈洛年點了點頭,又跳下去繼續開工,卻聽狄韻又問:「你怎麼知道這下面是毛族人的地方?」
  
  沈洛年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老實地說:「我可以感覺得出道息的分佈。」
  
  狄韻一怔,腦海轉了兩圈,旋即醒悟,因為息壤土的排斥效果,有通道、孔穴之處道息濃度自然會隨之改變,若這老頭可以感應得出,當然可以分辨地下通道狀態。狄韻張大嘴呆了兩秒,這才回過神瞪眼說:「你有這種能力,居然剛剛才想起來?」
  
  「呃……只用過一次,很久沒用就忘了。」沈洛年板起臉說:「反正想起來了。」這判斷通道的方法是當年在總門秘密基地中,施展大霧救出狄純時臨時領悟的,這當然就不用對狄韻多解釋。
  
  「笨蛋老頭。」狄韻好笑地罵了一句,想想又說:「你怎麼選位置的?」
  
  「選個離地面比較近,下面空間似乎又挺大的地方。」沈洛年手腳不停,一面說。
  
  「毛族人武器很厲害呢,這樣闖進去真沒問題嗎?」狄韻說。
  
  「我對毛族人有點認識。」見狄韻一再追問,本懶得多囉嗦的沈洛年才一面又扔出幾大片石頭,一面皺著眉解釋:「他們心腸很軟,真要他們殺人,往往下不了手,所以才躲起來。」
  
  「哦?」狄韻說:「但是絨須洞那兒的武器威力很大啊。」
  
  「所以他們設定好之後就不管啦,連看都不敢看。」沈洛年說:「若有人不知死活闖進去,他們也眼不見為淨。」
  
  「好像有道理。」狄韻沉吟說:「那威力由弱到強的變化,除了警告別人不要闖入之外,真想死在那兒也不大容易。」
  
  「所以我直接闖進去有人在的地方,說不定反而沒事。」沈洛年說:「但若找不到認識我的人也沒用。」
  
  「可是這只是推測吧?」狄韻皺眉說:「還是太危險了。」
  
  沈洛年說:「小心點便是。」挖著挖著,果然幾刀後石層下出現了某種特殊材質,那是個白色的泡石狀結構,裡面不少氣泡,看來頗輕,但一刀下去,卻比外面的岩層堅固結實不少。
  
  沈洛年見狀搖頭說:「這山洞裡面還有特殊材料啊?不像息壤。」
  
  「那就對了!」狄韻高興地說:「我看過記錄,九回城也有這東西。」
  
  「九回城?」沈洛年有點意外,抬頭往上望。
  
  「當初毛族人幫忙鋪上的……」狄韻解釋說:「噩盡島上除了樹木之外,其他建材很缺,九回山下的息壤土雖經百年壓縮,仍比不上真的石塊,挖空的範圍一大就很容易崩毀,若沒有這種技術,很難在地底建城,就算想挖個稍長的地道都不容易。」
  
  「原來如此。」沈洛年說:「我還在想當初他們怎麼這麼厲害呢。」
  
  「笨老頭。」狄韻笑罵說:「若地道這麼好挖,殭屍們早就溜光了,難道你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呃……」反正沈洛年也慢慢習慣當笨蛋了,他悶不吭聲地又挖了幾刀,突然直起腰來,望著狄韻說:「快挖穿了,妳躲遠點。」
  
  狄韻雖然不放心,卻也知道若毛族真起了歹念,自己在場反而會成為累贅,而且沈洛年不是黃宗儒,至少表面上不代表歲安城,也比較不怕得罪了毛族人。狄韻咬唇看著沈洛年片刻,終於輕嘆一口氣,轉身離開。
  
  沈洛年等狄韻回到山崖附近的草木間,這才繼續往下挖,他輕重轉換間幾刀砍下去,某一刀落下時手中一輕,那厚約十餘公分的泡石建材倏然被挖穿了一個小口,沈洛年才剛把那片石頭往上扔,裡面傳來喧鬧聲響的同時,突然爆出一束光芒,朝洞外射了出來。
  
  果然被發現了,沈洛年早有心理準備,對方既然具備著科技,應該也有辦法監控居住周圍的環境,所以這道光束只射到天仙飛翼,而這時天仙飛翼上,外輕內柔地凝聚著沈洛年大量炁息,他只感覺右手一震,天仙飛翼倒沒受到什麼損害。
  
  沈洛年剛收回手,正想湊近洞口發話,卻見又是七、八道光束從下方射出,而且光束的亮度似乎逐漸增加,感覺威力比之前那一下增加不少。
  
  他們是打算趁著看不到先亂打一場嗎?這下沈洛年可不敢隨便露頭,他湊近洞口,對著下方大喊說:「下面的,我是人族沈洛年,只是來問個問題。」
  
  下面的亂糟糟聲響突然安靜下來,隔了數秒之後,又彷彿炸鍋了一般地吵了起來。沈洛年一下子也聽不清楚,只大概聽到——「人族都是騙子!」「快把洞封起來!」之類的言語。
  
  若對方把洞封起來,豈不是白挖了,可惜的是,似乎沒有自己認識的人……雖然狄韻說毛族人壽命比人類還長,但當初遇到的人若本來年紀就不小,過了這百年,剩下的應該也不多,未必會跑來干涉牆壁被人挖穿的小事。那封洞的工具過不久說不定就被推了過來,沈洛年只好大聲喊:「派幾個人出來說話,否則我就繼續挖了!」
  
  「壞人!」「大壞人!」裡面又是亂成一團,下方光束更是不斷往外射出。
  
  沈洛年無可奈何,左右亂挖,本來的巴掌大洞穴,一下子拓寬成臉盆大小。
  
  裡面一陣驚呼,那不斷亂射的光束不知為何突然停了下來,沈洛年雖然心中疑惑,但對方不射總是好事,他湊近喊:「我只是來問個問題的!」
  
  「你、你再不走,我們就要打你啦!你會死的!」下方有個毛族人喊完,突然強光耀目,一道手臂粗細的強大光束穿出洞口、直衝雲霄。沈洛年離洞口不遠,只覺一陣熱浪透過護體炁息,竟有些難以抵禦的感受,嚇得他連忙退開半尺……媽的,毛族人武器的威力還真大啊。
  
  「下一發就對準你打啦!你擋不住的!」那個聲音又喊。
  
  沈洛年對著下方喊:「我只是想問個問題!你們知道納金族……」
  
  「我們不與人族來往!」下方聲音打斷了沈洛年的問題,大聲喊:「快走,我要倒數了!五……四……」
  
  這可不能開玩笑,沈洛年不覺得自己擋得住那種武器,而對方就算隔著岩石,應該也能掌握自己的位置,在這兒待下去恐怕真是找死,他只好無奈地飄身後撤,和不遠處的狄韻會合。
  
  一段距離之外的狄韻聽不到剛剛的對話,卻有看到那些光束,她見沈洛年退回,連忙迎上問:「怎樣?」
  
  「他們不讓我說話,似乎也沒人記得我。」沈洛年把剛剛的對話簡單說明了一遍。狄韻思索片刻後說:「我去試試。」
  
  「嗄?」沈洛年一愣。
  
  「如你所說,他們似乎真的不會隨便下手。」狄韻低聲說:「既然交情沒用,騙人我比你厲害。」
  
  有道理!演戲可是黑心丫頭的本行!沈洛年點頭說:「記得別逞強。」
  
  「嗯。」狄韻點點頭,和沈洛年一前一後地向著那洞口奔去。
  
  怎料才這幾秒工夫,剛剛沈洛年挖出的洞穴居然已經被那古怪的泡石材質補了起來。沈洛年正發愣,狄韻已經開口說:「快點挖穿,否則他們封起下面的洞穴,或者佈置成絨須洞那樣,又得換地方挖了。」
  
  「好。」沈洛年飄身而下,換個角度嘩嘩幾刀挖下,又挖出了一個拳頭大口子,底下光線透出的同時,裡面又是一陣嘩然。沈洛年正考慮是否挖大些,狄韻已湊了過來,朝下面大喊:「毛族人!你們和納金族人勾結,害死上千名人族!居然還躲著,快出來給我們一個交代!」
  
  這話一喊,下方倏然安靜了下來,跟著是一連串驚呼喧鬧,雖然聽不清楚,但沈洛年勉強可以分辨,幾乎都是表達不信和懷疑的聲音。
  
  不過至少沒有拿著強大武器倒數了?沈洛年暗暗佩服,拐人還是要學狄韻,得先扔個嚇死人的大帽子讓對方傻眼才行。
  
  狄韻聽下方聲音漸漸減弱,似乎正要產生共識,接著又喊:「沒人負責嗎?你們這些喪心病狂、心狠手辣、無惡不作的殺人狂!若是不給交代,我們馬上通告所有妖族你們的惡行!」
  
  下面可是善良的毛族人耶,她知不知道自己在罵誰?沈洛年正在發愣,卻聽裡面哇哇一陣亂叫,許多人抗議著狄韻的言語,另外卻開始有一些部分人產生懷疑,彼此探詢著,似乎想知道狄韻為什麼會這麼說。
  
  「你們還想假裝無辜嗎?叫納金族人出來跟我們對質!」狄韻叫:「否則我們人族拼著幾百萬人都死在你們這兒,也要討回公道!你們出來把我們都殺了吧!」
  
  喊到這,狄韻也不管下方吵成一團,站直身子對沈洛年眨眨眼,退開低聲說:「差不多了。」
  
  「就這樣胡罵一通啊?」沈洛年為之咋舌,這種事自己當真辦不到。
  
  「這樣至少會派人和我們對話。」狄韻低聲說:「我只是猜測,他們既然心腸軟不願殺人,應該也不願隨便背上這種罪名才對。」
  
  「那他們萬一當真出來,妳又要怎麼說?」沈洛年問。
  
  「只要有對話,就有突破的機會。」狄韻微蹙秀眉說:「那個到時候再想。」
  
  到時候再想?這丫頭好像比自己還不負責任……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10-20 21:29

第六章 這食物自己打不贏
  
  沈洛年正不知該說什麼,突然地面一陣震動,兩人一怔,目光四掃,卻見不遠處一塊岩石正緩緩往旁滑移,露出個寬約兩公尺的方形洞穴,一個個造型古怪的飛行器從洞中飄起,飄浮在洞穴上方,飛行器中透出圓形管柱,正對著兩人,也不知是不是武器。
  
  沈洛年看到對方出現,馬上橫踏一步,擋在狄韻身前,不料狄韻卻拉了他一把,低聲說:「除非遇到你認識的,否則還是我處理。」
  
  也對……沈洛年自知胡謅功力遠不如狄韻,只好聳聳肩退開,一面頗有興致地觀察著。這些飛行器一個個怪模怪樣,和當初自己見過的毛族「交通工具」頗類似,倒不知道這些能不能組合成一個大型飛行器?
  
  這些飛行器大部分都不是封閉型的,也就是說,可以直接看到毛族人的臉孔……不過他們渾身上下都是長長的毛髮,也看不出表情就是了,頂多從他們那雙圓滾滾的黑色眼珠,勉強看出一絲情緒。
  
  飛出來的毛族人和剛剛下面的那群人似乎有些不同,雖然也是左顧右盼了一陣子,卻並沒有因為狄韻這一嚷而混亂吵鬧,一個由許多菱形平面組合成的半球形飛行器緩緩飄出,坐在其中的毛族人開口說:「還不快走?我們不和人族……」
  
  狄韻不等對方說完,踏前一步,板起臉大聲說:「還不叫納金人出來?若不是我們找了過來,你們打算一直裝不知道嗎?」
  
  那毛族人一呆,愣了片刻才說:「妳說什麼?我聽不懂,這裡沒有納金人!」
  
  果然不在這兒?狄韻和沈洛年對視一眼,隨即說:「你們提供納金族武器,對付我族!」
  
  「我們沒有!」毛族人有些生氣地說:「我們和納金族很少往來。」
  
  「那為什麼他們手中有你們的武器?比如說,一種可以儲存妖炁,之後在歲安城中用來攻擊、殺人的武器……」這時沈洛年湊到她耳畔說了兩句,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接著又說:「還有百彈銃!」
  
  那名毛族人愣了片刻,扭頭往回飛,七、八個飛行器擠在一起低聲討論了片刻,那名毛族人才又回頭說:「那是我們和納金人換的小東西,他們怎麼使用,我們不能干涉,那些武器也不可能造成太大的死傷,你們有問題自己去找納金人!」
  
  「跟我們去!」狄韻說:「否則納金人萬一也推到你們頭上?我們豈不是得跑來跑去?」
  
  毛族人愣了一陣子,才回過神說:「我們才不去,你們再不走我就要攻擊了!」
  
  「你們害死我們的人民,還喊著要攻擊?毛族人居然做得出這種事情?」狄韻說:「你把我們殺了吧!就算歲安城拿你們沒辦法,等我們人類死光,總有一天屍靈王會殺出九回城,你們到時候也難逃滅族!」
  
  這丫頭居然連屍靈王都抬出來了?沈洛年忍不住吐了吐舌頭,不過沈洛年也聽得出來,狄韻這段話中機關頗多,聽起來似乎人類與屍靈王有關,但換個角度解釋也不是不行,就算真有山口鎮的妖仙在附近聽到,也不難開脫。
  
  不過狄韻選擇用屍靈王當幌子也是無奈,在這道息極少的息壤山下,別說人類了,就算高級妖仙也很難和毛族人的武器對抗,只有完全不受道息影響的千萬殭屍、旱魃,毛族人才真的難以應付,那毛族人傻了片刻,又回頭和其他夥伴討論起來。
  
  狄韻也不等他們討論完畢,突然露出微笑說:「我也聽說過毛族人向來很少離開居住地,你們也是有難處……這樣吧,若納金族人離這兒不大遠,我就自己去找他們問清楚,若當真與你們無關,我再來向各位道歉。」
  
  那毛族人一聽,似乎鬆了一口氣,回頭說:「道歉就不用了,納金族住的地方沒多遠,你們快去吧。」
  
  果然騙出來了?狄韻一喜,忙說:「他們住哪兒?」
  
  「我們也不知道啊。」那毛族人說:「我們只知道他們也住在噩盡島上。」
  
  看來是白費了一番唇舌……沈洛年在旁暗暗嘆了一口氣。納金族果然小心,既然連毛族人這兒也打探不出來,短時間恐怕很難找到他們。
  
  不過狄韻和沈洛年想法卻有些不同,雖然沒能達到目的,但能和毛族人碰上面,一樣是意外之喜,和毛族人重新建立關係的重要性絕不下於找出納金族那幕後黑手,甚至尤有過之。她目光一轉微笑說:「傳說中納金族貪財狡詐,諸位怎會和他們往來呢?」
  
  那毛族人似乎對於大騙子人族問出這話頗覺難以回答,愣了片刻才說:「我們和他們只是偶爾交易一點必需物品。」
  
  「那為什麼不能和人族交易呢?」狄韻微笑說:「你們應該也知道,受闇靈所惑的屍靈人族其實已經算不得人了,總不能把他們犯的錯誤,扔到所有人族身上吧?」
  
  毛族人停了片刻才說:「納金族只要一些少見金屬、寶石,人族太貪心!什麼都要。」
  
  狄韻一怔,她自然知道人類想獲得什麼,不外乎是科技、能源與武器,和逐利的納金族果然頗不相同;不過換個角度說,若納金族能弄到這些東西,一樣可以賣給人類,換取金錢,他們不可能不想弄,看來最基礎的問題,在於毛族人不願意販售高科技武器和知識,而納金族卻一直掌握著分寸……但問題是,納金族沒有犬戎這種不共戴天的敵族啊。
  
  想到這兒,狄韻目光一轉說:「我們也可以只要小東西啊,比如一些防禦性的武器。」
  
  「不行、不行!」毛族人從那身絨毛中伸出一隻白淨小手,對著兩人猛搖說:「你們每次都越要越多,然後我們就被騙了,不和你們談!」說完那毛族人一轉身,似乎就要領著眾人返回地下。
  
  狄韻也沒料到這麼難談,看來過去人類的貪得無厭對這些毛族人的心靈造成不小傷害?
  
  現在該怎辦?毛族人既然善良,擄人要脅說不定挺有用的……想到此處,狄韻已經捏上了袖中小棍;但她心念一轉,還是壓下了這個念頭,這牽涉到兩族的關係,如非人類面臨存亡絕續的關頭,還是別做這種事,何況老頭那臭脾氣絕不會同意這種舉動。
  
  而且只要老頭肯幫忙,就算毛族人把剛剛找到的通道封住,日後還是有辦法找到人,眼前歲安城沒有立即危險,不必急於一時;想到此處,瞄了沈洛年幾眼的狄韻,還是沒多說什麼。
  
  沈洛年也不想多說,在他心中,人類和毛族人若有衝突,他說不定還比較站在毛族人那邊呢,既然過去的人類總想著辦法欺騙毛族人,讓毛族人產生了排斥的心理,他也不覺得毛族人這麼做有什麼不對,只可惜沒能打探出納金族人藏身的地方……
  
  沈洛年和狄韻兩人正各懷心思的時候,那些毛族人也正一個個飛入通道。突然間,那兒似乎有點紊亂,一陣小小的喧鬧過後,又有兩個毛族飛行器飛了出來。
  
  發生什麼事了?狄韻和沈洛年對望一眼,再度看著從那通道中飛出來的毛族人;在人類的眼中,毛族人的長相實在很難分辨,也不知道這兩個是新出現的,還是剛剛退下去的?
  
  兩名毛族人飛到沈洛年前方不遠,仔細看了他片刻後,其中一人突然說:「洛年先生?」
  
  「啊!」沈洛年大喜說:「你認得我?」
  
  「不認得。」在沈洛年發愣的同時,毛族人接著又說:「但是有幾位長老認得您,他們馬上就出來和您見面,請稍候。」
  
  看來是找到認識的人了,沈洛年吁了一口氣,點頭說:「好。」
  
  那兩個毛族人說完話之後便退了開來,狄韻走近沈洛年身旁,低聲說:「真找到了?」
  
  「可是他們大概幫不上忙。」沈洛年說:「剛剛那人說不知道納金族位置,不是說謊。」
  
  「你能不能化解他們對人類的排斥感?」狄韻這時最在意的反而是這件事。
  
  「我倒覺得他們這排斥感挺好。」沈洛年瞄著狄韻,哼哼說:「某些人類真的十分奸詐黑心,老是想騙他們。」
  
  「可惡!不識大體的臭老頭!」狄韻咬牙說:「我們也只是想找到自保的辦法,又不是想害他們。」
  
  沈洛年卻依然搖頭,不過他也懶得多辯,過了幾秒後才說:「他們一定是吃過很多次虧,才會作這種決定。」
  
  一時之間,狄韻倒也不知該怎麼說服沈洛年,她正皺眉,卻見前方通道十幾個毛族人乘飛行器冒了出來。他們看到沈洛年,很高興地圍了過去,狄韻見這些毛族人也不理自己,偶爾望過來的目光還都帶著警惕戒懼,索性退開幾步,讓沈洛年自行應對,也免得毛族人提心吊膽。
  
  她隔著一段距離雖然聽得不怎麼清楚,卻也聽了個大概,原來這些新出現的毛族人,在毛族中身份頗高,所以一開始沈洛年造成的小騷動,並沒有驚動到他們,直到剛剛雙方一陣對答,相關的訊息才逐層往上傳遞到他們耳中,這才得到沈洛年出現的消息。
  
  之後雙方又聊了一下當年見面的經過,狄韻這才知道,沈洛年和毛族人的交情原來是在祝融撼地的那段時間所建立,眼見一個個毛族人輪流上來感謝,漸漸有些瑣碎,狄韻聽了片刻,漸感無趣,心神已經開始思索怎樣才能找到納金族。
  
  毛族人這兒既然找不到線索,只能從山口鎮那兒下手了,而就算下午舉辦的記者會讓對方放棄在叔叔過世這事上作文章,納金族也一定會另想辦法攻擊老頭……雖然說照理奴僕該不能設計對付主人,但這也只是推測,納金族的契靈對這方面怎麼規定,其實誰也不知道,或許應該派人去山口鎮稍作打探?
  
  只不過真正接受過這種主僕契約的,除老頭這個例外,恐怕都是納金族的僕人吧?張季、紅鑽大概也是其中之一,想打探應該十分困難……
  
  至於毛族人的問題……今日至少和毛族人碰上了,或許回去可以研究一下怎樣重新獲得毛族人的善意;雖然早就聽過這種特殊妖族的個性,但傳聞和實際見面比起來感受仍頗不同,經過今日的體會,回去再仔細思索,或許可以找到溝通的方式。
  
  狄韻思索了片刻,回過神時卻發現沈洛年和毛族人仍在對話,她不禁有些意外,無論是毛族人還是沈洛年,似乎都不擅長和人聊天,怎麼這麼久還沒說完?
  
  她好奇心起,湊近兩步,卻聽沈洛年說:「好啊,就這樣吧!麻煩你們了。」
  
  「洛年先生,我們會盡快開會決議,給你答覆。」沈洛年正面的一個毛族人說。
  
  「謝了。」沈洛年說:「我等你們消息。」
  
  「洛年先生慢走。」那些毛族人從渾身毛髮中伸出小手,對著沈洛年揮了揮,這才駕駛著飛行器具,轉身離開。
  
  狄韻雖然只聽到最後這幾句話,卻已經察覺沈洛年和毛族人不只是敘舊而已。她等毛族人走遠,走近好奇地說:「他們答應你什麼了?」
  
  「幫我找納金族。」沈洛年說。
  
  「啊?」狄韻驚喜地說:「真的?他們有辦法?」
  
  「嗯。」沈洛年點點頭說:「他們毛族人製造的精體會發出一種可以探索的……不知道什麼東西。」
  
  「不知道什麼東西?」狄韻愕然。
  
  「一個古怪的名詞,輕疾也翻譯不了。」沈洛年聳肩說:「聽起來是類似電波、訊號之類,不過是另一種我不懂的。」
  
  毛族人的科技領域本來就不是人類瞭解的,狄韻也不多研究這問題,她想了想說:「因為納金族手中有毛族人製作的精體,所以可以藉著這方法找到納金人?」
  
  「對。」沈洛年說:「當然還要花點時間,但如果對方也在噩盡島,甚至就在宇定高原附近的話,不會找太久,我等他們通知就好。」
  
  「他們說要開會決定的,就是這件事嗎?」狄韻有點迷惑,這種小事也要開會決定?
  
  「不是,我和他們討論了另一件事。」沈洛年說。
  
  「什麼事?」狄韻問。
  
  「你們不是想要和他們交易嗎?比如一些可以保護人類的東西。」沈洛年說。
  
  「啊?」狄韻大吃一驚說:「他們願意考慮嗎?」
  
  「嗯……」沈洛年搖搖頭,帶著狄韻飄起,一面說:「這個還沒把握,確定了再說,先別和其他人提起……我們回去吧。」
  
  狄韻隨著沈洛年飄行片刻,一直用有點奇怪的目光看著沈洛年,過了片刻似乎忍不住,突然開口說:「是你……主動對毛族人提出要求的?」這老頭不是討厭欠人情、又總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嗎?怎會主動詢問這種事?
  
  沈洛年先是一愣,隨即弄懂了狄韻的疑惑,他苦笑說:「我只是突然想到有個朋友的心願是世界和平、不要打仗之類的……便順口問問。」
  
  狄韻看得出來沈洛年不想多提此事,也就不追問了,不過心中卻難免有些好奇,不知道為什麼,狄韻這一瞬間,很想知道那個朋友是男是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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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歲安城,狄韻當然得去向葉瑋珊回報,而且她還得先仔細研究妥當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也算十分辛苦;沈洛年當然不去湊這種熱鬧,他飛返擎天塔,正考慮應該練習十八撩亂還是修煉炁息時,突然耳中傳來毛族的訊息。
  
  剛剛雖然兩邊留下了聯繫方式,沈洛年卻沒想到這麼快就傳回了訊息。沈洛年接通訊息,聽了片刻,忍不住抓了抓頭,沒想到毛族人這麼快就找到納金族了?那些傢伙還真是挺膽大的,居然躲在那種地方……
  
  納金族和毛族人不同,那群傢伙十分奸詐,自己可有點對付不來,要不要找黑心丫頭一起過去?不過她現在應該正在找瑋珊,而且若是需要戰鬥,一個人行動還是比較方便……沈洛年當下飄身而起,朝九回山的方向飛去。
  
  
  一開始沈洛年一樣是往東方飛行,到了山口鎮附近,他繞了一個圈,轉向東南,順著南方劃過一個弧形,繞過九回山的南緣,直到東南方處;他停在半空中片刻,皺著眉頭想了想,這才望著下方說:「可有仙長在此?打擾了。」
  
  這時的沈洛年已經不是半年前剛醒來時到處亂飛的他了,沈洛年知道九回山周圍都有妖仙輪值防守,除了看守屍靈的動向之外,更重要的是不讓一般人、妖闖入,免得讓殭屍增添闇靈之力;換一種說法,就是除了輪值看守的妖仙之外,發現一般人、妖、殭屍出入,都是格殺勿論的。
  
  進入九回山區的最基本資格就是妖仙以上,也就是說,整座歲安城的人類沒有一個有資格進入,所以當初才會被敖旅攔住。
  
  而當時敖旅還算厚道,若換個不認識的兇殘妖仙,就算隨手把沈洛年宰了,也沒人理會。
  
  所以此時沈洛年特別在自己準備進入的方位邊緣仔細感應,並跑到感應出的妖炁附近停下,不過他本以為對方會自動出現,沒想到等了片刻,卻一直沒人理會自己,這才開口招呼。
  
  沈洛年這一開口,下方果然有了動靜,只聽一陣嘩嘩響聲從下方一座水潭中響起,沒過多久,一頭體長三公尺餘、體型龐大、體甲如犀的青色牛形妖怪浮上空中,凝視著沈洛年。
  
  好大一條青牛……這種妖怪百年前在噩盡島中央高地看過,不過比這只小了不少,而且當初那隻不會飛;若這種妖族本來不會飛,這只會飛的該已接近妖仙高段,論妖炁恐怕不比赤濤差,至於打起來如何,就要打過才知道。
  
  不知為何,這傢伙看著自己的目光似乎頗怪?好像帶著點兒殺氣,又帶點古怪的慾望,不會又是納金族的人吧?沈洛年頗有些忐忑,心念轉動間,七彩妖靈凱布利從腰包中飄浮而出,在沈洛年身旁旋飛待命。
  
  那青牛看到凱布利,剛剛的殺意轉為警惕疑惑的情緒。他上下看了沈洛年片刻,歪著頭,斜眼看著沈洛年說:「人族?」
  
  這青牛的聲音有些尖銳,一開口,嘴中的牙齒卻顯得有些尖利,不似牛類。看著那口牙,沈洛年不禁想起那巨羊古妖磨齒者,看來眼前這妖怪雖然長得像牛,恐怕也不是吃素的。
  
  沈洛年心中一面思索,一面微微施禮說:「人族沈洛年,請教尊諱?」雖然兩人使用的言語不同,但沈洛年的話青牛聽得懂,而青牛說的話,耳中的輕疾會協助翻譯,兩人溝通倒是沒什麼問題。
  
  「犀渠青甲。」青牛聽到沈洛年自稱人族,那份警惕淡了三分,但卻似乎更疑惑了,只聽他沉聲說:「來此何事?」
  
  「據我所知,為了防範屍靈,各族妖仙以下,不得進入九回山區。」沈洛年說:「但卻有一妖族悄悄潛入,我想把他們找出來。」
  
  「一族?」青甲疑惑更盛,盯著沈洛年說:「哪一族?」
  
  「納金族。」沈洛年說。
  
  「納金……」納金族可不是什麼有名的妖族,青甲歪著頭想了片刻,才想起納金族是怎樣的種族,他旋即透出帶著怒意的懷疑氣息說:「納金族怎能無聲無息穿過封鎖線、潛入九回山?就算辦得到,他們來這兒做什麼?找死嗎?你跑來撒這種謊,有什麼用意?」
  
  這個沈洛年可不會回答,毛族人只告訴他納金族人的位置,至於他們怎麼來的,連毛族人都不知道,自己又怎麼知道?當然,這與他一個人跑來有關,若有狄韻陪著,說不定會懷疑毛族人這訊息有問題,但沈洛年卻十分信任毛族人,自然沒想到這麼多。
  
  眼看對方不信,沈洛年說:「我帶你去找他們。」
  
  青甲卻沒回答,他那雙銅鈴大眼瞪著沈洛年,慢慢透出了殺意,沈洛年這可是一頭霧水,自己沒說錯什麼吧?怎麼這頭牛突然想殺了自己?難道他也和納金族有關?那群鼠頭渾蛋的勢力不會這麼大吧?
  
  沈洛年正思索,青甲卻突然泛出龐然妖炁,向著四面八方湧出,而對著沈洛年這一面,更是凝聚如實,洶湧而來。
  
  不用沈洛年吩咐,凱布利馬上衝前,準備把妖炁破散,但這龐然妖炁激起的狂風,卻先一步逼得它往後飛翻,碰不到妖炁。
  
  沈洛年心中微驚,連忙後撤了一段距離。此時青甲的妖炁終於追上穩不住身子的凱布利,對其他妖仙來說,這時才是危險的時候,但對龍涎珠凝化的凱布利來說,妖炁逼上反而穩了下來,只見它一個盤旋,正對沈洛年的妖炁倏然四面奔散,失去威脅。
  
  龍涎珠?不可能!青甲雖覺疑惑,卻仍猛一低頭,兩根牛角泛出紅色焰光,轟地一聲巨響,青甲彷彿變成一道紅色閃電,倏然衝出數十公尺,朝沈洛年撞來。
  
  媽啦!爆閃身法?沈洛年還是第一次遇到修煉純爆的妖族,這種瞬間爆發速度絕不比輕身的沈洛年慢,他這時連天仙飛翼都沒來得及拔出,連忙催動全身炁息急閃,險險避過這一擊。
  
  不過因為身上戴著闇神之鏡,沈洛年的瞬間挪移速度比之前稍慢少許,雖然閃過了對方的尖角與身軀,但籠罩體外的龐然妖炁卻沒法完全避開,兩方護體炁息一沖突,青甲的爆訣妖炁轟然一炸,沈洛年渾身炁息震盪的同時,往後飛摔。
  
  還好這畢竟是對方妖炁側鋒,沈洛年的炁息強度雖遠不如青甲,仍勉可藉著柔力化散。他順勢催動炁息,變化身形的同時高速往外飛射,拉開距離,一面怒叱了一聲:「你做什麼?」
  
  青甲也沒料到這必殺一撞只擦了個邊,可惜爆訣衝刺雖然快速,轉動追殺就沒這麼方便了,他衝出老遠,好不容易停下,這才扭頭轉向又撞了過來,卻是不理會沈洛年的言語。
  
  不過剛剛是沈洛年猝不及防,這才差點中招,這時受傳自狄純的挪移之術已經展開,只見他忽左忽右不斷變化方位,青甲連目標都沒看清楚,第二下不但撲空,還差得老遠,畢竟沈洛年此時的靈巧度雖略遜於沒戴闇神之鏡時,也足以讓這頭大青牛眼花撩亂了。
  
  眼看沈洛年手中突然冒出兩把造型古怪的匕首,青甲身形一凝,頗有點不敢貿然往前衝。
  
  他猛然一昂首,一聲尖銳的古怪嘯聲遠遠傳了出去,九回山周圍一股股妖炁隨即爆起,更有不少妖炁正往這方向衝來。
  
  事情好像鬧大了?沈洛年正想解釋,卻見青甲長嘯過後,又是一低頭衝了過來。
  
  沈洛年可不是打不還手的個性,何況這傢伙一開始就沒帶著善意?本想解釋兩句的沈洛年心中暗罵一聲,也不開口了,炁息凝聚天仙雙翼,身形挪動的同時,招呼著凱布利,對青甲殺了過去。
  
  兩方一個是輕化身軀,一個是爆閃衝勁,這對沖速度遠超過一般妖仙,加上沈洛年一面飛行還不斷轉換方位,埋頭猛衝的青甲根本不知道沈洛年閃到哪兒去了,就在又一次撲空的同時,青甲突然感受到身側炁息一散,似被那疑似龍涎珠的妖物破開,下一瞬間,一連串古怪又銳利的重擊不斷轟上身側,啪啪啪啪一連串爆響,不知被砍了幾刀。
  
  青甲痛叫一聲,妖炁急湧轟出,在身側猛然急炸。這爆訣妖炁轟然一聲巨響,迫得兩方向左右分開,青甲妖炁在身側一轉,這才發現左側身體被砍出了一個血肉模糊的大坑,那堅韌的犀甲竟是完全無法防禦。青甲心中大驚,卻見沈洛年正拿著兩把泛出橙黃光芒的翅狀怪異武器指著自己罵:「媽的你個蠢牛!衝來衝去幹嘛?我惹你了?」
  
  犀渠不知該說什麼,只怒瞪著沈洛年,但一時卻不敢往前衝了。
  
  其實倒不是沈洛年惹了青甲,犀渠本就不是什麼對人類友善的妖怪,一般人類對他們來說只是一種普通食物而已;雖說在圍殺屍靈的時候,各妖族大都會自覺地停止衝突,但人類除了在山口鎮提供娛樂、飲食之外,對圍殺屍靈何嘗有什麼幫助?何況這一帶屍靈根本就是人類弄出來的?更有不少妖族認為人類仍與屍靈有勾結……青甲平常覓食時,看在妖族共識上,不選擇這附近產量最多、最容易覓食的人族,已經頗感可惜,眼前突然跑來一個胡說八道、似乎想把自己拐入屍靈區的人類,青甲不禁有點餓了。
  
  雖說正常犀渠捕食只會找普通人類,不會找修道者;正如人類吃豬吃牛,也不大會找梭狪、犀渠果腹,可是惹到自己頭上的自當別論,在青甲眼中,這突然冒出來的人類修道者也不過接近高等靈妖的程度而已,他自然不怎麼在意,沒想到一動手卻是吃了個虧。
  
  兩方這一沖突,加上犀渠的示警,周圍巡邏的妖仙很快趕來,就在兩人對峙的同時,一個背著巨劍、穿著鱗甲戰袍的青年首先趕到,他停在兩人側面數十公尺外,目光一掃,先在沈洛年和凱布利身上疑惑地轉了幾轉,這才有些驚疑地說:「青甲道長,何事發嘯示警?」
  
  沈洛年目光轉過,卻是一愣,這臉色白淨、挺面熟的青年也是虯龍族的吧?好像是敖旅的小弟之一,不過名字倒是忘記了。
  
  沈洛年不記得,青甲倒是認識對方。他目光轉向那青年,沉聲說:「敖彥小友,這人類闖來此處胡鬧,還想把我拐騙進去,我懷疑他和屍靈有關。」
  
  青年目光轉向沈洛年,遲疑了一下才說:「莫非是沈……沈道友?」
  
  果然是認識的,沈洛年也打了個招呼說:「敖彥道長,好久不見。」
  
  此人確實是敖彥,也就是當初和沈洛年有過一番爭鬥的三虯龍之一,沈洛年雖然炁息和過去不同,但虯龍敖家自小化為人形,在妖族中算是頗擅長「認人長相」的一族,再加上沈洛年身上那明顯不似凡物的血飲袍,身份自然是呼之慾出,何況敖彥也知道兄長敖旅數月前和沈洛年碰過一面。
  
  再換個角度說,有這能耐和高級妖仙硬碰,還讓對方吃虧的人類,天下還有第二個嗎?想到當年三兄弟被沈洛年取巧擊敗,敖彥不禁有點怨怒……但王母不是說,這人是鳳靈之體嗎?又怎會帶著炁息?又怎能和身為高等妖仙的青甲對峙?這可和前陣子旅哥所說大不相同,而那泛著七彩光華的東西……怎麼這麼像龍涎珠的光色?
  
  敖彥本是心思較細密的人物,幾件疑惑的事情湧上心頭,就這麼愣了片刻,青甲可不耐煩了,他鼻孔出氣,突然哼了一聲說:「敖彥小友?」
  
  敖彥這才回過神來,想起兩方的衝突,連忙開口說:「沈道友,你來此何意?怎會與青甲道長產生衝突?」
  
  這時除了敖彥之外,又趕來了四名妖仙,其中兩個化作人形,兩個維持妖形,只有一人屬於虯龍族,至於另外三人,沈洛年也不認得,這時也懶得多注意,他望著敖彥說:「你們知道這山底下除了人類建造的九回城之外,還有毛族人的地宮嗎?」
  
  敖彥一怔說:「真有此事?」
  
  「又扯到毛族了?」青甲插口說:「剛剛他還說納金族呢,根本就在胡說八道。」
  
  沈洛年不理會青甲,對著敖彥又說:「毛族人告訴我,納金族人不知用什麼辦法,藏到他們過去廢棄的地宮之中,我有事要找納金族人,得進去一趟。」
  
  「這兒有毛族人的地宮?納金族人如何潛入九回山區的?」敖彥倒是聽說過毛族人的能耐,半信半疑地說。
  
  「不知道,毛族人用儀器探出來的。」沈洛年跟著一指青甲說:「我客客氣氣地和這傢伙說明,這蠢牛莫名其妙就對我殺來,這算什麼?」
  
  敖彥目光轉向青甲,青甲哼了一聲說:「他自己跑來胡鬧,我當然不客氣了。」
  
  敖彥不禁有些頭疼,天下妖仙共聚九回山,互有仇怨的本就不少,有些更是天生互克為敵,虯龍族通常會把這些有矛盾的妖仙各自分開,劃出範圍,避免衝突,而妖仙們看在虯龍族的面子上,加上滅除屍靈為先是妖族共識,通常也是各自避開,各歸各位。
  
  而人類本是犀渠的菜單之一,按理說,沈洛年跑來此處是自找麻煩,怪不得犀渠動手,這種狀況下,沈洛年若是被吃了,也無話可說,問題是如今吃虧的竟然是先動手的犀渠,這又該如何處理?
  
  敖彥轉了轉念頭,總之在虯龍族的立場,屍靈才是大事,妖仙之間的衝突,除非有人明顯胡來,最好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還好青甲身上的傷口雖然難看,看來也沒傷筋動骨,他搖搖頭,先示意其他幾名妖仙離開,這才一臉笑容地對兩人說:「這都是誤會,還好兩位都沒什麼大傷損,還是別放在心上……沈道友,納金族有多少人潛入?他們有什麼目的?」
  
  「不知道。」沈洛年搖頭說。敖彥沉吟著沒作決定,沈洛年又說:「去一趟不就知道?」
  
  「除非大隊搜敵,不能隨便進入山區。」敖彥搖頭說:「萬一突然被旱魃圍攻,妖仙也難以抵擋,何況你……」說到這兒,敖彥突然一頓,他本要說沈洛年連妖仙都稱不上,但想到青甲身上的傷痕,這話卻又說不出口了。
  
  「我自己一個人進去。」沈洛年說:「就算變成殭屍,也提供不了多少闇靈之力。」
  
  「之所以訂下這規矩,就是為了建立通則。」敖彥嘆息說:「若人人都這麼說,那該如何管制?」
  
  除非自己有辦法打進去,否則也只好照人家的規矩,看來只能等夜間偷溜進去了?不過為了防範殭屍越界,這周圍防得跟個鐵桶一樣,連沒炁息的殭屍旱魃都溜不出來,自己怎麼能進得去?
  
  沈洛年正在煩惱,敖彥突然開口說:「沈道友,你的訊息可靠嗎?」
  
  「毛族人有特殊的搜索方式,我相信他們。」沈洛年說。
  
  敖彥又問:「照你所知,那地宮與屍靈之城相距多遠?可有通道連結?」
  
  沈洛年一愣,這才知道敖彥問這問題的用意。他遲疑了一下才說:「聽說不遠,當初也有連結……不過那些連結早就封住了,而且就算有連結,又有什麼用?」
  
  敖彥本是心思比較靈巧的人物,他和沈洛年想法不同,若真有這樣的地道,知道總比不知道好;而且換個角度說,若那毛族廢棄地宮被殭屍發現呢?說不定有通往九回山之外的通道呢?那不是大家都完蛋了?想到此處,敖彥搖頭說:「沈道友稍候,讓我與長輩聯繫。」
  
  只要對方願意帶自己進去,當然沒問題。沈洛年安分地在一旁等候,至於那犀渠青甲,早已落了下去,反正這食物自己打不贏,在這看著也難過,乾脆避之大吉。
  
  沒過多久,敖彥轉回頭,對著沈洛年微笑說:「龍宮在這兒的負責人是封叔,他對這地宮很有興趣,馬上就過來了。」
  
  封叔?沈洛年這才想起,龍王母提過這兒的負責人叫敖封,應該和敖歡差不多輩分吧?沈洛年忍不住拍了拍自己腦袋,若是記得直接找這人,大概就不用和剛剛那頭蠢牛打一架了。
  
  沒多久,一個背著龍族巨劍的披甲壯漢飄來,敖彥連忙迎上見禮,口中喊著:「封叔。」
  
  那壯漢卻只對敖彥微微點了點頭。他和敖彥一樣,先是訝異地瞪著凱布利半天,這才將目光轉向沈洛年說:「我是這兒虯龍族的主事者——敖封,這位想必就是鳳體沈洛年?可是久聞大名了。」一面說,一面偷瞄著凱布利,心中頗為懷疑,卻又不敢置信,一時之間不知該不該問。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10-20 21:29

第七章 史上最蠢主人
  
  「敖封道長。」而沈洛年卻是暗中苦笑,「鳳體沈洛年」又是什麼新稱呼法?自己莫非有個自動增加綽號的命格?他有些無奈地打招呼,一面仔細看了看敖封。這條虯龍應該稱不上天仙,但至少也是妖仙境高層,虯龍想必不是人人都能修成天仙,否則如今的內宮早已人滿為患……只不知道除了天分之外,還有沒有什麼門檻?
  
  敖封哪知沈洛年正胡思亂想,開口說:「王母早已與我聯繫,沈道友除了可以隨時進出龍宮之外,一般事務也儘量與道友配合……道友今日不知有何打算?納金人怎會藏於此處?所謂的地宮,可有確定的方位?」
  
  「我們先進去找,其他的找到再說。」沈洛年說。
  
  「不行、不行。」敖封搖手說:「王母既然指示尊你為客,就不該讓你涉險,告訴我位置即可,我派孩兒們去辦。」
  
  沈洛年這一瞬間倒不知該不該感謝龍王母的愛護,搖頭說:「可是我只知道大概位置,到了現場,我才能找到入口;而且除我之外,你們應該都不能接近息壤地穴吧?又怎麼知道毛族地宮中的狀態?」
  
  敖封和敖彥一愣,倒是說不出話來,沈洛年接著又說:「所以還是讓我去一趟,我小心點就是了。」
  
  看樣子只有這辦法了,敖封不知沈洛年和青甲打過一場,對他的實力可說一點也不看好,又囑咐了幾句之後,這才放沈洛年入內,口中還不斷叨唸著,居然有點兒囉嗦。
  
  沈洛年也不理會這麼多,他先照著毛族人的指示找到大概的方位,跟著運用道息的感應能力,開始尋找毛族地宮的位置。
  
  沒花多少工夫,沈洛年便有了感應,他跟敖封、敖彥打了個招呼,往下方飄落。
  
  這兒是東南山腳處,而毛族人既然指示這兒,當然是因為這兒有個出入的通道,也就是說,沈洛年並不需要挖掘太久,就可以找到那廢棄的洞穴,反正不久前才挖過一次,沈洛年很順手地拿起天仙飛翼,開始對地面「施工」。
  
  敖封、敖彥卻不大願意落下,這兒地面雖然還不至於逼得他們現形,卻已經讓他們感覺頗不舒服,畢竟道行越高的妖族,需要的道息量越濃,除非身懷闇神之鏡之類的特殊寶物,在這宇定高原周邊落地,可不是件快樂的事。
  
  沒過多久,那毛族人製造的建築材料從土中出現,沈洛年動作更快,加大力量一連串揮刀,很快地,一個坑洞出現在眼前。
  
  沈洛年感應了一陣子,不大能判斷裡面有沒有妖族藏身……畢竟息壤土有排斥妖炁的效果,加上納金族本就不是強妖,在這裡面妖炁恐怕散得差不多了,想感應並不容易。
  
  既然沒發現異狀,沈洛年想了想之後,對上方打了個招呼,之後轉身揮刀,把那孔洞挖大,跟著他也不管上面兩人會不會抗議,帶著凱布利就這麼一躍而下,穿入下方通道中。
  
  但是到了這地方,凱布利雖然還能騰飛,卻顯得有些沒精神了,看來有了形體之後,單靠著沈洛年提供的微量道息,已經不足以讓它在這種地方恣意活動,沈洛年拍拍腰包,讓凱布利進去休息,跟著取出梭珠照明,向著洞內探去。


  毛族人對外的通道雖然矮小,但地宮之中卻寬敞了些,至少不用彎腰低頭。沈洛年上下看了看,眼前出現的並不是什麼高科技的場景,周圍牆壁是柔和的白色,平整的壁面上裝飾著簡單的浮紋,整體感覺和當年中南半島上的毛族地宮也頗有不同。當初那山洞似乎是順應著天然洞穴而建,沒有什麼規則可言,這兒的通道卻彷彿蛛網般經緯分明,一圈圈往外延伸,主幹支道清清楚楚,周圍大大小小的房間,整齊地沿著通道展開,只不過裡面卻是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看來當初毛族人搬家搬得挺乾淨。
  
  沈洛年在其中一面穿行,一面想,這種地宮除人類之外,只有幾種體型較小的妖族能進來,虯龍之類的妖怪,萬一化成原形就塞死通道了,當然,若像自己一樣有闇神之鏡,也可以活動自如。
  
  毛族人這地宮其實不大,也不過就是上下數層、幾百公尺方圓,而且通道正如剛剛所言,只是整整齊齊地如蛛網般一圈圈散開,並沒有特意做成什麼迷宮模樣……但就算這樣,沈洛年一個人想搜遍這地宮,還是頗有點吃力。
  
  可是現在也沒別的辦法……沈洛年一面暗罵那些鼠頭渾蛋找自己麻煩,一面點地飄身一圈圈、一層層地繞過去,就在繞到某個或許可稱為中央廣場的地方時,正考慮該往哪個方向移動的沈洛年,突然發現了一些有點古怪的東西。
  
  有個通道入口處似乎殘留著一些白色粉末,上面還有小輪碾壓過的痕跡。沈洛年飄近打量片刻,發現沿著這條通道往內,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些粉末出現,也不知道是不是食物。
  
  但無論如何,在這連塵埃都很少見的廢棄地宮中,這些粉末顯得異常岔眼。看到這麼明顯的線索,沈洛年當然不會放過,他順著殘留的粉末,一路往前搜索,繞過幾個岔路口,粉末卻在某個通道半途突然消失,再也找不到痕跡。
  
  沈洛年順著通道往前,飄出一段距離,這才發現這通道左右都沒房間,只在末端有著方形門戶。他飄到入口處,靠著梭珠的光芒往門內望去,發現是個約莫十餘公尺寬的房間,牆上、屋頂,有著許多大大小小的孔洞,似乎曾有物品長期懸掛,雖然一時之間看不出當初的功能,應該是個頗重要的場所。
  
  沈洛年目光掃過,倒是沒看到粉末,而這房間對面,另有一扇關閉的門戶,也不知道通往什麼地方。
  
  不曉得穿過另一端門戶,會不會又出現粉末的痕跡?沈洛年正想走入房中,突然心中一陣莫名悸動傳來,他一怔,停下腳步,手持飛翼旋身,前後看了看,確定沒有出現什麼異常現象,這才退回走道,靠牆站定,穩定著心緒。
  
  經過剛剛那一剎那的驚疑,沈洛年這時已經確定,那心悸的感覺是來自精靈的警訊,只不過精靈太少這麼做,而自己和精靈的溝通效果又比當初進步不少,這一個強烈警訊傳來,沈洛年差點嚇了一跳。
  
  上次傳來警訊似乎是因為赤濤?當時自己不知道已經被赤濤發現,還在周圍亂晃,不過若說危險,還比不上遇到磨齒者那一次吧?但那次精靈反而沒什麼提示……看來精靈只會提示自己渾然不知的事?
  
  不過這兒有什麼危險?若這地宮中還有自動攻擊武器,毛族人應該不會瞞著自己才對,沈洛年心中有了警惕,不敢貿然走入屋中,他上下打量,突然發現有些怪異之處。
  
  這地板……似乎有點不大對勁。
  
  看著牆壁和天花板的大小孔洞,沈洛年幾乎可以肯定,這兒曾經掛滿了不同功能的器具,甚至可能是毛族人的某個控制中心,那些孔洞或許就是與外連接的能量來源,或是控制訊號的輸出輸入,而那些牆面上的痕跡,很明顯是懸掛許久之後才殘留的。
  
  這樣的一間屋子,地面又怎會沒有一點痕跡呢?就算沒有孔洞,總該有個座椅、器具的殘痕吧?就算都沒有,這地板為什麼比外面高上三分?這一路走來,沈洛年看了不知多少房間,所有通道房間都在一個水平面上,這樣的地板還是第一次看到。
  
  心中起了疑惑,沈洛年看得更仔細了,這地板似乎材質也和外面不大一樣,色澤也有少許差異……
  
  想到此處,沈洛年往後飄退,直到通道的另一端岔口處,他揮刀挖下一大塊牆面,猛然運炁一扔,讓這大石塊對著通道另一端的房間滾去。
  
  就在那石塊衝過台階、彈落到房內地面的一瞬間,一聲巨響從房中響起,整座地宮晃動的同時,滾滾熱浪順著通道往外爆出。沈洛年彈身猛退,閃開通道口,下一剎那,一大片熾熱火焰噴過岔道,對著沈洛年身後追來,他連忙運足炁息護體,身軀輕化,順著後方的推力飄行,更藉著血飲袍的抗火能力,護住自己身軀。
  
  這樣的爆炸威力可說來得快去得也快,只不過短短數秒,震盪已經消失,滾滾焰火找不到燃燒的東西,空自把牆壁烤得焦黑變形,也就這麼熄滅了,還好這火焰雖然聲勢浩大,對地宮結構卻沒什麼損害,否則若被埋在土裡,不知道會不會悶死。
  
  沈洛年好不容易定下心來,查看了一下自己身軀,發現除了後腦勺的頭髮有點鬈曲之外,似乎沒受到什麼明顯傷害,這才松了一口氣,但他隨即大怒……這八成又是那些鼠頭渾蛋搞的鬼!
  
  媽的!差點忘了這種地方可以使用火藥,歲安城中管制嚴格,這些納金人不便用火藥暗算,沒想到卻在這兒佈置了這種陷阱,若不是精靈提示,恐怕自己今日就得死在這兒。
  
  沈洛年也不等通道降溫,怒沖沖地回頭奔向那房間。他闖過那已經不成模樣的房屋,衝過被炸開的下一個門戶,只見門戶後又是另一間大空房,這房間入口處也被衝入的火焰燻黑,周圍空蕩蕩的,沒有其他的通道。
  
  沈洛年正想回頭,心念一轉,又轉了回來。他閉目片刻,突然張眼,雙手揮刀,對著正面牆壁砍去,只聽砰砰啪啪幾聲亂響,一片金屬製的薄牆被沈洛年硬生生劈開一道裂口,梭珠光芒往內透入,又是另一個通道,沈洛年探頭望去,卻見兩道人影正快速閃過通道岔口,他馬上大喝一聲說:「站住!出來!」
  
  那端的人影一頓,數秒之後,終於悲情地探出頭來,看那脖子上面頂著的半截老鼠腦袋,正是納金人。
  
  「好啊、好啊,總算找到了!」咬著牙的沈洛年這時真不知該喜該怒。媽的,這群渾蛋還真難找!他忍著破口大罵的衝動,刷刷幾下劈開這隱蔽的門戶踏入,看著呆立著的納金人說:「你們的族長還是金趾嗎?」
  
  「是的……主人。」納金人苦著臉說。
  
  「你們也認得我?」沈洛年有點意外。
  
  不認得又怎會聽命停下?納金人心中暗罵這主人愚蠢,一面恭敬地說:「認得。」
  
  「好,帶我去找金趾。」沈洛年翻白眼說:「別再耍花樣了!」
  
  「是,主人。」納金人躬身應是,帶著沈洛年轉身往內,找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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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敖封、敖彥放著沈洛年一個人探索地宮,不禁有些擔心。
  
  這擔心,當然不是因為沈洛年本身,而是王母的特殊交代。雖然王母沒說出為什麼要把這人類當成貴客,但放著貴客去探險,萬一出事,會不會惹怒王母,卻是誰也不知道;至於鳳靈之體,除了知道可以化散炁息之外,他們倒不知道還有什麼特別能耐,這種能力雖然特殊,但也只是和虯龍族天仙必備的龍涎珠差不多,畢竟沈洛年不是真鳳凰,若真打起來,只要放棄遙攻手法,並在接觸前把妖炁轉換為物力,也沒什麼好怕的。
  
  至於凱布利,他們雖然有些驚疑,但仍沒往龍涎珠那兒想去,一方面是還沒體會過凱布利消散炁息的能耐;二來凱布利蘊含的炁息和沈洛年本身大不相同,形貌更是過於複雜精美、彷彿偽物,這幾個特點,都與正常的龍涎珠有異,其他妖族或許還會誤會,虯龍族反而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其中的差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兩人心中越顯焦急,還好的是,沈洛年就算在這種息壤土質之中,仍能保持體內的炁息,敖封、敖彥隔著一段距離感應著,至少可以確認沈洛年的安危。
  
  某些少數人類具備這種古怪的能力虯龍族早已知道,只是弄不清楚原因,而虯龍族稟性高傲,也懶得多問,反正人族體內炁息十分弱小,就算勉強用特殊法門維持著少量炁息,也沒什麼了不起。
  
  兩人等了足足一個小時,終於看到沈洛年從洞口飄出。敖封目光一亮,迎上說:「沈道友可有收穫?」
  
  「找到了。」沈洛年似有煩惱地皺著眉頭,臉色並不怎麼好看,對兩人說:「納金族確實躲在裡面,他們已經答應馬上離開,不過他們的出口不在這兒。」
  
  敖封、敖彥關注的根本不是納金族人,而是這地宮與九回城有沒有連結,以及有沒有什麼有用的或有害的通道,敖封馬上說:「這地宮和屍靈之城可有相通?對外的通道又有哪些?」
  
  「往內有兩條已經封死的道路,往外只有一條在山口鎮附近的入口……我已經交代他們族長金趾,出來之後,馬上把這地城的通道詳圖交給虯龍族,兩位可以回山口鎮等候。」沈洛年頓了頓又說:「敖封道長應該很快就能收到。」
  
  敖封和敖彥對視一眼,都有些疑惑,這人類不過是交代一聲,納金族就會聽命?敖彥開口說:「沈道友,你為何來找納金族?他們又為何藏在此處?」
  
  沈洛年這時其實急著回去,但眼前兩人畢竟幫了自己的忙,也不好扭頭就走,只好耐著性子說:「他們來這是為了躲著我,不過既然被我抓到,就只好聽命了。」
  
  其實這樣的解釋還不如直接說出兩方有主僕契約來得爽快易懂,問題是剛剛金趾千萬交代,懇求沈洛年別對任何外人提起此事,他也只好這麼隨口一說,眼看兩人還有點迷惑,沈洛年不想多待,微微施禮說:「兩位,我還有要事待辦,先回歲安城去了。」說完,他也不等對方說話,馬上轉身對著歲安城飛去。


  還沒等抵達歲安城,沈洛年已經主動與狄韻聯繫,等狄韻接上輕疾,沈洛年馬上說:「找到人了,丫頭,有麻煩。」
  
  狄韻沒想到剛分開沒多久,沈洛年就找到了納金族,一時還沒明白沈洛年的意思,只愕然說:「找到誰了?什麼麻煩?」
  
  「見面說比較方便。」沈洛年說:「我正趕回來,能過來嗎?」
  
  「我正安排使團的……」說到此處,狄韻一轉念,臭老頭雖然常常胡說八道,卻很少這麼認真擔心一件事……狄韻旋即改口說:「你稍等一下,我上塔找你。」
  
  「沒關係嗎?」沈洛年說。
  
  「沒關係。」狄韻說:「我馬上處理好,你等我。」說完結束了通訊。
  

  沈洛年回到擎天塔上的自己屋中,他開著大門,拿著一早有人換過的茶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跟著坐在廳中舒適的軟椅上,考慮著剛剛聽到的消息。這種麻煩,似乎不是聰明機智可以解決的,但如今除了找那丫頭商量之外,也不知該怎麼處理比較妥當了。
  
  狄韻沒讓沈洛年等候多久,穿著白色軍便服的她,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沈洛年房門口,見門戶洞開,沈洛年一個人待在廳中發愣,狄韻不禁有點驚疑,她快速走入,一面掩門一面說:「發生什麼事了?」
  
  沈洛年看著狄韻說:「妳記得黑石嗎?那個應龍天仙。」
  
  「當然。」狄韻一驚說:「難道那天仙真要對付人類?」
  
  「可以這麼說。」沈洛年抓抓頭說。
  
  「到底怎麼回事,你從頭說起。」狄韻說。
  
  「我總算搞懂赤濤為什麼說那是最偉大的應龍……」沈洛年說:「因為黑石是應龍之中最有錢的一個,想來黃金一定很多,讓赤濤萬分佩服。」
  
  「嗄?」狄韻不明白沈洛年說到哪兒去了,有錢和人類有什麼關係?
  
  「有件事妳可能不知道。」沈洛年說:「很久以前,曾有一些納金人是黑石的奴僕,專心替黑石賺錢,後來在另一批納金人的幫助下,才解脫了出來……所以納金人和黑石其實挺有淵源。」
  
  「你……你找到納金人了?黑石就是納金人找來對付我們的?」狄韻知道沈洛年不擅長說明事情,當下半猜半分析著說:「可是你不是說,找到納金人,問題就可以解決。」
  
  「確實是這樣,他們當然得聽我的。」沈洛年苦笑說:「可是他們不久前已經和黑石立了契約,約定納金人出智、黑石出力,想辦法控制人類政權,並照他們規劃的方式運作,再照契約分配利潤……而他們這個約定,一來並不影響我身為主人的權益;二來我也沒有事先阻止,所以按照契靈的規矩,我不能在這時強行阻止,迫使他們違誓,頂多對執行契約的方式提點意見。」
  
  真有天仙在打人類的主意?這果然是個大麻煩,狄韻咬著唇說:「你有沒有問過,為什麼那天仙不直接來威脅我們投降?」
  
  「這是納金族的建議,金趾說……對了,金趾就是他們的老闆,也就是借妳錢的傢伙;他說讓人類完全自由發展,不知道幕後有人控制的狀況下,經濟發展的效果最好、收效也快,他們要的畢竟只是財富,不是權力……」沈洛年說到這兒,頓了頓說:「其實我也不是很懂,反正他說讓黑石直接要脅金錢,是最下策。」
  
  沈洛年不懂,但研究過一段時間經濟的狄韻卻聽得明白,若能把人族規劃成最適合經濟發展的狀況,尤其在風險極高的連續借貸方式運作下,財富將逐漸從實際資產變為數字,當大部分財富來自於借貸增生,這些數字就會不斷不合理地膨脹直到崩潰,之後再進入復甦、重建、發展的階段,直到下一次的崩潰。
  
  若再加上一定程度的社會、工業發展,這種速度會更快,在這一次次的動盪之中,掌握其中變化的少數人物,就能不斷從其他人手中刮來無限財富,支持不下去的人也許自殺,也許破產,勉強支持下去的,又會繼續汲汲營營地累積財富,直到下一次的動盪……四二九大劫之前的地球,不知陷入過多少次這樣的輪迴中。
  
  狄韻思考的時候,沈洛年又說:「他還說,要達到最好的效果,就要讓商人控制政府,而要讓商人能控制政府,就一定要民主,絕不能獨裁,所以這些年他們才一直努力推動這些事,可是眼看瑋珊開始考慮交棒的事,妳們幾個不但對民主沒有興趣,對媒體更是沒什麼好感,他們這才找上黑石,設計一些方案,想讓歲安城自己亂起來,看能不能找到突破點,只不過幾次都被破壞了……最近黑石看一直沒效果,聽說已經有點失去耐心。」
  
  說到此處,沈洛年其實有點小鬱悶,他不介意歲安城的獨裁,這只不過是因為獨裁者葉瑋珊恰好和他有交情,而且管得還不錯;但他畢竟是在自由社會中長大的孩子,若不考慮執政者,他還是比較傾向民主,可是聽金趾說來說去,民主制度卻彷彿變成一種包著糖衣的毒藥一般,讓他不禁有些迷惑,不明白是當年大家都被騙了,還是自己哪兒沒想通?想到此處,沈洛年突然想起執意保留媒體自由的葉瑋珊與黃宗儒等人……若真想搞清楚,恐怕得問問這些百歲人瑞吧?
  
  不過話說回來,沈洛年這念頭也只是一晃而過,只要沒影響到自己,他並不是真這麼在意。
  
  狄韻這時卻沒時間考慮制度問題,她急忙問:「若是沒法順利分化歲安城呢?」
  
  「第二種辦法,就是強迫代管。」沈洛年說:「黑石出面,壓迫歲安城服從,不過他只想拿錢,當然懶得管這麼多,所以商務、政務等等,就由納金人出面管理……」
  
  若到了那一步,豈不是完蛋了?狄韻咬著唇,憤憤地說:「就算是天仙,也未必能壓迫得了歲安城。」
  
  狄韻這話倒也不只是意氣之語,天仙固然破壞力強大,能在歲安城造成很大的死傷,也不代表人類一定會屈從;而且正如納金族人所言,若這樣壓服了人類,人類又豈會順著對方的意思繳上財富?若真把人類殺光,他們去哪兒找人賺錢?
  
  不過,就算如此,還是會有很大的損失啊……想到這兒,狄韻首次對失去九回城感到可惜,歲安城擋不住天仙,九回城呢?難怪當年司令堅持要建九回城,她恐怕早已考慮到與天仙為敵的狀況了,只可惜現在變成屍靈的巢穴……
  
  對於沈洛年來說,他其實不怎麼介意歲安城毀掉,只要自己記得早點跑遠,別在旁邊看就是了,但他擔心的,卻是少數幾個他在意的人,就算不說過去的老朋友,無論是狄韻、黃清嬿、張如鴻,與自己都有深淺不同的關係,難道能看著她們出事?所以他問清楚納金族的狀況之後,馬上回來找狄韻商量。
  
  眼見狄韻發呆,沈洛年等了片刻之後又說:「我聽了不知道怎辦,就回來問妳了。」
  
  狄韻回過神,沉思片刻後說:「你確定納金族人會聽你的話?」
  
  「會。」沈洛年點頭。
  
  「那暗殺你的舉動呢?」狄韻問。
  
  「媽的,那群奸詐的鼠頭……」沈洛年忍不住罵了一句才說:「針對我的事,是他們僕人幹的。」
  
  「他們僕人?」狄韻說:「張季、紅鑽那些嗎?」
  
  「對啊。」沈洛年沒好氣地說:「金趾上次在論劍館發現我,做了一些安排後,他召集幾個信得過的僕人仔細說了這件事,也不告訴他們該怎麼辦,就帶著所有納金族開溜了……」
  
  狄韻這下可懂了,她翻著白眼說:「然後那些僕人就很貼心地開始安排刺殺?」
  
  「對,而且還很聰明地不去問老闆該不該這麼做。」沈洛年說:「我當然馬上叫他下令停止這種渾蛋事。」
  
  狄韻早就知道納金族一定玩了手段,沒想到卻是這種掩耳盜鈴的把戲,她搖搖頭說:「那幾條蛟龍呢?」
  
  「他們欠賭場錢。」沈洛年說:「四人合計三千萬的銀籌。」
  
  「銀籌?」狄韻一時沒會過意。
  
  「就是銀色籌碼,一個代表五百噩幣。」沈洛年攤手說。
  
  狄韻一怔,瞪大眼說:「一百五十億?真會輸啊。」
  
  「他們根本還搞不大懂幣值,賭場也隨便借他們,就是算準了以後可以利用,這些借款都是立過契約的,也不怕他們賴賬。」沈洛年指指自己說:「金趾猜測我的懸賞大概也是用銀籌當單位,其實是一百億呢,值錢吧?」
  
  「臭老頭還有心情開玩笑……」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輕側著頭說:「不過這部分倒是個好消息,既然納金族回到你的控制下,我們豈不等於可以自由運用這些欠債的妖仙了?有沒有天仙欠債的?」
  
  「這麼笨的妖仙沒這麼多,何況老奸巨滑的天仙?」沈洛年好笑地說:「大部分妖仙都不喜歡欠債,有多少賭多少,另外有些妖仙,賭場也不敢隨便藉著放款使喚對方,以免對方後台找上門,不過蛟龍王公雖然護短,管教孩子卻很嚴厲,他們是吃定了這四個年輕妖仙回家之後不敢說。」
  
  狄韻說:「所以……黑石負責的,大多是與分化歲安有關的事?基蒂也是他殺的?」
  
  「嗯。」沈洛年說:「殺基蒂之前,他還偽裝成人類,偷偷跑去給基蒂送假消息,所以魔法島才會提早知道杜勒斯死了的事。」
  
  「那有關你的事,他們不肯讓黑石碰……」狄韻心念一轉,已經想通:「他們怕黑石知道後看出玄機,逼你把權力轉讓過去?」
  
  「對!聰明丫頭。」沈洛年拍手說:「那妳知不知道為什麼活著的我比較值錢?」
  
  狄韻眉頭微皺說:「應該也和咒誓有關吧?莫非你死了之後會有什麼變化?」
  
  「差不多意思。」沈洛年說:「若我死了,這主僕契約會延續到我子孫身上,他們又不知道我有沒有孩子,最好的辦法就是活捉我,再逼我自動解除契約。」
  
  所以後來就算利用赤濤、蛟龍之手截殺這老頭,也頂多利用黑石偵查和提供消息,不敢真讓他出手……如今一些困擾已久的問題都已經弄清楚了,狄韻專心思索片刻後說:「若讓納金族人欺騙黑石,故意拖著這件事不處理,應該算是違誓吧?」
  
  「他們是這麼說的。」沈洛年點頭。
  
  「那……至少不會再對付你了吧?」狄韻沒好氣地說:「真是夠笨的,你恐怕是第一個被『誓約奴僕』設計追殺的主人,請他們送你一個『史上最蠢主人』的牌子掛在這兒大門吧?」
  
  「去妳的!」沈洛年翻了翻白眼說:「我已經命令那群渾蛋定期找我報告,還要他們全力防止任何對我不利的舉動!」
  
  「這樣最好,之後的事至少會單純一點。」狄韻說:「既然不能逼他們違誓,現在只能這樣……讓他們繼續分化我們,還得選些看來有效的辦法。
  
  「嗄?」沈洛年訝異地問:「妳瘋了嗎?」
  
  「你才瘋了。」狄韻沒好氣地說:「要他們把分化計劃詳細告訴你,然後你再提前轉告我們,這樣應該就不難應付了,太過分的還可以事先阻止。」
  
  「洩露給我,不就等於違誓嗎?」沈洛年一頭霧水。
  
  「腦袋不會拐彎的笨老頭!」狄韻罵:「別告訴他們你會洩密啊!若連撒謊都不會,就叫他們不准問。」
  
  「啊?」沈洛年愣了片刻,這才會意地說:「這……和他們陷害我的辦法有點像。」
  
  「差不多,一樣是想辦法繞過誓約。」狄韻說:「只要知己知彼,歲安城就不容易出事,問題是這辦法不知道能拖多久,黑石總有一天會失去耐心,萬一他選擇了最後那條路……」
  
  狄韻說到這兒,終於沉默下來,在真正強大的力量面前,不管多麼聰敏機智,也很難變出花樣。
  
  沈洛年當然也知道狄韻煩惱什麼,面對著天仙,無論是鬥力鬥智,都輪不到自己,他也不多想了,看著狄韻的愁容,沈洛年抓頭說:「不然就讓大家防空洞挖深點,說不定黑石鬧煩了就不鬧了?」
  
  這話倒是把狄韻惹得笑了出來。這老頭總是有辦法胡說八道……她白了沈洛年一眼說:「先就這麼安排吧,我得想想該怎樣找個說法讓司令知道這些;另外,找個時間讓我和金趾見個面,商量一下日後的合作細節,以及歲安城該怎麼配合……也免得你又被奴僕騙了。」
  
  要隱瞞身份以及自己與納金族的關係,又要把這些事告訴葉瑋珊,這確實是件麻煩事,沈洛年還真不知道狄韻能想出什麼辦法把這些事情都圓起來。他剛點了點頭,突然皺眉說:「丫頭,有句話我想先說。」
  
  狄韻瞄著沈洛年:「你不想讓我動納金族的錢,對吧?」
  
  「呃……」沈洛年愣了愣才說:「妳怎麼知道?」
  
  「我還不知道你?你這老頭就是嘴臭心軟、婦人之仁。」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若是願意拿他們的錢,百年前就不會扔下他們不管了。」
  
  婦人之仁這詞怎會落在自己頭上?那是某個熱血笨蛋的專利吧!一定是因為這臭丫頭沒看過自己殺人,所以誤會了!是不是該叫這丫頭去問問她娘?沈洛年在心中暗罵了幾句,這才搖頭說:「那奴僕契約我只是為了整整他們,順便叫他們規矩一點,剛剛金趾也說,這百年來他們一直照我的囑咐,做買賣時很少騙人……人家辛苦賺的錢,怎能隨便拿走?」
  
  「那赤濤的事,他們總該出力吧?」狄韻哼了一聲說:「錢可是他們偷的。」
  
  沈洛年搖頭說:「我上次說過,這是兩回事。」
  
  「赤濤又殺又搶地鬧了二十年,總該賠錢吧?這筆錢,正好從屬於赤濤的財產扣回來。」
  
  狄韻上次碰了釘子,這次換了種說法,她頓了頓又說:「至於我和他們的合作關係當然是照舊,我還是需要他們的資金支援,這是條件交換,可不是靠你的身份。」
  
  沈洛年愣了片刻,想不清楚赤濤部分的邏輯有沒有問題,索性不管,只針對狄韻與納金族的合作部分說:「然後呢?他們萬一有過分的要求該怎辦?」
  
  「你覺得不妥的事,可以命令他們別要求啊。」狄韻眨眨眼,一臉輕鬆地說。
  
  反正和這丫頭比奸詐,自己遠遠不如,沈洛年也只能看著狄韻翻白眼,無言以對。
  
  狄韻笑了笑又說:「這些事可以以後慢慢研究,天仙的問題優先處理,照我的建議交代一下吧,讓納金族想辦法拖上一拖……我還有事,有空再找你商量。」
  
  「好。」也只能這樣了,沈洛年點了點頭。
  
  「萬一以後天仙真的來犯……」狄韻站起身,瞄著沈洛年說:「老頭,我看你最近專心點,把功夫練高一點吧,到時候派你上去應付?」
  
  「啥?」沈洛年瞪眼說:「我才不幫你們和天仙拚命,看我到時候第一個溜走!」
  
  「真——的——嗎?」狄韻拉長音問。
  
  「真的!」沈洛年無比認真。
  
  「好!這是你說的!萬一到時候你不溜怎辦?納金族的事以後都聽我的!」狄韻說。
  
  「呃?」沈洛年愣了愣,板起臉說:「溜不溜關妳屁事!」
  
  「關我屁事?」狄韻罵:「誰教你這渾蛋老頭打起架來跟白痴一樣不要命!你若真懂開溜,我才懶得管你!」說完,狄韻也不等沈洛年回答,哼了一聲,轉身逕自去了。
  
  沈洛年愣了片刻,直到狄韻離去的身影消失在彎道,他才回過神來,關門回到房中,把狄韻的建議和金趾那方稍作指示,之後還當真專心修煉起來。
  
  但老實說,沈洛年還真沒有和天仙打架的念頭,那種層次的敵人可不是靠一年半載的修煉就能應付的,照他的想法,到時還是大家各自逃命比較妥當,不過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關於自己會不會開溜這種事,沈洛年可是萬萬不敢保證的。
  
  至於身上這闇神之鏡……雖然打架時各有利弊,但對修煉炁息來說確實挺有幫助,之前倒沒想到這一點,反正瑋珊那兒暫時沒用,她若不來討,自己就先留著好了。

作者: good1976    時間: 2011-10-20 21:30

第八章 找到女人就想溜
  
  之後數日,沈洛年倒是難得地認真,一連數日都留在屋中,除了偶爾與黃清嬿、狄韻見面,其他的事情一律不管,每天除了修煉,就是專心背誦狄韻提供的三個新咒語——這是狄韻用盡各種手段,強逼脅迫沈洛年答應的工作,連十八撩亂都要他暫且放下,還把黃清嬿也拉來幫忙,弄得沈洛年與兩人見面的第一件事就是背書,讓他覺得十分痛苦。
  
  不過今夜卻是例外,不用練功也不用背書,狄韻和沈洛年兩人已約好要去一趟山口鎮。
  
  有關對付黑石的陰謀詭計,沈洛年今夜要正式移交給狄韻處理,反正狄韻黑心狡詐、金趾老奸巨滑,一人一妖、兩方合作,想必會有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自己就不用湊熱鬧了。
  
  不過沈洛年也怕狄韻拿自己的名義胡搞,這方面早已和金趾確認清楚,納金族雖然之前總躲著他,但畢竟是誓約所限,被沈洛年當面抓到之後,也只能老老實實地聽命,為了日子好過,前兩日報紙還順著記者會的內容,好好吹捧了沈洛年一番,只不過沒人提醒不關心時事的沈洛年看報紙,倒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白費工夫。
  
  黑石與人類為敵之事從赤濤口中探出之後,已經往上呈報,只不過那時還不知道細節,如今沈洛年找到納金族,這才終於弄清楚事情始末,此事畢竟嚴重,不能繼續瞞著,狄韻考慮數日後,決定把自己和納金族有來往的事情和盤托出,並把納金族與黑石的誓約,說成是黑石要脅所導致……當然必須隱瞞沈洛年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至於跟納金族挪用資金之事,就算不提,知道的人一定都會心底有數,只不過能藉此挖出黑石之事,畢竟功遠大於過,想來到時也沒人會理會那些枝葉細節,反而可以把這個不怎麼光彩的污點順勢抹平。
  
  既然作了決定,狄韻在稟告葉瑋珊之前,當然必須和納金族先取得一定的默契,於是約定今夜在沈洛年引薦下,再碰一次面。
  
  這論劍館沈洛年來了幾次,每次的角色都頗不相同,幹過賭客、做過跑腿、當過刺客,都比不上今日的獨特——竟是以「太上老闆」的身份出現。
  
  不過沈洛年卻不是來享受的,讓狄韻和金趾見面後,沈洛年只簡單告訴金趾自己的原則,關於黑石的問題,他直接扔給狄韻和金趾處理,自己卻溜去稚嬉堂找兩小去了,反正陰謀詭計自己是想不出來的,讓這兩個奸詐傢伙去產生化學變化吧。
  
  離開論劍館的沈洛年很快地飛落稚嬉堂,讓人意外地,竟沒在那小院中看到山芷和羽霽。
  
  沈洛年沒有放出心神感應周圍,一方面是山口鎮處處妖族,分辨費力;二來山芷、羽霽很少到前面的其他院子嬉玩——這兒的仙狐族也不是笨蛋,若讓這兩個小太歲遇上一般客人,對誰都不是好事,兩人既然不在,想必是被家長帶走了。
  
  雖然撲了個空,沈洛年也無所謂,反正在論劍館聽那些陰謀詭計更是氣悶,還不如在這兒發呆,等狄韻忙完,自然會與自己聯繫,到時再過去便是。
  
  說起來也有十天左右沒來這兒了,沈洛年走入亭中坐下,任凱布利在周圍自由盤旋,他剛要探手懷中,取出記事本背書,但一轉念又把書收起,難得無人打擾、清閒片刻,何必急著用功?反正那三條咒語只剩「守護火網咒」還有點零零落落背不完整,而這個防護型的咒語,沈洛年自覺用到的機會最少,一直不怎麼用心。
  
  當下沈洛年就這麼望著凱布利編出的一道道七彩光帶殘影,回想著清醒後這大半年的往事,自己似乎莫名其妙地白做了不少苦工,不過也挺有趣就是了……
  
  臭狐狸,啥時才能看到妳啊?抬頭望著天空的星光,沈洛年暗暗嘆了一口氣,找到那狐狸之後又該如何呢?跟著她走嗎?本來是這樣計劃的,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如今自己還能輕鬆地離開嗎?
  
  因為性格的關係,能讓他牽掛於心的人一直不多,但仍有這麼少數幾人能在那堅固、尖銳的心防表面找到缺口鑽入,找了個柔軟的地方盤據著,有些已成記憶,有些經久不變,卻也有些才剛開始進駐……
  
  過了半晌,沈洛年突有所感,目光由黑色天幕轉向一旁的院門,在山芷、羽霽戰場上勉強存活的那兩扇斑剝木門旁,一個穿著古式白袍、披散長發的高挑窈窕女子,正靜悄悄地站在那兒,輕咬著唇,神色複雜地望著沈洛年,卻不知已經來了多久。
  
  望著那熟悉的柔美面容、那雙泛著淚光的鳳目,沈洛年大腦彷彿被什麼東西炸了開來,這一瞬間,這世間的一切突然消失,只留下那俏生生站在眼前的白袍女子。沈洛年張大嘴,魂縈夢繫的兩個字卻是喊不出口,平常自由靈動的唇舌,竟似乎同時失去了控制,只乾啞地啊了兩聲。
  
  女子望著沈洛年,踏前一步走入院中,卻又似乎想起什麼,有些負氣地微微轉頭,但這目光一轉,卻又彷彿有些捨不得,那雙明媚的雙眸回目偷望,帶著兩分幽怨、三分嗔怒地看著沈洛年。
  
  「懷真!」沈洛年終於喊了出來,他猛然跳起,向著女子撲去,在對方呀然驚呼聲中,將這熟悉又陌生的嬌軀緊緊摟在懷中,再也不肯放開。
  
  這女子正是百年不見的九尾天狐、天仙懷真。她先是一驚,隨即莞爾一笑,任沈洛年把自己抱入懷中,她輕輕伸手環抱沈洛年腰間,萬分柔情、無限繾綣地低聲說:「你……你真的沒事……」
  
  沈洛年嗅著那熟悉的淡淡體香,過了好片刻,心頭的激動漸漸散去,他有些尷尬地鬆開手,望著懷真說:「妳……怎不用輕疾先通知我?什麼時候來的?」
  
  懷真聽到這話,那張俏臉一板,突然伸手一推,把沈洛年撲倒在地,跪壓在他身上,怒沖沖地說:「臭小子!你壞蛋!」
  
  好久沒吃這招了,被壓成大字形的沈洛年不禁苦笑,其實懷真用的力道也不太強,但沈洛年當然不會運起炁息掙扎,他甩甩頭,把飄在自己臉上的懷真長發甩開,望著那張俏臉笑說:「我怎樣了?」
  
  「還敢問,你在外面偷吃!我看到報紙了!」懷真氣呼呼地說。
  
  這不是妳准許的嗎?女人的話果然不能信啊……沈洛年感嘆地說:「不可以嗎?」
  
  「不可以!我會吃醋!」懷真那還有些泛紅的眼睛瞪著沈洛年,看來頗為委屈。
  
  兩人這麼上下對看半天,沈洛年突然說:「臭狐狸,要不要抓抓?」
  
  「好,抓抓!」懷真露出欣喜的笑容,正想縮入沈洛年懷中,突然心中一驚,手足用力,繼續把沈洛年壓住說:「想騙我!那個姓黃的女人怎辦?」
  
  「真的不行啊?」沈洛年笑問。
  
  「不行!不行!快去分手!」懷真嘟著嘴說。
  
  「好吧。」沈洛年說:「我會跟她說的。」
  
  「咦?」這話大出懷真意料之外,她吃驚地說:「真的?」
  
  「真的。」沈洛年點頭說。
  
  「沒關係嗎?」懷真仍一副無法理解的模樣。
  
  「沒關係。」沈洛年說。
  
  懷真愣了片刻,收起下壓的力道,縮在沈洛年懷裡,輕聲說:「抓抓。」
  
  沈洛年伸手輕抓著懷真的背,一面說:「妳還沒告訴我,怎麼突然來了?」
  
  懷真一面舒服地輕哼著,一面把這段時間的事,緩緩說了出來。
  
  半個多月前,經由懷玉的安排,隱居於青丘之山的懷真得到沈洛年的訊息,但當年她親眼看到沈洛年死去,對這消息不免半信半疑。離開仙狐秘境和懷玉聯繫之後,得知這自稱沈洛年的男子與山芷、羽霽相熟,懷真已經信了九成,但驚喜之後,聽到沈洛年這段時間的各種緋聞,懷真卻又不免冒出一肚子醋意,最後決定先來看看狀況,再作決定。
  
  七、八日前懷真終於抵達山口鎮,她得知沈洛年常來這兒,便決定在這兒等待,一面讓山口鎮中的仙狐族徒子徒孫收集「神醫沈凡」的各種資料,準備沈洛年來的時候,先偷看幾眼,再決定用什麼方式見面。
  
  既然要偷看,山芷、羽霽自然得換個位置,否則小草包山芷一定馬上露出口風,不料準備妥當之後,沈洛年卻一直沒出現,懷真一面想著沈洛年的緋聞,一面枯等,不禁多了幾分幽怨幾分氣悶,今日終於等到沈洛年,懷真急忙跑來,卻忘了原來的「偷窺計劃」,但歡喜過後,想起那堆紙上故事,當然得發作一番。
  
  懷真說完之後,沈洛年也簡單地把這幾個月的事情說了一遍,懷真沒想到沈洛年這醒來之後的半年比自己的清醒百年還要驚心動魄,殺犬戎、斗赤濤、進龍宮、闖浮殿,聽到敖歡糊裡糊塗地教沈洛年修煉功法,懷真更是笑得打跌,敖歡比懷真還小半輩,年輕時沒少被懷真欺負調戲過;而當懷真聽到沈洛年和焰華交上朋友,更是瞪大眼睛十分意外。
  
  最後聽到黑石天仙的事,懷真一驚忙說:「那還不快逃?我現在又不能動手……我帶你去龍宮躲起來吧,白宗的事還是不要管了,納金族也別理了。」
  
  「還在白宗,白宗早就沒了。」沈洛年好笑地說:「我跟妳跑了的話,這兒的幾百萬人類怎辦?」
  
  「關我們什麼事?反正黑石要錢,給他就是了。」懷真想想又說:「不然去找那些老龍幫忙?只要人類尊奉虯龍,黑石應該就不敢插手。」
  
  「那不是一樣嗎?人類是想自主啊。」沈洛年搖頭,換個話題說:「妳既然不能動手,怎麼跑來了?不怕有危險?」
  
  「我又沒得罪誰,這兒也不准打架,有什麼好怕的?」懷真笑嘻嘻地說:「你背著我花心,我當然要過來看看!聽說那個黃……黃清嬿!是瑋珊和一心小子的外孫女?和瑋珊年輕時長得很像嗎?」
  
  「呃……」這話題和語氣讓人感覺很彆扭啊,沈洛年無奈地說:「也不算太像,不過有點瑋珊的神韻。」
  
  「改天帶我去看看她。」懷真說。
  
  「不要,妳去看她幹嘛?」沈洛年瞪眼說:「而且去歲安城妳會現形。」
  
  「我有你給的寶物,不會現形。」懷真得意地說。
  
  沈洛年這才想起,當年有一個闇神之鏡留在懷真那兒,只聽懷真接著說:「否則我留在道息不足的青丘之山裡面,也會不舒服。」
  
  原來如此,不過帶懷真去看黃清嬿這種事沈洛年可是毫無興趣,他搖頭說:「妳當時怎麼不去龍宮呢?我上次去內宮,裡面的道息很充沛。」
  
  「我那時很生氣、很難過,所以不想去,而且體外道息狀況,只會影響我的形體穩定,戴著鏡子已經夠了。」懷真說:「至於修煉,肚子裡面還存著一大堆呢。」說到這兒,兩人同時想到那一夜,臉上都是一紅,彼此對看一眼,心中又同時充滿了溫柔。
  
  沈洛年抱著蜷縮在自己懷中的懷真,望著天上的繁星,一時也不想說話。過了好片刻,胸前的懷真突然開口說:「我曾說過讓你去找女人的,你怎還答應我和那黃小妹妹分手?」
  
  「妳還記得自己說過啊!」沈洛年笑說:「不過妳既然不讓,就不要囉。」
  
  「可是……這樣的話,她不是很可憐嗎?」懷真瞄著沈洛年說。
  
  「不然怎辦?」沈洛年說。
  
  「唔……這個……」懷真遲疑了好一陣子,似乎頗為難。
  
  沈洛年倒沒什麼不該有的期待,不等懷真開口,打斷說:「別煩惱了,她不會有事的。」
  
  「為什麼?」懷真不懂。
  
  「反正這件事妳別擔心,我回去就解決掉。」沈洛年說:「不過妳既然這麼小氣,以前幹嘛一直叫我去找女人?」
  
  「那是因為……」懷真說到這兒,突然轉轉眼睛,故作生氣地說:「幹嘛一直問!你真這麼想找其他女人嗎?」
  
  沈洛年目光望著空中,自然不知道懷真這份怒意有點不大實在,他呵呵笑說:「不問就是了,我只是奇怪,百年不見,怎麼變得這麼會吃醋了?」既然懷真喜歡這樣,沈洛年當然也不去多問什麼發情週期不能配合、每次推倒就會被吸乾之類的煞風景問題,反正不做那回事一樣能過日子,若被懷真引發了念頭,再想辦法就是。
  
  「以前我只是喜歡你。」趴在沈洛年身上的懷真舔了舔他的唇,嘻嘻笑說:「現在你是我老公,當然不同。」
  
  還舔!笨狐狸的壞習慣老是改不掉。不過總比以前進步了,舔的地方挺好……沈洛年緊了緊雙臂,俯唇輕吮,過去不習慣這種接觸的懷真,這時卻也順應著變化,婉轉相就。
  
  沈洛年漸覺情動時,懷真卻微微側頭讓了開來,似笑非笑,又彷彿帶點歉意地看著沈洛年。沈洛年心中微微一嘆,將懷真放鬆了些說:「既然妳還戴著鏡子,等會兒跟我一起回歲安城嗎?還是妳想住在這兒?」
  
  「還去歲安城幹嘛?」懷真歪著頭說:「你改名字混進人族,不是為了去龍宮找我嗎?」
  
  「是啊。」沈洛年說:「可是人家又教我功夫又教我魔法,找到妳之後就這麼跑掉,好像不大對勁。」
  
  「你老是這樣!」懷真不高興了:「管你學了什麼,一樣打不過天仙,留下來做什麼?」
  
  「其實也未必會打架,說不定瑋珊他們找到妥協的辦法,就像守護妖神之類的,我只是不好意思這種時候跑掉……」沈洛年說到這兒,搖頭說說:「對了,妳輕疾名稱到底改成什麼?怎麼猜都猜不到。」
  
  懷真噗嗤笑說:「涂山懷真。」
  
  涂山……沈洛年呆了片刻才說:「真有這地方啊?」原來當初的涂山胡宗不是胡說八道?
  
  「有啊。」懷真笑說:「青丘之山的入口處就藏在涂山,但實際位置不能跟你說。」
  
  這哪猜得出來啊?不過就算猜出來,青丘之山不能使用輕疾,一樣找不到人;沈洛年正搖頭,懷真突然說:「我跟你回去吧,剛剛說過了,我要去看看瑋珊的孫女。」
  
  「有什麼好看的,還不是兩個眼睛一個嘴巴。」沈洛年沒好氣地說。
  
  「不管!我要看。」懷真噘嘴說:「我還要去看瑋珊。」
  
  這麼愛看就看吧,懶得比耐性的沈洛年正想答應,突然眉頭一皺,把懷真帶回去,自己身份還不曝光?但話說回來,既然找到了懷真,又何必繼續偽裝?大不了遂了懷真意思之後,跟她一起來山口鎮住,想必麻煩也不會隨便找上門來……
  
  沈洛年正在思考,突然一聲帶著鼻音的輕嫩聲音從空中響起:「剩飯!姊姊!」
  
  沈洛年目光轉過,卻見山芷已經從空中撲了過來,將一上一下躺在地上的懷真和自己一起抱住,而羽霽卻在頗遠處,有些鬼祟地探頭探腦。
  
  沈洛年一直不知道羽霽心中的煩惱,只知道她有時莫名地欣喜,有時又提防畏懼地跑出老遠,情緒變化毫無道理可言,還好沈洛年本就不喜歡追根究柢,也就漸漸無視羽霽的古怪行為,不過懷真卻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羽霽,好笑地問:「小霽怎麼啦?」
  
  「沒有。」羽霽又瞄了幾眼,這才飛了過來。
  
  「沒有噁心啊。」山芷笑眯眯地對羽霽說。
  
  羽霽忙說:「笨小芷,閉嘴。」
  
  「什麼噁心?」懷真愕然問。
  
  山芷說:「小霽說你們……」
  
  「沒有!吵死了!」羽霽臉一紅,阻住了山芷。
  
  懷真自然猜不出羽霽其實是懷疑兩人正進行「噁心之事」,所以不讓山芷過來,最後當然是攔不住山芷,羽霽只好「逼不得已」地遠遠跟來,就算真看到什麼,也是意外,絕不算數。
  
  見兩小跑了過來,沈洛年與懷真不再膩在地上,兩人走到亭中相偎而坐,山芷在旁鬧了片刻,終於還是被凱布利吸引離開,看著兩小在院中捉迷藏,沈洛年和懷真隨口聊著,突然懷真開口說:「洛年,那個清嬿妹妹,你不喜歡嗎?」
  
  「喜歡啊。」沈洛年說。
  
  「那怎麼能說分手就分手?」懷真雖然真的有些醋意,但其實也是半開玩笑,她一方面是想稍微為難一下沈洛年;二來也想確認沈洛年的想法,沒想到沈洛年二話不說就答應和黃清嬿分開,她可想不通了。
  
  「問這幹嘛?」沈洛年說:「想讓我多找幾個老婆啊?」
  
  「不準!」懷真瞪眼說。
  
  「不是答應妳,回去就處理嗎?」沈洛年笑說:「這種事用輕疾說不大好,否則我現在就處理了。」
  
  「答應得這麼輕鬆,你明明不喜歡她!那又為什麼和她在一起?」懷真噘嘴說:「你已經變成花心的壞蛋了嗎?」
  
  「才不是……喜歡的程度不一樣而已。」沈洛年聳聳肩說:「不過不是我的問題。」
  
  這麼說來,是另一方的問題?既然如此,倒也不用多問了;懷真心念一轉說:「那你不介意『我的問題』嗎?」
  
  沈洛年先是一愣,想了想之後,看著懷真說:「心沒問題就好了。」
  
  兩人相對一笑,攜手並肩,形影相依,一時誰也沒說話,不過沒過幾秒,沈洛年突然很煞風景地說:「臭狐狸,我怎麼總覺得妳在打什麼鬼主意啊?」
  
  懷真噗嗤一笑,吐吐舌頭說:「有嗎?沒有啊,冤枉我!」
  
  反正已經相聚,來日方長,沈洛年也不急著馬上問出來,換句話說,就算問不出來那又如何?反正懷真也不會害自己,她本來就調皮,就算讓她捉弄捉弄,也無傷大雅。
  
  又過了片刻,沈洛年終於接到狄韻的通知,向山芷、羽霽告別之後,沈洛年領著懷真往南飛飄。這時狄韻已經走到山口鎮最東邊的回道,看沈洛年突然帶了個渾身上下無一不美的俏嬌明媚女子回來,就算最擅長作表面工夫的狄韻,一下子也有些失神。
  
  要知道長相漂亮的人總不難找到,何況狄韻如今對自己外貌也頗有信心,自不會因為眼前女子之美而驚;但這女人只是輕輕一笑,就讓人產生一種疼惜憐愛的情緒,彷彿從骨子裡透出一種吸引人的天生媚態,這可不是長得漂亮就能辦到的。
  
  沈洛年也不管狄韻不雅地張大嘴巴,分對兩人說:「懷真、狄韻;妳們認識一下。」關於狄韻的身份,沈洛年已經和懷真簡單敘述過,而狄韻聽到「懷真」兩字,更是馬上弄清楚這禍水級美人的來歷,狄韻吃驚之餘,當真對沈洛年刮目相看,無論如何,能拐騙到一個這種等級的美女——妖怪,這渾蛋老頭泡妞能力絕對不能小覷。
  
  「小韻嗎?我是懷真。」懷真走近笑說。
  
  「呃?嗯……是,我是狄韻。」狄韻這才從驚訝中回過神,但下一剎那,她馬上想起另一件事——這女人既然出現了,清嬿又該如何?這女妖怪看來不好對付啊……狄韻目光一轉,露出笑容說:「懷真阿姨您……」
  
  「叫姊姊!」懷真馬上糾正。
  
  「懷真姊,您是哪一族的啊?」狄韻笑問。
  
  懷真有點意外地看了沈洛年一眼,沈洛年已經插口說:「問這幹嘛?秘密!」仙狐族因為總人數不多,妖仙數目也有限,在成千上萬的妖族種類中,並不怎麼受人類注意,就算說出來,狄韻也未必知道仙狐族的特色,但畢竟仙狐族採補名聲不佳,能不說還是別說。
  
  狄韻目光掃過兩人的表情,知道這時不適合探問,她露出笑容,望著沈洛年說:「懷真姊……莫非打算和我們一起回去?」
  
  沈洛年其實很不喜歡看狄韻的假笑,不過他也知道,這是狄韻自我保護的習慣,懷真和她確實不熟,這種表現並不奇怪,沈洛年也不想逼她在外人面前現形,於是只點了點頭說:「沒錯。」
  
  狄韻見狀,回頭對懷真說:「懷真姊,我有點小問題想和老……他討論,請您稍等一下。」說完,狄韻也不等懷真回答,看了沈洛年一眼,轉身往陰影處走去。
  
  「這丫頭不知又搞什麼?」沈洛年對懷真說:「等我一下。」
  
  「嗯。」懷真輕笑低聲說:「她怎麼知道我是妖族啊?」
  
  「瑋珊他們早就懷疑了,她猜到也不奇怪。」沈洛年說。
  
  「喔,去吧、去吧。」懷真笑說:「這小妹妹對我好像有敵意呢。」
  
  不用懷真說,身為鳳靈之體的沈洛年看得更清楚,他微皺了皺眉,轉身朝狄韻那兒走去。
  
  狄韻拉著沈洛年繞過一叢矮樹,避開懷真大半視線,這才低聲說:「怎突然找到她的?」
  
  「我等她很久了。」沈洛年說。
  
  這話雖然頗有點答非所問的味道,狄韻卻聽得懂,在龍宮那時,沈洛年就說過山口鎮這邊有線索,想必他早有了動作,如今終於找到,狄韻心中晃過這段時間的事,不禁起了疑念,難道這女人和稚嬉堂身後的妖族有關?不過看沈洛年的樣子,此時大概不肯說出對方的身份,狄韻也不多問,只說:「你想帶她回擎天塔?」
  
  「對啊。」沈洛年說。
  
  「如今九聖中,除我媽外,不是都認識她嗎?」狄韻說:「這樣你的身份怎還瞞得住?」
  
  「那就別瞞啦。」沈洛年說:「等黑石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和懷真就會走了。」
  
  狄韻心中一驚,當初的擔憂果然沒錯,這渾蛋老頭一找到女人就想溜了!怎能讓他這樣走掉?狄韻抓緊沈洛年的手臂說:「清嬿怎辦?」
  
  「反正還沒開始,結束囉。」沈洛年說。
  
  「還沒開始?放屁!」狄韻大怒說:「你們在一起快兩個月了,你……你……這渾蛋……你竟然……」
  
  「別激動。」沈洛年說:「清嬿對我沒興趣,分開她也不會怎樣的。」
  
  狄韻一怔,皺眉說:「這話什麼意思?」
  
  「反正我會去找清嬿處理,妳別管。」沈洛年揮手說。
  
  「不行!」狄韻跳腳說:「你今天非跟我說清楚不可。」
  
  沈洛年其實並不想把黃清嬿和自己的事對其他人解釋,畢竟這是兩人之間的私事;不過狄韻和自己的關係又頗不同……看著狄韻氣怒焦急的模樣,沈洛年也有點不忍,這才說:「好啦,跟妳說就是了。」
  
  「快說!」狄韻說。
  
  「她對我很好,我也相信她是真心願意嫁給我,而我其實對她也有些心動……」沈洛年說:「但是她心底一直只把我當成一個挺有趣的小弟弟來照顧……這種狀況下,我的心也只能維持在有些心動的狀態下,沒法更喜歡她。」
  
  這……這是什麼話?狄韻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戀愛理論,聽來明明像是胡說,但看沈洛年的表情卻又無比認真。狄韻用力搖了搖頭說:「哪有這種事,暗戀清嬿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看清嬿對洪治平明明沒興趣,他不也是愛煞了清嬿?」
  
  「一方面是外表影響很大,另外可能從相處言行間,由好感產生的幻想吧……」沈洛年說:「反正這些對我來說都沒用。」
  
  雖然不瞭解沈洛年為什麼這麼說,但看他如此自信,狄韻知道沒法在短時間內說服沈洛年,只能把這不知是真是假的說法先放到一旁,最重要的是,其實從狄韻的旁觀者角度來看,也不覺得黃清嬿當真愛上了沈洛年。
  
  難道就這樣算了?絕對不行!狄韻腦中思緒急轉,咬唇說:「不管她心中怎麼想,她畢竟是真心對你,若不是願意嫁你,怎會讓你摟摟抱抱、上下其手?你吃乾抹淨就想跑?」
  
  太誇張了吧?沈洛年張大嘴說:「有這麼嚴重嗎?我頂多牽牽小手摟摟腰,可沒做別的事。」
  
  「對清嬿來說,這已經很嚴重了。」繼抹黑之後,狄韻決定強辯。
  
  「騙人。」沈洛年翻白眼說:「她才不是這種人。」
  
  一路不通、再換一路。狄韻換個角度說:「既然這樣,你當初又為什麼要答應呢?這還不是玩弄人家?」
  
  「這是互相影響的。」沈洛年思考片刻之後,緩緩說:「若我的心情能影響她,使她對我產生愛意,這份情感就會自然而然地彼此疊加;反過來說,她一直沒有反應的狀況下,我自然會逐漸冷卻。我當初就是感覺她很有心、也很努力,雖然我一直覺得這麼搞有點麻煩,最後還是願意配合,但這一個多月相處下來,我似乎沒有能使她心動的地方……如果懷真沒有出現,當然還可以多試一段時間,不過我也不怎麼看好就是了。」
  
  說到這兒,沈洛年苦笑說:「清嬿的心,全放在歲安城的各種事務上了,對她來說,每隔幾天擠出一小段時間陪我,就像吃飯睡覺一樣,只是一種必要的工作,並不是一種樂趣……這又何苦?她是為了歲安城,我又為了什麼?」
  
  狄韻聽得出來,這件事沈洛年思索已久,絕不是今日突然起念——以這渾蛋老頭的腦袋,要他臨時想出這一串長篇大論,那是絕不可能,看樣子他心意已決……狄韻無可奈何之下,憤憤地說:「說這麼多,你一樣還是渾蛋,既然一直等著懷真,萬一你和清嬿嘗試成功了呢?」
  
  「懷真啊……」沈洛年回頭望了那俏立在夜色中的美麗女子一眼,莞爾說:「若此時我和清嬿已經難以分開,當然會老實地告訴她,我想她也不會怪我。」
  
  沈洛年這話說得很老實,畢竟過去懷真一直因為她自己特殊的體質,不斷鼓吹慫恿沈洛年另找伴侶,誰知道百年過去會突然變卦?不過沈洛年也看得出來,懷真剛剛吃醋的態度多少有幾分嬉鬧,若今日自己和黃清嬿已經難以分開,懷真未必真會生氣。
  
  狄韻也正思索著……看來沒法從清嬿這角度讓渾蛋老頭回心轉意了,只能另找辦法,真沒想到連清嬿都迷惑不了這老頭。想到此處,狄韻偷瞄了不遠處的懷真一眼,忍不住暗暗讚嘆,身旁有這樣美如精靈、媚入骨髓的女子,難怪渾蛋老頭連清嬿也不放在眼中。
  
  沒辦法了,只能從別的角度來勸……狄韻望著沈洛年說:「她這一去,你身份就會暴露,你身份暴露,我怎麼辦?」
  
  「妳?」沈洛年訝然說:「和妳有什麼關係?」
  
  「沒關係?」狄韻一腳踹過去,踢空的同時,跟著低聲罵:「臭老頭!難道讓你和我媽住一起?我順便改叫你老爸?若只是這樣就算了,你又多帶個女人回來,這該怎麼辦?」
  
  沈洛年這才想起,自己這闇神的身份正被誤會為狄純之夫、狄韻之父,這一暴露身份,麻煩可不小……若這時才說不是自己,那狄純和狄韻豈不又陷入過去的困境之中?
  
  「媽的,真是怪了……」沈洛年大惑不解地抓頭說:「這又不是我撒的謊,怎麼變成我的責任了?」
  
  「我怎麼知道。」狄韻其實也覺得沈洛年有點無辜,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狄韻忍住那股莫名的笑意,嘟嘴說:「你不幫我和我媽了?」
  
  這對母女真是自己的剋星啊……沈洛年拍著腦袋,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懷真卻突然一笑走近,輕喚說:「洛年。」
  
  「嗯?」沈洛年回過頭。
  
  「想了想,我還是留在這兒吧。」懷真笑說:「你自己回去。」
  
  「啊?為什麼?」沈洛年一愣。
  
  「有空再來找我吧。」懷真眨眨眼說:「我們今天才見面,一些事,也不用急著今晚處理,這樣好像過分了些,緩幾天吧。」
  
  「哪些事?」沈洛年愣愣地問。
  
  懷真看了狄韻一眼,笑而不答,搖頭說:「反正你今晚先好好睡一覺,什麼事都不用做。」
  
  剛剛狄韻說的問題,確實一時想不出該如何解決,先讓懷真留在山口鎮倒是一個辦法。沈洛年看了狄韻一眼,走近懷真說:「妳一個人留在這兒沒關係嗎?會不會無聊?」
  
  「我一個人過了多少年了,還怕我無聊?」懷真噗嗤笑說:「何況有那兩個小鬼陪我,快去吧。」
  
  「那隨時聯繫。」沈洛年緊握懷真的手片刻,這才說:「我走了。」
  
  「嗯。」懷真突然湊近沈洛年耳畔,低聲說:「為什麼你身份暴露,她就該叫你爸爸?又為什麼得和她媽住在一起?臭小子,下次碰面給我老實交代!」
  
  「呃?」沈洛年一呆,只聽懷真又輕聲說:「笨蛋洛年,你是不是忘記我耳朵很好啊?」
  
  說完懷真輕輕飄起,一面咯咯輕笑,一面向著稚嬉堂的方位飛去。
  
  媽的,當真忘了!這臭狐狸的耳朵特別靈,剛剛和黑心丫頭說的話,八成都被聽去了,難怪她突然決定留下……
  
  狄韻走近兩步,看著沈洛年的表情說:「想通了嗎?她剛剛叫你別急著做的事。」
  
  「什麼事?」沈洛年問。
  
  「能不能追上女人,真的和智商無關。」狄韻搖頭說:「當然是清嬿的事。」
  
  沈洛年聽得前兩句,正翻白眼,直到最後一句,才恍然大悟,懷真是要自己別這麼快就和清嬿劃清界線,不然就如她所言,會讓人覺得「過分了些。」
  
  狄韻這時心情頗差,也懶得多罵兩句,直接說:「回去吧?」
  
  沈洛年點點頭,帶著狄韻飄起,心中一面暗暗決定,一陣子之後,若實在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大不了自己先搬來山口鎮,若那貪財的渾蛋應龍黑石當真跑來,再看看能出什麼力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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