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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三月暮雪】胭脂絕代·玉娉婷（全書完） [打印本頁]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28 23:24     標題: 【三月暮雪】胭脂絕代·玉娉婷（全書完）

玉娉婷  生就蓮花雙玉鉤（一）

𨪜𨪜翼國。
𨪜𨪜
𨪜𨪜韓嶺村距離京城至少一百裏地，一條曲曲折折的鄉間泥石路蜿蜒，通往並州郡府。此時正是陽春白日風在香的時節，路邊的柳絮無聲地落在地上，落在一前一後行走的兩個妙齡少女身上。風兒拂過成陣的柳煙，搖曳著一路的泥土氣息，輕柔地吹起她們的衣帶裙角。
𨪜𨪜
𨪜𨪜“你倒是給我走快點啊，龔穿針！”
𨪜𨪜
𨪜𨪜妹妹引線在前面不耐煩地叫，蛾眉輕蹙，細長的睫毛就顫顫抖動，那副生氣的嬌態合著鵝兒般黃的嫩柳，更襯得人比花嬌。
𨪜𨪜
𨪜𨪜後面的穿針抿嘴朝她微笑著，溫和的表情染了一絲歉意，無奈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
𨪜𨪜
𨪜𨪜“你知道我走不快。”她輕輕柔柔的聲音。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看姐姐這般樣子，心情愈加煩躁起來。
𨪜𨪜
𨪜𨪜她一路始終想不明白，她怎麼會落選呢？單看她倆的相貌，她也比穿針美多了，怎麼穿針偏偏被選上了呢？
𨪜𨪜
𨪜𨪜兩年一度的選秀是她們這些鄉野女孩子盼望的日子，兩年前穿針未滿十六，今年引線剛滿十六，這次姐妹倆雙雙前去並州郡府初選，引線以為穿針只是個陪客而已，豈料她倒成了穿針的陪客。
𨪜𨪜
𨪜𨪜那個老宮女示意她抬腳，又讓穿針抬腳，便揮手對穿針說了一句：“你進去。”再也不理引線，氣得引線直掉淚。
𨪜𨪜
𨪜𨪜她甚是不服氣，於是幹站著等穿針慢慢走近。
𨪜𨪜
𨪜𨪜“那個老宮女把你叫進去做了些什麼？”引線歪著頭問。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臉霎時緋紅，咬了咬下唇，才回答：“沒什麼，就是讓我把鞋脫了……”
𨪜𨪜
𨪜𨪜繡鞋一脫自然剩下羅襪了，穿針想起她褪了羅襪供老宮女細細端詳的情景，雙頰發燒似的燙。
𨪜𨪜
𨪜𨪜她那對天生的小足一直是家裏最不齒的，為此穿針蒙了多少的委屈？去年曾經說上個婆家，男方不知怎的聽說她小足的事，就托媒人將婚退了。理由是農家要的是行走如飛的大腳媳婦，幹得起農活治得了家務，小腳縱是生得再細巧，他們也沒這般閑情逸致，娶個媳婦金屋藏嬌吧。
𨪜𨪜
𨪜𨪜“初十上京城，下一輪再挑。”老宮女重重地捏了一把她的腳，嚇了她一跳。
𨪜𨪜
𨪜𨪜“難道是看中你的小腳不成？”引線聽了，哼哼道。
𨪜𨪜
𨪜𨪜“好了，別提它，挑上了又怎樣？像我跑不快的人，做了宮女也是受人欺負，又見不到你和洛兒，我可不想呆在宮裏。”穿針說著，輕輕地扶了引線的肩。
𨪜𨪜
𨪜𨪜走了這麼長的路，她的腳開始疼起來。
𨪜𨪜
𨪜𨪜真是命苦。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心裏好過了些，有點憐憫的瞧了瞧穿針的腳，牽了她的手。

[ 本帖最後由 gi02 於 2012-1-1 01:23 編輯 ]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28 23:25

玉娉婷  生就蓮花雙玉鉤（二）

𨪜𨪜拐過泥石路，沿著爬滿青苔的石階走，前方一棵高大枝葉茂盛的樟樹，龔家破舊的院牆一大半被濃密的樹蔭遮住了。龔父悠閑的小調聲透過院牆隱約傳來。
𨪜𨪜
𨪜𨪜姐妹倆相互對視了一下，穿針放開了引線的手，低著頭往院門走。
𨪜𨪜
𨪜𨪜木門突然開了，十五歲的慶洛從裏面跳出來。
𨪜𨪜
𨪜𨪜“小弟，別老是毛毛躁躁的。”穿針和氣的朝他笑了笑，徑直進了院門。
𨪜𨪜
𨪜𨪜“二姐，選上了沒？”慶洛朝著後面的引線喊。
𨪜𨪜
𨪜𨪜“選你個大頭！”引線就勢敲了他的腦袋，“真是哪壺不開提那壺！”打得慶洛敖敖直叫。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穿過曬滿衣被的院子，一眼瞥見龔父蹺著二郎腿坐在堂屋門口，淩厲的寒光掃射過來，她急忙低了頭，匆匆地走進了龔母的繡房。
𨪜𨪜
𨪜𨪜“這可怎生是好？你妹妹沒被選上。”龔母聽了穿針的簡單敘述，便著急起來，“你父親算過你妹妹是當皇妃的命，他一發火這家又不得安寧了！”
𨪜𨪜
𨪜𨪜果然龔父嘶啞的叫罵聲從院子裏傳來：“該選上的沒選上，不該選上的倒選上了，老天爺長不長眼睛啊？咱女兒定是被這掃帚星給沖了！”
𨪜𨪜
𨪜𨪜“叫嚷個啥？”引線的聲音蓋過了龔父，“你想讓全村的人都聽到嗎？我還要面子呢。”
𨪜𨪜
𨪜𨪜龔父的聲音頓時啞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已經紅了眼圈，龔母安慰道：“你別難過，你弟弟妹妹是他親生的自是疼愛了。你就受點委屈吧，也怪娘生了你這雙小腳，娘命又賤……”
𨪜𨪜
𨪜𨪜“我知道了，娘。”穿針乖順地坐在母親身邊，拿起母親的繡作細看。這是一方大小的裙衣料，在輕薄柔滑的白單絲羅上，層層疊疊的祥雲、彩禽精繡，瓣瓣的雜花間雜其中。繡紋皆以鳥羽毛所撚制的線繡成，近看這一方裙料凹凸分明、深淺有致，遠看又是一幅富貴綺麗的彩色筆墨。龔母的針法又是細致和精到的，花葉深淺，遠山近水，無不煞費心機的退暈換色，不知熬出多少心血？

𨪜𨪜“娘繡得真好，都似活的一般。”穿針贊歎道，“要是穿上一定很漂亮！”
𨪜𨪜
𨪜𨪜龔母歎息道：“娘當了二十年的繡娘了，還沒給針兒繡過一件衣裳，娘太窮了，買不起絲線啊。娘總是想，等你跟線兒出嫁，一定要給你們各自繡件最好看的。”
𨪜𨪜
𨪜𨪜“娘就繡給線兒好了，女兒自己繡幾樣花草，雖死氣敗樣的，倒還能穿得出去。”
𨪜𨪜
𨪜𨪜龔母正要說話，聽得龔父在外面叫喚，連忙應了一聲，拉住穿針道：“你父親在喚你做飯呢，他怎麼罵，你別說話就是。”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點了點頭，站起身往外走。龔母眼瞧她走路一拐一瘸的，關切地問：“你的腳怎麼啦？”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淡笑：“走了一段路，腳就疼了，揉揉就好。”
𨪜𨪜
𨪜𨪜龔母目送穿針慢慢出了屋門，不禁搖搖頭，無奈地歎了口氣。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快滿十八了，那戶人家的退婚著實讓龔家抬不起頭來，穿針雖是沒嫁人，說到底也是遭了羞辱，從此更是無人問津了。要是被宮裏選上也好，免得在家一天到晚的受氣，她就當把這女兒嫁了。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28 23:25

玉娉婷  生就蓮花雙玉鉤（三）

𨪜𨪜初十那日，東方剛露魚肚白，並州府派了馬車來接。穿針出門時，龔家的人還縮在被窩裏，龔母站在樓上的窗口邊向外眺望，老樟樹下還是晨靄紛紛，在唧唧喳喳的鳥鳴聲中，眼看著穿針上了馬車。
𨪜𨪜
𨪜𨪜過了泥石路不久，馬車在郡府門前停住，接著相繼又過來幾輛同色的馬車，幾名秀女站在門外集合，一名暗紅色操公雞腔的公公過來訓了一頓話，秀女們又上了一輛繡圍香車。
𨪜𨪜
𨪜𨪜香車啟動，沿途吱嘎吱嘎的聲音。
𨪜𨪜
𨪜𨪜車內很沉悶，幾名秀女雖是長得清秀，可也沒出過遠門，到底緊張，都不吭聲，穿針也只管文靜地坐著。到得京城時，已是夜色闌珊，月亮如一彎金鉤高掛在夜空上，穿針能夠清晰地望見月光下箭樓上的紅色繡球燈和遠處鼓樓的翅簷，周圍人聲笑語聲喧嘩，夜裏的京城燈火輝煌。
𨪜𨪜
𨪜𨪜順著禦道，馬車在宮門外停了。穿針等了片刻，才聽見讓她們下車的吆喝聲。
𨪜𨪜
𨪜𨪜抬起酥麻的雙腿，穿針跟著幾名秀女魚貫而入。沿道只見重重飛簷疊壁，璨金琉璃瓦鋪襯了清夜。穿針只管跟著機械的走，前面有個手提彩絹宮燈的宮人引路，那宮人將她們帶進一座院落，流紗燈下早有兩名嬤嬤等在那裏，宮人出去後大門哐啷關上了。
𨪜𨪜
𨪜𨪜兩名嬤嬤講了一通宮規禮節，秀女們又累又餓，卻又不敢聲張，乖乖地站了個把時辰，兩嬤嬤方才離開。用完夜膳，幾名宮女抬了幾桶熱水進來，穿針接了木盆梳洗身子，雙腳已經站立不住了，連忙扶了木椅坐下。
𨪜𨪜
𨪜𨪜將雙腳泡進溫熱的水中，穿針這才籲了口氣。低眼看其餘的幾名秀女，皆是清一色的小腳，有雪白豐潤的，有尖銳纖細的，姿態各異。她感到好生奇怪，再看自己的腳，雖是柔若無骨，卻瘦小得尤為可憐，她不由暗生愧意，偷偷轉了個身洗去。
𨪜𨪜
𨪜𨪜一宵睡得也是蒙蒙朧朧，還在迷糊著嬤嬤進來喊話，穿針她們急速的起來，早早的做選秀的准備了。
𨪜𨪜
𨪜𨪜排隊出了院子往裏面走，又是一道把守森嚴的宮門，穿針這才知道夜裏睡的並不在宮裏，真正的皇宮還在前面呢。隔著老遠就看到眼前層層紅牆碧瓦，此時天空中幾筆彩雲在太陽的掩映下，落下道道五彩的光輝，仿佛千條瑞藹浮在水天相接處，使重樓嵯峨的皇宮更顯得金碧交輝，灼人眼目。
𨪜𨪜
𨪜𨪜前面已有一排粉姿齊整的秀女進入，接著後面又出現一排，粉紅帶綠的秀女們豔豔的一片，雲朵般向安泰殿緩緩移動。
𨪜𨪜
𨪜𨪜已近了辰時，鏤雕為花的紅木窗子排排關閉著，殿內芸香拂拂，花光側聚，四周盡是裙擺輕觸沙沙聲。穿針自一覺醒來，全身亦是難耐的酸疼，眼前又是這般光景，仿佛熱氣滲了骨髓，只盼著選秀早點結束。
𨪜𨪜
𨪜𨪜遠遠的有一名青衣的內侍走到了殿外，見了滿殿花環纏繞的她們眉頭一皺，尖著嗓子呵斥道：“王爺說話就要過來了，你們還不一邊跪著去！”
𨪜𨪜
𨪜𨪜兩名嬤嬤一驚，忙令眾秀女按早已指定的位置伏跪在殿的兩側，守在兩邊的宮女便落了垂地的紅紗幔帳，突如其來的厚紗將秀女們與外面隔了一道牆般，漫天漫眼的紅映照著穿針驚魂不定的臉。
𨪜𨪜
𨪜𨪜殿外隱約有年輕男子的說話聲，微透著幾絲愜意的笑。想必是有兩人在外面說話，穿針正猜測著，說話聲已停止，周圍寂靜得讓人不得呼吸。
𨪜𨪜
𨪜𨪜隨了嬤嬤的吆喝，悶悶地響，穿針起身坐在位置上，除了薄絲的繡鞋，嶄新的羅裙襯托著白藕一般的小腿，一雙如霜雪白的腳顫顫地伸向了幔帳外，落在厚實的地氈上。
𨪜𨪜
𨪜𨪜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明媚的陽光從對面的窗外透入，穿針能模糊地看見紅紗外人影綽綽。一個高大的影子正從右邊朝著她的方向慢慢移近，恍惚之間，那影子就落在她的正面，穿針依稀感覺有道映著電光的黑瞳，比最深的夜色還要深，此時正凝在她的雙腳上。她的心緊張得狂跳起來，腳指本能地曲動了一下，雙腳怯怯的往後面縮了縮。
𨪜𨪜
𨪜𨪜那道影子也是稍微的停滯，轉而移向穿針的左側。穿針眼望著那影子漸漸離她而去，將雙腳偷偷退回進了幔帳。
𨪜𨪜
𨪜𨪜選秀就這樣在無聲無息間結束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低頭細審著自己的腳，淺淺地，幾近溫柔與無奈的，笑了一笑。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18

玉娉婷  生就蓮花雙玉鉤（四）

𨪜𨪜穿針回了韓嶺村，龔父初始還冷嘲熱諷的，到了最後也忍不住跑到並州郡府去打探。半月後，等來的結果是並州沒秀女選入宮。龔父滿肚子的狐疑，又猜不出所以然，難免有點沮喪。
𨪜𨪜
𨪜𨪜按翼國的選秀制度，落選的秀女允許出嫁或兩年後再選。龔父一直以為今年的選秀似乎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讓引線無緣無故的落了選。穿針要真選上了也好，省了一筆陪嫁錢，何況他一看見這個妻子帶來的拖油瓶就鬧心。如今兩頭皆空，兩年後引線也過十八歲，怕是沒什麼指望了。
𨪜𨪜
𨪜𨪜女兒指望不上還有兒子，慶洛明年也可以參加鄉試了，家裏的一半費用花在了私塾上，一年到頭靠幾畝地的收成，還有龔母的繡工活，日子過得拮據，養活幾個人實屬不易。去年以為讓穿針嫁人可以省下點口糧，男方一退婚龔父氣得要死，扯了柳條追著穿針一頓猛抽，要不是龔母死抱住他的腿腳，穿針怕是連命都要丟了。
𨪜𨪜
𨪜𨪜如今穿針也落選了，龔父自然沒好聲色給她。
𨪜𨪜
𨪜𨪜黃昏的村落是每天最熱鬧的，雞啊鴨的都開始進籠了，狗吠聲陣陣，耍玩的孩子也被大人們叫喚著回家。清澄的空氣中漾漫著一種花草的清香，隱隱地還有稻米香飄過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拿了抹布走進堂屋擦拭灰塵，龔父安適地靠在舊藤榻上，身邊正聽故事的慶洛抬頭看了看她。
𨪜𨪜
𨪜𨪜龔父眼皮一抬，冷聲道：“進來別像個鬼似的，連個聲音都沒有！”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悶頭不響，抓起廉價的花瓶輕輕擦拭著。
𨪜𨪜
𨪜𨪜“爹，後來怎樣了？你快說啊。”慶洛催促龔父。
𨪜𨪜
𨪜𨪜龔父繼續說道：“先帝子息單薄，只得二子就英年早逝了。當今皇上是大兒子，年紀又輕，又勤政愛民。你二姐若是當了皇妃……嘿嘿，沒得說。”
𨪜𨪜
𨪜𨪜“不是說晉王掌控重兵大權嗎？行軍打仗都是晉王的事，聽說連皇上也禮讓他三分呢。”慶洛天真地說。
𨪜𨪜
𨪜𨪜“他們是親兄弟，誰跟誰好不都一樣嗎？如今天下太平，老百姓托晉王爺的福哦。可晉王充其量也只能是個王爺……皇上是皇上，王爺是王爺，就不一樣。”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有些呆呆地聽著，拿抹布的手停在桌面上。很快的又似是清醒過來，加速擦拭完桌椅，然後靜悄悄地退了出來。
𨪜𨪜
𨪜𨪜“針兒。”龔母在叫她。她應了一聲，進了繡房。
𨪜𨪜
𨪜𨪜“明日廟會你去一趟，給你爹燒個香。”龔母小心地望了望院子，朝穿針近似耳語。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點了點頭。龔母將一塊剪剩的料角給她：“多了一小塊的，料好，舍不得扔，你就拿去描個花什麼的。”穿針如獲至寶，暗想做塊手絹也不錯，小心將裙料折了，歡歡喜喜拿到樓上的房間裏去。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剛從樓上下來，引線自外面蹦跳著進了院子，沖著她興奮地喊：“姐，好看不？”邊說邊伸出纖纖十指朝她示意。穿針一眼瞧見引線尖尖的指甲上塗得粉紅，光豔豔惹人注目。引線的雙手一向嬌嫩綿軟，算命先生憑這雙手告訴龔父，引線將來必定能享受珠圍翠繞的榮華富貴，說得龔父心花怒放。
𨪜𨪜
𨪜𨪜“好看，真的好看。”穿針由衷的贊歎道。
𨪜𨪜
𨪜𨪜引線聽了很高興：“那還是花染的，從宮裏傳出來，現在京城裏就興這個。聞聞還挺香呢。”說完，眯起眼嗅了嗅手指。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笑了笑，走進廚房收拾著。引線跟進來，看穿針從櫥櫃裏抽出幾根煙香，又小心地用青布包好，便故作詭秘地問：“姐，明日是去燒香吧？”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一愣，隨即微笑道：“瞞不過你，去靜竇寺。”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生氣的時候連名帶姓的喊，叫她“姐”說明她心情好，穿針最了解。
𨪜𨪜
𨪜𨪜“靜竇寺那邊有廟會，姐，我跟你一起去。”引線興高采烈的，還拍了拍她的肘，“放心，我不會告訴爹的。”
𨪜𨪜
𨪜𨪜“我可走不快，你別嫌我慢就好。”
𨪜𨪜
𨪜𨪜“可以雇馬車啊，爹剛給了點這月的花銷。”
𨪜𨪜
𨪜𨪜“姐，要是真不夠我可以背你走，以前我可是背過你的。”
𨪜𨪜
𨪜𨪜看著穿針忙碌的背影，引線又加了一句。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莞爾笑出聲來。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19

玉娉婷  雲想衣裳花想容（一）

𨪜𨪜三月三日的盤水兩岸，桃花兒盛開，杏花兒怒放，河邊長滿了鮮嫩的水草。水又綠得像翡翠，水面上露出小荷尖尖的角，成雙逐對的青蛙呱呱叫著，真是煙橫水際，春意空闊。
𨪜𨪜
𨪜𨪜自晨起，踏春的人群絡繹不絕行進在道路上，車馬轆轆，笑聲不斷。姑娘們皆已換上從底箱裏翻出來的春衣，成群結隊的走，呼朋喚友地逗鬧著，還有口吹柳笛的少年肆意地驅馬來往，揚起一路飛塵。
𨪜𨪜
𨪜𨪜時已過午，自靜竇寺的遊人仍然絡繹不絕。穿針姐妹倆在寺外下了馬車，聽得悠悠鐘磬聲，徑直往寺門走。
𨪜𨪜
𨪜𨪜靠近寺門的地攤上，琳琅滿目的貨品一下子吸引住了引線，引線緩步流連，終於停止了行走。
𨪜𨪜
𨪜𨪜“姐，你進去燒香，我在這等你。”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點頭。她出生不久親生父親病死，母親抱著小穿針改嫁給光棍龔父，接著引線和慶洛相繼出生。穿針理解引線的想法，於是她讓引線好生等候，自己順著人流往寺內走。
𨪜𨪜
𨪜𨪜三月裏的靜竇寺香火甚旺，燒香敬神的人們並肩連臂，林立如堵。好容易輪到了穿針，穿針就地跪在蒲團上，手執燃香拜了三拜，將手中的燃香插在面前的大銅香爐裏，又合掌閉目默念一番。
𨪜𨪜
𨪜𨪜忽然她感覺膝下有什麼扯拉了一下，她不由睜眼低頭去看。原來自己剛才只顧下跪，將身邊人白袍衫的一角給壓住了。那人正在起身，一張年輕的臉轉過來，穿針正對上一雙深邃幽黑的眼眸。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大窘，略顯慌亂地站起身，輕聲道了歉，臉頰瞬時騰起了紅暈。
𨪜𨪜
𨪜𨪜白衣男子淡淡的稍作示意，穿針也失措地想回頭走開，後面擁堵的人群頃刻將他們淹沒了。一時間穿針被夾在其中，周圍人煙影動，紛至遝來，讓她險些被擠倒在地。
𨪜𨪜
𨪜𨪜一雙有力的大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昏昏蒙蒙中穿針跟著那人走，那高大的身影在前面劈開一條道，讓穿針很快地突出重圍。
𨪜𨪜
𨪜𨪜香殿外空氣清新，穿針長長地籲了口氣。回身望時，那高大的身影不見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在香殿門口張望了片刻，才慢慢地往寺外走。
𨪜𨪜
𨪜𨪜寺外林蔭道上，只見四五名少年匯聚在引線的周圍，口中吹著柳笛，一時間柳笛聲大作，有如百鳥在柳林中縱聲和鳴，合著他們手中陣雨一般急疾的鈴葉陣響，匯作一片歡聲。慌得路人忙忙避向道路兩側，閃躲不迭。

“都是並州赫赫有名的無賴惡少，姑娘小心著！”有人見穿針急著往那邊趕，好心的勸阻她。

穿針哪顧得這些，還沒走近，一少年恣意的手快伸到引線臉上了。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20

玉娉婷  雲想衣裳花想容（二）

𨪜𨪜“姑娘如此美貌，我可是有情人呢，快快隨我回家，包你金銀掛滿身，受享不盡。”

引線鄙夷地扭過臉，繼續往前走，另一少年趁機拽住了她的衣袖：“他家有錢哪比得上我有才情？姑娘，輕分羅帶，萬種風情柔似水，說的就是你啊！”

“這裏桃花眾多，哪有這枝香？可惜桃花也寂寞，姑娘還是跟我們走吧。”
𨪜𨪜
𨪜𨪜“滾開！”引線惱怒地甩了袖子，有少年趁機抓住她的袖，一拽將引線拉到了胸前，眾無賴狂笑。
𨪜𨪜
𨪜𨪜引線揚掌，啪的打在那人的臉上，睜著一雙怒不可竭的眼睛。
𨪜𨪜
𨪜𨪜“誰敢碰我，我就打誰！”
𨪜𨪜
𨪜𨪜“娘的還耍性子，拉走讓幾個兄弟玩玩！”
𨪜𨪜
𨪜𨪜這時候，穿針已經奮力撥開了包圍圈，攬住引線的手臂，拉著她便想走。
𨪜𨪜
𨪜𨪜“哈，又送上來一個！這個也不錯，還生氣的樣子……”
𨪜𨪜
𨪜𨪜無賴少年爭相笑說謔辭浪語，百般挑逗。有人幹脆拉了姐妹倆的衣袖。
𨪜𨪜
𨪜𨪜圍觀的人們神色各異，又無人敢於大聲阻攔，只是低聲議論而已。
𨪜𨪜
𨪜𨪜正歡鬧間，從三岔道上忽然轉出三匹勁騎，不急不徐停在了槐蔭下。其中馬騎上跳下一名魁梧大漢，那大漢跨步走到眾少年面前，雙臂環胸，聲音如雷霆叱吒：“喂，放開她們，都給爺爺滾蛋！”
𨪜𨪜
𨪜𨪜漢子的架勢有點嚇人，少年們愣了愣，有膽大的上前握拳就上。那漢子不慌不忙用雙手分別拽住兩少年的衣領，竟然憑空提將起來！兩少年蹬著雙腳直喊爺爺饒命，漢子提著他們轉了一圈，才將他們摜在地面上：“滾！”
𨪜𨪜
𨪜𨪜其餘幾個見勢不妙早就一溜煙跑了，地面上的兩少年哼哼著爬起來，狼狽逃竄。
𨪜𨪜
𨪜𨪜圍觀眾人發出一片欣奮的哄聲。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拍了引線的肩：“我們走吧。”
𨪜𨪜
𨪜𨪜“姐，那白衣人是誰啊？”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的聲音並不大，但穿針仍不自覺地聞聲回頭，與馬上的那對眼神碰了個對面。
𨪜𨪜
𨪜𨪜此時圍觀的人群已散了，天地間開闊起來，槐蔭婆娑。穿針眯眼看著，一身白色錦袍的男子，挑起來的眉目間，有一絲隱匿著冷峻的陰鶩與她們相望。那漢子正恭身朝他說著什麼，他微微頜首，提起馬韁，衣袍翩動。
𨪜𨪜
𨪜𨪜三匹馬揚起一陣煙塵，載著馬上清霧般的人影，朝前奔馳而去。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回眸，方看見引線翹首直盯前方，烏黑的眼睛閃著光亮，臉上紅撲動人。
𨪜𨪜
𨪜𨪜“那人真俊哪！姐，那人究竟是誰？”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20

玉娉婷  雲想衣裳花想容（三）

𨪜𨪜引線在廟會上花得幾乎滿兜皆空，等到她們回家，車錢只夠到並州郡府。她們沿著泥石路走，四圍遠眺，數十裏城池村落盡在眼前，別有瀟灑除塵之致。路旁一帶花木扶疏，微風引著各種不知名的花香，幽幽的一層層撲入鼻孔。
𨪜𨪜
𨪜𨪜引線踩在陽光下，皎潔的容顏若水蓮花陡然綻放，她輕輕地轉個身，長發隨風輕舞，讓穿針看得也癡了。
𨪜𨪜
𨪜𨪜“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說這話時，引線的臉上凝起笑靨。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哧的笑出聲，滿臉愛憐地撫了引線的頭發。十六歲的引線，長大了，必是到了懷春年齡了吧。
𨪜𨪜
𨪜𨪜笑著，人已忍不住恍惚起來。十幾年來和引線在這條路上不知踩下多少腳印了，她還沒看見引線淺笑成這樣子。她自幼就長得好看，笑時眼睛彎彎的，那時就想，所謂的花容月貌大抵指的就是她了。
𨪜𨪜
𨪜𨪜可是，芙蓉般的引線在這次的初秀怎麼就意外落選了呢？
𨪜𨪜
𨪜𨪜正想著，前方慶洛奔跑的身影若隱若現。待他看見了她倆，便揮著手直叫：“大姐！大姐！”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和引線詫異地看著他，慶洛徑直跑到穿針面前，氣喘籲籲的說道：“大姐，你快回家去。爹收了人家五百兩銀子，要，要你去晉王府……”
𨪜𨪜
𨪜𨪜他說得上氣不接下氣，引線斥道：“說清楚點，爹要姐去晉王府幹什麼？”
𨪜𨪜
𨪜𨪜十五歲的慶洛滿臉漲得通紅，說話支支吾吾：“要大姐去……去陪晉王睡覺。”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腦子嗡的炸開了，呆站在路面上。引線一敲慶洛的腦袋：“什麼陪人睡覺？說話好聽點。爹是不是收錢把大姐給賣了？”
𨪜𨪜
𨪜𨪜慶洛一臉委屈：“上午並州府陪了個宮裏來的嬤嬤，人家跟爹娘說了幾句就走了，還撂下一箱子呢。後來爹娘進去數銀子，我偷偷在門外看，媽呀，足足五百兩啊！陪晉王睡覺我也是聽爹娘說來著，我這不等著給大姐報信嗎？”
𨪜𨪜
𨪜𨪜話音剛落，旁邊的穿針已經撩起裙擺跑起來，引線和慶洛急促跟上。穿針咬牙跑了十幾步，人就跌跌撞撞的了，引線見勢忙催慶洛：“快去背大姐！”慶洛應了一聲，穿針二話沒說趴在慶洛的後背，慶洛背起穿針，三個人急沖沖往家裏趕。
𨪜𨪜
𨪜𨪜龔家。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淚痕滿臉坐在堂屋裏，一旁的龔母小聲勸說著，也是紅了眼圈。龔父不勝其煩地在屋內踱來踱去。
𨪜𨪜
𨪜𨪜“你娘說得對，去晉王府總比這裏吃得好，穿得好吧？人家晉王爺看上你也是你的福氣，別人還巴不上呢！不知好歹的東西！”
𨪜𨪜
𨪜𨪜“可過去什麼名分都沒有……”龔母怯怯地說。
𨪜𨪜
𨪜𨪜“剛過去就想要名分？臭美！你可以爭啊，天天陪在晉王爺身邊，少說也是個小妾對不？”
𨪜𨪜
𨪜𨪜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22

玉娉婷  雲想衣裳花想容（四）

𨪜𨪜“那不是妾，是妓！”穿針哭著頂了一句。
𨪜𨪜
𨪜𨪜龔父勃然大怒，揮手想打她，又覺不妥，將揚起的手收了回去，慢吞吞地說道：“不管是什麼，都是晉王爺的人！聽說你還是皇上專門指點送給晉王的，皇命難違！違抗旨意是要殺頭的，我們全家，你弟弟妹妹還有得活嗎？”
𨪜𨪜
𨪜𨪜看穿針一聲不吭，龔父緩了聲調：“好了，你也別哭。在家裏收拾收拾，後天他們會送你去京城的。”
𨪜𨪜
𨪜𨪜夜幕來臨時，龔家安靜下來，只有龔父醉後小調聲從堂屋裏斷斷續續傳來。
𨪜𨪜
𨪜𨪜窗外，院子裏淒淒切切的蟲鳴聲飄散，房間內，靜寂若死。穿針盤腿坐在床沿上，惶惶然地面對著冥滅不定的燭光出神。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房間是樓上最小的，一張床一個帶木鏡的梳妝臺就占了大半個房間。一只敞蓋的朱漆木箱擺放在空地上，更顯得房內擁擠不堪。箱裏裝著各色嵌珠鑲玉的繡鞋，看不清是金絲銀縷還是珠寶翠玉，只覺面前閃動著一團五彩光澤，耀得人眼花。
𨪜𨪜
𨪜𨪜突地，一聲輕笑帶著簾波微漾，像一只透明的蝴蝶，很嫵媚地，在空氣中遊離飄忽。
𨪜𨪜
𨪜𨪜“姐。”
𨪜𨪜
𨪜𨪜引線俏生生的進來，一件寬大的素白長袍迤地。
𨪜𨪜
𨪜𨪜“這麼多的鞋子！”她的眼睛定定地落在木箱上，俯下身去細細看，竟是一片片厚厚的、嵌滿珍珠寶石翠片的橢圓形物件，上面用各色絲線金銀線繡滿了精美細密的圖案，花草魚蟲無不生動。引線伸手拿起兩件，那圓圓角上還綴著金鈴和紅絨球。
𨪜𨪜
𨪜𨪜隨手翻開裏面散發著香味的楠木匣，露出一件茜紅衫子，上面壓著一柄瑩潔清澈如同秋水的翡翠頭簪。引線從未見過這樣精美絕倫的制品，她呆呆地看著碧綠的簪子，露出迷惑的表情，再抬頭看穿針時，目光變得心不在焉，如墜夢中。
𨪜𨪜
𨪜𨪜“我知道我為什麼會落選了。”她走到穿針面前，靈活地坐在床沿上，面對面朝著穿針。
𨪜𨪜
𨪜𨪜脫了外衫的穿針，剛擦洗了身子，露出的腳背，凝脂一樣的肌膚潔白無瑕。引線低頭注視著穿針的腳，彎下身用塗得光豔的手指撫住，極輕柔地摸娑著。
𨪜𨪜
𨪜𨪜“挑選女子的腳，如果只求其窄小，當然可以一目了然。倘若想精挑細選，又想盡善盡美，那就比挑臉蛋難了，完全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啊！……晉王爺真有福氣，……小腳的功用是什麼？它若是生得瘦若無形，便會讓人越看越生出憐惜之心，這是它在白天的功用；它若是生得柔弱無骨，便會讓人越摩越想撫摩，這是它在夜裏的功用……龔穿針，難得你生了一雙翼國最好的小腳不是嗎？”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此時才如夢方醒，將雙腳縮後，有氣無力道：“線兒，哪來的這套長篇大論？這時候還開姐姐的玩笑，你沒看我夠難受的了？”
𨪜𨪜
𨪜𨪜引線清澈的眼裏沒有一絲陰影，帶了孩童似的天真無邪。
𨪜𨪜
𨪜𨪜“我是剛聽爹在自言自語呢，你知道，他今晚喝了很多。”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苦笑：“這五百兩銀子到手，我又可以在他眼前消失，他自然高興了。”
𨪜𨪜
𨪜𨪜引線也不搭話，兀自取了一只綴著紅絨球的在自己腳上量試了一下，咯咯笑起來，又不管穿針的反應直往她的腳上套，不大不小竟套上了，引線笑得更歡了：“尺寸正合適，你的腳被量過？”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搖了搖頭，引線還想說話，龔母進來了，看見引線手捏著繡鞋，吃驚地問：“線兒，你在幹嗎？”
𨪜𨪜
𨪜𨪜“娘，我也要小腳。”引線嬌嗔，站起來移往外面讓龔母進來，“我也要見晉王爺。”
𨪜𨪜
𨪜𨪜“好了，別鬧，快去睡覺。”龔母拍拍引線，眼看著她出了門簾，才將眼光落在穿針身上。
𨪜𨪜
𨪜𨪜“針兒，別怨娘，娘也是沒辦法。”龔母歎口氣，坐在引線坐過的位置上，眼望著一整箱的錦繡發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垂下眼簾，一手拾起了那個綴著紅絨球的繡鞋端詳，浮起一絲清薄的笑，幽幽說道：“繡得很好，是吧？”
𨪜𨪜
𨪜𨪜此時一縷微風從窗外透過，風起影動之際，滿箱子奇彩閃爍，翠中映藍，烏中爍紫，色色斑斕。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23

玉娉婷  一枝紅豔露凝香（一）

𨪜𨪜晉王府氣勢恢弘的門樓外戒備森嚴，兩邊分別佇立的白玉獅子，姿勢傲然地挺立著，手持長矛尖刀的侍衛冷眼觀察四周。遠遠的，一乘藍呢四人轎正顛過來，為首的嬤嬤揮手朝後面的轎夫喊：“走偏門，走偏門！”
𨪜𨪜
𨪜𨪜轎子拐向，又走了一段路，方在靠進晉王府後院的高牆外停住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一身的茜紅衫子，從轎簾內出來，跟著嬤嬤進了偏門。
𨪜𨪜
𨪜𨪜跨過偏門，便是三面遊廊，抬眼看，周圍層樓疊院，錯落有致，雕梁畫棟，令人目不暇接。由東門一道粉牆進了一個垂花門，南面牆下有幾十竿修竹，竹影蕭疏，鳥聲聒躁。映著這邊庭前徭粟、虞美人等花，和那蒼松、碧梧，愈覺有致。
𨪜𨪜
𨪜𨪜進去，門左右三間廂房，廂房內人已出來，開著穿堂中間碧油屏門。留心看那屏門上匾額，隸書“荔香院”三個大字。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進了屋門只覺暖香拂面，原來東首一間隔作臥室，掛著絳色紗盤銀絲的簾子，垂幔間一張檀木大床，古錦斑斕的鋪墊。長案、彌勒榻、書架、古銅彝鼎，布置倒也簡單。
𨪜𨪜
𨪜𨪜進來後也沒人同她說話，穿針只管在長案旁坐著。領她進來的嬤嬤已經走了，窗外寂靜，不見人影閃動。室內香氳嫋嫋，燃香的紅光自鏤空的熏球殼間漏出，隱約映亮了鑄金蛇飾的碧顱，向空間吐出縷縷香芬。
𨪜𨪜
𨪜𨪜此時已近黃昏，西邊一抹殘紅正透過簷角落在雕窗上。簾勾兒一響，從外面進來一名垂髻侍女，端了放著羹肴的盤子，輕輕地放在案幾上。
𨪜𨪜
𨪜𨪜“我叫珠瓔，主母命我來服侍姑娘。”叫珠瓔的輕聲說道。
𨪜𨪜
𨪜𨪜“主母？”穿針站起來撫住盤子，也是輕聲問著。
𨪜𨪜
𨪜𨪜“陳徽妃啊，晉王妃不在了，王府裏她做主。”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聽著珠瓔的回答一時不能理解，卻也不再問，坐在案幾旁慢慢的吃。
𨪜𨪜
𨪜𨪜那珠瓔也乖巧，靜靜地站在一邊等她用完，並服侍穿針漱口。穿針抹了抹嘴，看珠瓔一團和氣，便和善地說道：“我叫穿針。”
𨪜𨪜
𨪜𨪜“姑娘在這裏叫瑉姬，珠瓔已經記住了。”珠瓔說著，收拾完就出去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臉上好容易浮上來的笑意頃刻褪了下來，她呆呆地站在臥房內，眼前嫋嫋不絕的煙霧逐漸模糊。
𨪜𨪜
𨪜𨪜從踏入這道門開始，她其實什麼都不是了，也許用了十八年的這個名字即刻讓人淡忘。很多人都說穿針這名字太俗，女孩子應該花啊，娟啊，穿針可是喜歡。穿透那個不難把准的針孔，她仿佛看見娘安靜地坐在繡房內，五色的線掂在她尖細的指頭上，讓想像中絢麗奇異的畫面一層層的鋪開……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的笑容是月夜時銅鏡裏流轉的煙波，帶一點花蕊含苞時的甜美和情緒大壞時怪怪的冷笑。她把自己房間裏裝不下的都搬到穿針的房間裏，慌得龔母生氣道：“你姐姐還沒跨出門呢，你就迫不及待的。”
𨪜𨪜
𨪜𨪜“姐住在晉王府，哪還會希罕這裏？她不會來了，要想看她咱們進京城去。”引線得意的笑。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默默地走出了自己的房間，看著兩個轎夫將那個裝滿繡鞋的大箱子重新搬下去。
𨪜𨪜
𨪜𨪜“大姐，你真的不會來了？”慶洛倒戀戀不舍地跟在後面問。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淡然一笑，一手拍拍他的肩，慢慢地走向院子，朝門外走去。
𨪜𨪜
𨪜𨪜“姐——”突然一聲淒楚的叫，她驀然回首仰望。
𨪜𨪜
𨪜𨪜木窗旁站著引線，眼裏浸著落寞的暗傷。她含笑向著樓上的引線揮了揮手。
𨪜𨪜
𨪜𨪜臥房的雕窗漏著芬芳的光，已然一朵初綻的花，漫漫暈開。一顆淚從穿針的眼中如珠墜下，跌進茜紅衫子裏。隨了宮人的吆喝聲，她本能地站了起來，迅速地用手背將臉上的那道淚痕抹去了。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23

玉娉婷 一枝紅豔露凝香（二）

𨪜𨪜浴房裏，佳楠盤香置在鶴形香爐裏盈盈燃起，如絲的煙霧繚繞。燭光明豔，珠瓔提起薄如蟬翼的睡衣小心地熏著。

    宮人提著一桶桶漂浮著茉莉香末的熱浴湯，小心地傾澆在浴池裏。穿針褪盡身上的紅羅裙子、絲繡的小肚兜，流瀉下如水的青絲。赤腳走入浴池，剛伸腿探水，如被金針猛地戳紮了一下。她本能地後退幾步，發出吃驚的呀聲。

    珠瓔帶著怪異的眼神看她。穿針咬住牙，倚著池壁拿棉巾輕輕拭著身子……慢慢地，那種灼燙感消失了，趁著氤氤的香氣，才將全身浸沒在香氣四溢的熱水中，她慵倦地揉搓著全身，發出一聲長長的、適意的歎息。

𨪜𨪜拭幹身體頭發，珠瓔將熏香的睡衣讓她套上了，睡衣迤邐逶地。外面的宮人已經在催著將步輦抬來，穿針由宮人抬著又進了臥房。穿針剛在床沿上坐定，有人用一塊紅綢帶將她的雙眼蒙上了。
𨪜𨪜
𨪜𨪜刹那間穿針眼前昏暗一片，她的心有了一絲的惶惑，只聽得匆匆來往的步履沙沙，又有人褪了她身上的睡衣，將她送入錦衾，放下帳帷，想是紛紛悄退出去了，臥室內靜若死水。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靜靜地躺在床上，側耳聆聽黑夜中的動靜。
𨪜𨪜
𨪜𨪜終於，晉王府中，傳來了玉漏更滴聲，與城裏的鐘聲隱隱相和。
𨪜𨪜
𨪜𨪜隱隱約約外面有宮女恭聲叫“王爺”，她知道那個晉王來了。
𨪜𨪜
𨪜𨪜“姐，他叫肖彥是吧？”恍惚中引線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𨪜𨪜
𨪜𨪜除了這個她什麼都不知道，而今晚，她的處子之身，那個花了五百兩銀子的身子，就要完完全全交到這個叫肖彥的男人手中了。
𨪜𨪜
𨪜𨪜有頃，黑暗中，有人掀帳登床。
𨪜𨪜
𨪜𨪜她努力睜大眼睛，恍惚間有火光搖曳，映得滿眼紅彤。而那人就在紅綢的一頭，那樣的近，近到了呼吸可聞。灼熱的鼻息綿綿拂過她的臉，帶著一股暖香之氣。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聽到了自己心髒的激跳聲，正不安著，蓋在身上的錦衾猛然被掀開了，她姣好雪白的胴體暴露無遺。穿針渾身抖瑟了一下，不由自主將雙腿盤起，不知所措地，僵硬地等著。
𨪜𨪜
𨪜𨪜時光可怕的漫長，在無底的靜默中，那人呼出一抹溫熱的氣息，似是一聲深沉的喟歎。他的唇柔軟溫暖，輕輕慢慢的，不怎麼經心的吻落在她的胸前。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口微微張開了，她清晰地聽到自己的低吟聲……他的呼吸愈來愈沉，手指一寸一寸地滑過她的肌膚，最後抓住了她的腳，溫柔地撫弄，掌心的溫度透過滑潤的腳背傳入她的心尖，她竟起了一身酥麻。穿針的手緩緩舉起，想擺脫，又不敢擺脫，手指停在半空中，顫抖著。
𨪜𨪜
𨪜𨪜“別……”終於她發出了聲，手無力的垂下，落在平滑柔軟的緞面上。
𨪜𨪜
𨪜𨪜那人的手突地抖了一下，使勁地抓緊了她的腳，一刹那又松開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感覺那人正迅速地離開了床，她下意識地攥緊被的一角蓋住了身子。
𨪜𨪜
𨪜𨪜屋內靜極了，只聽見那人出去的步履聲交纏地輕響。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迷蒙地想著發生的一切，聽著宮漏聲滴滴答答，過了很久總算迷糊過去了。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24

玉娉婷 一枝紅豔露凝香（三）

𨪜𨪜黎明之際，珠瓔解去了她頭上的紅綢。穿針睜著還是惺忪的眼睛，見到室內擺設如舊，鎏金燭臺上燃盡的蠟燭被撤了，細碎的晨光從雕窗撒入，金粟鋪面一般，讓她依然沉浸在半昏蒙半清醒的狀態中。
𨪜𨪜
𨪜𨪜她呆呆地站在銅鏡前，穿上睡衣的自己亭亭玉立。手顫顫地從胸口探索進去，那裏留有那個人的吻痕，還有心跳加速的聲音。
𨪜𨪜
𨪜𨪜“姐，他會喜歡你嗎？”引線的聲音再度在她耳際嗡嗡回響。那個人抽身走了，不知道是她做錯了，還是他想起了什麼。沒有人進來讓她喝按規矩要喝的苦藥，一切似乎都沒發生。然而，她不免心內惶恐，不知這似夢非夢的情景在今夜是否再度降臨。
𨪜𨪜
𨪜𨪜珠瓔手捧著一疊五彩衣服站在後面，輕聲喚她：“瑉姬姑娘。”她的聲音比昨日多了點恭謹。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回頭，眼光落在珠瓔的手上：“這是什麼？”
𨪜𨪜
𨪜𨪜“主母讓我拿來給你的，要你今日穿這件。”說著，珠瓔將手中的衣服放在床上。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謝了，拿起象牙梳慢慢地梳理頭發。
𨪜𨪜
𨪜𨪜梳洗完，圍綰上了一條百花單絲羅籠裙，籠裙上的百花紋用針線勾繡邊廊，她站在銅鏡前，如一片雜花浮現在清霧上，纖細的腰身周圍輕輕蕩漾。一個朦朧的念頭驟然浮起，徜徉不去。
𨪜𨪜
𨪜𨪜他僅僅是因為她長了一雙小腳嗎？
𨪜𨪜
𨪜𨪜隔著雕窗望去，庭前徭粟、虞美人紅香膩粉，花影橫披，欄畔幾叢鳳仙，百葉重臺，映著屋角碎陽，別有一種嫋娜之致。一只金絲雀撲棱棱的飛在梨花樹上，又似愜意又似留戀地張望著，又飛速落到花木叢裏，沿著碧油屏門碎走了幾步，飛撲著翅膀停在“荔香院”三個大字上。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迷茫地注視著金絲雀尖細的腳，遊絲似的歎了口氣。
𨪜𨪜
𨪜𨪜夜幕降臨的時候，穿針忐忑不安地坐在燭影下。珠瓔進來了，順勢把燭芯挑亮了些。
𨪜𨪜
𨪜𨪜“瑉姬姑娘自己歇著吧，今晚晉王去邢妃院子裏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謝了，從收拾好的箱櫃裏拿來折得平整的白絲羅，她還沒將母親送給她的這塊方料捂熱，第二天就得到了去晉王府的消息。白絲羅柔軟平滑，如女子身上細膩的肌膚，如果繡上花蕊間以春水綠葉，且以金銀線釘繡邊沿，將是何等的秀麗。
𨪜𨪜
𨪜𨪜珠瓔看她不說話，倒起了好奇心，在後面說道：“沒料到你這份安靜，一日內倒謝了我兩次，你卻什麼都不問，真是奇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淡笑道：“我不知道問什麼，就不問了。”
𨪜𨪜
𨪜𨪜“你可以問我陳徽妃、邢妃是些什麼人，咱雖不是多嘴的，看你這般不說話，卻悶得要死。”
𨪜𨪜
𨪜𨪜“我也不是什麼人。”穿針依然淡笑。
𨪜𨪜
𨪜𨪜珠瓔點頭，有些自言自語：“這倒也是，府裏就三個妃子，也沒什麼好說的。你的身份想見到她們也難，不如我先陪你，晚些再回去。”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聽了深受感動：“妹妹多大了？”
𨪜𨪜
𨪜𨪜珠瓔一愣，隨即含笑回答：“過十七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想起了引線，不自覺地將手舉起，想去撫摸珠瓔的頭發。這時，隱約見窗外琉紗宮燈綽動，接著有宮人喊：“瑉姬聽著，晉王召幸，速去准備！”
𨪜𨪜
𨪜𨪜慢聲拖長，接著寂然無聲。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24

玉娉婷 一枝紅豔露凝香（四）

𨪜𨪜“王爺從邢妃那裏回來了。”珠瓔自言自語一聲，又急急忙忙陪了穿針去浴房。
𨪜𨪜
𨪜𨪜浴房離晉王所在的寢殿有一段距離，這夜的天色很陰暗，沒有星星沒有月亮，有涼風襲來。穿針照例半倚在步輦上，寬大而厚實的披巾將她嬌小的身軀裹得嚴嚴實實。
𨪜𨪜
𨪜𨪜西邊有池水一泓，水流縱橫，波光粼粼，兩岸被宮燈赤霞朱錦地燃映著，便是芙蓉洲。順著遊廊曲折委蛇而行，見結構幽雅曲深的晉王寢殿。
𨪜𨪜
𨪜𨪜步輦剛在外殿落下，穿針便被迎面而來的宮人用紅綢帶蒙住了雙眼。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由宮人挽抬著進了內殿，頓覺清香撲鼻。
𨪜𨪜
𨪜𨪜“王爺，來了。”宮人恭聲稟告。
𨪜𨪜
𨪜𨪜“放著吧。”她終於聽到了年輕男子的聲音，很渾厚，帶了濃濃的鼻音，和幾分慵懶。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靜靜地坐在床沿上，外面好像下雨了，淅淅瀝瀝的聲音，風也起了，搖曳樹葉沙沙響。清晰的聲音只是片刻，她就被晉王近似粗野地壓在了床榻上。
𨪜𨪜
𨪜𨪜她立時聞到了他身上的酒腥味，至尊至貴的人喝的酒也是極品，其氣馥烈，此時摻了室內的龍涎香、花香和流動的熱氣，一陣陣拂入穿針的呼吸之中，反結成一股難以言宣的悶氣，梗得難受。
𨪜𨪜
𨪜𨪜她的腰被他緊緊勒著，驀然間，他的唇貼在她微微起伏的頸窩上，唇裏喘籲著一個強壯男子的****，灼熱的氣息輕顫著，滑過她的喉嚨，一直緩緩往下，往下，拭不清的挑逗。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竭力睜著眼睛，很想近的看到那張臉，那張她無法想像何種情緒的臉。可眼前太黑暗了，宮人蒙眼的時候想是施了力，她甚至感受到眼皮的脹痛。她不自禁地抬手，在空中伸出拳頭想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沒抓到。水汽慢慢蒙上了眼睛，紅綢布上的濕點一層層的洇開。
𨪜𨪜
𨪜𨪜模糊中，她聽到了一聲嗤笑，笑聲從那人的鼻中穿過，沉沉的。她無助的樣子定是惹得他有了情興，她想像著他用牙齒咬系在睡衣上的絲絛，帶了譏誚與冷酷的笑意……絲絛咬開了，迷亂的低呼聲中，她柔和起伏的曲線暴露在燭光下。
𨪜𨪜
𨪜𨪜他溫潤的舌頭沿著她的頸一路吻下去，每一寸肌膚，他甚至用牙齒咬扯一下，似乎帶有一種難隱的痛楚和渴望。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急促地喘著，偷偷將雙腳躲避到床的一側，已經來不及了，他已探手過去，一把抓住，手很重，肆虐地揉擰著。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只覺得一陣窒息，一層一層升起的戰栗，她的頭開始搖晃，極劇烈的，一種壓抑不住的近乎飲泣般的呼聲脫口而出。
𨪜𨪜
𨪜𨪜“不要……”
𨪜𨪜
𨪜𨪜“不要什麼？”他突然開口，聲音極低沉，而穿針分明辨別出濃烈的戲噱腔調。
𨪜𨪜
𨪜𨪜他嘴上這麼問，手和唇卻是不想停歇的。穿針沒有掙脫，也不敢掙脫，無奈的淚水再一次蒙上了她的眼睛，紅綢布徹底濕透。
𨪜𨪜
𨪜𨪜“你要什麼？”他放緩了手勁，含糊地問。
𨪜𨪜
𨪜𨪜她咽了咽，鼓足勇氣說道：“我要把紅布條拿開。”
𨪜𨪜
𨪜𨪜他聞言停止了動作，從她的身上迅速地起來。穿針不安地等待著，不久他冷冷的聲音近似命令：“把衣服穿好。”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摸索著將散開的絲絛系攏，耳聽著他在喚外面的宮人：“來人，把她送回去。”
𨪜𨪜
𨪜𨪜外面稀疏的雨下得密了，偶爾有一陣小風嗖嗖刮過，甬道兩邊的樹輕輕地搖動些許，樹葉悉悉梭梭聲中，夾雜著步輦撐起的油布傘頂的水珠飄過，絲絲縷縷灑到穿針的肩上，臉上。穿針抬頭感受著那絲清涼，那股清冽緩緩滲透到了內心，心尖處竟有了一種莫名的顫動。
𨪜𨪜
𨪜𨪜她情不自禁更緊地蜷住了自己。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25

玉娉婷  禁門宮樹月痕過（一）

𨪜𨪜三天過去了，晉王不再出現。
𨪜𨪜
𨪜𨪜月如弓，獨上西樓，正是東風臨夜冷於秋時。穿針靜靜地站在碧油屏門下，月色如霧，她的眼睛也如霧。
𨪜𨪜
𨪜𨪜遠遠的有隱隱絲竹聲傳來，今晚晉王府有宴會。聽珠瓔繪聲繪色敘述，宴席開在芙蓉洲露天中庭，朝中重臣攜女眷應邀前來，金碧珠飾累累，宴席幾乎排到了洲邊亭內。看外面竹影扶疏間有朱衣宮女匆匆而過，暗香輕繚，想必真是奢靡繁華到極致的景色。
𨪜𨪜
𨪜𨪜今夜的穿針不同與往日，那柄插在頭上的翠綠簪子不見了，只是懶散地披著長發，發尾用飾條打了個結。茜紅衫子在月夜裏迎風輕擺，像一只透明的燈籠。
𨪜𨪜
𨪜𨪜煙絡樓宇，鑼鼓嘈嘈切切，隔了水榭的繁華之中，有好戲一定開唱了。
𨪜𨪜
𨪜𨪜夜幕下籠成九重深夢，她恍惚感覺自己陪了母親來到簡陋的戲臺下，慶洛搬把長凳挨了個位置。臺下的他們喜滋滋地看著，漁翁正放下手中的魚杆，蓮花瓣緩緩綻開，眾人喝彩聲中，扮演小仙女的引線從蓮心裏出來，沒有璀璨流轉的襯托，俏麗活潑的小引線卻教臺下的人們如癡如醉。
𨪜𨪜
𨪜𨪜即使她整日對你蹙眉以視也好啊！她不知道聞慣了韓嶺村泥土清香的自己，往後的日子怎麼過。她總是想著許多事，泥石路兩邊的嫩柳、母親坐在繡房裏、龔父無休止的謾罵、對引線慶洛的牽掛……滿滿地填了她的每個白天。然而，在午夜夢醒時依稀感受溫潤的唇在胸前移動，還有那雙不安分的手，心中就百般煎熬，輾轉反側不能成眠，驚悸難度……
𨪜𨪜
𨪜𨪜眼前滿樹幽香，滿地枝葉橫斜，等自己成了殘花敗柳身，還能消得幾度東風，幾度飛花？現時現地現處境，上有父母，下有弟妹，皇命難違，她只能這麼做。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扶著牆渾身顫抖，不能自抑，千般惆悵千般怨，到最後只化成一記哽咽。
𨪜𨪜
𨪜𨪜“瑉姬姑娘，”珠瓔提著彩絹宮燈從樹蔭方向過來，“這麼晚了怎麼還站在這裏？”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眼裏的憂傷還沒消退：“沒事看看，戲要唱通宵嗎？”
𨪜𨪜
𨪜𨪜珠瓔卻誤會穿針的意思，曖昧地一笑：“王爺說散了才可散呢，你若是等消息不如一直往右走，迂廊那邊若是有公公過來，晉王就會召你。”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搖頭，溫婉的回答她：“你回去吧，我也歇了。”
𨪜𨪜
𨪜𨪜珠瓔笑道：“看你一天到晚呆在院子裏悶悶的，前面平時少有人，你過去走走不礙事，沒人注意你的。王爺心思誰都捉摸不透，你先等等，我去陳徽妃那了。”
𨪜𨪜
𨪜𨪜說完便將燈籠交給穿針，徑直轉身而去。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提著燈籠怔忡良久，燈籠裏的燭火幾乎燃得盡了，一片昏黃的光芒。她終於慢慢地離開屏門，朝著外面走。
𨪜𨪜
𨪜𨪜抄手遊廊曲徑通幽，空氣如洗一般的潔淨，依稀聞得見梨花的芬芳。她的心情有了些許的舒暢，便順著遊廊慢慢走，看見前面石橋，撩了裙角起腳幾步。
𨪜𨪜
𨪜𨪜她抬起頭，晉王府上空泛出一種奇異的藍紫色，明月彎彎如銀鉤，鉤碎了滿天星鬥。
𨪜𨪜
𨪜𨪜再過去就是通往晉王的寢宮吧？
𨪜𨪜
𨪜𨪜她收眼站定，借著蕩蕩燈光下了橋，然後沿著垣壁無聲地走下去，前面就是虯枝橫生的石板路。她低頭小心翼翼的走了一段，覺得再不能往前走了，於是回轉身，燈籠裏的火突然滅了。
𨪜𨪜
𨪜𨪜她只能借著月光，低頭慢慢走。待她抬起頭時，才發現自己走錯了路，她已不知不覺來到一座月洞門前。
𨪜𨪜
𨪜𨪜從月洞門往裏面細瞧，前方一片熒熒星火，在樹梢間隱隱閃現，引她身不由己走了過去。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26

玉娉婷 禁門宮樹月痕過（二）

𨪜𨪜昏色飄浮的空氣裏散發著奇異的味道，耳聽得四周還有蟲鳥在淺吟低鳴。黑暗中有灌木擋住了去路，撥開隨風搖蕩的枝葉，那點點熒光似乎從那裏閃現。借了月光看去，除了幾棵參差不一的樹木，什麼都沒有。她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就想回身走。
𨪜𨪜
𨪜𨪜正在這時，溶溶煙夜裏，一個女子出現在一樹大半含苞的梨花下面。她低著頭，看不清面貌，一身迤地綿長的紫色錦袍飄飄蕩蕩，竟有種懸空的感覺。這是翼國最好的盤金龍鳳刺繡，綾羅浮麗的廣袖下，隱著楚楚動人的曲線，那錦袍在她身上如此服帖，仿佛繁花盛放的雲霞。
𨪜𨪜
𨪜𨪜她慢慢地抬起頭來，一張精致可人的鵝蛋臉，修長纖小的眉，輕輕挽就的雙髻，淺紫色的簪花一路插下來，耳墜在月光下閃閃爍爍，細細的發絲隨風輕蕩。
𨪜𨪜
𨪜𨪜是仙女還是鬼魂？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驀然停止了呼吸，緊張地望著，那精致而悲絕的五官讓她始終不能眨眼。女子略彎著腰，雙手慢條斯理地欲將及地的長袍撩起。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挪動了一下腳，正巧踩在一個瓷花盆上，瓷盆翻地，靜夜裏傳出一記沉悶的撞破聲。
𨪜𨪜
𨪜𨪜樹下的女子仿佛受了驚，扭頭就走。轉身之際，只有那錦繡的長袍在地面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響，像一句孤絕與香豔的暗語，她的影子就在穿針的眼皮底下倏忽消失了。
𨪜𨪜
𨪜𨪜月色如紗，半邊的黑蒙住了那片樹林，棵棵幾乎都成了一紙巨大的剪影。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往回走，從月洞門慢慢走到另一處門洞，左轉廊道，才看見自己曾經站立過的石橋。空廖寂靜的夜路，只有她一個人不停地走，沾了濕氣的繡鞋，踩在深黑色的磚面上，無聲無息。
𨪜𨪜
𨪜𨪜迂廊那樣的長，前方似乎沒有盡頭。
𨪜𨪜
𨪜𨪜她滿腦子都在想，她是誰？她究竟是誰？
𨪜𨪜
𨪜𨪜走進“荔香院”，守夜的老宮女提著燈籠在垂花門外張望。眼見穿針踩著碎步嫋嫋而至，手中的黑燈籠有些變形，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黑燈瞎火的，姑娘若出去走遠了，老奴在王爺那裏可是沒法交代。”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聞言，方聽見那片笙歌鼓樂聲還在隱隱傳來，客人們想必還未散吧？她急忙道了歉意，老宮女再次打量穿針，回頭進去了。
𨪜𨪜
𨪜𨪜室內的蠟燭還在燃燒，穿針站在銅鏡前，有些失神地望著鏡中的容顏，女子美麗的倩影在眼前蒸蒸冉起。她學著女子輕撩長袍的樣子，廣袖迤邐，燭光下凸現出細碎的茜紅纏枝花，冥冥地想像著女子撩起裙袍後，底下是不是空的？
𨪜𨪜
𨪜𨪜珠瓔還沒來，穿針抬腳見繡鞋上沾了零星的濕泥，便打開靠床的那個大箱子蓋，從眾多的繡鞋裏翻找著。不一會她找出一雙紫色錦緞的，鞋尖攢了珍珠蓮花，用手心撫過，有似米粒細篩的聲響。
𨪜𨪜
𨪜𨪜明日就穿這雙，她的心裏有了決定，梳洗完自己，自顧寢下了。
𨪜𨪜
𨪜𨪜天剛蒙蒙亮，穿針就起來了。穿上新的繡鞋，直接出了院子，此時東邊漂浮著絲絲淡青色的雲，後院的輪廓變得清晰，空氣中蘊透著一絲清涼。赤錦金琉的宮牆殿閣依然沉浸在悠長的大夢之中。
𨪜𨪜
𨪜𨪜她憑著記憶慢慢走過虯枝橫生的石板路，來到西院的月洞門前。
𨪜𨪜
𨪜𨪜眼前一派陳舊蕭索的模樣，這是個被荒棄的花園。山牆剝離脫落，樹枝都長成碗口粗，萋萋芳草上遍地破碎的瓷片花盆，瘋長的紫色花串在微風中搖曳。那株五尺多高的梨樹是最粗壯的，翠蓋亭亭，梨花含苞似雪。而梨樹的後面，那女子消失的地方，是一道將後面封堵的圍牆，牆壁上爬滿了藤草，一根根一條條向上蔓延擴散……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急速地退了回來。
𨪜𨪜
𨪜𨪜回到“荔香院”後，府裏換了個年紀稍大的宮女過來侍候。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忍不住問：“珠瓔呢？”
𨪜𨪜
𨪜𨪜那宮女似是料著她會問，回答得也幹脆：“過幾天才可過來，昨晚被罰鞭笞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驚愕得睜大了眼：“為什麼？她犯了什麼事？”
𨪜𨪜
𨪜𨪜宮女冷眼看她一回，也不客氣：“她慫恿你去迂廊那頭，被人告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半晌說不出話來。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26

玉娉婷 禁門宮樹月痕過（三）

𨪜𨪜晌午時分，穿針到底惦念，便向這個叫秋荷的宮女提出想去看珠瓔。
𨪜𨪜
𨪜𨪜秋荷淡淡地掃了一眼穿針，似是片刻沉吟，才轉眼對穿針道：“那嚼舌頭的在午睡，小心跟我走吧。”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很識得眼色，緩步跟在秋荷後面。此時陽光正當頭，路程亦不算近，腳下地磚綿延不斷，鳥聲四合，往來寂寂少人。眼前一處處樓臺殿閣鎖閉著，半掩在起伏不定的柳浪裏。穿針走了一段，轉到一個叫景辛宮的院子，只覺得自己就是個傷感而寂寞的姐姐，臉上不自覺地浮現了一種悲哀的神情。
𨪜𨪜
𨪜𨪜景辛宮也是沒人居住，內侍宮女更不會往此間隨意走動，與穿針前面看到的無異，也是形同荒棄。她一邁進門檻，首先入目的是地面上鋪著一方葦席，珠瓔就趴在席上。在她身旁，放著一碗黑糊粥，粥已經涼了，珠瓔也沒理會。
𨪜𨪜
𨪜𨪜“你怎麼來了？”她抬起頭看了看穿針，沖著秋荷生氣道，“一定是你引過來的，還嫌麻煩不夠？”
𨪜𨪜
𨪜𨪜“我看她確實關心你，所以帶來了。”秋荷嘟囔著。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已經蹲在近前，一手揭了蓋在她身上的薄毯，一只手按在胸口，隱忍的眼淚簌簌而落：“怎麼打成這樣？都滲出血了……”說著拿起放在一邊的藥膏，小心幫她搽藥。
𨪜𨪜
𨪜𨪜珠瓔連連擺手，要秋荷代替穿針。秋荷不客氣說道：“她喜歡做就讓她做吧，又不是什麼好身份。”
𨪜𨪜
𨪜𨪜珠瓔忙向她遞眼色，示意她莫說下去。秋荷也不再多說，只是站起來沖著穿針道了一句：“你快點，珠瓔過幾天會好的。這種事在府裏很正常，你別大驚小怪的。”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道別珠瓔，跟著秋荷回“荔香院”。走過一道曲橋，秋荷見穿針始終沉默著，忍不住說話：“別老沮喪的樣子，讓那死婆子看見又嚼舌頭去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自責道：“也怪我，不應該去迂廊那邊。”
𨪜𨪜
𨪜𨪜“那是珠瓔小，不懂事。她才來府裏一年，什麼都不懂。”
𨪜𨪜
𨪜𨪜“這一帶怎麼這麼冷清蕭條？”穿針看秋荷直爽，試探著問，“要是好好整理，一定很美的。”
𨪜𨪜
𨪜𨪜“是啊，以前是美過，人一死就不美了。”周圍無人，秋荷說話從容。
𨪜𨪜
𨪜𨪜“誰死了？”穿針不由自主地停止了腳步。
𨪜𨪜
𨪜𨪜“以前的晉王妃，三年前不知怎的上吊死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瞪大了眼睛：“是在這裏吊死的？”
𨪜𨪜
𨪜𨪜秋荷手指西邊，撇撇嘴：“就在西院的樹下被人發現的，吊了一夜了。他們把她抬出來時我都不敢過去，只是遠遠的看，聽說脖子勒得很長，真可怕……”秋荷四向張望，神情有點緊張。
𨪜𨪜
𨪜𨪜那時秋荷年齡也不大，活生生的晉王妃一夜間竟死了，時光倒轉依然讓她毛骨悚然。
𨪜𨪜
𨪜𨪜“你看見她穿什麼顏色的衣袍？”問這話時，穿針也緊張。
𨪜𨪜
𨪜𨪜秋荷看了看穿針，似乎感覺穿針的問題很古怪，但她還是不假思索的回答：“一件紫色拖地的，她是柬國的郡主，自然穿得最好了。”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27

玉娉婷 禁門宮樹月痕過（四）

𨪜𨪜柬國是翼國的鄰國，疆域間烽火連綿不斷，五年前當上晉王的肖彥率兵親征，所向披靡，柬國求和，肖彥撤軍。一年後兩國聯姻，柬國郡主嫁給晉王肖彥，聽說整個京城花團錦簇、鼓樂喧天，熱鬧了好些日子。連穿針那裏的百姓也是奔走相告，都說當今晉王爺剛過免冠之年，卻做了順天心順民心的大事，國家長治久安，歲稔人豐是指日可待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萬沒想到那郡主只做了一年的晉王妃就薨世了，連一向喜歡包打聽的龔父也沒提起，說明晉王妃的死是低調處理的。
𨪜𨪜
𨪜𨪜來時風風光光，渲盡繁華，去後如飛花抖落無聲無息。穿針在震動中惋歎，那個年輕的郡主，當她踏入翼國這塊新土地時，可曾意識到此生的幸福正如前夕清月，冰冷的月光緩緩步入，只留給她一年的生命？
𨪜𨪜
𨪜𨪜有風泠泠，自圍牆磚間穿梭而過。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並沒有因那晚如夢的幻景感到恐懼，回想起月光下那張精致而悲絕的臉，心想，郡主是在怎樣的情況下毅然決然選擇了這條路的？
𨪜𨪜
𨪜𨪜“晉王對她不好嗎？”
𨪜𨪜
𨪜𨪜秋荷輕笑一聲：“不是不好，是太好了。我是服侍陳徽妃的，老聽她歎息，說今晚王爺一定又宿在那個冷霜兒宮裏了。”
𨪜𨪜
𨪜𨪜“冷霜兒？她叫冷霜兒……”穿針嘴裏呢喃著。
𨪜𨪜
𨪜𨪜冷霜兒盤金龍鳳刺繡的綾羅富麗繁華，這是一場世上最華麗的姻緣，在一個王爺與一個郡主之間，卻如同晚秋的頹葉，轉折飄落，敗了。
𨪜𨪜
𨪜𨪜何等可惜！
𨪜𨪜
𨪜𨪜“冷霜兒死後，王爺又納了邢妃、雯妃，陳徽妃才有出頭日子了。”秋荷還在滔滔不絕，或許這種事在心底壓抑太久，大有不吐不快之勢。
𨪜𨪜
𨪜𨪜秋荷說著引穿針走過一道偏門，前面一棵大槐樹下，兩個宮女正在對立著爭吵。想是以為這裏無人，她們爭吵的聲音清晰可聞。
𨪜𨪜
𨪜𨪜“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一個宮女怒沖沖道，“貼這東西沒用，邢妃肯定起疑心。”
𨪜𨪜
𨪜𨪜“那怎麼辦？總不能將毀了的給她穿，她一發怒，定要取了你我的性命……”另一個宮女帶著哭腔。
𨪜𨪜
𨪜𨪜這時她們猛地見到穿針和秋荷走入，忙停止了爭吵。一個宮女慌亂地將手中團成的東西藏到背後。
𨪜𨪜
𨪜𨪜眼尖的秋荷厲聲問道：“你們後面的是什麼？”
𨪜𨪜
𨪜𨪜兩宮女面面相覷，但還是乖乖地將手中的東西交給了秋荷。秋荷疑惑地攤開，原是一套石榴紅暗紋綾合歡襦，大朵大朵的牡丹，左襟上新貼的一片金箔鴨紋閃閃爍目。
𨪜𨪜
𨪜𨪜秋荷凝看那一片金箔的鴨紋，微皺眉頭，用手指一揭，一塊被煙熏的痕跡赫然入目。兩宮女見被秋荷識破，雙雙跪地哀求。
𨪜𨪜
𨪜𨪜“求姐姐千萬別告訴我家娘娘，咱也是無意將燭臺翻了，蠟油滴到邢妃娘娘的衣服上……”
𨪜𨪜
𨪜𨪜秋荷將手中的合歡襦塞到對方懷裏：“你們家的事，跟我無關。你們自己想辦法去！”說完，叫了在旁凝神細看的穿針，“邢妃的事咱管不著，走。”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並未理會，拿過合歡襦仔細看過，對眼淚汪汪的宮女說道：“金箔這般薄脆，遇上一絲風息就會化碎掉，拿不得，碰不得，怎好使用？還不如在這裏繡片葉子，跟牡丹相配甚好。”
𨪜𨪜
𨪜𨪜兩宮女喜出望外：“姐姐可是會繡？”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和婉一笑，應道：“此裙我先拿到‘荔香院’去，你等去找些針線木框來，交給秋荷，一個時辰就好。”
𨪜𨪜
𨪜𨪜兩宮女歡天喜地的走了。秋荷責備道：“你真是會自找麻煩，要是繡壞了看你怎麼交代？”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淡淡笑了。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28

玉娉婷  寂寞空庭春欲晚（一）

𨪜𨪜兩宮女甚有辦法，收集來的絲線不下十幾種。石榴嬌的紅線、翠毛碧的淺綠……望著這些鮮妍的彩絲，穿針心內不免恍惚。

    宮中織女多用織錦花機，手持織梭，足踏地杆，一梭一梭織作。母親曾經給她看一幅花樹對禽間瑞花紋樣的彩錦，搖頭歎息道：“多好的料，可花樣太死板了，還不如不織的好……”

    無論如何挑織，綾錦終究不過有限的若幹花樣，變化殊少。哪裏比得針繡，可以隨意運用彩絲，纖纖柔荑指頭下挑動種種針法，繡繪出萬物的生機？

𨪜𨪜就說眼前大朵大朵的牡丹，凝了膠脂般的毫無生氣，正如母親所說，還不如不織的好。可見邢妃只是個普通妃子罷了，那麼，陳徽妃、雯妃也是如此嗎？她不能不想起冷霜兒針法綺麗的錦袍，仿佛看見她站在萬千眾生之上，大肆鋪排她令人震驚的華麗，向世人展現榮華萬千的尊寵，傲殺所有人的眼睛……
𨪜𨪜
𨪜𨪜“她死了，晉王一定很傷心。”她將邢妃的裙襦用木框繃緊，無意間問道，“她吊了一夜了，晉王怎麼不去找她？”
𨪜𨪜
𨪜𨪜“說來也奇怪，王爺那晚是宿在她那裏。等公公們跑去稟報了，搖了半天才搖醒他，想是被灌了什麼。”秋荷站在旁邊看，回答道。
𨪜𨪜
𨪜𨪜“晉王妃想死，不想讓他知道吧？”
𨪜𨪜
𨪜𨪜“他倆的事誰知道，我一年也就見過冷霜兒二次。一次是王爺給她過十八歲壽辰，那排場可大了。可她就坐在王爺身邊，沒看見她笑過，只有王爺低頭朝她溫柔的笑……那眼神，真是醉死人。我們私下都說，晉王妃好福氣，可樣子恰如其名呢。第二次就是被抬出來那次，我們都不得過去，王爺來的時候我們就被趕走了。”
𨪜𨪜
𨪜𨪜末了，秋荷不無遺憾道：“真想看看王爺傷心的樣子，他是那麼英俊的男人……”
𨪜𨪜
𨪜𨪜說到這裏她突然閉口，穿針斜眼瞥過，一朵紅雲浮在秋荷的臉上。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唇角，牽起理解的笑意。
𨪜𨪜
𨪜𨪜她俯下頭去，撚起針線，將注意力集中在那片繃緊的綾羅上，挑起了繡針。
𨪜𨪜
𨪜𨪜秋荷有些失神地望著她，太陽的一角淺黃正巧歇在鎖窗上，讓穿針本就柔和的臉，添了一絲低吟淺酌的溫婉。
𨪜𨪜
𨪜𨪜秋荷想，這個瑉姬真的不錯。
𨪜𨪜
𨪜𨪜七日後，珠瓔的鞭傷愈合，又出現在荔香院裏。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很高興。
𨪜𨪜
𨪜𨪜珠瓔談起那頓鞭笞流了眼淚，秋荷拿手指戳了下她的腦門：“哭什麼？讓你受點教訓，活該！”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連忙勸道：“你別說她，都是我害的，不該走遠了。”
𨪜𨪜
𨪜𨪜秋荷准備回陳徽妃宮裏去，邊訓著珠瓔：“小心點了，別讓那婆子抓了把柄去。”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和珠瓔規規矩矩地呆在院子裏，盡管時常地想起那個美麗的容顏，但為了不連累珠瓔，她很安靜地坐在臥房裏，拿出那塊母親給她的白絲羅，開始用剩下的絲線繡花草。
𨪜𨪜
𨪜𨪜這期間晉王召過她一次，她照樣被蒙著雙眼抬進了晉王寢宮。那夜的他很溫柔，什麼話都沒說，只是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雙腳，仿佛她的雙腳不盈一握，怕被揉碎了，捏疼了。穿針想著秋荷的話，心底有了一抹的感動。
𨪜𨪜
𨪜𨪜“可她就坐在王爺身邊，沒看見她笑過，只有王爺低頭朝她溫柔的笑……那眼神，真是醉死人。”
𨪜𨪜
𨪜𨪜他應該不是那個冷酷的人吧？
𨪜𨪜
𨪜𨪜他到底長著什麼樣子？
𨪜𨪜
𨪜𨪜她感覺自己的雙腳被他抱在懷裏，她的心猛然悸動，一股溫暖漫漫蕩漾。她安靜地躺著，沒過多久，竟然睡著了。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30

玉娉婷 寂寞空庭春欲晚（二）

𨪜𨪜等她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已被送回來了。
𨪜𨪜
𨪜𨪜她到底失望，自己怎麼會在這般境況中睡去呢？她沒有和他說上一句話，甚至，她沒有“看見”他的臉。
𨪜𨪜
𨪜𨪜那道紅色的綢布隔開了他們的距離，當然他們的地位懸殊太大了。可她很想看到他，尤其是他溫潤的手捏住她的腳的時候，這種意念在她的心中日日滋長，膨脹得讓她幾近窒息。
𨪜𨪜
𨪜𨪜白絲羅上那朵綴綠葉的山茶花快完工了，晌午的陽光讓人困乏，守夜的老宮女正從窗外閃過，穿針聽到她在嘟囔著，昨晚不知是哪來的貓叫了一夜，鬧得她神經緊張。老宮女打著哈欠，穿過屏門，穿針聽到外廂房的門吱嘎響了一下。
𨪜𨪜
𨪜𨪜老宮女定是補睡去了。
𨪜𨪜
𨪜𨪜過了良久，穿針看見珠瓔有些鬼鬼祟祟地出現在匾額下，她起了好奇心，悄悄地跟出了屏門。秋荷的身影從竹影間閃過，出現在垂花門下，正打著手勢朝珠瓔作暗號。
𨪜𨪜
𨪜𨪜正疑惑著，珠瓔已經搬來了一把木椅，輕輕地放在廂房門口。秋荷登上木椅，從門簷上小心翼翼地抽了塊瓦片，放在上沿門框上，閉門夾住，只露出瓦片的一小半在外面。看似滿意，才偷偷地將木椅搬走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悄然回到了臥房，繼續挑起了繡針。
𨪜𨪜
𨪜𨪜兩個宮女想是去陳徽妃那裏了，荔香院很謐靜，陽光懶洋洋地撒滿了整個院子。穿針也有了困意，想去彌勒榻上靠一靠，這時她聽到了廂房的吱嘎聲，緊隨其來的是一聲慘叫，又是啪的摔碎聲。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抬起她的小腳冉冉過去，老宮女躺在廂房外呻吟著，頭被瓦片砸了個窟窿，血正滴滴汩汩從額角淌下來……
𨪜𨪜
𨪜𨪜府裏派了宮人過來調查此事，穿針解釋說廂房頂上陳舊的瓦片松了，宮人見瓦片經年未翻新，確實容易出事，算老宮女倒黴，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𨪜𨪜
𨪜𨪜至此，守夜的換了個更老的宮女，一天到晚縮在廂房裏念佛頌經，凡事不聞不問。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聽到了珠瓔快樂的笑聲。
𨪜𨪜
𨪜𨪜這日是個下著雨的陰暗的黃昏，晉王早傳了穿針過去，浴房又忙碌起來。
𨪜𨪜
𨪜𨪜乘著步輦往晉王殿走，穿針把手伸出油布遮傘外，傘外是淒清而幹淨的空氣。風裏零落了海棠紅，淺粉的花瓣被宮人的掃帚掃成一團胭脂球，柔弱地瑟縮著。她望著遠處層層疊疊的宮樓殿閣，眼前再次浮現著一張豔麗清婉的臉，或莊或媚，或妍或素。
𨪜𨪜
𨪜𨪜雨絲不經意地灑在手掌中，她縮回了手，濕潤的手指間帶起一個清芬的名字。
𨪜𨪜
𨪜𨪜冷霜兒。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30

玉娉婷 寂寞空庭春欲晚（三）

𨪜𨪜因為外面有點清冷，穿針進晉王內殿時，頓感裏面暖香拂拂，花氣蒙蒙，別有一種灑灑之致。
𨪜𨪜
𨪜𨪜晉王還沒過來。
𨪜𨪜
𨪜𨪜晉王寢殿的夜靜悄悄的，抑或每日每夜都是如此，這樣的靜，穿針習慣了。
𨪜𨪜
𨪜𨪜而她也只能安靜地坐在床上，眼前是黑的，沉沉的黑。
𨪜𨪜
𨪜𨪜黑暗中她感覺母親慢慢走進了她的房間。母親白皙的面上仍是慣常的平淡，但眼睛深處藏匿的無奈和不舍卻瞞不過她的眼。
𨪜𨪜
𨪜𨪜“針兒，咱們都是鄉下人家，你去服侍晉王爺，也是你的福。保持安靜，順其自然是女人恪守的禮節，晉王爺又是尊貴之人，你千萬別讓人輕瞧了去。”
𨪜𨪜
𨪜𨪜她知道自己只能這麼做，於是鄭重地點了頭。
𨪜𨪜
𨪜𨪜然而她終是苦笑，這麼些日子來，她連他的長相還不知道！即便她是陪他睡覺的，即便他對她沒感覺，但是這種做法讓她感到莫名的、毫無理由的。
𨪜𨪜
𨪜𨪜她不想在黑暗中渡日子。
𨪜𨪜
𨪜𨪜她就像一個任人擺布的玩偶，隨意地放在他的面前，他對她時好時壞，時重時輕，變化無常，她終是難以忍受。
𨪜𨪜
𨪜𨪜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𨪜𨪜
𨪜𨪜“王爺。”
𨪜𨪜
𨪜𨪜耳邊恍惚是宮人的聲音，她不由自主地蜷起了雙腿，攏緊了身上的睡衣。
𨪜𨪜
𨪜𨪜幾盞燭火明晃晃地燃起來，眼前的紅紗竟是鮮豔以至耀目的紅，仿佛灼人的風吹入內室，一道猝然轉過的高大的身影就深陷在這片紅色中，依稀間一閃即逝。
𨪜𨪜
𨪜𨪜接著，又是一片無底的、沉默的寂靜。
𨪜𨪜
𨪜𨪜夜漸重，因為坐得久了，雙腳洗揉後的熱慢慢消散，穿針感到了涼意，於是她伸手握住了雙腳，輕輕地揉搓著。
𨪜𨪜
𨪜𨪜猶在手心的熱與腳背的涼之間，驀然的卻是一雙大手覆蓋上來，觸到她的手。她猛地一震，雙手已經撤回，那雙溫熱的大手網一樣罩住了她的腳。
𨪜𨪜
𨪜𨪜“冷嗎？”他突然問，聲音很溫柔。
𨪜𨪜
𨪜𨪜原來他一直在她的面前。
𨪜𨪜
𨪜𨪜一絲難言的酸彌漫了她的全身，她含糊地漫應了一聲，感受著他的體貼和掌心的溫暖。
𨪜𨪜
𨪜𨪜他不知呢喃了一句什麼，近似夢囈。過了片刻，他揉腳的動作緩了下來，停止了。
𨪜𨪜
𨪜𨪜一切又歸於寂靜。
𨪜𨪜
𨪜𨪜或許他睡著了？
𨪜𨪜
𨪜𨪜她抬手摸到了紅綢布上的結，宮人系的竟是活結，她輕輕一扯，滿目的紅飄落而下。
𨪜𨪜
𨪜𨪜燭影中，一張棱角分明的半側臉徹底地展現在她的面前。
𨪜𨪜
𨪜𨪜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唇緊緊地抿著，一綹發絲從束發的金絲帶垂下。此時他半垂著頭，仿佛他的神智正飄蕩在遠處，眼中無可明喻的憎恨和哀痛交織著，落在穿針的腳上。
𨪜𨪜
𨪜𨪜或許太專注，一開始他並未察覺，然而他迅速地轉過臉來。
𨪜𨪜
𨪜𨪜在他轉過臉來的一瞬間，穿針後悔了，就像窺視了一個人的秘密卻被當場抓住，她後悔了。
𨪜𨪜
𨪜𨪜一道長長的淚痕凝在他略顯蜜色的臉上。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41

玉娉婷 寂寞空庭春欲晚（四）

𨪜𨪜她驚惶地拿起紅綢布。
𨪜𨪜
𨪜𨪜“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還是系回去……”她囁嚅著，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只知道她必須將紅綢布重新蒙上去，就當自己什麼都沒看見。
𨪜𨪜
𨪜𨪜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𨪜𨪜
𨪜𨪜抬手的紅綢布被他一把抓了下來。
𨪜𨪜
𨪜𨪜“你看見什麼了？”果然，他冷冷地問。
𨪜𨪜
𨪜𨪜年輕的男子，因只敞了內衫，結實的蜜色的胸膛半裸著。
𨪜𨪜
𨪜𨪜一時間，穿針的眼裏沒有顏色，只記得慘白的燭光下，他的臉變得猙獰，那近似淩厲的眼裏血腥沉澱，仿佛要一口將她吞噬似的。
𨪜𨪜
𨪜𨪜她不禁一個冷顫，她知道自己做錯了，錯得足以抵命。
𨪜𨪜
𨪜𨪜“奴婢看見王爺落淚了。”她直白，不假思索的，毫不畏懼的。
𨪜𨪜
𨪜𨪜既然來了，就沒什麼好害怕的。他是至尊至貴的王爺，她的生殺大權被他牢牢控制，實話實說就是，免得到了陰間地府不能原諒自己。
𨪜𨪜
𨪜𨪜“你大膽！”
𨪜𨪜
𨪜𨪜啪的，耳朵裏像是叫了夏天的蟬聲，震得她整個人被擊倒在地面上。
𨪜𨪜
𨪜𨪜他的眸子帶著十二分的憤怒，直視著她：“誰允許你這麼做的？你以為你是誰，本王高興玩玩罷了，豈容你擅作主張，不知天高地厚！”
𨪜𨪜
𨪜𨪜他像個暴怒的困獸在室內來回反複，穿針悶聲不響地跪著，低垂著頭，等待他的處置。她的沉默進一步刺激了他，一盞禦用瓷樽摔在鋪金地面上，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
𨪜𨪜
𨪜𨪜“來人！”
𨪜𨪜
𨪜𨪜外面的宮人內侍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看內室裏面的架勢，全都黑壓壓地跪下了。
𨪜𨪜
𨪜𨪜“讓這女人出去！本王不想見她！”
𨪜𨪜
𨪜𨪜兩個宮人哈腰過來，架起了穿針，拖著她出了外殿。
𨪜𨪜
𨪜𨪜雨還在下，淅淅瀝瀝的。涼薄的風掠過，刮在身上猶是瑟瑟的冷，穿針攏緊了身上單薄的睡袍。
𨪜𨪜
𨪜𨪜有宮人提了油布傘交到穿針的手中，催她走路：“王爺沒治罪下來，算你運氣好，快回去吧，走走。”
𨪜𨪜
𨪜𨪜另一個帶了明顯的嘲弄：“別指望再抬你回去了，哭也沒用，求也沒用。”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低著頭往前走，雨夜的晉王府煙氣氤氳，掩映著假山曲橋，走廊飛簷，或隱或現。而她移動腳步時，這才發現自己沒穿鞋子，長長的睡袍拖地，散散地貼著****的足，每邁一步，帶動一地的濕冷，驚起腳下的碎石、刺草，毫不留情地折磨著她嬌嫩的腳。
𨪜𨪜
𨪜𨪜她蹲下身咬破睡袍的一角，撕成片片條布狀，緊緊地裹住雙腳。
𨪜𨪜
𨪜𨪜從晉王寢殿走到荔香院，穿針足足花了一個時辰。宮漏聲敲起，一聲接著一聲，沉沉地撞擊著她的胸口，一路無可名狀的牽痛。
𨪜𨪜
𨪜𨪜渾身濕淋的她咬著發紫的唇，極是狼狽地站在珠瓔的面前。
𨪜𨪜
𨪜𨪜望著一臉駭愕的珠瓔，她反倒笑了：“我真沒用，是不是？”說完，便疲倦不堪地癱倒在床榻上。
𨪜𨪜
𨪜𨪜珠瓔大哭起來，服侍完穿針換了衣服，又忙著捧了穿針的腳，連浸了兩盆熱水，取了柔軟的棉巾拭淨，方塗上脂膏。待她忙完後，才發現穿針已經睡著了。
𨪜𨪜
𨪜𨪜到了下半夜，穿針發起了高熱。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41

玉娉婷  春風不解禁楊花（一）

𨪜𨪜她一直昏昏沉沉的，全身軟弱無力。按理說她的體質不錯，受了風寒不會昏沉成這樣，冷霜兒的魂死死地纏住了她，她在夢魘中說著亂七八糟的胡話，那張豔麗的容顏在眼前接踵重疊，久久不退。
𨪜𨪜
𨪜𨪜忽然，仿佛有呼喚聲自遙遠的黑暗中傳來，一聲聲呼叫著她，漸漸地，那聲音清晰起來：“瑉姬！瑉姬！”這呼聲猶如一束亮起的光，梨花樹下陰慘景象隨聲慢慢消融，似雲煙一般四散無蹤。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睜開雙目，房內大亮，只見珠瓔和秋荷坐在她的床畔，低聲呼喚著她，面色焦灼。
𨪜𨪜
𨪜𨪜“如果你們不那般死力喚我……也許，我就此留住在閻羅那裏，不回來了。”穿針浮起一絲慘淡的笑意，微聲道。

   “你別多想……”珠瓔聞言，眼中閃爍起淚光。

   “是真話，方才，我還看見晉王妃了。”

   “那不過是高熱中的夢魘，你又沒見過晉王妃。”珠瓔更加難過，“我看你燒成這樣子，跑去找秋荷，幸好她稟告了主母，主母傳了太醫來看過了。”

𨪜𨪜秋荷倒興趣十足地問道：“昨晚王爺幹嗎發脾氣？我看陳徽妃也傻了，幹站著就是不說話。”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虛弱地閉上雙目，昨晚的情景曆曆在目，身心的痛楚難忍難捱地襲來，她的臉有一瞬間的抽搐，眼睫一顫，如珠的淚水滴落在衾枕上。
𨪜𨪜
𨪜𨪜“秋荷姐！”珠瓔忙警止了秋荷，“王爺發脾氣能有什麼好事？藥快煎好了，你去看看。”
𨪜𨪜
𨪜𨪜秋荷也意識到自己問錯話了，吐了吐舌頭跑出去了。
𨪜𨪜
𨪜𨪜“我真的太天真，我只想看到他的臉……”穿針顫聲喃喃著，“我真渾，忘了自己的身份，我算什麼？一個玩物罷了。”
𨪜𨪜
𨪜𨪜她忽然喉中哽住，將面龐深深埋在被子裏，無聲地抽泣著。珠瓔的手輕輕地撫住穿針的頭發。
𨪜𨪜
𨪜𨪜“瑉姬姑娘，”珠瓔低言，“秋荷人是好，就是嘴快，你別告訴她太多，主母管著你的事，她回去定會稟告的。王爺那邊沒動靜，此事已經過去了，你的病會好的。”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應了一聲，伸出一只手與珠瓔相互握了：“幫我倒杯茶，我口渴。”
𨪜𨪜
𨪜𨪜珠瓔去銀茶瓶中的溫茶斟出一盞，穿針掙紮著起身飲了兩口，只覺滿口苦澀。
𨪜𨪜
𨪜𨪜“你跟別人不一樣，說了半夜的胡話，好得也快。”珠瓔笑著收拾完，朝房外走。
𨪜𨪜
𨪜𨪜“我說什麼胡話了？”穿針忽然問她。珠瓔走到屏風處停止了，窘了窘，老實回答道：“你在叫王爺的名字。”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本就蒼白的臉上連僅存的一絲粉紅也消失了，她咬了咬嘴唇想說什麼，然而終究說不出口，人頹廢地斜在衾被上。
𨪜𨪜
𨪜𨪜肖彥。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這次彌天大禍除了帶給她一場病，荔香院倒熱鬧起來，她見到了珠瓔嘴裏的主母——陳徽妃。
𨪜𨪜
𨪜𨪜兩日後穿針身子大好，有了精神，套上淺藍細褶的深衣，赤足趿著軟屐子，漫步至庭中，暄曬暖陽。忽聽一片笑聲喧嘩，穿透午後的晴光，越垣而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不由走出院子，前方垂花門一陣環佩之聲，幾名宮女簇擁下走出一個麗人，髻雲高擁，鬟鳳低垂，丁香色閃緞襦裙，笑盈盈的。此時她含笑迎著一個人進來，年紀稍大，髻上簪著的鳳頭球墜金釵因她嫋娜的姿勢在慢慢向下墜溜，跟身上朱紅珠寶金飾一起閃爍，非常耀眼。
𨪜𨪜
𨪜𨪜珠瓔慌亂地從臥房跑出來，拉了拉錯愣在院中的穿針：“快，主母和雯妃娘娘過來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這才緩過神，跟著珠瓔在屏門下跪地迎接：“奴婢見過陳徽妃娘娘，雯妃娘娘。”
𨪜𨪜
𨪜𨪜一只鑲著紅寶石戒的玉手將她輕輕撫起，穿針抬起頭來，年紀稍大的那位站在她的面前，細細地打量著她，一道神采射將過來：“瑉姬將息得大好了？”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43

玉娉婷  春風不解禁楊花（二）

𨪜𨪜穿針聞言滿面緋紅，在她的印象中，無論是皇宮或者王府，那裏的娘娘們都是矜貴而傲慢的，眼前的陳徽妃這麼一問，倒教她不知所措，只是垂著頭應諾了。
𨪜𨪜
𨪜𨪜看穿針這般樣子，陳徽妃輕搖頭，朝後面的雯妃說道：“畢竟是鄉下人家，沒見什麼世面，該多調教調教才是。”
𨪜𨪜
𨪜𨪜雯妃示意穿針：“娘娘如此好意，你快來謝過。”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磕首謝了。
𨪜𨪜
𨪜𨪜陳徽妃的眼光落在穿針的裙下，及地的裙擺將軟屐子遮住了，便吩咐兩邊的宮女：“你們在外等著，本宮和琬玉一塊進去。”
𨪜𨪜
𨪜𨪜珠瓔將調好的茶端進臥房裏，見陳徽妃和雯妃並未落坐，陳徽妃兀自在裏面慢慢地走動，環視著室內的擺設，最後在床邊的大木箱面前止了步，彎身將蓋子揭了，默默地看了一回，又輕輕地將箱蓋合上。
𨪜𨪜
𨪜𨪜陳徽妃坐了下來，端起了案幾上的茶盞，朝著默默佇立的穿針說話：“你且坐下。”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一坐下，裙擺撩起，因是赤足，小巧白嫩的雙腳呈現在陳徽妃的眼前。陳徽妃抿茶的動作立時停滯了，目光瞬息迷離失神。
𨪜𨪜
𨪜𨪜“好小的腳！”坐在陳徽妃旁邊的雯妃也發現了，她不禁脫口而出。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對別人說她的腳最是敏感，這回見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她的腳上，窘迫得面泛紅暈，又動彈不得，垂手沒有吱聲。
𨪜𨪜
𨪜𨪜好半晌，陳徽妃移開了目光，不經意地拿起放在案幾上的繡好的白絲羅，端詳了一眼，開了口：“是你繡的？”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老實的應了，陳徽妃點頭對雯妃道：“鄉下過來的這般文靜，卻是極少，看她也不像鬧事的。”
𨪜𨪜
𨪜𨪜雯妃點頭稱是。陳徽妃便站了起來，一副要走的樣子，走到屏風口似是想起什麼，對穿針道：“伺候王爺需小心才對，這次王爺還在氣頭上，本宮幫你去說說。至於王爺何時召你，那要看你的造化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並未有好的造化，在陳徽妃回去後的一段日子，晉王沒再召她。
𨪜𨪜
𨪜𨪜她就像個被隨意扔棄的東西，這無情的塵世，不會給她一個預知的結局。
𨪜𨪜
𨪜𨪜歲月是如此的空寂落寞，漫長得幾乎超過穿針前面的十八年。她漸漸地明白過來，在她的錦澀年華尚未褪盡，她就要被這堆厚重的宮牆殿瓦掩埋了！
𨪜𨪜
𨪜𨪜在漠漠清寒的荔香院，她的心慢慢化成灰。她再也不能感受到那份溫存，那雙她活到至今不曾給予她的溫暖的手掌。
𨪜𨪜
𨪜𨪜這一個淡淡的月夜，她提著一袋子的繡鞋，獨自來到了西院的梨花樹下。
𨪜𨪜
𨪜𨪜梨花樹下煙靄蒙蒙，穿針悵悵地站在花藤下，望著徒然隨風飄舞的枝條，肩上落滿了細細的花瓣。
𨪜𨪜
𨪜𨪜月光拖著她孤單而憂傷的影子，烙在粗大的樹幹上，沒有冷霜兒的身影，只有她的。
𨪜𨪜
𨪜𨪜她忍不住落淚了。
𨪜𨪜
𨪜𨪜“冷霜兒！”她大聲地叫喚，“你出來，你出來啊！”
𨪜𨪜
𨪜𨪜她的聲音劃破寥寂的天空，在樹林間迂回縈繞，一只棲息的夜鳥驚叫著飛走了。
𨪜𨪜
𨪜𨪜她閃著淚眼繼續朝著影子說話：“你幹嗎要死？你要是活著我就不會上王府來！這些鞋子是不是你的？你讓我看看你的腳，你出來啊，你讓我看看你的腳……”她的聲音哽咽了。
𨪜𨪜
𨪜𨪜然而她迅速地抬眼，咬著牙質問：“你們這些富人活著奢靡，死了還要纏住別人。告訴你，你休想！你不敢出來是不是？好，我把你的東西還給你！”
𨪜𨪜
𨪜𨪜說著，她解開袋子裏的系帶，掏出五顏六色的繡鞋，一只只朝著樹幹扔過去。靜夜裏，四處都是沉悶的劈啪聲。梨花樹葉一動不動的，遍地的繡鞋閃爍著隱暗的光芒。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扔得手臂也酸了，當手中空無一物後，她猶帶著淚痕的臉上現出了輕松的笑。她知道，冷霜兒不會出來的。
𨪜𨪜
𨪜𨪜她毅然轉身就走。
𨪜𨪜
𨪜𨪜而上次看到的那場幻景，在她心意了然之後，便已消散成了飛花，不再纏住她了。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44

玉娉婷  春風不解禁楊花（三）

𨪜𨪜晨起之際，珠瓔慌慌張張從外面進來。
𨪜𨪜
𨪜𨪜“聽幾位公公在議論，昨夜有人聽見西院有女人的哭聲，好像是晉王妃在哭，她的靈魂還在那呢，真可怕。”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未所未聞般，只顧埋頭尋找著什麼。
𨪜𨪜
𨪜𨪜“我的那塊白絲羅怎麼不見了？”
𨪜𨪜
𨪜𨪜珠瓔一聽，臉色變了變，忸怩道：“昨日邢妃房裏的小秀要個花樣看，你正午睡，我把你的拿給了她，她說一早拿來，怎麼到現在還沒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想起前段日子自己替邢妃的合歡襦繡過綠葉，暗自叫苦，道：“我娘的針法自是獨創，我雖學了點皮毛，若是拿手絹一比較，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同一人所繡……但願沒被邢妃娘娘看到。”
𨪜𨪜
𨪜𨪜珠瓔也嚇壞了：“怎生是好？我不知道有這事，是我害了你……”人急急往外面跑，“我這就去要回來。”
𨪜𨪜
𨪜𨪜人還沒跑出臥房，院子裏已經響起了老宮女的聲音：“瑉姬姑娘，邢妃娘娘那邊來人了，喚你去一趟。”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聞命，猶豫地挪步出門，回頭問一臉蒼白的珠瓔：“你說邢妃的父親是王爺手下的僚將？”
𨪜𨪜
𨪜𨪜“將門出虎女，誰都怕她，”珠瓔惴惴不安地回答，“你可要小心了。”
𨪜𨪜
𨪜𨪜一驀沉靜，穿針平和說道：“我已經不怕什麼了，也沒什麼好怕的。”踩著細步，悠悠出門去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跟隨在宮人後面，漫步過了芙蓉洲，穿過花光院，沿著長長的回廊走了一程，經由一道側門，進入薈錦堂的內庭。
𨪜
𨪜𨪜庭深處，一群侍女、嬤嬤直挺挺齊跪在廊前階下，那個宮女小秀正愁眉淚眼地跪在上首。一見穿針，小秀愈發委屈地咧嘴欲哭的樣子。穿針憫然看小秀一眼，繞過梁柱邁上臺基。
𨪜𨪜
𨪜𨪜一只雕花胭脂盒從房內扔出來，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穿針前面的海棠石墩上，聲音並不脆，卻把所有的人都唬了一跳。
𨪜𨪜
𨪜𨪜“小賤人，看我不剝了她的皮！讓她看管衣服，燒破了還拿去賣乖，還想瞞著我！”中氣十足的女聲從房內傳來，怒沖沖的，高亢而洪亮。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進去，邢妃背著她坐在銀鏡前，寒月一般清冷的光華下，她雙臂揚舉，一只手在頭頂盤攬著將完未完的發髻，動作粗拙。待實在不能將發髻挽住，她將手中的牛角梳擲在地面上，霍然起身。
𨪜𨪜
𨪜𨪜“都愣跪著幹什麼？還不進來給我梳頭！在我面前，一個個只會裝傻！”
𨪜𨪜
𨪜𨪜她的個子並不高，五官端正，身穿一件白紡綢大衫，下截是青縐鑲花邊褲，整個身板挺拔有致，頗有英武之氣。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屈了屈身，平靜地站在邢妃的面前。邢妃微蹙眉頭，眼光落在她的身上，肆意地上下掃視一番，似乎要穿透她的妝扮，直看到內心深處。
𨪜𨪜
𨪜𨪜“你就是那個瑉姬？”
𨪜𨪜
𨪜𨪜“是，娘娘。”
𨪜𨪜
𨪜𨪜外面的侍女們正屏息靜氣地魚貫而入，邢妃重新坐在銀鏡前，命人拿了那件合歡襦，將牡丹叢裏的那片綠葉展示給她。
𨪜𨪜
𨪜𨪜“是你繡的？”
𨪜𨪜
𨪜𨪜“是。”
𨪜𨪜
𨪜𨪜“好啊，你既然那麼厲害，本宮有兩套衣裙不夠奇麗，你拿去繡了。”
𨪜𨪜
𨪜𨪜侍女們聞命，忙忙地打開箱櫃，捧出一色裙帔，交到穿針的手裏。
𨪜𨪜
𨪜𨪜“本宮要在前襟左胸繡上錦雞芙蓉，右胸是彩鳳牡丹，然後，在後襟繡上鴛鴦戲水……”邢妃慢條斯理地描述著。
𨪜𨪜
𨪜𨪜“娘娘，沒有畫樣，奴婢實在繡不來。”穿針抗議了。
𨪜𨪜
𨪜𨪜“你不是很厲害嗎？這裏的丫頭可是聽你的。”邢妃冷冷一笑，譏諷道，“本宮一向不會留意一些細節，要不是別人指出，本宮還未曾注意多了片葉子。這裏的丫頭各守其職，更不許擅自做主。你是過來伺候王爺的，除了這個你什麼都不許動，偏偏騎到本宮的頭上了！”
𨪜𨪜
𨪜𨪜邢妃不說則已，一說心頭愈加躁怒。“死賤人，還不將奩盒裏那支珠步搖遞給我！”她朝著身邊梳頭的小秀喊，“傻子似的，留著你何用！”
𨪜𨪜
𨪜𨪜說話間，奪過步搖，將小秀的一只手摁在梳妝臺上，長針一般的簪柄狠狠地刺入小秀的掌心。
𨪜𨪜
𨪜𨪜“賤貨！”
𨪜𨪜
𨪜𨪜小秀尖叫起來。房內眾人倒抽一口氣，都嚇得跪倒在地。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大驚失色，手中的裙帔失手滑落，嘴裏叫道：“放開她！”情急之中，她不假思索地伸手想要去掰邢妃的手腕，卻被邢妃一把推倒在地。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連忙跪下了：“奴婢去繡，娘娘放了她……”
𨪜𨪜
𨪜𨪜“限你十日內繡完，帶著這些東西給本宮滾出去！”邢妃冷森道。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默默地看著痛得已面色慘白的小秀，看著血順著她的掌心向下流。只覺得一下下尖銳的刺痛從心尖處傳開，一直彌漫至全身。
𨪜𨪜
𨪜𨪜她抿緊嘴唇，抱起了那色裙帔，連同自己的白絲羅，慢慢地走出了薈錦堂。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45

玉娉婷 春風不解禁楊花（四）

穿針低著頭只管往前走，並未注意到珠瓔一臉擔心地等在外面。

一見穿針出來，珠瓔朝著裏面罵開了：“有什麼了不起，還不是因為父親是王爺的僚下。她父親明明是把她送給王爺的，還以為是王爺看上的呢。氣焰何必囂張成這樣子？回頭我告訴陳徽妃去，瑉姬是陳徽妃調教的，豈容別人來插一手！”

穿針一怔，連忙將義憤填膺的珠瓔拉至一樹海棠畔的山石後，嗔怪道：“你失心瘋了！這是什麼地方，你敢明目張膽地叫。”

珠瓔冷冷一笑：“別看她像母老虎，這樣說她，她倒不敢沖出來，誰都知道她是什麼人，王爺是看在她父親替他捱一箭的份上收了她的，她以為自己是誰？骨子裏比咱命定做奴婢的還賤！”

穿針見附近確無旁人，在珠瓔肩上輕拍一掌：“真是人小不知利害，你心裏明白就是，何必亂嚷嚷？我這樣說你，也是為你好。”

“我只是不忿邢妃那樣待你。”珠瓔依然憤憤不平的樣子，“你怎麼一點脾氣都沒有？”

穿針大為感動，將手撫住珠瓔的頭發：“小人兒，罵起話來倒利落。罰你今晚別給我洗腳。”

珠瓔哧的一笑，兩人相擁相攜款款而行，分花拂柳，回至荔香院。一回臥房，穿針將手中的那色裙帔攤開，沉思片刻，終無奈地歎道：“沒有畫樣，怎麼繡得出來？”

“邢妃要在上面繡上這麼複雜的花樣，拿去織工局用花機織好了，幹嗎要你來繡？”珠瓔生氣道，“我看邢妃分明是在找碴，別去管她。”

“真想為難我也就罷了，”穿針苦笑，“她是看上我的針繡，又不能直言要，看我疼小秀的樣子，故意折磨她逼我答應下來的。”

“這母老虎！”珠瓔禁不住又罵。

“也不知道哪裏去找畫樣？”穿針感到為難。

珠瓔眼珠一轉，撫掌笑道：“王府工坊裏有工匠描金描銀的，興許他們會描這些。”

晉王府的堂閣樓臺大都建在芙蓉洲的東南與西南，西北角仍是大片未經劈荒的森森林木，隱顯出低矮的縱橫屋脊。

穿針在珠瓔的攙扶下漸近工房，便聽見有一群蒼老的男音在吟唱胡調，循著歌聲，走至最東一處院落，歌聲正從後窗中傳出，夾雜著捶打金器聲。她們站在窗外探頭向內窺看。

幾名年老的金工正在一邊俯首做活，一邊隨口吟唱不知名的歌調，聽來悠遠而蒼涼。這些人原本應該身材高大，此時都頸背佝僂，滿面愁容，顯是曾經飽嘗艱辛。工案上立著幾個彩釉的瓷偶，彩釉滴流出纈花紋，十分絢麗。

穿針的目光落在工案上，一瞬不瞬的不能移開。

“都是柬國的俘虜，先皇在世時就抓了來，都是能工巧匠。背井離鄉幾十年，估計老死在這裏了。”珠瓔在身邊小聲地解釋著。

穿針移身至門楣旁，就在門口佇立著觀望。她細柔的影子正巧落在工案上，歌聲停了，老金工們吃驚地抬起了頭看她，隨即又木然地低下頭去，繼續手中的活計。其中一個人用力在牆上敲了個暗號，只聽有人尖聲應道“來了”，接著，一個青年工匠輕快地從隔壁工室趕了過來。

“又做錯什麼了？府裏再怪下來我不管了……”他一邊邁步一邊說著話，忽然看見穿針她們，呆了呆。

穿針沒想到裏面還有這般年輕的男子，與珠瓔面面相覷，不能言語。

“兩位姑娘找長壽什麼事？”那叫長壽的男子滿臉笑容道。

穿針表示她們過來要個畫樣。長壽問清楚了，沉吟片刻，道：“你們隨我來。”

穿針她們跟著他走，有人忽然在後面揚聲：“長壽，這裏的活計還少了？我們求你繪個畫樣，你就煩，說是忙得不能喘氣。今日怎麼見了女人不忙了？這口氣喘勻了？”

更有人說著刻薄的言語。那些原本木板的老人們鬧著應和。

長壽也不理會，徑直帶著穿針和珠瓔一處荒廢的遊廊，只見壁間、梁上，昔年被精心繪上的彩畫雖有剝落，但是大多完好清晰。穿針駐足在苔痕斑駁的花磚階上，凝立仰看殿簷下一處拱眼上的牡丹錦雞圖。

“我從前在寺院裏繪的畫壁，比這個好許多倍。”長壽指點著面前一幅幅圖畫，帶著自滿的笑。

“師父是寺院的畫工？”珠瓔好奇的問。王府裏除了晉王，都是那些閹了的宮人內侍，那些老金工一天到晚關在工房裏，也是與廢人無異。

長壽聞言臉色黯淡下來：“我本和尚，犯了事，被罰入宮做了畫工……”

穿針她們沉默下來。

“姑娘是否喜歡從這些彩畫上采寫畫本？或者長壽另外給您畫個花樣？姑娘盡管講來。”長壽殷勤地說。他的目光有別於宮中年久的宮監的混濁，注視穿針的眼神裏閃了一點火星。

穿針求畫心切，低眼絮絮細說著。長壽大有興致地細問穿針是何想法，用何種絲線、意待以何法挑繡。然後，用筆在紙上飛快地勾勒畫草，洋洋灑灑。穿針不禁暗歎，這人既心靈手巧，又博學多才，成了閹人真是可惜了。

不知不覺已是黃昏，長壽完成了手中的圖，滿意地交給了穿針。穿針和珠瓔謝了，送他到庭中，方慢悠悠地出了果園，說說笑笑地來到了芙蓉洲。

芙蓉洲畔楊柳垂地，水煙凝碧，重重樓臺參差，倒影波中，四周澄澈空明，真令人胸襟漱滌，不著一塵。

穿針心情愉悅，拉著珠瓔倘徉在柳蔭間，想起家鄉泥石路兩邊的柳樹，淡淡而愜意的笑浮現在臉上。

不經意抬頭，前面一群宮人正顛著一座步輦過來，上面一身杏黃，悠閑坐著的正是晉王肖彥。

穿針臉色大變，慌忙扯住珠瓔：“咱們走別的道。”倒退著轉另一石橋走，繞過一帶短紅欄，方來到通往荔香院五色石砌的羊腸小徑。

因為心虛，穿針這一路走來已是香汗涔涔，雙腳無端的痛起來，兩人愈走愈慢。珠瓔憐憫地看著秀眉緊蹙的穿針，在前面彎下身來，說道：“我來背你吧。”

穿針並未應答，惶惑不安地望著前方。珠瓔疑惑地順著穿針的眼光看去，晉王的步輦不知何時停在了前面，晉王正背著手朝她們走過來，嘴角含著一縷笑，看起來心情不壞。

倆個人雙雙跪地，晉王一手扶了穿針，打量了她一番，英爽之氣溢於眉宇。

“你手裏拿的是什麼？可否讓本王看看？”

𨪜𨪜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46

玉娉婷  寂寂花時閉院門（一）

𨪜𨪜穿針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畫卷，雙手呈上。
𨪜𨪜
𨪜𨪜肖彥展開，饒有興趣地看了一回，問：“畫得極好，是誰畫的？”
𨪜𨪜
𨪜𨪜“奴婢想繡花樣，請畫工描了幾幅。”穿針低言回答。
𨪜𨪜
𨪜𨪜肖彥點頭，將畫卷起，順便交給了穿針旁邊的珠瓔，雙眼炯炯地凝在穿針的臉上：“你叫什麼名字？”
𨪜𨪜
𨪜𨪜“龔穿針。”
𨪜𨪜
𨪜𨪜他們不止一次的肌膚相親過，距離那麼近，其實遠隔千山萬水，遙不可及。
𨪜𨪜
𨪜𨪜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並不奇怪。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肖彥勾起一個燦爛的笑，露出雪白的牙齒。他的眼光落在她的腳上，沒有半點的猶豫，彎身就將穿針抱了起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低呼，一手下意識地去扶他的脖頸。猶在廣袖揮動間，驀然的有一片溫軟貼在她的唇上，恍惚中，肖彥已經撤回，那觸感小雞啄米似的，穿針還是清晰地感覺到了那吻的存在。
𨪜𨪜
𨪜𨪜“摟住我。”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的聲音好似蝶撲叢林，他的手臂環著她，讓她的臉頰貼著他的胸，他的心跳響徹她的耳朵。穿針的眼前一陣暈眩，手卻不自覺地攏了過去，她聽見他表揚道：“對，這樣很好。”
𨪜𨪜
𨪜𨪜眾目睽睽之下，穿針僵直在他的懷裏，心也被狼狽地糾成一團。望著那張才第二次看到的臉，夕陽的一縷光芒閃爍在肖彥的臉上，眼眸和笑容都是一片溫柔。
𨪜𨪜
𨪜𨪜肖彥抱著她穿過屏門，一直抱進了臥房，並將她毫不費力地放在了床榻上。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掙紮著想起身，她聽到了簾鉤落下的聲音，對面的瑣窗輕輕地被人在外面關上了，她甚至還聽到了屏門關閉的聲響……還在起身的同時，肖彥的身子重重地壓了下來。
𨪜𨪜
𨪜𨪜他的手指在她的腰間緩緩滑動，隨即用力一扯，嗤的，腰間系著的淺紅長帶，自他的手中落下，飄落在了地面上。
𨪜𨪜
𨪜𨪜那聲音極輕，卻如同烏沉夜色中的一道閃電，驟然擊入穿針的腦海，她清楚地明白將要發生什麼。她狠狠地咬住了牙，面上顯出一種淒厲悲壯的神色。
𨪜𨪜
𨪜𨪜一只手覆蓋在了她的胸前，灼熱的唇隨即落了下來，這回穿針激烈地扭動著身子，想把自己從他的桎梏中掙脫出來。
𨪜𨪜
𨪜𨪜她滿腦子一個念頭，絕不能讓他得逞！
𨪜𨪜
𨪜𨪜感覺到了穿針的掙紮，肖彥迅速地停止了動作，滿眼疑惑。
𨪜𨪜
𨪜𨪜“怎麼回事？”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雙目有了隱忍的淚光，但她還是勇敢地迎住了他的雙眼。
𨪜𨪜
𨪜𨪜“你可是不願意？”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她，或者穿針劇烈的反應讓他無措。
𨪜𨪜
𨪜𨪜“是。”她回答。
𨪜𨪜
𨪜𨪜“你到底想要什麼？”
𨪜𨪜
𨪜𨪜夕照移開緊閉的瑣窗，白日的暖氣已經消散，房內陰涼起來。而穿針眼前的男子，身上的杏黃分外照眼，昭顯出王爺的尊貴，還有一對漫不經心的瞳仁。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眼睫閃了閃，撲通雙膝跪地。
𨪜𨪜
𨪜𨪜“求您放奴婢回去。”
𨪜𨪜
𨪜𨪜“怎麼，家裏可有什麼人在等你？”肖彥輕輕一笑，極輕蔑的，“你可是花了銀子的。”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再也顧不得其他，咬牙道：“奴婢會想辦法還的！”
𨪜𨪜
𨪜𨪜肖彥初始怔了怔，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笑，仿佛穿針的回答極是天真，極是幼稚似的。
𨪜𨪜
𨪜𨪜他一把捏住了穿針的下巴，一道陰霾觸在她的臉上，而他的手指卻使出凶狠的氣力，幾乎要將穿針的下巴骨捏碎。
𨪜𨪜
𨪜𨪜“要不要你本王說了算，你要記住，你只是本王手中的一個玩物罷了。”他的聲音低沉沉的，幾乎是耳語，可字字錐耳，毫不留情地打碎了穿針的夢。
𨪜𨪜
𨪜𨪜在他轉臉出去的那一刹那，依稀看到了穿針眼裏的絕望，肖彥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有些惡作劇的，卻同樣透著天地唯我大的殘酷。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頹廢地坐在床榻上。
𨪜𨪜
𨪜𨪜夜黑時，珠瓔端著盤饌進來，見她烏發散亂，眼睛裏空蕩蕩的。
𨪜𨪜
𨪜𨪜“瑉姬姑娘，你別想太多了，今日能夠遇見王爺，那是求都求不來的事，你到底想要什麼？”
𨪜𨪜
𨪜𨪜你到底想要什麼？這個人也這麼問過。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仰著頭，隱忍不落的淚終於掉了下來，聲音幽幽：“我想回家。”
𨪜𨪜
𨪜𨪜夜闌人靜月如鉤，暮春的風送來了斷斷續續的宮漏穿花聲，讓周邊的景致更顯淒清。穿針獨自一個人站在院子裏，眼望著頭上的梨樹發呆。
𨪜𨪜
𨪜𨪜此時正是芙蓉花盛開的季節，那一片雪白，一片淡紅，淚眼蒙蒙中，一朵朵的在眼前暈開，閃著灩灩的光。隱隱地聽到牆外人聲嘈雜，她才緩過神來，慢慢地經屏門往外面張望。
𨪜𨪜
𨪜𨪜幾名宮人手持火把，或提著燈籠匆匆從垂花門前閃過，似是在搜尋著什麼。或者又是哪個妃子丟了東西？聽珠瓔說，邢妃院子裏曾經有小狸貓丟了，召集了宮人侍女將王府角角落落尋了個遍，一直鬧到天明，攪得府裏的人一覺未睡，那日晉王爺不在府中，把陳徽妃氣得面色發青。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緩步走回了臥房。房內靜悄悄的，燭臺上的紅燭都已燃過半，一汪燭淚滾滾而出，凝在燭臺上，滿眼皆紅。
𨪜𨪜
𨪜𨪜她褪了羅襪，掀了幔帳登上床榻。還未坐定，一眼就瞥見一個高大的身影落在幔帳的角落邊，瞬息之間，一道寒光劃過。
𨪜𨪜
𨪜𨪜她驚駭得差點叫出聲來。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48

玉娉婷 寂寂花時閉院門（二）

𨪜𨪜寒光在帳內劃過一道弧線，那人手中的劍頭直指穿針的胸。
𨪜𨪜
𨪜𨪜“不許叫喊！我不殺你！”低沉的聲音中帶了威懾力。
𨪜𨪜
𨪜𨪜而就在與她觸目的那一刹那，只差毫厘的劍頭細微的一動，又生生地收了回去。
𨪜𨪜
𨪜𨪜那人就在陰暗處，穿針來不及看清那人的臉，只是本能地伸腿踢過去，來人另一手迅捷地抓住了她的腳。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一聲驚呼，昏暗的燭光下，那人的臉清清楚楚地浮現在她的面前。他的面色如淺玉，眉間眼底的瞳子，卻如潭水更深，沉在手中的那只小腳上。
𨪜𨪜
𨪜𨪜“是你……”穿針倒先訝聲叫道。
𨪜𨪜
𨪜𨪜三月三靜竇寺的柳蔭下，一身白色錦袍的男子，挑起來的眉目間，有一絲隱匿著冷峻的陰鶩與她們相望。就如她在寺內無意間壓住了他的袍角，一雙深邃幽黑的眼眸轉將過來。
𨪜𨪜
𨪜𨪜“真巧。”他早認出她來，嘴角甸起似無微有的笑，輕輕地將她的腳放下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眼光緊隨著他的動作，一縷鮮血正從白掛素的袖口裏滲出，滴在錦繡的綢緞上。
𨪜𨪜
𨪜𨪜沒有半點的遲疑，穿針隨手從衾枕邊抽出那塊繡了山茶花的白絲羅，挽起他的袖子，將白絲羅小心地覆在他的傷口上。
𨪜𨪜
𨪜𨪜抑或他曾經救過她和引線，她要報恩；抑或在漫漫孤寂的深宮冷院裏，見到一個熟人比任何事情都來得親切。
𨪜𨪜
𨪜𨪜她視他並不陌生。
𨪜𨪜
𨪜𨪜屏門外傳來了嘈雜的聲音。白衣男子警覺地抬起了頭。
𨪜𨪜
𨪜𨪜“瑉姬姑娘，”守夜的老宮女在院子裏叫喚著，“可是聽到什麼動靜沒有？公公們等著你回話呢。”
𨪜𨪜
𨪜𨪜“我已睡下了。”她鎮定地答應著，不急不緩地、用纖纖十指將絲羅纏住他的手臂。
𨪜𨪜
𨪜𨪜外面的聲音頃刻消失了，白衣男子的凝重的臉上露出了柔和的笑。
𨪜𨪜
𨪜𨪜“你怎麼在這裏？”只這麼一問，他自覺失言就收住了，幔帳內一片謐靜。
𨪜𨪜
𨪜𨪜“很奇怪是不是？我不過是……”她冷聲一笑，剩下的話被她緊緊咬進唇中，本就粉紅的唇塗了一抹胭脂般。
𨪜𨪜
𨪜𨪜“我要出去。”他說。
𨪜𨪜
𨪜𨪜“那裏有道偏門，沿路平時沒人，我帶你過去。”她回答，靈巧地將白絲羅打了個結。
𨪜𨪜
𨪜𨪜垂花門外掛著的宮燈明滅不寧，月亮靜靜地高掛在天上。夜風過處，滿地細碎搖曳的月光，以及那稍帶著些竹葉的清香。這是一條闃無人跡的石板路，穿針無聲無息地走著，蒙蒙光亮籠著她窈窕的身姿，而她的身後跟隨的是一位極為英俊的男子。
𨪜𨪜
𨪜𨪜她走不快，而且很小心，白衣男子覺察到了，他跨前一步，牽住了她的手。
𨪜𨪜
𨪜𨪜她的心突地抖動了一下。
𨪜𨪜
𨪜𨪜這是他第二次拉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有一點涼意，卻很堅定，兩只手相牽，她的心中充溢了一種坦蕩，那份不安漸漸消融化解了。
𨪜𨪜
𨪜𨪜她想像著這個男子的身份，卻始終不能想得周全。盜賊？刺客？探子？她一一想來，卻又一一被他與生俱來的高貴與優雅推翻了。
𨪜𨪜
𨪜𨪜可這又有什麼關系呢？
𨪜𨪜
𨪜𨪜距離偏門已不遠，男子讓她在石板路口止步。
𨪜𨪜
𨪜𨪜“前面太黑，我自己過去。”
𨪜𨪜
𨪜𨪜“請走好。”她的面上有一種幹淨的表情，清淺的語氣似一束月光，穿越他凝視的眼。
𨪜𨪜
𨪜𨪜他依然握著她的，氣息拂過穿針的耳鬢：“會有機會見面的。”
𨪜𨪜
𨪜𨪜他用了點力，一刹那又放手，轉身而去。他的動作很敏捷，瞬息就融進了黑暗之中。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定定地望著，他必是一個白衣癖者，即使夜間行走也穿白掛素，豈不怕暴露？
𨪜𨪜
𨪜𨪜悄悄然回了荔香院，她有點失神地坐在床榻上，錦緞綢面上一朵鮮豔的紅，那是白衣男子手臂上的血。
𨪜𨪜
𨪜𨪜她去外屋取了盆清水進來，將那沾血的一面，洗淨，絞幹。
𨪜𨪜
𨪜𨪜當紅燭燃盡了一屋子的微光，周圍漆黑起來，她才臥床睡下了。黑暗裏聽到自己的一聲歎息，像深秋裏清婉散淡的風聲，讓自己也惘然起來。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48

玉娉婷 寂寂花時閉院門（三）

𨪜𨪜第二日，穿針開始專心繡邢妃的那色衣段。
𨪜𨪜
𨪜𨪜邢妃倒也配合，或者她對自己描述的錦繡心存憧憬，特意命小秀送來了各色鳥羽線、金銀線。
𨪜𨪜
𨪜𨪜小秀臉色蒼白，手掌用厚厚的紗布纏著，讓穿針看了心痛，便勸她回榻上休息會。
𨪜𨪜
𨪜𨪜“不礙事，院子裏受她這般戳的不只我一個了，每鬧一次，就有些日子可太平。”小秀眼淚汪汪的，“這回幸虧你救我。”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安慰了她幾句，見著滿目鮮妍的鳥羽線，她不免興意頓起，盤坐在床頭，將那些畫樣攤開在床上，一一細細端詳。
𨪜𨪜
𨪜𨪜小秀好奇地看著穿針拿起剪刀，剪刀在她的手中很聽話地轉動著，沒多大工夫畫樣被靈巧地剪成了鏤花紙，然後平鋪在衣段上，一手蒙著，用筆拓描下來，一幅精心繪制出的錦樣便成了。
𨪜𨪜
𨪜𨪜“真神了，繡出來一定很美！”小秀打心眼裏嘖嘖稱贊著。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莞爾一笑，看天色不早，便好心勸道：“你在這裏也有點時辰了，快回去吧，不然你家主子要罵你了。”
𨪜𨪜
𨪜𨪜“她還睡著呢，昨夜府裏鬧的，一時半回是起不來了。”
𨪜𨪜
𨪜𨪜“昨夜鬧什麼了？”穿針撚起了銀線，淡淡的問。
𨪜𨪜
𨪜𨪜“抓賊啊。”小秀一時忘了手掌心的痛，繪聲繪色的，“那賊又沒偷到咱們的院子來，她倒起勁，提了她父親留給她的寶劍要去抓賊，賊沒抓著，倒先傷了一名公公，我看見王爺朝她發火了，罵她盡添亂。娘娘一回院子，就哭了兩個時辰，你說她還起得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想起肖彥冷峻的臉。
𨪜𨪜
𨪜𨪜“後來賊抓著了嗎？”穿針繼續問。
𨪜𨪜
𨪜𨪜“沒有，那賊功夫好生了得，十幾個人都架不住，等王爺趕到，人早就跑了。”
𨪜𨪜
𨪜𨪜“可是被偷了什麼東西？”
𨪜𨪜
𨪜𨪜“聽公公說，府裏有那麼多貴重的東西，那賊想拿走早拿走了，可他偏不拿，好像在找什麼東西。”
𨪜𨪜
𨪜𨪜“偌大的王府，上哪找去？”
𨪜𨪜
𨪜𨪜“景辛宮那邊，要不是守夜的無意發現景辛宮內有燈影，沒人會發現有賊進府。”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撚線的手驀然停住了。
𨪜𨪜
𨪜𨪜景辛宮大門緊鎖，那裏曾經是冷霜兒的寢殿。
𨪜𨪜
𨪜𨪜白衣男子去冷霜兒的寢殿幹什麼？那裏有什麼東西吸引著他？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一直帶著這個疑問忙乎了一天，前襟的錦雞繡好了。
𨪜𨪜
𨪜𨪜這些天，一有餘暇，她便忍不住獨自去景辛宮中四處閑走，每每看著各處殿堂間的飛簷疊壁出神。
𨪜𨪜
𨪜𨪜景辛宮原本是個獨特的庭院，參天的樟樹樸樹華蓋如雲，樹下藤蘿蔓掛，荒草叢生。所有的門窗禁閉，屋簷下，門柱上布滿了蜘蛛網，偶然還有一二只肥碩的老鼠從容地經過，滿目荒寒蒼涼。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這才發現，景辛宮的後面靠近西院，而梨樹後面那堵牆正好將西院與景辛宮隔斷了。
𨪜𨪜
𨪜𨪜有時，她還走去果園的工房裏找長壽，逢到特別惹人喜愛的畫樣，她就憑一把剪刀與一張紙依次剪開，留作畫本。至此，手中的畫本逐漸厚起來。她總面對著它們滿意地笑，想像著有朝一日真的化作奇麗的彩錦。
𨪜𨪜
𨪜𨪜她一連忙碌了十來天，終於邢妃襦衣上的錦樣徹底完工。她小心地折疊好，踩著蓮步悠悠往邢妃的薈錦堂走去。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50

玉娉婷 寂寂花時閉院門（四）

𨪜𨪜沿著青石步道，牡丹花開始吐蕊，陽光下綠葉紛披，萬紫千紅甚是熱鬧。隔著幾道圍牆已經有女子的歡聲笑語傳來，穿針猶豫地放緩了腳步，看前面引路的宮人拐過了明堂，只好低著頭往前走。
𨪜𨪜
𨪜𨪜院子裏邢妃正在花池邊舞著劍，一身俠女打扮，那寶劍在她手中略顯沉重，但邢妃興致正濃，一招一勢倒舞得有模有樣。
𨪜𨪜
𨪜𨪜樹蔭下花紅柳綠的一片，看打扮也是官宦家的女眷，有坐著喝茶的，有站著說笑的，眼光都落在邢妃的身上。
𨪜𨪜
𨪜𨪜邢妃舞畢，一個英姿抱拳，幾位女眷笑得更歡了。
𨪜𨪜
𨪜𨪜邢妃看見了垂立在一邊的穿針，臉上的笑意頓然消失，眼瞧見她抱在手中的疊著的衣段，蹙眉道：“繡完了？怎麼這麼晚？”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朝她禮了一禮：“有個畫樣描得小了，耽誤了些時辰。”
𨪜𨪜
𨪜𨪜“先讓本宮看一下，若是把好好的衣料糟蹋了，本宮絕不饒你。”邢妃一副漠然驕矜的模樣，隨手拿住穿針遞過來的衣段，猛的抖開。
𨪜𨪜
𨪜𨪜一件錦衣，一件繡滿五彩花鳥的錦衣，在邢妃的眼前流光溢輝。這等金銀線、鳥羽線交織纏繞，繡在錦上，太陽光下熒熒閃閃，更顯變幻不定，燦爛耀目。這一景象驚得邢妃眼睛發直，目眩神迷，一時說不出話來。
𨪜𨪜
𨪜𨪜“是什麼啊？讓我們看看。”女眷們嘻哈著叫。
𨪜𨪜
𨪜𨪜邢妃凝眸許久，才回過身去，將錦衣比在自己胸前，朝著眾人笑道：“好看嗎？”
𨪜𨪜
𨪜𨪜女眷們嘩啦圍了上來，對著錦繡驚歎著，不勝訝意。
𨪜𨪜
𨪜𨪜“繡得真好啊，我家衣裙夠多了，可從沒見這麼錦繡的。”
𨪜𨪜
𨪜𨪜“是啊，原以為宮裏的針工局是最好的，穿出去可讓人顯擺，跟這一比，可差遠了。”
𨪜𨪜
𨪜𨪜“娘娘可真好福氣，要是有這麼一件，情願拿我房裏的寶貝來換。”
𨪜𨪜
𨪜𨪜“那好辦，我讓她照樣再繡給你們。”邢妃端起侍女遞過的茶盞，豪爽地回答。
𨪜𨪜
𨪜𨪜有人遲疑道：“那也挺費工夫的，不知道人家肯不肯？”
𨪜𨪜
𨪜𨪜眾人的眼光這才齊聚在始終沉默的穿針身上。
𨪜𨪜
𨪜𨪜邢妃大方地說道：“一個小小的侍姬，本宮的話，諒她也不敢不聽。”
𨪜𨪜
𨪜𨪜“娘娘，”穿針突然開口了，一臉正色地朝著邢妃說道：“奴婢先前是答應娘娘繡了這些花樣，並沒有答應別的。”
𨪜𨪜
𨪜𨪜邢妃正將茶盞送向唇邊，見穿針當面拒絕，驚訝得停了送盞的手。
𨪜𨪜
𨪜𨪜“本宮令你再回去繡一些，是看得起你。怎麼，想違抗？”
𨪜𨪜
𨪜𨪜“沒錯，奴婢只是個侍姬，可也容不得別人呼來喚去的。”穿針說完，再次福了福，轉身就走。
𨪜𨪜
𨪜𨪜邢妃萬沒想到當眾塌臺，不禁惱羞成怒，將手中的茶盞摔在桌面上，沖著穿針的背影叫嚷：“好你個不識抬舉的賤人！以為陪王爺睡幾覺就有什麼了不起了，看你厲害還是本宮厲害？今日甭想出薈錦堂，本宮非扒了你的衣服出氣不可！”
𨪜𨪜
𨪜𨪜說著邢妃就追了過來，穿針眼見邢妃一副凶相，吃驚地朝著明堂後退，不料前面的油漆大門哐啷被宮人關上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慌不擇路，沿著一行臺階往上趕，沒跑幾級她就堅持不住了，只能撩起裙擺咬牙堅持著。後面的邢妃一眼看見了穿針的小腳，一抹玩味的近乎冷鶩的笑浮上了她的臉。
𨪜𨪜
𨪜𨪜“喂，上面就是望月閣，你跑不掉的！”邢妃嚇唬道。

     望月閣矗立於薈錦堂西南，高臺重重，上築的簷角樓閣直插雲際。穿針逃進閣內，直奔到閣西的排窗前，已是窮途末路，眼見邢妃帶著兩名宮人步步過來，帶著猙獰的笑。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向窗外看了一眼，咬了咬牙，竟爬上了窗檻，接著，探足站到了窗外的窄窄的窗沿上。
𨪜𨪜
𨪜𨪜後面的人不禁目瞪口呆。
𨪜𨪜
𨪜𨪜邢妃沒想到外表柔弱的瑉姬竟會作出驚人的舉動，呆了呆，朝兩名宮人喊：“快過去給本宮拿下！”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聞言，急忙往一側挪動腳步，側身而行。行了一小段，才發現自己的腳下面，高臺的青磚陡壁直降而下，距離地面有三十丈許，不由一陣暈眩，只得小心翼翼地直起身，伸手攀住了頭上方的窗框，站到窗外的邊沿上。
𨪜𨪜
𨪜𨪜兩名宮人夠她不著，又怕她一松手掉了，人命歸天啊，不由瞠目地瞪視著穿針。
𨪜𨪜
𨪜𨪜邢妃也變了臉色，喊道：“別跟本宮耍這個，有本事給本宮下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淩風而立，她的身形虛虛懸懸的，極不穩定。而冷薄的臉上輕輕一笑，滿目寒氣：“我就這樣跳下去，一死百了，豈不逐了你們的願？”
𨪜𨪜
𨪜𨪜邢妃冷笑：“好啊，你狠。繞閣走一圈，就可下薈錦堂了，有膽量就過去！”說著，她向閣下遠處偏一偏頭，努努嘴。
𨪜𨪜
𨪜𨪜此時，閣下面的青石路上有不少宮人侍女穿過，已看到了這裏的光景，紛紛駐足，驚奇地注目觀望。穿針又開始側行開去，邢妃看得兩足發軟，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戰栗。
𨪜𨪜
𨪜𨪜晉王府上的風依然帶著寒氣，穿透了穿針的單薄的繡鞋，無聲地彌漫而上，浸透了每一根骨頭，寸寸陰寒。
𨪜𨪜
𨪜𨪜她從來沒有想過死，這一次，竟讓她有了死的念頭。
𨪜𨪜
𨪜𨪜沒人會來救她，沒有。
𨪜𨪜
𨪜𨪜她的親人遠在一百裏地，此刻，有了那五百兩銀子，他們一定過得很好。
𨪜𨪜
𨪜𨪜她閉上了眼，感覺身後深淵一樣的虛空，她慢慢松開攀握窗框的手……
𨪜𨪜
𨪜𨪜忽然，閣內傳來一陣急促的靴履聲，接著，邢妃的尖叫聲響了起來。
𨪜𨪜
𨪜𨪜“王爺！”
𨪜𨪜
𨪜𨪜她驀然睜開了眼睛，一個青色的身影迅捷地一躍登上窗檻，穿針看到一對烏眸澄燦若星，此刻死死地定住她。
𨪜𨪜
𨪜𨪜肖彥向她伸出一只手：“把手伸給我。”
𨪜𨪜
𨪜𨪜“不，是生是死，我自己來定。”穿針淡漠的神色仍舊沒有任何變化，她的口氣聽上去，清淡得連一絲起伏都找不到。
𨪜𨪜
𨪜𨪜他在她的臉上凝眸：“你要什麼？”
𨪜𨪜
𨪜𨪜“我要回家。”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看著她，眸子裏捉摸不透的顏色複雜地沉澱。
𨪜𨪜
𨪜𨪜“好，我答應你，回家。”
𨪜𨪜
𨪜𨪜最後“回家”兩字咬得極重，仿若是一種承諾。
𨪜𨪜
𨪜𨪜那個春天，她的心是冷的。而他的眼光是那麼的堅定，慢慢地她被那道深到骨髓裏的炙熱融化了。
𨪜𨪜
𨪜𨪜在挪動右足時，只覺雙足如灌鉛般沉重，腿股卻綿軟無力。
𨪜𨪜
𨪜𨪜“好，就這樣慢慢走。”他指揮著。
𨪜𨪜
𨪜𨪜她挪出了右足，又費力地讓左足跟上，一步步朝著他的方向挪移。
𨪜𨪜
𨪜𨪜她伸出了手，手指顫抖著，顫抖著，最終觸到了他的手。他趁機一把抓住，她的身子趔趄著，他一手大力地摟住了她的腰。
𨪜𨪜
𨪜𨪜“好了！”閣下，一些駐足觀望的人長籲了一口氣。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人一落地，身子就軟綿綿地倒在了肖彥的懷裏。在失去知覺的那一瞬間，她看見一抹汗滴正從肖彥的額頭滲出，無聲地落在她的眼中。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50

玉娉婷  昨夜星辰昨夜風（一）

𨪜𨪜穿針醒來時，嫋嫋煙霧裏坐著一麗人。那人見她睜了眼，朝她和顏悅色的一笑。
𨪜𨪜
𨪜𨪜是雯妃。
𨪜𨪜
𨪜𨪜“醒過來了，”穿針聽見珠瓔說話聲，“睡得真沉，一定是連續趕了幾日針工活，累壞了。”
𨪜𨪜
𨪜𨪜雯妃站了起來：“我這就去告訴陳徽妃娘娘，你們准備准備吧。”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坐起想嗑頭，雯妃一手將她按住了：“想睡就多睡會，回去的路又是一天的。”說完，絞著手中的羅帕出去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睜大了眼睛，咀嚼著雯妃說的話，望月閣事件潮水般湧上腦海。
𨪜𨪜
𨪜𨪜他看著她，眸子裏捉摸不透的顏色複雜地沉澱：“好，我答應你，回家。”
𨪜𨪜
𨪜𨪜本以為，他拋給她的又是幾句冷嘲熱諷，沒料到他竟然真的答應了！抑或堂堂晉王朝她妥協，是由於她用死來逼迫，那又如何？一個多月的寂寞清寒，換來她再回韓嶺村，可以見到娘，見到引線和慶洛，還是值得的。
𨪜𨪜
𨪜𨪜“你也厲害，爬到那麼高的閣臺上去，一個閃失就會沒命，把別人都嚇出一身冷汗。”珠瓔在身邊絮絮細說，“幸好王爺聞訊趕來了。我看見王爺臉色鐵青，不住的罵那些奴才，還聽見他對主母說，別讓本王再看見死人。”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眼光落在懸掛的柿漆宮燈上，問道：“那麼多人進了薈錦堂，邢妃一定很高興。”
𨪜𨪜
𨪜𨪜“她呀，看王爺發脾氣，跑得比兔子還快。”提起邢妃，珠瓔憤憤然的樣子，“王爺頂多說她幾句，她正逍遙著呢。也是，咱們命賤，碰到她活該倒黴。”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不再作聲，回頭收拾包袱去了。
𨪜𨪜
𨪜𨪜陳徽妃進來時，穿針把幾件貼身換洗的衣服疊好了，等著一名跟著進來的嬤嬤查看過目，然後用青布包了，小心地卷了那疊畫樣，朝著陳徽妃垂首叩拜。
𨪜𨪜
𨪜𨪜“府裏才這幾個人，就鬧翻天了。”陳徽妃居高臨下，語氣大為不滿，“你是皇上賜給王爺的，你自然就是王爺的人。我朝曆代有哪個侍姬可隨意進出主人的屋子的？真沒料到在你身上破了例，你可記住了，那是王爺憐憫你。”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又低言謝了。
𨪜𨪜
𨪜𨪜陳徽妃緩步走到木漆箱子旁，隨手打開，聲音中帶了驚訝：“那些鞋子呢？”
𨪜𨪜
𨪜𨪜“回娘娘，奴婢將它們放在西院的梨樹下了。”穿針老實回答。
𨪜𨪜
𨪜𨪜“西院？你去過西院？”陳徽妃變了臉色。
𨪜𨪜
𨪜𨪜“奴婢有夜做夢，有位女子托夢給奴婢，要奴婢將箱子裏的鞋子放到那邊去。奴婢照言做了，娘娘若覺不妥，奴婢這就把它們取回來。”
𨪜𨪜
𨪜𨪜“不，不必。”陳徽妃連連擺手。
𨪜𨪜
𨪜𨪜半晌，穿針偷眼望去，陳徽妃失神地想著什麼，過了良久，才似輕言呢喃了一句：“扔了也好，沒人穿得進去的……”
𨪜𨪜
𨪜𨪜已是四月天，屋子裏有了晴熱，陳徽妃瞟了她一眼，拿手絹微微揩拭了粉臉，喚道：“叫車夫在偏門等著，送瑉姬回並州。”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提著包袱，隨嬤嬤慢慢走出了荔香院。
𨪜𨪜
𨪜𨪜抬眼看周圍，各處亭臺樓閣籠罩在虛浮冥蒙的光輝裏，草花茁壯蔓延，風動花香滿庭芳。此時太陽偏向西天，微風拂來，灩灩地迎上她的衣帶裙角。
𨪜𨪜
𨪜𨪜想著西院裏縹緲的紫色身影，景辛宮布滿蜘蛛網的簷角，她不由得淡淡笑了。
𨪜𨪜
𨪜𨪜冷霜兒也好，肖彥也好，都與自己無關。
𨪜𨪜
𨪜𨪜只要回家，就好。
𨪜𨪜
𨪜𨪜陳徽妃略帶諷刺的聲音拂拂而來：“鄉下人家就這樣，銀子拿到手，就尋死覓活的，好像咱王府虐待人家似的……”
𨪜𨪜
𨪜𨪜偏門開了，一輛落簾的馬車停在外面，馬車夫正無聊地甩動著響鞭。
𨪜𨪜
𨪜𨪜“瑉姬姑娘，”穿針剛一上車，珠瓔從門內跑出來，將兩個烙好的煎餅塞在她的懷裏：“秋荷姐想法子搞來了這些，你在路上就不會餓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感激地望著珠瓔，滿含淚光，將手撫在珠瓔的頭發上。
𨪜𨪜
𨪜𨪜輕輕落了簾，在一個風細柳斜的黃昏，穿針離開了晉王府。幾件隨身衣服，一卷畫樣，淡然而去……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51

玉娉婷 昨夜星辰昨夜風（二）

𨪜𨪜穿針回韓嶺村正是早晨，兩邊垂柳依依，池塘依然水波清碧，此地的村上人家，都是家家門庭綠蔭濃鬱，和風吹送，一股股熟悉又親切的草泥味幽幽撲入鼻間。
𨪜𨪜
𨪜𨪜深深的吸了口清新的空氣，穿針沿著爬滿青苔的臺階往上走，遠遠地望見了自己家的院牆，牆邊已經爬滿了蔥翠的藤蔓，在滿目的翠色中，皎潔如玉的小花點綴其中，繁繁紛紛，層疊葳蕤。
𨪜𨪜
𨪜𨪜在晨時澄澈而透明的陽光下，穿針首先看到了妹妹引線。她正從家裏出來，披散著一頭烏黑的長發，此時她正拿了手中的木梳，懶洋洋地卷起長發，嘴裏哼著不知名的小曲，滿臉舒適愜意的神色。
𨪜𨪜
𨪜𨪜引線不經意的抬頭，腳步驀地停住了，嘴巴半張著。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含笑叫喚她：“線兒。”
𨪜𨪜
𨪜𨪜引線驚駭地看著她，像見了鬼似的，回身便往家裏跑，邊跑邊喊：“娘！娘！……”
𨪜𨪜
𨪜𨪜韓嶺村的人是被龔父的打罵聲吸引過去的，不大工夫龔家門外聚攏了許多人，龔父的斥罵聲正時斷時續地從裏面傳來，間雜著龔母嚶嚶的哭求聲，人們朝著裏面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𨪜𨪜
𨪜𨪜“他們家的穿針從王府回來了，聽說是晉王玩膩了，放她回家。”
𨪜𨪜
𨪜𨪜“真作孽，人家過去時好歹還是黃花閨女，這一回來，往後的日子怎麼過？龔家這回虧大了。”
𨪜𨪜
𨪜𨪜“虧什麼？龔老二可是收了五百兩銀子呢，這五百兩咱可是一輩子都掙不來！龔老二是生氣，好不容易送出去的又回來了。虧是虧穿針這閨女，長得有模有樣的，這輩子就毀了。”
𨪜𨪜
𨪜𨪜“總比老死在那裏好吧？聽說很多女子去了宮裏，到死還見不到君王面呢。晉王放她回來，算是寬厚仁慈了。”
𨪜𨪜
𨪜𨪜“走吧走吧，別多管閑事了，讓那龔老二聽見，跑出來把怒氣都潑在你身上，麻煩就大了。”
𨪜𨪜
𨪜𨪜人們小聲議論著，陸續散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坐在自己的房間裏，半褪了身上的羅衣，雪白的臂膀上大塊的淤青，她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就疼得倒抽了口冷氣。
𨪜𨪜
𨪜𨪜龔父這一把木凳扔過來，差點要了她的命，幸好她避得快，臂膀還是重重地挨了一下。暴怒的龔父還想拿東西抽她，被龔母在後面死命拉住了。
𨪜𨪜
𨪜𨪜“針兒雖是回來了，可到底是侍奉過晉王的，那便是晉王的人了。你這樣打了她，一旦傳出去，對你有什麼好處……”
𨪜𨪜
𨪜𨪜龔母這回哭得有板有眼，生生把龔父嚇唬住了。
𨪜𨪜
𨪜𨪜龔父雖不再動手，罵聲照舊。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嘟著嘴進來，翻弄著櫥櫃，將屬於自己的東西重新搬到自己房間裏去。
𨪜𨪜
𨪜𨪜“線兒，我回來，以為你會很高興。”穿針的語氣雖低婉，卻染了深深的傷感，“記得我那天離開，你是哭著叫姐的。”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的動作放緩了，不一會兒抬眼看她，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我怎麼會不高興？是因為你突然出現，嚇了我一跳，我還想著有機會去京城找你呢。”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聞言露出了微笑。這時慶洛掂了一瓶藥膏，從簾外探進頭來：“大姐，娘讓我拿藥膏給你，問你傷得怎樣？”
𨪜𨪜
𨪜𨪜“去，男孩子別進女人的房間。”引線一把奪了藥瓶，就勢坐在穿針的面前，將藥膏塗在淤青上，用手指輕輕摸娑。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低著頭，凝眸看著引線燦若桃花的臉。十六歲的妹妹有著暗幽如蘭的馨香，恰年華豐美，以後一定會很幸福的。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的幸福，就是她今後的幸福了。
𨪜𨪜
𨪜𨪜她溫存地笑了，將一只柔暖的手掌，輕輕地將引線長長的發帶收緊，讓它輕柔地降落……
𨪜𨪜
𨪜𨪜這一個夜裏，穿針躺在自己家的木床上，聽著窗外熟悉的蟲吟唧唧，沉沉地睡過去了。
𨪜𨪜
𨪜𨪜月光漸落漸淺，深青的天幕上，閃爍著星星寥落的亮色。房間內，蒙蒙的光輝透過簷角、木窗灑滿一地。
𨪜𨪜
𨪜𨪜穿紫色錦衣的冷霜兒穿過木窗，盈盈落在穿針的床前。風吹亂了她長長的發絲，將她的身軀吹成一痕纖弱的影子，她攏著眉頭，靜靜地看著穿針，眼裏劃過一縷憂傷。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想開口，卻怎麼都開不了。她想告訴冷霜兒，她已經離開了晉王府，冷霜兒來錯了地方。她應該去西院的梨樹下，或去累累斑駁的景辛宮，那裏才是她心心念念的地方。
𨪜𨪜
𨪜𨪜冷霜兒似乎懂了她的意思，廣袖舞動間，振起輕飄飄的身軀，繡鞋踏在了窗欞上，冥蒙中穿針仿佛看見了那雙纖小的玉足，那雙玉足也只是在裙擺下一閃即逝，若有若無。月光在冷霜兒的身上鋪成碎金，一點一點的消融而去……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睜開了雙眼，夢中的情景清晰可見，依稀在眼前剛剛發生。
𨪜𨪜
𨪜𨪜她飛速地起來，幾乎是撲到了木窗邊。
𨪜𨪜
𨪜𨪜天色蒙蒙亮了，韓嶺村的晨景依稀可辨。淡青色的蒼穹下，沒有那抹紫色的身影。
𨪜𨪜
𨪜𨪜“好，我答應你，回家。”
𨪜𨪜
𨪜𨪜她的耳際分明掠過一個聲音，應風而來，又隨風而逝。
𨪜𨪜
𨪜𨪜原來，那天的肖彥並沒用“本王”的稱呼，在迷迷糊糊間，她竟疏忽了。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52

玉娉婷 昨夜星辰昨夜風（三）

𨪜𨪜雞鳴第一聲後，穿針就起來了。在廚房裏忙著給一家人做早飯，這是她以前必須做的。
𨪜𨪜
𨪜𨪜她看見母親出現在院子裏，將手臂抬了抬，就哎呦一聲彎下身，用手扶了腰。
𨪜𨪜
𨪜𨪜她急忙叫：“娘，怎麼啦？哪裏不舒服？”人碎步跑了過去。
𨪜𨪜
𨪜𨪜“沒事，”龔母擺擺手，“一年到頭盡幹這活，腰背就酸。”她用手捶了捶，關切地扶住穿針的肩，“昨日你父親打你，可是傷得厲害？”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搖頭笑道：“娘，別擔心，針兒習慣了，過幾天會好的。”一手扶著龔母進了繡房。
𨪜𨪜
𨪜𨪜在穿針眼裏，娘一直是年輕可人的，性情又溫婉又和順。到今日才發現，幾縷細密的皺紋已經爬上了娘的眼角，娘本就柔弱的身軀，慢慢地開始佝僂起來。
𨪜𨪜
𨪜𨪜她不由得鼻子一酸，回身重新進了廚房。
𨪜𨪜
𨪜𨪜待穿針將廚房拾掇完，龔家的另外幾人陸續下了樓，廚房熱鬧起來。
𨪜𨪜
𨪜𨪜吃飯期間，穿針說出了一個讓人吃驚的提議：她請龔父將五百兩銀子還給王府。
𨪜𨪜
𨪜𨪜“什麼？”龔父將手中的筷子重重一放，圓睜著眼睛叫道，“才出去這點日子，腦子就燒壞了是不是？你到底在替誰說話？已經陪他睡過了，人也是王爺自己放的，怎麼，哪有再還回去的道理？”
𨪜𨪜
𨪜𨪜“針兒，你也替家裏想一想，我們家窮，你弟弟上次請了個私塾先生，花了不少的錢……”龔母的臉色也變了。
𨪜𨪜
𨪜𨪜“娘，想回家是女兒自己要求的，王爺既然放了女兒，女兒也不想欠著人家什麼。”
𨪜𨪜
𨪜𨪜引線也生氣道：“龔穿針，你進晉王府，好歹還享過幾天福吧？而我呢，我在這窮地方，啥時享過福了？你還想把這五百兩銀子還回去，你想讓全家陪著你喝西北風啊！”
𨪜𨪜
𨪜𨪜“甭想從老子身上掏走一文錢！要不要人是晉王的事，想不想給是龔某的事！偌大的王府，還缺這區區五百兩不成？”龔父唾沫橫飛。
𨪜𨪜
𨪜𨪜“好了，都別吵。”一直默不作聲的慶洛站了起來，“我不去私塾就是了，在家好好念書，可省下好多錢。”
𨪜𨪜
𨪜𨪜“洛兒，你盡管去讀書吧，大姐不是這個意思。”穿針安慰慶洛，“這銀子大姐自己想法子。”
𨪜𨪜
𨪜𨪜“針兒，你想什麼法子？”龔母問。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淡淡而笑：“針兒跟娘做點針線活，或者去附近打聽有什麼適合的活可幹。”說完，開始收拾起碗筷來。
𨪜𨪜
𨪜𨪜龔父這才緩色，朝著龔母冷哼道：“看看你生的好女兒，自己犯賤，以後有什麼事，也是自找的。”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也不去頂撞龔父，她知道跟龔父說也是徒勞，於是自顧跟著龔母，陪龔母將手中的繡活幹完。
𨪜𨪜
𨪜𨪜有時她托村裏人四處打探，看周圍有沒有活可幹。鄉野這個地方，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人們對穿針當過王府的侍姬早有耳聞，又何況她是出了名的小腳，自然沒人要她。
𨪜𨪜
𨪜𨪜龔母的繡針活也不是源源不斷的，眼看手裏的針活幹得差不多了，穿針和龔母不免犯起愁來。
𨪜𨪜
𨪜𨪜“針兒，”龔母捧著一疊繡好的衣料交給穿針，“這是並州南宮大官人家的，聽說他家老夫人下月做壽，很多人都搶著做針活呢。我們坐等別人送衣料來也不是辦法，你去一趟並州城，把這些送去，順便可以問問南宮家有沒有活可幹。”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一聽，連忙應了。龔母歎息道：“娘向來足不出戶，又不大會說話。城裏的不像鄉裏的……你的事人家也不會知道。”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輕輕點頭，看來在附近找活是不可能的，去城裏也只能找些繡工活拿回家做做，去南宮大官人家碰碰運氣也好。
𨪜𨪜
𨪜𨪜翌日一早穿針就出發了，走了一段的泥石路，總算討到了輛馬車，車輪轆轆，朝南宮家趕。
𨪜𨪜
𨪜𨪜並州城並不大，城南城北相距十幾裏，達官貴人多沿著盤水大造園林，沿岸樓閣相連接。從鄰國北上的人士多要經過此城，再由此城上京城或轉往其它地方，因此客舍旅店生意甚是興隆。街面上人來人往，雖有面如土色者，卻也不乏衣者光鮮者。當街有小販叫賣，酒樓茶館時有人進出，青樓瓦子裏還有絲竹調笑聲傳出。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找到城西南宮府前，定眼一看，果然是個富貴人家，琉璃閃爍、翹簷拱壁，雖沒有晉王府的恢弘，卻也氣派軒然。四周還有樹蔭叢林掩映，尤是幽雅。
𨪜𨪜
𨪜𨪜報了身份，守門的進去稟告，然後指引著穿針進去。
𨪜𨪜
𨪜𨪜府裏的老夫人才四十開外，寶月祥雲，一臉慈眉善目。她喚身邊的侍女將龔母繡的衣料攤開，細細地端詳著。穿針看見老夫人大衫下擺細密的五彩富壽花樣，織錦堆銀的重重疊疊讓她覺得好一陣恍惚。
𨪜𨪜
𨪜𨪜“咱並州的繡娘是繡得好啊。”老夫人笑道，“可南宮家的繡品都包給了城南的張老爺，姑娘想在這裏拿點過去確是沒有。”
𨪜𨪜
𨪜𨪜說完，令人端來水果、茶水，客氣地讓穿針享用，穿針福禮謝了，退身告辭。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退出屋子，聽到南宮老夫人問侍女：“夜郎他們可回來了？這幫孩子，一早出去，也不知道餓肚子？”
𨪜𨪜
𨪜𨪜此時已近午時，南宮府漫漾著一層暖暖的氤氳。青石路邊的海棠、月季花俱在陽光的直照下，隱去了多姿的身影，看上去蒙蒙朧朧的，十分寂寥。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歎了口氣，沉思著下一步該怎麼做，隱隱的有股悶熱在胸口彌漫著。
𨪜𨪜
𨪜𨪜就在此時，從前方的一側門洞處傳來男子爽朗的笑聲，只見幾名宿衛模樣的人簇擁著兩名翩翩公子進入。那倆人一青一白，腳步極是輕快，一路說笑。
𨪜𨪜
𨪜𨪜掠過班駁扶疏的枝葉，穿針的眼光停滯在那白衣男子的身上。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53

玉娉婷 昨夜星辰昨夜風（四）

𨪜𨪜白衣男子也似是放慢了腳步，他睜著一雙不可置信的眼睛，邊走邊扭頭看她。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淺淺地一笑，抬起盈盈玉足，繼續走自己的路。
𨪜𨪜
𨪜𨪜這是她第三次巧遇到這個白衣男子，卻分別在不同的地方。他看樣子分明是個富家公子，一瞬間的疑惑冒在腦海裏，他那次夜闖晉王府，究竟去幹什麼？
𨪜𨪜
𨪜𨪜她一直走出了府門，來到了林蔭道口。
𨪜𨪜
𨪜𨪜後面有人叫她。
𨪜𨪜
𨪜𨪜她回過身去。
𨪜𨪜
𨪜𨪜是他，面若冠玉，眉彩奕奕。
𨪜𨪜
𨪜𨪜“真巧。”他說，面部呈現溫煦的笑意，恰如這晴暖的天。
𨪜𨪜
𨪜𨪜“是真巧啊。”她柔聲回答，“我……已經回家了。”
𨪜𨪜
𨪜𨪜她垂下了眼簾，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解釋，或許這樣主動說出來，心情會好過些。
𨪜𨪜
𨪜𨪜“這樣，出來了就好。”他點了點頭，並未多問。
𨪜𨪜
𨪜𨪜她又淡淡地笑了笑。
𨪜𨪜
𨪜𨪜他眯起了眼，好似被陽光微醺了眼眸。他們一時沒有說話，卻又仿佛盡在不言中。
𨪜𨪜
𨪜𨪜“你回家嗎？”好半晌他問，看她點頭，便道，“你稍等，我去叫輛馬車送你。”不等她回答，他便喚了守門的侍衛。
𨪜𨪜
𨪜𨪜馬車很快來了，穿針福禮謝過。白衣男子先扶她上了車，自己在她的對面坐定，馬車一路飛奔向韓嶺村馳去。
𨪜𨪜
𨪜𨪜他們互報了姓名，穿針這才知道白衣男子全名叫夜秋睿，是南宮大官人的朋友，時常過來做客。
𨪜𨪜
𨪜𨪜三月三那日或許他也是來做客的吧？那夜闖晉王府又代表什麼？穿針沉思，安靜地坐著，他沒提起，自己也不必問。
𨪜𨪜
𨪜𨪜韓嶺村就在前面，穿針望著自己所坐的馬車，六角亭型坐廂，繡綾蒙覆，簷垂流蘇，極為豪華，在鄉間小道上又甚醒目。
𨪜𨪜
𨪜𨪜她便婉言表示自己下車走回去。
𨪜𨪜
𨪜𨪜夜秋睿會意，讓車夫暫將馬車停在路上，自己扶穿針下來，眼光不經意地掃過她的腳，又不留痕跡地移開，陪著她慢慢走。
𨪜𨪜
𨪜𨪜那個午時，道邊垂著煙一般的柳蔭，一對燕子剪過天空，黑色的雙羽飛成一種綻放的姿勢，抖落滿天的柳絮。風動拂過河塘，攜進幾許荷香，悠然漫了一路的適意。村裏有女人在河邊捶打著換洗的衣衫，水花濺起，眼光卻偷偷地往這邊張望著。
𨪜𨪜
𨪜𨪜“我家快到了，多謝夜公子，請回吧。”
𨪜𨪜
𨪜𨪜他站定了。
𨪜𨪜
𨪜𨪜她依然慢慢地走，拾階而上，一直走到樟樹下，這才往泥石路望去。
𨪜𨪜
𨪜𨪜他依然站在那裏，面對著她，白色的衣袍在風裏翩飛。
𨪜𨪜
𨪜𨪜這一晚，穿針走進了引線的房間。
𨪜𨪜
𨪜𨪜引線正坐在妝臺前，像是剛洗浴完，身上只穿了件素白色的內衫，長長的頭發垂著，一直快淌到腳下的地板上。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想起了夜秋睿身上飄逸的白袍，心想，原來他們都喜歡白色的啊。
𨪜𨪜
𨪜𨪜想是房間有點悶熱，引線一手執著一柄團扇，懶洋洋地拂著，回過頭又似不耐煩：“你有什麼事？”
𨪜𨪜
𨪜𨪜冷凝妍眉，明眸朱唇，容光懾得人幾乎呼吸窒息。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對引線的態度並不在意，知道她為了上次的五百兩銀子，不怎麼理姐姐。便坐在她的面前，眼裏露出真心的笑意：“線兒越來越美了。”
𨪜𨪜
𨪜𨪜引線是最喜歡聽好話的，這回臉上有了暖色，站起來朝著鏡子端詳著自己。
𨪜𨪜
𨪜𨪜“姐，晉王爺……他摟住你時，你是什麼感覺？”她好似不經意的問，慢騰騰的口吻。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聞言臉頰一熱，微嗔道：“線兒，盡問這種無聊的話。”
𨪜𨪜
𨪜𨪜“我無聊嗎？”引線走到穿針的面前，細細地看她，冷不防將手放在穿針的胸前，使勁地捏了一把。
𨪜𨪜
𨪜𨪜“線兒，你幹嗎？”穿針吃痛，拿手護住了胸部。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咯咯笑起來，邊笑邊說：“夫有****，足以移人。晉王這樣就放姐姐回家，真是可惜了。姐姐貌不如我，那副姿態可是無人能及的，我一直在羨慕姐姐呢。”
𨪜𨪜
𨪜𨪜“算了，姐姐就這點命。”穿針也被引線逗樂了，“線兒要是找了個好男人，就是姐姐最大的幸福了。咱家門口老是有小夥朝裏面張望，還引線引線的叫，不知妹妹看上哪個了？”
𨪜𨪜
𨪜𨪜“這些人，我才不要呢，他們哪個配得起我？”引線自得的笑，“我要找個自己喜歡的。”
𨪜𨪜
𨪜𨪜“找個什麼樣的？”穿針含笑看她。
𨪜𨪜
𨪜𨪜“姐姐是否還記得三月三的那個白衣人？”引線終於憋不住了，她向穿針泄出了心底的秘密，“嫁人就要嫁給這樣子的男人。”
𨪜𨪜
𨪜𨪜引線說這話時，晶亮的眼睛如剪剪秋水，桃花笑臉如沐春風，更顯嬌嬈嫵媚。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被感動了，她撫起引線烏黑的長發，想著那道挺拔俊逸的白色身影，感受著手中的綿柔。
𨪜𨪜
𨪜𨪜還有機會再見到夜公子嗎？如果有這麼一次機會，她定當好好地探問他的身份，這是她為引線做的事，只要引線高興。
𨪜𨪜
𨪜𨪜她的手指無聲地劃過長發，初夏之日，暖風兀自拂過窗簾，搖曳著一室的泥草香。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53

玉娉婷  何處西南待好風（一）

𨪜𨪜穿針還在想著引線的事，沒過兩天，南宮家來了馬車，說是老夫人看中龔家的針繡，讓穿針去南宮家挑取繡品。
𨪜𨪜
𨪜𨪜龔母很激動，拉了穿針道：“這太好了，遇上南宮家的，那可是件大生意。菩薩保佑，我們家碰上好運道了。”
𨪜𨪜
𨪜𨪜“姐進城，帶我去好不好？”引線看見漂亮馬車，來了精神，在一旁歡呼雀躍。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想起夜秋睿，料著南宮老夫人壽辰未到，這幾天他應該不會離開並州，正好借此機會讓他見見引線，然後再作打算。於是欣然應允，拉了引線一塊上車。
𨪜𨪜
𨪜𨪜城西有盤水蜿蜒穿橫而過，南宮家的庭院慣來都引入盤水之渠。府裏蓄了一泓秋水，迤邐的河流繞過庭院不知伸向何方。而整體設計又是低調不張揚的，宛然南方特色，院與院之間小巧玲瓏，曲徑通幽。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就似逛街一般，拉著姐姐的手，亮晶晶的眼睛顧盼四周，看都看不夠。
𨪜𨪜
𨪜𨪜老夫人笑眯眯地看著姐妹倆，說話很和氣：“瞧這對可人兒，水靈靈的，一個比一個俊呢。”說著讓婢女捧了一大疊羅緞過來，五顏六色的，繽紛耀目，“你們龔家繡得是好，老身尋思著拿什麼交給你們？這不，府裏的媳婦、小姐們都想穿些繡花的，你們拿去後夠忙一段日子的。”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和引線施禮謝了。老夫人又喚管家過來：“人家做點女紅也不容易，你帶姐妹倆過去，從賬房裏取五十兩銀子給她們，作為定金。”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一聽，急忙回道：“這如何使得？就這些活，老夫人不用這麼多。”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在身邊插上一句：“老夫人家裏的自然要用最好的絲線了，聽我娘說，單是買一絞鳥羽毛線就要好幾兩銀子呢。”
𨪜𨪜
𨪜𨪜老夫人含笑看著穿針，頜首示意道：“先拿著，老身也嫌不夠，你們家的針活豈同一般繡娘比擬？等活做完了，咱們一並再算。”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沒法，謝了，和引線捧了衣料，跟著管家出院子，去賬房裏取了銀子出來。
𨪜𨪜
𨪜𨪜剛走到回廊處，引線就朝穿針皺眉瞪眼，口吻頗為不滿：“我說你傻不傻啊，人家給你銀子了，你還嫌給的太多了。要不是我搶了一句，人家把銀子收了，後悔了哭鼻子也沒用！龔穿針，我真是服了你，竟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並不在意引線說的話，或者她已經習慣了，此時她的眼光落在荷花池那頭。
𨪜𨪜
𨪜𨪜隔了曲直河流的水榭之上，幾名工匠正忙碌地搭建著戲臺子，榭下的兩名翩翩公子正指點商議著，他們也看見穿針姐妹，互相說了些什麼，接著兩人踏步往這邊走來。
𨪜𨪜
𨪜𨪜一身白衣的男子，如玉發帶迎風飛揚，嘴角仍是若有若無的一縷笑，暖煦晴光更襯得他白皙膚色鼻挺目深，俊秀之至。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捧衣料的手驟然有細微的抖動，她慌忙垂下眼簾，朝身邊的引線斜視了一眼。
𨪜𨪜
𨪜𨪜她看得清晰無比，那一刹那，引線的瞳仁是發光發亮的。
𨪜𨪜
𨪜𨪜兩個男子在她們的面前站定，另外藏青色衣袍的爽聲笑道：“睿弟，想必這位就是穿針姑娘？”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抬眼，那人眼光炯炯地打量著她，年紀看上去比夜秋睿長二三歲，方正面龐，雖比不上夜秋睿的俊美，但也一表人才，儒雅瀟灑。
𨪜𨪜
𨪜𨪜夜秋睿聞言介紹：“這位是南宮大官人。”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彎膝想施禮，看身邊的引線沒什麼反應，便拉了她，福禮道：“夜公子以前救過奴婢跟妹妹引線。”
𨪜𨪜
𨪜𨪜南宮大官人不禁笑起來：“原來是英雄救美人，睿弟向來孤傲，如此義舉我南宮沒見到，真是可惜了。”
𨪜𨪜
𨪜𨪜夜秋睿默然，眼光飛快掃過她們的臉，又與南宮大官人相視一下，似乎還有要事必須離開。穿針側眼看引線，伶俐的引線一直沒說話，如花的臉上彌漫著紅暈。
𨪜𨪜
𨪜𨪜他在轉頭離去時，眼光無意掃過穿針手中五色的衣料，嘴角再度牽起那層淡淡的笑意，讓她心中有一絲的恍惚，他是不是跟南宮老夫人說了什麼？
𨪜𨪜
𨪜𨪜然而，容不得她多想，引線一路的臉色愈來愈陰沉。她不知所措地觀察著，引線一路並未同她說話，直到下了馬車，引線撇下她，獨自噔噔跑上了臺階。
𨪜𨪜
𨪜𨪜“線兒。”她在後面喊。
𨪜𨪜
𨪜𨪜老樟樹下，引線一個轉身，已是憋不住，滿腔激憤道：“龔穿針，你好陰險！明明你跟他已經見過面的，為什麼不告訴我？你還套我心窩子的話，心裏是不是很美？你害我沒話說，害我當眾出醜，是不是？”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見四向無人，才輕聲細語解釋道：“我也是上次去南宮府無意見到的，姐知道了妹妹的心思，不是讓你去見那夜公子了嗎？姐姐暫不告訴你，是還沒了解他到底是何許人，他是富家子弟，也要問清人家到底婚配了沒有，是不是？”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在氣頭上，哪聽得進去，嘴裏說不出的譏諷：“別裝假正經了，像他這般年齡怎會沒有婚配？分明是你自己對他有意，故意來氣氣我！剛陪了王爺，這回又勾搭上人家富家子弟，沒想到你還有那副媚態子！”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這回也蒼白了臉，低著頭，一聲不吭地往家裏走。
𨪜𨪜
𨪜𨪜見穿針這樣子，引線頓覺自己說話有點過了，但她也是輕易不會檢討自己的，板著臉進了院門。
𨪜𨪜
𨪜𨪜姐妹倆白天裏都沒理睬，晚飯時也都不說話，悶悶的。連龔父也察出了異樣，用筷子敲了敲桌面：“發生什麼事？怎麼都不吭聲？”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突地放了飯碗，生氣道：“瞎問什麼？煩不煩？”
𨪜𨪜
𨪜𨪜龔父見女兒發火，嘟囔了一聲，便不再問了。
𨪜𨪜
𨪜𨪜到了夜裏，引線翻來覆去睡不著，起床掀了簾子的一角望去，穿針的房間裏隱約有燭光閃爍，便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在燭光下還在忙著針繡，見燭光搖曳得厲害，抬起眼朝簾子瞟了瞟，引線素白的人影俏生生地進來，又似怯怯的，朝著她可憐兮兮地站著。
𨪜𨪜
𨪜𨪜她的心頭騰起一股暖流，似沒看見引線的進來，低著頭只顧繡著。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眼眸一轉，以袖掩面哭泣似的，顫聲叫了一聲：“姐。”纖細的聲音在屋內回轉。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撲哧笑了，抬眼溫柔地看著妹妹。引線蝴蝶般飛到穿針身旁，挨緊她坐下。
𨪜𨪜
𨪜𨪜“等這兩件衣料繡好拿去，約夜公子出來，讓你們單獨見見面。”穿針撫著引線的長發，喃喃道。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垂下頭，靠在穿針的肩上，粉紅的唇片半彎起，嫣然欲笑一般。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54

玉娉婷  何處西南待好風（二）

𨪜𨪜穿針急趕著讓引線和夜秋睿見面，不到七日功夫，手頭上有兩件錦繡已完工。
𨪜𨪜
𨪜𨪜南宮老夫人展開穿針送去的繡品，便大加贊賞道：“的確是精品，龔家繡法名不虛傳啊，理應多賞銀子才是。”
𨪜𨪜
𨪜𨪜說完，讓管家去賬房再取十兩銀子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急忙阻止道：“老夫人不用賞奴婢，上次給的夠多了。”
𨪜𨪜
𨪜𨪜老夫人只顧示意管家：“那怎麼行，說賞就賞，姑娘只管拿去。”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執意不要，正推諉著，夜秋睿從外面進來。陽光落在他漾著笑意的眉目間，仿佛連他的笑都染了光華，耀目得讓人睜不開眼。
𨪜𨪜
𨪜𨪜“老夫人給的你只管拿去，不然她就沒面子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聞言只好謝了。老夫人笑道：“還是你說話有分量。這麼好的姑娘，回頭老身再去賞她個什麼。”
𨪜𨪜
𨪜𨪜“就賞她明晚過來看戲如何？”夜秋睿脫口道。
𨪜𨪜
𨪜𨪜老夫人連連點頭：“老身這壽辰，擺了三日的戲，明晚是最熱鬧的。有京城來的小桃紅，包你過個癮。”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想起引線，明晚若是帶了她過來，真的是好風好景好時辰了。於是答道：“我家引線是最愛熱鬧的，極愛小桃紅的戲。”
𨪜𨪜
𨪜𨪜“明日派車來接你們，夜郎，等戲看完，你再送龔姑娘回去。”老夫人邊囑咐，邊要出去。
𨪜𨪜
𨪜𨪜“這是自然的。”夜秋睿看定穿針，仍是淡淡的笑，“她妹妹可是美人呢，她一來要把所有人都比下去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聽了心下歡喜，看夜秋睿扶了老夫人出去。
𨪜𨪜
𨪜𨪜老夫人淡黃珠花簇著如意式發髻，喜氣洋洋的衣袖上是重重瓣瓣的藍繡本色木蘭，光華綺麗。從穿針身邊走過，餘下一股隱隱約約甜膩的芳馥。裙下拖曳迤邐，跨到門檻時生怕跌著，撩了一把，露出纖小尖細的軟屐。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怔忡地看著他們的背影，猜不透夜秋睿與老夫人的關系。老夫人的形態讓她忍不住又想起了冷霜兒，
𨪜𨪜
𨪜𨪜她跟在後面出了庭院，一路有花木扶疏，蝴蝶在陽光下翩翩飛舞。夜秋睿在前面忽然朝她回眸，帶了淺淺的歉意的笑。穿針領會，盈盈地朝他屈膝告別，朝著府門方向走。
𨪜𨪜
𨪜𨪜出了府門，來時的馬車候在外面。穿針剛要上車，後面有人叫住了她。
𨪜𨪜
𨪜𨪜穿青袍的南宮大官人不知從何處閃現，臉上是不可琢磨的笑，一道陰霾從眼裏掠過。
𨪜𨪜
𨪜𨪜“龔姑娘是想把妹妹介紹給睿弟吧？”他似是猜透了穿針的心思，眼光卻飄向遠方。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一愣，隨即如實回道：“是，大官人。”
𨪜𨪜
𨪜𨪜“你妹妹不錯。”南宮頜首，因為她的回答反而釋然，“明晚想要下官幫忙的話，姑娘盡管說話。”
𨪜𨪜
𨪜𨪜南宮已然沒有上次爽朗的口吻，語氣中帶了嚴厲，穿針不便說話，謝了就想走。
𨪜𨪜
𨪜𨪜“下官沒搞錯的話，姑娘應該叫瑉姬。”南宮話鋒一轉，穿針驀然停止了腳步。
𨪜𨪜
𨪜𨪜“你是晉王的侍人，所以下官想過來提醒姑娘。”南宮定住她，眼光呈陰鶩之氣，“睿弟出身名門望族，你這樣的身份，不說是配不上，即使想配也是不能的。下官言語雖魯莽了些，請看在下官疼惜睿弟的份上，別招引他。”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刹那覺得有五味瓶倒翻，心中盡是痛悔悲哀，百味俱全。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54

玉娉婷  何處西南待好風（三）

𨪜𨪜“奴婢知道。”穿針垂目，遮住眼中的水光。
𨪜𨪜
𨪜𨪜南宮轉身離去，如決斷的手勢，不再給她說話的機會。
𨪜𨪜
𨪜𨪜夜來了，夜色闌珊，流蘇垂覆的馬車轆轆行駛在通往南宮府的道路上。
𨪜𨪜
𨪜𨪜引線俯身向前，拉開紗簾望去，隱隱約約能看到外面的夜景，流動的燈影劃過她因興奮而顯得光豔的笑臉。
𨪜𨪜
𨪜𨪜此時有風拂入，穿針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引線看在眼裏，咯咯笑起來：“姐你別太累，到了那裏你只管回家，我讓夜公子送我。”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沉吟，引線的這種想法正合她意，她還是不放心道：“我若走了，你如何跟他說話，你自己要把握。咱雖是窮人家，可也別讓人輕視了。”
𨪜𨪜
𨪜𨪜“姐說話愈發像娘了，想我龔引線也是聰明伶俐之人，該說的和不該說的，我知道，你就放心吧。”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沉默著，她告訴自己，只要他們說上話就行。引線是那麼美的人，他會動心的。
𨪜𨪜
𨪜𨪜南宮府在夜色中恰似瓊樓玉宇，盞盞琉璃紗燈高掛，鑼鼓絲竹已嘈嘈切切響了起來。花簇紛紜中，一身青緞錦袍的南宮和一身白袍的夜秋睿並排站在眼前，穿針姐妹倆屈膝行禮。
𨪜𨪜
𨪜𨪜只是刹那瞬間，穿針與南宮的目光一相碰，穿針便領悟他的意思了。
𨪜𨪜
𨪜𨪜戲臺設於煙波水榭之中，伶人從屏風出來，臺下已是一片歡呼聲。掌板一響，伶人寬袖舞動，悠然開唱，唱起來的，有飛流直下三千尺的跌宕起伏，又有珠玉落銀盤似的清脆響亮。
𨪜𨪜
𨪜𨪜坐席上喝彩聲不絕，四周還有應和打拍子之聲。華服豪客濟濟滿堂，爭奇鬥豔。中間還有朱衣小婢穿梭，香茗鮮果，瓊漿玉露，一派豪華熱鬧的場面。
𨪜𨪜
𨪜𨪜南宮借故將穿針叫了出來，他們在荷花池最深處的樹蔭下站定，南宮滿意地指著臺下，朝沉默的穿針說道：“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啊！龔姑娘姐妹情深，讓下官實為感動。姑娘放心回去吧，讓他們彼此多說會話，以後有的是機會。”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抬眸望去，夜秋睿和引線正閑閑地說著話，月光燈光映照他們的笑靨，一俊一俏，後面是清波蕩漾的荷池，前面是遠遠近近的歡聲笑語。
𨪜𨪜
𨪜𨪜她的臉上浮出淡淡的歡喜，心裏忽酸忽暖的，也說不出什麼感覺，乘了南宮為她准備的馬車回家了。
𨪜𨪜
𨪜𨪜家裏人都睡下了。在鄉野村落，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了晚間都是寂靜一片，只有逢年過節偶然幾次的熱鬧，讓村裏有了零星的亮點。
𨪜𨪜
𨪜𨪜夏日裏多了蚊子，穿針手執團扇輕搖著。終是躺不住，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有月光的影子，明亮而幹淨。兩耳細聽著，想聽到泥石路上馬車穿風而過的聲音，這聲音總不出現。惟有終日不息的蟲吟蛙鳴，此起彼伏地唱和。
𨪜𨪜
𨪜𨪜她悄悄地下了樓，一直走到門口，站在樟樹下朝著泥石路眺望。
𨪜𨪜
𨪜𨪜天空星河斑斕，別有涼意，樟樹下拖著她纖柔的身影，像一枝亭亭玉立的梨花，悠悠蕩蕩。穿針的心裏幽怨幽涼地難受，想著自己悱惻無定的身份，“冷霜兒”這個帶著冰涼憂傷的名字突然在月夜裏如花抖動。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輕輕念著冷霜兒的名字，這名字在她的唇齒間憂傷地流動，那本該遺忘的身影愈來愈清晰。到如今穿針才發現，自己帶著很多的疑問回來，光陰讓這些疑問在她心裏纏成無數的結，絞住她的心膜，不能自拔。
𨪜𨪜
𨪜𨪜她一直在想，是什麼樣的故事，什麼樣的哀戚，讓身在寒泉的冷霜兒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冥冥幽幽地望著她？
𨪜𨪜
𨪜𨪜還有，身為名門望族的夜公子，這麼儒雅貴氣的人，他究竟去冷霜兒的景辛宮找什麼？
𨪜𨪜
𨪜𨪜正想間，馬車聲從遠而近，在附近停住了。不一會，馬車聲又起，在穿針忐忑不安的等待中消失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眼光落在臺階處，引線白色的身影正一點點地出現，身上是她最鐘愛的白裙，裙下繡滿桃花，盈盈如一場雪舞。
𨪜𨪜
𨪜𨪜“線兒。”穿針叫她。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看了看她，陰暗中穿針並未看清引線的神色，只見她兀自朝著院門走，走得很快。穿針急步跟上，才進院子，就看見引線噔噔上樓去了。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56

玉娉婷 何處西南待好風（四）

𨪜𨪜穿針上了樓，看到引線斜倚在自己的房門外，雙臂環胸冷眼看著她，昏蒙的月光下，唇緊緊地抿著，深黑的眼中複雜多變，任誰也看不透在想著什麼。
𨪜𨪜
𨪜𨪜“線兒，你跟他談得怎麼樣？”穿針小心地問著。
𨪜𨪜
𨪜𨪜引線身上的脂粉香氣掩不住撲朔過來，帶著濃濃的芳香，一抽一抽地顫動著。引線的胸脯急速起伏，一抹赤紅隱在眼中。
𨪜𨪜
𨪜𨪜“你當真要我出醜，才肯罷休是不是？”
𨪜𨪜
𨪜𨪜說完就聽“啪”的一聲，穿針的面頰被摑得側了過去，手中的團扇掉落在地。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腦子裏無數聲音在轟鳴，接著一片空白。
𨪜𨪜
𨪜𨪜引線此時如火山爆發，猶不罷休撕扯住穿針的胸襟，大罵：“你這歹毒的女人，我是你妹妹呀！你不幫我就算了，為何還要騙我？”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臉上火辣辣的，一點點滲進肌膚，鑽入心骨。她撫住臉，竭力含住眼裏滾動的淚，解釋道：“我真的想幫你，我不知道他對你說了什麼？”
𨪜𨪜
𨪜𨪜“你很想聽是不是？那我告訴你，他說他喜歡的是你！我問他什麼時候喜歡上的，他說是兩個月前……兩個月前你在哪裏？你不是在王府嗎？你在那裏就勾搭上他了！你還裝作才碰上……糊弄我，你這個大騙子！”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聞言，驀然的覺得有什麼緊緊窒住了自己的呼吸，讓她驚愕得喘不過氣來。
𨪜𨪜
𨪜𨪜引線開始大哭，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
𨪜𨪜
𨪜𨪜龔父龔母早聽到外面的爭吵聲，從房內出來，連另一房間的慶洛也被吵醒了。
𨪜𨪜
𨪜𨪜“發生什麼事？怎麼哭成這樣？”龔父冷眼瞥了下穿針，急問引線，“那個他是誰？”
𨪜𨪜
𨪜𨪜“你們問她好了！”引線哭著指了指穿針，一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咣地將門關上了。
𨪜𨪜
𨪜𨪜“你說，你到底對線兒做了些什麼？”龔父死盯住穿針，惱怒地罵開了，“她可是黃花閨女，你自己作賤還想拉她下水，臭婊子！”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反駁道：“我怎會害自己的妹妹？我真的為她好。”
𨪜𨪜
𨪜𨪜“這麼說是你妹妹自己作賤了？你這個賤人，看我不打死你！”龔父提起腳裏的拖鞋，一甩手就要摑過去。
𨪜𨪜
𨪜𨪜慶洛上前阻止道：“爹別不分青紅皂白的，等問清楚了再說。”
𨪜𨪜
𨪜𨪜“你二姐哭成這樣了，定是受了委屈，你小子還幫別人！”龔父一氣惱，反教訓起慶洛來。龔母一看，急忙暗暗拉了穿針，躲進了穿針的小房間。
𨪜𨪜
𨪜𨪜“你先不要出房門，等明早你父親下地幹活去了再說。”龔母歎口氣，聽龔父在外面罵罵咧咧的，惶急急出去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呆呆地聽著引線嚶嚶的哭聲，心中有千萬個懊惱的光景，說不出的滋味。過了良久，又悄悄然走到引線房外，哭聲已停了，推拉幾下見房門緊閉，在外面躑躅了一會，才回去睡下了。
𨪜𨪜
𨪜𨪜翌日一早，龔母見龔父出了門，才上樓去叫穿針。等了半天沒動靜，推開了房門，屋內不見穿針的人影。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一夜難眠，天剛蒙蒙亮就偷偷出了院子。
𨪜𨪜
𨪜𨪜因為太早，沿路找不到一輛馬車。穿針這一走，就是整整三個時辰。
𨪜𨪜
𨪜𨪜到了並州城內，她實在走不動了，腿腳麻澀澀的疼。好容易捱到了南宮府外，守門的看見穿針笑著打招呼：“姑娘，今日又過來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勉強一笑：“煩請大叔進去叫一聲夜公子，說小女子有要事求他。”
𨪜𨪜
𨪜𨪜“姑娘來得正巧，”守門的笑道，“夜公子今日要回去了，你要是晚了來就見不到了。”說完，樂呵呵地幫她叫去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聞言，覺得鋪天蓋地的昏暗迎面襲來，渾身無力得連站了不能，後退幾步跌坐在石階上。失神地盯著路邊的白玉簪花，眼睛漸漸模糊。
𨪜𨪜
𨪜𨪜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𨪜𨪜
𨪜𨪜她想起那一日，引線輕盈地轉個身，長發迎風飛舞。她說：“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𨪜𨪜那時她的臉上是無盡的愛慕。他，便是引線心中那有情的郎了！那個叫夜秋睿的男子，在陽春三月的那個午後，就踏進了引線的心，成為第一個走進她生命的男子。
𨪜𨪜
𨪜𨪜十六歲，恰是人生青蔥過盡的時節，豆蔻梢頭，紅豔欲滴——他可知道？
𨪜𨪜
𨪜𨪜她要問問他，為何傷她的引線的心？
𨪜𨪜
𨪜𨪜氣候悶熱得出奇，連一絲風也沒有，火燎一般的熱。她不知道初夏的天會是這樣，五髒六腑似被烘焙著，煎烤得難受。
𨪜𨪜
𨪜𨪜“你來找我？”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緩緩抬起眼眸，夜秋睿一襲白色站在面前，俊美的臉上微蘊笑意，眼睛裏帶著幾分朦朧，定定地望住她。
𨪜𨪜
𨪜𨪜頓時，一股溫熱的暖流從心口波及到全身，穿針縱有千言萬語，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是失措地將手撫在酸疼的小腳上。
𨪜𨪜
𨪜𨪜晨光被他的身影遮住了，他蹲下身，溫和的眼神落在她的腳上，嘴角很自然的彎起，竟有一種無邪的味道。
𨪜𨪜
𨪜𨪜“一定是走來的，累壞了吧？”他悠然說著，聲音柔和。在穿針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他很嫻熟地褪了她的繡鞋，雙手極輕柔地揉捏著。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心尖處似被燙的猛地收縮一下，血脈突如其來地擴張開來，她漲紅了臉：“你……別這樣……”邊說邊甩了他的手，將繡鞋重新套上了。
𨪜𨪜
𨪜𨪜他沒料到竟遭穿針拒絕，淡淡的笑意迅速地隱退了。
𨪜𨪜
𨪜𨪜“你為什麼這樣待線兒？你怎麼能這麼說……”穿針一字一字地問著，很是吃力。
𨪜𨪜
𨪜𨪜“我說的是實話，我不喜歡你妹妹這樣類型的。”他依然淡淡地回答，口吻裏透了深深的失望，“沒想到你這樣把我當人情送了。”
𨪜𨪜
𨪜𨪜“可你也不能這麼說，你說錯了！”她聲音很低，卻近似呐喊。
𨪜𨪜
𨪜𨪜“我喜歡你，難道也錯了？”他的聲音有了一抹的受傷，“你到底怎麼想？”
𨪜𨪜
𨪜𨪜“我什麼都不想。”穿針輕搖頭，斑駁的陽光落在了她的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無奈，眼中也微微閃過一絲傷懷：“是我錯了，我不該……認識你，你知道我的身份。”
𨪜𨪜
𨪜𨪜“我知道，所以我不強求你什麼。”他的語氣緩和下來，眼光一瞬不瞬地凝在她的腳上，“可你也別拒絕我這份感情，我只要你心裏明白就夠了。”
𨪜𨪜
𨪜𨪜她抬起眼，他的笑意淺淺，款款相顧間，他的眸中似有一簇極明亮的火光盈徹。她的睫毛抖動了些許，一顆淚無聲無息地劃過她的臉頰。
𨪜𨪜
𨪜𨪜“別哭，本來我很生氣，想這樣不告而別的。”他反而笑了，從衣襟裏掏出一塊白絲羅來，輕輕地將她臉上的那顆淚抹去了，“以後別把我亂送人。”
𨪜𨪜
𨪜𨪜她將白絲羅攏起，粉紅帶白的山茶花怒放，他竟將它珍藏入懷。她在感動中看著這張俊朗而真摯的臉，心裏劃過一縷憂傷。
𨪜𨪜
𨪜𨪜她明白，他們之間什麼都不會發生，他們彼此是對方的鏡花水月，不曾求佛百世，也不能共求來生，他們就像是偶遇的路人，她只能陪他這一程。
𨪜𨪜
𨪜𨪜他的手溫柔地握住了她的手，似乎已經懂得了她心中的憂傷。她嫣然一笑，輕輕柔柔地對他說：“謝謝你。”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56

玉娉婷  花開堪折直須折（一）

𨪜𨪜天氣愈來愈炎熱。
𨪜𨪜
𨪜𨪜那件事後，引線再也不理穿針了。
𨪜𨪜
𨪜𨪜從小到大，引線向來都是被人小心呵護著，一切均由自己做主。有時，她甚至會以孤高傲慢的舉動，對家人，對別人加以渺視。對她而言，穿針這次真的刺傷了她，如果穿針向她解釋、哭泣、求饒，或許她的心情會好受些。
𨪜𨪜
𨪜𨪜然而她終是失望。穿針繼續埋頭做著自己的針繡活，人也愈加沉默寡言，盡管她依然溫柔地叫著線兒，在引線的眼裏，穿針如水的眼眸似一刃刀鋒，將冰涼的刀氣削進她的心骨，除了陰險依然陰險，引線心中的恨愈發深了。
𨪜𨪜
𨪜𨪜這天，穿針手頭的活做完了，她抬起頭，望了望陰霾的天。
𨪜𨪜
𨪜𨪜自他離開，這天空是持久的灰，不曾明媚的藍過。持續下了幾天的雨，土地河水都喝了個飽，泥石路上遍地都是坑坑窪窪，她走得很困難。
𨪜𨪜
𨪜𨪜南宮老夫人的院子後面，長滿了胭脂木，一株一株嬌潤的粉紅。她把繡完的錦緞交給管家就走了，她怕老夫人又追著賞賜她什麼。
𨪜𨪜
𨪜𨪜也許針繡活是夜秋睿安排的，她只能感激。
𨪜𨪜
𨪜𨪜南宮府內出奇的安靜，曾經的華堂綺宴，酒綠燈紅，已經湮滅無蹤。
𨪜𨪜
𨪜𨪜踩在泥石路上，一陣陣大風突然刮了起來，大塊淺灰色的雲朵疾走如飛，路邊的柳樹興奮地搖擺著嫋娜的身姿，風吹得穿針站不住腳，裙擺長發紛飛。
𨪜𨪜
𨪜𨪜她看見村裏的許多人都朝著莊稼地跑，裏面有龔父的身影，她甚至還看到娘也出來了，後面跟著引線和慶洛。
𨪜𨪜
𨪜𨪜糟了，有場大風暴即將到來，穿針不安地望了望天，也努力朝田地急走。
𨪜𨪜
𨪜𨪜在每年的夏天，東南方刮來陣陣狂風，強烈帶著大暴雨，村裏人早司空見慣。只是今年的大風來得早了些，打了人們一個措手不及，莊稼還未成熟收割，這一刮肯定要把今年的收成刮走了。
𨪜𨪜
𨪜𨪜一家人在地裏忙乎了大半個時辰，老天爺開始下雨了，雨點兒啪啪地摔在了地面上，漸漸地密起來。龔父無奈地指揮著將收割完的盡快搬到家裏去，等他們到了院子裏，渾身上下濕淋淋的澆了個透。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回了房，擦幹身子後站在窗前，狂風夾雜著雨兒在天空中織著密密不定的網，天地之間都成灰色，這顏色隨著怒風的起落不時發生著變化，急雨抽打著地面，接天連地，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那風也是漫無方向地亂撞亂碰，恨不得把一切都撕扯得七零八落。
𨪜𨪜
𨪜𨪜她趕緊把窗戶關了，去引線的房裏探個究竟。引線正在裏面換衣服，看見穿針出現在房門口，陰沉著臉，二話沒說就將房門拴上了。
𨪜𨪜
𨪜𨪜一種惆悵交織著穿針寂寞的心，她難過地下了樓，想去看看廚房有沒有漏了水。
𨪜𨪜
𨪜𨪜這時候，一記淒烈的嘶鳴聲從龔父的房內傳出，穿針驚駭地抬頭望去，龔父跌跌撞撞地沖下了樓梯，滿臉慘白。
𨪜𨪜
𨪜𨪜“我的銀子……我的銀子被偷了！”
𨪜𨪜
𨪜𨪜家裏所有的人都跑了下來，聚攏在失魂落魄的龔父面前。
𨪜𨪜
𨪜𨪜“怎麼會被偷了？你每天都看管得那麼牢。”龔母也慌了神。
𨪜𨪜
𨪜𨪜龔父喃喃自語著：“一定是阿四這家夥幹的……前幾天他還想向我借錢，我沒給，他就在後面罵......龜孫子，他知道我藏在房間裏，趁著我全家跑去地裏，他正好有機會下手了！奶奶的，我這就向他要去！”
𨪜𨪜
𨪜𨪜話音剛落，他操起了角落邊的扁擔，眾人阻攔不及，眼看著龔父閃進白花花的雨簾中，消失了。
𨪜𨪜
𨪜𨪜“這可怎麼辦？阿四家人多勢眾，你父親脾氣又暴躁，要是打起來怎生是好？”龔母急得直跺腳，六神無主的樣子。
𨪜𨪜
𨪜𨪜“娘，我去看看。”穿針勸住龔母，打了把油布傘過去。
𨪜𨪜
𨪜𨪜“憑你？”引線劈手奪過了油布傘，冷笑道，“別假惺惺的了，他又不是你親生父親。洛兒，咱倆過去！”
𨪜𨪜
𨪜𨪜慶洛應了一聲，姐弟倆同撐一把傘，在風雨中相互攙扶著出了院子。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陪著龔母在客堂門口忐忑不安地等待著。龔母嘴裏不住地念著阿彌陀佛：“這銀子要是沒了，加上沒了收成，教我全家怎麼活？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𨪜𨪜
𨪜𨪜過了良久，院子門口終於有了響動，兩名村裏人冒雨跑過來，喊得驚天動地：“大嫂，不好了，你家龔老二被人打斷腿了！”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57

玉娉婷  花開堪折直須折（二）

𨪜𨪜穿針一聽，急忙扶住已抖成一團的龔母：“娘，您坐著，我去看看。”
𨪜𨪜
𨪜𨪜龔母渾身發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穿針從裏屋撿起雨笠，頂著風費力地出了門。
𨪜𨪜
𨪜𨪜遠遠地，一名村裏人背著龔父正朝這邊走來，後面的引線掙紮著，似有不甘地朝後面罵罵咧咧的，身邊的慶洛使勁地拉扯著她。
𨪜𨪜
𨪜𨪜龔父沒討來自己的銀子，他的小腿倒被阿四家人給打斷了。
𨪜𨪜
𨪜𨪜惹起禍端的卻是引線。阿四家死活不肯承認偷了銀子，引線操起父親手中的扁擔砸了阿四家的什物。阿四家人豈肯甘心，圍追著引線想教訓她，龔父救女心切，事態便擴大了……
𨪜𨪜
𨪜𨪜龔父失去銀子的苦痛勝過腳上的傷痛，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著。慶洛出去請郎中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外面的風越刮越猛烈，穿針不安地聽著院子裏的動靜，又擔心地看了引線一眼，引線白裏透紅的臉上滲出一絲冷鶩。
𨪜𨪜
𨪜𨪜郎中磨蹭了好久才被慶洛求來，查看完龔父的傷勢，郎中用木條夾住，便訴苦說他手頭上的草藥乃是極珍貴的，這場風暴後，山路被沖，采集草藥更難了，龔父想站起來又不是一天兩天的，雲雲。穿針領會到郎中的意思，好歹自己手頭上還有銀子，就悉數交給了郎中。
𨪜𨪜
𨪜𨪜一家人無奈地看著龔父的斷腳，一宵不能成眠。
𨪜𨪜
𨪜𨪜風雨經過了整整一夜，滿耳都是劈裏啪啦合著風的嗚嗚嘶鳴聲。一夜驚魂後，穿針起來收拾殘局。只聽轟的一聲巨響，跑出廚房一瞧，她家破舊的牆面已訇然倒塌，大半座院子被牆磚遮壓在裏面了。
𨪜𨪜
𨪜𨪜“真是禍不單行啊！我們龔家造了什麼孽了？”龔母呼天搶地地哭起來。
𨪜𨪜
𨪜𨪜“壞就壞在某些人不該回來，她一回來，家裏就沒太平過。”引線憤恨地嘟囔著。
𨪜𨪜
𨪜𨪜“二姐，你說的什麼話？要沒有大姐，爹這腿就沒錢治了。”慶洛搶白一句，他也認為引線說得過份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默默地拾掇著院子，心裏難受得被剜了一刀似的。
𨪜𨪜
𨪜𨪜“我說錯什麼話了？”引線伶牙俐齒，沖著慶洛生氣道，“你讀書受了那五百兩銀子的好處，你當然幫她說話了。我有什麼？什麼都沒有，還活生生的差點被氣死！”
𨪜𨪜
𨪜𨪜慶洛不甘示弱，姐弟倆在院子裏爭吵起來。
𨪜𨪜
𨪜𨪜正鬧得不可開交，一棒急促的碎鑼聲敲響，有人提著破鑼到處奔走告之。
𨪜𨪜
𨪜𨪜“洪水來啦！盤水放閘了，大家快跑啊！”
𨪜𨪜
𨪜𨪜一時間人們驚恐萬狀，整座村子到處是叫喊聲，哭鬧聲，人們開始扶老攜幼，爭相逃命。
𨪜𨪜
𨪜𨪜院子裏的幾個人也慌亂地扔了手中的活，開始收拾行裝。躺在樓上的龔父嘶聲叫喊：“別收拾了，逃命要緊。這洪水一來，不到一個時辰就要將整個村子淹沒了！”
𨪜𨪜
𨪜𨪜連續幾天的雨水，加上一夜狂風暴雨，盤水水位暴漲，到辰時已是撐不住了。並州郡府生怕淹了並州城，下令放閘，洪水如同千軍萬馬一瀉千裏，朝著鄉野村落洶湧而來。
𨪜𨪜
𨪜𨪜距離韓嶺村最近的山坡也需大半個時辰，四個人好容易卸下了門板，抬著龔父往外走。但見洪水已經漫上了泥石路，人們踩著水都朝一個方向逃，要不是道路兩邊的垂柳，簡直認不清哪是河，哪是道了。
𨪜𨪜
𨪜𨪜龔父看到穿針跌跌絆絆的樣子，又罵開了：“瞧你這雙小腳，你想把全家人都拖死啊！”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自知跟不上了，又不願拖累大家，便止了步，朝龔母說道：“娘，你們走吧，我還是回家看管房子好了。”
𨪜𨪜
𨪜𨪜龔母一聽又哭起來：“針兒，有什麼好歹，你會被淹死的。”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笑笑，安慰道：“針兒命大著呢，不會有事的。”說著，催促引線和慶洛，“你們快抬著爹走，等洪水過去，姐等著你們回家。”
𨪜𨪜
𨪜𨪜龔母無奈帶著引線他們走了，引線雖是沒吭聲，也忍不住回頭看了穿針一眼。
𨪜𨪜
𨪜𨪜現在，大地袒露著胸膛，滿眼白光光的水世界。洪水漫過了田地，漫過了石階，漫上了穿針家的樓梯……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被困在自己的房間裏，站在窗前，眺望眼前的一片汪洋，汪洋上漂浮著木家具、水草、動物的屍體……甚至還有在水面上掙紮的平民。
𨪜𨪜
𨪜𨪜耳邊是水漫房屋嘩嘩聲，對面一家屋頂被掀了一大塊，洪水順著屋漏灌湧而入，整幢房子搖搖欲墜，不一會終是支持不住，倒塌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家地勢高些，洪水雖未淹上二樓，但還是感覺整幢樓在膨脹，在顫動，也不知究竟什麼時候要塌了，要垮了。她索性坐在了窗檻上，望著並州城的方向。
𨪜𨪜
𨪜𨪜天空是灰色的，她常常想，那便是死亡的顏色吧？這次如果真死了，或許她會變成一只美麗的鸝鳥，飛翔在自己的太空，掠過萬傾花海，掠過春江花月夜，寂寞的，自由自在的。
𨪜𨪜
𨪜𨪜她有些滿足地笑了，依稀看見遠處有幾艘船只從四面遊來，在水面上漂泊的人們一個接一個地被救上了船。
𨪜𨪜
𨪜𨪜一艘官船正朝著韓嶺村方向急駛，天光水線中，一個杏黃色的人影佇立船頭，白玉發帶翩然若飛，旁邊的州官正殷勤地指點著什麼。
𨪜𨪜
𨪜𨪜漸近漸近，她坐在窗口上，將頭倚在窗框旁，水面上起了風，微涼地穿過她的衣衫，露出她的纖纖小腳。
𨪜𨪜
𨪜𨪜他微仰著頭看她，一抹玩味的笑意浮在他的嘴角。
𨪜𨪜
𨪜𨪜“龔穿針，這次是你自己下來，還是本王抱你下來？”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4:59

玉娉婷  花開堪折直須折（三）

𨪜𨪜穿針一聲不吭地探出下半身，低眼望著輕波晃蕩的船頭，心裏有了怯意，猶豫著不敢下了。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眼裏的笑意愈來愈深：“跳下來吧，本王知道你能的。”聲音清朗，竟有種鼓勵的意味。
𨪜𨪜
𨪜𨪜咬牙閉眼，穿針往下一躍，一只有力的大手隨即攬住了她的腰。旋轉飄動間，穿針輕盈的身子穩穩地落在了船頭上。
𨪜𨪜
𨪜𨪜依稀中，肖彥身上淡淡的龍涎香拂過她的鼻尖。
𨪜𨪜
𨪜𨪜竟是那麼的熟悉。
𨪜𨪜
𨪜𨪜肖彥極為爽脆地一笑，毫不客氣地揶揄道：“你不是很思戀家嗎？怎麼他們都撇下你不管了？”
𨪜𨪜
𨪜𨪜千頭萬緒不知如何說起，穿針緩緩地坐在船艙頭，雙手搭在扶手上，看著粼粼水光，說不出話來。
𨪜𨪜
𨪜𨪜肖彥收眼，臉色漸漸凝重起來，站在船頭命令道：“傳令各船，加快救人！”船只重新開拔，劃槳聲和船首犁開波濤的聲音，直往更遠的地方傳去。
𨪜𨪜
𨪜𨪜天空明淨起來，太陽出來了。水勢在緩緩消退，浩蕩的暖風拂面。
𨪜𨪜
𨪜𨪜肖彥和穿針同時站在並州郡府的樓臺上。
𨪜𨪜
𨪜𨪜他們，終於又見面了，在湯湯洪水的危險中，在散漫了一城的風花裏。他看著她，細細地看，突然一笑：“你過得並不怎樣。”
𨪜𨪜
𨪜𨪜“奴婢……很好。”穿針抬眸，迎住了肖彥凝神的眼眸，又垂下了頭。
𨪜𨪜
𨪜𨪜他哼哼，話語甚至有點殘忍：“你們家的房子隨時會塌，你家人並不關心你的死活，你怎麼可能很好？”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心被莫名的刺了一下，臉色黯淡下來。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看了看她，背著手走到一簇虞美人花叢旁，有幾枝虞美人經風雨已過早憔悴凋落，他的話似是自言自語：“女人如花，韶華最好也就這幾年了。你我談不上緣，又未抵足交纏，卻終歸是我肖彥的女人，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
𨪜𨪜
𨪜𨪜“我肖彥雖不是憐香惜玉之人，卻也不容自己的女人在外面受盡苦難。”
𨪜𨪜
𨪜𨪜“奴婢……”肖彥說話****，穿針緋紅了臉，不知該如何回答。
𨪜𨪜
𨪜𨪜肖彥卻不耐煩打啞語，徑直繼續說著：“你這自稱應該改一改，本王這幾天處理並州事務，給你三日時間考慮，要不要跟本王回去？至於你家，本王會派人安頓好的。”
𨪜𨪜
𨪜𨪜他回轉身，沖著她淡然一笑。
𨪜𨪜
𨪜𨪜她沉吟，清淺的眉目安然而恬淡：“是。”
𨪜𨪜
𨪜𨪜他握住了她的手，安撫似的溫暖。然後，大踏步走下樓臺。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呆呆地站著，抬起那只被握過的手。曾經，那一夜，那一日，有個人這樣握過。
𨪜𨪜
𨪜𨪜可是，這世間之情，不過是一場虛妄，如同海市蜃樓，不能觸摸。那人已經走了，留下一段話就擦身而去。
𨪜𨪜
𨪜𨪜心已通透，在這擾擾塵世，身邊來去的，不過是一程又一程的寂寞。
𨪜𨪜
𨪜𨪜水終於退了，道邊的柳樹又開始婆娑起舞，讓她想起那角翩飛的白袍。她想，還是把以前在晉王府所受的委屈都忘了吧，為了那個白色的身影，和心裏埋藏已深的謎。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5:00

玉娉婷 花開堪折直須折（四）

𨪜𨪜洪水過後，韓嶺村內外遍地狼籍，莊稼被沖走了，房屋倒塌了，就連本就清澈的河塘，溷濁得散發出難聞的腥味。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姐弟倆抬著龔父回家了。
𨪜𨪜
𨪜𨪜道路上泥濘不堪，他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龔父一路歎氣。
𨪜𨪜
𨪜𨪜“房子就是沒倒，這水裏一泡，也是不能住人了。看周圍鄰居都是投親靠友的，咱上哪投靠去？什麼都沒了，這苦日子何時是個頭啊？”
𨪜𨪜
𨪜𨪜龔母一臉焦灼地朝家的方向眺望：“不知道針兒怎樣了？她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的，我這做娘的這輩子對不住她了。”說著，又眼淚汪汪。
𨪜𨪜
𨪜𨪜“好了，盡聽你每日哭哭啼啼的，沒看見咱家還在嗎？”龔父不耐煩地指了指龔家隱約閃現的牆面，“咱四口人在外頭忍凍挨餓，她一個人在家快活著呢。”
𨪜𨪜
𨪜𨪜“爹，你自己下來拄木拐子走吧，我手疼，抬了半天受不了。”引線嘟著嘴，也是一身狼狽。
𨪜𨪜
𨪜𨪜“好好，爹下來。”龔父聞言，慌忙下了門板，心疼道，“看看手傷著了沒有？你這手是貴人的手，爹真是糊塗了。”
𨪜𨪜
𨪜𨪜“什麼貴人？沒看見咱們要挨餓嗎，快想點實際的吧，真是癡人說夢話。”引線情緒大壞，對什麼都提不起勁。
𨪜𨪜
𨪜𨪜“能有什麼法子？洛兒等會去地裏挖點土豆，一家人先捱過這一頓再說。”龔父也是滿臉茫然。
𨪜𨪜
𨪜𨪜沿著臺階走，四個人站在老樟樹下，迷惑地望著自己的家。
𨪜𨪜
𨪜𨪜倒塌的院牆已經齊整整地砌好了，看上去牢固而厚實。猶豫著走到院門口，幾名公人模樣的人正把清掃完的碎石土塊搬出去，木匠泥匠忙碌著，刨花聲、敲釘聲不絕。穿針從廚房裏出來，看見他們，本就恬靜的臉上泛起淡淡的笑意。
𨪜𨪜
𨪜𨪜“爹、娘，想著你們應該回家了，我剛燒了飯菜。”
𨪜𨪜
𨪜𨪜“針兒……你沒事就好。”龔母的眼淚刷的流了下來。
𨪜𨪜
𨪜𨪜慶洛叫了聲大姐，穿針柔和的目光落在引線的臉上。
𨪜𨪜
𨪜𨪜“針兒，這些人可是你請來的？”龔父朝著穿針親昵的叫，臉上笑開了菊花。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替大家擺好了碗筷，平靜地告訴道：“明日我回晉王府，家裏……會好的。”
𨪜𨪜
𨪜𨪜龔父嘿嘿直笑：“我一看這架勢，就猜著晉王爺見過你了。這次跟上回不同，該有名分了吧？”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並沒應答，側眼看了看身邊一直沉默的引線，夾了一塊雞肉放在引線的飯碗裏。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只顧埋頭吃著，穿針籲了口氣，將手輕輕地撫住了她的頭發，近似耳語：“線兒，別恨姐，姐會來看你的。”
𨪜𨪜
𨪜𨪜一滴晶亮的淚水從引線的眼中溢出，落進了飯碗裏。
𨪜𨪜
𨪜𨪜並州城內並沒有受這次大水的影響，依舊車水馬龍，甚至比往常熱鬧幾分。守城的把關緊了，時常還有侍衛模樣的人影綽動，城裏官宦人家都得到消息，晉王肖彥來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在南宮府外下了馬車，抬眼望了望金光閃閃的匾額，徑直往府門走，見守門的是張陌生的臉，一時猶豫著止了步。
𨪜𨪜
𨪜𨪜守門的看見了她，懶洋洋地打量她一番：“你找誰？”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含笑道：“小女子想見南宮老夫人，有幾句話說。”
𨪜𨪜
𨪜𨪜“老夫人？”那人鎖住眉頭，“哪來的老夫人？你找錯地方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猜著守門的估計是新來的，正要耐心說話，那人已經不耐煩了，揮手趕著她走：“一個姑娘家的，上這裏幹什麼？走開點！”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應了一聲，回身就慢慢的走，一直走到通往大街的巷口。
𨪜𨪜
𨪜𨪜“瑉姬姑娘。”
𨪜𨪜
𨪜𨪜她回頭，南宮青色的身影。
𨪜𨪜
𨪜𨪜南宮一直踱到她的面前，臉呈肅意，聲音一如平日的淡漠：“守門的剛換，不懂如何說話。你找老夫人幹什麼？你的針線活不是完了嗎？”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施了禮，眉宇間毫無不快的神色，依舊平和的說話：“奴婢想過來謝謝老夫人，跟她告個別。”
𨪜𨪜
𨪜𨪜南宮一愣，如冰的眸光有了絲訝意：“晉王在並州，你可是要回晉王府？”
𨪜𨪜
𨪜𨪜“是。”
𨪜𨪜
𨪜𨪜南宮輕輕頜首，說話客氣起來：“老夫人昨日回娘家了，過段日子才能回來，本官到時會告訴她的。”他說了個地方，穿針想來那是極遙遠的，便再次施禮，轉身而去。
𨪜𨪜
𨪜𨪜暖洋洋的陽光斜映在她的身上，她蓮步款款，步步間似乎把滿地的清輝帶走了。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5:02

玉娉婷  始是新承恩澤時（一）

𨪜𨪜肖彥會親自來龔家接穿針，誰都意想不到，連穿針也感到了異樣。
𨪜𨪜
𨪜𨪜龔家經過一番修繕，已是面目一新。而在龔父看來，今日的龔家前所未有的寒酸，全家人連發飾衣衫還沒來得及整理，在州官的吆喝聲下，肖彥慢條斯理地進了龔家院子。
𨪜𨪜
𨪜𨪜全家人排排地跪在院子裏，匍匐叩首，龔父顫抖著聲音：“草民龔老二向王爺請安，恭祝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𨪜𨪜
𨪜𨪜“起來吧。”
𨪜𨪜
𨪜𨪜引線聞言抬起了頭。
𨪜𨪜
𨪜𨪜一身閑裝的肖彥英姿挺拔，如綢的發帶飄動下雙眸炯炯，因為逆了光，精雕細琢的五官上染了一層淡淡的蜜，神情自然而然地顯現出一種驕矜與冷傲。
𨪜𨪜
𨪜𨪜此時，他走到穿針面前，難得露出一絲溫和的笑，一手輕拍了她的手背：“今日安排好了去府裏，別帶多少東西，你去收拾完就走。”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稱諾，一回身，旁邊的引線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
𨪜𨪜
𨪜𨪜她上了樓，進自己房間解下了腰間的圍布，她聽見引線的房門開了，於是，漏了門簾的一角看過去。
𨪜𨪜
𨪜𨪜出房門的引線換上了一套鑲花邊粉紅雲幅單裙，頭上簪一枝粉色馨花，明眸下竟含了秋水，瀲灩出懾人的柔情。她就像一朵粉紅色的雲霞順風而過，豔豔地朝著樓下飄去。
𨪜𨪜
𨪜𨪜院子外面的侍衛幾步一哨，本是散漫的空氣裏透了點凝重，院子中間高大的人影兀自挺立著，眼光落在圍牆外面的老樟樹上，幾只麻雀正唧唧喳喳地鬧著。金色的陽光撒進院內，鋪到他的側面上，只有那麼一點點，卻是俊逸百般。
𨪜𨪜
𨪜𨪜肖彥似乎察覺到背後的目光，回眸過來，一挑劍眉：“誰？”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忙理了理身上的衣裙，輕巧地一福，甜甜地答話：“民女引線見過王爺。”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穿針引線……”肖彥凝眸看她，忽然展開有趣的笑顏，“是姐妹倆，這名字讓人過耳不忘。”
𨪜𨪜
𨪜𨪜“我娘是繡娘，鄉野人家沒什麼好名字，讓王爺取笑了。”引線眼波含水，半羞半怯的。
𨪜𨪜
𨪜𨪜“並州出美女啊。”肖彥似是感慨，“要不是這場大水，這裏定是青山秀水，養人，怪不得你家姐姐鬧著要回家。”
𨪜𨪜
𨪜𨪜“可姐姐這次主動想回去呢。”引線斜斜地瞥他，“定是受了什麼刺激。”
𨪜𨪜
𨪜𨪜肖彥對引線的話語有了興趣：“她看起來一直很平淡的，有什麼刺激？”
𨪜𨪜
𨪜𨪜“我姐貌似平淡，可是很會裝心事的，她……”引線婉轉地說，想給肖彥一個溫婉可人的印象，驀然的卻見穿針已經下了樓，連忙閉了嘴。
𨪜𨪜
𨪜𨪜肖彥也側過身來，穿針一身素雅端然而立，手裏提著個小包袱，微微蹙起的眉心，含了略略的薄淡。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心虛，面頰暈得如同唇上的紅，眼珠飛快一轉，笑著說道：“我們家窮成這樣，以後可全靠姐姐了。”
𨪜𨪜
𨪜𨪜肖彥倒滿不在乎地走到穿針面前，接過她手中的包袱，掂了掂，說不出的譏諷：“真是個不平凡的姐姐，在家一定受了不少刺激吧？還一門心思替家人著想，連本王也為之動容啊。”說著將提包袱的手一伸，早有侍衛恭身過來接了。
𨪜𨪜
𨪜𨪜他們一前一後地走，老樟樹下一片肅靜，抑或整條泥石路一片肅靜。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回頭，龔父、龔母、慶洛，還有引線，他們都跪在門口恭送。引線身上的粉紅是那麼的灼眼，她正抬眼望著她，眼光清淺而寒薄，嘴角含著一絲冷的笑。
𨪜𨪜
𨪜𨪜她想起第一次去王府時，引線在樓上還依依地叫著她。
𨪜𨪜
𨪜𨪜這次卻是不同了，引線愈來愈讓她琢磨不透，上次的事真的傷害了她吧。或許她一離去，引線會好好地回憶她們之間美好的時光，家裏日子好過了，她般般入畫的臉上會重新綻放笑靨的。
𨪜𨪜
𨪜𨪜肖彥在臺階處止了步，回過頭來看穿針。
𨪜𨪜
𨪜𨪜她，依舊是他在王府芙蓉洲畔見到的模樣，淡淡妝容，淡淡風姿，裙下是那雙盈盈款款的小腳。
𨪜𨪜
𨪜𨪜那一刻，他的心恍惚了一下。
𨪜𨪜
𨪜𨪜他等著她過來，望著陽光下的她，一把就將她抱了起來。
𨪜𨪜
𨪜𨪜“王爺！”這不是肖彥第一次抱她了，穿針依然心顫動。
𨪜𨪜
𨪜𨪜肖彥揚唇一笑：“本王要讓你村裏的人都看看，你是本王的妃子，這回，他們沒什麼話說了吧？”
𨪜𨪜
𨪜𨪜他大笑起來，抱著她邁下臺階，暖風漫卷，將他們的衣袂束帶吹成了飛天。
𨪜𨪜
𨪜𨪜道路兩旁楊柳青青，滿天空花粉飄香。穿針掀了車簾再次眺望韓嶺村，耳聽著前面肖彥座騎嗒嗒聲，車輪碾過泥石路，劃開兩道觸目的痕跡。
𨪜𨪜
𨪜𨪜她深深地呼吸，仿佛看見一痕紫色的倩影閃過天空，她微微地抿嘴笑了笑。
𨪜𨪜
𨪜𨪜冷霜兒，我回來了。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5:03

玉娉婷 始是新承恩澤時（二）

𨪜𨪜王府近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下了轎，第一次站在府門前，抬頭仰望氣勢軒昂的牌樓。
𨪜𨪜
𨪜𨪜府門有三個門洞，上覆琉璃瓦鑲嵌，大門兩側的垛牆上，飾有“二龍戲珠”和“福”字圖案，四脊深翹，氣派恢弘。而天的盡頭，火紅如霞的太陽正在落下，映得整個王府都染了一層橘紅。
𨪜𨪜
𨪜𨪜前面的肖彥早披著霞光進去了，兩邊守門的侍衛黑壓壓跪了一地。按規矩，穿針從一側門洞進，過影壁，便向左首遊廊走過去。見一邊是透空的花牆，裏面有院子藏著，簷角起翹，參差錯落。一邊是坐盤檻白玉欄杆，外面一帶清泉，潺潺作響。
𨪜𨪜
𨪜𨪜府裏的嬪妃們早聞得消息，率了一群宮人丫鬟在重華堂外恭立等候，但見周圍衣香鬢影，合著堂外各色名花開得華麗，花容嬌豔，仿若春色。
𨪜𨪜
𨪜𨪜一陣跪拜後，肖彥一指後面的穿針：“你進來。”說完，兀自跨堂而入。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進去，裏面雕梁畫棟，異彩流光，明堂之上掛一幅祖先補繡像，用顏色不一的錦緞綢子補繡而成，金絲楠木佛龕周圍煙香繚繞。在執事宮人的唱禮聲中，穿針屏息跪地，深深俯首叩拜。
𨪜𨪜
𨪜𨪜金碧華彩之間，一片寂靜。穿針站起身，回頭看去，肖彥微揚著臉，凝眉肅立，透過漏窗的夕陽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
𨪜𨪜
𨪜𨪜他深沉的聲音在殿梁上回蕩：“龔穿針，今日起你就是瑉妃，你與她們平起平坐，這就是本王能給你的。”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想，這就是所謂的名分吧？
𨪜𨪜
𨪜𨪜她的心裏似乎在苦笑，從瑉姬到瑉妃，一字之差，卻是天壤之別了。才幾個月吧？真的是短短幾個月，命運就如一程逝水，載著她浮沉來回，最終，還是將她留在這深宮大院裏。如果老天果真如此安排，她那恍惚縹虛的十八歲，必須為自己找到答案。
𨪜𨪜
𨪜𨪜明月上來了，月色大好，照得滿宴殿都是花影。
𨪜𨪜
𨪜𨪜宴殿內鋪設得花團錦簇，塗金的地磚中央鋪一塊雙龍戲水的薄絨地毯，毯上擺一桌山珍海味的盛席，周圍的幾椅，全是紫榆水楠的名手雕工。朱鳥銜蓮花燈燃著，花瓣層層染開，如座席上幾名女人嫣紅的臉。
𨪜𨪜
𨪜𨪜看得出府裏難得聚在一起家宴，陳徽妃、雯妃，甚至平日很好動的邢妃，都一時忸怩著沒有舉筷，她們的眼光都集中在沉默的穿針身上，神色各異。
𨪜𨪜
𨪜𨪜肖彥自顧吃起來，想是一路風塵餓了，他連吃了兩大碗，漱了口，接過旁邊內侍遞過來的棉巾，抹了抹嘴，就站起來離開了坐席。
𨪜𨪜
𨪜𨪜“本王去宮裏。”他淡淡地說著，席上的女人們都站了起來。他一擺手，才走幾步，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頭朝著穿針吩咐一句，“你還是先住在荔香院吧，等陳徽妃給你安排。”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和陳徽妃幾乎同時稱喏，肖彥的身影頃刻消失在殿門外了。
𨪜𨪜
𨪜𨪜邢妃重重地坐了下來，手夾筷子嗒嗒作響，不友好地發問道：“瑉妃，時隔幾月，真讓人刮目相看呢，你這套本事是天生的？還是有人教你的？”
𨪜𨪜
𨪜𨪜陳徽妃微皺眉頭，朝著邢妃嗔怪道：“你又來了！如今你跟瑉妃是姐妹了，咱都是侍侯王爺的，你別像上次那樣了。”
𨪜𨪜
𨪜𨪜“上次要不是眺雲閣事情，瑉妃不是還好好的在府裏嗎？”雯妃也說話了。
𨪜𨪜
𨪜𨪜邢妃一聽就更煩躁了，話語更加尖刻：“那她還得好好謝我呢，要不她還是那個瑉姬！”
𨪜𨪜
𨪜𨪜“是啊，真謝邢妃娘娘了。”一聲不響的穿針開口了。
𨪜𨪜
𨪜𨪜這樣漫不經心的回答讓陳徽妃和雯妃忍不住一笑，邢妃一愣，刹那間啞口無語，只是用一雙怒不可遏的眼睛瞪著穿針。
𨪜𨪜
𨪜𨪜陳徽妃笑道：“你以為人家鄉下來的就這麼好說話的？我剛剛對你千叮嚀萬囑咐，叫你別再去招惹她，你又憋不住了。”
𨪜𨪜
𨪜𨪜邢妃見穿針面色淡靜，一時難以發火，冷言道：“我倒喜歡府裏越熱鬧越好，看你瑉妃到底有多大本事了！”說完霍然起身，甩袖轉身退出。
𨪜𨪜
𨪜𨪜陳徽妃料著邢妃有這舉動，客氣地安慰穿針：“她就這樣，你也是知道的。”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淡然一笑，陳徽妃有些恍惚，聽著遠處隱隱有鐘樓敲擊聲，一聲又一聲的，不由輕輕歎了口氣，自席上站起，道：“散了吧，你先去荔香院歇會，說不定王爺夜裏還召你呢。”
𨪜𨪜
𨪜𨪜夜裏的青石道上是靜謐的，只有抬步輦的宮人的腳步喀嚓聲，此時的夜多了一絲清涼，一連串的燈光在樹影扶疏間流動。離荔香院越來越近，周遭的風景熟悉起來，穿針抬眼望去，景辛宮上空繁星閃爍，銀色的月亮正擱在影影綽綽的樹梢間。
𨪜𨪜
𨪜𨪜荔香院屏門外正恭立著兩名垂髻宮女，穿針定睛望去，其中一名宮女正偷眼朝這邊看過來，她不由得溫和一笑，朝著那宮女親切地喚了一聲：“珠瓔。”
𨪜𨪜
𨪜𨪜“奴婢珠瓔、淺畫拜見瑉妃娘娘。”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有一刹那的怔忡，見珠瓔和那叫淺畫的仍是垂眸一絲不苟的樣子，不禁輕笑起來：“珠瓔，你就這樣見我？”
𨪜𨪜
𨪜𨪜珠瓔抬起頭，眼裏帶著說不清的歡喜，望向穿針。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手撫在珠瓔的頭發上。
𨪜𨪜
𨪜𨪜臥房裏依然舊模樣，珠瓔整理著床鋪，邊喚淺畫倒茶水進來。穿針見那淺畫的宮女比珠瓔還小，話不多，卻乖巧伶俐的，心裏暗自喜歡。
𨪜𨪜
𨪜𨪜珠瓔開心，話語多起來：“娘娘，你今非昔比了，可要抓住機會啊。王爺還未有子嗣，就陳徽妃那裏的晴月小公主，這王府不缺的就是女人，恩寵也不過是王爺一時興起，說不定什麼時候又來個什麼姬，唉……奴婢等著娘娘有出頭之日呢。”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輕輕搖頭，淡笑道：“人多人少，有什麼不同？”
𨪜𨪜
𨪜𨪜再多的女人，都不是冷霜兒。
𨪜𨪜
𨪜𨪜“在說什麼呢？”簾外傳來陳徽妃的聲音，穿針迎過去，陳徽妃已經掀簾進來，嘴裏嘮叨著，“不放心來瞧瞧，看那些丫頭收拾好沒有，這幾日暫時委屈一下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答道：“這裏夠好了，不用再麻煩娘娘。”
𨪜𨪜
𨪜𨪜“那怎麼行，這也是王爺傳話下來的，說到底這裏不符合你的身份。”陳徽妃環視四周，客套道，“府裏有幾處空著，妹妹挑一個，明日姐姐派人收拾去。”
𨪜𨪜
𨪜𨪜“承蒙王爺恩典，臣妾在這裏謝過娘娘了。”穿針面色平靜，斯斯文文地說話，“臣妾看景辛宮那邊挺好的，不知道娘娘可否願意？”
𨪜𨪜
𨪜𨪜陳徽妃聞言，臉上本就掛著的淡淡笑容迅疾地斂去，眸光有了絲淩厲：“不是姐姐願意不願意，是要看王爺願意不願意了。”
𨪜𨪜
𨪜𨪜她起身往外走，邊走邊說道：“這是妹妹的要求，姐姐總要去稟告一聲王爺的，是嗎？”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朝著陳徽妃款款地福了一禮。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5:04

玉娉婷 始是新承恩澤時（三）

𨪜𨪜待肖彥進荔香院，已是月上柳梢頭了。
𨪜𨪜
𨪜𨪜臥房裏只點了一枝紅燭，映得房內若明若暗的。穿針手執團扇，倚靠在雕花窗前，夜風漫過院子，吹拂蟬翼青紗窗簾，伴著花草清香。
𨪜𨪜
𨪜𨪜蟲吟唧唧聲中，肖彥踩著月色緩步走來。前後幾名宮人跟隨，有內侍在前面手執琉璃紗燈，引著晉王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院子裏。
𨪜𨪜
𨪜𨪜肖彥止步。
𨪜𨪜
𨪜𨪜月光籠紗，穿針投到窗紗上的剪影纖柔秀逸，他默默地凝視著，宮人內侍們見狀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
𨪜𨪜
𨪜𨪜挽起的發髻吹得有點淩亂，穿針抬手掠了掠，起身走到銅鏡前，將發髻上的玉簪卸下，傾斜出如水的青絲。正拾起象牙梳，銅鏡裏映出肖彥修長的身影。
𨪜𨪜
𨪜𨪜她起身，緩步走到肖彥的面前。
𨪜𨪜
𨪜𨪜蒙蒙燭光中，肖彥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神思竟有些怔忡。
𨪜𨪜
𨪜𨪜“王爺。”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輕喚了一聲，盈盈屈膝叩禮。
𨪜𨪜
𨪜𨪜肖彥似乎驚醒過來，他的眼有一瞬的黯然，徑直走到床榻旁，撩袍坐下了。
𨪜𨪜
𨪜𨪜“聽陳徽妃說，你想住在景辛宮？”
𨪜𨪜
𨪜𨪜“是。”
𨪜𨪜
𨪜𨪜“這不行！除了那個地方，別的你都可以選。”他斷然回答。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緘默不語，她料著肖彥會拒絕，可真這樣回答了，她的心裏還是很失望。
𨪜𨪜
𨪜𨪜他慵懶地靠在床欞旁，斜眼細審著她，突然想起什麼，問道：“龔穿針，你多大？”
𨪜𨪜
𨪜𨪜“臣妾已滿十八。”
𨪜𨪜
𨪜𨪜他似乎滯了一下，眼睛閉上了。半晌，僵硬的臉容才一點一點的舒緩，唇角依然微微抿著。
𨪜𨪜
𨪜𨪜“那時，她就十八歲……”
𨪜𨪜
𨪜𨪜他微弱地呢噥了一句，極盡溫柔與沉痛的，笑了一笑。
𨪜𨪜
𨪜𨪜淡淡的月色映出他濃密的眉目，凝蜜的肌膚，微閉著的眼睛攏起一抹幽怨的淡煙。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默默地注視著，腦海裏掠過冷霜兒紫色的身影。
𨪜𨪜
𨪜𨪜良久，肖彥微微睜開了眼，視線上抬，以困倦的眼神凝視著穿針。
𨪜𨪜
𨪜𨪜“把衣服脫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聞命，開始低頭解腰間的絲絛，本就只系一條絲絛的薄衫滑落到了肘肩，露出細膩如白瓷的肌膚。穿針矜持著考慮是否還要往下褪去，肖彥已經走近她的面前，掂起食指輕輕一彈，如稠的細衫整件滑落，潔白的胸脯上，一對桃花開得灼灼。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立時羞怯地垂下了眼簾，顯出一彎線條柔和的頸脖，一顆心跳得飛快。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的臉上，不由自主地迷惘起來，手指如柳絮綿綿劃過她的臉頰，落在下顎，輕輕地抬了起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看著他的臉越湊越近，他的氣息簌簌撲到她的臉上，最後，一片柔軟的東西落在了她的唇上。她驚了驚，下意識地微開了口，他的舌尖趁機撬開了她的牙齒，近乎霸道地卷了進來。
𨪜𨪜
𨪜𨪜他的吻緩慢而貪婪，極盡的纏綿。穿針笨拙地接受著，人輕飄飄地軟靠在他的胸前。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粗大的手掌在她的肌膚上流連，力度又是輕柔的，仿佛一用力就要將她揉碎了。穿針微睜了眼睛，朦朧中，面前的這個人雖是眼睛閉著，滿臉都是切切的溫柔，他的口中喃喃地念著幾個字，很低很軟，但“霜兒”這兩字分明從他的口中流出，在穿針的心裏，變得清晰劇烈。
𨪜𨪜
𨪜𨪜望著眼前的肖彥，她哀切地想，此刻的他正沉湎在自己與冷霜兒的繾綣之中吧？他為她披起嫁衣，他的手指輕柔地滑過她的每一寸肌膚，他和她纏綿中互相叫著對方的名字……
𨪜𨪜
𨪜𨪜眼望著靜的夜，心間仍然抽搐得很厲害，她還是抓住他的手，使勁一甩掙開了。
𨪜𨪜
𨪜𨪜“王爺。”
𨪜𨪜
𨪜𨪜聽見這樣略帶平靜的呼喚，肖彥從迷幻中睜開了眼。他茫然地眨了眨眼，似乎此刻才想起剛才自己做了些什麼，他痛苦地皺起眉頭，額頭上的青筋裏血脈似在膨脹奔流著。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低聲說道：“王爺，您今日一定很累，回去歇了吧。”
𨪜𨪜
𨪜𨪜肖彥許久不言語，黑亮幽深的眼裏波光洶湧，稀薄的燭光映在其中，變幻迷離。
𨪜𨪜
𨪜𨪜“把衣服穿好了。”
𨪜𨪜
𨪜𨪜他的情緒穩定下來，仰頭看著窗外，月亮靜靜地貼在暗藍色的天空上，稀疏的幾顆星寂寥地閃爍著。
𨪜𨪜
𨪜𨪜他緩緩開了口，一字一句的：“龔穿針，你這樣會壞了本王的心情，望你下次別犯同樣的錯誤。”
𨪜𨪜
𨪜𨪜說完，他背著手，毫不留戀地走出了屏風。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這才感覺似乎已耗盡全身力氣，頹廢地坐在了床榻上。
𨪜𨪜
𨪜𨪜難道，自己一定要以替身、或以影子的身份來換取逝去的容顏嗎？再多婉約再多期待亦是枉然，這個叫肖彥的男人，已將自己的心鎖住，只留給她一抹絕然而無情的背影，在夢裏與他的冷霜兒相敬如賓。
𨪜𨪜
𨪜𨪜那又是誰，誰與自己相敬如賓？
𨪜𨪜
𨪜𨪜曾經，有個人這樣對她說過。
𨪜𨪜
𨪜𨪜“我知道，所以我不強求你什麼。可你也別拒絕我這份感情，我只要你心裏明白就夠了。”
𨪜𨪜
𨪜𨪜她閉上眼，那個渺茫的白色身影，如一柄利刃深深抵進了她的心。那一刻，她的心頭微微一酸，有濕潤的水霧，迅速地浸上了眼簾。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5:05

玉娉婷  始是新承恩澤時（四）

𨪜𨪜第二日陳徽妃又親自過來問新院子的事，穿針婉轉地說：“臣妾真的以為荔香院很好，這樣搬來搬去的，太浪費，娘娘請別費心了。”
𨪜𨪜
𨪜𨪜陳徽妃將這事向肖彥一稟告，肖彥倒滿不在乎，淡淡說道：“隨便吧。”
𨪜𨪜
𨪜𨪜自此，穿針依舊住在荔香院裏。
𨪜𨪜
𨪜𨪜肖彥並未時常呆在王府裏，很多日子他都去他的軍營大帳，跟僚將們同商國策，邊訓練翼軍，以防鄰國卷土重來。
𨪜𨪜
𨪜𨪜有時候他傳人捧來一大摞文翰，在自己寢殿裏埋頭批閱。這時嬪妃們都有機會陪寢，肖彥在這方面也不講究，想到誰就是誰了。府裏就四個側妃，穿針也去晉王寢殿裏陪了他兩次，每次她都是安靜地坐在稍遠的地方，望著牆壁上掛著的文人筆墨出神。
𨪜𨪜
𨪜𨪜等到肖彥抬頭注意她了，更漏聲一聲接著一聲，穿針已經砌好了茶，壺中沉著幾撮香茗，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清香嫋嫋間，白玉水注裏的硯墨又磨好了。
𨪜𨪜
𨪜𨪜肖彥很滿意，冷漠的臉上有了一絲淡笑：“你做得很好，以後就這樣了。”說著，又揮揮手，“你且回去，下次本王再召你。”
𨪜𨪜
𨪜𨪜他甚至連看她小腳的心致也沒有了，穿針明白，一定是那天晚上的事困擾著他。
𨪜𨪜
𨪜𨪜她很順從地應諾，施施然行了禮，婷婷娜娜地走了。
𨪜𨪜
𨪜𨪜這日下午，南風大作，吹得青紗瑣窗外落葉如潮，前後院通是冥冥的。穿針急忙喚珠瓔和淺畫將各廂房的門窗關了：“都別出去，快下大雨了。”
𨪜𨪜
𨪜𨪜說話間，忽然一聲霹靂，電光開處，雷聲轟轟，一陣蕭蕭瑟瑟的細雨就下了起來。
𨪜𨪜
𨪜𨪜幾個人正在院子裏忙碌的奔走著，屏門外傳來了敲擊聲，穿針喚珠瓔去開門。
𨪜𨪜
𨪜𨪜透過紗窗，一個披著天青油袖鬥篷的人影跌跌撞撞地闖進來，直往穿針的臥房沖。穿針嚇了一跳，掀簾子出去，那人已經進了外房。一見穿針，那人一手掀了身上的雨篷，淚痕滿面，撲到穿針的身上嚶嚶哭起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已經認出那張秀冶而略顯消瘦的臉，是雯妃。
𨪜𨪜
𨪜𨪜她連忙扶著雯妃坐下，讓淺畫遞了棉巾過來。雯妃埋頭哭著，單薄的肩胛不時地抽動，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聲掩蓋住了雯妃的哭聲。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猜想雯妃必有說不出的悲酸，看她這般失魂的樣子，心中自然而然的也淒楚起來，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身上，小心地安撫著，任她哭個夠。
𨪜𨪜
𨪜𨪜雷雨慢慢地緩了速度，滾滾雷聲時斷時續的，雯妃抬起頭來，看來心情好受了些，朝著穿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遇上這種天情緒就不好，又沒人說話。今日梗得特難受，不知怎的跑到你這邊來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寬容地一笑：“這種雨天，到了晚間天色就變好了，明日更好。”
𨪜𨪜
𨪜𨪜“是啊，明日會好的……”雯妃低喃著，眼裏的淚水已經揩淨，神色平靜下來，“不知怎的，看見你，人就平靜了。”
𨪜𨪜
𨪜𨪜“娘娘是個善良的人，小心身體了。”
𨪜𨪜
𨪜𨪜“叫我琬玉吧，你一來，好歹可以一起說話。”
𨪜𨪜
𨪜𨪜“琬玉姐可是感到寂寞？這王府……”
𨪜𨪜
𨪜𨪜“王府裏還是很自在的。”琬玉解釋道，“這裏比宮裏的娘娘們自由多了，出出進進的王爺根本不管。我生來膽小，在王爺眼裏，最無用的一個了。”說完，她近似苦澀的笑了笑。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出自鄉野，什麼都不懂。”穿針也笑了。
𨪜𨪜
𨪜𨪜琬玉高興起來，拉著她言語真切：“我出自官宦人家，閨訓又重，反而什麼都小心翼翼的。咱不提出身，有個伴就好，你可願意？”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和善地點了點頭。琬玉舒心地笑道：“這一哭還真沒白哭，認了個妹妹。明日帶你去仁裕街逛逛，那裏都是皇親貴族去的，姐姐讓你去開開眼界。”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想，京城繁華街景自己沒親身體驗過，也該好好走走，引線以前天天念叨著京城裏的好東西，這回幫她去挑幾個。
𨪜𨪜
𨪜𨪜於是答應下來，琬玉更是歡天喜地的，又聊了會，方才依依的告辭了。
𨪜𨪜
𨪜𨪜黃昏時積雨新霽，四周漫漾著清新涼爽的空氣。珠瓔擺在南窗下的一盆蘭花綠葉紛披，撲鼻的芬芳幽幽地散著。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出了垂花門，朝著一帶綠蔭，冉冉地向著景辛宮的方向走。
𨪜𨪜
𨪜𨪜肖彥不允許她住到景辛宮去，她的心依然留在那裏，趁著這花蔭瑟瑟的雨後，她想去那裏走走。
𨪜𨪜
𨪜𨪜此時天空如洗，微風吹送青石路兩邊的柳樹，一縷縷的水絲輕灑在頭上、臉上。穿針抬眼感受著那份舒爽的涼意，不經意間，前面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樹林子間若隱若現。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停止了腳步，那人低頭走著，想是思忖著什麼，腳步略顯沉重。
𨪜𨪜
𨪜𨪜待他漸漸走近，穿針笑著打招呼：“長壽師父。”
𨪜𨪜
𨪜𨪜長壽驚駭地抬頭，臉色也變得蒼白，看著穿針一時說不出話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輕笑起來，開玩笑道：“瞧長壽師父嚇的，是不是幾月不見，以為我不再出現了？”
𨪜𨪜
𨪜𨪜長壽緩過神來，尷尬地一笑，聲音低低的：“那是，那是，真意外……”又指著後面解釋道，“工房讓我過來看看這邊的雕刻，趕著做批活。”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看著長壽手裏的畫卷，就催促他：“不多說了，您快去幹活吧。”
𨪜𨪜
𨪜𨪜應了一聲，長壽低頭擦身而走。穿針回首見長壽匆忙的背影，搖頭笑了笑，繼續往前走。
𨪜𨪜
𨪜𨪜眼前小徑紅稀，雨水把景辛宮外面的草披沖掉了一塊，上面有零亂的幾片腳印，深深淺淺地通向院門。穿針小心地走著，院門虛掩，穿針推門而入。
𨪜𨪜
𨪜𨪜雨後的景辛宮是何等的寂靜。紛紛揚揚的墜葉飄滿香階，風卷起，細碎的沙沙聲頻添寒意。各處門窗依然緊閉，想著夜秋睿曾經破門而入——景辛宮裏到底有什麼？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在院牆下站了良久，最終無奈地歎了口氣。
𨪜𨪜
𨪜𨪜荒涼的景辛宮過早地進入了秋天。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5:20

玉娉婷  散似秋雲無覓處（一）
𨪜𨪜

晌午時分，太陽明晃晃地照著，蟬鳴一聲聲吵得歡。夏末季節，早上的一場雨將悶熱的空氣沖洗幹淨，蜷曲的樹葉重新抖擻起來，偶爾，還有燕子在荔香院的屏門上盤旋。臥房的青紗簾子低垂，無端地讓人心生幾分慵懶，那灑進外室的陽光也是軟款款的，珠瓔和淺畫也懶洋洋地低著頭，不住地打瞌睡。
𨪜𨪜
𨪜𨪜肖彥輕手輕腳地進來，腳步踩在深黑色如水鏡般的磚面上，有一種梭梭的微弱的聲響。珠瓔和淺畫睜眼見是晉王，慌得正要跪地請安，肖彥給了她們一個噤聲的手勢，兩人識得眼色都退了出去。
𨪜𨪜
𨪜𨪜“淺畫，拿茶杯來。”裏面的穿針喚道。
𨪜𨪜
𨪜𨪜肖彥一眼見到外室內放著茶杯的托盤，便親自端了進去。
𨪜𨪜
𨪜𨪜站在屏風口，肖彥望見穿針正獨自坐在幾案旁煮茶，瓷壺裏的水如魚目鼓動，發出輕微的沸聲。氤氳的空氣中，穿針神情專注，並未注意他的到來。
𨪜𨪜
𨪜𨪜水開始滾動，穿針將手中的茶葉小心倒入，炭火燃燃，水汽在她的面前搖曳不定地吞吐著，穿針白皙的臉上，尚帶著一絲紅暈，淺淡的微笑在她的唇際邊漫漫漾開。
𨪜𨪜
𨪜𨪜她慢慢地將頭轉過來，就對上了肖彥的臉。
𨪜𨪜
𨪜𨪜肖彥擺擺手，徑直走過去，將托盤放在幾案上，兀自坐在她的身邊，開玩笑道：“怎麼，一個人在房裏享受？”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也沒起來行禮，將熟水勺出一瓢，聲音一如孩童般的柔軟：“這是第二沸，正好將茶葉放進去，三沸以上，水老了就不可飲用。臣妾剛學來這些，等熟練了再拿它伺候王爺。”
𨪜𨪜
𨪜𨪜“這麼說，你這煮的本王還不能喝？”肖彥的話語裏帶了戲謔。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笑笑，朝水壺探身過去，因為只穿低襟的紗衫，頸脖下細白的肌膚若隱若現：“王爺若是想喝，可別怪臣妾煮得有苦味，難以咽口就是。”
𨪜𨪜
𨪜𨪜“你這樣說，本王偏要喝了。”肖彥笑起來，抬指輕柔地撫摸她的下顎。穿針微微一驚，旋即側頭避開，淡淡說話：“這茶湯前三杯為最佳，精華英氣都浮在上面，請王爺趁熱飲了。”
𨪜𨪜
𨪜𨪜說完，關了炭火，提起水壺在茶盞裏倒了一杯，垂眉靜候著。肖彥有點失神地注視著她的動作，青紗簾子下的陽光在風兒的擾動下晃蕩，恍惚映在穿針的面上，在她低垂的眼睫透下淺淡的影子。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穿針小心地看著。肖彥並不表態，慢慢地抿著，最後將手中的空茶盞放在了幾案上。手指了指第二碗，穿針緩緩倒入，肖彥又不動聲色地抿起來。這樣在靜默中連飲了兩杯，穿針倒了第三斟，站起身想將水壺拿走。
𨪜𨪜
𨪜𨪜他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𨪜𨪜
𨪜𨪜“龔穿針。”他叫了她一聲。
𨪜𨪜
𨪜𨪜她的身子一僵，努力掙脫恍惚：“王爺，第三杯放著呢。”
𨪜𨪜
𨪜𨪜肖彥抬頭，看著她微微笑著，因為臉上有了暖色，笑意顯得格外的柔和。他輕輕一拽，穿針站立不住，人就軟綿綿地倒在了他的懷裏，他伸手趁機攬住了她的腰，低聲道：“把第三杯喝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想站起身，肖彥攬她的手勁加大，一手端起了茶盞，將沿口對著她的嘴。穿針無奈淺嘗了一口，竟是苦澀難耐，她不禁皺了眉頭：“原來是苦的。”
𨪜𨪜
𨪜𨪜“傻瓜，入口苦回味甜才是好茶。”他輕笑，放了茶盞。然後低頭將唇落在她的臉上，在上面緩緩廝磨著，最後深深地吻入了她的唇中。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心一顫，連著纏綿的呼吸中，只感覺唇中帶著清香的甜膩一陣緊似一陣。眼前一雙微微顫動的眼睛，濃密的眼簾下瀲灩著恍恍若若的深情。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的一只手很自然地探指下去，因為暖天，穿針赤足趿著軟屐子，肖彥一把握住，輕柔地撫摸著。
𨪜𨪜
𨪜𨪜“地面很潮的，別著涼了。”他閉著眼，小聲呢喃著。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5:28

玉娉婷  散似秋雲無覓處（二）
𨪜
𨪜𨪜驀的，那種自然而然的念頭毒蛇一樣纏上穿針的心膜，讓她幾欲暈眩。她的心裏想的是，這雙手曾給冷霜兒多少溫柔啊，這會他又在他的夢幻裏跟他的冷霜兒說話了……
𨪜𨪜
𨪜𨪜一只鳥兒振起灰色的翅膀，雙足踏在窗欞上，不經意似的用尖尖的嘴啄了木框子，篤篤聲驚醒了房中人，離去時一飛沖天。
𨪜𨪜
𨪜𨪜肖彥驟然施力，將懷裏的穿針抱到床榻上，雙手在她的腰間上下遊離著，低頭將臉湊到近前，細審著她臉上的反應：“這次回來怎麼這麼老實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咬了咬下嘴唇，不說話。好半晌才開口回道：“王爺給臣妾名分了，臣妾謝恩還來不及呢。”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的動作靜止了，望住穿針，深不可測的雙眸在幽暗的光線下，閃爍著黑色的光澤。
𨪜𨪜
𨪜𨪜“你是因為你的家人，才想到再進王府的。”他那猶帶著暖濕的氣息噴薄在她的臉上，“別以為本王不知道，你對那些所謂的名分根本不在乎，為了他們你敢委曲求全，其實你的心思一直恍惚的。”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啞然失笑，心思一直恍惚的究竟是誰？
𨪜𨪜
𨪜𨪜“你……有點與眾不同，龔穿針。”肖彥的眼光漫不經心地掃過她的臉，笑容略帶譏諷，“本王還真的對你另眼看待了。”
𨪜𨪜
𨪜𨪜他突然話鋒一轉：“你我來個君子協定如何？”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驚愕地抬頭，肖彥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定她，聲音如水般清涼：“你我相處一年時間，一年後，本王放你自由，你的家人享受他們的榮華富貴，你找你的好去處。”
𨪜𨪜
𨪜𨪜他的眼中不再有晉王的驕橫和冷鶩，只是用一種近乎凝重的神情，一字一句地許下了他的承諾。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驚異地瞪大著眼睛，自己大概聽錯了？可心裏有個尖細的聲音在告訴她，自己沒聽錯。是的，他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一年後——他放她走。
𨪜𨪜
𨪜𨪜為什麼是一年呢？她跪在地面上，耳聽著他充滿憂鬱的歎息聲拂拂而來：“曾經有一個女子，本王也這樣對她說過……”
𨪜𨪜
𨪜𨪜他的腳步聲出現在了屏風外，如同踩在秋日裏落下的枯葉堆裏，每一步，都會發出破碎的聲響。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心下一陣恍惚，直楞楞地跪了良久。
𨪜𨪜
𨪜𨪜水殿風來暗香彌漫，京城的夜颯爽清涼，一輪殘月掛在樹梢上。漏斷人初靜，穿針飄渺的身影出現在屏門外，她輕抬著裙腳，無聲地走出了荔香院。
𨪜𨪜
𨪜𨪜天空中隨時可見流星橫穿河漢，一點明月偷窺著地面，青石道上異花滿地，兩邊層層疊疊的廊道角簷，在穿針的眼裏，像道道面目模糊的陰影。
𨪜𨪜
𨪜𨪜輕紗的裙擺拖曳在地面上，錦緞繡鞋踏在青磚上，竟都是無聲無息的，靜得讓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緊張的心跳聲。
𨪜𨪜
𨪜𨪜“穿針。”
𨪜𨪜
𨪜𨪜仿佛有種清越的聲音從穿針的耳邊徜徉而過，她停止了腳步，心口似乎被柔軟的東西瞬間堵住了。
𨪜𨪜
𨪜𨪜她凝視著他，夏夜的月光本就稀淡，如一襲雜著銀光的紗緞，勾勒起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他的嘴唇緊緊抿著，白色的身影在月色下杳若塵煙。
𨪜𨪜
𨪜𨪜清爽的風拂面，他看著她裙袖翩翩的影子，緩步走到她的面前。
𨪜𨪜
𨪜𨪜“你又回晉王府了，你竟然又回晉王府了……”他低喃著，分明含著悒怨。
𨪜𨪜
𨪜𨪜他低頭看著她嬌嫩的臉，卻看到她的眼裏正漾起清清的水波：“你知道我只能回來……”
𨪜𨪜
𨪜𨪜她接著淺然一笑，柔聲說道：“又能見到你……真好啊。”眼中的水滴在流轉著，卻咬牙沒讓它掉下來。
𨪜𨪜
𨪜𨪜他溫柔地握住了她的手，“穿針——”他喚她，繾綣地，幹淨的眉眼惹上一層黯然神傷：“不能守在自己喜歡的女人身邊，我真沒用是不是？”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5:29

玉娉婷  散似秋雲無覓處（三）




穿針癡癡地看著他此刻的摸樣，反而笑了。她的晉王妃子的身份是不允許她做任何回顧的，她只能這樣望著他，對他說上幾句話，讓他握住自己的手。然後，離開。
𨪜𨪜
𨪜𨪜“你能告訴我，你去景辛宮找的是什麼？”
𨪜𨪜
𨪜𨪜他沉吟，躊躇片刻才緩緩回答：“我夜家祖傳有個鎮家之寶，是塊玉帛，女人纏在身上能瘦身養顏，百毒不侵。最重要的是，玉帛裏隱有夜家世代藏寶圖，保證夜氏世代免受戰爭災荒之苦，永享榮華富貴，只有夜家特殊的工料才能看見。那玉帛不知怎的被人偷走獻給了柬國皇帝，皇帝又把它當作嫁妝給了郡主。”
𨪜𨪜
𨪜𨪜“可那晉王妃已經死了，嫁妝應該送回柬國了吧？”穿針問。
𨪜𨪜
𨪜𨪜“郡主死後，晉王原封不動地鎖了景辛宮，柬國也並沒有要回那些嫁妝。”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想起景辛宮緊閉的大門，憂心道：“偌大的景辛宮，怎麼找得著那小小的玉帛？”
𨪜𨪜
𨪜𨪜夜秋睿輕歎：“是啊，我父親為此寢食難安，終日跪在祖先靈前懺悔，我與心不忍，只好冒險進府搜尋了。”
𨪜𨪜
𨪜𨪜她主動握住他的手，寬慰道：“你這樣很危險的，我幫你想辦法。”
𨪜𨪜
𨪜𨪜“你？”他疑惑地望著她，突然露齒一笑，“別犯傻了，這不關女人的事。我今日是想見見你，不提這無趣的事。”
𨪜𨪜
𨪜𨪜他緊緊握著她的手，仿佛怕她消失：“很想你，真的很想你……我要想辦法讓你和我在一起。”
𨪜𨪜
𨪜𨪜“你等我，等我一年。”穿針溫和地笑了。她想，以這樣一年的時間，換來與他一生的相守，對於她，也許是最好的吧？而在離開晉王府前，她必須為他做點什麼。
𨪜𨪜
𨪜𨪜他的眼中掠過一抹欣喜，輕輕地攬她入懷。夜風吹動樹葉，搖曳一對相依相偎的影子，她的耳畔分明響起他堅定的聲音，蒼涼、愴然，劃過昏暗幽深的天際。
𨪜𨪜
𨪜𨪜“我等你，我會等到這一天的……”
𨪜𨪜
𨪜𨪜她闔目笑著，想起那個三月三日，在香煙繚繞的靜竇寺內，她的膝蓋壓住了他白袍的角。而在枝葉繁茂的槐蔭下，她掠過引線輕靈的聲音，她聽到馬蹄清越的嗒嗒聲。他淡淡地望過來，只一眼，她便知道，這一世她就不能將他忘記。無論在韓嶺村、在晉王府，只為尋他溫暖的手掌，撫住她在塵世中孤單而落寞的心。
𨪜𨪜
𨪜𨪜初秋到了，天氣逐漸清涼起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這些日子也是在平靜中度過，肖彥自從那日對她許下承諾後，不曾在荔香院裏出現。陳徽妃宮裏的晴月小公主聽說是皇帝冊封的，前些天得了風寒，一時忙煞府裏的太醫。穿針得了消息帶著珠瓔前去探望，正巧遇到肖彥擰著眉頭從房內出來。
𨪜𨪜
𨪜𨪜“一屋子的都是大人，孩子怎休息得好？讓她們都撤了。”他不滿地朝外面恭立的宮女示意，抬眼掃了穿針一眼，就匆匆走了。
𨪜𨪜
𨪜𨪜“外面是瑉妃嗎？”裏面傳來陳徽妃疲憊不堪的聲音，“你這份意思為姐的心領了，人多孩子就吵，你還是先回去吧。”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應了一聲，轉身往外面走，從屋子裏傳來邢妃吃吃的笑聲。
𨪜𨪜
𨪜𨪜她猶豫了一下，旁邊的珠瓔拉了她，小聲說道：“那母老虎在裏面，主母讓你別進去也是怕她又惹上你，等明日再說。”


𨪜𨪜穿針慢慢出了陳徽妃的寢宮，抬眼望去，肖彥的步輦正悠悠地朝前走。一帶青石道邊草花紛披，遠遠的，一身淡青襦衫的琬玉帶了兩名隨身侍女過來，看見肖彥的步輦就地跪在草道邊。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5:30

玉娉婷 散似秋雲無覓處（四）
𨪜
𨪜𨪜肖彥的步輦經過琬玉身邊也不停留，穿針甚至看見肖彥沒有絲毫動靜，步輦徑直從琬玉的眼前揚長而去。
𨪜𨪜
𨪜𨪜見此情景，穿針尷尬得不知所措的站著。琬玉卻看見了她，蒼白著臉，朝著她淡淡地笑。
𨪜𨪜
𨪜𨪜她走到穿針的面前，穿針叫了聲琬玉姐，琬玉的眼裏閃著晶瑩的淚花：“不怕你笑話，我一見王爺就緊張，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撫慰她：“你那麼慧秀，王爺不會冷淡你的。”
𨪜𨪜
𨪜𨪜琬玉的聲音透了傷感：“怕是沒指望了，王爺的心思誰都摸不透。”
𨪜𨪜
𨪜𨪜邢妃爽朗不羈的笑聲從寢宮裏不斷的傳出，步道上的兩個人面面相覷，琬玉苦笑道：“能學一點她的個性就好了，王爺最喜歡的就是邢妃的那股灑脫。”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真正領會邢妃的那股灑脫是在三天後，晴月小公主病愈，晉王肖彥來了興致，喚上府裏的四名側妃去皇家禁苑狩獵。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自知只有看熱鬧的份，只著了一身淺月色的輕羅薄衫，頭上挽個懶雲髻，簪一枝素馨花，在銅鏡面前照了照，就想出臥房。
𨪜𨪜
𨪜𨪜“娘娘，當心山上有風，多帶件衣服去。”珠瓔從衣櫥裏幫她找了件湖縐小襖，放在她手裏，又嘮叨了一句，“記著要穿啊。”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到了府門，才發現晉王攜家眷出府的氣派極是威嚴繁華。前面一隊金鼓旗幡的隊伍開道，中間幾乘金質象飾的馬車，車前車後護衛武將環繞，還有大批內監宮人簇擁。
𨪜𨪜
𨪜𨪜邢妃正纏著肖彥要求騎馬同行，肖彥大概拗不過她，竟應允了。陽光下邢妃得意地笑，她頭纏紅絲棉巾，身著粉紅緞羅戰袍，腰裹綠色繡花軟甲，掛著寶劍，從宮人手中接過韁繩，一挫上馬，與高頭大馬的肖彥齊駕並進，眉宇間不時溢出幾分英氣。
𨪜𨪜
𨪜𨪜另外兩名妃子早就坐在前面的馬車上，琬玉還掀了車簾朝著穿針微笑示意。穿針點點頭，坐上最後面的一輛，隊伍在金鼓鳴號聲中出發了。
𨪜𨪜
𨪜𨪜沿路早有侍衛清道只有馬蹄滴答聲、車輪軲轆聲在肅靜的道路上空回蕩。行了將近二個時辰，穿針掀簾望去，遠山隱在薄霧裏，輕紗般的水霧綿柔地在山間縹緲。東邊苒苒日出剛剛呈現在天際，一縷玫瑰色的雲霞漂浮著。前方馬上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影被初日輝映著，那本就挺拔的身姿更如玉樹臨風般的秀逸。
𨪜𨪜
𨪜𨪜兩個人談得很開心，清風送來縷縷笑聲。
𨪜𨪜
𨪜𨪜一條青草萋萋的官道忽然出現在林子中間，溪流邊，出現了鹿、狐等走獸俯首飲水的身影。方才一路的說笑聲此時沉寂下來，長長的隊伍沉默地隨在肖彥的馬後，肖彥策馬在密林中東折西繞，迂回行進。
𨪜𨪜
𨪜𨪜車馬停止了行進，穿針望見前面的琬玉下了車，正狐疑著，有宮人在車旁恭聲叫了娘娘，在宮人的攙扶下，穿針站在了山道上。
𨪜𨪜
𨪜𨪜嚶嚶的鳥啼聲由林海深處隱隱傳來，山林開始變得嘈雜。初日如針芒般，千絲萬縷地射進密林，使遍野的樹蔭匝地。接著，聽得前方腳步聲、馬蹄聲響成一片。
𨪜𨪜
𨪜𨪜“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𨪜𨪜
𨪜𨪜眾人紛紛快步趨行上去，向著迎面而來的皇帝、皇後恭敬行禮如儀。
𨪜𨪜
𨪜𨪜因山道擁擠，後面的穿針被前面的車馬擋住了視線。她跪在地面上，前方傳來一陣愜意的笑聲。
𨪜𨪜
𨪜𨪜“皇弟，知道你今日狩獵，為兄也過來一起湊個熱鬧。”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不覺微微抬起了頭。
𨪜𨪜
𨪜𨪜春天的那次宮選，漫天漫眼的紅幔帳裏，她聽到了殿外男人愜意的笑聲。
𨪜𨪜
𨪜𨪜原來那笑的人竟是皇上。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5:32

玉娉婷  淡掃蛾眉朝至尊（一）

𨪜𨪜那笑聲猶在，跪地的人群都陸續起來，車馬繼續啟動。
𨪜𨪜
𨪜𨪜皇家禁苑一帶碧水溶溶，岸上柳絲垂拂，槐楊成蔭，百紫千紅花飛亂，群馬踴躍入水，歡快地嘶鳴著。
𨪜𨪜
𨪜𨪜宮人們早已在岸畔開闊平坦處搭好一圍綾幛，那邊皇後已經落坐，旁邊坐了兩名嬪妃。穿針幾位跟著陳徽妃又過去見禮，那皇後雖休閑打扮，容貌態度卻秀冶端莊，卓有大家風範。看得出彼此熟悉，見禮後開始閑聊起來，伴隨著陣陣嬌笑聲。
𨪜𨪜
𨪜𨪜皇後掃了穿針一眼，轉臉對陳徽妃笑道：“王爺前段日子納的瑉妃就是這位吧？模樣還算端正，看起來柔弱了點。”
𨪜𨪜
𨪜𨪜一邊的邢妃答話道：“弱倒不弱，柔得要把人的骨頭酥掉了。”說完，做渾身起雞皮疙瘩狀。
𨪜𨪜
𨪜𨪜眾人笑起來。皇後看穿針淡淡的樣子，說道：“邢妃自己終日打扮得巾幗英雄似的，看見別人個個都有女人味，自己難受了，想學又學不來。”
𨪜𨪜
𨪜𨪜陳徽妃也笑道：“她那副樣子可改不掉了，王爺照樣寵著她，瞧她的得意樣。”
𨪜𨪜
𨪜𨪜“我們這些女人到這場合只有幹坐著，正是邢妃大顯身手的時候了。邢妃，到時候給我們露幾手看看。”皇後與陳徽妃相互使了個眼色，眼瞧著邢妃笑。
𨪜𨪜
𨪜𨪜邢妃哪經得這樣誇贊，背著手在綾障內洋洋得意地晃悠，惹得眾香國裏一派笑聲。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安靜地坐著，不經意間，發現皇後的眼光時不時地矚目過來，輕輕落在她的裙下，又不留痕跡地轉開。她低眼看了看自己露了一半的繡鞋，輕撩裙擺將露出的一半給遮掩住了。
𨪜𨪜
𨪜𨪜忽然前方樹林裏轉出一隊人馬來，明黃的圓傘蓋下風姿飄逸的兩匹坐騎，周圍十幾名佩刀荷戟的武將簇擁。傘下的肖彥從容淡雅地面朝前方，白玉冠帶飄飛。另外一個一襲明黃色長衫，上面的九龍騰雲繡得栩栩如生，眉目與肖彥有五六分相似，略顯紅潤的面孔俊美精致，比肖彥又多了一份開朗。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心想，這就是當今的皇上肖沐了。
𨪜𨪜
𨪜𨪜此刻他們的坐騎很快地來到了綾障前，肖沐環視眼前的一群粉黛，朗聲笑道：“今日真是好天氣啊，皇弟，你的本領強，要是能像上回那樣殺個野豹子出來，實在讓人痛快。”
𨪜𨪜
𨪜𨪜邢妃憋不住，迎上來大聲嚷道：“皇上、王爺，何時去殺野豹子？臣妾都等不及了！”
𨪜𨪜
𨪜𨪜“殺豹子是男人的事，與你們女子無關。”肖彥道。
𨪜𨪜
𨪜𨪜邢妃一聽就急起來：“臣妾日夜操練，就是要強過你們男人！王爺老是小瞧了臣妾！”她轉而對皇帝肖沐喊，“皇上，您可要做主。您先找個男人與臣妾比試一番，看看誰的劍法好！”
𨪜𨪜
𨪜𨪜說完，拔出腰間的寶劍，躍躍欲試。
𨪜𨪜
𨪜𨪜其中一名武將厲聲喊道：“阿秋，不可造次！”
𨪜𨪜
𨪜𨪜邢妃一聽父親的聲音，只當沒聽見，繼續擺出一副亮劍的架勢。
𨪜𨪜
𨪜𨪜肖沐頓覺有趣，指著武將道：“阮將軍家的千金與眾不同啊，今日是家裏人自己搞點熱鬧，不分上下位次。邢妃自己找一個，朕也想看看你的劍法如何。”
𨪜𨪜
𨪜𨪜邢妃將熱烈的目光看向肖彥，堅決道：“臣妾要和王爺比試武藝！”
𨪜𨪜
𨪜𨪜阮將軍趕緊喝道：“阿秋，王爺乃一軍主帥，不可相戲！”
𨪜𨪜
𨪜𨪜肖沐笑道：“阮將軍別多管閑事了，那是人家夫妻間的比試，你且讓開，讓大夥開個眼界。”
𨪜𨪜
𨪜𨪜肖彥將雙臂環在胸前：“如何比試？比劍嗎？只怕你三五人一齊上都不濟。”
𨪜𨪜
𨪜𨪜邢妃眼珠一轉，道：“王爺徒手，臣妾用劍。”
𨪜𨪜
𨪜𨪜肖彥嗤笑出聲，他的心情也是安適：“就依你說的。不過，輸了又如何？贏了又如何？殺豹子的事本王絕對不允的。”
𨪜𨪜
𨪜𨪜邢妃不假思索地回答：“若臣妾輸了，日後一切都聽陳徽妃娘娘的。若臣妾贏了，”她頓了頓，聲音極為清亮，“王爺就休了瑉妃！”
𨪜𨪜
𨪜𨪜此言一出，滿場愕然。
𨪜𨪜
𨪜𨪜所有的人的眼光瞬間集中在穿針的身上。穿針安然地坐在不醒目的角落邊，清淺的目光淡淡地漫過，仿佛她不是盛開的花，她只是路邊的看花人，周遭的一切與自己無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5:33

玉娉婷 淡掃蛾眉朝至尊（二）

𨪜𨪜身邊的雯妃聲音極輕，幾乎除了穿針，再無第二人可聽見：“這女人，瘋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淡然一笑，以他與自己的一年之約，他也不會如此輕易地休了她的。
𨪜𨪜
𨪜𨪜“邢妃想必有妒心了，皇弟要謹慎啊。不過朕是外人，不好插手皇弟的家事，妾妃之間爭風吃醋，實是不該。”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忍不住抬頭，正見到肖沐眉目之間，帶著溫柔笑意，目不轉睛地望著她，那眼光暖如春風。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瞥了穿針一眼，一張臉毫無表情，沉聲道：“邢妃，你是贏不了本王的。”
𨪜𨪜
𨪜𨪜“看招！”邢妃迫不及待地揮劍朝肖彥刺來，肖彥閃開。邢妃咬牙而上，肖彥連躲帶閃，頻頻退讓。邢妃雖然劍法尚可，但始終挨不上肖彥的身。綾障周圍的人們都看得呆了。
𨪜𨪜
𨪜𨪜兩人鬥了一陣，肖彥故意將正面讓給邢妃，誘邢妃一劍刺來，然後閃開，迎手一掌劈下，打在她的手腕上。邢妃“哎喲”叫了一聲，手中的劍落在了草地上。
𨪜𨪜
𨪜𨪜皇帝首先笑起來，周圍的人開始笑了。邢妃惱羞地盯著肖彥，高高的胸脯上下起伏，呼哧呼哧地喘著氣。
𨪜𨪜
𨪜𨪜“阿秋，你輸了，以後別使性子。”肖彥撿起了地上的寶劍，遞給了邢妃，“倒讓陳徽妃揀了個大便宜，這可是你說的。”人們又通笑起來。
𨪜𨪜
𨪜𨪜邢妃嘟著嘴，漲紅的臉上溢滿了羞惱，徑直走進綾障內，朝著穿針瞪了瞪眼，恨恨地罵了一句：“看什麼看？別自鳴得意！”
𨪜𨪜
𨪜𨪜此時嬪妃們的注意力轉向了肖彥的身上，狩獵開始了。遠處有擊鼓喧嘩，阮將軍操令一邊的禦林軍將獸類從林中轟出，這邊已是旌旗獵獵、人歡馬喧，肖彥迅捷地一挫上馬，幾十名侍衛一齊催馬緊隨，鑼鼓聲中，伴隨著一陣急風暴雨似的馬蹄聲，肖彥的人馬很快地躍上了遠處的山坡，眨眼間在一帶茂密的樹林間消失了。
𨪜𨪜
𨪜𨪜這邊也沒閑著，早有宮人在泉湖一帶放養了一群水禽，那些水鴨水鵝呆頭呆腦地在水岸邊或遊弋、或棲息，皇帝肖沐命宮人取出兩支箭矢夾在手中，搭箭上弓，隨行的嬪妃、宮人都屏息靜視。肖沐忽然一笑，拉弓松手，箭矢一聲銳鳴直飛雲霄，一只錦羽斑斕的鷙鳥尖叫著直落在水面上。湖上的水鳥紛紛驚起，水鴨水鵝嘎嘎叫著四處亂趨。
𨪜𨪜
𨪜𨪜眾人不禁歡聲雷動，眾妃們指揮著各自的宮人跑去抓撿，場面顯得熱鬧非凡。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也好奇地在一邊觀看著，暫時忘記了剛才的不愉快。山風陣陣，送來縷縷清涼，她感到了一絲寒意。想到珠瓔給她的小襖還在馬車內，她就離開了熱鬧的人群，朝著馬車停駐的方向走去。
𨪜𨪜
𨪜𨪜馬車離湖畔還有一段距離，周圍寂靜下來，只有林鳥有一聲沒一聲地應和著。不遠處有幾名看守的宮人懶洋洋地圍坐在樹蔭下，眼睛望向熱鬧的地方。
𨪜𨪜
𨪜𨪜她找到了自己的馬車，掀簾從裏面取出小襖，剛要穿上，突然感覺後面有動靜，她驀地回過頭去。
𨪜𨪜
𨪜𨪜皇帝肖沐悄無聲息地站著，斑駁的樹影掩住面目，英挺的輪廓半明半暗，那唇輕揚，朝著她燦爛地一笑。
𨪜𨪜
𨪜𨪜“朕嚇著你了嗎？”他的口吻裏帶了歉意。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心不知為何激跳起來，她疑疑惑惑地問自己，皇上怎麼會在這裏？也許是巧合吧？
𨪜𨪜
𨪜𨪜肖沐覺察到了，朝她一笑：“怎麼，朕不該在這裏？”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跳動的心此時方才逐漸安定下來，艱澀地吐出兩字：“皇上……”
𨪜𨪜
𨪜𨪜“山路不好走，你不應該獨自一人過來的。”肖沐的眼光轉向穿針的繡鞋上，似是自言自語，“皇弟真是不知憐香惜玉。”
𨪜𨪜
𨪜𨪜看穿針沉默著，肖沐以為她不解，繼續說道：“今年的選秀可是替他在選，你的腳和冷霜兒一般大小，朕以為他會很高興。”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5:34

玉娉婷  淡掃蛾眉朝至尊（三）

𨪜𨪜“三年多了，朕沒看見他真正開心過。”肖沐歎息著，“皇弟性情頑劣，想開導他確實難啊。”
𨪜𨪜
𨪜𨪜一聽皇帝談起冷霜兒，穿針垂眉集中思想聽著。豈料肖沐話題轉了：“他是朕的親兄弟，朕希望你能幫他從悲傷中解脫出來。”
𨪜𨪜
𨪜𨪜他的口吻中凝了沉重，眼睛定定地望住她。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聽皇帝說話的語氣沒有想像中的威嚴和淩厲，多的是親切和溫和，不覺心裏有了一抹感動，低頭稱諾，心歎晉王要是有皇上的一分朗色就好了。
𨪜𨪜
𨪜𨪜肖沐眉眼又舒開了，沉吟片刻，恍然道：“瑉妃還是去看看皇弟狩獵吧，朕帶你去一個地方。”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默默地跟在肖沐的後面，穿過山徑，前面兀現一座小山坡。肖沐止了步，轉眸朝穿針一笑。
𨪜𨪜
𨪜𨪜“每次皇弟狩獵時，就喜歡讓冷霜兒站在上面，密林中的皇弟自然也看得到她，確實是個觀看狩獵的好地方啊。”肖沐抬手指著上方。
𨪜𨪜
𨪜𨪜湖邊隱約傳來嬪妃呼喚皇上的聲音，肖沐搖頭輕笑：“那幾個見不到朕，又感到不熱鬧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見不遠處有侍衛恭立守衛著，便欠身施禮，婉言道：“多謝皇上，臣妾這就上去。”
𨪜𨪜
𨪜𨪜肖沐頜首。穿針回身往山坡上走，剛走十幾步，只覺得腳下一絆，差點跌倒在地。
𨪜𨪜
𨪜𨪜“小心！”
𨪜𨪜
𨪜𨪜她回頭，肖沐還站在坡下望著她。她笑了笑，繼續往上走，山坡不高，少頃，她便站在了山坡上。回身低眸看去，肖沐朝她揮揮手，輕快地邁向湖畔的方向。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佇立在山坡上眺望遠方，此時藍天上漂浮著幾絲白雲，空氣清冽甘醇。迎面撲過來的清風撩撥著她額前的一縷頭發，風兒掠過周圍娉婷多姿的樹木，只見枝葉婆娑，迎風抖動。
𨪜𨪜
𨪜𨪜隱約的，鼓號聲聲猶在耳畔，低沉鳴動，前方的茂林間旌旗時隱時現。她想像著冷霜兒站在山坡上裙袖翩翩，一如青山般的嫵媚，臉上的那抹淡笑一定觸進肖彥的眼眸，激起他內心的萬丈豪情。
𨪜𨪜
𨪜𨪜而自己，這樣站著讓他回想起以前的濃情蜜意，也是她做妾的本分吧。
𨪜𨪜
𨪜𨪜“龔穿針！”
𨪜𨪜
𨪜𨪜坡下傳來冷森的叫喚，那是邢妃的聲音。她低眼看去，邢妃英姿颯爽地站在下面，仰著頭朝她冷冷一笑，眼中充滿了鄙夷。
𨪜𨪜
𨪜𨪜“你剛才在幹什麼？”她問。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沒搭腔，將眼光偏了回去。
𨪜𨪜
𨪜𨪜邢妃兀自生氣地喊道：“別不承認！我親眼看見你在勾引皇上！你這個狐媚子，分明不會安分守己！”
𨪜𨪜
𨪜𨪜見穿針一副毫不理睬的樣子，邢妃的眸子中露出氣惱萬分的神色，雙唇抖動了些許，又吐不出一句話。於是索性邁開步子跑上來，描金的靴子踏在草叢間，沙沙亂響。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一見邢妃的架勢，心裏有了恐慌，正要回身走開，恰在此時邢妃伸手抓住她，手勁大得讓穿針的腕骨格格作響。
𨪜𨪜
𨪜𨪜“你給我下去！”邢妃強硬地拽著穿針走，一氣往坡下沖去。穿針掙紮著，她沒想到邢妃的力道如此之大，人跌跌絆絆一路隨行，天旋地轉般的暈眩。
𨪜𨪜
𨪜𨪜恍恍惚惚來到了一片樹林子裏，邢妃方松了手，穿針的身形搖晃著，才看見邢妃的棗紅馬半臥在草地上，正悠閑地啃著草。
𨪜𨪜
𨪜𨪜望著毫無表情的邢妃，穿針凜然問道：“你想幹什麼？”
𨪜𨪜
𨪜𨪜“想幹什麼……”邢妃的眼中掠過一道陰霾，刷的出劍，劍的寒光直刺穿針的眼，“給我上去！”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被邢妃的劍逼得步步後退，後面的棗紅馬警覺地看了她一眼，發出低沉的嘶鳴。
𨪜𨪜
𨪜𨪜邢妃冷森地笑：“龔穿針，我很討厭你！你給我上去，不上去我就用劍殺了你！你那雙腳可是王爺最寶貝的，我就先把它們砍下來。還有你的那雙眼睛，別當我不存在，我現在就可以把它挖出來……”她愈說愈咬牙切齒。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蒼白著臉，她知道邢妃是敢作敢為的，她下意識地四處張望著，邢妃又是冷笑：“你以為別人會救你？這裏的一兵一卒都是我父親手下的，他們誰敢過來？你死心吧，還不快快給我上去！”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無奈地提了馬韁，幾乎爬著上了馬，趴在上面不敢動。邢妃看著穿針狼狽的樣子，不禁咯咯笑起來。她的笑聲似是提醒了棗紅馬，馬兒甩著尾巴竟然站了起來。
𨪜𨪜
𨪜𨪜“不要！”穿針慘叫一聲，隨之而來的是邢妃使勁拍打馬的後身，受驚的馬嘶鳴一聲，如離弦的箭沖出了樹林。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閉上了眼，死命地勒住馬脖子不放。後面邢妃開心的笑聲突兀地響著。
𨪜𨪜
𨪜𨪜迷糊中，一個念頭絕望地在腦海閃過，她龔穿針今日真的要完了。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5:34

玉娉婷  淡掃蛾眉朝至尊（四）

𨪜𨪜棗紅馬奔過草地，經過綾障時改變了方向，朝著湖畔直沖而來。湖畔耍玩的皇帝、嬪妃們眼睜睜看著馬兒直奔他們的方向，驚慌地紛紛躲閃，有宮人失足掉進湖裏，撲騰著喊救命。
𨪜𨪜
𨪜𨪜一路橫沖直闖，馬兒又朝著更遠的地方飛跑。皇帝肖沐已經定下神來，猛然見到馬上馱著的穿針的身影，臉色大變，大叫：“馬上有瑉妃，快去截住！”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閉著眼，身子緊貼在馬背上，只聞得周圍風的呼嘯聲、馬蹄零亂的聲響，還有隱約傳來的嘈雜的叫喊聲。
𨪜𨪜
𨪜𨪜良久，穿針聽見一個低沉的聲音：“你別動！”她不由得睜開了眼睛，肖彥的馬飛速地向她靠近。
𨪜𨪜
𨪜𨪜在兩匹馬並駕齊驅的一刹，肖彥靈捷地自馬鐙中抽足，騰身躍落在穿針的身後。他隨即護住她的身子，一手穩穩地抓住了穿針手中的韁繩。
𨪜𨪜
𨪜𨪜馬兒在肖彥的手中變得乖順了，速度慢慢緩下來，最後在一帶樹林中駐足了。
𨪜𨪜
𨪜𨪜肖彥下馬，一把將全身發抖的穿針挾了下來，皺眉道：“怎麼回事？你以為騎馬這麼好玩嗎？”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蒼白著臉，本就驚魂未定，經肖彥這麼一質問，眼神閃過難抑的憤怒，搖搖晃晃地往前走。肖彥在後面扶住了她，她使勁一甩，惡狠狠地喊了一聲：“走開！”
𨪜𨪜
𨪜𨪜肖彥沒想到溫柔的穿針有如此動作，一時錯愣地松了手。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只顧走著，風吹得樹葉亂舞，弄得滿天的飛花都成了一簇簇的紅粉，千朵萬點地撒在她的身上。縷縷陽光傾瀉而下，而寒意卻透入心骨。
𨪜𨪜
𨪜𨪜他在後面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邊走邊說道：“阿秋隨本王三年了，她的父親對本王有救命之恩，你別拿自己與她一般對待。”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冷笑：“臣妾知道。臣妾從來沒拿自己與別人比！”
𨪜𨪜
𨪜𨪜還有一句話卻沒有說出口，反正她遇上邢妃只能自認倒黴。而跟另外一個人比起來，更算不了什麼。
𨪜𨪜
𨪜𨪜肖彥一手攥住了她的手腕，面上的冷鶩愈加陰沉，兩眼凝視著她：“你真的這麼想？”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迅速地冷靜下來，神情鎮定地說：“臣妾想說的是，請王爺以後別拿臣妾當賭注。”
𨪜𨪜
𨪜𨪜肖彥頓時啞口無言。那雙暗黑的眸子，在陽光下愈發顯得幽深。
𨪜𨪜
𨪜𨪜“你站在那裏，真讓本王以為是她來了。”此時肖彥轉眸看向遠處穿針站立過的山坡，聲音極細，聽不出任何情緒。
𨪜𨪜
𨪜𨪜“可臣妾不是。”穿針定定地望住肖彥，說話清楚。
𨪜𨪜
𨪜𨪜風漸漸吹得緊了，一陣一陣的，好像在催著兩個人快些回去。這樣的山色中，穿針近在咫尺的容顏漸漸模糊，只有兩泓清澈的眼眸留在他的眼中。
𨪜𨪜
𨪜𨪜他抬手想觸摸那份靈動，又似猶豫。看過了太多的幻滅，當初的夢已無跡可尋，這世間沒有再美的事物了，那些美好早已被無情的現實一截截割斷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始終未曾移動雙目，一瞬不瞬地直視著肖彥，明亮如雪的眼眸逼得肖彥敗下陣來，他首先挪開了眼。而在垂下眼簾的同時，他緩慢地放下了手，徑直往前走。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跟在後面，沉默地望著他的背影。他走得很慢，袍角瞬間展開，又瞬間抖落。
𨪜𨪜
𨪜𨪜她在心裏呐喊道。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從隱秘的角落裏出來，主動扯出那段往事的。
𨪜𨪜
𨪜𨪜湖畔，皇帝肖沐正在怒氣沖沖地訓斥著，所有的人都跪在地面上，邢妃正抽泣著抹眼淚。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過去時，聽見肖沐對一眾侍衛道：“你們也是，都如何守衛的？這皇家禁苑，竟會發生這種事！”
𨪜𨪜
𨪜𨪜他的聲音很大，眉宇間的神色宛如出鞘的刀劍。他本是親切而溫和的皇帝，對這樣的發火是極為少見的，於是眾人都被駭得噤若寒蟬。
𨪜𨪜
𨪜𨪜狩獵結束了，因為穿針事件，肖彥沒獵上野豹子。眾宮人侍衛抬著戰利品上路，穿針坐在馬車內，正看見幾名侍衛抬著一只四肢朝天的公鹿經過。那公鹿渾身抽搐著，背側被矛頭刺中直插鹿心，一縷血沫從嘴角流出……
𨪜𨪜
𨪜𨪜她疲憊地斜倚在車框邊。
𨪜𨪜
𨪜𨪜太陽慢慢往西邊移動，鼓號聲中，通往晉王府的道路重新肅穆起來。穿針挪了一下困倦的身子，感覺身上、腳上、手上都是酸澀澀的疼，望簾子外已經看見了王府恢弘的門樓。
𨪜𨪜
𨪜𨪜車軲轆聲停止了，好像前面的馬匹都停止了行進。隱約還有人的吵鬧聲，她驚疑地往府門方向望去。
𨪜𨪜
𨪜𨪜府門外一抹粉紅的身影在閃動，那熟悉的人兒正在理直氣壯地跟守衛爭吵著什麼，此時肖彥已經下馬走了過去，門外的人都齊齊跪下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心裏驀地騰起一股暖流，她驚喜地喚出聲來。
𨪜𨪜
𨪜𨪜“線兒！”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5:35

玉娉婷  桂魄初生秋露微（一）

𨪜𨪜跪在地面上的引線聽到呼喚聲，只掃了一眼，依稀瞧見穿針因步態微快略顯蹣跚的身姿，就羞澀地朝著肖彥垂下眉去。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引線……”站在面前的肖彥沉吟，看引線突地茫茫然抬頭，嘴角不禁挑起一絲笑意，“本王想起來了，你叫引線，可是來見你家姐姐？”
𨪜𨪜
𨪜𨪜“線兒。”引線剛想回答，穿針又叫了她一聲，這讓她不情願地咽了口。
𨪜𨪜
𨪜𨪜肖彥轉眸對穿針叮嚀一句：“既是女眷進來，陳徽妃會安排的。”說完，回身朝侍衛示意，大踏步地進了府門。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拉起引線，連聲問道：“你怎麼會來？家裏好嗎？爹的腿怎麼樣了？”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的目光一直凝住肖彥修長的背影，等那背影消失在府門內，似才醒悟過來：“我在家裏呆不下去了，出來找你躲些日子。”
𨪜𨪜
𨪜𨪜“發生什麼事了？”穿針關切地問。
𨪜𨪜
𨪜𨪜引線漫不經心地回答：“劉家想娶我，送了聘禮來。你知道爹一向貪財，竟然收下了。我不肯，爹說家裏已經有一個王妃了，不想再指望我了。我一生氣，對洛兒說去京城找你，就過來了……”
𨪜𨪜
𨪜𨪜劉家是韓嶺村一帶有名的財主，引線不為錢財所動，穿針自然支持她。可是她進王府也不是長久之計，王府不會允許女眷隨隨便便地住進府內，其他的人又會怎麼看待？不知道引線對上次的事情是否還在耿耿於懷，可是她的心裏依然內疚，這次她做姐姐的得為引線的將來想得周全點才是。
𨪜𨪜
𨪜𨪜引線見穿針沉默著，臉色就陰沉下來。
𨪜𨪜
𨪜𨪜府門外驅車的、牽馬的、抬鹿的，又有宮人挽了步輦出來迎接各院的主子，場面一派忙碌。陳徽妃由侍女攙扶著，緩步朝姐妹倆走去。站在瑉妃面前的那小女子身量苗條，五官精巧絕倫，一雙秋水明眸更是嫵媚動人，的確是難得一見的天姿絕色。那套粉紅雖顯得她柳腰纖纖，因為粗廉反而俗氣了，讓明眼人一瞧便是村姑裝束。
𨪜𨪜
𨪜𨪜此時她正沖著瑉妃生氣道：“你不接納我就算了，我自己找地方投宿去，就是討飯我也不來求你！”
𨪜𨪜
𨪜𨪜“我不是這意思，”瑉妃好像很怕她，失去了往常的淡定，急急解釋著，“這裏是王府，不是自己的家，不能……”
𨪜𨪜
𨪜𨪜“怎麼不是自己的家？”陳徽妃脫口道。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見是陳徽妃，讓引線見了禮。陳徽妃打量引線，笑道：“並州離京城遠著呢，你妹妹這趟來不容易，你做姐姐的理應好生招待才是。你那荔香院雖小，騰個廂房出來還是有的，等會我差人收拾去。”
𨪜𨪜
𨪜𨪜引線見陳徽妃這般親切，便甜甜地謝道：“娘娘人好心好，奴婢恭祝娘娘洪福齊天。”
𨪜𨪜
𨪜𨪜陳徽妃笑出聲來：“看這小嘴長得抹油似的，王府自有王府的規矩，你冰雪聰明，自會一點就通。”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謝了，姐妹倆目送陳徽妃進去。穿針見引線的臉色緩和下來，便含笑牽住引線的手，引線也沒拒絕，姐妹倆並排進了府門。
𨪜𨪜
𨪜𨪜剛跨過門檻，就聽後面關門聲哐啷響起，引線不禁回頭去看，見那朱漆大門緊閉，不露出一絲縫隙。寂靜中，裏面的侍衛腰系長刀，威武森嚴地把守。這樣的架勢引線已經領受過了，但此時她的心仍忍不住蓬蓬地急跳。
𨪜𨪜
𨪜𨪜坐在步輦上，穿針和引線一前一後走回荔香院。周圍層樓疊簷，曲徑通幽，奇花異草掩映在或高或低的樹林間，天空中鳥來鳥往，各種幽香撲面，引線看傻了，眼光迷離流轉，臉上毫無掩飾的興奮。
𨪜𨪜
𨪜𨪜“姐，你的荔香院在哪？怎麼還沒到呢？”她的心情一放松，聲音帶了愉悅。
𨪜𨪜
𨪜𨪜“快了，前面就是。”穿針聽到引線叫她姐，滿心喜悅地抿了抿嘴。
𨪜𨪜
𨪜𨪜珠瓔和淺畫早候在屏門外，引線下了輦，左右環顧，心中的失望直直地沖口而出：“這一路走來，你住的地方最寒酸了，王爺待你不好？”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淡淡地一笑，拉她進了臥房，吩咐珠瓔給引線倒水，自己去櫥櫃裏替引線找衣服。
𨪜𨪜
𨪜𨪜珠瓔提了水盆進來，淺畫又端了一盞茉莉的香茗放在引線的面前。引線氣焰向來極盛，雖知道她們都是穿針貼身侍女，卻也不怎麼把她們放在眼裏，冷冷地掃了一眼，自顧端起喝了一口：“看你過得真寫意，在府裏有人伺候，出去還前呼後擁的，哪像我？活著真受罪。”
𨪜𨪜
𨪜𨪜“線兒，姐姐的衣裙不多，你來看看哪件你喜歡。”穿針討好地喚她。引線一聽，放了茶盞過去翻櫥子。
𨪜𨪜
𨪜𨪜珠瓔和淺畫面面相覷，兩人悄然退到外室，便小聲地嘀咕開了。
𨪜𨪜
𨪜𨪜“這姐妹倆性情怎相差那麼大呢？”珠瓔有點納悶。
𨪜𨪜
𨪜𨪜“一個像爹，一個像娘吧？”淺畫吃吃一笑。
𨪜𨪜
𨪜𨪜珠瓔抬指噓了一聲，輕聲自語道：“娘娘這麼在乎妹妹，可妹妹好像並不在乎娘娘……我怕娘娘要吃虧。”
𨪜𨪜
𨪜𨪜淺畫被珠瓔認真的樣子惹笑了，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你別胡思亂想了，人家是親姐妹，誰吃虧誰啊？”
𨪜𨪜
𨪜𨪜“這倒是。”珠瓔點頭。又聽得穿針在臥房喚她，忙拉了淺畫一起進去了。
𨪜𨪜
𨪜𨪜晚膳後，引線巴巴地盼著府裏的更漏聲響。
𨪜𨪜
𨪜𨪜秋天的夜晚，屏門寂靜，有少許的樹葉開始凋落了，夜風搖曳間雜蘭草的清香。引線梳洗完畢，換上荷色綴碎花的紗裙，從廂房裏出來，一路張望著進了穿針的臥房。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一臉恬淡地坐在幾案旁，火爐子已經准備好了，她將茶盞放在了幾案上。自己盤膝端坐著，披散的黑發用綢條打了個結，懶散地垂在胸前。
𨪜𨪜
𨪜𨪜四下裏一片靜，極柔的燭光籠了輕紗般，又如夢如幻地鋪陳開去，滿室氤氳。
𨪜𨪜
𨪜𨪜引線有了些須的恍惚，不由得輕咳一聲。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聞聲抬起頭來，見是引線，莞爾一笑：“線兒，你等會，姐姐煮茶給你喝。”
𨪜𨪜
𨪜𨪜“我不要喝茶。”引線咬了咬下唇，眼珠一轉，無聲地飛到穿針的身邊坐下，問道：“姐，今晚王爺來不來？”
𨪜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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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5:35

玉娉婷  桂魄初生秋露微（二）

𨪜𨪜穿針一愣，隨即淺笑道：“王爺想上誰的院子沒人料得准，你姐只是個普通的妃子。”
𨪜𨪜
𨪜𨪜“那你可以主動去找他啊。”引線口無遮攔的樣子，“換了我，可不想這樣幹等著。”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嗤笑出聲：“這裏是王府，你以為是韓嶺村？”她一手撫住了引線的頭發。
𨪜𨪜
𨪜𨪜她就喜歡引線坐在自己的身邊，姐妹倆閑閑地說著話，濃濃的親情充溢周圍。引線長得風嬌水媚，心比天高，在韓嶺村那個貧窮的地方真是委屈她了。如今兩人難得在王府相聚，可也是短暫的，引線還是要回並州去，而自己，繼續在這裏當她的瑉妃。
𨪜𨪜
𨪜𨪜一年後，什麼都會改變。那時引線不到十八歲，正如看相先生所言，她定會過上珠圍翠繞的好日子的。
𨪜𨪜
𨪜𨪜也許，正是因了那道白色的身影和那雙溫暖的手，對夜秋睿，她始終盼望，甚至想念。雖然，他們對下次的見面須謹慎再謹慎的。對那塊玉帛的進展一點都沒有，肖彥對自己若即若離的，她只能在暗地裏沉沉歎息。
𨪜𨪜
𨪜𨪜想到這裏，她無奈地歎了口氣，卻被身邊的引線捕捉到了：“姐，你是不是還在想著夜公子？”
𨪜𨪜
𨪜𨪜她嚇了一跳，臉色突變：“線兒，莫亂說！”
𨪜𨪜
𨪜𨪜引線見穿針失魂的樣子，心裏掠過一道殘酷的笑，臉上卻平淡如往常：“我只是隨便說說，看你嚇成這樣。”又用一只手拍拍穿針的手背，“我知道這種話若被別人聽到，那是要闖彌天大禍的，我會那麼傻嗎？一旦被王爺知道，對我們全家有什麼好處？”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苦笑：“線兒，你明白就好。”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垂著眼眸，伸出自己的雙手在燭光裏欣賞著，纖纖柔荑上染得甲粉濃豔：“姐送來的胭脂粉盒真的好看，可是，沒人欣賞塗著也是浪費。”
𨪜𨪜
𨪜𨪜她的笑靨愈來愈深，抬眼時，望定穿針的一雙明眸在燭光下如薄霧流動：“一個女子怎可一顆心掰成兩半？這對所有的人都不公平。姐姐若是心系夜公子，我沒話說，可對王爺就不公平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蒼白了臉，她第一次感到天真的引線會是如此的陌生，她的唇片抖動了些許，呢喃道：“線兒，你……”
𨪜𨪜
𨪜𨪜“跟你說話就是費神、費勁！”引線不耐煩了，霍然起身，袖子正好甩在放茶末子的瓷碗裏，瓷碗搖晃了一下，茶末子撒了出來，穿針慌亂地扶住。
𨪜𨪜
𨪜𨪜正在這時，屏門口傳來宮人的唱和聲，天青的紗窗外有琉璃紗燈在綽動。
𨪜𨪜
𨪜𨪜“他來了，你先回廂房去。”穿針的聲音雖依然輕柔，卻毫無生氣，甚至透了絲冷意。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垂首離開時，望見幾案上的茶末子像一瓣一瓣被扯碎的花珠，無聲地滾落在青磚地面上。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望著引線豔麗的背影消失於屏風，手中一粒粒地揀著茶末子，心裏的那抹驚慌還未安定下來。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單單是因為抗拒劉家娶親才進王府的嗎？
𨪜𨪜
𨪜𨪜轉過外室朝南，便是碧油屏門。引線促促走過，唇畔的笑意亦漸漸加深。
𨪜𨪜
𨪜𨪜她不費吹灰之力，便洞悉了穿針心裏的想法，這太好了，她才不願意姐妹共侍一主呢。
𨪜𨪜
𨪜𨪜屏門外已有宮人持燈守候，引線一時進退兩難著，只聽外面輦輿的輕響，早在垂花門迎候的珠瓔和淺畫又低頭跑過來齊齊地跪下了。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入眼就是肖彥那一身月白的休閑袍衫，清風明月下飄逸瀟灑，只是步態緩慢，像是裝了什麼心事。很快地，肖彥看見了恭立在屏門旁的引線，稍一遲疑，走至引線近前，道：“第一次進府，可是吃得習慣？”
𨪜𨪜
𨪜𨪜秋夜清薄的月光下，肖彥目光幽靜，略帶了一絲的笑意。引線在這樣的目光下並未垂頭，而是大膽地迎視著，面如桃花：“謝王爺，奴婢吃得很好。”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略一頜首，轉眸朝臥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徑直踩著原先的步伐進去了。引線沒料到王爺只問了一句就走了，她感覺自己還有千言萬語充塞心頭，不覺惆悵地站著不動。
𨪜𨪜
𨪜𨪜更鼓催得夜色深深，廂房裏的引線尤其無法入睡。碧油屏門關上了，外面一帶樹蔭下，垂花門邊，值夜守衛的不知有多少。一片沉寂裏，只聞得清風沙沙輕拍窗子的聲音。坐在床榻上的引線呆呆地望著搖曳不寧的燭光，想像著臥房裏的兩個人現在幹什麼。
𨪜𨪜
𨪜𨪜她越想越坐不住，索性在廂房內反複徘徊，回想剛才與肖彥的對話，每個細節一一掠過，自己的穿戴打扮，包括自己的言語動作，她都一一分析著，然後自信地笑了。
𨪜𨪜
𨪜𨪜她離開家，曾抱定不再回頭的決心。單靠死等無法預料的宿命，就會給自己以後的生活帶來幾許繁華富麗，她是絕對不會相信的。有些事、有些時，既然來了，她就不能讓它們輕易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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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5:36

玉娉婷  桂魄初生秋露微（三）

𨪜𨪜她還真等到了，屏門開啟的聲音忽然響起，撞得她的心差點跳出來，她趕緊扶住心口，掀了廂房門的一角，緊張地偷眼望去。
𨪜𨪜
𨪜𨪜幾名宮人手執琉璃紗燈在外面等候著，有束甲佩刀的侍衛恭立兩邊，一名侍衛正站在廂房門口，聽到吱嘎聲警惕地回過頭來，引線慌亂地將門閉上了。
𨪜𨪜
𨪜𨪜夜色闌珊，門外步履聲漸漸消失了，有落葉伴隨蟲吟聲悉悉梭梭地輕響。引線開了門，往四處張望一下，踮著腳輕輕走到屏門口。屏門虛掩，臥房裏的燈早就熄了，只餘了半點紅燭昏昏蒙蒙，淡淡的緋紅透過瑣窗，摻著無法明喻的謐靜，映在引線的眸子裏。
𨪜𨪜
𨪜𨪜引線想像不出穿針自王爺走後的那份安然，王爺真的走了？不留宿嗎？待明日再好好細問。她一疏神，卻不料一個人站在她的後面。隨手抄著絳綢披衣，寬大的月白袍衫上披散著幾縷黑發，濃密的劍眉和寒星似的眼睛。
𨪜𨪜
𨪜𨪜是肖彥。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猝不及防，驚得心跳動。然而，一抹喜悅隨即湧上心頭，她鎮定下來，無聲地對望著，明亮的眼更勝白日燃燒的火焰，似乎要將這無聲的夜燃盡。
𨪜𨪜
𨪜𨪜她雖出自山野，看慣了無數愛慕者留戀不舍的眼光，她知道什麼叫泰然處之，波瀾不驚。這是她從小練就的本事，烏發上步搖的流蘇隨著她睫毛的顫動微微搖曳，她知道這是最打動人的，臉上的微笑更是嫵媚嫣然。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的嘴角牽動了一下，算是一個淺薄的笑容，緩緩地，漫不經心地問道：“怎麼，你對你姐姐很好奇嗎？”
𨪜𨪜
𨪜𨪜我是對王爺很好奇啊，引線差點叫出口。但是她莞爾一笑：“奴婢第一趟出遠門，晚上睡不好，想找姐……”
𨪜𨪜
𨪜𨪜“你就別去打擾她了，”肖彥語調忽然放低，“她今日受了點驚嚇，腿腳疼出來，讓她早歇了吧。”
𨪜𨪜
𨪜𨪜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隱隱散開，撩人般漫過她的鼻尖。
𨪜𨪜
𨪜𨪜引線不禁攥緊了袖口的一角。不管穿針和王爺關系如何，這個叫肖彥的男人定是溫柔體貼的。夜晚的風拂過她微薄的紗裙，讓她不由得撫住了雙肩，她看見肖彥將手中的絳綢披衣提了起來。
𨪜𨪜
𨪜𨪜她激動得微閉上了眼睛，靜待著肖彥對著她柔情的一笑，然後將披衣披在她的身上，然後擁她入懷……那她除了受寵若驚，還會有暗暗的喜歡，她也絕對不會拒了他的一腔美意……
𨪜𨪜
𨪜𨪜“夜深了，你回去吧。”恍惚間，她從驚醒中睜開眼，肖彥正慢條斯理地將身上披衣的絲帶系攏，臉上不知何時凝了一層冰，在他轉身而去的一刹那，引線分明看見他的眼裏連那一絲笑意都不留，只有一道鋒利的寒色閃過。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的眼直直地看著那道背影，肖彥挺拔如劍的身軀割裂了天端寒月烙下的光暈，大步地消失在垂花門外，恭候在外面的宮人出現了，一路引燈而去。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從來沒有如此失望過，她沮喪地跺了一下腳，徑直進了廂房，嘭的將門關上了。
𨪜𨪜
𨪜𨪜燭影搖晃，像層層漣漪泛在水面上，緩緩地鋪開。引線抽泣著想發泄出聲，舉手下意識地摸上面頰，眼簾下真的淌下了一行濕漉的淚。
𨪜𨪜
𨪜𨪜隔著鏤花窗，守夜人一下又一下地敲著竹梆，更聲漏斷。
𨪜𨪜
𨪜𨪜引線沒想到進王府的第一天就有了挫敗感，這讓她難免喪氣，又揣摩不出自己到底錯在哪裏。她想，或者那晚王爺心情不爽，他不是也撇下穿針回去了嗎？她開始美滋滋地思忖著，王爺對自己能說上幾句，已經另眼看待她了，等下次機會吧。
𨪜𨪜
𨪜𨪜她終日安慰著自己，可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王爺並不出現在荔香院，這讓本來閑散慣了的引線感到百無聊賴，胸口悶悶的，梗得難受。
𨪜𨪜
𨪜𨪜細心的穿針看在眼裏，放下手中的針線，內疚道：“線兒，你來了後，姐沒好好陪你。你知道姐愛靜，倒疏忽你了。這樣吧，姐陪你去這一帶走走。”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對王府內的景致心存憧憬，陳徽妃要她恪守王府的規矩，她自然不敢貿然走動。可心裏實在憋得慌，遭穿針這麼一說，不禁歡呼雀躍，拉了穿針就走。
𨪜𨪜
𨪜𨪜秋光明麗，沿道濃濃的垂楊綠蔭掩映錦繡宮苑，枝梢上的翠鳥婉轉動人地鳴啼著。晴空縷縷絲雲牽動姐妹倆的遊興，她們仿佛手牽手走在韓嶺村的泥石路上，秋水蕩漾，清風拂蕩著她們的衣帶裙角。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的眼睛晶亮起來，倘佯在千絲弱柳中，周圍有鳥語花香，前面曲徑通幽，亭閣掩映中有暗香四溢，她蹦跳著走，咯咯笑著。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含笑望著一臉嬌癡的引線。
𨪜𨪜
𨪜𨪜“姐，那裏是什麼地方？”引線手指著前面的亭臺樓閣。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笑意淡了，抬眼望著，回答道：“是景辛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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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5:36

玉娉婷  桂魄初生秋露微（四）

𨪜𨪜那個引線剛來的夜裏，她又提起了景辛宮。
𨪜𨪜
𨪜𨪜他慢慢地抿著她煮的茶，她提了茶壺出去，腿腳酸疼感突泛上來，她不由自主地簸了一下，卻被他發現了。
𨪜𨪜
𨪜𨪜他命她褪了腳上的羅襪，細白的腳背上紅腫了一塊，他定定地凝視著，雙手很輕柔地揉娑起來。或許已經習慣了他的動作，穿針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溫柔，安靜地斜倚在彌勒榻上。
𨪜𨪜
𨪜𨪜“龔穿針，換個地方住吧。”他突然說話，面上仍是陰陰的味道，“這裏冬天會太冷。”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默然不語。片刻，又好像不經意地哂道：“臣妾很喜歡景辛宮，那裏有很多楊柳。”
𨪜𨪜
𨪜𨪜他的手並未停歇，眼神卻落在不知名的地方，用陰沉卻鎮定的聲音回答：“那地方，誰都甭想。”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心中倏然刺痛，無奈地轉過臉去。
𨪜𨪜
𨪜𨪜眼前的引線還在好奇地張望著，牽了穿針轉入通往景辛宮的路。
𨪜𨪜
𨪜𨪜青石道兩旁，粉色的、紫色的花正紛紛揚揚地墜落，流年好似白駒過隙，恍如一瞬就星移鬥轉，天涼了，那壓抑的感覺正如那風吹舞葉亂紛紛。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不由止住腳步，恍惚裏一身紫衣的冷霜兒站在眼前，一雙黑幽幽的眼睛毫無表情：“你是進不去的，那是我的宮殿，我跟他的宮殿。”
𨪜𨪜
𨪜𨪜一股莫名其妙的氣惱自腳底升騰上來，她一把抓住引線的手：“走吧，回去。”
𨪜𨪜
𨪜𨪜“我還沒過去看呢。”引線不情願地說道。
𨪜𨪜
𨪜𨪜“有什麼好看的，一個死去的晉王妃。”穿針的語氣變了變，冷霜兒活著受盡他的寵愛，死了帶走他的魂，難道死也是一種福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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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引線感覺到了穿針異樣的舉動，興趣更濃了：“原來是以前晉王妃的地方，怎麼這等荒涼？王爺幹嗎不再扶正？才四個偏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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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穿針的心情有了失落，也許不該帶引線到這個地方來。可又不能敗壞了引線的興致，思忖片刻，含笑說道：“姐帶你去芙蓉洲一帶去走走。”
𨪜𨪜
𨪜𨪜芙蓉洲自然空澈澄明，一路看兩邊洲畔的樓臺，或臨水開窗的，或有假山花木遮掩著的，層簷飛棟，真正目不暇接。絲絲清新的風兒徐徐吹來，和著周圍的鳥語花香，真個令人心曠神怡。
𨪜𨪜
𨪜𨪜她們無目的地沿洲觀賞著王府的秋色，卻不料邢妃的遊舫正慢悠悠地從接天碧荷之間過來，船舫跟在後面久了，邢妃已經耐不住了，船還未靠岸就大呼小叫道：“這都是些什麼人呢？堂堂王府，怎麼可讓外人隨隨便便的晃悠？”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一聽是邢妃的聲音，或許受過其害，人不由微微顫抖了一下，呼吸略見急促。
𨪜𨪜
𨪜𨪜引線迷惑地回頭，穿針不願引線碰上邢妃，急急拉住她：“是邢妃娘娘，咱們就當作沒聽見，快走。”
𨪜𨪜
𨪜𨪜“不就長了一雙小腳嗎？以為王爺多喜歡了。這世間小腳女人多的是，可就沒這樣長得騷狐狸似的，讓人見了惡心！”
𨪜𨪜
𨪜𨪜邢妃在後面近乎挑釁的聲音，仿佛一瓢涼水陡地傾腦淋下來，穿針垂著頭想趕快離開這裏，身邊的引線突然止步。
𨪜𨪜
𨪜𨪜“你在罵誰？”
𨪜𨪜
𨪜𨪜她回過身去，直直對上邢妃幸災樂禍的目光，一對桃花眼已迸裂出難以言喻的淩厲。
𨪜𨪜
𨪜𨪜邢妃怔了怔，睥睨引線一眼，隨即滿不在乎地哼了哼。
𨪜𨪜
𨪜𨪜引線也上下打量邢妃，眼眸裏暗流洶湧：“你剛才在罵誰？有本事給我重複一遍。”
𨪜𨪜
𨪜𨪜邢妃眉眼一挑，輕蔑地說道：“我就罵了，騷狐狸！”
𨪜𨪜
𨪜𨪜“你給我下來。”引線朝著邢妃勾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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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線兒，她還會武功的，又是娘娘，別理她就是。”穿針知道引線火氣一大，十頭牛也難拉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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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別管我！”引線甩了穿針牽她的手，眼睛陰鶩地對著前方。
𨪜𨪜
𨪜𨪜邢妃下了船舫，帶了兩名錦衣侍女，似笑非笑地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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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5:37

玉娉婷  亂紅飛過秋千去（一）

𨪜𨪜站在引線的面前，邢妃的身量比引線稍高，此時下頜矜傲地抬起，眼睛稍稍一掃引線後，冷言道：“你以為你是誰啊？看見本宮還不下跪！”
𨪜𨪜
𨪜𨪜“憑你？打扮得不男不女的，我怎麼看不出一點娘娘的味來？”引線仿佛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冷冷地歪頭一笑，針鋒相對道。
𨪜𨪜
𨪜𨪜邢妃勃然大怒，舉手朝著引線揮將過來。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的反應比邢妃快，毫不遲疑地將腳跟狠狠地踩在邢妃的腳背上。
𨪜𨪜
𨪜𨪜邢妃猛然吃痛，舉在半空中的手一縮，抬起腳哀嚎出聲。
𨪜𨪜
𨪜𨪜“想欺負我？小腳怎麼啦？我龔引線倒要試試，你的大腳比小腳厲害多少！”引線凶狠地看住邢妃。
𨪜𨪜
𨪜𨪜邢妃驀然發狂，死死地拽住引線的衣襟，大力撕扯著。引線也不甘示弱，頂住頭，十根纖長的指頭攥緊邢妃的發髻，兩人迅速地糾纏在一起。
𨪜𨪜
𨪜𨪜周圍的人驚呼起來，穿針怕引線吃虧，趕忙去扳邢妃的手，另外兩侍女也圍過來勸架。無奈兩人力氣出奇的大，又死命地糾在一起，邊扯邊互相對罵，差點將穿針甩出去。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慘白了臉，在旁邊焦急地喊著引線。另一侍女想起陳徽妃娘娘，急急報信去了。
𨪜𨪜
𨪜𨪜幸好陳徽妃離芙蓉洲不遠處，聽得侍女的報信，帶了一群宮人小跑著趕來了。
𨪜𨪜
𨪜𨪜“都給本宮住手！”她被眼前的景象也驚得花容失色，嘶著嗓音喊道，“天哪，怎麼會有這種事？”
𨪜𨪜
𨪜𨪜聽到陳徽妃的聲音，兩人同時松了手。邢妃的頭發蓬散著，一枚簪花歪在發梢，將墜欲墜的樣子。引線也好不到哪裏去，衣襟敞開了，白皙的肌膚暴露出來，頸脖處一道被指甲劃開的血痕，尤為觸目驚心。
𨪜𨪜
𨪜𨪜“線兒……”穿針扶住引線，心疼地看著引線的傷口，眼淚汪汪。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的眼睛依然瞪著邢妃，急促地喘著氣。
𨪜𨪜
𨪜𨪜“都回去收拾收拾，這事本宮要稟告給王爺！”陳徽妃口吻裏帶了嚴厲，“成什麼體統！”
𨪜𨪜
𨪜𨪜末了，陳徽妃告誡穿針：“你妹妹敢跟邢妃鬧，王爺定會動怒，看來留不住她了，你還是早點讓她回家去吧。”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啞口無言，只好拉著引線往荔香院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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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引線見穿針沿路沉默著，一汪水波在眼中盈盈閃動，便教訓起她來：“你這妃子當得真窩囊！你越怕她，她越是騎在你的頭上。龔穿針，我真的感覺你不適合住在王府裏，還是回夜公子那裏比較好。”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見四向無人，惴惴不安道：“你還說我呢，你不知道我現在多替你擔心？王爺要是大發雷霆，這王府豈容得下你？你是為了我才這樣，要是他們向你發難，姐替你擔著。”
𨪜𨪜
𨪜𨪜她向引線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在關鍵時刻，引線還是幫她的，她們是姐妹倆。
𨪜𨪜
𨪜𨪜引線並未看她，她的眼光透過飛翹的簷角望向更遠的地方，清湛的眼睛裏分明有著一絲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
𨪜𨪜
𨪜𨪜龔穿針侍候了他這麼些日子，並沒有了解這個男人，或者她根本無心去了解。
𨪜𨪜
𨪜𨪜肖彥不會趕她走的，她相信。
𨪜𨪜
𨪜𨪜如果她龔引線溫婉可人的樣子沒有打動肖彥，那是因為有一個活生生的龔穿針在他面前。她大可不必矯情造作地學龔穿針的樣，她只要盡情把龔引線奔放不羈的性情展現出來，讓那個叫肖彥的男人眼前一亮：龔穿針的妹妹除了有如花的美貌，還有剛烈熱情的一面。
𨪜𨪜
𨪜𨪜半個時辰不到，肖彥出現在荔香院裏。
𨪜𨪜
𨪜𨪜“線兒，快換了衣服，姐給你上點藥膏。”引線進了姐姐的臥房一直沒動，穿針急得催促她。
𨪜𨪜
𨪜𨪜引線抿嘴一笑：“這樣見王爺正好，讓他知道我才是受害者。“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站在外室，聽得漸漸近前的腳步聲，他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的上襟半敞著，一道血痕劃破嬌嫩的肌膚，而她鬢間的一縷頭發半垂而下，將那道血痕無意間遮住了小半，斂眉垂首，尤顯得楚楚動人。
𨪜𨪜
𨪜𨪜“邢妃真夠狠的。”他淡淡地說道。引線眼裏湧動壯烈的淚水，卻咬牙勉力忍著，不讓它流出來。
𨪜𨪜
𨪜𨪜他微愣了一下，眼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唇邊噙了欣賞的笑意。
𨪜𨪜
𨪜𨪜他彎身扶住屈膝跪禮的穿針：“你別去惹她，怎又忘了？女人家相互打架，實在不好看。”
𨪜𨪜
𨪜𨪜倒是穿針聞言，下意識地將自己的手收回去，聲音透了清涼：“臣妾不敢招惹人家，人家偏要招惹臣妾，臣妾有何法子？”
𨪜𨪜
𨪜𨪜肖彥臉上的笑意頓然消失，蹙緊眉神色嚴肅，幾乎起了怒意：“龔穿針，本王一直以為你與眾不同，這會分明像個怨婦。”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站起來，一把拉住引線，揭了衣襟的一角給肖彥看，聲音應激憤而顫抖：“她把我妹妹打成什麼樣？您不心疼，臣妾心疼！”
𨪜𨪜
𨪜𨪜肖彥首次出現不耐神色：“本王已經看見了，不是過來了嗎？還是你妹妹會忍，你這樣子……”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微微一抬下顎，蒼白的唇片抖動著：“王爺要臣妾伺候王爺，並沒教過臣妾如何忍辱負重！”
𨪜𨪜
𨪜𨪜這樣全沒有禮法的對答，讓一旁的引線也吃驚的樣子，只是冷眼觀察著。只見肖彥板著臉霍然一揮衣袖，轉身就走。
𨪜𨪜
𨪜𨪜肖彥這樣的神情讓穿針從裏涼到外，似沒看見肖彥的離去，兀自站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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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引線伸手拉著穿針進了臥房，放軟了聲音，哄勸道：“姐，我知道你心疼我，可也別頂撞王爺啊。他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這才坐在了彌勒榻上，不勝疲倦地閉上了眼。
𨪜𨪜
𨪜𨪜“線兒，你說得對，姐真的不適合住在這裏……”她歎息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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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5:37

玉娉婷  亂紅飛過秋千去（二）

𨪜𨪜那場風波後，王府頃刻又顯風平浪靜。
𨪜𨪜
𨪜𨪜肖彥對嬪妃們的事情向來不上心，將府裏的要事都交給陳徽妃打理。陳徽妃查出起因是邢妃無端挑釁，邢妃的行為一向風風火火的，陳徽妃無可奈何，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照舊在王府住下了，她甚至大搖大擺地跑到芙蓉洲一帶遊玩，一心盼著能見到肖彥。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和肖彥的關系倒搞僵了，肖彥原先起興致時，會隔三岔五的奔荔香院而來，上次揮袖而去，斷不可能主動上院子了。穿針安靜地呆在臥房裏，做著她的女工打發日子。有時，當月亮掛在西樓時，她煮著她的茶，喚了珠瓔和淺畫一起喝。
𨪜𨪜
𨪜𨪜似乎，他們真的冷淡下來。
𨪜𨪜
𨪜𨪜這日引線起得比平時早，她心血來潮地想去景幸宮一帶逛遊。
𨪜𨪜
𨪜𨪜對曾經的晉王妃她也好奇，冷霜兒就像個謎，讓她本就活躍的心蠢蠢欲動。
𨪜𨪜
𨪜𨪜柳絮蕊雪般在空中灑落，樹蔭裏的鳥兒齊著噪，叫得熱鬧。引線出了垂花門，剛想朝通往景幸宮的青石道走去，聽見遊廊一帶有人叫她。
𨪜𨪜
𨪜𨪜“龔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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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她驀地側臉看去，邢妃帶了一名侍女，只穿件桃紅線縐短襖，下系百蝶宮裙，面含笑意，遠遠地扶掖而來。
𨪜𨪜
𨪜𨪜引線斜眼看著，待邢妃走近，冷聲問道：“幹什麼？”
𨪜𨪜
𨪜𨪜邢妃卻是難得的好脾氣，臉上笑意盎然：“找你去外面玩啊，我看你一個人挺悶的。”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嗤的冷笑一聲，道：“安的什麼心？”說完，就回頭繼續走。
𨪜𨪜
𨪜𨪜“還在為上次的事生氣啊？真不夠爽快。”邢妃在後面叫道，“不就是吵了一架？我倒忘了。”
𨪜𨪜
𨪜𨪜引線止步，一臉疑惑：“找我玩？你不怕咱倆再幹一架？”
𨪜𨪜
𨪜𨪜邢妃一聽，臉上的笑容一凝，生氣道：“好好的來找你去玩，我已不計較了，你倒懷恨在心，真小氣！”
𨪜𨪜
𨪜𨪜引線想，那邢妃好像是誠意而來，已經給足她面子了，她們是城裏人，又出自富貴，斷不會再跟自己計較。自己再拒絕人家，反讓別人以為她龔引線不大方了。自己見識雖不多，也不能被人看扁，撂了笑話。
𨪜𨪜
𨪜𨪜當下她問道：“去哪裏玩？”
𨪜𨪜
𨪜𨪜邢妃又開笑容了：“去我父親的校場學射箭，然後再帶你逛京城。”
𨪜𨪜
𨪜𨪜引線一聽來了精神，催促邢妃趕緊上路。旁邊的侍女也被惹笑了：“引線姑娘先別急，奴婢這就去喚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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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引線轉念一想：“我還是去跟我姐道一聲。”
𨪜𨪜
𨪜𨪜邢妃哼道：“我跟你姐向來有齟齬，她知道你跟我出門，才不會同意呢，還以為我要把你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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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引線略一思忖，還是瞞住穿針再說，省得她要羅嗦。便不再回荔香院，高高興興跟著邢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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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荔香院裏的珠瓔正在引線的廂房裏打掃，淺畫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剛才我碰見小秀，娘娘她妹妹跟邢妃出王府去了，說是邢妃帶她玩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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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珠瓔一聽將手中的抹布使勁扔在桌面上，罵道：“真是揭了傷疤忘了疼，前幾天還仇人似的，現在站在仇人一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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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兩人進去臥房向穿針一稟告，穿針驚得臉色大變，急急地喚她倆跑去府門，把引線叫回來。自己急得在院外反複徘徊，半晌見珠瓔兩人怏怏地回來了，頓時頹然倚靠在垂花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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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5:38

玉娉婷  亂紅飛過秋千去（三）

𨪜𨪜阮將軍的校場上，旌旗招展，四周還有士兵盔甲耀眼，手提柳葉槍守衛著。偌大的射箭場上就邢妃和引線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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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引線也換了套裝束，外衫並不是舊衣，嶄新的團雲紋束腰，襯得她的膚色更加面粉口脂。想是剛做了沒多久，穿在身上居然剛好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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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她站在校場的一邊，滿臉羨慕地看著邢妃的動作。邢妃將頭上釵，手上鐲，身上披衣一起卸下，將宮裙系在小襖上，裙幅都插在腰裏，露出青縐夾褲腳，大紅的一簇褲帶絛，攜上弓箭。絢爛的霞光如明珠閃耀，她無法看清邢妃的神色，只能望見她頭上那一枝銀紅的鸞鳥展翅飛舞，炎炎欲燃，灼痛她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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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龔引線，該輪到你了。”邢妃豪爽地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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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引線掛上一個二尺須的五色箭鵠，取過骨頭箭，搭上了弓。邢妃在旁邊幫她調正了腰肢，拳回右手，令聲“放”，只聽得嗚的一聲響，箭頭早著在第三層表圈上。
𨪜𨪜
𨪜𨪜“陳徽妃娘娘說你冰雪聰明，一點也沒錯。”邢妃忍不住贊歎，“就一個時辰，你就學會射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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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引線得意地笑起來，繼續操練。邢妃在一旁熱情地教導，倆人在校場一呆兩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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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已近中午，從校場出來，倆人行走在繁華的仁裕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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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仁裕街上自然車水馬龍，物阜人豐。因為衣著光鮮者居多，兩人的打扮並未令人注目。倒是引線嬌美的面貌引得路過的人紛紛回頭，引線習慣了這種眼光，抬著驕矜的下顎，跟著邢妃邊觀賞，邊駐足店鋪。
𨪜𨪜
𨪜𨪜陣陣酒菜香撲鼻，兩人頓感饑腸轆轆。加上意興正濃，邢妃讓隨從侍衛去馬車那邊等候，自己拉了引線進入一家上等的菜館。
𨪜𨪜
𨪜𨪜早有酒保迎接兩位上樓，殷勤地迎進了一間精致的雅間。引線一坐下，但見雅間靠窗的一面正對重樓巍峨的皇宮，遠遠望去，整座皇宮如同一幅錦繡，層層鋪開。
𨪜𨪜
𨪜𨪜“真漂亮，跟王府一樣漂亮。”引線由衷道。
𨪜𨪜
𨪜𨪜“王府當然是皇宮大了，以後有機會帶你去裏面瞧瞧，說不定還能見到龍顏呢。”邢妃喚酒保上來好菜好酒，還毫不吝嗇地給了一錠銀子。
𨪜𨪜
𨪜𨪜面對滿桌的美味佳肴，引線覺得邢妃大方極了。抬樽酬酢交錯後，邢妃的話就多起來：“龔引線，說實話，你那個姐姐會這樣帶你出來嗎？”
𨪜𨪜
𨪜𨪜“她帶我？”引線哧的一笑，“別讓我背已經謝天謝地了。”
𨪜𨪜
𨪜𨪜邢妃嘖嘖道：“你們姐妹倆真的不同，瞧你引線姑娘一身豪氣，還真和你合得來。我跟你也沒什麼尊卑之分，我父親行伍出身，我小時候也是從貧寒裏出來的。”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大受感動，連忙起身替邢妃滿上：“娘娘不分貴賤，對奴婢這般客氣，奴婢在此謝過了。”
𨪜𨪜
𨪜𨪜兩人又碰了，三杯酒下肚，邢妃滿臉酡紅，盯著引線說道：“我這般樣子，其實長得不難看，要是有一雙小腳會更好。龔穿針這走路的樣子，我就看著眼紅。”說完想站起來走幾步，又顯得吃力，只好重新坐定。
𨪜𨪜
𨪜𨪜引線有點收束不住自己，說話亢奮輕狂：“我比她好看多了，我爹說了，我家肯定會出個貴人。”
𨪜𨪜
𨪜𨪜“算了，龔穿針已經是晉王的妃子了，看她當得心安理得，你怕是沒指望了。”邢妃說話有點不利落，舉著酒樽在引線面前晃著。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生氣了，酒勁一上，脫口道：“她哪當得心安理得？她每天想著她的夜公子呢。”
𨪜𨪜
𨪜𨪜“夜公子是誰？……”邢妃趴在了桌面上。
𨪜𨪜
𨪜𨪜“夜公子……他究竟是誰啊……”引線兩眼迷茫地望著樓頂。她的雙手抱著圓潤平滑的肩頭，輕歎一聲，垂下了頭，將身子舒適地蜷曲在茶椅上。
𨪜𨪜
𨪜𨪜似乎有陣風起，雅間虛掩的門開了，一道影子直直地落在地面上。接著，門輕輕地闔上了，樓梯口輕緩的腳步聲響動，間雜著環佩的碰擊聲。
𨪜𨪜
𨪜𨪜“客官請慢走！”樓下的酒保吆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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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5:38

玉娉婷  亂紅飛過秋千去（四）

𨪜𨪜引線回到荔香院，穿針第一次朝著她大動肝火。
𨪜𨪜
𨪜𨪜“你這樣隨隨便便的出去，不知道姐多擔心你嗎？換了別人還好，偏跟那個邢妃走，你到底想沒想過姐的感受？”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微微笑了下，緩緩道：“邢妃有什麼不好？你別把自己的感受強加到我的身上。人家已經不計前嫌，還想明日請你去她院子裏坐坐呢，你倒好，一副小雞肚腸……”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一瞬不瞬地定住她，突然伸出手來，顫抖著伸展在她的面前。引線一時愣住，感覺那一巴掌就要摑在臉上。只是一刹那，穿針的手頹然放下了，而她清寒的眸中似有一道水波閃過，清晰可見。
𨪜𨪜
𨪜𨪜旁邊的珠瓔忍無可忍了：“娘娘深受邢妃的傷害，差點丟了性命，邢妃幾時過來賠個不是？連王爺都是向著邢妃，娘娘的心裏苦著呢。親妹妹也這樣，這比再受十次傷害還痛心！”
𨪜𨪜
𨪜𨪜引線挑起長眉：“要你管？不就練練射箭，吃頓便飯嗎，何至於大驚小怪的？邢妃已經說了，以後再不跟姐有什麼過節，你們不感謝我，還說我，真氣死人！”
𨪜𨪜
𨪜𨪜“好了，你先去梳洗。”穿針幽幽說道，“聞著一股酒味，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
𨪜𨪜
𨪜𨪜引線朝珠瓔得意地抬了抬下顎，出了臥房。
𨪜𨪜
𨪜𨪜“娘娘，奴婢總感覺這次邢妃安的不是什麼好心，當心引線姑娘受騙上當。”珠瓔等引線一走，細細地想了一遍，提醒道。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眼光一直落在瑣窗外，聽著珠瓔說話轉過頭來，歎息：“線兒到底年輕事淺，不知道孰輕孰重，如此凶險的事，希望沒有下一次了。我倒覺得難為她的心思，或者她真的為我考慮，以後不用見到邢妃怕成這樣了。”
𨪜𨪜
𨪜𨪜說罷，輕笑了一聲。
𨪜𨪜
𨪜𨪜第二日晚間，邢妃果然派了兩名侍女來請。穿針自然稱身子有恙不能去，可看見引線歡天喜地跟著侍女走了，又阻攔不得，心裏升騰著一股又一股難言的惆悵。
𨪜𨪜
𨪜𨪜她深深地感受到，引線離她愈來愈遠了。
𨪜𨪜
𨪜𨪜這晚的薈錦堂內，格外熱鬧，連肖彥也被邢妃請來了。
𨪜𨪜
𨪜𨪜薈錦堂的戲臺設在荷花池邊，小而精巧。夏秋時節煙波碧水，清風送爽，而寒冷天四面罩起暖香帷幛，地坑加上四角的炭爐，更是溫暖勝春。
𨪜𨪜
𨪜𨪜肖彥就躺在一架紫檀翡翠的躺椅上，周圍坐著陳徽妃、邢妃、雯妃，伶人舞動的影子倒映在碧紗屏風上，寬袖如蝶，有板有眼地唱著。
𨪜𨪜
𨪜𨪜肖彥並不看戲，微眯著眼睛，手指漫不經心地放在扶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拍子。
𨪜𨪜
𨪜𨪜引線悄無聲息地坐在邢妃的旁邊，時不時用一雙清亮亮的眼睛看著他。
𨪜𨪜
𨪜𨪜雯妃朝著院門的方向張望了一下，聲音輕輕的：“怎麼沒來？”
𨪜𨪜
𨪜𨪜邢妃聽著伶人咿呀的唱腔，掂了一只蜜餞放在口中：“說是什麼身子不舒服，肯定是不想來。還是龔引線好，想過來就過來。這瑉妃，擺什麼架子，難不成還要再過去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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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話語已十分尖刻，陳徽妃仿若不覺，沖著邢妃笑說：“明明是在意別人，嘴還這麼刁。”
𨪜𨪜
𨪜𨪜邢妃索性說開了：“王爺，臣妾可是聽從陳徽妃娘娘的，想跟瑉妃和好。她不領臣妾的情，就是不領陳徽妃娘娘的。不領陳徽妃娘娘的情，就是不領王爺您的……”
𨪜𨪜
𨪜𨪜肖彥蹙緊了眉頭，身子動了一下，又闔目睡去似的。
𨪜𨪜
𨪜𨪜邢妃趕忙閉了口，看陳徽妃朝她示意了一下，委委屈屈地拿起一只水晶梨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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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陳徽妃笑道：“瞧你這削法，好端端的肉都削沒了。引線姑娘，”她示意引線，“你來替阿秋削了，送去給王爺。”
𨪜𨪜
𨪜𨪜引線聽了暗自歡喜，耐著性子小心將梨削了，又切成了均勻有致的一塊塊，捧了托盤跪在肖彥面前。陳徽妃朝她使了個眼色，她會意，用木樨撮了一塊，送到肖彥的嘴邊，半是緊張半是嬌癡：“王爺……”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眉梢一動，驀然睜眼，掃了一眼湊在眼前的那副嬌容，手指掂了梨塊：“本王自己來。”張嘴放入口中，合眼嚼著，揮了揮手。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看著肖彥滿不在意的樣子，心下一陣恍惚，悵悵然退了下去，有些負氣地坐在邢妃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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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陳徽妃似乎見慣了，柔聲問道：“王爺可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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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肖彥睜眼坐直了，面色減緩：“是啊，這幾日軍務緊張，有點累。你們聊著，本王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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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幾個人忙著起身行禮，一片恭送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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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肖彥擺擺手，示意唱戲的繼續，兀自離開了薈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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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5:39

玉娉婷  何當共剪西窗燭（一）

𨪜𨪜月華如練的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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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窗外偶有夜鳥聲，晚風掃過樹葉窸窣作響，陣陣吹拂在瑣窗上。青紗已經撤了，換上厚重的錦緞窗簾，燭光倒映其中，一道道煙霧一樣的影子。珠瓔和淺畫來去均無聲無息，四處靜謐得讓人心中分外壓抑。那樣的靜，靜到可以聽到心口裏沉沉的抽咽聲。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斜靠枕頭，看著半明半滅的燭燈，突然有了一種孤棲難眠的滋味。
𨪜𨪜
𨪜𨪜引線走了，去了那個穿針最不願意去的地方，望月閣那驚險而心悸的一幕重新浮現在腦海。事隔幾月，她曾經以為會忘卻，讓它慢慢淡成灰，不再記恨。引線的舉動讓她記憶的大門被迫洞開，不是讓人緊鎖眉，就是讓人心痛，沒有辦法排遣，沒有辦法回避。
𨪜𨪜
𨪜𨪜千頭萬緒以致不複忍耐，她起身就往外面走。
𨪜𨪜
𨪜𨪜珠瓔一驚，忙勸道：“娘娘，外面風涼，還是先歇息了吧。引線姑娘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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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穿針沒有立刻回答，微微停止腳步，才說道：“我不會去那裏的，只是難受。你們不必跟著，我就在院子外頭閑步一會。”
𨪜𨪜
𨪜𨪜她一向溫婉輕柔的聲音，聽起來無精打采的，軟綿綿的樣子。
𨪜𨪜
𨪜𨪜珠瓔心下一陣難過，終是沒有再阻攔。
𨪜𨪜
𨪜𨪜轉過垂花門，就是羊腸小徑。小徑邊的紅花綠草已經日見稀少，入夜後庭院緊閉周圍更寂靜，穿針彷徨著不知走向何處，見一邊有石凳子，頹廢地坐了上去。
𨪜𨪜
𨪜𨪜此刻的薈錦堂一定很熱鬧，性情活潑的引線不像她多情人這般愁苦，或者自己不該把事情想得太複雜，引線只是單純的喜歡湊熱鬧罷了。可是，引線眼中的一抹憎恨還是不經意地落在自己的眼裏。
𨪜𨪜
𨪜𨪜在這溶溶月夜裏，她恍然大悟，引線——依然恨著她。
𨪜𨪜
𨪜𨪜她一心一意對待的線兒，竟然恨她。
𨪜𨪜
𨪜𨪜抬眼凝眸天空，無論在白日，在黑夜，為何見到的都是重重遠水，片片孤雲？
𨪜𨪜
𨪜𨪜望斷秋水，她的心事無處訴，她的引線為何要這樣？有誰能應答？沒人。
𨪜𨪜
𨪜𨪜她傷心得垂下了頭，萬斛淒戚之淚紛紛墜落，無聲地墜落在草地上。
𨪜𨪜
𨪜𨪜不知道哭了多久，風又起了，寒聲碎亂，空氣裏隱隱透著一股熟悉的清香，龍涎香的味道。
𨪜𨪜
𨪜𨪜她抬起淚眼，肖彥已經悄然站在自己的面前，伸出一塊羅帕給她，望定穿針的一雙眼眸如夜的幽靜，滿臉若有所思的表情。穿針的心莫名的一跳，不知怎的接住了羅帕，垂眸輕輕地拭著淚。
𨪜𨪜
𨪜𨪜肖彥起初並不說話，慢慢靠近穿針坐下了，手指滑過她瘦削的肩胛，稍用了點力，穿針的頭無力地靠在了他的胸前。他的下顎輕柔地頂住了她的頭發，身上溫熱的氣息彌漫而上，讓她的全身都有種想依賴的感覺。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眼淚又下來了，她只顧娓娓訴說著自己的心事：“小時候，沒人理我，真的沒人。我娘很苦，除了燒飯做菜，就是整日整日的呆在繡房裏，她甚至……連看我一眼的工夫都沒有。我當時想，要是娘笑著叫一聲針兒，再過來拉拉我的手該有多好……我沒別的奢望，就這些。可是……我很失望。”
𨪜𨪜
𨪜𨪜她唏噓了一下，繼續道：“線兒還沒學會走路，我一天到晚看著她。她很美很討人喜歡，我最大的樂趣就是守在她身邊，盡管她還不會說話。有一天，她睜著黑溜溜的眼睛看著我，突然一笑，她叫了聲‘姐’……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叫我‘姐’……”
𨪜𨪜
𨪜𨪜她不能自抑，哽咽著無法繼續。肖彥執手幫她拭淚，用另一只手輕拍她的肩，聲音似是嗟歎：“知道了……”
𨪜𨪜
𨪜𨪜“對不住，臣妾控制不住自己。”
𨪜𨪜
𨪜𨪜“哭吧，哭吧，哭出來會好受些。”
𨪜𨪜
𨪜𨪜兩個人就像聊家常，月光照著他們半偎半依的影子。
𨪜𨪜
𨪜𨪜“你如果真的為你妹妹好，就不應該讓她留在王府這麼久。”他突然語氣一凝，輕聲道。
𨪜𨪜
𨪜𨪜她驀然仰起臉看他，眼裏含著慌亂：“王爺要趕她走嗎？她離家出走，教她何處安身？請王爺看在臣妾跟線兒的感情上，讓她再留段日子吧。”她緊張得想跪地懇求。
𨪜𨪜
𨪜𨪜他按住了她，默默地沉吟片刻，方回答道：“在本王看來，你妹妹沒你想像的這麼簡單。照你說的，你妹妹從小受你家人的寵愛，她逃婚出來這麼長日子，你家人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目光一顫，隨即斷然道：“我爹娘向來讓她自在慣了，她膽子又大，出遠門不會不放心。”
𨪜𨪜
𨪜𨪜“或許是本王多疑了。”肖彥一笑，“要麼先讓她回去一趟，看家裏的情況怎樣，如若不好，再接她回來也不遲，你做姐姐的也好放心。”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釋然，不禁微笑：“王爺說的極是，臣妾這就陪她回去，線兒的事情做姐姐的當然要管。”
𨪜𨪜
𨪜𨪜肖彥凝重的臉上舒緩開了，難得綻出露齒笑意來，低頭望向穿針，摟了摟她：“這回你可以施行晉王妃子的權力，看他們敢不敢違抗？”那無法疏遠的味道，讓穿針驀然不得呼吸。
𨪜𨪜
𨪜𨪜那種莫名的緊張感又上來，穿針抽身而起，斂手福禮道：“謝王爺，夜已深，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𨪜𨪜
𨪜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5:40

玉娉婷  何當共剪西窗燭（二）

𨪜𨪜抬眼的一瞬間，卻望見肖彥臉上的笑意迅速的褪去，眉端微微蹙起，他的動作很迅捷，一改剛才的溫和，近似凶狠地將她拽到自己的胸前。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睜大著眼睛看他，卻見肖彥黑亮的眼眸裏染了怒意，他的聲音沉沉的：“龔穿針，你好沒良心。本王陪你哭夠了，你就這樣感謝本王！”
𨪜𨪜
𨪜𨪜說著一手覆在她後面的頭發，往前用了點力，他的舌尖就含住了她的唇片，探舌進去，越吻越深，灼熱的氣息漫漫蕩漾。
𨪜𨪜
𨪜𨪜他摟緊她的力氣大得讓穿針無法掙脫，只是惘然地望著他的眼。
𨪜𨪜
𨪜𨪜“別動，抱緊我。”他似是發覺了，那聲音如楊柳拂水，絲絲細細紮進穿針心尖處最纖弱的神經，讓她全身柔綿得無法站立，她不由自主地抱住了他的腰部。
𨪜𨪜
𨪜𨪜耳邊是夜蟲的啾鳴聲和輕踏草地沙沙聲，穿針敏感地瞟眼看去，引線站在小徑處直直地看著他們，而她的臉，因為隱在重重夜的陰翳下看不分明，而胸脯卻在劇烈的起伏，她在小徑處只是停留了不久，就如風一般飛進了垂花門。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想掙紮，肖彥吻她的動作卻始終沒停止。
𨪜𨪜
𨪜𨪜“你是故意的。”穿針的聲音極為虛弱，剛說出口就被他緊接而來的深吻吞咽了。
𨪜𨪜
𨪜𨪜良久，他才低笑起來，臉上有著一抹說不出的稚氣，附在穿針耳邊低語道：“就是要讓你妹妹看看，晉王和她的姐姐是十分恩愛的。”
𨪜𨪜
𨪜𨪜此時，夜風順著他們重疊的身影吹進，紗袍間微微地相觸著。夜涼如水，柳濤起伏，萬葉千聲俱是低婉的歎息。
𨪜𨪜
𨪜𨪜他扶著她的肩走，垂花門內落葉無聲，小院寂靜，斜月遠遠地落下餘暉。兩人的步子皆落得極輕，可還是驚起草間棲息的小蟲，發出細微的聲響，翩翩地飛翅遁遠了。
𨪜𨪜
𨪜𨪜臥房裏的燭燈燃著，從屏門看去，蒙了輕紗般，透著朦朧的光亮。
𨪜𨪜
𨪜𨪜“你進去吧。”他微拍了她的肩胛。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施了禮，慢慢地往房門走。快到了門口，她轉過身去，肖彥離去的身影已經離開了屏門，步履卻是緩慢的，走得很沉。
𨪜𨪜
𨪜𨪜她心念一動，踩著細碎的腳步小心地跟了出去。
𨪜𨪜
𨪜𨪜不遠處守候的宮人出現了，提著柿漆宮燈往前引路。肖彥不知說了什麼，他們不是慣常的直接往晉王寢殿走，而是拐過遊廊，走上了通往景辛宮的青石道。穿針疑惑地拂柳看去，但見肖彥踏上了一座石拱橋，極目面朝景辛宮模糊的疊壁簷角，止步了。
𨪜𨪜
𨪜𨪜他默默地凝望著，似是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夜風侵欄，飄動他的衣袂，他修長的身影漸呈淺淡。此刻，他定是在時光倒流中浮沉，依稀看見冷霜兒如一襲梨花，朝著他殷殷盛放。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想，對於肖彥的癡情，冷霜兒一定是明了的。
𨪜𨪜
𨪜𨪜是否，有那麼一天，自己能聽肖彥說著他們的故事？他們的故事混雜在他冷凝而蒼涼的表情裏，想著他們彼此相顧的微笑，穿針的心裏，有微微的疼。她仿佛看到冷霜兒似水的眼眸，如月的深，如月的清，如月的靜。她和肖彥緊緊相偎在一起，那時，她並不知道，她等不來開花結果，得不到與他長相廝守。
𨪜𨪜
𨪜𨪜她突然聽到一記長歎聲，橋上的肖彥轉過身來。夜霧籠月，她看不清他此時的面容，只見他無聲地下了石拱橋，橋下的宮人促步跟上，他走得很快，這回，他真的去晉王寢殿了。
𨪜𨪜
𨪜𨪜她的心裏忽涼忽酸的難受，幽幽地歎了口氣，回去了。
𨪜𨪜
𨪜𨪜經過引線的廂房，穿針瞧見裏面黑沉一片，走到門旁，探耳細聽裏面的聲音，用手指敲了敲房門：“線兒，線兒。”
𨪜𨪜
𨪜𨪜裏面沒有答聲，穿針無奈回身，苦笑著自言自語道：“睡得真沉……後天陪她回去吧。”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5:40

玉娉婷  何當共剪西窗燭（三）

𨪜𨪜“姐，我犯了什麼事，你幹嗎要趕我走？”引線跑進臥房，急急沖著穿針問道。
𨪜𨪜
𨪜𨪜“線兒，姐不是趕你走，是先陪你跟家裏說清楚，把你那婚約給退了。”穿針幫她收拾著。
𨪜𨪜
𨪜𨪜“我不去！”引線聽了，臉色一變，嘟著嘴道，“要去你替我去，我才不回韓嶺村呢。”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哄勸道：“你回去表明自己的態度，姐在身邊幫你撐著，爹，還有劉家就沒辦法了。你一直伶牙俐齒的，不會吃什麼虧，就算爹不肯，你也好堂而皇之回京城。”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索性躺到床榻上，斜著衾枕撒嬌起來：“不去，你休想趕我走！”
𨪜𨪜
𨪜𨪜珠瓔斜眼看了看引線，端了收拾完的茶盤出來，外室的淺畫朝著她吐舌頭。
𨪜𨪜
𨪜𨪜“賴著不走了，沒見過這麼死皮賴臉的。”淺畫朝著裏面努努嘴，輕笑道。
𨪜𨪜
𨪜𨪜珠瓔大為生氣：“她還當王府是她家了，我天天盼著她早走，怕她有朝一日給娘娘惹上麻煩。這次走了，我就燒香拜佛去，求菩薩別讓再她回王府。”
𨪜𨪜
𨪜𨪜她看淺畫神情有點變了，趕緊收了口，回過頭向外一望，肖彥帶了兩名宮人進院子了。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站在門外，整個荔香院的人包括引線，都伏跪在如鏡的烏磚地上。肖彥並不看眾人，淡淡的眸子移向抬眼瞧他的引線，引線心慌得面呈紅暈。不待她想說什麼，肖彥已經來到了垂眉斂容的穿針面前，彎身將她扶了起來。
𨪜𨪜
𨪜𨪜“明日一早動身，你說不用帶什麼東西，就輕裝上路吧。”他淡淡地說著，似是說給引線聽。
𨪜𨪜
𨪜𨪜引線頓感如被一桶涼水從頭澆到腳，頹喪地垂下了頭。
𨪜𨪜
𨪜𨪜肖彥只顧攜著穿針的手進了臥房，環視四周，不發一言。穿針不明其意，便柔和地喚了一聲：“王爺。”
𨪜𨪜
𨪜𨪜他頓了頓，始終淡漠的臉上有了一絲溫和，開口道：“去了早些回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一時只能愣愣地望著他，不知所措。
𨪜𨪜
𨪜𨪜看著穿針茫然的眼，肖彥笑了，抓起她的手，在手背上撫摸幾下，又似不習慣地放下了。
𨪜𨪜
𨪜𨪜“這次不像上次，那裏不發大水，本王不會去並州救你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定定地想了想，片刻後也笑了起來。她抬手捋了捋耳際垂下的頭發，答得極幹脆：“線兒事情一完結，臣妾就回來。”
𨪜𨪜
𨪜𨪜聞言，肖彥唇際的笑意漸漸加深，意味深長道：“你妹妹可是厲害人物，十個龔穿針估計也難敵她一人。”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瞪大眼睛看著他，以為肖彥只是有心思開玩笑，一抹淡笑浮在她的唇間。
𨪜𨪜
𨪜𨪜這一日，通往並州的官道邊，十幾株枝葉繁茂的桂樹早已開花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深深地呼吸，聞著一股股撲鼻的幽香，感覺通體清爽，妙不可言。
𨪜𨪜
𨪜𨪜引線一直不吭聲，臉色始終陰沉著。穿針知道她心裏不樂意，生怕說話不小心又刺痛了她，也就陪著她一路沉默。
𨪜𨪜
𨪜𨪜黃昏的時候馬車到了並州，早有並洲郡官聞訊恭候在道口。
𨪜𨪜
𨪜𨪜因為穿針這次是低調回娘家，她只是讓郡官差人將車裏的箱子送到家裏去，自己和引線坐了原先的雙駕宮車繼續趕路，等到看見韓嶺村了，她拉了引線下車，吩咐車夫和隨從侍衛回並州城候著。
𨪜𨪜
𨪜𨪜泥石路兩邊依然柳條飄舞，夕陽下萬縷千絲輕拂，隨風飛絮滿天。此情此景，讓穿針心裏一陣的感歎，這家鄉的楊柳，迎來送往年複一年，折下的柔條怕是多過千尺了。她感慨著，拉著引線的手上了青苔斑駁的臺階。
𨪜𨪜
𨪜𨪜“大姐！二姐！”慶洛站在院子外，興奮地朝著她們揮手。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過去一手拉住了慶洛，姐弟仨個進了龔家院子。龔父龔母有點不知所措地站在院子裏，龔父一臉嘿嘿的笑，腳步一瘸一拐的，卻沒忘記催促旁邊的龔母行禮。
𨪜𨪜
𨪜𨪜慌得穿針急惶惶地迎上前去扶住，含笑問道：“爹娘這段日子可好？”
𨪜𨪜
𨪜𨪜“好好，郡府撥下來的俸祿雖不多，也是托你的福。只是這些日子線兒去了京城，有點惦記著她。”龔父說話語氣大為改觀，一臉奉承。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側身，這才發現身邊的引線不見了。她驚訝地往前面看去，引線粉紅色的身影剛好出現在樓梯口，接著聽見她上樓的聲音。
𨪜𨪜
𨪜𨪜“線兒。”穿針喚了她一聲，轉臉對龔父龔母道，“她定是不滿爹娘給她的親事，這回連說話都不肯了。”
𨪜𨪜
𨪜𨪜“親事？”龔父龔母面面相覷，幾乎同時訝然出聲，“沒有啊，哪來的親事？”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心裏一沉，想起那晚肖彥對她說的話，暗暗叫苦，這次自己被引線騙了！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為何要借口進王府？她到底有何目的？
𨪜𨪜
𨪜𨪜她百思不得其解。
𨪜𨪜
𨪜𨪜娘說：“線兒一直任性慣了，誰敢不經她點頭就嫁了她？還有，你父親算出她是貴人命，還等著做皇親國戚呢。”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心裏有了氣惱，上樓想進引線的房間質問她，引線早就緊閉房門，在裏面陰陽怪氣地說道：“騙了你又怎麼啦？又沒缺你一根毫毛。如今你知道沒這事了，你就回去好了，把事情告訴王爺，大不了不讓我進王府。”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咽住，甩手進了自己的小房間，獨自生了半天的悶氣。直到天色已黑，龔母在樓下叫她，說是郡府派人送點心來了，她才懶洋洋地下了樓。
𨪜𨪜
𨪜𨪜低眉垂目的公人提著一大匣的點心進來，揭開蓋子，指著裏面精致的糕點，殷勤地給龔父龔母看：“這是給老爺夫人的，下面的一層給小姐公子的。”
𨪜𨪜
𨪜𨪜龔父龔母從沒見過如此精致的糕點，瞧得眼睛發亮，引得慶洛也過來細看。
𨪜𨪜
𨪜𨪜公人將另一小匣用雙手遞給穿針，恭聲道：“這是郡官夫人送給娘娘嘗鮮的，夫人說您長途勞累，吃了這些可以補身子。”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揭蓋見是和前面的差不多，便笑著回答：“有勞夫人，替本宮謝了。”
𨪜𨪜
𨪜𨪜公人將眼光重重落在穿針手中的匣子上，似是提醒穿針，再次恭聲念了一句：“這是郡官夫人的心意，請娘娘自用。”說完，躬身而退。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跟龔父龔母嘮了一聲，捧著點心匣上了樓，看引線的房間無動靜，這才進了自己的房間，隨手關上了門。
𨪜𨪜
𨪜𨪜她小心地揭了蓋子，借著燭光將糕點一一拿開，見底層有點厚度，探指掀了一層，一紙擺得齊整的信箋露了出來。
𨪜𨪜
𨪜𨪜她不禁心驚跳，攤開信箋細細的讀，她識字不多，竟看懂了全文。尤其下款一個“夜”字，電光一般觸進了她的眼目。
𨪜𨪜
𨪜𨪜“公子……”她輕輕地念著，那道白色的身影清晰地出現在眼前，還有一對潭水般幽深的眼眸，和那雙溫暖多情的手。
𨪜𨪜
𨪜𨪜這個夜，是什麼迷蒙了她的雙眸，有一些淡淡的水跡，濕潤了她的眼簾，而她的臉上，有了甜甜的笑意。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5:41

玉娉婷 何當共剪西窗燭（四）

𨪜𨪜穿針一早起來時，發現外面下雨了。
𨪜𨪜
𨪜𨪜這樣的天最好，她暗自思忖著。從窗外望去，雨絲細細密密地下著，村上人家的屋頂青瓦上激起一層淺淺的白霧，頭頂上的雨水正從瓦隙裏墜落，濺在窗前的磚瓦上，發出珠落玉盤般清脆的聲響。
𨪜𨪜
𨪜𨪜梳洗完畢，穿針喚了慶洛出去討輛馬車過來。龔母疑惑地問：“針兒，這一大早的要上哪？”
𨪜𨪜
𨪜𨪜“去靜竇寺還願。”穿針小聲地回答，將龔母拉進了繡房裏，“娘，別告訴線兒。”
𨪜𨪜
𨪜𨪜龔母不無擔心道：“你如今是晉王妃子了，怎可獨自出外？要不要請郡府派人護你？”
𨪜𨪜
𨪜𨪜“娘，咱是貧民出身，不講究這些。再說，針兒這樣出去，臉上也不寫這兩字。”穿針笑道。
𨪜𨪜
𨪜𨪜“針兒，王爺待你可好？”龔母小心地觀察著穿針的臉色，見她神色絲毫不起波瀾，便又道，“咱不圖什麼，能替王爺生個一男半女的就踏實。”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刹那滿臉緋紅，默然不語。龔母以為她害羞，也不便多說什麼，只是指了指樓上：“你妹妹到現在還沒下樓，去了一趟京城，人就變得有點古怪。她不像你會滿足，野心大著呢，自己的女兒做娘的會看不出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心裏無端又生出些煩惱，輕歎道：“先別去管她，由著她使性子，看她能撐多久？等她出來了，針兒再跟她談談。”
𨪜𨪜
𨪜𨪜慶洛回來了，說馬車在道路邊候著了。穿針提了點參佛的供品，一手執了竹骨傘，走進了蒙蒙煙雨中。
𨪜𨪜
𨪜𨪜泥石路行人稀少，馬車碾路的聲音格外清晰，一帶柳蔭牙道閃出兩匹馬，馬上的人蓑笠蓑衣，不急不緩地跟隨著。
𨪜𨪜
𨪜𨪜過了泥石路，自西向東還有幾座曲波橋，三岔路，便沿著盤水岸通往靜竇寺的方向，此時雨水雖未停但已漸小。這日不是什麼菩薩成道日，加上雨天，拜佛的稀少。目之所及，綿延十裏路，不見幾個行人。
𨪜𨪜
𨪜𨪜這讓穿針想起初次見到夜秋睿的時日，春天的盤水邊滿是遊人，風色柔和，婉約著一帶水光山色。參佛的人熙熙攘攘，廟會上的叫賣聲此起彼伏，他是名門望族的公子，而她，只是即將賣給王府的侍姬。他們在各自的道路上行走，卻在靜竇寺有了相互間的回眸。於是，在擦肩的瞬間，他們認出彼此眼中的那一枚前緣。
𨪜𨪜
𨪜𨪜下了馬車，付了來回的車錢，穿針示意車夫在山門外等候。自己撐起竹骨傘，細碎的腳步輕輕叩擊在雨水中，空蒙的雨霧籠罩著她輕盈窈窕的光影。彼時有風，掠過枝葉翠綠的樹林，亮晶晶的水珠灑下，落在竹骨傘上，滴答滴答。
𨪜𨪜
𨪜𨪜那個熟悉的槐蔭下，他熟悉的白色身影，她端凝而望，淺淺地笑了。
𨪜𨪜
𨪜𨪜他並不說話，自顧撐著傘往寺內走。她會意，他們就像陌生人，一前一後朝寺內走。她知道，此時他們不能打招呼，她所能做的，惟有將眸光凝在他的身上，他的背影，他的行止，都在她的心裏刻下印記。
𨪜𨪜
𨪜𨪜他的步子很慢，他知道她走不快。她忍不住抿嘴輕笑，看著他的身影隱進了寺內。
𨪜𨪜
𨪜𨪜寺內香火嫋嫋，煙霧濃濃，仿佛一層厚重的簾幕籠罩下來，泥胎金漆的彌勒佛幾乎失去了輪廓，只餘下一抹模糊的笑。穿針只覺眼前昏暗下來，呼吸間都是熏燎的煙霧，她微眯了一下眼睛，驀然的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
𨪜𨪜
𨪜𨪜“穿針。”
𨪜𨪜
𨪜𨪜眼中映著那抹溫柔的笑，感受到他手心裏的溫熱，一股幽情在穿針心裏漫漫蕩漾。她又微眯了一下眼睛，輕喚一聲：“公子。”
𨪜𨪜
𨪜𨪜他露齒而笑。燈火如珠，佛號起伏中，唯獨他的笑最燦爛。他拉著她的手，出大雄寶殿，同撐一把傘，就像一對尋常人家的夫妻，往更高的大殿走去。
𨪜𨪜
𨪜𨪜“你是怎麼知道我來並州？”她好奇地問。
𨪜𨪜
𨪜𨪜他笑起來：“你知道南宮是並州的第幾號人物？連郡官也敬他，郡府裏都有他的人，他的消息自然最靈。”
𨪜𨪜
𨪜𨪜“明日你要走了嗎？”她有點遺憾。見過他後，她自然也要回京城的。
𨪜𨪜
𨪜𨪜他默然不語。過了片刻，才說：“家父要我回去。”
𨪜𨪜
𨪜𨪜停了會，又寬慰地笑道：“能在這裏見到你，老天對我不薄，我也可以安心的回去。以前還在想著，這一年裏，什麼時候可以再見面，真怕你忘了我。”
𨪜𨪜
𨪜𨪜“我是這樣的人嗎？”穿針撲閃著眼睛看他，嘴角漾起調皮的笑。
𨪜𨪜
𨪜𨪜“你不是。”他搖搖頭，又不經意地加了一句，“我也不是。”
𨪜𨪜
𨪜𨪜說罷，輕輕歎了口氣，眼神落在不知名處。
𨪜𨪜
𨪜𨪜“對不住，我還沒找到玉帛的下落。”穿針並無歉意道。
𨪜𨪜
𨪜𨪜“不要緊。”他緩緩說道，眼神平和，“只是塊布而已。”
𨪜𨪜
𨪜𨪜他愈不在意，穿針心裏的歉意愈深，她含笑道：“我再想辦法。”
𨪜𨪜
𨪜𨪜靜竇寺內穹頂與塔簷重疊，甚為雄偉。壁影樓殿的人物，刻得無不精妙，栩栩如生。穿針跪在觀音菩薩前，合十雙手禱告一番。
𨪜𨪜
𨪜𨪜她轉首，夜秋睿如繃緊的弓弦站在殿門旁，臉被殿內佛光烙上一層粉似，沒有了先前的笑意。穿針不由問道：“怎麼啦？”
𨪜𨪜
𨪜𨪜若有所思的夜秋睿微微震了震，踱了過來：“南宮在前面叫我，有點事。”
𨪜𨪜
𨪜𨪜“那你去吧，等會我去找你。”穿針催促他。
𨪜𨪜
𨪜𨪜他點點頭，轉身出去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在殿內沉吟片刻，想著夜秋睿方才的表情，有點不放心地走出了佛殿。
𨪜𨪜
𨪜𨪜下了殿階，沿著欄杆走，穿針走向邊廊，剛走幾步，發現南宮大官人和夜秋睿兩個人站在殿牆角，夜秋睿垂著首，南宮大官人背負著手，滿臉生氣的樣子。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急忙閃到了牆的另一邊，悄悄側耳過去，她聽到了他們的說話聲。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5:42

玉娉婷  春江花朝秋月夜（一）

𨪜𨪜“你今日不回家，是為了約她見面吧？”南宮大官人聲音沉沉的。
𨪜𨪜
𨪜𨪜“見過她後，我今晚即刻動身。”夜秋睿回答道。
𨪜𨪜
𨪜𨪜“睿弟，不是我多管閑事，世上好女子多的是，你怎麼偏偏看上她了？男人以孝為先，伯父身體突感不適，伯母急著催你回去，你現在應該在回家的路上，而不是還在靜竇寺跟一名晉王妃子談論風花雪月！‘
𨪜𨪜
𨪜𨪜南宮大官人的言語有了嚴厲。
𨪜𨪜
𨪜𨪜“今日我陪你去，越早越好。伯父這樣，我做侄子的理應盡點孝心。”南宮繼續說。
𨪜𨪜
𨪜𨪜夜秋睿似在沉默，片刻後說道：“等會見到她，請勿提起我父親生病的事。”
𨪜𨪜
𨪜𨪜“知道了。說到底伯父是為了那塊玉帛，積鬱成疾啊。”南宮感慨道。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雙腳灌鉛似的重，挪不動分毫，心裏更是沉重萬分。
𨪜𨪜
𨪜𨪜“你出了寺門一直騎馬往前走，不要回頭，不然那兩人會起疑心的。”
𨪜𨪜
𨪜𨪜“明白了。”
𨪜𨪜
𨪜𨪜“話說回來，你是不是被她迷昏了頭，竟然帶著晉王的妃子……沒有不透風的牆，晉王對她起了疑心，你未必會沒事，她卻一定活不成。”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聞言心驚肉跳，不由攥緊了雙拳。她回了身，挪動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往佛殿走去。
𨪜𨪜
𨪜𨪜“穿針。”
𨪜𨪜
𨪜𨪜她回頭，夜秋睿在後面叫她。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身體陡然一晃，手不由自主地輕顫，一層水霧難以遏制地彌漫上了眼睛。
𨪜𨪜
𨪜𨪜“你們說完話了？”她弱弱地笑了笑，垂下了首，不敢迎視夜秋睿的目光。
𨪜𨪜
𨪜𨪜夜秋睿站在面前細細地端詳她，柔聲問道：“怎麼啦？你聽到我們說話了？”
𨪜𨪜
𨪜𨪜一大滴的淚水霎時從穿針的眼裏流淌而出。
𨪜𨪜
𨪜𨪜夜秋睿不再言語，只是拉著她的手，一直走到寺內一帶花牆邊，透過鏤空的雕花空格，他朝外眺望了一下，然後指點給穿針看。
𨪜𨪜
𨪜𨪜順著夜秋睿的手指望去，寺外一石塔旁斜靠著兩名蓑笠蓑衣的人，他們看似空閑，雙眼卻時不時地往寺門張望著。
𨪜𨪜
𨪜𨪜“你來的時候，他們在後面已經盯上了，幸好被南宮發現，不然我真的要害了你。”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臉色發白，默然無語。
𨪜𨪜
𨪜𨪜原來，肖彥是懷疑她的！
𨪜𨪜
𨪜𨪜她想起他走進荔香院的臥房，環視四周，幹淨的眉目間眼神柔和，他對她說：“去了早點回來。”
𨪜𨪜
𨪜𨪜她以為那是句溫存體貼的話，望一眼相伴而立的他，當時她心存感激，想著所謂的平淡溫暖的美滿夫妻就是如此吧，於是她朝著他笑了笑。
𨪜𨪜
𨪜𨪜誰會料到，那言外之意竟是一句觫心的警告！
𨪜𨪜
𨪜𨪜或者，有朝一日，那些不堪的言辭會朝她湧來，不貞，不忠，甚至更為汙濁的詞句，毫不留情地將她擄上道德禮教的祭壇。
𨪜𨪜
𨪜𨪜而他，冷冷一笑，眼眸一定如一刃刀鋒。在他眼裏，誰都必須聽從他的法則，不得超越他設定的底線。這塵世何曾被他放在眼裏？只有他不容別人，豈容別人負他？
𨪜𨪜
𨪜𨪜她蹙眉，停止了冥想。心似三九天的荒寒淒涼，不想也罷，不想也罷。
𨪜𨪜
𨪜𨪜她站在寺外，借著蕩蕩天光，望著山門外的動靜。所有一切盡在無言，他這一去，竟是不能回頭相望。而她，只能在那一抹白色身影消失以後，坐上自己的馬車，任那兩名蓑衣人沿路遠隨，回家。
𨪜𨪜
𨪜𨪜雨歇了，陽光漫漫灑下一絲溫情。颯颯西風卷起樹葉，枝頭上鮮潤豐澤的水珠尚未落盡，在風裏滾滾欲動。她想起她與夜秋睿之間飄忽不定的見面，有一種任憑風吹的無力。
𨪜𨪜
𨪜𨪜她黯然地歎了口氣。
𨪜𨪜
𨪜𨪜從靜竇寺回來，她在韓嶺村一呆又是三日。
𨪜𨪜
𨪜𨪜對引線，她也沒有了以前的套近乎，甚至懶得跟她說話。引線到底憋不住了，穿針怪異的沉默反讓引線心虛，想叫姐，又不敢叫，只好遠遠地看了看她。
𨪜𨪜
𨪜𨪜龔母開始催她了：“針兒，家裏沒什麼事，你就回去吧。”
𨪜𨪜
𨪜𨪜“府裏沒限定日期，在家多陪陪娘，不是更好？”穿針笑道，“女兒可不想做潑出去的水，沒有回頭路。”
𨪜𨪜
𨪜𨪜能拖幾日算幾日，每每從樟樹下張望那片柳蔭，看那兩個行跡時隱時沒的影子，她就促狹地冷笑。想跟蹤自己的行跡？那就讓他們日日呆在那，最好來場暴雨轟雷，豈不更妙？
𨪜𨪜
𨪜𨪜然而第六天肖彥終是派人傳話過來，要她回王府。泥石路上，雙駕宮車已經等候多時。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無奈跟娘告別，將自己的衣裙首飾都留給了引線。
𨪜𨪜
𨪜𨪜“線兒，姐沒什麼好給你的，這些你先用著。”她把衣飾都放在了引線的床上，語氣淡淡的。
𨪜𨪜
𨪜𨪜對引線她依然不舍，自己往後的日子難以預料，還是讓引線呆在韓嶺村，免得出去又要惹事。這次自己說到底沒被抓住什麼把柄，但誰會知道以後又會怎樣？還是步步小心才好。
𨪜𨪜
𨪜𨪜“姐。”
𨪜𨪜
𨪜𨪜引線也心想，自己這次撒謊定是惹惱了龔穿針，暫且穩住她的心，以後不怕沒機會。於是她乖巧地叫了一聲。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果然笑了，這是她從靜竇寺回來後，第一個舒心的笑。她撫了撫引線的頭發，下了樓。
𨪜𨪜
𨪜𨪜而在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垂眉思忖著，這次回府後，肖彥又將如何對待她？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6:30

玉娉婷  春江花朝秋月夜（二）

𨪜𨪜方跨進門檻，太醫和幾名宮人都伏跪在地面上，肖彥閉著眼睛一言不發，燭光染得他的臉色異常蒼白，周圍一片岑寂。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極輕的腳步有點虛浮，她幾乎悄無聲息地飄到了肖彥的榻前。
𨪜𨪜
𨪜𨪜跪在地上的宮人立時靜悄悄地退了出去，連太醫也垂手退到了靠殿門的角落邊。
𨪜𨪜“他怎麼啦？”那聲音分明從穿針的口中吐出，在殿內迂回顫動著，連她自己也感覺很陌生很陌生。
𨪜𨪜
𨪜𨪜“王爺左胸受了箭傷，幸沒傷及要害。只是那箭頭有毒，傷情就重了，王爺昨夜才醒過來……”太醫稟道。
𨪜𨪜
𨪜𨪜殿內已經點了四方燭臺，支支蠟燭把殿內照得亮如白晝。肖彥微蹙著眉心，頭無力地半垂著，黑發散在青白色的衣下。穿針心裏忽然升起了一種恐懼，她不由跪在榻幾前，伸出手指顫顫地探住他的鼻息。
𨪜𨪜
𨪜𨪜他可不要有事啊……
𨪜𨪜
𨪜𨪜她從來沒想過周圍有人死去，何況這個男人跟自己如此的親密。他吻過她，抱過她，朝著她說過呢喃軟款的話……原來，一個驕矜冷傲於萬眾之上的王爺，也是個鮮活的人，他的生命也會如平常人一般的脆弱。
𨪜𨪜
𨪜𨪜她低頭看他蒼白的臉，想像著他似冰淡漠的聲音，和身上那股似無微有的清香。她不明白，他年輕的睡去的眉間為何如此滄桑，仿佛這一世總在亂世飄萍，無所歸依。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唇微微抖著，開開闔闔：“王爺……”
𨪜𨪜
𨪜𨪜他依然沒反應，安靜得好像永遠都不會醒來。
𨪜𨪜
𨪜𨪜她失措地撫住了他的手，忍不住輕喚一聲：“肖彥。”
𨪜𨪜
𨪜𨪜他的眼睫動了動，一抹促狹的笑意浮在臉上，這才緩緩張開了眼睛。
𨪜𨪜
𨪜𨪜“你敢這樣叫本王？”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心下無可名狀的釋然，她籲了口氣，殿內的燭火浮動著一縷水煙紅，覆在她的眉目間。
𨪜𨪜
𨪜𨪜肖彥下意識地想去握穿針的手，卻觸動了身上的傷，痛得他嘶牙咧嘴起來。
𨪜𨪜
𨪜𨪜“王爺……”穿針又抖聲叫了他一聲。
𨪜𨪜
𨪜𨪜肖彥卻輕笑起來：“這段日子不能抱你了，龔穿針。我這裏被該死的太醫纏住了綁帶，不能動。”
𨪜𨪜
𨪜𨪜他連“本王”的自稱都省了，低眼看自己的前胸。穿針輕撩開半敞的袍襟，肖彥整個胸部被厚厚的白紗纏了個嚴嚴實實，隱隱的還有殷紅的血絲混著藥草汁滲出，看得人觸目驚心。
𨪜𨪜
𨪜𨪜“怎麼傷成這樣？”穿針低喃一句，勉力眨了眨眼，輕輕地攏了袍襟，忽地一歎，心疼道，“臣妾去了這些天，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𨪜𨪜
𨪜𨪜“五天前，一夥人夜襲南營，幸好我帶阮將軍等人及時趕到，南營大帳保住了，兵馬傷亡還是很嚴重。”肖彥的神色凝重，那道劍眉又緊蹙起來。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6:30

玉娉婷  春江花朝秋月夜（三）

𨪜𨪜穿針默然，算來肖彥受傷那日自己還去靜竇寺燒香，如果心裏沒想法，那夜正好回王府了。她在韓嶺村賴著不想離開，光想著被人盯梢的事，可曾知道肖彥正飽受著箭傷的痛苦？說到底自己是他的妾，剛才還板著臉要回去……想到這裏心生愧意，默默地垂下了眼簾。
𨪜𨪜
𨪜𨪜肖彥見她不言不語地坐在身邊，眼睛在她的面上細審半晌，臉上有了少見的趣意：“還在為剛才的事情自責吧？別多想，好好服侍我就是，你可要備感榮幸，我這受傷的消息可是封鎖得極為嚴密，府裏更是無人知曉。”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心念一陣恍惚，難道自己搞錯了，那兩名跟蹤盯梢的蓑衣人不是他派去的？
𨪜𨪜
𨪜𨪜那又是誰的？
𨪜𨪜
𨪜𨪜內侍捧著煎好的藥呈上來，太醫又過來檢驗，殿內濃厚的藥氣緩滯流動。穿針接到手中，親自嘗了一口。
𨪜𨪜
𨪜𨪜燭光帶著金色的光暈垂籠下來，穿針的臉上是那麼的平靜。肖彥怔忡地注視著她的舉動，穿針輕柔地拾起了手中的銀勺，一勺一勺地將藥喂進他口中。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低垂的容顏下，衣衫上的石榴紅渲成一團柔和的光暈，絲絲秀發鋪散在胸前，閃著熠熠的流光。肖彥望著，心裏暖暖溫溫的感覺。
𨪜𨪜
𨪜𨪜半晌，當最後一口藥咽下，肖彥緩緩開口，卻是一聲愜意的歎息：“真安靜啊……”
𨪜𨪜
𨪜𨪜夜已過了三更，珍珠寶簾悄然垂下銀鉤。因穿針嫌殿內藥味濃重，又勸說肖彥保持空氣流通對傷情恢複有好處，瑣窗開著，一輪冰月從西邊的烏柏罅隙間擁出，銀白澄澈的光輝瀉進窗內。清空無塵，秋風尚帶清爽，那股帶著花香的空氣在殿內漫漫流淌。
𨪜𨪜
𨪜𨪜肖彥低眸，望著枕在榻下的穿針。燭光搖曳，隱約見那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在白膩如玉的肌膚上投過一道青影，淺淺的，卻有些撩人。因為換了寬大而厚實的男子深衣，把她嬌小的身軀好好地遮掩住了。此時她蜷縮的雙足慵懶地伸了伸，映著燭光，單薄得近乎自骨剔透。
𨪜𨪜
𨪜𨪜他有了伸手摸娑的****，卻又動彈不得，無奈中他輕喚：“龔穿針。”
𨪜𨪜
𨪜𨪜榻下沒有動靜，凹凸有致的胸前平穩地起伏著。望著窗外深的夜，肖彥有點失望地將目光移向頭上的幔帳，低喃道：“定是睡著了，本想講個人給她聽……”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身子動了一下，平穩的呼吸突然紊亂了。
𨪜𨪜
𨪜𨪜“是臣妾認識的嗎？”她幽幽地問了一句。
𨪜𨪜
𨪜𨪜肖彥聽到她說話一愣，隨即搖頭輕笑：“你不認識，不過與你有點像。”他說完有點恍惚，又呐呐了一句，“像嗎？……也不像。”
𨪜𨪜
𨪜𨪜今晚的他有點沖動，或許剛從死神身邊逃脫出來，讓他有了珍惜眼前的意念。他專注地看著榻下的這個貌似平凡的女子，淡定的怡然之色，從容的清淺之音，施了魔般讓他浮躁不定的心迅速地平捺下來。
𨪜𨪜
𨪜𨪜春江花朝秋月夜，他又記起那人的模樣，那也是有著一雙纖足的麗人，就在眼前。
𨪜𨪜
𨪜𨪜“臣妾的樣子像她嗎？”穿針又問。
𨪜𨪜
𨪜𨪜“不像，她的樣子……不是淡，是……冷。”他苦思冥想著，說出那個“冷”字，那股熟悉的寒意自然而然地彌漫至全身，他不由得閉上了眼。
𨪜𨪜
𨪜𨪜他清楚地記起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她兀自掀了頭上的紅蓋頭，朝著他微微一笑，極嫵媚的，也極冷酷地說道：“我可以嫁給你，但身子是我的，心是我的，肖彥，你別碰它。”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6:34

玉娉婷  春江花朝秋月夜（四）

𨪜𨪜那時的他年少輕狂，卻被她美麗的容貌震得目瞪口呆，她用一種輕盈的姿勢，就輕而易舉地將他征服。人世間的事便是如此奇特，越是抗拒與不屑，越讓他饒有興趣地表示迎合。而在那時，他是不忍與不舍的，抑或出自那份自信，於是他笑著回答她：“好，你我定個君子協定，一年如何？”
𨪜𨪜
𨪜𨪜一年，他堅持著他的諾言，因為骨子裏那一番驕傲，他納了陳徽妃來刺激她。然而，那效果微乎甚微。每一夜或隔幾夜，他一一細數著與她的過往，看她輕撩著纖纖玉足，高傲地在錦繡地毯上踏步，每一步，在他眼裏就是一次最豔麗的綻放……
𨪜𨪜
𨪜𨪜“我把全翼國最美的衣服，最美的繡鞋都搬進她的寢宮。”他自嘲地笑。
𨪜𨪜
𨪜𨪜那時自己確實太年輕了，總以為憑自己超然的才能與絕世的才情，留她一個燦爛的笑，求得他與她之間的幸福與圓滿。
𨪜𨪜
𨪜𨪜完了，當一年後的春風再次迢迢而來，她卻以一種絕然的姿勢，走完自己的一生。無聲無息的，遺下他孤單而落魄的魂。
𨪜𨪜
𨪜𨪜“你們吵了？”穿針問得很輕，卻字字清晰。
𨪜𨪜
𨪜𨪜“不說了。”一抹突如其來的挫敗感湧上心頭，他輕歎一聲，不再言語。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從地毯上起來，輕撩幔帳看去，肖彥閉目睡著，眉目間依舊微微蹙著。她輕輕地將錦被的一角掖緊，無聲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𨪜𨪜
𨪜𨪜他的心門在向她緩緩打開，哪怕是細小的一條縫，她也心滿意足了。冷霜兒在自盡的那夜肯定與肖彥有過一場爭執，或許他的話傷了她？又或許肖彥發現了什麼？
𨪜𨪜
𨪜𨪜不想了不想了，她感到倦意一陣一陣的襲來，於是朦朧地睡去。
𨪜𨪜
𨪜𨪜而在迷糊的那一瞬間，夜秋睿白色的身影再次在腦海裏閃過。穿針這才發現，肖彥今夜的敘述，就遠遠超過她與夜秋睿之間全部的對話。或許因為羞澀，她實在不知道，相逢後她該與他說些什麼。
𨪜𨪜
𨪜𨪜相逢不如懷念吧。
𨪜𨪜
𨪜𨪜白日裏的東瀛神宮也是安靜的，宮人太醫來來去去也是悄然無聲。陽光從瑣窗透進來，餘下一地的清輝。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安靜地呆在殿內，有時隨手翻閱著書架上的麻紙，因為識字不多她就很困惑，只好又換了一本。這個時候肖彥就會笑話她，因為情緒好他的話語裏有了輕松，穿針只是抿了抿嘴任憑他笑。這樣的氣氛很助於傷勢的恢複，肖彥的臉色日漸起色。
𨪜𨪜
𨪜𨪜殿外不遠處是葡萄架代長廊，花時一片絢爛，林木蔥鬱，地方空闊。穿針喜歡在那裏流連行步，透過龍紋空心磚的拱門還能看見殿外的景致，空闊處又是花團錦簇，桂馥蘭香，令人心曠神怡，有洗濯塵世浮華之感。
𨪜𨪜
𨪜𨪜這日肖彥歇了，她又來到這片天地。秋高氣爽，桂香撲鼻，她款步漫走在花木叢間，此時起了一陣風，她不經意地抬頭，細碎的花瓣飄落，撒在了她身上，她伸手觸摸那片殘紅，抿嘴笑了。
𨪜𨪜
𨪜𨪜“美哉！”有人驚歎。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6:34

玉娉婷  美人娟娟隔秋水（一）

𨪜𨪜她驚詫地望眼過去，皇帝肖沐站在拱門下，晶亮著眼睛，笑吟吟地看著她。雖是沒穿象征至尊皇權的明黃龍袍，那身棗紅愈發襯得面白唇紅，一片陽光。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過去跪地施禮，肖沐見周圍無人，便含笑道：“見朕不必如此大禮，瑉妃。”
𨪜𨪜
𨪜𨪜他跨前一步扶起穿針，穿針見肖沐並未放手，依然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她感到了窘迫，垂首輕輕地往後退了退。
𨪜𨪜
𨪜𨪜肖沐並未介意，笑道：“上次嚇著你了吧？都怪朕不該撇下你獨自走開。”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聽肖彥提起狩獵場的事，也就柔聲回答：“謝皇上，臣妾沒事。”
𨪜𨪜
𨪜𨪜肖沐輕歎：“皇弟戰場上是蓋世英雄，這家裏的妃子卻一個都蓋不住。虧了你這麼賢淑大度，換了別人恐怕要吵起來。”
𨪜𨪜
𨪜𨪜看穿針不語，肖沐以為觸動穿針的心事，便寬慰道：“心裏有委屈就上宮裏來，皇後很賢德，朕、皇後都會替你撐腰的。”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又謝了。肖沐沉吟片刻，擺擺手：“瑉妃不要如此拘謹，你這樣，朕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你且繼續賞花，朕進殿去。”
𨪜𨪜
𨪜𨪜肖彥進去有一段時辰了，還不見他出來。穿針想著肖彥喝藥的時辰到了，徑直出了拱門，果然見殿外的內侍太醫垂首恭立著。
𨪜𨪜
𨪜𨪜她稍一思忖，示意內侍太醫在外等候，自己踩了碎步進去了。
𨪜𨪜
𨪜𨪜剛想轉過紫檀屏風，她聽見肖沐爽朗的笑聲，微蘊著那份愜意。
𨪜𨪜
𨪜𨪜“……皇弟有所不知，你以為***就是美色，哪裏知道顏色再美，也只是一種物，又怎能使人心旌動搖呢？美色須再加上媚態，才能成為***。”
𨪜𨪜
𨪜𨪜肖沐見肖彥不做聲，繼續娓娓道來：“女子一旦有了媚態，三四分姿色，便可抵得上六七分姿色。想皇兄我有三宮六院，個個披紅戴綠的，看來看去都一個味。這媚態可不是想裝就能裝出來的……”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輕咳一聲，從屏風閃出。
𨪜𨪜
𨪜𨪜殿內的兩個男人同時轉臉看她，肖彥正站在瑣窗前觀賞著外面的景致，肖沐隨意地倚在紅木椅上，剛才還說得眉飛色舞，也突然住了口。
𨪜𨪜
𨪜𨪜“王爺，該喝藥了。”穿針遠遠地站著，稟了一聲。
𨪜𨪜
𨪜𨪜肖沐看窗外天色不早，悠閑地站起身，輕拍肖彥的肩：“皇弟，先把傷養好。咱兄弟倆以後再聊有趣的事。”
𨪜𨪜
𨪜𨪜肖彥也笑了，兄弟倆默契似的點點頭，肖沐背著手踱到穿針面前，滿臉笑容地看了看她，才似心滿意足地出去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回頭看肖沐輕快的身影在屏風一帶消失，才慢慢地往肖彥的方向移步。卻發現肖彥慵懶地坐回到床榻上，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那難言的苦惱重新堆蹙在他的眉梢。
𨪜𨪜
𨪜𨪜“怎麼啦？可是傷又疼了？”她緊張地問道。
𨪜𨪜
𨪜𨪜肖彥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會，才如夢方醒，答非所問：“皇兄還是貪玩，像小時候。”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聽肖彥說皇上的事，不好插嘴。見他沒事，也就放了心，喚過內侍，將藥碗端到肖彥的面前，想拿銀勺喂他。肖彥卻一手接住，先是慢慢的吮了幾口，最後仰頭一飲而盡。
𨪜𨪜
𨪜𨪜想著肖彥複原得如此之快，穿針舒心地笑了。幫肖彥揩了嘴角的藥末子，將藥碗放在托盤上，正要起身，肖彥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𨪜𨪜
𨪜𨪜他的手勁不重，卻仿佛蘊藏了無窮的力量，把穿針整個人都定住了。她想，他是病人，就由著他這樣握著吧，他也真的沒放手，兩個人良久保持著這樣的姿勢。終於，他冷凝的唇角，再度牽起了暖暖的笑意。
𨪜𨪜
𨪜𨪜“龔穿針，明日咱們回王府去。”他說。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訝然道：“王爺不是說過，您受傷的消息秘而不宣的嗎？”
𨪜𨪜
𨪜𨪜“王府裏照樣可以養傷，照樣不會讓別人知道。”肖彥看著她，還是那縷笑，“你服侍本王有功，明日就賞你一樣東西。”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並沒在意，她只是想，去是終究要去的，王府沒有這裏的安寧，那裏還有三個妃子，有冷霜兒的魂，有數不清道不明的混雜的東西，可她什麼都不怕了。於是她應諾一聲，才慢慢松開了他的手掌，陽光送進來的最後一縷清波，在殿內溫柔地蕩漾著。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6:35

玉娉婷  美人娟娟隔秋水（二）

𨪜𨪜穿針坐宮車回王府的那天，天空如洗一般，無色透明。日麗風和，她的心情輕松了許多，看身邊的肖彥，也是面色平和，比往日添了幾許蕭散自在之意。
𨪜𨪜
𨪜𨪜大排宮人內侍前呼後擁下，肖彥的雙駕宮車徑自進了正門。方行進了幾丈遠，又緩緩地停了下來。
𨪜𨪜
𨪜𨪜“給王爺請安。”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聽出車外是陳徽妃的聲音，想撩開錦簾下車，旁邊的肖彥突然俯身過來，按住了她的手。簾波輕漾，他溫熱的氣息拂起額角邊的一縷發，簌簌地撩撥著她的面頰。穿針生怕碰著肖彥的傷，只好任他半壓半攬著，一動未敢動。
𨪜𨪜
𨪜𨪜肖彥沉沉地回應陳徽妃道：“你且回自己院子去，等本王有事再召你。”
𨪜𨪜
𨪜𨪜陳徽妃稱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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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宮車繼續沿著青石道，過了一帶茂林，前方就是通往晉王寢殿的道路。穿針發現肖彥的神色起了細微的變化，似猶豫似迷惘，他略一沉吟，慢慢地對穿針說：“有樣東西賞你，先讓他們送你過去瞧瞧。”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笑道：“這麼神秘，定是臣妾喜歡的。”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的臉上浮起一層奇怪的微笑，狀似隨意：“看了再說。”
𨪜𨪜
𨪜𨪜“王爺不一起看嗎？”穿針的語音溫柔，眼睛定定地看住肖彥。
𨪜𨪜
𨪜𨪜“本王不過去了。”肖彥的話語有點含糊，穿針分明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的緊張。
𨪜𨪜
𨪜𨪜她下了宮車，早有步輦等候著。穿針坐了上去，沿路穿花度柳，扶石依泉，她初始以為上荔香院，哪知愈走愈不對勁，繞過芙蓉洲，九曲橋下，竟是通往景辛宮的甬道。
𨪜𨪜
𨪜𨪜綠柳周垂，穿針抬眼望著景辛宮深翹的四脊，似乎預感到了什麼，她的心開始狂跳起來。
𨪜𨪜
𨪜𨪜路愈走愈開闊，前面卻是新砌的楠木冰梅八角月亮門，兩邊粉垣環護，珠瓔和淺畫正站立在屏門外，笑盈盈地伸著脖子張望。
𨪜𨪜
𨪜𨪜新刷的粉牆，排排油綠灑金門窗，原先斑駁退漆的廊簷、門柱漆得勻細，幽幽地透著暗亮的漆光。上等的子母磚道上清掃得一塵不染，湖砌的玉荷池內蓮葉碧綠，朵朵紅蓮亭亭獨豔，池內喂有數十條的大紅鯉魚，綠葉浮萍中唼喋交錯。兩邊還隱約見些花壇，雜了一叢叢的名貴花木，樟樹樸樹華蓋如雲，芭蕉、文竹又綠得可愛。
𨪜𨪜
𨪜𨪜走廊邊，側殿內，隨處都有宮人宮女裏外忙碌的身影，此時他們一見瑉妃回來，全都聚集在玉荷池邊，齊刷刷地朝著她伏地磕頭。
𨪜𨪜
𨪜𨪜要不是看頭頂上蕉葉式的匾額，穿針無論如何，也不敢將眼前花影滿庭，生機光華的燦爛景象，與以前蕭瑟冷寂的景辛宮聯系起來。她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睛，如墜夢中，喃喃不得自語。
𨪜𨪜
𨪜𨪜原來，肖彥想賞給她的，竟是他斷然不願的景辛宮！這裏曾經留有他的故事，他的殘夢，卻咬牙交付於她，不知他是下了何種的決心？
𨪜𨪜
𨪜𨪜世事難料啊！不久前她還彷徨在這裏，看雜草叢生，看墜葉飄滿香階，輕吐她不能說出的惘然與憂傷。而今，她搖身成為這裏的主人，每個門窗都為她打開，她可以自由的、隨意的走遍每個角角落落。
𨪜𨪜
𨪜𨪜為何，心中沒有那份喜悅？也許是因為太突然，不免有點惶恐的緣故。她清楚地明白自己與冷霜兒之間的天地之別，她是旁逸斜出，他對她是妥協，是讓步。沒有那種對冷霜兒的憐愛和寬容，心甘情願地看著冷霜兒在他面前任意妄為。
𨪜𨪜
𨪜𨪜“娘娘有所不知，您去並州的當天，王爺就命人開始修繕了，還下令必須在幾日內完成呢。”珠瓔在身旁絮絮說著，帶了難掩的得意。
𨪜𨪜
𨪜𨪜娘娘的境況與以前大相徑庭，王爺連景辛宮都給了娘娘，這正妃的位置就指日可待了。
𨪜𨪜
𨪜𨪜娘娘的位置坐得越穩，她們做奴才的臉上越是增光添色，說話也就理直氣壯了。
𨪜𨪜穿針獨自站著，望著裝修一新的景辛宮，含著莫名的感動。那日他進了荔香院，環顧四周，他說：“去了早些回來。”
𨪜𨪜
𨪜𨪜原來那不是一句所謂的警告，他是暗示她，他要把景辛宮送給她。
𨪜𨪜
𨪜𨪜她略略地閉上眼，陽光像一條金線，穿越景辛宮垣牆，刺進她的眼中。她的心，輕輕一痛。她垂下眼簾，眼淚悄悄滑落臉頰，落了一地的清冷。
𨪜𨪜
𨪜𨪜“很高興是不是？”
𨪜𨪜
𨪜𨪜後邊兀的一聲，她吃驚地轉過頭去，陳徽妃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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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6:36

玉娉婷 美人娟娟隔秋水（三）

𨪜𨪜陳徽妃笑吟吟的走近她，髻雲高擁，一副雍容華貴的氣度。
𨪜𨪜
𨪜𨪜“時隔三年多了，這景辛宮終是換了主人。”陳徽妃的眼睛看向冷霜兒的寢殿，眼波有點蕩漾不定，“妹妹性情柔順，連王爺也被你軟化了，足見妹妹非一般人可比。”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不解其意，輕輕一笑，等著陳徽妃繼續。陳徽妃的眼光移將過來，她躊躇著，方將手伸進了穿針的手中。
𨪜𨪜
𨪜𨪜她的手指很涼，仿佛長期浸在冰水裏，讓穿針都有點瑟縮。手指的力道慢慢加大，那股寒意彌漫而上，她說話的語調又低如耳語，仿佛有森森之感。
𨪜𨪜
𨪜𨪜“西面的那堵牆雖是沒拆，可冷霜兒畢竟是在那裏吊死的。寢殿很富麗堂皇，她的東西原封不動地在裏面，有人還聽到她半夜的哭聲，她依然陰魂不散……你不怕嗎？”
𨪜𨪜
𨪜𨪜周圍的空氣驀地凝滯起來，仿佛有陰冷而神秘的暗流在周圍浮蕩，連說話的陳徽妃也感覺身上起了雞皮疙瘩，臉色一變，聲音微微抖動：“雖說只有我見過她，卻沒聽她說過幾句話，到死也沒見她笑過。”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慢慢松開陳徽妃的手，淺笑依舊：“正因為沒見過，就沒那種害怕感，這裏都裝繕一新，很美，很靜，是不是？”
𨪜𨪜
𨪜𨪜陳徽妃眼中似有一道光芒閃過，語氣加重：“王爺會到這裏來嗎？”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心裏一格愣，肖彥是不會，不，是不敢進來的。她籲了口氣，看向偏殿，轉眼變成滿不在乎的樣子，道：“她的東西是她的，我可以住在偏殿裏。服侍的人別太多，妹妹向來喜歡冷清，人太多倒不舒服了。”
𨪜𨪜
𨪜𨪜她不緊不慢地回答著，深深的失望毫無掩飾地抹上了陳徽妃的臉。她回眸淡淡對眾人吩咐：“照瑉妃娘娘的喜好布置吧。”
𨪜𨪜
𨪜𨪜陳徽妃一走，穿針果然吩咐宮人將荔香院臥房的東西搬進偏殿去，那偏殿原先是供冷霜兒參佛拜神之用，冷霜兒不喜歡，偌大的地方一直空著。忙乎了半日，等穿針進去，與住在荔香院並無多少差別。
𨪜𨪜
𨪜𨪜冷霜兒的寢殿就在前面玉荷池的西面，拾階上去，寢殿被參天的銀杉遮住了一角，葉片在陽光照耀下，銀光閃閃。兩邊各有一門，系作鐘式形，南邊的那道門正是通向西邊的花園。從外形看，寢殿灰筒瓦廡的簷頂，周圍雕梁畫棟，看過去氣派非凡。
𨪜𨪜
𨪜𨪜輕輕推門進去，因為已經開窗通風，一股似蘭非麝的清香撲面。首先映入眼中的是點翠鳳鳥花卉掛屏，正間東西兩側花梨木碧紗櫥，桌椅盡是紫檀木湊成，退光漆面，床上撤了錦繡緞被，有點空，張掛五彩綢縫制的幔帳。周圍金鼎銅壺色色斑然，絲絲縷縷的陽光透入，愈顯得玉宇澄清，一派奢靡豪華的景象。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一手輕輕撫住床框，環視四周，那塊玉帛到底在哪？
𨪜𨪜
𨪜𨪜她不急，她會慢慢找。
𨪜𨪜
𨪜𨪜喚珠瓔淺畫往殿內放一圓桌，焚一爐百和香，香雲繚繞間，穿針闔目拜了三拜。
𨪜𨪜
𨪜𨪜她就這樣站著。
𨪜𨪜
𨪜𨪜氤氳的空氣中，她依稀看見冷霜兒靠在羅幃內，一灣玉臂做著枕頭，秋波懶懶地閉著，一雙白璧無瑕的小腳斜露出衾外……
𨪜𨪜
𨪜𨪜“冷霜兒。”她喃喃地低喚，“你能告訴我，你為何要尋死？”
𨪜𨪜
𨪜𨪜床是空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想像。
𨪜𨪜
𨪜𨪜她自顧說著，心裏那些難解的結始終糾纏著她，難以排遣：“你知道嗎？你一走，把他的心帶走了……如今我來了，你到底要我幫你做些什麼？”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沉沉地歎了口氣，冷霜兒真的走了，等自己找到了那塊玉帛，她也該離開這裏了吧？
𨪜𨪜
𨪜𨪜從冷霜兒的寢殿出來，穿針又在偏殿忙乎著，等廚房裏端來了膳飯，她從窗內望去，不覺已是日落晚暮了。
𨪜𨪜
𨪜𨪜她想起肖彥還在等著她，正要出去，雯妃琬玉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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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我剛來看你，你就急著要走了。”琬玉開玩笑道，“不耽誤你時辰，說幾句話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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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穿針見琬玉的氣色不大好，隱隱的泛了點黃，便關心道：“可是胃病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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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琬玉苦笑：“這病好一陣壞一陣的，習慣了。中午還不舒服，睡了一覺，想著你回來了，這病又好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笑起來：“把我當靈丹妙藥了，早知道你這樣，我就早點回來看你。”
𨪜𨪜
𨪜𨪜“你想回來，王爺也不放的。”琬玉脫口而出，想了想，又輕歎，“姐姐沒任何妒意，妹妹柔中帶剛，非平庸之輩，將來必是修來好福。只是想著自己，有點心酸……”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微訝，她是被肖彥秘密接進東瀛神宮的，琬玉怎知道？
𨪜𨪜
𨪜𨪜“也沒呆多少日子，王爺就想回來了。”她笑著回答。
𨪜𨪜
𨪜𨪜“別說多少日子，就是一天，邢妃也會暴跳如雷的。”琬玉笑起來，“我也是有事找她，無意聽到她在發脾氣，碰巧聽到了。”
𨪜𨪜
𨪜𨪜聞言，穿針的臉上終是失了顏色，腦子嗡嗡亂叫。其實她應該懷疑那兩名蓑衣人是邢妃派去的，她的父親是將軍，抽調兩名兵士輕而舉易。想起引線曾經跟她走得近，回想起來不得不讓她心驚肉跳。
𨪜𨪜
𨪜𨪜步輦抬著她走，但見柳蔭暗處熒光閃閃，沿路蟲鳴聲叫得歡。透了燭光的晉王寢殿外煙靄淡淡，她輕移蓮步，遠看肖彥飄渺的身影像迎風搖曳的樹枝，他抬眼悠閑地觀賞著皎潔明月，等著她走近，眉梢動了動。
𨪜𨪜
𨪜𨪜“這景辛宮一定有迷人處，連回來侍候本王也忘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哧的一笑，回應道：“王爺賞給臣妾的東西太大了，臣妾至今還看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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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6:36

玉娉婷 美人娟娟隔秋水（四）

𨪜𨪜肖彥沒有直面回答，只是望天吟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氣融潔而照遠，質明潤而貞虛，弱不廢照，清不激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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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吟罷，朝她伸出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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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穿針抿嘴笑了，她並未完全懂得詞中的意思，但看他神情怡然，那副陶醉令她也受了感染，她接住，扶著他進了寢殿。
𨪜𨪜
𨪜𨪜走近內殿時，內侍已剔著琺琅牆上的燈亮，室內亮堂起來。穿針一揮衣袖，內侍鞠身退了出去。燭光搖曳著，穿針利落地整理完錦被，幫肖彥褪了外衫。白羅緞內衣裏紗布依舊纏著，只是沒有了先前的厚實，穿針不由伸手在上面輕柔地撫過，舒了口氣。
𨪜𨪜
𨪜𨪜“過幾日便可結痂了。”
𨪜𨪜
𨪜𨪜“是啊，很多事等著要處理，那批人馬的來曆需查清楚。”肖彥很自然地應答，第一次在穿針面前提起了公事。
𨪜𨪜
𨪜𨪜“尤其是那射我一箭的，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來！”肖彥咬牙，淩厲的光芒從眼中一閃而過。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手滯了一下，心裏騰起一層不安。他是晉王，在外人眼中，他擁有無上的權力，是人間至尊至貴。而在她看來，他不過是一個男子罷了，時而跋扈，時而溫柔，時而冷傲，時而多情。
𨪜𨪜
𨪜𨪜他對她，是有一點不同的吧。她雖不是他的冷霜兒，可也是他的人，他一時的妾。她祈望他平安無事，在他給了她感動之後，她就暗暗下了決心，憑自己一副薄肩，幫他從冷霜兒的陰影中擺脫出來。
𨪜𨪜
𨪜𨪜到時候，對他，對冷霜兒，甚至對自己，都有所交代了。
𨪜𨪜
𨪜𨪜“龔穿針……”
𨪜𨪜
𨪜𨪜他在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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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她眨了眨眼，才掙脫心中的那份恍惚。
𨪜𨪜
𨪜𨪜肖彥已經半躺在了床榻上，朝著她微微笑了笑，那笑容清亮亮的，飽含光輝。
𨪜𨪜
𨪜𨪜“又在想心事了。”他細審她的面色，招手道，“過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溫順地坐在他的旁邊，肖彥便一手提起了她的雙腳，很嫻熟地褪了繡鞋。穿針的心莫名的一緊，失神地看著他緩緩廝磨著她的腳背，然後花一般捧進了懷裏。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不知所措地靠在床框旁，肖彥闔目躺著，嘴角露出滿足的笑，低聲問：“你在想什麼？”
𨪜𨪜
𨪜𨪜窗外風影搖動，月亮皎皎窺窗，室內昏昏蒙蒙的。那種情景相滲的感覺，讓穿針莫名的產生一絲慌亂，她低言應道：“在想我娘，想引線。”
𨪜𨪜
𨪜𨪜那聲音很細微，卻繞梁迂回，極不真實。
𨪜𨪜
𨪜𨪜“你放心，我會給他們榮華富貴的。”他握著她的腳，唇上依然含笑，“本王言出必行。”
𨪜𨪜
𨪜𨪜他小心的翻了個身，燭光恍恍惚惚映在他的面上，在他垂下的眼簾投下一道深深的暗影。
𨪜𨪜
𨪜𨪜“你可以回去了，龔穿針。”他突然道。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微微一怔，隨即回道：“等您睡了，臣妾就回去。”
𨪜𨪜
𨪜𨪜此時更深，月亮掛在了梧桐樹上。水佩風裳，翠綠的樹叢間吹起涼風，像娟娟美人嬌嬈欲笑的玉容。那笑容如綿綿細雨灑落，帶著幽香飛進了肖彥的夢。
𨪜𨪜
𨪜𨪜他正坐在冷霜兒的寢殿裏。
𨪜𨪜
𨪜𨪜冷霜兒斜靠在床上，埋首玩弄著手裏的寶釵。在這個溫柔的夜，她就在他的對面，卻讓他感到一陣秋天似的清冷與蕭瑟。他隨意地翻動書頁，眼睛的餘光卻瞥向她，殷殷地盼著她朝他嫣然一笑。
𨪜𨪜
𨪜𨪜終於，她抬起眼來，滿屋的燭光被她的容顏暗淡了。她朝他輕輕一笑，他的心就跳動不已。這世間，又有什麼比她的含羞微笑，更讓他眩目醉心的？那一刻，他願舍棄榮華，只為與她比翼雙飛，飛向更高更遠。
𨪜𨪜
𨪜𨪜“肖彥，幫我揉揉腳。”
𨪜𨪜
𨪜𨪜他以一種多情夫君的姿態，鄭重地坐在她的面前。她變戲法般抽出一條紅綢布，不容分說地蒙住了他的雙眼。
𨪜𨪜
𨪜𨪜於是，在每個微涼微暖的夜裏，他的指間劃過她滑柔似綢的腳面。她很舒意地享受著他的撫弄，久久無言。偶爾，他很想看到她那時的表情，因為他時常聽見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
𨪜𨪜
𨪜𨪜“肖彥。”
𨪜𨪜
𨪜𨪜他抬眸，冷霜兒一身迤地的紫色錦衣，容貌依舊美豔如花，絕望的目光死定著他，就如臘月天冷峭的雹冰，寒氣沉沉。
𨪜𨪜
𨪜𨪜一汪清泉從她的眼簾滾滾而下。
𨪜𨪜
𨪜𨪜“你回去吧，本王放你走。”他也冷冷地說道。
𨪜𨪜
𨪜𨪜她斂了悲容，換一個清廖了然的微笑，輕輕地轉身而去，盈盈的纖足隱在長裙下，無聲無息地飄出了殿外。
𨪜𨪜
𨪜𨪜“別讓我再看見你！”他悲絕地大聲叫嚷。
𨪜𨪜
𨪜𨪜他歇斯底裏地叫著，仿佛化盡全身力氣，才能把心中積鬱已久的情怨噴泄。
𨪜𨪜
𨪜𨪜“王爺！王爺！”
𨪜𨪜
𨪜𨪜朦朧中，一聲緊似一聲的低喚讓他停止了呐喊。他驀然睜開眼睛，內侍跪在床榻邊，擔憂地望著他。
𨪜𨪜
𨪜𨪜肖彥從幽夢中醒來，直起身坐著，心中厚重的陰雲尚未散開，又突然發現失去了什麼似的，目光慌亂地找尋著。
𨪜𨪜
𨪜𨪜“人呢？龔穿針呢？”
𨪜𨪜
𨪜𨪜“回王爺，瑉妃娘娘已經回去了。”
𨪜𨪜
𨪜𨪜肖彥迷茫了片刻，才重新躺了下去，用手背按住額頭，頹然地歎了口氣：“我怎麼讓她回去了？”
𨪜𨪜
𨪜𨪜拂曉的曙光催落一陣花雨，竹欄檻裏的花木在風中飄搖著，又是新的一天。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7:47

玉娉婷  月露誰教桂葉香（一）

𨪜𨪜劈裏啪啦的鞭炮聲在景辛宮門前突然響起。
𨪜𨪜
𨪜𨪜第一聲炮仗炸響的時候，景辛宮裏的人還在睡夢中，迷糊過去了。但緊接而來的是連串的爆炸聲，如橫劈豎砍的霹靂鋪天蓋地。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驚醒過來，掀被起身撲向瑣窗，窗門一打開，外面天色已大亮，爆炸聲更是激烈。她披衣掀簾子出去，不見珠瓔和淺畫的影子，便急走著出去探個究竟。
𨪜𨪜
𨪜𨪜還未下臺階，前面淺畫急惶惶地跑過來，看見穿針，顧不了行禮，呼哧呼哧地喘氣：“娘娘，不好了，邢妃帶了一幫人在門口放鞭炮呢！”
𨪜𨪜
𨪜𨪜話音剛落，一個炮仗飛進來，呼嘯著，在半空炸開了，嚇得淺畫抱頭縮在了臺階下。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急趕著到了月亮門，邢妃趾高氣揚地率了幾名宮人站在門外，珠瓔帶幾名守門的值班的擋在門內，不讓邢妃進來，雙方對峙著，看樣子要吵起來。
𨪜𨪜
𨪜𨪜邢妃一見穿針過來，用刻意拖得尖銳的口吻道：“瑉妃，你真不客氣，搬進新居連聲招呼也不打。我一大早過來道賀，你還派人不讓我進去，剛剛受了點寵，就不把人放在眼裏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警覺道：“你剛才在幹什麼？”
𨪜𨪜
𨪜𨪜邢妃一如既往似邪非邪的笑：“咱想了一夜，本想送東西恭賀一下，可景辛宮是晉王妃的宮殿，什麼都不缺，咱要是送了，難免顯得寒磣。聽說，凡喬遷人家先放頓鞭炮，可以降魔驅鬼，歲歲平安，你是不是不懂啊？虧了我過來提醒你，還不謝謝我？”
𨪜𨪜
𨪜𨪜“多謝娘娘了。”穿針應答道。
𨪜𨪜
𨪜𨪜“那麼，不請我進去？”邢妃又問。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微垂下細密的睫毛，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地進了院子。
𨪜𨪜
𨪜𨪜邢妃這才抬起下顎，帶著滿臉的矜傲跟了進去。
𨪜𨪜
𨪜𨪜沿著臺階走，邢妃徑直走到了冷霜兒的寢殿外面，環顧四周，一臉沉醉，脫口贊道：“真氣派！”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勉強應付道：“是氣派，以前晉王妃的寢殿。”她小心觀察著，心想邢妃若要進去，她要想辦法阻止她。
𨪜𨪜
𨪜𨪜邢妃倒沒想進去的意思，而是站在步步錦支窗前往裏面瞄了一眼，神秘地壓低聲音：“聽說冷霜兒是從裏面出來，跑到西院自盡的，王爺怎麼沒起來阻止她？想著前個時辰還好端端的，一下子成死人了，真晦氣，真不吉利！”
𨪜𨪜
𨪜𨪜說完一揮手，早有隨在後面的宮人將一丈紅的鞭炮掛在錦窗上，在穿針還沒緩神的時候，就地點著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生生將另外的人逼到了遠處，捂著雙耳靜候著。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冷眼盯著邢妃，只覺得內心憤怒的火焰在熊熊燃燒，隨時都要噴發。
𨪜𨪜
𨪜𨪜邢妃唇際噙著得意，高傲地站著。豈料穿針走到她的面前，朝著她怒目以視，叫道：“你鬧夠了沒有？！”
𨪜𨪜
𨪜𨪜邢妃被穿針失常的舉動驚了驚，隨即笑道：“怎麼啦？我是幫你驅趕冷霜兒的魂靈，說到底你如今是這裏的主子，總想清清靜靜住下去不是？”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使勁地推了她一把：“少在這裏裝一副聖人相！景辛宮本是清靜地，你一來反倒不清靜了。這裏不歡迎你，你出去！”
𨪜𨪜
𨪜𨪜邢妃一個趔趄，差點被推倒在地。她定了定身形，臉色也變了，索性罵開了：“你以為我那麼喜歡跟你這狐媚子說話？我是看不慣你，憑什麼你可以住在這裏，我就不能？告訴你龔穿針，惹惱了我，我不會給你好果子吃！”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臉色發白，咬牙抖著聲音叫：“出去！滾出去！”
𨪜𨪜
𨪜𨪜珠瓔淺畫幾個見主子發火了，全都過來圍住了邢妃，連廚房裏的宮人也跑了來。邢妃見狀，生怕吃虧，邊指著穿針罵罵咧咧的，邊往門外後退。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在銀杉樹下筆直地站著，等著激蕩不寧的心平靜下來。
𨪜𨪜
𨪜𨪜“娘娘，您過來看。”正在錦窗下收拾鞭炮碎片的珠瓔叫了一聲。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過去一瞧，牆面的墊拱板和窗欞相間處，本是由塊塊栩栩如生的琉璃花樣拼成，繁茂枝葉襯托著含苞欲放的花朵，剛才的一頓燃放將其中幾朵花炸成焦黑，看過去滿目瘡痍，不堪入眼。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小心地撫摸著，心肺糾結在一起，極度的憤怒。
𨪜𨪜
𨪜𨪜是的，憤怒。
𨪜𨪜
𨪜𨪜寢殿是冷霜兒的，但也是她的，她不容任何人來破壞它。
𨪜𨪜
𨪜𨪜“娘娘，邢妃方才被王爺叫走了。”守門的宮人跑來稟告。
𨪜𨪜
𨪜𨪜“王爺來過了？”穿針撫窗的動作停止了。
𨪜𨪜
𨪜𨪜“王爺只在柳蔭一帶站了會，然後喚了陳徽妃娘娘，把邢妃娘娘一塊叫去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心裏冷笑著，他是不敢進來的。如果知道邢妃把他冷霜兒的寢宮燒了一塊，他還會這樣心平氣和地對待邢妃嗎？”
𨪜𨪜
𨪜𨪜“去叫長壽師傅。”
𨪜𨪜
𨪜𨪜不大時辰，畫工長壽過來了。按著穿針的指點，長壽觀察了片刻，稟道：“這整個面壁的中心是一個由塊塊琉璃花拼成的大花籃，要是把這燒焦的拆了，會壞了整個花籃的樣子。”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笑道：“所以想有勞長壽師傅，想辦法補得天衣無縫，跟原先的一樣。”
𨪜𨪜
𨪜𨪜長壽領命而去。
𨪜𨪜
𨪜𨪜鞭炮風波一過，整個白天安靜下來。不管肖彥把邢妃叫去說了什麼，穿針都不在意，她的心思落在玉帛那裏了。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7:47

玉娉婷  月露誰教桂葉香（二）

𨪜𨪜花梨木碧紗櫥裏是樟木夾層，穿針一打開，寢殿便亮堂起來，仿佛平添了十多株蠟燭，一匹匹靡麗的畫卷霍然在眼前鋪開。冷霜兒的衣飾大大超過她的想像，一匣匣精美雅致的珠翠寶玉，金翅玉鳳。奇彩絢爛的織錦紋繡，花葉蕊瓣，鳥獸瑞雲，漫天滿眼的奢華如波濤在面前一浪浪地湧動。
𨪜𨪜
𨪜𨪜每打開一個紗櫥，穿針仔仔細細地一樣樣翻找著，又小心地疊放回原處。滿殿華光珠耀，周圍彌散著陳煙般奇異的香，而不是腐糜朽爛的氣味。
𨪜𨪜
𨪜𨪜暮色漸漸上來，暮色四合，緩緩將周邊明亮的景致籠罩住了。宮燈已經亮了起來，穿針兀立在冷霜兒的寢殿裏，她感覺自己灰色的影子幽靈般的，輕輕地從牆面上漂浮起來。
𨪜𨪜
𨪜𨪜一只手按住心口，卻感覺那裏無比的沉，一直在墜落，墜落。希望和失望驟起驟伏，最終跌入萬丈深淵，腦子顯得混亂不堪。
𨪜𨪜
𨪜𨪜一股莫名的倦怠席卷，她頹廢地坐在了椅子上。
𨪜𨪜
𨪜𨪜她竟然找不到那塊玉帛。
𨪜𨪜
𨪜𨪜那麼，除了寢殿，還會在哪裏？
𨪜𨪜
𨪜𨪜到了偏殿，穿針疲憊不堪地呆在瑣窗旁，茫然地望著窗外的宮牆殿瓦出神。珠瓔和淺畫只當她還在為早晨鞭炮事件生悶氣，加上王爺始終未派人召她，一時不敢出聲，連進出也是悄無聲息的。
𨪜𨪜
𨪜𨪜到了夜裏盥洗完畢，換了睡衣，穿針剛剛歇下，陳徽妃來了。
𨪜𨪜
𨪜𨪜“你只管躺著，聊幾句，讓你寬寬心。”陳徽妃坐在床側，按住她，客客氣氣的，“也怪我一時沒好好說她，又闖禍了不是？王爺生氣，把我倆都叫了去，一頓好訓。王爺這回說了，要是邢妃再敢罵你一句，他就讓阮將軍把他女兒領回家去。邢妃聽後，一張臉哭得稀裏嘩啦像貓似的。”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聞言撲哧一笑：“也沒到這種地步，少跟她說話就是。”
𨪜𨪜
𨪜𨪜陳徽妃頜首，露出親和的笑：“你心氣比常人平和，這事就算了。她十五歲進府，還像個孩子似的，說話又口無遮攔，心眼倒實。都是姐妹，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別惹王爺生氣。”
𨪜𨪜
𨪜𨪜她又聊了幾句，穿針起來送至門口。此時明月霽霽掛天邊，夜風拂拂，夾來清新的空氣與花草淡淡的芬芳。
𨪜𨪜
𨪜𨪜“沒想到景辛宮的夜如此吸引人，怪不得邢妃要來爭，連姐姐我也有妒意了。”陳徽妃感慨道。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喚淺畫提了柿漆宮燈在前面迎路，陳徽妃早帶了秋荷在外守候著，又客氣了一番。穿針解釋說夜裏的臺階不好走，叮囑秋荷好生攙住陳徽妃，待兩盞宮燈消失在臺階，才放心地回了內室。
𨪜𨪜
𨪜𨪜這夜穿針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裏盡想著玉帛的去處，疑問百結又猜不出所以然，直到天光開始放亮，方才沉沉睡去。
𨪜𨪜
𨪜𨪜辰時，畫工長壽夾了畫紙畫筆過來了。珠瓔去廚房了，穿針喚淺畫幫忙搬椅子，陪長壽去冷霜兒的寢殿。
𨪜𨪜
𨪜𨪜剛坐下，拿出從荔香院帶來的金銀線收拾著，簾鉤一響，琬玉笑盈盈的臉。
𨪜𨪜
𨪜𨪜“不速之客又來了，找妹妹討厭。”琬玉氣色比昨日好了些。
𨪜𨪜
𨪜𨪜“你要是來，我天天泡茶給你。”穿針笑說，水壺裏開始冒了熱氣。
𨪜𨪜
𨪜𨪜琬玉見穿針手裏撚的絲線，想了想，說道：“以前聽說有織成襦、織成裳的。近世，因為戰亂頻頻，這種織錦似乎是失傳了。你前些個月給邢妃繡了七彩花鳥裙，她曾穿著進宮去，連皇後也吃驚了。傳了宮中司事過來，說如此針繡勝過先人神技，是哪位高人所作。”
𨪜𨪜
𨪜𨪜“我曾經私心重，想你混在一般侍姬堆裏進呈給王爺，不免可惜了你這般繡活。想尋一件相配的衣緞，將來與綾錦裙配上去。衣緞找到了，你卻走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聽了，應道：“姐姐就是不說，妹妹也會給你繡一件的。”
𨪜𨪜
𨪜𨪜琬玉眼光一亮：“不用急，你忙這忙那的，還要服侍王爺，兩三個月定是繡不完。姐姐有點貪了，妹妹慢慢來，也不誤事。”
𨪜𨪜
𨪜𨪜說著，她移近穿針，手指掂起絲線，用無比神往的口氣道：“好妹妹，想一想，如若我穿了你繡的衣服出現在人們面前，那是什麼光景，該多引人注目啊！”
𨪜𨪜
𨪜𨪜說時，她的雙眼泛水，在穿針眼裏，沒有了蒼白色，唯是明媚的笑容燦爛，一副嬌憨模樣。
𨪜𨪜
𨪜𨪜水開了，穿針替長壽煮了杯釅釅的蓮心茶，見珠瓔還未進來，正躊躇著，琬玉端起托盤笑道：“我替你端了。”穿針也不客氣，任由著琬玉端著托盤出去了。
𨪜𨪜
𨪜𨪜珠瓔這時才從廚房過來，手裏端著一盤新做的甜力糕，滿臉喜滋滋的。穿針笑著嗔怪道：“又饞去了，有了廚房雖方便，怕老是見不到你人影了。”淺畫正進來，穿針招呼淺畫一起享用，聽說琬玉還在寢殿那頭，便想著自己過去叫她。
𨪜𨪜
𨪜𨪜繡鞋踩過寬闊的天庭，走向冷霜兒的寢殿。剛轉過彎，她抬眼望了望，不由停滯了腳步。
𨪜𨪜
𨪜𨪜朝陽撒在樹上、瓦片上，折射出萬丈光芒，把近處的雕欄和遠處的半邊天空，弄得拂拂揚揚的蒙朧。銀杉樹下，畫工長壽手執畫筆端凝而坐，眼光聚集在步步錦支窗上，一筆一畫地勾勒著。琬玉靜靜地站在他的身邊，一襲淺櫻色的窄窄秋衫，越顯玉骨珊珊。一雙眼癡癡地望住長壽，一片旭日的光彩反照在她的臉上，遠遠望去，含笑傾睇，光灩灩的別有一番風韻。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失神地注視著眼前的景象，過了良久才醒悟，悄悄地退步，走了。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7:48

玉娉婷  月露誰教桂葉香（三）

𨪜𨪜晉王寢殿裏。
𨪜𨪜
𨪜𨪜內侍小心地剔了燈亮，點著了燭臺，又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
𨪜𨪜
𨪜𨪜肖彥還沒回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坐在紫檀藤榻上，微微地屈著雙腿，時不時注意綺窗外的動靜。將香片放入塗金銀鴨熏球內，合上滿鑄鏤空花紋的爐蓋，微微的嫋煙立即從鏤花中泄出，飄過穿針沉思的面龐。
𨪜𨪜
𨪜𨪜她抬眸，眼光漫漫環視周圍，室內一片沉沉，一應器什都半隱在昏色中。
𨪜𨪜
𨪜𨪜玉帛不在景辛宮，是不是讓肖彥藏起來了？如果在他手中，那會是在這間屋子裏嗎？尋找玉帛，與從肖彥手裏奪回玉帛，完全是兩碼子的事。堂堂晉王，即便不知道玉帛內的奧秘，也不會輕易拱手相讓的。
𨪜𨪜
𨪜𨪜她低頭在室內徘徊，在衾枕下、幔帳邊搜尋了一遍，當她的眼光落在紅木漆金的箱櫃，遲疑著是否揭蓋去找一找時，忽然屏風口響起兩下輕敲。穿針猛然驚醒，驀地抬頭，正見到肖彥站在屏風口，眉目之間帶著溫和笑意，目不轉瞬的望著她。
𨪜𨪜
𨪜𨪜就像做賊被當場抓住，穿針驚得心急惶惶地跳動，心虛地垂下了眼簾。
𨪜𨪜
𨪜𨪜“怎麼啦？看到本王怕成這樣子。”肖彥反倒笑了，緩步走到她的面前，牽起她的手，“本王罵的是阿秋，景辛宮是你的，你當然可以生氣。”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心平坦下來，毫無笑意地一哂：“臣妾已忘記這事了。”
𨪜𨪜
𨪜𨪜今晚的肖彥有點意動神弛，或者那夜的夢境讓他久久不能釋懷，他想將穿針拉到自己胸前。穿針怕碰著他的傷口，側臉輕輕避開，隨之將手松開了。肖彥受了冷遇，本是柔和的臉色陰沉下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一拍手，外面有內侍打了簾子。一名宮人捧一盞茶入內，另一宮人捧著一只描金青瓷盤相隨在後，盤中盛著蜜蒸藕。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接了盤子，示意宮人退下，微笑著端到肖彥的面前。
𨪜𨪜
𨪜𨪜“有府中新出的藕，請王爺嘗鮮。”
𨪜𨪜
𨪜𨪜肖彥微愣，眼睛落在盤中，口吻透了涼意：“你不知道本王不善吃甜膩之物？”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恍然，只得將藕盤放下，尷尬地垂手站著。肖彥的眼睛在穿針面上轉流半晌，忽地發起了脾氣：“龔穿針，別以為你我只有一年之期，你就什麼都不在意！你如今是本王的妃，知道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別整日迷迷糊糊的！”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吃驚地抬頭，兩個人的目光瞬間相觸。
𨪜𨪜
𨪜𨪜窗外淡淡的月影出現了，風吹竹影如美人在月光下翩翩起舞。綺窗內天青色的紗簾輕搖，撩動著燭臺上兩簇火光濯濯，難以控制地燒灼著。那樣的夜，燃燒的火焰映在肖彥的眼中，他近乎不容分說地攥緊了穿針的手腕，不允她逃開。
𨪜𨪜
𨪜𨪜“今晚你就留在這裏。”他命令道。
𨪜𨪜
𨪜𨪜一刹那，穿針只覺得腦子裏轟然而響，緊接著就是空白一片。
𨪜𨪜
𨪜𨪜她不是沒想過，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肖彥給了她足夠的時間，甚至將冷霜兒的故事也一滴一點地灌入她的腦海。東瀛神宮的安適，景辛宮豪華的修繕，晉王寢殿滿室燭影搖紅……她幾乎便從此沉溺了。如果沒有那塊玉帛，她甚至很心安理得地安度這一年的韶華。但是，所有一切她都舍得，惟有，能夠守住自己的那份高潔。她可以伴著眼前的人風來雨去，朝朝暮暮，而在心裏知道，他終究不是自己的良人。她的良人在縹緲虛空的心中化作白色的紗，穿行在她每一個每一個寂寞的回憶裏。
𨪜𨪜
𨪜𨪜可為何，她等的良人始終隔她遙遙？玉帛找不到，光陰易過，轉眼已中秋。茫然四顧，滿眼的總是一雙深沉不可測的眼睛，和隱隱幽幽的龍涎清香。
𨪜𨪜
𨪜𨪜這雙眼睛此時正凝在她的臉上，燭光映出一抹虛弱的笑，他的手指抬起，綿綿劃過她的眼簾，然後點在她的顫動不已的唇上。
𨪜𨪜
𨪜𨪜“你又恍惚了，龔穿針。”他的聲音重新透了淡漠，“伺候更衣吧。”
𨪜𨪜
𨪜𨪜他由穿針褪了外衫，兀自半坐在床榻上，指了指自己的膝蓋，“坐過來。”臉上又有了怡然的神情。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心緊張得蓬蓬直跳，矜持著走了幾步，咬了咬下唇，輕綿地坐了上去。他一手攬住她的腰，另一只大手整個的覆蓋在了她的胸前。她迷亂地低呼一聲，他肆意的手已經伸進了衣襟裏。
𨪜𨪜
𨪜𨪜他的手掌很溫熱，又似輕輕慢慢的。穿針無力地將身子倚在他的臂彎，臉上淡淡的緋紅中摻著一點點的羞怯。昏黃的燭影下，肖彥又眯起了眼，眉間平緩如坦，那挑起來的微笑，落日熔金般的燦爛。
𨪜𨪜
𨪜𨪜“王爺……”穿針握住了他的手，輕喚道。肖彥睜開了眼睛，那瞳子，灼熱如烈火。
𨪜𨪜
𨪜𨪜他低下了頭，氣息拂過她的臉頰，笑容刺上她的眼：“龔穿針，你我還未有夫妻之實，你要不要？”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略顯驚慌，敷衍道：“王爺，您的傷……”
𨪜𨪜
𨪜𨪜輕細的聲音仿佛窗外一片落葉飄過，剛自嘴邊吐出，便被他的長吻共咽了。
𨪜𨪜
𨪜𨪜後來，穿針曾經問自己，那夜自己為何不去拒絕他？
𨪜𨪜
𨪜𨪜也許，自己是留戀這種感覺吧？舍不下他對自己溫柔的撫摸。又或許，作為他的妾遲早會迎來這些，她的高潔守得了一時，守不了多時。她有點不甘心地閉上眼，仿佛看到夜秋睿含怒轉身，遺他挺拔飄逸的背影，他遠去的影子漸次模糊，讓她的心裏有了一絲淒惻。
𨪜𨪜
𨪜𨪜外面傳來隱約的嘈雜聲，那是阮將軍的聲音。穿針驀然睜眼，自己還在肖彥的懷裏，而肖彥的眼中，分明掠過憾然的神色。
𨪜𨪜
𨪜𨪜“傳阮將軍進來。”他喚道。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輕巧地起身，整理著雲鬢和松散的衣襟。肖彥依然坐著，眼光有點迷戀地落在她的臉上，伸手拉住她的一只手，用拇指輕柔地摸娑。
𨪜𨪜
𨪜𨪜阮將軍風風火火地徑直過了屏風，身上一襲嶄新的一品武臣袍帶，顯然是新賜所物，新袍寬寬大大。然而不知怎的，穿在老將軍身上，活像戲臺上的鐘馗，顯得滑稽可笑。
𨪜𨪜
𨪜𨪜阮將軍倒地便拜：“臣叩見晉王殿下、瑉妃娘娘。”
𨪜𨪜
𨪜𨪜肖彥問道：“將軍查出什麼來了？”依然捏著穿針的小手，不肯松開。
𨪜𨪜
𨪜𨪜阮將軍望了穿針一眼，遲疑著。肖彥淡然一笑：“說吧，不礙事。”
𨪜𨪜
𨪜𨪜“臣已查明，那批人是來探查南營兵器庫的，他們故意放火誘將士們出來，有士兵措手不及勢必奔向兵器庫，這樣目標就暴露了。幸好王爺下了死命令，兵器保住了，可士兵死傷不少。”
𨪜𨪜
𨪜𨪜“抓到幾個？”肖彥的摸手的動作停止了。
𨪜𨪜
𨪜𨪜“只抓到一個，那人也是單向奉命行事，單認識一個姓鄯的參加行動。那姓鄯的是柬國人，隱藏在京城兩年了，臣帶人去抓時，那人聞得風聲逃走了。”阮將軍垂首自責道，“也怪老臣疏忽，等回到牢裏，俘虜已經服毒死了。”
𨪜𨪜
𨪜𨪜肖彥大怒，一拍床沿：“如此奸猾！人死了難道連蛛絲馬跡都不留？”
𨪜𨪜
𨪜𨪜阮將軍稟道：“回王爺，有線索可查。那人說姓單的在這幫人行動前，曾無意喚過其中騎馬人的名字。”說完瞥了穿針一眼，欲言又止。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側身，福禮道：“王爺，臣妾告辭回去了。”
𨪜𨪜
𨪜𨪜肖彥沉吟，頜首：“也好，明日起要忙了，過些天再召你。”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牽起裙裾，背著他逶迤而行，清溶的燭光灑滿她離去的背影。
𨪜𨪜
𨪜𨪜“龔穿針！”在她轉至屏風口，肖彥叫住了她，“後天皇宮中秋舉宴，你跟陳徽妃一起去吧。”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抿嘴一笑，走過屏風，不知道怎的放緩了腳步。
𨪜𨪜
𨪜𨪜“你說那人叫什麼？”肖彥低沉而緩慢地問道。
𨪜𨪜
𨪜𨪜“南宮大官人……”
𨪜𨪜
𨪜𨪜一時，穿針獨自站在昏茫中，寢殿裏明燭搖曳，透映在盛金彩繡的簾幕上。隔簾傳來肖彥和阮將軍的對話，她屏息站了片刻，才靜靜地離去。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7:49

玉娉婷  月露誰教桂葉香（四）

　　一盤圓月高懸在天上，夜深人寂的晉王府虛浮在月光下，半朦朧中透著詭異。
　　
　　更漏聲沉沉，兩個纖小的身影穿行在這幽靜的迂廊之中，轉過花草蔥蘢的小道，最後在陰暗的偏門前停住了。
　　
　　黑暗中，傳來珠瓔細細的聲音：“娘娘，馬車就在轉彎過去的道口等著，您繞個牆再過去，別讓車夫發現您是從王府出去的。”
　　
　　穿針飛快地套上一襲寬大的粗衣，用紗巾蒙上了面龐，邊叮囑道：“如果有人問起，你就說我陪王爺去了，他這兩日不會在府裏。你得特別小心邢妃，別讓她探出破綻來。”
　　
　　“娘娘，這並州這麼遠，來回少說二三百裏路，您可要小心了。”珠瓔雖然不知道穿針急迫想回去的用意，心想事情必是火急火燎的，她不無擔心道。
　　
　　穿針笑笑，厚重的偏門無聲無息地半開了，她的身影靈活地閃出了偏門。珠瓔探出頭細心地張望著，直到穿針的倩影無聲地在牆角消失，才放心地關上了偏門。
　　
　　當大地剛被旭日的霞光鋪上金色，穿針的馬車出現在了並州城裏。拉開車簾的一角望去，酒樓店家剛開鋪，兩邊有車馬穿梭，五色雜人開始在街面上流連倘佯。天氣晴朗得清冽透明，將沿路的勞頓一掃而光。
　　
　　南宮府外樹影綽綽，幽靜無人。朱漆大門緊閉著，穿針上去抓住門上銜環的鋪首，啪啪地敲擊著。
　　
　　“誰啊？”裏面懶怠的聲音傳出，接著門縫裏探出一個男人的腦袋，朝著外面警惕地張望著。
　　
　　穿針見是上回那個對她不耐煩的，剛想解釋，那人已經認出她來，木訥的臉上突然換了奉承的笑顏：“姑娘找的是哪一位？”
　　
　　“煩請跟大官人說一聲，小女子有事情找他。”穿針和氣地回道。那人示意她稍候，大門又關上了。等著一會，門重新開了，那人方哈腰著請她進入。
　　
　　穿針一路行來，旭日的絢麗輝映著周圍的亭臺樓閣，徑道處，樹蔭下，時不時有宿位提著刀槍劍戟的身影，給本就幽深的南宮府添了一層神秘。
　　
　　南宮出現在了月亮門前，背著手，帶著驚疑的神情看著她。
　　
　　“娘娘來這裏幹什麼？”
　　
　　穿針急問：“請問大官人，靜竇寺燒香那日，您是否陪了夜公子去他老家了？”
　　
　　南宮的眼光凝在她的臉上，平靜答道：“是的，我在他家住了三日，才回來。”
　　
　　穿針聞言，失愣地站著，自言自語道：“難道是另一個南宮大官人？……沒事就好。”
　　
　　“我不知道娘娘在說些什麼？”南宮細審著她的臉，言語不無諷刺道，“瑉妃娘娘若是為了那份相思遑夜而來，未免太草率了，你應該知道這是很危險的。”
　　
　　穿針心裏一松懈，覺得自己的行為太倉促了，眼前的南宮好歹不是，於是臉上浮起淡淡的笑意：“翼國不只一個南宮大官人是不是？”
　　
　　“翼國有百來個南宮大官人。”南宮背手來回踱步，說話有了趣意，“娘娘就認識一個南宮，這個南宮還跟你的夜公子關系親密。你這麼關心睿弟，可惜睿弟不在，等他一回來，你這份心意會轉達給他的。”
　　
　　穿針釋然，見南宮沒有留坐的意思，便福了禮轉身就走。走過小徑，回頭看後面沒有南宮的影子，想著南宮因自己這種身份，說話一直輕慢於她。他身邊的朋友尚且如此，他的家人更會怎麼想？心裏沉沉一歎，那種釋重感沒了，反而忽怨忽涼的難受。
　　
　　還在沉思著，前面已是大門了，後面有名朱衣小婢氣喘籲籲地跑來，說老夫人請她。
　　
　　老夫人微笑著看她，依然優雅端莊的氣韻。發髻梳理得很光滑，露出一簇青溜的烏雲，環翠鳳釵銜下翠紅欲滴的流蘇，一截雪青色細紋百福圖緞的裙擺，牽起一雙小而精致的鳳頭鞋。她走近穿針握住她的手，身上有一股子奇異的香味，穿針仿佛在哪裏聞到過。
　　
　　“不見你心裏就不好過。”老夫人感歎道，“你是個實心眼的好孩子，卻總讓老身想起自己的女兒。”
　　
　　“我像你女兒嗎？”穿針笑著問。
　　
　　“一點都不像。”老夫人呵呵笑起來，“她又矯情又傲氣，沒你那份安靜。”
　　
　　“她一定是出嫁了？”穿針見南宮府少有女眷走動，猜想老夫人的女兒必定嫁了個好人家。
　　
　　老夫人似被觸動，隨即輕描淡寫道：“死了。”說完，揮了揮手，似乎那事情不屑一提。可穿針看到，老夫人慈眉善目裏分明剪過一絲淩淩的光。
　　
　　她有點怔忡，老夫人又說話了：“夜郎這孩子，老身看著他長大，自然心疼他。他對你動了心，老身並不反對，就怕他……他父親不會接納你。”
　　
　　穿針一聽垂下了頭，老夫人似乎感到自己話語太多，拉穿針在榻上坐了，往緬玉香爐裏放了香片，周圍彌散著一種醇厚的香氣。
　　
　　空氣似乎凝滯不動，穿針感到了一陣又一陣的困意，腦子暈乎乎，身子又似軟綿綿的。眼前的老夫人還在絮訴著什麼，一張嘴開開闔闔，俱不清晰。
　　
　　依稀中，夜秋睿端端地坐在對面注視著她，眼眸如清寒的春夜。他輕輕地抬起了她的雙腳，呢喃地說著她聽不懂的話，整個表情恍若晚露般濕潤而憂傷。穿針很想實實在在地感受那種溫暖綿柔的滋味，可是整個身子如泡沫漂浮得那麼遠。她掙紮著想喚他的名字，喉嚨裏卻被一種蒼涼的東西梗住，眼淚便掉了下來……
　　
　　田野裏的風順著車簾吹了進來，耳際裏是車輪單調而蠻橫的碾石聲，穿針一打激靈，醒了。
　　
　　她直起身掀簾子望去，馬車正急駛在回京城的道路上。太陽正往西天墜去，把整個田野染了一層橘紅，看過去愈為壯觀，奇麗。
　　
　　“姑娘這一路睡得好沉，再過二個時辰京城就到了。”馬車夫聽到後面的動靜，爽朗而笑。
　　
　　穿針失神地望著西邊的霞光，南宮府最後一幕浪一樣拍打著她的神經。是夢境？還是真實？那種暈糊感又上來，她閉了閉眼，咀嚼著南宮老夫人說的話。
　　
　　“夜郎這孩子，老身看著他長大，自然心疼他。他對你動了心，老身並不反對，就怕他……他父親不會接納你。”
　　
　　“你要是心裏有我，為何不敢面見我？難道你也怕了……”她低喃著，滿心荒涼。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0 17:49

玉娉婷  東窗未白孤燈滅（一）

　　珠瓔在偏門等了足足兩個時辰，穿針換衣服一道回景辛宮時，夜幕已降臨。晉王府又安靜下來，連周邊的林鳥也少了啾鳴。兩個人急急地走著，直到看見景辛宮的月亮門，穿針才定下心來。
　　
　　“怎麼樣，邢妃那裏有沒有動靜？”她問珠瓔。
　　
　　珠瓔笑著回答道：“邢妃估計又變老實了，連個鬼影子都沒有。”穿針不禁舒了口氣。
　　
　　珠瓔忽然想起了什麼：“中午陳徽妃娘娘來過，說是明晚去宮裏，要您早些作准備。”
　　
　　穿針腦子嗡的炸開，自己滿腦子想著南宮的事，差點將這麼重大的宮宴給忘了。陳徽妃雖對自己客客氣氣的，要是問起來露了破綻，也會起疑心的。
　　
　　“我有那麼傻嗎？”珠瓔笑道，“我說娘娘去果園那邊的工房找畫樣去了，陳徽妃還誇你的針繡好呢，沒多問就走了。”
　　
　　穿針聞言忐忑不安的心才平靜下來，加上沿途勞頓，喚珠瓔去廚房盛了碗小米粥，盥洗後早早的寢下了。
　　
　　翌日天色未暗，陳徽妃一身光鮮過來了，看穿針打扮整齊，笑道：“第一趟進宮隨我過去就是，悄悄走，別讓邢妃知道，不然又鬧了。”
　　
　　宮車一路載著她們，街面上有零星的燈光亮起來，穿針隔老遠的就看見了紅牆碧瓦的皇宮。此時又是八月中旬，皇宮周圍被澄澈清華的夜色照著，虛浮冥蒙的光輝裏，隱約有笙簫聲傳來，厚重幽深的宮門上結采懸花，下面有青衣宮人夾道迎接，這讓穿針想起春天的那次選秀，心裏渺渺茫茫的，有恍若隔世之感。
　　
　　陳徽妃並未往宴殿走，而是帶穿針走過一段甬道，過了迂廊，但見一座飛簷三重的殿閣，蒙蒙夜色中愈顯崔嵬深重。有宮女提著琉璃紗燈過來迎接，陳徽妃熟門熟路走得輕快，穿針好容易跟上，只聽得陳徽妃的環佩聲玎玲作響。
　　
　　前面兩廊明角燈亮著，寢殿裏有人從裏面揭了簾子，穿針跟著陳徽妃進去，一股濃鬱的沉香撲鼻。山水錦繡幔帳下，皇後端坐在大鸞鏡面前，一身繡五彩金鳳的正紅朝服，精美的鳳尾，珍珠如意插滿發髻，全身光華散采，映得滿殿都染了淡淡的紅。
　　
　　陳徽妃和穿針上去福禮，皇後站起身淺笑道：“難得一起說說話，快起來。”說著攙住陳徽妃，挽了她的手，“王爺又不來了？唉，這宮宴……他何時會上心？”
　　
　　稍歎一聲，方瞟了垂眉的穿針一眼，輕輕言道：“邢妃沒來也好，鬧喳喳的。”
　　
　　她們邊淺言笑語，邊挽手款步往宴殿方向走，把穿針晾在了後頭。穿針沉默地跟隨著，花氣融融間，前面那兩名高髻雲鬢的麗人姿態高揚地走著，逶迤垂地的層層錦緞裙擺，拖走了一地的貴氣。
　　
　　夜宴開在波光掠影的碧池畔，殿簷下、八角亭邊、樹林中，都掛滿了精巧別致的彩繪宮燈，皇親國戚早已濟濟一堂，周圍衣香鬢影、花團錦簇，歡聲笑語在池畔漫散，連盞盞鎏金蓮紋燭臺上的蠟燭，也被染暈似的，在微風裏歡快地搖曳著。
　　
　　儀禮司唱和聲中，皇後接受了眾人的跪拜，在正位的鳳座上坐了，招呼陳徽妃坐到旁邊來。穿針因是晉王妃子，也有宮人恭謹地迎到另一邊的席上坐下。剛坐定，又是一陣唱禮聲，皇帝肖沐來了。
　　
　　肖沐乘坐池中的舫船而來，身上明黃袍帶隨風飄舉，後面一溜的宮女彩娥簇擁著。船靠岸，肖沐輕松地跳下船，面對滿堂磕禮的眾人，他首先執盞擎杯，奕奕神采中夾著爽朗的笑：“遠如期，益如壽，處天左側，大樂，朕與天無極。幹杯！”
　　
　　眾人齊喝彩，輪番把盞，奉酒捧食的宮女忙碌著。團團明月下，歌興正酣，歌姬舞女隨風起舞，揚袖高歌：
　　
　　仙乎仙乎，去故而就新，寧忘懷乎？
　　
　　月光如水，複又變淡，漸漸和滿眼的奢華融成一道金色。皇宮的夜宴濃濃地鋪開著，在漸入***的環境下，穿針獨自坐著，心裏愈來愈感到寂寞，一種難言的寂寞。
　　
　　遠遠的觀望著陳徽妃，陳徽妃正跟皇後諸妃們談得正歡。此時的穿針寧願做個隱形人，也不願這樣在肉山酒海裏泡下去。肖彥讓她進宮已經是額外的賞賜的，她是感激的。可是，她實在難以堅持，唯有淺抿一口酒，然後悄悄地出了宴殿。
　　
　　圓月漸升漸高，碧池清冷寒涼，水面上漂浮著幾朵浮萍，乍起的秋風將一池的水面吹皺成波紋。穿針臨水而坐，隨手撿一塊小石子，扔進水中。
　　
　　她幽幽地歎了口氣。波光如鏡的水面上漾著一圈一圈的漣漪，涼風陣陣，將她的背影定格成一紙淺墨的畫。
　　
　　後面隱隱有熟悉的龍涎香飄入，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下，一抹笑意漾在臉上。
　　
　　“以為您不來了。”她笑道。
　　
　　後面沒回應，她疑惑地轉頭，皇帝肖沐正站在她的後面，臉上染了些微的紅暈，一雙眼睛晶亮亮地望著她。
　　
　　穿針窘迫之極，紅垂羞靨，上前福了一禮：“皇上。”
　　
　　這個玩興十足的皇上，總是喜歡出其不意地出現在她的後面。
　　
　　肖沐感覺到穿針的窘意，開懷笑起來：“皇弟是不會來的，他已經很久不參加宮宴了。朕正疑惑呢，今日怎麼換了你過來？朕沒猜錯的話，瑉妃是個安靜的人，皇弟怎會忍心讓你孤零零的呆在這裏？”
　　
　　“王爺不喜宮宴，是為了冷霜兒嗎？”穿針試探著問。
　　
　　不知為何，凡跟冷霜兒有關聯的，她都忍不住想知道。
　　
　　肖沐身子搖晃了一下，湊近穿針的身邊，神秘地眨眼睛：“以前宮宴他就陪冷霜兒來，他喜歡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冷霜兒身上，讓他們看看她有多美……人死了，這個興趣自然沒了。”嘴裏的酒味摻和著身上的龍涎香拂拂而至。
　　
　　穿針見肖沐周圍無人隨從，不遠處只有少許值班侍衛守候在道邊，自己所在的地方又是僻靜處，想想不妥，便撩起蓮足慢慢朝一座亭子的方向移動，豈料肖沐尾隨著過來。
　　
　　亭子內也擺了一桌子的玉盤珍饈，空寂無人。穿針正遲疑著，肖沐又說開了：“皇弟總以為***就是美色，哪裏知道顏色再美，也只是一種物，又怎能使人心旌動搖呢？美色須再加上媚態，才能成為***……”
　　
　　穿針想起肖沐在東瀛神宮也念起過這段話，今晚見肖沐醉眼朦朧的神情，她突然領悟到了什麼，愈加窘迫得厲害，剛想往亭外走，半空中傳來一聲叱吒。
　　
　　“狗皇帝，拿命來！”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1 06:13

玉娉婷  東窗未白孤燈滅（二）

𨪜𨪜一個人影從樹叢裏竄出，躍過亭欄，一道寒光正對穿針的喉嚨。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駭愕的眼光定在這個侍衛模樣的人身上，那刺客猛然一把抓住她的前襟，狠力一拽：“滾開！”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哪收得住腳，整個人被甩了五六尺遠。在後仰倒地的一瞬間，她本能地抓住鋪在圓石桌上的臺緞，緞子一扯，桌面上的盤碟杯盞一股腦兒傾泄而下，一只青瓷描金的高腳杯正巧砸在穿針的額頭上，頓感天旋地轉般的暈眩。
𨪜𨪜
𨪜𨪜“翼國人害我全家四海飄零，命如螻蟻，今日我要殺你這個狗皇帝，替我家鄉父老報仇雪恨！”
𨪜𨪜
𨪜𨪜刺客眼底簇了熊熊火焰，直逼向肖沐。
𨪜𨪜
𨪜𨪜肖沐酒已醒，泛紅的臉變得煞白，他繞著圓石桌拼命地喊：“護駕！護駕！”明黃的袍帶絆著他差點磕倒在地。
𨪜𨪜
𨪜𨪜刺客近到眼前，穿針來不及起身，也不知道哪來的力量，舉起地面上的破瓷盤朝刺客砸去，那人一躲，撥劍擋開，肖沐趁機逃下了亭子。
𨪜𨪜
𨪜𨪜“大膽！”千鈞一發之際，傳來肖彥的喝斥聲，如晴空一聲雷響。兩劍相拼，銀光四濺。飛身而入的肖彥橫劍劈殺，身後的侍衛將亭子團團圍住。雙方拼殺幾回，只聽鐺的一聲，刺客手中的劍被震飛，劍身直插進亭柱，劍柄在月光下晃動著，發出亮閃閃的寒光。
𨪜𨪜
𨪜𨪜“給本王拿下！”肖彥喝道。
𨪜𨪜
𨪜𨪜侍衛們蜂擁而上，頃刻將刺客的雙臂緊緊架住，使他動彈不得。
𨪜𨪜
𨪜𨪜“肖彥，你可見過孤寡婦孺，活生生被凍死餓死，橫屍遍野，白發人送黑發人？就因為我們是柬國人，就該遭此慘禍？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刺客拼命掙紮著，罵聲不絕。
𨪜𨪜
𨪜𨪜“押下去，聽候審問！”肖彥冷聲道。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失魂地癱坐在地面上，耳邊是刺客餘音未絕的嘶叫聲，腦海浮現一幕幕血腥的景象。她不知道剛才驚心動魄的場面是如何經曆的，一切突然的發生，又突然的結束。在生死攸關之際，晉王肖彥出現了。
𨪜𨪜
𨪜𨪜他本是不會來的，卻突然而至，化解了一場凶險可怖的刺殺。
𨪜𨪜
𨪜𨪜眼前異常的混亂，聞訊趕來的宮人內侍攙扶起驚魂未定的肖沐，肖沐任憑宮人連扶帶攙出亭子，還不忘回頭看穿針，不遠處還有女子的驚呼聲。
𨪜𨪜
𨪜𨪜或者，穿針也該哭叫幾聲，以泄內心的恐慌。可是她偏偏平靜下來，因為那道高大的影子正朝她促步而來，她的心，突然被一種無可名狀的感覺填得滿滿的。
𨪜𨪜
𨪜𨪜他蹲在她的面前，扶住她的肩膀，將近焚燒的眼重重地燙著她的臉，那逼人的目光迫得她忘了呼吸。終於，她微微笑了，萬千慨然化為一聲輕歎：“你來了。”
𨪜𨪜
𨪜𨪜這一開口，才發覺自己嗓音微弱，輕得讓自己也聽不清晰。
𨪜𨪜
𨪜𨪜他並不說話，一手攏她入懷，深不見底的眼眸愈發幽黑，似籠罩了一層濃濃的清霧。他抬手，小心地撩開黏膩在額前的一縷頭發，像是牽動了一脈神經，穿針一時痛楚得蹙緊了眉頭。
𨪜𨪜
𨪜𨪜周圍人聲鼎沸聲，穿針蹙眉抬眸，一股溫熱的感覺從額頭蜿蜒而下，她的目光直落入這雙眼眸裏去——就是這雙眼，剛才在眼前掠過，讓她突然忘記了害怕，忘記了恐懼，給了她無窮無盡的力量和安定。
𨪜𨪜
𨪜𨪜她的心安泰著，舒服地靠在他的環抱裏，只想就這樣睡去，睡去。而在迷糊的一瞬間，他叫喊的聲音有了一絲驚慌：“太醫！傳太醫！”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醒來時，自己已經在晉王寢殿裏了。
𨪜𨪜
𨪜𨪜眼前光影驟亮，厚厚的幔帳垂地，滿屋子的寂靜，只有龍涎香嫋嫋繚繞。
𨪜𨪜
𨪜𨪜她掙紮著起身，頭部昏沉沉的，抬手一摸，竟是被厚厚的纏了幾層紗條。幔帳霍然撩開，肖彥大步趕了過來。
𨪜𨪜
𨪜𨪜此刻，這雙眼又是明晶清澈的亮，四目相對，他露齒而笑，笑意一如春風拂柳。
𨪜𨪜
𨪜𨪜“不要動。”他坐在她的身邊，按住她的肩，動作又是輕柔的，轉頭傳喚太醫與內侍。
𨪜𨪜
𨪜𨪜太醫、內侍早就候在外殿，滿屋子的人忙著端水診脈，耳邊一片送吉問安之聲。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待屋子裏靜下來，不好意思道：“臣妾無大礙，還是回景辛宮吧。”
𨪜𨪜
𨪜𨪜“那不行。”肖彥有點孩子氣地側坐榻邊，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前，“你是救駕功臣，本王賞你暫住這裏，免受外人驚擾。”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低眸，記憶漫漫而來。她是和陳徽妃一起進宮的，然後遇到了行刺事件，這事除了宴殿上的人，對外是秘而不宣的。陳徽妃自然守口如瓶，邢妃不知情，她在這裏自然不惹人注意。還有，肖彥他是不會去景辛宮的，因為冷霜兒。她忽覺暗惱，為什麼又想起冷霜兒了……她又蹙眉，抬頭看去，肖彥正低頭凝視著她，目光溫和專注。
𨪜𨪜
𨪜𨪜“對不住，我來晚了。”他執住她的手，說話有點不利落，“本來不去，後來想想，還是去了。”
𨪜𨪜
𨪜𨪜他一句“對不住”，竟讓穿針感動得凝噎無語。
𨪜𨪜
𨪜𨪜兩個人靜靜靠在一起，此處無聲勝有聲。
𨪜𨪜
𨪜𨪜少頃，有內侍端了藥上來，兩名侍女隨侍而入。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害羞地想起身，肖彥卻未移動半點，只是喚道：“藥給我，你們出去。”
𨪜𨪜
𨪜𨪜侍女又悄然退了出去，一室靜謐。藥香彌漫，肖彥將藥碗遞到穿針的唇邊，又想了想，提起小銀勺喂她，落手極輕，又笨拙之極。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感受著藥汁的溫熱，辛澀的苦味全無，只感到心裏軟軟的，像要把什麼融塌一塊。她低頭，想起娘，想起從小一直期待著娘握她的手，溫軟地喚一聲“針兒”……
𨪜𨪜
𨪜𨪜無端的，一滴淚水無聲地墜落，濺在他的手背上。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1 06:13

玉娉婷  東窗未白孤燈滅（三）

𨪜𨪜他一愣，放下藥碗，手指輕觸她的眼簾，輕輕一拭。
𨪜𨪜
𨪜𨪜“女人啊，就喜歡哭。”他笑看著她，不掩揶揄之色，“我的傷剛好，你又受傷了，想想真好笑。這樣，上次你喂過我，這次我喂你，咱倆扯平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一聽，心頭沒了那份酸楚，連耳根都發燙起來。肖彥見穿針整張臉紅透，索性大笑起來：“你可要快點好，本王可沒你那份耐性的。”
𨪜𨪜
𨪜𨪜幔帳外有了聲響，肖彥站起身，拍拍她的肩，安撫道：“再睡一覺，流了不少血，口子慢慢縮小，不許留下疤痕。”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獨自睡下，皇宮碧池畔的景象一幕一幕地重新打開，眼前是刺客寒光凜冽的劍頭，定格在喉嚨前，只差毫厘……
𨪜𨪜
𨪜𨪜恍恍惚惚地想著，隱約聽得阮將軍的說話聲，她猛然睜開了眼睛。扶著床欞慢慢往前走了幾步，站在幔帳邊側耳傾聽，阮將軍中氣高揚的聲音清晰可辨。
𨪜𨪜
𨪜𨪜“……那人兩年前被招侍衛入宮，戶籍記載他是孤兒，父母早在先皇時期戰亂而死，在京城呆了七、八年。侍衛府看他家清白，才招入進宮。昨夜本不是他當值，他故意替人換了班。”阮將軍稟道。
𨪜𨪜
𨪜𨪜“那些籍官拿了俸祿不長眼，連柬國人也分不清楚！”肖彥口吻裏透了慍怒。
𨪜𨪜
𨪜𨪜“此人隱蔽極深，在市井裏混了個臉熟，誰都看不出他是柬國人。他看起來老實又溫和，又幫事大方，有人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南宮大官人。”
𨪜𨪜
𨪜𨪜空氣凝滯，肖彥好半晌沒說話，連穿針也感到了窒息。
𨪜𨪜
𨪜𨪜“這麼說，上次夜襲南營大帳的那個南宮大官人，就是他？”肖彥緩緩開口。
𨪜𨪜
𨪜𨪜“是，這家夥骨子硬得很，臣施了大刑，他只認自己的身份，其餘一概不談。”
𨪜𨪜
𨪜𨪜“這群柬國人！”肖彥怒不可遏，一拍幾案，震得案上的茶盞哐當聲不已。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吃驚地後退幾步，腳步落得極輕，飄飄然的回到了床榻上。
𨪜𨪜
𨪜𨪜抬眸望向窗外，天已大亮，室內燭火依然燃燒著，在自己的面前搖曳不寧。驀地，一道電光從腦海穿過，就像燧石擊火的一瞬，一個念頭浮現。
𨪜𨪜
𨪜𨪜不會這麼巧，巧得讓人不得不疑心。
𨪜𨪜
𨪜𨪜她想起南宮輕笑：“翼國有百來個南宮大官人，你只認識我一個，自然以為是我了……”
𨪜𨪜
𨪜𨪜她的心裏怦怦直跳，似惴惴又醒然。
𨪜𨪜
𨪜𨪜自己做錯了嗎？真的做錯了？
𨪜𨪜
𨪜𨪜昨夜那個外號叫南宮大官人的被抓，並州的那個南宮大官人就安然無事了。他依然呆在結構幽深的南宮府裏，繼續著綠杯紅酒、高朋滿座的日子。連個蛛絲馬跡也被輕輕抹去，不留任何痕跡。她想起南宮高深莫測的笑，孰知道，他究竟是什麼人？
𨪜𨪜
𨪜𨪜夜公子，他深交的朋友竟與翼國為敵，他可知道？
𨪜𨪜
𨪜𨪜她本能地不安了，他若是知道呢？
𨪜𨪜
𨪜𨪜不會的，不會的。她堅決地搖頭，欲裂侵襲而來，疼得她攥緊了衾枕，指甲深深掐進其中。
𨪜𨪜
𨪜𨪜外面突然有了雷聲，並不大，由遠而近，隆隆而來。
𨪜𨪜
𨪜𨪜夜公子不知情，南宮老夫人更是不知情。她想起南宮老夫人慈眉善目的臉，她綿軟平柔的手輕輕握住她的，一如母親般的溫暖。
𨪜𨪜
𨪜𨪜等有機會見面，一定要好好的向他問個明白。
𨪜𨪜
𨪜𨪜綺窗外的樹枝急惶惶地左右搖擺，如風急雲卷，在穿針心裏掀起千重浪，有一種風雨將至的窒息。那沉重的腳步聲轉入內室，幔帳紋蕩漾，肖彥高大的身影映在鋪錦地面上。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側首看著他，閃電驟然又起，照亮一張凝重的臉。一室靜謐，藥香彌漫，她越是不安，心跳越急，滿手心竟是汗。
𨪜𨪜
𨪜𨪜“怎麼還沒睡？”他重新坐在床邊，握住她的手，因為心裏沉重，唇上的笑意淡了。
𨪜𨪜
𨪜𨪜“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她問。
𨪜𨪜
𨪜𨪜他斜靠在床頭，閉上眼睛：“那個傷我一箭的人，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他的手勁不自覺地緊了緊，接著又倏然松開。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抬手，遲疑地撫上他的左胸，輕輕地摸索到那個結痂的地方，竟有粗礪的感覺。
𨪜𨪜
𨪜𨪜“對不住。”她驀然道。
𨪜𨪜
𨪜𨪜他的身子一窒，落指輕柔地撫摸她的手背，輕笑：“我剛一聲對不住，你又來了，睡吧。”他安靜下來，眉目間緊蹙的結舒展開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失神地注視著他，心想，他是真的開始在意她了。雖然有點隨意，有點心血來潮，但至少在表面上他已經在意了。只是，那份在意比起她義無返顧的遑夜奔向並州，顯得如此的虛弱。所以，當他再次朝她微笑，她的心裏有了深深的愧疚。
𨪜𨪜
𨪜𨪜她的鼻端一酸，不知是藥性發作還是恍惚的錯覺，眼前肖彥清俊的面容漸漸模糊，隱約顯出夜秋睿端凝的眉目。
𨪜𨪜
𨪜𨪜而此刻，又是誰撫住了她的額頭，溫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1 06:14

玉娉婷  東窗未白孤燈滅（四）

𨪜𨪜韓嶺村的泥石路上。
𨪜𨪜
𨪜𨪜四、五名少女剛從並州城趕集回來，陽光照著她們爛如朝霞的笑靨，而其中的引線更是光彩怡人，嬌豔欲滴。少女們眾星捧月似的簇擁在引線身邊，邊說邊鬧，咯咯的笑聲回蕩在柳蔭上空。
𨪜𨪜
𨪜𨪜前面一溜的幾駕宮車排在路邊，一直延伸到青苔臺階下。眾少女停止了笑鬧，好奇地打量著裝飾豪華的馬車和路邊佇立的侍衛宮人。慶洛正站在老樟樹下張望，看見引線，揮手嚷道：“二姐，怎麼才回來？快去准備，我們搬去京城了！”
𨪜𨪜
𨪜𨪜眾少女一聽，帶著羨慕的眼神看向引線，紛紛喳叫：“引線，你可以當京城裏的小姐了。”
𨪜𨪜
𨪜𨪜“京城裏一定很美，你又長得美，你爹定會找個王孫公子當女婿。”
𨪜𨪜
𨪜𨪜“是你姐姐替你們辦的吧？你姐姐是晉王妃子，一定很受寵的，引線，你真有福氣……咱們怎麼沒這樣的好姐姐呢？”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心裏樂開了花，含笑抬起矜傲的頭顱，像個受眾人矚目的美麗公主，抬腳一步步走向龔家院子。
𨪜𨪜
𨪜𨪜終於又可以去京城了，腦海裏突然浮現出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和那雙漫不經心的、深邃不可測的眼睛。呵，她可以再見到他了，她愛煞那種感覺，神秘，詭異，還有一絲的甜膩。想著想著，她恍惚地微笑了。
𨪜𨪜
𨪜𨪜“線兒，把你自己的東西收拾了，不用拿太多，京城裏好東西有的是。這院子暫時空著，你娘要是住不慣，還可以搬來養老。”龔父的腿傷已無大礙，喜滋滋地站在天井裏指揮著宮人搬這搬那。
𨪜𨪜
𨪜𨪜龔母正將繡房裏的木框子搬出屋，邊留戀地望著自己坐了十幾年的屋子，邊呐呐道：“要不是為洛兒前途考慮，我還真不想離開這裏……”
𨪜𨪜
𨪜𨪜“你這老太婆不長記性，那是針兒要咱們過去享福的，鄉下婆子就愛嘮叨。”龔父不滿了。
𨪜𨪜
𨪜𨪜“那是，那是。”提起穿針，龔母寬慰的笑著。
𨪜𨪜
𨪜𨪜秋高氣爽，幾駕宮車奔馳在道路上。引線透過車簾望向京城的方向，風吹起她的錦衣黑發。道路兩邊有綠樹岸然，流水曲折婉轉。龔父龔母和慶洛的笑聲，揚起一路明媚的秋光。隱約的，引線聽到遠處有洪鐘聲聲，自京城高大的城牆間穿行而過，大氣蒼然，悠悠而去。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給龔家准備的府邸位於京城的東南的孝聞巷，離王府抄近路至少個把時辰。小巷深處一片芳香，飛燕掠過，榆錢樹在略帶清涼的風裏，凋零出一絲絲的黃葉來。黑漆大門被柳蔭掩映著，山牆剛粉刷過，大宅門前左右有大青石上下馬級，想是以前某位官員的官邸。銅質的門檻處，守門的小廝恭謹地迎著穿針進去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過影壁，一片綠意盎然的庭園昂然呈現，天井裏龔母正彎著腰清掃著，另外兩名女僕端了香爐放在正中燃香的大祭臺上。
𨪜𨪜
𨪜𨪜“娘。”穿針笑著叫了一聲。
𨪜𨪜
𨪜𨪜龔母抬起頭來，驚喜地望著她。穿針由珠瓔攙扶著，徑直走到娘的面前，母女倆握住了手，一時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倒是兩名女僕見了，慌忙倒地跪拜瑉妃娘娘。
𨪜𨪜
𨪜𨪜“針兒，你的頭……”見穿針半個頭雖裹了粉色的紗巾，看起來愈發的楚楚動人，額頭上細細的紗布還是讓細心的龔母發現了。
𨪜𨪜
𨪜𨪜“沒事，前些天不小心摔了，磕破了點皮，快好了。”穿針安慰母親。
𨪜𨪜
𨪜𨪜龔母看住穿針：“王爺……他待你不薄。”
𨪜𨪜
𨪜𨪜“是啊。”穿針抬眸望著眼前的一切，龔母清晰的看到，一道熠熠的水光從穿針的眼裏閃爍即逝。
𨪜𨪜
𨪜𨪜龔母明白了，一臉松懈地笑了笑，輕輕撫住了穿針的手。
𨪜𨪜
𨪜𨪜龔父、慶洛和引線聞聲也趕了過來，穿針堅決不讓他們行叩拜禮。引線望著穿針溫和的臉，她不明白穿針的心思，只感覺她的臉色愈加的婉麗，甚至多了那麼一點的水潤，穿針微小的變化讓引線心內好一陣的怔忡。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拉著引線的手，款步行走在龔家新府裏，前面引路的慶洛興奮地指點著。青石步道引導下，周圍亭臺樓閣，臨水的榭臺複廊。除了正宅有一進，前後大廳、後房、左右批榭、前後天井，門窗漏花多用鏤空精雕，四處林木參天，假山魚池隨處可見。
𨪜𨪜
𨪜𨪜微風乍起，陽光掠過竹枝，疏影斜灑，如細雨沙沙輕落。穿針感慨地望著，心裏有著脈脈的滿足。或許，這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吧。
𨪜𨪜
𨪜𨪜那個她回景辛宮的白天，肖彥陪她一直走到了晉王寢殿外的紅欄旁，他剪手仰望天空，突然說：“龔穿針，兩日後你去城南孝聞巷看看。”
𨪜𨪜
𨪜𨪜他給了她一次又一次的驚喜，恪守著他對她的諾言。而自己呢，除了那次的通風報信，她到底給過他什麼？除了愧疚依然愧疚，餘下的日子，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如果他們做了一對紅鴛白鷺，一年之期滿後，他們之間真的能否做到彼此無礙，去留無意？
𨪜𨪜
𨪜𨪜她恍恍惚惚地想著，直到到了景辛宮，珠瓔喚了她一聲，她才驚醒著抬起眼。
𨪜𨪜
𨪜𨪜淺畫站在側殿外，向她稟告：“娘娘，方才邢妃娘娘讓人過來請您，她剛剛認了個兒子，是娘家的，請了大家去慶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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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1 06:14

玉娉婷  無邊落木蕭蕭下（一）

　　民間有個習俗，但凡久未生育的人家，過繼同宗之子為後嗣，求個好彩頭。穿針雖對邢妃有點忌憚，對此事也不敢婉拒，生怕觸了人家黴頭，便喚珠瓔備了點薄禮過去。
　　
　　正是掌燈時分，薈錦堂裏掛起了五彩絹燈，蓮花池畔的舞戲又開唱了。陳徽妃和雯妃琬玉正悠閑地坐著嘮閑話，穿針過去打了招呼，便在琬玉旁邊坐下了。
　　
　　清風送爽，荷池粼粼的水光自茂密的蓮葉間閃出，映在陳徽妃的眼中，愈加的淺笑大方。她抬眼往邢妃的屋子張望了一下，笑道：“抱著那寶貝兒子，不出來了。”
　　
　　琬玉接口道：“是她娘家姐姐的，自然寶貝，說起來還真讓人羨慕。”
　　
　　陳徽妃滿臉淡漠，琬玉似乎意識到觸到了陳徽妃無子的痛處，趕忙閉了嘴，眼光哀哀的瞥向穿針，穿針和婉地朝她笑了笑。
　　
　　不多時，肖彥著了一身便服跨進堂內，三個妃子過去迎接。肖彥徑自走到正中的藤榻上，撩了袍角斜靠上去。三個妃子紛紛歸坐，穿針剛走過肖彥身邊，他霍然伸手，准確無誤地抓住了她的手，一拉至身前：“就坐這裏。”
　　
　　穿針的臉上兀地騰起了紅暈，肖彥微蘊笑意，眼光優遊散漫地看著臺上的戲，修長的指頭纏住穿針的手。
　　
　　她被他攥著，那只手溫潤的熱直蔓延到穿針的周身，想掙又掙不得，她下意識地抿了抿嘴，乖乖地坐在了肖彥的身邊。
　　
　　“來了！”
　　
　　邢妃一臉喜色的撩著裙擺小跑過來，朝著肖彥福了福：“臣妾失禮了，請王爺恕罪。”
　　
　　肖彥心情大好，聲音帶了幾分戲噱：“如此隆重，還不把你過房兒子帶來，讓大家瞧瞧。”邢妃清脆地應了，回頭招呼道：“奶娘，快過來。”
　　
　　果然乳娘牽了個三、四歲年紀的小人兒過來，小家夥圓臉圓腦的，明眸皓齒，一雙大眼骨碌碌的轉，身下寶藍色的新袍想是長了點，走路磕磕絆絆的。穿針一見喜歡，含笑看著他。
　　
　　邢妃喚道：“琨兒，過來見晉王爺。”小家夥很聽話，被拉到肖彥面前，很幹脆地磕了三個響頭，嘴裏還含糊不清地喊著“晉王千歲”，惹得眾人通笑起來。肖彥也忍不住探身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喚後面的內侍賞了一枚皇家玉麟。
　　
　　琨兒又被帶到陳徽妃、琬玉面前，也是一一很聽話地磕頭，陳徽妃、琬玉照例贊了一番，分別給了賞。待領到穿針面前，邢妃指著穿針喚道：“琨兒，叫瑉妃娘娘。”琨兒盯了穿針半晌，黏在乳娘懷裏就是不吭聲，邢妃再叫他，小家夥索性躲到乳娘後面去了。
　　
　　周圍笑聲消失了，穿針感覺很尷尬，不知所措地坐著。肖彥微斂眉頭，想去撫穿針的手，邢妃笑起來：“奇怪了，臣妾這琨兒怎麼突然怕生了？”
　　
　　乳娘後面的琨兒突然探出頭來，沖著穿針使勁地喊：“狐媚子！狐媚子！”奶聲奶氣的童音清靈而響亮，臺上已經停止了咿呀唱腔，所有人的眼光都齊齊落在穿針的身上。
　　
　　邢妃生氣地走過去，朝著琨兒的小屁股就是一巴掌：“太不懂事了，看娘不打你！”琨兒哪經得這一嚇，哇的大哭起來，哭得滿地打滾。
　　
　　眾人又起身去哄哭鬧不已的孩子，場面亂糟糟的一片。穿針感覺五髒六腑被糾成一團，難受得霍然起身，低頭小跑著離開薈錦堂。
　　
　　出了薈錦堂一路快走，直走到一樹海棠畔的山石旁，有流水聲繞過高高下下數竿鳳尾竹玎宗瀉下，濕重的清寒瞬時撲來。她驀然停住腳步，無助地望著潑灑而下的水波，夜色映著水光，眼前不知道是如何濕的，她忍不住閉上眼睛，一汪淚水滾滾而出。
　　
　　有人在後面合臂將她攬在懷裏，隱隱的龍涎清香，月白的羅紋廣袖下，他的手指冰冷得幾乎沒了溫度。穿針緩緩睜開眼，許是靠得太近，他溫熱的氣息撲在耳邊：“龔穿針，你太沒風度了，怎可中途逃開？”
　　
　　“不要你管！”穿針帶了哭腔叫道。
　　
　　邊一把掙開連走了幾步，翡色條紋的褶裙逶迤拖地，險些絆倒在地。她一個趔趄，他在後面攔腰抱住，因用力過猛，致使兩人後退著歪在假山旁，肖彥想是觸到哪塊突出的石塊，不禁痛苦地哼了一聲。
　　
　　穿針慌忙攙扶住，撫摸著他的背身，緊張地問道：“怎麼啦？傷到哪裏？”頭上的發簪掉到耳邊也渾然不覺，肖彥接住輕輕一扯，穿針如瀑的頭發飛散而開，肖彥撲哧笑了。穿針發覺自己上了當，瞪了他一眼，眼前的肖彥笑意更濃，清俊的容顏在夜色中有了一絲惡作劇，她看著看著，不由得也笑了。
　　
　　肖彥慢條斯理地抬起她的下顎，輕聲道：“跟小孩子有什麼好計較的，隨便他怎麼叫。”
　　
　　穿針臉色黯了黯，垂下眼簾。肖彥不容她多想，將她的下顎抬得愈發高了，迫使她整個身子靠在他的胸前：“白日裏去看過了？怎麼還沒感謝我呢？”
　　
　　“王爺……”穿針哽著喉嚨剛說出二字，就感覺望定她的視線愈來愈近。她側頭望過去，不遠處侍女環繞的陳徽妃，靜靜地站在明角紗燈下。她的心莫名地跳了一跳，整張臉又被近乎霸道地扳了回去，一個深吻頃刻席卷住了她的思想。
　　
　　細小的水花，如同這秋夜飛落的花絮，點點碎碎地綴在他們的衣帶發間，瞬間化了，消失了。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1 06:15

玉娉婷  無邊落木蕭蕭下（二）

𨪜𨪜更漏聲起，天上的黑雲遮住了月亮，一派秋聲入寥廓。通往晉王寢殿的道路兩邊，那高掛的簷燈，燈火冥蒙，在穿針的面前搖曳不定地吞吐著夜色。
𨪜𨪜
𨪜𨪜幾名宮人抬著穿針拾階而上，披巾將穿針從頭到腳包裹起來，不露出一絲肌膚，只餘披散的烏亮的長發，和一雙略顯緊張的眸子，肖彥寢殿一片影影綽綽，她不禁深深吸了口氣。
𨪜𨪜
𨪜𨪜早有內侍候在外面，掀起簾子，穿針赤足進入，蒙蒙的光亮拖起迤邐垂地的披巾，無聲地消失在盛金彩繡的簾幕內。
𨪜𨪜
𨪜𨪜內室裏依舊清香繚繞，帷帳半垂，這樣的布景穿針已經很熟悉了，但看見床榻上坐著的肖彥，她的心仍忍不住怦怦直跳。他正失神地垂著眼簾，榻上平整地鋪著白氈子，一眼看過去，觸目驚心的雪白。
𨪜𨪜
𨪜𨪜他抬眸，目光凝在她的身上。穿針稍作遲疑，褪了身上的披巾，只露出淺粉色的睡衣，緩步走近他的面前。肖彥的嘴角勾起一彎淡笑，將她拉近他的身邊，輕柔地撫摸著她的手。
𨪜𨪜
𨪜𨪜“怎麼這麼涼？”他低喃著，雙手輕捏了她的手，然後沿臂而上，觸到了腰間系著的同色長帶。他在那裏停頓了些許，一只手小心地探摸而入，緊接著，她聽見自己的呼吸絞纏著他同樣緊促的呼吸，在她輕薄的睡衣下，她是***裸的。
𨪜𨪜
𨪜𨪜“王爺……”她顫著聲音喚道。
𨪜𨪜
𨪜𨪜“別說話。”他一邊扯掉了長帶，一邊愛撫著她腰間細嫩而溫暖的肌膚。當他的手觸摸到她的小腹，他俯首細細地看，好半晌輕歎出聲，才用他的臉頰貼上去，頻頻地碾轉地摩擦著。肖彥的迷醉的狀態，讓穿針不禁仰頭發出一聲低吟，身子開始顫戰起來，雙手難以抑制地撫住了他柔軟而通密的頭發。
𨪜𨪜
𨪜𨪜他重新把她抱在自己的雙臂中，一拽身，她的身子以嬌慵的姿態仰躺在白氈子上面。他強壯的身體不容分說地壓在了她的身上，他的呼吸距離那麼近，合著龍涎香的熱氣直直地吹進穿針的頸間。他閉著眼在那裏流連了片刻，慢慢探下去，灼烈的呼吸連著一個個的吻接二連三地落下，一瞬間穿針的氣息凝滯，清淺的面色迅速被一層潮紅覆蓋住了。
𨪜𨪜
𨪜𨪜她伸手在他敞開的內衣裏面摟住他，但是她又害怕，害怕他堅猛的、強毅有力的筋肉。同時一種複雜的情緒網一樣罩住了她，“龔穿針，你真是個可恥的、醜惡的女人啊！”她在心裏譏誚著自己，這種意念又被眼前可怕的親密所壓倒，這個男人正勾人心魄地遠引著她，遠引去一種奇異的、靜息的境域裏……
𨪜𨪜
𨪜𨪜驀地，肖彥的胸口急劇起伏，眸子裏有琢磨不透的顏色複雜地沉澱，沉澱，待穿針發現時，肖彥的額頭已是一層細密的汗珠，整付眉眼被痛苦折磨得擰成一團。
𨪜𨪜
𨪜𨪜許多事已不敢深思量，因為腦子恍惚，就立刻觸到心底一段極深的隱痛，那個清麗的容顏在眼前清晰地閃現，如細密的針深深刺入他的神經。肖彥痛苦地喊出聲，在穿針耳裏仿佛遙在天外。她開始覺得他像潮水似的退去，退去，留下她如淺擱下來的一葉孤舟。他後退著，冷霜兒的魂又牽走了他，她知道。
𨪜𨪜
𨪜𨪜肖彥仰著頭急促地喘著氣，過了良久，神情才變得稍微平靜。他斂著眉，苦惱地吐出一個字：“我……”
𨪜𨪜
𨪜𨪜“臣妾知道了。”穿針垂下眼簾，睫毛如蝶翅撲飛，在眼波深處劃過一道淺淡的影子。然後，她緩緩抬頭，輕輕抿了抿唇，平靜的眸子注定肖彥。
𨪜𨪜
𨪜𨪜肖彥靜靜地躺著，表情凝重，甚至有些呆滯，讓穿針的內心感到十分緊張和壓抑。她不知道該用什麼話語去安慰他，只有抬指輕撫住那道深鎖的眉心。他似是醒悟過來，側頭枕在穿針的大腿上，一手很自然地撫住了她的小腳。
𨪜𨪜
𨪜𨪜兩個人就如一尊合在一起的石像，靜靜地倚靠著，沒有言語，沒有動作。但是穿針知道，此刻他們彼此都在受著內心的煎熬，那種滋味十分的難受，就像平白吸了口冷空氣，一股細微的疼痛慢慢從胃部蔓延開來。
𨪜𨪜
𨪜𨪜天，又亮了。
𨪜𨪜
𨪜𨪜芙蓉洲的柳浪隱現於前，臨水的亭榭複廊悉收入目，仿佛是山的餘脈延伸到水邊。引線低哼著小曲，輕快地走過石板小橋，由前面的宮人引路，進入通往景辛宮的青石道。
𨪜𨪜
𨪜𨪜拐過柳蔭就是月亮門，引線徑直進去，環視四周的景致，迷離的眼神如波光蕩漾。已近午時，時有端水奉食的宮女井然穿梭，卻沒一個過來迎接她的。她不由得嘟嘴嘀咕一聲，蹦跳著跑向臺階，邊跑邊喊：“姐，我來看你，你在哪？”
𨪜𨪜
𨪜𨪜側殿的珠瓔淺畫聞聲出來，珠瓔一眼見到引線輕靈嬌娜的身影，一張嘴驚愕得難以合攏。
𨪜𨪜
𨪜𨪜“菩薩怎麼沒顯靈？這人又來了！”
𨪜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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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1 06:15

玉娉婷  無邊落木蕭蕭下（三）

𨪜𨪜“她家搬到京城來，自然來得勤了。”淺畫應道，“妹妹來見姐姐，很正常，你別老是大驚小怪的。”
𨪜𨪜
𨪜𨪜珠瓔眼見引線走近了，嘀咕一聲：“就怕她給娘娘惹點麻煩。”
𨪜𨪜
𨪜𨪜心裏雖是這麼想，還是迎著引線進了側殿。
𨪜𨪜
𨪜𨪜裏面的穿針正替琬玉繡著銀紅色織錦梅花錦衣，看見引線過來很高興，喚淺畫多添了副碗筷，姐妹倆合坐一桌吃起飯來。
𨪜𨪜
𨪜𨪜“姐，難得肖彥把景辛宮送給你，你真的想死心塌地跟著他了？”引線邊吃邊問。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淡笑道：“你呀，腦袋瓜裏盡是想法，偏又忍不住，姐以後告訴你。”
𨪜𨪜
𨪜𨪜“我只是替姐在想，這一來，姐不是離正妃的位置不遠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搖頭輕笑，不回答。引線倒沒刨根問底，埋頭不吱聲了。
𨪜𨪜
𨪜𨪜見引線變得比以往乖巧，穿針心裏寬慰許多，便關照道：“今日來別到處閑逛，陪姐說說家裏的事。”
𨪜𨪜
𨪜𨪜引線聽話的應了，一個下午呆在裏面陪穿針嘮家事，將近黃昏時告辭回家去了。第二日又過來，還是在房裏，黃昏時離開。繼接的幾日天天如此，連珠瓔也大為驚訝，看娘娘臉上一團喜色，中午時分要是引線來得稍晚，還著上淺畫去府門探個究竟。心裏替娘娘高興，對引線放松了警備心裏。
𨪜𨪜
𨪜𨪜這日引線來得稍早，剛走到玉池邊，見淺畫獨自提了一木桶的水走臺階，便飛跑著過去幫忙。兩人一直進了冷霜兒的寢殿方停手。
𨪜𨪜
𨪜𨪜“這屋子真漂亮！”引線環視周圍，驚歎道，“我姐怎麼不住在這裏？”
𨪜𨪜
𨪜𨪜淺畫善意的回答：“那是以前晉王妃的寢殿，娘娘哪舍得住，天天讓我進來打掃幹淨，要是有一粒灰塵，娘娘就會生氣。”
𨪜𨪜
𨪜𨪜“晉王妃怎麼就死了呢？真可惜。”引線漫不經心道。
𨪜𨪜
𨪜𨪜“誰知道？聽說在後面西院子裏上吊自盡的。”淺畫壓低聲音，“王爺砌牆將西院隔了大半，不然景辛宮還要大。”
𨪜𨪜
𨪜𨪜“王爺是不是不來景辛宮了？”引線恍然大悟，怪不得這麼多日總不見肖彥的身影，自己這幾日的努力豈不付之東流了？
𨪜𨪜
𨪜𨪜“聽娘娘說，王爺是不會來的。”
𨪜𨪜
𨪜𨪜引線悵悵地站了一會，在她的寢殿裏呆了片刻，才離開。第二日，對冷霜兒的好奇心開始作怪，尋了個穿針打瞌睡的機會，重新來到冷霜兒的寢殿外。
𨪜𨪜
𨪜𨪜她在銀杉樹下沉思半晌，方轉過東面的屏門，見是與外面高牆相隔的花園。園中古木掩映，清雅幽靜。正值陽光燦爛的晴日，一波水池天光雲影，周邊植有荷花菰蒲，水動風涼，年歲已高的桂花樹在陽光下送來陣陣幽香。
𨪜𨪜
𨪜𨪜南望可見池邊有湖石假山，假山巔上藤蘿蔓掛，蒼苔橫生，蔥蘢的參天大樹延伸至牆外。引線走得順當，攀過藤蘿就上了假山，隱約已見外面的風景，順著粗大的樹枝爬了幾尺，牆外的景致盡收眼底。
𨪜𨪜
𨪜𨪜那片林子看起來陳舊蕭索，地上綠草萋萋，估計被荒廢有一段日子了。引線俯瞰了半個時辰，找不到任何有趣之處，心裏有隱隱的失望，想順著樹枝爬回去。這時她聽得林子裏有輕柔的踏草聲，轉回頭去看。
𨪜𨪜
𨪜𨪜梨樹附近的樹蔭下佇立著一女子，素淨的衣裙，瘦削的身材，面色皎白如月，神情卻宛若一江秋水，有一種嬌柔的病態之美。周圍煙靄紛紛，她就是在秋水中浮動的一片雜花，讓引線也隱隱感知到她身上寂寞的香氣，頭不禁發起暈來。
𨪜𨪜
𨪜𨪜這不是那個叫琬玉的雯妃嗎？
𨪜𨪜
𨪜𨪜琬玉在那裏徘徊走了幾步，又是一片沙沙踏草聲，林子裏出現一個青色長袍的身影。那男子，儀容整秀，又非宮人打扮。引線睜大了眼睛，頓感熱血沸騰，一顆心緊張得急跳不定。
𨪜𨪜
𨪜𨪜琬玉迎上去，斑駁的樹葉將他們遮掩住了，引線卻見那男子的一只手直勾勾地上了琬玉的肩。兩人廝磨到煙靄淡盡，引線的脖子歪了，酸了，才閃現兩人的身影。但見琬玉已是烏雲半掩，雪膚花容上盡是一片嬌媚。
𨪜𨪜
𨪜𨪜男子先往外走，琬玉癡癡地望著，突然喚道：“長壽。”男人駐足回望，琬玉走到他身邊，伸出手輕輕撫摸面前男人的胸口，男人警覺地回頭張望著，不知輕聲勸慰了一句什麼，琬玉依依放了手，男人迅速地離開了林子。琬玉又佇立片刻，理了理衣鬢，踩著青草慢慢地消失在引線的視線中。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哼著曲出了院子，滿臉盡是切切的得意之色。
𨪜𨪜
𨪜𨪜過了幾日，邢妃帶了琨兒散步，竟來到了景辛宮外的一帶複廊。她抬眼張望著景辛宮外的月亮門，終於看見引線從一帶柳蔭出現，洋洋喜色地往宮內走。
𨪜𨪜
𨪜𨪜“龔引線！”她大聲叫喚。
𨪜𨪜
𨪜𨪜引線見是邢妃，回望月亮門內的動靜，方慢吞吞地走了過去。
𨪜𨪜
𨪜𨪜邢妃嗔怪道：“真不夠義氣，來個這麼長日子，竟然不過來看看我。”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已是京城裏的小姐，看得出眼前的邢妃並不怎麼受寵，因此沒有了以前的那份敬慕，囁嚅道：“我姐跟你有瓜葛，她要是知道了，會生氣的。”
𨪜𨪜
𨪜𨪜“才多少日子？就讓人刮目相看了。”邢妃挖苦道，“這還是以前的龔引線嗎？怎麼變了味啦？”
𨪜𨪜
𨪜𨪜引線裝出無奈的樣子，逗引著琨兒：“你知道我家在京城了，自然不能歇在我姐那裏，她又管得緊。娘娘的恩典，引線心裏念著呢，哪敢忘記？”
𨪜𨪜
𨪜𨪜一句話惹得邢妃失了脾氣，撲哧笑道：“龔穿針守著她的景辛宮，她還有心思管你？別怕她，有空多去薈錦堂走走，我再帶你練箭去。”
𨪜𨪜
𨪜𨪜一番話兩人又投機起來，引線挑了侍女盤中的糕點去逗琨兒。
𨪜𨪜
𨪜𨪜“線兒。”
𨪜𨪜
𨪜𨪜複廊裏的人聞聲側臉看去，穿針從月亮門走過來，著一身淺綠的衫子，在濯濯的陽光下，宛然雨後的蓮葉，宛悠悠浮蕩著。
𨪜𨪜
𨪜𨪜“我姐叫我，我走了。”引線叨咕一聲，蹦跳著走向穿針。穿針朝著她微笑了，伸手牽住了她。
𨪜𨪜
𨪜𨪜“狐媚子！狐媚子！”邢妃身邊的琨兒忽然叫起來。
𨪜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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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1 06:15

玉娉婷  無邊落木蕭蕭下（四）

𨪜𨪜穿針一皺眉，拉起引線往月亮門走，然而引線已經止了步，剛才還笑逐顏開的嬌容，此時一瞬間淡了。
𨪜𨪜
𨪜𨪜“上次她這樣罵你，這次換了個孩子，定是她教的。”她斷定道。
𨪜𨪜
𨪜𨪜“別去理會就是。”穿針拉著引線，“快回去。”引線跟邢妃熱乎在一起，她擔心；如若上次那樣鬧起來，她更擔心。
𨪜𨪜
𨪜𨪜她的思維仿佛永遠趕不上引線的腳步，還不待穿針攔住，引線徑直回轉到邢妃的面前。邢妃含笑望著她，一臉無辜：“童言無忌，我也沒辦法。”她身邊的琨兒，似是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慌亂地抓住了邢妃的袖子，圓溜溜的眼睛瞪著引線。
𨪜𨪜
𨪜𨪜引線不容分說將手甩在琨兒的小腦袋上，啪的一聲脆響：“小子，好話不學，偏學難聽的！”孩子哭叫一聲，尖尖的仿若小狼嗥叫，一旁的侍女趕忙抱住了他。
𨪜𨪜
𨪜𨪜邢妃見寶貝兒子遭欺負，頓時五內俱焚，撲到引線面前大罵：“你們這些鄉下來的粗野東西，沒良心，沒教養，天生就是狐媚子！活該被人罵！你傷了我家琨兒，我找王爺評理去！”
𨪜𨪜
𨪜𨪜引線聽邢妃說起肖彥，一時失了神。邢妃的手趁機抓住了她的衣襟，眼看又是一場惡鬥。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驚駭得小跑上去，往邢妃身上推了一把。邢妃趔趄著往後仰，雙手抓著引線不放，引線吃不住也跟著倒地，又下意識拉了穿針，三個人倒成一團。
𨪜𨪜
𨪜𨪜“這又怎麼啦？”複廊邊傳來陳徽妃的尖叫聲，隨侍的兩名宮女跑過來將倒地的人一一扶起。
𨪜𨪜
𨪜𨪜“大人鬧，小孩哭的，越吵越凶了。”陳徽妃問明事情原委，心疼地摸娑著琨兒的小腦袋，眼掃穿針，目光仿佛帶著一絲鄙夷的涼意。
𨪜𨪜
𨪜𨪜“娘娘，你可要公平論理。”邢妃吃了虧，哭訴道，“上回是妹妹，這回可是姐妹一齊上的……”
𨪜𨪜
𨪜𨪜“王爺會公平論斷的。”陳徽妃淡淡地回答。先讓邢妃帶孩子回薈錦堂，示意穿針姐妹在景辛宮靜候，自己往晉王寢宮方向走，去時優雅自若地撩動逶迤的裙擺，流光熠熠，令穿針心裏微微異動。
𨪜𨪜
𨪜𨪜晉王寢殿裏。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靜靜佇立著，面前的肖彥坐在案幾旁，低頭對著手中的信函沉思著，幾案上的文翰、折子堆積如小山。
𨪜𨪜
𨪜𨪜自從那夜，肖彥並未再召她，兩人的關系似乎又回複到幾個月前。要不是這次吵架事件，穿針甚至覺得他們的過往就如一片薄煙，隨風散盡，她連他的面也難得見上了。
𨪜𨪜
𨪜𨪜她一直在等，等著他抬眸，給她溫和的一笑。那麼，別人怎麼罵，怎麼嘲諷她，她都會忍受。
𨪜𨪜
𨪜𨪜肖彥埋頭批閱，過了半晌似乎才發現她的存在，於是將頭抬了抬：“女人真多事，你有了景辛宮，前段日子又陪本王，她們有妒意也是難免的。本王很忙，原本在你那求個平靜，豈料你也是耐不住，落了俗套。”
𨪜𨪜
𨪜𨪜他垂下眼簾，有了些許暖色的英俊面容，此時又恢複了以往的冷漠。香霧嫋嫋間，他隔她遠遠，有若千裏，她始終等不到他抬眸。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心裏無底的失落，他真的對她失望了嗎？
𨪜𨪜
𨪜𨪜她恍惚無語，想著他曾經柔情的雙眸，含笑的容顏，看眼前人比往日更像傲貴不可觸的晉王，心裏的苦澀和煩亂交纏散不開，頑固地沉澱著。
𨪜𨪜
𨪜𨪜“你妹妹真有本事，每次攪得王府天翻地覆的。”他提筆蘸墨，冷冷地譏諷道。
𨪜𨪜
𨪜𨪜“她也是為了臣妾，是臣妾不對。”穿針垂下了頭。
𨪜𨪜
𨪜𨪜肖彥提筆的手頓了一下，隨即又緩緩落字，語氣很淡：“你這樣護著你妹妹，反而會害了她。”
𨪜𨪜
𨪜𨪜此時風起，瑣窗外的枝葉如風馬錚錚。遠處欄杆旁，引線一定著急地等待著她，她說：“姐，要是王爺責怪你，你別攬在自己身上，想處置就處置我吧。”當時她感動地撫了引線的頭發。
𨪜𨪜
𨪜𨪜在關鍵時刻，站在身邊的除了自己的妹妹，還會有誰？
𨪜𨪜
𨪜𨪜聽著肖彥這麼說，她的心裏一陣冷笑，緩緩開口問：“她是臣妾唯一的妹妹。”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眉頭挑動，眸子裏覆蓋了一層薄冰，甩手將蘸墨的筆扔在硯臺上：“出去！”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脊背猛然僵住，她的眼睛眨了眨，望住肖彥靜止了。
𨪜𨪜
𨪜𨪜“我叫你出去，聽見沒有？”肖彥靠在背椅上，微閉著雙目，不勝其煩地揮了揮手，“俗，都是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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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然後冷冷一笑，極殘酷的，刺目的鋒利。穿針看著他，驀地轉身而去，繡鞋無聲穿過金磚，石榴裙如紗如煙淌在腳下。
𨪜𨪜
𨪜𨪜她低著頭，風兒吹亂了她的發絲，隱約有引線呼喚的聲音，她抬頭，望著天真爛漫的笑臉，眼眶裏彌漫了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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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引線見穿針神情懨懨的，安慰道：“我算看透這幫貴人，心腸怎麼這麼毒，這在我們並州根本不會有這種事。那個陳徽妃也是，身份越是顯貴，就越是搞不明真笑還是假笑，即便是朝我笑，也是假惺惺的做作，肖彥怎麼納了那些人進來？”
𨪜𨪜
𨪜𨪜“姐，別怕她們，有我呢。要是咱們倆人聯手，她們不敢對你怎樣了。”她主動拉了穿針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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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穿針跟著引線越走越快，涼風陣陣，腳下仿佛碾了冰，一步一步冷得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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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本來以為明了他的心意，原是無法確知他的故事。在這些縹緲無定的光陰裏，他與她的關系乍離乍分，到如今才知道，自己在他眼中，充其量就是個俗人罷了。
𨪜𨪜
𨪜𨪜算了，還是回到原本平定的日子裏去吧。她的心中湧起愴然，他肯把景辛宮給她，終究對她存了顧念，雖然這顧念有時親近有時冷落，而她已經覺得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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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穿針一心想回到春日裏的那份心境去，一樁突如其來的事件發生在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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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1 06:15

玉娉婷  鴛鴦瓦冷霜華重（一）

𨪜𨪜琬玉前襟的一半繡成了，穿針心裏高興，用緞布小心包了，獨自去琬玉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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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午時剛過，太陽躲在雲層裏，空寂的院外嗖嗖刮過一陣小風，老梨樹輕輕搖動幾下，一只築巢的鳥兒啾鳴一聲，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𨪜𨪜
𨪜𨪜房內所有的簾帳低垂，四面不透光，靜得不聞一絲聲音。穿針睜眼凝視著黑暗，隱約見床帳兩邊站著兩名侍女，屋子一角置有塗金銀鴨香熏，在昏暗中靜靜吐散著膩醉的香氣。琬玉面壁而睡，聽見聲音動了一動，翻過身來。
𨪜𨪜
𨪜𨪜“把你弄醒了。”穿針歉意的一笑，坐在她的身邊。
𨪜𨪜
𨪜𨪜琬玉讓侍女退出，只點了一枝小蠟燭，微明的光影撲上帳帷。穿針這才看清，琬玉比尋常又消瘦了幾分，面上、頸上塗抹了厚厚的一層香粉，看不透她的本來面色，只在顰蹙的眉心間，掩有難抑的痛楚。
𨪜𨪜
𨪜𨪜“胃病又犯了？”穿針擔憂地握住了琬玉的手，那手通體滲寒，無一絲暖意。琬玉的身體每況愈下，春日裏見到的如豔豔芙蓉的雯妃漸漸淡去了。
𨪜𨪜
𨪜𨪜琬玉半坐在床榻上，一窩雲髻已經散作披腰青絲，一片翠鈿花擺在面前的錦褥上，她用手指漫不經心地撫弄著，笑道：“崇先生料著我紅顏命薄，算得真准。”
𨪜𨪜
𨪜𨪜“別瞎說。”穿針心裏澀澀的酸，幫她梳理著頭發，綰了個松髻，她感覺簪花的手無可控制地顫動著，好容易才用翠鈿花簪定。
𨪜𨪜
𨪜𨪜“王爺……他沒來看你？”她艱難地問道。
𨪜𨪜
𨪜𨪜琬玉一怔，舉起鸞鏡打量著自己，一絲淒愴的笑忽然掠過她的嘴角：“快三年了，這人生最華美的一段，也不過是一場雜蕪平淡的夢。光陰一眨眼，便都白了頭。王爺？我不去想他了。”
𨪜𨪜
𨪜𨪜她輕輕歎氣：“鬢未絲，心已老了……”閉上雙目，良久不說話，一抹淚淌過厚重的香粉，掛在細薄的腮邊。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好容易哄琬玉入睡，方悄悄地退出了屋子。錦茵層疊的帳臥，籠了輕紗般的香熏，都遠遠地退隱入無垠的昏暗。漸漸呈現出來的，是一片略顯頹敗的寢宮，一處深深的小院，裏面如豆昏蒙的光焰中躺著一位寂寞的美人。
𨪜𨪜
𨪜𨪜緩步走在芙蓉洲畔，這時候的樹蔭一帶寂寂少人，因為心裏裝著心事，也沒去觀望周邊的景致。前面石板橋上跑下來一婦人，東尋西覓的，臉上略顯焦灼之色。
𨪜𨪜
𨪜𨪜“琨兒！”婦人呼喚道。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見是琨兒的乳娘，便往道路邊讓了讓。
𨪜𨪜
𨪜𨪜“跑哪玩去了？”那乳娘嘀咕著，睥睨穿針一眼，並不施禮匆匆而去。
𨪜𨪜
𨪜𨪜下了橋，便是通往景辛宮的青石道。臨水的是一座八角型的亭子，穿針見時候尚早，走進亭內倚欖遠望。只見眼前芳草連天，陰雲蔽空，巍峨錯落的晉王寢宮被重重煙樹遮掩著。
𨪜𨪜
𨪜𨪜此時的肖彥，是否站在瑣窗邊，朝外面端凝而望？
𨪜𨪜
𨪜𨪜兩只蜻蜓從面前款款飛過，落在湖面的浮萍上。穿針出神地望著，潺爰清澈的流水泛著白光，敲擊得人的靈魂似脫了殼，漂浮不定。一陣若有若無的風撩過，肖彥深不可測的面容就深陷在這片浮光掠影中。溫熱的手掌，纏綿的深吻，如水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僅僅一個月以前的舊事，此時想來突然已如隔世。想著想著，不知道是心碎了還是痛了，她的雙眼盈滿了霧水。
𨪜𨪜
𨪜𨪜琬玉說，鬢未絲，心已老。冷霜兒死了，他亦不能釋然。所謂的俗與不俗，此際看來，不過是因了求不得，不能得到，所以在他心裏總是最美的。而自己這麼想幫他從幻夢中擺脫出來，其實又是何苦呢？
𨪜𨪜
𨪜𨪜她歎了口氣，再次將目光轉到潺爰流動的湖面上。景辛宮在芙蓉洲的上方，這一帶的湖水淺而見底，落花、飄葉，還有一團辨認不清的東西浮浮沉沉。穿針細瞧那色隱動的寶藍，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大叫一聲：“快來人哪！”急惶惶地跑過去。
𨪜𨪜
𨪜𨪜後面猝然響起一聲尖嚎，邢妃帶著乳娘、宮人、侍女瘋也似的朝這邊跑來。穿針癱坐在地，面如土色，眼睜睜看著邢妃飛到了自己面前，朝著湖面淒厲地叫。
𨪜𨪜
𨪜𨪜“琨兒！我的琨兒……”
𨪜𨪜
𨪜𨪜兩名宮人相繼跳入湖中，將那個寶藍色的小人兒抱了過來，首先映入穿針眼簾的，是琨兒那張慘白的臉。
𨪜𨪜
𨪜𨪜琨兒死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惘然地看著邢妃哭倒在地，她伸手搭住邢妃的肩胛，想去安慰她，乳娘尖利的嘶鳴聲兀的在耳邊震響。
𨪜𨪜
𨪜𨪜“殺人啦！瑉妃殺人啦！”
𨪜𨪜
𨪜𨪜她下意識地縮了手，腦子震得一片混沌。她開口想解釋，卻被一記火辣辣的巴掌擊倒在地。她掙紮著起來，叫道：“邢妃，我不是……”話音未落，邢妃狼一樣撲了上來，騎在她的身上，左右開弓打得她眼冒金星。
𨪜𨪜
𨪜𨪜“你這個惡毒的女人！連孩子也記恨……你還我琨兒！還我琨兒！”邢妃涕泗橫流，邊打邊哭罵著。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拿胳膊遮臉，因昏亂說話語無倫次：“我是發現他在水裏的……琨兒死了，我也難過……”
𨪜𨪜
𨪜𨪜“你還狡辯，剛才我找不到琨兒，又見你在湖邊閑蕩，神色慌慌張張的，就感覺不對勁。想是琨兒貪玩讓你碰上了，你又懷恨在心，捂死了他又將他扔進水裏，怕人懷疑才裝模作樣叫一聲。”乳娘拭著淚，哭訴著。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啞口無言，她猛然發現，自己落入了一張早早為她准備的大網中，只要她一疏忽，稍不留意，那張網就鋪天蓋地罩住她，連個掙紮的餘地都沒有。邢妃的雙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在力大無窮的邢妃面前，她只是一條滑動垂死的魚，在案板上等待著宰殺。
𨪜𨪜
𨪜𨪜邢妃眼裏含恨，琨兒的死讓她幾近瘋狂，鋒利的指甲深深陷進穿針細嫩的肉中，咬牙切齒地咒罵著。穿針感到一陣窒息，她仰首，恍惚看到涼亭一側的欄杆旁，站著一個女人。因她背著光，身上染了無限光彩，面色反而不清楚，只看見因冷笑而露出的一對白牙齒，腰間錘壓裙絛的環佩在風裏微微搖晃。
𨪜𨪜
𨪜𨪜“我要是死了，她應該是最開心的人吧？”穿針白皙的臉上塗上了一層淡淡的灰，她知道自己的意識正在離她而去，邢妃猙獰的臉一點一點的晃動著，恍如漣漪。
𨪜𨪜
𨪜𨪜“阿秋！”
𨪜𨪜
𨪜𨪜邢妃的動作被驀然而來的一聲叱呼截斷了，穿針的呼吸突然的通暢，仰躺著劇烈地咳嗽起來。此時，她才看見肖彥的杏黃袍角被風輕揚，一雙厚底靴子一步步踩在草地上，停在了自己的面前。他背著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雙幽黑的眼眸染了深深的不屑，聲音如冰的冷峭。
𨪜𨪜
𨪜𨪜“把她弄回去，聽候處置。”
𨪜𨪜
𨪜𨪜眼前綽動的人影重重疊疊，穿針卻冷冷地笑了，在被宮人架起的一刹，她甚至一字一字地念著：“鬢未絲，心已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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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落英漫天，秋風掠起喧嘩的波濤。隱約地，她仿佛聽見一聲清越的鳥鳴，悠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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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1 06:16

玉娉婷 鴛鴦瓦冷霜華重（二）

𨪜𨪜已是深秋，秋氣日漸蕭蕭。景辛宮內的木香菊開了，白裏透著微紅的蕊，又尖又長的雙紋大葉，長得跟普通菊又不一樣，秀雅悅目，別有風韻。如若往常，珠瓔定會欣喜的笑，而這日，她的哭聲從側殿裏隱隱傳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默默斜靠在床榻上，一頭烏發懶懶地散著，將她半張臉遮掩住了。
𨪜𨪜
𨪜𨪜“娘娘如此善良，奴婢絕不相信娘娘會做這種事……娘娘要是不去亭子裏，直接回來，就不會這麼倒黴了。”珠瓔哭道。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聲音幽幽：“就算今日無事，明日能逃得開嗎？”
𨪜𨪜
𨪜𨪜王府風言風語驟起，誰都懷疑她是凶手。自己莫名其妙地遇上了琨兒的乳娘，又神差鬼使站在芙蓉洲畔，然後看見了水裏的琨兒。全天下都知道她與邢妃不合，琨兒兩次罵她是狐媚子，她當眾失態過，難道她不會由此失常、失控嗎？
𨪜𨪜
𨪜𨪜“龔穿針，如果查出是你下的毒手，本王絕不容你！”肖彥冰一樣的聲音字字刺骨。
𨪜𨪜
𨪜𨪜她打了個冷顫，慢慢地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向梳妝臺。
𨪜𨪜
𨪜𨪜“娘娘。”珠瓔擔心地想去攙扶她，她拒絕了。
𨪜𨪜
𨪜𨪜她直直地坐下，雙手撩開遮面的長發。銅鏡裏的人是自己嗎？空洞的眼睛下，一張紅腫的臉，嘴角甚至還起了血泡，清晰的掌痕從面上一直延伸脖子，曾經光滑白皙的肌膚上，卻凝了一道道紫色的血痕。觸目斑斑血印，她不禁伏首於掌中，發出一聲長長的、恐懼的低咽。
𨪜𨪜
𨪜𨪜舊傷未愈添新疤，這些她都不在乎，唯有心中那股無言的痛，正將對以往曾經的牽念，一點一點地割斷，支離破碎。
𨪜𨪜
𨪜𨪜“娘娘，你去向王爺解釋啊，或者求個情。”珠瓔哭著勸她，“前個月他對你好好的，還讓你全家都搬來京城，怎麼說變就變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不屑地闔目，不停地搖頭。解釋麼？哭泣麼？求饒麼？她明白，那個夜後，他已不再以為她與眾不同了，他們的過往如同西風下的一根殘枝，經他絕然一拗，便脆弱地折斷了。
𨪜𨪜
𨪜𨪜“娘娘，娘娘。”淺畫跑進來，氣喘籲籲地，“雯妃娘娘聽說你出事了，一定要去替你解釋，現在去王爺那裏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吃驚地站起來，跺腳道：“拖著病體，幹嗎要去？王爺要是斥責於她，我豈不害了她？”
𨪜𨪜
𨪜𨪜還在替琬玉著急，守門的宮人過來稟告：“邢妃娘娘要您過去，說是替琨兒守靈。”
𨪜𨪜
𨪜𨪜珠瓔、淺畫慌忙阻止穿針：“娘娘萬萬不可過去，邢妃娘家的人都在，你要是過去，他們一大幫人，非折磨你不可。”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低低地冷笑：“琨兒無辜，我自然要過去送送。王爺還未發落於我，我好歹還是晉王妃子，他們不敢拿我怎樣。”
𨪜𨪜
𨪜𨪜說著換了套素淨的，用白紗巾遮住臉，由珠瓔淺畫攙扶著，又喚了兩名宮人隨後，款步往薈錦堂走。
𨪜𨪜
𨪜𨪜天色暗了下來，宮燈已經剔起，老遠的，誦經念佛聲穿牆而過。穿針在薈錦堂外猶豫了片刻，卻見琬玉的步輦朝這裏顛顛的過來，穿針細看琬玉的臉色，蒼白中添了平靜，忐忑不安的心落下了。
𨪜𨪜
𨪜𨪜“你沒事就好。”穿針扶住了琬玉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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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琬玉卻淺淺地朝著她笑：“你呀，到這個坎了還顧著我。出事前你來過我的院子，疑點太多，王爺不是糊塗人，定然不會輕易判罪於你。只是那孩子他是看著喜歡的，事情又因你而起，他在氣頭上，你可要小心。”
𨪜𨪜
𨪜𨪜琬玉的手依然冰涼，撫過穿針的面紗，穿針緊緊握住她的手，只留一雙含笑的眼睛，手指劃過一絲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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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靈堂內磬音聲聲，煙香嫋嫋，邢妃一身素白，由陳徽妃一手扶持著，兩邊素衣素縞的人肅然而立，所有人的眼光齊刷刷落在蒙面的穿針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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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穿針端然於堂中，面對著琨兒的靈位合掌默念了一番，將手中的燃香插在小香爐內，隨後便轉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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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瑉妃，我要你磕頭謝罪！”邢妃嘶啞著嗓子叫道，人隨即沖了過來，旁邊的陳徽妃帶兩名宮女使勁將她扯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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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靈堂兩邊的人隨即呼天搶地的哭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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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穿針徑直出靈堂，寒風吹動她的面紗，腳步卻不散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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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她可以退卻，但從不唯唯遵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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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瑉妃，我不會饒過你的……”邢妃的嘶叫聲落在了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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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夜風乍起，沿道上間隔盞盞對紗燈，光華璀璨水線般流轉。兩邊枝繁葉茂的攀藤綠木，一枝枝地沿著青磚石縫蔓延，鋪展在腳下。穿針一手緊緊按著面紗的一角，腳步從未有過的快，卻絲毫不見搖擺。
𨪜𨪜
𨪜𨪜“娘娘……”後面的珠瓔遲疑地叫住了她。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抬眸，肖彥的步輦行在前面的青石道上，她後面的侍女宮人早已齊齊跪在道路兩邊。她緩緩地下跪，肖彥的步輦徑直過了她的面前，又似忽然想起什麼，在離她幾尺的地方停住了。肖彥並未下輦，昏色的燈光在他的側臉蒙了一層淡淡的光暈，而他並不看她，仿佛不過是無意經過，一絲動容也沒有。
𨪜𨪜
𨪜𨪜他開口，語氣淺淡：“景辛宮不要住了，回荔香院。”
𨪜𨪜
𨪜𨪜她並無言語，只是深深叩拜，蒙紗的臉上是一抹略帶寒冷的笑。
𨪜𨪜
𨪜𨪜有一次，他突然說話，面上仍是陰陰的味道：“龔穿針，換個地方住吧，這裏冬天會太冷。”冬天快來臨，她從暖意如春的景辛宮又換回去了。因為來過，才發現，景辛宮是為冷霜兒那樣高傲顯貴的人建造的，她只是名看客，甚至還未走遍每個庭院，就被拒絕於門外了。
𨪜𨪜
𨪜𨪜去荔香院也好，或者清寒的荔香院是一個避世的所在，她是喜歡的。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看不到她的表情，眉尖微微蹙起，眼中又浮起一絲難讀的複雜恍惚，就勢揮了揮手，步輦揚長而去。
𨪜𨪜
𨪜𨪜琨兒溺水事件暫告一段落，穿針被貶出景辛宮，停三個月俸銀津貼。
𨪜𨪜
𨪜𨪜在那個清淡的早晨，穿針搬回了荔香院。她慢慢走在柳蔭道上，不經意地回頭，望一眼簷翅高翹的景辛宮，那一刻，她的心頭觸起隱隱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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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再見了，冷霜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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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1 06:16

玉娉婷  鴛鴦瓦冷霜華重（三）

𨪜𨪜引線呆呆地站在景辛宮的月亮門前。
𨪜𨪜
𨪜𨪜宮門緊閉，周圍寂靜若死，梧桐樹葉正片片凋落，偶有寒鴉聲淒切。
𨪜𨪜
𨪜𨪜大半月沒來，這裏發生什麼事了？
𨪜𨪜
𨪜𨪜她想起府門守衛的嘴臉，如若往日，那些人必是諂笑著打招呼，今日只是斜斜地睥了她一眼，這讓她好一陣的納悶。
𨪜𨪜
𨪜𨪜在她心裏，她是不希望穿針有事的。他們才搬進京城不久，全家人的幸福都捏在穿針的手中，慶洛的學業、包括自己的開銷打扮，甚至以後自己走的路。她明白，只有靠穿針這棵大樹替她遮陽避雨，她才能爬得高看得遠。
𨪜𨪜
𨪜𨪜那次打架事件後，穿針要她近段日子少去王府，加上穿針心情不暢，引線便老實地呆在自己的家裏。每日盼著穿針能笑吟吟地出現，然後她又有機會見到那個挺拔修長的身影。
𨪜𨪜
𨪜𨪜這月王府給家裏的俸銀少了一半，因為是陳徽妃管事，沒機會當面問。爹娘卻著急了，把她叫了過去。
𨪜𨪜
𨪜𨪜“線兒，你去王府走走，向你姐打探一向俸銀的事。這一大家子要養的，少了這麼多實在不行。”
𨪜𨪜
𨪜𨪜她很痛快地答應了。可如今一見這般光景，隱約感到事態遠非想像的那麼簡單。上次肖彥傳穿針過去，穿針出來時臉色蒼白，而肖彥的身影並未出現在寢殿外，她便感覺他們之間不對勁。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在柳蔭道上東張西望著，碰巧見到一名掃階的老宮人，一打探，方知那個叫琨兒的孩子溺水而亡，穿針受牽，被貶回荔香院去了。
𨪜𨪜
𨪜𨪜她認得荔香院的路，沿著羊腸小徑，一眼看到垂花門外孤零零的石凳，石凳下鋪滿了衰草，凋零的黃葉隨風掃過，那個月夜裏相依相偎的影子浮現在眼前。
𨪜𨪜
𨪜𨪜龔穿針看見宰雞殺鵝都會手足發抖，怎會去殺一個手無束縛之力的孩子？看來問題出在肖彥的身上，這麼些日子了，他難道還不了解龔穿針？
𨪜𨪜
𨪜𨪜又或者，他根本不願意去了解龔穿針？
𨪜𨪜
𨪜𨪜無數個問題在腦子裏千轉百折，又想不出究竟，她一腳踏進了荔香院的屏門。
𨪜𨪜
𨪜𨪜荔香院是清靜的，涼風蕭蕭吹過，帶了幾許清寒之意。引線進了臥房，一股果味的清香拂面而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𨪜𨪜
𨪜𨪜埋頭女紅的穿針抬起了頭，她的臉上已恢複了往日的恬靜，朝著引線溫和的笑。
𨪜𨪜
𨪜𨪜“線兒來得正好，姐正煮著茶呢。這次裏面放了些棗子，你定會喜歡。”
𨪜𨪜
𨪜𨪜再也見不到穿梭忙碌的宮人，端盤奉食的朱衣侍女，只有珠瓔和淺畫無聲地進來，無聲地出去，引線不禁叫了一聲：“姐……”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含笑撫住了引線的頭發：“別告訴爹娘，他們會擔心的。”說完想起了什麼，從箱櫃裏掏出幾錠銀子，用青布包了放在她的手中，“姐就這麼些，你拿去給家裏。京城裏入私塾貴得嚇人，慶洛開春就要考試了。”
𨪜𨪜
𨪜𨪜“姐，你不去向王爺解釋清楚？”引線問道。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笑了笑：“事情都過去了，姐不會有事的，等明年……什麼都會好的。”
𨪜𨪜
𨪜𨪜引線不明白穿針話裏的意思，仗義道：“姐能忍，我可忍不住，我這就找王爺說去。”
𨪜𨪜
𨪜𨪜“這裏是王府，你以為想怎樣就怎樣？”穿針搖頭，勸道，“你還是早些回去，娘還等著你回話呢。”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呆了會，穿針讓珠瓔送她出府。走出垂花門，引線回眸，灑進荔香院的陽光稀稀薄薄的，風冷籠紗，心裏無端地添了幾分煩惱。
𨪜𨪜
𨪜𨪜珠瓔輕輕一咳，不客氣地發話了：“引線姑娘，你要是為娘娘好，以後就少來了。”
𨪜𨪜
𨪜𨪜“幹嗎？”引線秀眉一挑，“這是我姐的地方，我幹嗎不能來？”
𨪜𨪜
𨪜𨪜珠瓔話語直率：“娘娘每次出事都是你惹的禍，你跟邢妃一會吵一會好的，到頭來受害的是娘娘！”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生氣得聲音都尖銳起來：“我也是為她好，像她這般性情，沒人幫忙早被欺負死了！還有，你們當奴才的一天到晚跟著她，關鍵時刻都跑哪去了？”
𨪜𨪜
𨪜𨪜珠瓔一時無言以對，半晌才冷笑道：“娘娘如今落難了，是咱當奴婢的沒本事，用不著你說風涼話！”
𨪜𨪜
𨪜𨪜兩人一路爭執著，前方氣派軒昂的府門出現，卻望見肖彥騎馬而入，後面大批侍衛緊隨。肖彥似乎發現了她們，略帶陰鬱的面上仍是慣常的淡漠，火紅的風氅在風中翻卷欲飛，金色的陽光在他的眉目間塗上一層眩目的薄暈。
𨪜𨪜
𨪜𨪜引線恍惚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這樣的英雄兒郎，龔穿針豈能識得？唯她龔引線，願是他馬蹄下的落花，縱然陪他一世崢嶸亦不後悔！一刹那，引線的心是滿滿的，激動得快要漲溢出來。
𨪜𨪜
𨪜𨪜肖彥離它們漸近，珠瓔並不知道此刻引線內心的起伏，譏諷道：“你那麼厲害，有本事替你姐姐求情去。”卻眼見引線徑直走向肖彥的座騎，到了近前，直楞楞地跪下了。
𨪜𨪜
𨪜𨪜馬上的人一緊韁繩，受勒的馬揚起鑲著烏金的前蹄，噅噅作響。
𨪜𨪜
𨪜𨪜肖彥俯視引線，明亮的眼眸不經意地掃過她的臉：“沒人敢這麼大膽擋本王的道，原來是引線姑娘，你有什麼事？”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直面肖彥，聲音輕靈靈的：“奴婢想幫姐姐說一句，她是無辜的。”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的眉頭微微一跳，眸子裏如水潭的深。這樣的神情，誰都無法猜測出他究竟在想著什麼，可引線喜歡，她愛煞這種感覺。
𨪜𨪜
𨪜𨪜“是你姐讓你過來求情？”肖彥遲疑了一下，緩緩問道。
𨪜𨪜
𨪜𨪜引線頓了頓，隨即將頭仰得更高，眼波盈水：“不是，是奴婢自願幫姐求情的！”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的目光轉向荔香院的方向，眼中似有一道光芒閃過，轉瞬即逝。他在馬上沉吟片刻，嘴角慢慢蕩起一縷微笑，那笑意愈來愈深，到最後他竟仰天大笑起來。
𨪜𨪜
𨪜𨪜“好好，爽！”他的口吻透了欣賞，“你這種性情和邢妃差不多，有話直說，本王喜歡。”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心裏一顫，一絲一絲的喜悅無法抑制地滲了出來。肖彥圈起馬鞭，輕輕抬起了引線的下巴，朝著她如花的面龐凝視良久，嘴角依然含笑：“起來吧。”抽回了馬鞭。
𨪜𨪜
𨪜𨪜引線恭謹福禮：“謝王爺。”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略略點頭，揚手示意，大批侍衛重新隨侍左右，簇擁而去。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專注地望著，待肖彥走遠了才收眸，發現一旁本就臉色鐵青的珠瓔甩袖走了。
𨪜𨪜
𨪜𨪜“喂，王爺喜歡我，那是他親口說的！”她得意地朝著珠瓔的背影叫道。
𨪜𨪜
𨪜𨪜她在原地又回味了一番，慢慢地朝著府門走，面上始終含著興奮的笑。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1 06:16

玉娉婷  鴛鴦瓦冷霜華重（四）

𨪜𨪜“他是這樣對線兒說的嗎？”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聽著珠瓔的敘說，胸臆裏無端熱血湧動，好容易平靜的心瞬間起了波瀾：“王爺喜歡別人我管不著，線兒是我親妹妹，她的事我做姐姐的一定要管。”
𨪜𨪜
𨪜𨪜珠瓔擔憂道：“王爺如今冷落娘娘，餘怒未消，您這一去豈不火上澆油？”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哪顧得這些，披了鬥篷，喚上淺畫出去了。
𨪜𨪜
𨪜𨪜寒深霜重天，刺骨的冷風再度拂過，穿針感受著身體逐次的寒冷。遙遙望見晉王寢宮隱如水煙，一眾內侍宮人肅立於金瓦重簷下，整個看過去華貴而陌生。
𨪜𨪜
𨪜𨪜曾經從這裏被他攆走，這一去竟是山長水闊，穿針澀澀地想著，將身上的鬥篷裹得更緊了。
𨪜𨪜
𨪜𨪜坐在案幾旁的肖彥抬眸，瑣窗緊閉，有點暗淡的光線灑在他的臉上，向來捉摸不定的眼神愈發深不可測。
𨪜𨪜
𨪜𨪜“龔穿針，這段日子是不是不好過了？”他的心情不錯，有了心思開玩笑。
𨪜𨪜
𨪜𨪜“請王爺容臣妾說幾句。”穿針直面肖彥，聲音淡淡的。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的嘴角有了笑意，慢慢靠近穿針，龍涎香的氣息漫漫撲到她的臉上，逼得穿針閉上了眼睛。發髻上枝梗纏環的簪花和面上的膚色相映襯，只是簪花素裏透了豔紅，而她的臉色卻白得近乎透明，毫無生氣。
𨪜𨪜
𨪜𨪜“有什麼話？說吧。”肖彥以為她會討饒，笑意加深，伸出手搭在穿針淺藕色的衣襟上。她的下顎有淡紫的掐痕，明晃晃的映在他的眸子裏。肖彥下意識地想去撫摸，穿針垂下頭，輕輕地避開了。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的手僵在那裏，不過他很快地一笑，等著穿針開口。
𨪜𨪜
𨪜𨪜“請王爺收回喜歡的話，線兒是個單純的孩子，她會當真的。”穿針說道。
𨪜𨪜
𨪜𨪜一瞬間，肖彥臉上的笑意隱去了，他生氣地望定穿針半晌，譏誚道：“你以為本王開玩笑？本王說的可是真話。”
𨪜𨪜
𨪜𨪜“怎麼可能？”穿針淡然一笑，“誰都不是冷霜兒，臣妾不是，線兒也不是。”
𨪜𨪜
𨪜𨪜“你——”肖彥身子一懍，臉色沉得陰雲密布，又無言以對，只是朝著穿針怒目而視。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福禮轉身，她的步態輕盈，很快走到屏風口。
𨪜𨪜
𨪜𨪜“龔穿針，你過來就是想說這些？”他不甘心地在後面喊。
𨪜𨪜
𨪜𨪜“三個月會很快的……”穿針的聲音穿風而過，只餘下肖彥悵然的身影，在陰暗的室內佇立良久。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回了荔香院，天氣又冷得快，荔香院清冷得如同冰窖，穿針早早讓珠瓔生了火爐，一夜碾轉反側，心裏那份莫名的幽怨始終無法排遣。
𨪜𨪜
𨪜𨪜翌日辰時，暖煦的陽光爬到了屏門外，趁著天色好，穿針招呼珠瓔、淺畫將箱櫃裏的冬衣曬一曬。三個人正忙碌著，垂花門外有守門侍衛稟告，說府門外來了個小後生，自稱是瑉妃娘娘的弟弟，有急事找穿針。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意識到家裏出了事，慌忙趕到府門，果然是慶洛。
𨪜𨪜
𨪜𨪜“大姐，娘病了。”
𨪜𨪜
𨪜𨪜原來引線回家將銀錠交給龔母，龔母不放心穿針，再三詢問，引線只好將穿針在王府的處境招了，雖是輕描淡寫的，龔母至此茶飯不思，今日一早就起不來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焦急難耐，去陳徽妃院子裏告假，陳徽妃客氣地應允了，臨走甚至還安慰了她幾句。
𨪜𨪜
𨪜𨪜龔府門外，守門的小廝縮在石獅子旁遮著風。穿針由慶洛扶了進去，裏面寂靜少人，依稀能聽見落葉之聲，沙沙的，夾雜在寒風起落之中。天井裏龔父悠閑的小調聲觸進她的耳內，讓她刹那間進了韓嶺村老家的錯覺。
𨪜𨪜
𨪜𨪜天井裏的龔父躺在新做的藤椅上，一旁的引線吮著手裏的蜜瓜，看過去也是懶洋洋的。陽光暖暖地照著他們，掛在簷角下的鸚哥咕咕的喚了一聲。龔父和引線抬眼見是穿針，龔父慌不迭的想起身，穿針擺手示意，隨慶洛進了龔母的屋子。
𨪜𨪜
𨪜𨪜病榻上龔母看見穿針進來，眼睛一亮，喚道：“針兒。”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坐在娘的身邊，鼻子一酸，眼淚情不自禁的流淌而出：“娘，針兒沒事的……”
𨪜𨪜
𨪜𨪜“小毛病，洛兒別大驚小怪的。”龔母嗔怪慶洛，“你大姐有自己的難處，別去給她添亂。”
𨪜𨪜
𨪜𨪜龔母握住了穿針的手。娘的手暖暖的，讓穿針感覺很踏實很滿足。不知何時起，娘的兩鬢染了一絲霜白，眼角的皺紋縱橫，床頭依然擺著繡緞，千百般色彩相異的絲線，鳥獸在其上飛馳棲止，花木迎風承露，盡態極妍。
𨪜𨪜
𨪜𨪜“習慣了，娘要是放下這些做貴夫人，心裏空落落的，撚起絲線就踏實。”龔母的臉色有了暖意，撫摸著穿針尖尖的下巴，“針兒，難為你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心裏似掏空的難受，倚在龔母的懷裏嚶嚶哭了起來。
𨪜𨪜
𨪜𨪜天井裏。
𨪜𨪜
𨪜𨪜龔父仔細地觀察著引線的神情，引線並未發覺，眼光迷離失神，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裏。
𨪜𨪜
𨪜𨪜“線兒……”龔父神秘地喚了她一聲。引線吃驚地抬眸，依舊恍恍惚惚的。
𨪜𨪜
𨪜𨪜“你去王府那麼多次了，王爺怎麼樣？”
𨪜𨪜
𨪜𨪜“您說什麼呢？”引線忸怩了一下身子，渾身不自在。
𨪜𨪜
𨪜𨪜知女莫如父，龔父眯起眼睛，自言自語道：“給王爺當妃子也不錯……”
𨪜𨪜
𨪜𨪜“讓我跟姐共侍一主？我不幹。”引線臉上微微泛紅，嘟起小嘴。
𨪜𨪜
𨪜𨪜“這有什麼不可？自古姐妹共侍一主多的是。你姐生性懦弱，沒什麼大主意，還不是聽你的？”龔父見引線眼光開始發亮，繼續開導她，“爹想過了，咱家單靠你姐過日子，有點懸。你既聰明又漂亮，以後王府不就是你們姐妹的天下？”
𨪜𨪜
𨪜𨪜“可我猜不透晉王到底怎麼想？”引線為難道。
𨪜𨪜
𨪜𨪜龔父鼓勵她：“你要記住，晉王爺終歸是個男人，英雄難過美人關……想法子接近王爺，你這鬼靈精還要爹教你？動動腦子，我的好閨女。”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咯咯笑起來，她的表情有點調皮，明晶黑亮的眼珠滴溜溜轉動著。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1 06:16

玉娉婷  多情只有空庭月（一）

𨪜𨪜穿針一來，龔母的病好了大半。請來的郎中診斷是心肌所致，不得操勞過度，需靜心養身。穿針回去時叮囑引線在母親身邊隨侍藥爐茶灶，盡點孝心。引線雖應承下來，心裏卻空虛虛的，每日想著心事。
𨪜𨪜
𨪜𨪜這日，引線提著從藥房取來的藥包，慢吞吞地行走在孝聞巷。冷風合著飄零的落葉，吹得人瑟瑟發抖。枝椏上棲息的小鳥，瑟縮了腦袋，時斷時續地冒出幾聲。一群小孩追鬧著從巷子的另一邊跑來，差點撞著了引線手中的藥包。
𨪜𨪜
𨪜𨪜引線沒好氣地回罵了一聲，又慢慢地走向府門。忽聽得馬匹的噅噅聲，她不由得抬眸眺望，清輝灑滿了小巷，陽光迷蒙地照在班駁的樹蔭下，坐騎上一身白袍的男子英姿勃勃，此刻他正朝她笑了笑，白衣白馬，一切都反射出令人感到溫暖的金色。
𨪜𨪜
𨪜𨪜引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她知道，她已經沒了春天時的天真。曾經第一次見到他，她心裏的歡喜躍然於心頭，噴薄欲出。坐在南宮府的戲臺下，滿心滿意地盼望他顧一顧她最華美的容顏，他卻笑著談起了她的姐姐，雙瞳裏滿含脈脈的情意……就這樣，她的心慢慢沉入湖底，她忍無可忍地起身就走。
𨪜𨪜
𨪜𨪜沒想到，她在京城又見到了夜秋睿。
𨪜𨪜
𨪜𨪜這一次，她的心已經平靜下來。他不過是自己的一段敘曲，這個叫夜秋睿的男子，是她曾經眼裏年輕俊俏的佳公子，他不在意她的情意，而如今她也同樣不在意了——她的心思已經放在另一個男人身上。
𨪜𨪜
𨪜𨪜於是她好整以暇地站著，等著夜秋睿下了馬，含笑走到自己的面前。
𨪜𨪜
𨪜𨪜“你姐過得可好？”夜秋睿望定她，直言不諱。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睜大眼睛，不客氣地說道：“她如今是晉王妃子，她的好壞關你什麼事？”她斜斜地看他，冷笑一聲，“難道你現在還對她念念不忘？晚了，晉王的女人誰都動不得。”
𨪜𨪜
𨪜𨪜夜秋睿略略的點頭：“引線姑娘說的極是，那夜某走了。”說完朝她一示意，轉身就走。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忍不住喊：“喂喂，你不是很喜歡我姐嗎？怎麼說走就走了？”夜秋睿站定重新面對她，嘴角掠過一縷笑。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咬了咬下唇，很耐心地說：“我姐苦著呢，王爺不喜歡她，讓她住又冷又潮的院子，還天天受人欺負……”
𨪜𨪜
𨪜𨪜夜秋睿聽著聽著，眼光落在不知名處，引線一時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𨪜𨪜
𨪜𨪜兩個男人都跟龔穿針有關聯，一個晴如陽光，一個幽如冷潭，龔穿針定是喜歡前者吧？
𨪜𨪜
𨪜𨪜這樣，也好。
𨪜𨪜
𨪜𨪜“你叫她多保重。”夜秋睿上了馬，提起韁繩。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心腸一熱，攔住他：“別無動於衷的，想法子安慰安慰她啊。她是晉王妃子，你們很難見面是不是？今日她會過來看我娘，要不要我幫忙，幫你們傳個話？”
𨪜𨪜
𨪜𨪜夜秋睿咬牙：“明日子時，讓她等我。”說完，策馬緩行，身上的白袍獵獵飄飛。
𨪜𨪜
𨪜𨪜引線一臉納悶地站著，喃喃自語道：“子時……那不是半夜裏嗎？讓她上哪等去？”
𨪜𨪜
𨪜𨪜這個白日裏，天空突然飄起細細的雪花。
𨪜𨪜
𨪜𨪜臥房裏的火爐燒了整整一天，到了午夜依舊滲骨的冷。穿針讓珠瓔和淺畫早早歇了，獨自在燭光下繡著花枝上的雛鳥。夜漸漸深，燭光如夢如幻，仿佛籠了極柔的輕紗，將寒意切割成碎點。
𨪜𨪜
𨪜𨪜她的十指麻得幾乎伸不開，呵著手站起來，去櫥櫃找唯一的青色鬥篷。今夜她又要去赴約，即便是錯，是險，有很多問題藏在心裏，她需要解答，她一直等著他的出現。
𨪜𨪜
𨪜𨪜夜風漸緊，森森地撲了滿面。雪早停了，沒了一絲痕跡。沒想到京城的雪天比並州來得早，她拉低青帽，緩緩而走。
𨪜𨪜
𨪜𨪜淺淡的月光鋪灑在青石道上，穿針走了一段路站定。夜秋睿從樹叢裏閃出，滿天月華霎時如他身上白色錦袍，他朝她笑，溫和而沉靜的表情，令她恍惚。
𨪜𨪜
𨪜𨪜她驚歎，如此深府，他如隱身人一般，從容來從容去，定是有非同常人的功力，就像肖彥。
𨪜𨪜
𨪜𨪜“你過得不好？”他們對望。寒風四起，拂動他寬大的袍袖，與她及地的風蓬。此際相見，想起她那次夜奔南宮府似夢非夢的情景，心裏縱有千言萬語，哽在喉頭。
𨪜𨪜
𨪜𨪜他似是發覺，關切地問：“怎麼不說話？”他握住了她的手，或者寒冷得已麻木，穿針竟然感覺不到一絲暖意。她放了手，深縮在鬥蓬裏。
𨪜𨪜
𨪜𨪜她沉吟，終於開口問道：“那天你回老家，南宮大官人是否陪你回去？”
𨪜𨪜
𨪜𨪜他望定她，搖頭斷言道：“沒有，那日他遇到急事，我一個人回去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反倒暗暗松了口氣，她猜鍀沒錯，南宮就是夜襲南營大帳的人，而夜秋睿並不知曉，這便好，這便好。
𨪜𨪜
𨪜𨪜“他很危險，你要小心。”她將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他，他俊朗的面容逐漸凝重。
𨪜𨪜
𨪜𨪜“我知道了，我家跟南宮家兩代是世交，生意上各有來往。南宮老夫人待我如己出，南宮或許那次鬼迷心竅，做了糊塗事。我看這事就算了，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夜秋睿沉沉的歎氣。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想起南宮老夫人和藹可親的臉，不由點了點頭。
𨪜𨪜
𨪜𨪜夜秋睿的臉上重新漾起笑容，隨口問道：“玉帛沒消息嗎？”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心立刻沉重起來，回答：“沒有，我都找遍景辛宮了。是不是在別的地方？我猜想藏在肖彥那裏了。”
𨪜𨪜
𨪜𨪜“有可能。”夜秋睿臉色黯淡了下來，沉思片刻，道，“玉帛是女人隨身之物，我曾經買通了府裏一名主事的嬤嬤，冷霜兒死的那天玉帛並未在身，入殮時陪葬物品裏也沒玉帛。”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低下頭，心想，這就難了。曾經她動過晉王寢殿內箱櫃的念頭，內侍宮女進出頻繁，讓她始終沒有下手的機會。養傷時段裏面清寂許多，可她被一種莫名的幸福包圍著，那種念頭竟然沒閃現一絲一毫。
𨪜𨪜
𨪜𨪜如今連自身也難顧及，更休說進入晉王寢殿了。
𨪜𨪜
𨪜𨪜“不要緊，夠難為你了。”夜秋睿反安慰她，望著她清淡如水的素顏，深夜的霜花染上了她的眉梢，他抬手輕輕撫過：“快回去吧，夜裏太冷，小心著涼。以後有消息，去那裏找人傳個話。”
𨪜𨪜
𨪜𨪜他說了京城裏的一個地址，然後攏了攏她的風帽。穿針淡然一笑，轉身慢慢地走。他們沒有攜手，他只是遠遠地看著她，依稀看到一襲娉婷嫋娜的蓮葉，翩翩融入如霜的月色中。
𨪜𨪜
𨪜𨪜而穿針並未聽到，身後有一個低沉的輕歎，在無垠的夜空中飄散著。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1 06:17

玉娉婷  多情只有空庭月（二）






玉娉婷  多情只有空庭月（三）

𨪜𨪜那日的天空始終鉛灰色的，黃昏還未臨近，天色卻過早地暗淡下來。
𨪜𨪜
𨪜𨪜夜裏是不是又要下雪了？引線有點擔憂地望了望窗外，刷的落了厚重的窗簾。
𨪜𨪜
𨪜𨪜站在落地銅鏡前，借著蒙蒙光亮看去，身上僅著的是白日裏從街上買來的淺粉色肚兜，交頸戲水的紫鴛鴦是由七彩金線繡成，重重瓣瓣的荷葉盛開，靡靡的煙色……銅鏡裏的女子籠在粉色的光暈中，而雙眼含波流轉，更顯情意蕩漾，一時，連引線自己也面紅耳赤。屋子裏的寒氣逐漸上來了，她穿衣梳頭，滿意地再次照了照鏡子，出屋往龔府外走。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馬車靜候在外面，四角飛翹的帷幄，垂流蘇的塗金小鈴鐺，這是晉王府妃子慣常用的四圍馬車。引線面呈得意之色，彎身坐了上去。
𨪜𨪜
𨪜𨪜東瀛神宮外，深邃無邊的禦道兩邊，毫無表情的束甲侍衛守立，伴著赤金錦琉的宮牆殿閣，靜謐得只聽得自己的呼吸聲緊張而興奮地交纏。
𨪜𨪜
𨪜𨪜下了馬車，不見有宮人過來指引。引線瞧著道路兩邊松枝輕蕩，雖然是綠意儼然，因為周邊空蕩蕩的，更顯天寒人寂。寒風吹得人瑟瑟發抖，引線將頭上的風兜攏得更緊了。
𨪜𨪜
𨪜𨪜上了九曲橋，水景緬邈，狹長的曲岸深處，一座幽靜封閉的宮殿赫然在目。風吹竹絲，如長笛輕吹，一片無籟。
𨪜𨪜
𨪜𨪜這就是肖彥信中指的老地方，引線舒了口氣，走得輕快。
𨪜𨪜
𨪜𨪜殿外，梁柱旁匍匐跪著兩名宮人，引線將頭上的風兜落下，自顧掀簾而入，與外面陰冷截然相反的熱忽然撲面。昏暗寂靜的殿內，滿眼的是一浪浪的絳色帷幕，仿佛是層層浮雲交疊在一起。引線迷茫地抬眼望著，一步一步向帷幕內裏走，腳步踩在水鏡般的磚面上，帶了一種空洞的回聲。
𨪜𨪜
𨪜𨪜沒有光亮沒有聲響，眼前是愈來愈濃的黑。引線有點不耐地掀開一重又一重的繡帷，香風微度間，紫檀織錦的床榻邊站著一個高大的人影，那人背對著她，宛如月夜一筆挺拔寫意的修竹。
𨪜𨪜
𨪜𨪜是他。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癡癡地望著，後面的宮人緊隨而入，迅速地用紅布蒙住了她的大半個臉。
𨪜𨪜
𨪜𨪜眼前的黑暗讓引線一時迷失，剛想發問，後面的人開口：“委屈瑉妃娘娘了。”引線這才明白自己被當作穿針了，索性不去挑明，心裏暖滋滋的想：“沒想到肖彥還是喜歡尋找刺激的男人，這不正好合自己的意？看他下一步怎麼做……”
𨪜𨪜
𨪜𨪜還在想著，整個人被騰空托舉起來，等引線清醒過來，自己已被平放在了床榻上。
𨪜𨪜
𨪜𨪜靜默中，她耐心地等待著，像一瓣含苞欲放的花蕊，畿待君采擷。而內心膨脹的情緒在左右蕩漾，悠悠地、一***地蕩向遠方。
𨪜𨪜
𨪜𨪜少頃，肖彥重重的身體慢慢地壓在了她的身上，那股熟悉的龍涎清香拂入。引線本來緊張的心突然平靜，整個身軀仿佛失了架的軟了下來。
𨪜𨪜
𨪜𨪜肖彥也是試探性的將手放在她前襟的扣子上，開始一件件地解她身上的羅衣，當繡著紫鴛鴦的肚兜暴露在他的眼前，她玲瓏姣好的胸脯有致地起伏著，肖彥的動作加快了，急促間夾雜著微弱的喘息。不多時，引線身上所有的衣裙盡褪落於地，他的手指爬過她膩滑雪白的肌膚，引線迷糊地低唔一聲，開始像蛇一般的蠕動起來。
𨪜𨪜
𨪜𨪜當那靈巧溫熱的唇舌深深舔舐她的頸窩，又緩緩地舔舐下去，而雙手令人暈眩地撫摩著，撫摩至腰間柔軟的曲線，再往下去，在她綿軟而溫暖的兩股之間，移近著，再移近，直到她身體最敏感的地方……引線不能自禁了。兩個人緊迫的低喘聲交纏地混響，她覺得他象是一團欲火，而自己正被這團火焰所壓倒，所熔化，她顫戰著，雙手環住了他的後背，緊緊地抓住，直想從此不再放手。
𨪜𨪜
𨪜𨪜他重新把她抱在兩臂中，力度肆虐的，仿佛要將她整個人生生揉碎了才肯罷休。引線感到了痛，連骨頭也被擠得咯咯作響，她希望面前的男人溫柔點、多情點，迷亂之間，強悍不容分說地進入了她的體內。
𨪜𨪜
𨪜𨪜一刹間，引線痛苦得唔的輕叫，不能透氣的窒息肆意地湧入四肢百骸。那種強猛竟是這樣的可怕，沒有安撫，沒有溫存，就像一把利刃，一刀刺進她溫柔展開的內蕊裏，那時她感覺自己快要死了，想叫又不敢叫，只能咬住唇頂住他一陣又一陣的撞擊，從下身刺到心尖的痛彌漫到全身，達到了頂峰。
𨪜𨪜
𨪜𨪜一切都不是她所想像的，她身上最寶貴的東西如此迅速地失去了。面前的肖彥就像一只凶猛的野獸，她看不見他的臉，不知道他對待的是龔穿針還是自己，一股真正的恐怖襲據著她的心，她痛哭出聲。
𨪜𨪜
𨪜𨪜終於，空茫一片的靜止。肖彥長長地籲了口氣，懶懶地躺在她的身上，胸脯上流淌的汗滴一寸寸黏在她的肌膚上。他對她的痛哭並沒在意，也許甚至不加理睬，他一把提起了她的小腿，三下兩下地剝掉了她的棉襪，貪婪地重重地揉捏著……一下，二下，他捏腳的動作驀地停止了。
𨪜𨪜
𨪜𨪜引線明白，肖彥此時定然發現自己不是龔穿針，強烈的嗚咽愈來愈厲害，她索性開口叫喚：“王爺，我是引線……”
𨪜𨪜
𨪜𨪜肖彥霍然起身，引線只聽著悉悉簌簌的穿衣套靴聲，他接著倉皇而逃，漫殿的帷幕絆倒了他，當引線一把扯掉了蒙眼的紅布，被肖彥不慎扯落的帷幕正嘩嘩傾瀉而下。
𨪜𨪜
𨪜𨪜“王爺！”引線尖叫著。黑暗中，她慌亂地在地面上找尋被扔得七零八落的衣裙，好容易系上了，跌跌撞撞地朝著殿外跑。
𨪜𨪜
𨪜𨪜東瀛神宮裏空曠寂寥，道路兩邊垂著琉璃紗燈，冥冥地透著詭異的光亮。引線拼命地奔跑著，九曲橋上眺望，前面禦道上一輛繡幃馬車正在啟動，趕車的宮人揚起了馬鞭。
𨪜𨪜
𨪜𨪜“王爺，你等等我，別扔下我！”引線發瘋般的叫著，她的雙腿哪裏抵得上四個輪子，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飛馳的馬車毫無留戀地離她愈遠，穿過宮門，消失在深邃的黑暗中。
𨪜𨪜
𨪜𨪜引線跪倒在禦道上，淺清的光亮蒙著她孤獨的身軀，脆弱得令人絕望。
𨪜𨪜
𨪜𨪜她發泄似的尖嚎一聲，眼淚嘩啦啦地湧了下來。
𨪜𨪜
𨪜𨪜只是她的傷心，無人知曉。
𨪜𨪜
𨪜𨪜半夜，雪真的又下了。
𨪜𨪜
𨪜𨪜已過了辰時，肖彥出寢殿的時候，雪還在下，蕊絮般的灑落，滿世界似是鋪上了一層白絨毯。他向來不怎麼喜歡下雪天，今日心情卻如白雪一般，清爽而柔軟。
𨪜𨪜
𨪜𨪜一大早，龔穿針派珠瓔傳話，她在孝聞巷的娘家恭候他。
𨪜𨪜
𨪜𨪜望著漫天的飄雪，他忽然舒心地笑了。
𨪜𨪜
𨪜𨪜那個叫孝聞巷的巷子，差不多和京城慣見的巷子一樣，幽靜而不起眼。寒風夾著瀟瀟的雪，馬車行駛在長巷中，轔轔的聲響在僻靜的空中格外觸耳。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站在府門外，微風搖曳，片片雪花抖動著飄落下來，軟款款的，棲在她迷一樣的身體上。而她的雙眸平視，不露一絲表情，待肖彥走近，她照例跪地朝他叩禮。
𨪜𨪜
𨪜𨪜肖彥含笑看住她，想伸手去拉她，穿針已經自己起身：“請王爺進去吧。”說完，自顧踏進府門。
𨪜𨪜
𨪜𨪜肖彥見穿針矜持的樣子，並未生氣，只是搖頭輕笑。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過了天庭，拐過後院的魚池，開了側房的門，一拉厚重的棉簾。肖彥跨步進去，見裏面分明是未嫁女子閨房布置，雙目紅腫的引線半躺在床上，哀哀地望著他。
𨪜𨪜
𨪜𨪜“怎麼回事？”肖彥皺眉，一臉疑惑地問穿針。
𨪜𨪜
𨪜𨪜引線聞言，整個人連帶裘衾滑溜到地面上，朝著他哭道：“王爺……您就收了奴婢吧，不然奴婢死在您的面前……”還未說完，無力地急喘氣，本來略帶潮紅的臉色蒼白起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扶她回床上，拾起滑落在地面上的衾被，重新蓋在她的身上。肖彥見姐妹倆一鬧一靜的樣子，不由嗤笑出聲，口吻裏透了譏誚：“你要本王收你？憑什麼？”
𨪜𨪜
𨪜𨪜他以為穿針請他過來，是向他示好。過來卻是這般光景，心裏難免失望，一張俊臉陰沉下來。撩了袍角兀自坐在椅子上。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似乎料著他會這樣說，從梳妝臺上拿起那封信函，冷冷地放在他的面前。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疑惑地又皺起眉頭，起初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剛領略前面幾個字，就吃驚地一把抓住。看著看著，眉心的鎖痕加深，加深，最後他將信函揉成一團，擲到桌面上，生氣地質問道：“這信哪來的？怎麼是我的筆跡？”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1 06:17

玉娉婷  多情只有空庭月（四）

𨪜𨪜引線聽得肖彥開口即不承認，不禁再次嚎啕大哭。
𨪜𨪜
𨪜𨪜肖彥不勝其煩地斂了眉頭。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開口：“自古富侮貧，貴侮賤，強侮弱，惡侮善，世之常情，人之通患。引線犯賤，冒犯了王爺，也是自作孽……王爺承認自己的所為又何妨？何必變著法子將此事一推了之？”她的聲音依然淡淡的，清淺得令肖彥生出一種難言的滋味，細細分辨，竟像是怨恨。
𨪜𨪜
𨪜𨪜“如若不是本王親筆書寫，你會如何？”肖彥起初未意識到事態嚴重，見穿針並未去東瀛神宮，心裏一放松，臉色有了暖意。
𨪜𨪜
𨪜𨪜“王爺想怎樣就怎樣，我們做女人的有何法子？大男人敢做不敢當，非君子所為。”穿針心裏憤恨，語氣不免尖刻。
𨪜𨪜
𨪜𨪜肖彥有了惱意，他霍然起身，在房間內來回踱步。不過他很快地冷靜下來，耐了性子，冷眼看向引線：“你說，本王到底對你做什麼了？”
𨪜𨪜
𨪜𨪜引線抽泣著，悲哀地看向穿針。穿針輕歎口氣：“你說吧。”
𨪜𨪜
𨪜𨪜“王爺起初用布條蒙住奴婢的眼睛……”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痛苦得仰首，但她勉力睜著雙眼，濃密的長睫顫顫地抖動著，掩住了淚花。
𨪜𨪜
𨪜𨪜起初，他曾經就是這樣對待她的。遙遠而散淡的經曆，漸漸清晰，輕煙般繞住了她的思想。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的全身難以自制地起了一身寒栗，目光凝聚在揉皺了的信函上，腦海裏如同策馬疾馳，一幕幕飛快地掠過。誰會如此大膽，連東瀛神宮老地方碎小的細節也如此清楚？驀地，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躍然於眼前，他的臉色頓然變得蒼白，一時竟未言語。
𨪜𨪜
𨪜𨪜他的沉默讓穿針感覺陰澀的寒意，她難受得連語氣也僵硬：“王爺還有什麼話可說？”
𨪜𨪜
𨪜𨪜肖彥是個驕傲的人，怎會甘心情願背這莫名而來的黑鍋？而內心又被一種強烈的情緒所左右，臉上驀然有了挫敗感。
𨪜𨪜
𨪜𨪜這個叫龔穿針的女人，竟然斷定那人就是他！他氣惱地瞟了她一眼，猛然抓住她的手腕。
𨪜𨪜
𨪜𨪜“你幹嗎？”穿針吃驚地轉眸，連引線看他一副凶相，也停止了嚶嚶哭泣。
𨪜𨪜
𨪜𨪜“回去，隨本王回府！”
𨪜𨪜
𨪜𨪜他要她耐心等待，他會遲早讓她明白，那個身影不是他，而是另外一個人。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不知哪來的力氣，使勁地掙脫了他的手掌，滿目寒光：“如果王爺不給線兒一個交代，臣妾是絕對不回去的！”
𨪜𨪜
𨪜𨪜“給本王一段時間查明此事！”他沖著她大喊。
𨪜𨪜
𨪜𨪜“那就請王爺自個查自個的事吧，臣妾等著。”她冷冷地回應。
𨪜𨪜
𨪜𨪜“好，你狠。”肖彥手指著穿針，因為心裏對她失望，話語裏有了惡意，“如若本王所為，本王會給你妹妹一個交代。本王正愁著府裏的妃子不夠多，所以不介意姐妹共侍一主，你妹妹比你活潑，這王府會更熱鬧。”然後看她呆住的樣子，心裏忽然湧起了報複性的快感，他冷聲一笑，自顧掀了棉簾出去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呆呆地站著，五髒六肺似被絞成一團，說不出是傷心還是憤懣，水汽迅速地蒙上了雙眼。
𨪜𨪜
𨪜𨪜“姐，王爺到底同不同意？他會給我一個交代嗎？”引線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小心地問道。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顫抖的眼睫忽閃了一下，淚水滾滾而出，她搖頭，再搖頭：“不知道……”
𨪜𨪜
𨪜𨪜她哀怨的表情驚得引線連呼吸都紊亂了，忙拉住她的袍袖哀求道：“姐，要是王爺拖下去怎麼辦？你幫我，姐，我什麼都沒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只覺得引線斷續的哭泣被不斷地放大，在房間內反複回響，難耐的酸楚如一把火在心內燃燒，她伸手，一巴掌打在引線嬌嫩的臉上！
𨪜𨪜
𨪜𨪜這巴掌是給引線的，也是給自己的。
𨪜𨪜
𨪜𨪜引線撫臉哭倒在地。
𨪜𨪜
𨪜𨪜手掌火辣辣的，宛如密密麻麻的鋼針刺入穿針心內，痛得她全身一陣痙攣，連銅鏡裏的兩個人影也模糊彎曲起來。
𨪜𨪜
𨪜𨪜二日後。
𨪜𨪜
𨪜𨪜肖彥懶懶地靠在暖爐子旁，透過瑣窗望過去，天色灰蒙蒙的，白雪積了厚厚的一層，天地之間一片凝重。
𨪜𨪜
𨪜𨪜簾門外面傳來侍衛的稟告聲：“王爺，來了。”
𨪜𨪜
𨪜𨪜他站起來，一直踱到外殿。兩侍衛拖著一名宮人，劃過塗金的青磚地面，啪地一放手，那宮人像軟柿子癱趴在肖彥的腳下。
𨪜𨪜
𨪜𨪜肖彥輕笑，靴尖猛抬起宮人的下巴，抖成師糠的宮人一見肖彥，趕緊磕頭：“王爺饒命，王爺饒命。”
𨪜𨪜
𨪜𨪜“知道本王為何請你來嗎？”肖彥慢條斯理道，“聽說安公公模仿本王字體，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本王很好奇，想向安公公請教請教。”
𨪜𨪜
𨪜𨪜安公公哭喪著臉：“奴才也是奉旨行事，天命難違，請王爺恕罪。”
𨪜𨪜
𨪜𨪜兩邊的侍衛厲聲喝道：“天命大，還是王爺的命令大？”
𨪜𨪜
𨪜𨪜“那是那是，當然是王爺的命令大。”
𨪜𨪜
𨪜𨪜肖彥蹲下身，將手中的信函往安公公的眼前晃悠：“這封信是安公公的傑作吧？皇上想見瑉妃娘娘，你又寫信又驅車的，一定很勞頓。”
𨪜𨪜
𨪜𨪜安公公一張肥臉委屈成一團：“為此事奴才還被皇上罵了一頓，說奴才定是哪個地方出了差錯，把人搞錯了。”
𨪜𨪜
𨪜𨪜肖彥收起信函，繼續訊問：“除了這事，安公公還幫皇上幹了些什麼？”
𨪜𨪜
𨪜𨪜“沒有了，奴才就幹了這一次。”安公公慌亂地解釋。
𨪜𨪜
𨪜𨪜“皇上養了你四、五年，就為了幹這事？”肖彥不相信，安公公堅執這一說辭，不肯改口。肖彥手一揮，安公公殺豬般的吼叫，兩名侍衛架起他就走。
𨪜𨪜
𨪜𨪜天逐漸黑了，寢殿裏的蠟燭燃得通明。侍衛一進簾子，朝著在裏面反複徘徊的肖彥稟道：“王爺，安公公招了。”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1 06:17

玉娉婷  人生有情淚沾臆（一）

𨪜𨪜肖彥信手披上一件紋錦裘袍，大踏步往寢殿外走。繞過迂廊，轉入一室偏殿，遍身血汙的安公公倒臥在地面上，哼哼唧唧地呻吟著，將袍打扮的阮將軍肅立一旁。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瞥了安公公一眼，甩袖走到了臨窗的梨木榻上坐下，接過內侍遞上來的茶盞：“說吧。”
𨪜𨪜
𨪜𨪜安公公斷斷續續地招認：“……皇上說，您把持朝政，權勢過大，需提防著點……模仿您的筆跡實是為了以備後患……您兵權在握，皇上始終未敢動，就……就用到女人那裏去了。”
𨪜𨪜
𨪜𨪜肖彥手掂茶盞，眼中有一閃而過的痛意。殿內的空氣凝重得讓人不得呼吸，許久，肖彥才吐出一口氣，慢慢地淺抿一口。
𨪜𨪜
𨪜𨪜“還有嗎？”
𨪜𨪜
𨪜𨪜他不動聲色地問道，銳利的目光射向安公公，仿佛要從安公公身上找出藏匿極深的秘密似的。
𨪜𨪜
𨪜𨪜“四年前……臘祭日一過，皇上讓奴才寫了封信給晉王妃娘娘……”
𨪜𨪜
𨪜𨪜肖彥聞言，手中的茶盞倏然掉落，炸聲四響，像晴天聽得一聲震雷，震得他無法動彈。
𨪜𨪜
𨪜𨪜積鬱日久的苦痛無法抑制地撕扯著他的心，卻比初聽到她的死訊時更加的痛。
𨪜𨪜
𨪜𨪜他大叫一聲，記憶的大門豁然洞開。
𨪜𨪜
𨪜𨪜“肖彥。”床上的冷霜兒悠然喚著，聲音柔和。淩亂的黑發散到了半邊。寢殿裏的燭火並不明亮，斑駁的光影裏，她明亮到藏不住一絲柔情的眼神注視著他，原本冷凝的臉上換了切切的溫存。
𨪜𨪜
𨪜𨪜這是他與她的初夜，等待了將近一年，他卻如同浸入無底的水潭裏，深深的失望。
𨪜𨪜
𨪜𨪜他抽身而起，在他起身的同時，她絕美的臉黯淡了下來。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自己的親哥哥，不是沒料想過，實是不敢想。
𨪜𨪜
𨪜𨪜而每次想到那段往事，就覺得切膚的痛鋪天蓋地，連帶魂魄，都是痛的。
𨪜𨪜
𨪜𨪜阮將軍的聲音錚錚有力：“王爺，老臣鬥膽進言。皇上固有聰慧仁厚的一面，但為人為事頗多自相矛盾之處。國庫緊張，他越過得放蕩不羈，荒誕無度；王爺忠心扶保，他又多疑自卑。是天子，未必能治得了天下。老臣敬佩王爺的雄略、才智、氣度，王爺的治國之術遠非一般梟雄可以相提並論。”
𨪜𨪜
𨪜𨪜肖彥擺了手，臉上染著痛苦的表情。
𨪜𨪜
𨪜𨪜“他還是個孩子……”
𨪜𨪜
𨪜𨪜幾個字就耗盡他的力氣，他頹然靠在梨木榻上。有些烏暗的光線照在他的臉上，眸光流動間，卻是滾然而出的一滴淚。
𨪜𨪜
𨪜𨪜入午時分，肖彥的馬車轆轆行駛在通往皇宮的禦道上。肖彥蜷縮在車內，還是抵不住一陣陣寒冷深深地逼進。車輪碾石的聲音單調而沉重地響徹在清寂的道路中，他的唇緊緊抿著，深邃的眼睛裏清得不見一絲渣滓，似望著車頂，也似落在極遙遠的地方。
𨪜𨪜
𨪜𨪜想起阮將軍的話，他突然自嘲地笑了。
𨪜𨪜
𨪜𨪜英雄，亦是寂寞的。
𨪜𨪜
𨪜𨪜肖沐的寢宮是三進的院落，十二月的天空，即使是太陽迷蒙地耀出光芒，還是寒冷得連呼吸都被凍結住了。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獨自一個人走著，這座奢華的皇宮中，肖沐常去的花園依然萬木蒼鬱。月亮門前的梨樹上壓滿了厚實的雪凇，寒梅抖然綻放，他信步走到樹下，雪凇紛紛揚揚地墜落，他抄起一把，輕輕地揉搓著。
𨪜𨪜
𨪜𨪜花園深處的肖沐正在和幾名宮人玩打雪仗，他抱頭躲過了一記飛來的雪球，抓起地面上的積雪快速地揉成一團，極盡華貴的雙紋淺青緞袍，卻已經是髒汙一片。他並不計較，使勁地將手中的雪球扔將過去，又興奮地叫嚷著。
𨪜𨪜
𨪜𨪜寒氣彌漫的白日，肖彥失神地站著，依稀中的自己，還是很小很小的樣子，拉著同樣瘦小的哥哥。他們滾打在這片雪韻花嬌的世界裏，謐靜安詳的天空中回蕩著他們稚嫩而愜意的笑聲。
𨪜𨪜
𨪜𨪜那樣一個紛亂的年代，戰雲四起，硝煙落滿大地。他們的父皇縱馬馳騁在沙場，留下一宮的女人孩子寂寞地守著這寒冷的冬天。
𨪜𨪜
𨪜𨪜這一日的肖沐，竟比往日來得稍晚。年長一歲的肖沐作為皇長子被留在自己的母後身邊，他滿面通紅地望著弟弟，怯怯地說道：“皇弟，那個男人又來了。”
𨪜𨪜
𨪜𨪜他們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母後的寢殿外，繁麗精致的錦繡幔帳正一浪一浪地撲打著他們惶惑的臉。母後頭上的瓔珞、珠翠雲片被扔得遍地都是，迤地的錦袍四向分散，現出濃麗的花鳥圖案。靜到極處的屋內只有沉沉的喘息聲，緬玉鼎裏燃著龍涎清香，嫋嫋的煙霧後面，兩個重重疊疊渺茫的身影。
𨪜𨪜
𨪜𨪜肖彥懵懂無知地轉過了眼睛，卻見皇兄的神情很古怪，唇在止不住地顫抖，雙頰上暈染了兩抹嫣紅，眸子裏灩光交織，變幻迷離。
𨪜𨪜
𨪜𨪜他急速地拉著肖沐逃離了母後的寢宮，肖沐在殿外被雪滑了一跤，他終於嗚咽著哭了起來。
𨪜𨪜
𨪜𨪜父皇回來了，沒多久，他們的母後失去了蹤影。
𨪜𨪜
𨪜𨪜兄弟倆終於住在一起，肖沐哭著問：“皇弟，我也會死嗎？”
𨪜𨪜
𨪜𨪜肖彥撫住皇兄的肩，鄭重地拍了兩下：“別怕，有我在。等我長大了，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肖沐聽話地點頭，一雙冰涼的手臂抱住了他，肖沐的手很柔軟，然而冰冷，瑟瑟地抖著。
𨪜𨪜
𨪜𨪜樹蔭下的肖彥深深地呼吸著，片刻後，才意識到口中彌散著沉重的苦澀，呼吸之間，那股苦味已經滲進了他的胸口。
𨪜𨪜
𨪜𨪜他悄悄地離開了皇宮。
𨪜𨪜
𨪜𨪜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1 06:18

玉娉婷  人生有情淚沾臆（二）

　　夜晚時分，龔母早早睡下。火爐子燒得正旺，穿針借著燭光細細地繡著琬玉的錦緞。窗外，微風乍起，如細雨刷刷輕落，一連數日的晴朗天，將原來積得厚實的冬雪融了個幹淨，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她一直呆在龔府裏，珠瓔三天兩頭捎來消息，肖彥那裏任何音訊都沒有，聽說他大部分時間去了南營大帳，連主事的陳徽妃也很難見到他了。
　　
　　得不到肖彥的回應，珠瓔卻給她帶來了另一個消息，琬玉的病勢加重了。難過之下，穿針突然預感到了什麼，開始抓緊趕繡手中的女紅。
　　
　　纖纖金絲比頭發更細更長，似乎也更柔宛，細得難以捉摸的一線線金芒，卻浮光耀爍，明亮得讓穿針雙目灼痛。她繡得專注，各處花紋的精要處以翡翠鳥的錦羽撚線繡制，羽絨茸茸，微微凸起，花的正瓣盤釘出蹙金鳥瞳的小珍珠，月影燭光之下，一幅金輝丹華的彩繡霧一般的鋪開。
　　
　　已是臘月二十，家家戶戶開始忙著過年。娘的屋子暖煦如春，她很希望就這樣無悲無喜地淡淡繡下去。
　　
　　“針兒，怎麼還沒睡？”龔母披著棉袍站在愛她的面前，“大半夜的。”
　　
　　穿針抬頭，笑道：“快好了，娘，您歇著。”
　　
　　龔母坐在穿針的對面，也掂起了繡針，默默地幫她繡著。
　　
　　東方漸漸發紅，陽光一點一點地落在窗欞上，她們完成了這幅繡品。穿針拆了木框。滿意地撫摸著，面上顯出舒心的笑。
　　
　　她梳洗完畢，小心地疊好錦緞。
　　
　　龔母關切地問：“針兒，你要去王府？”
　　
　　“娘，我去去就來。”
　　
　　穿針一直往天井走，不知怎的回過身去，龔母正站在屋外，一臉擔憂之色，她含笑朝娘揮了揮手。
　　
　　出天井，影壁旁閃出引線嬌俏的身影，把穿針嚇了一跳。
　　
　　“姐。”引線怯怯地望著她，似是哀求，“帶我去吧。”
　　
　　“你先呆在家裏。”穿針不再理睬她，徑直往外面走。
　　
　　她已經很久沒跟引線說話了，甚至，她都不想再見到引線的面。她的心被引線刺得千瘡百孔，哪怕多跟引線說一個字，她都無以名狀的牽痛。
　　
　　引線並未追上來，或許經曆過這種事她變得沉默了，穿針稍微遲疑了一下，依然腳步不停地走出了大門。
　　
　　琬玉的院子外面是一片竹林，透過竹海，就是朱漆的院門，院內的槐樹葉悄然探出頭來，從外望去，還可以看見閣樓飛翹的一角。穿針正要往院門走，竹林裏傳來細微的沙沙響聲，她回過頭去。
　　
　　一身青色的畫工長壽定定地站著，他的目光落在飛翹的閣樓，眼裏滾動的不知是痛還是悔。或者他再也無法滿足這樣的窺視，他看見了獨自一人的穿針，便控制不住地閃出身來。穿針清淺的眼光穿透他略顯蒼白的臉，無奈地搖了搖頭。長壽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慢慢地離開了竹海，遠遠望去，他的身形如同魂魄脫離軀殼，紙人一樣的浮遊著。
　　
　　室內明晃晃的，撩開的窗紗竟是稀薄以致觸心的青，外面的寒風不斷地侵入，琬玉單薄的身影在風中飄動著，枯萎深陷的眼眶裏只有一對溫婉的瞳仁，依然未變。日日煎熬的病痛如同抽絲，正將一個鮮活的生命一絲絲的抽去。
　　
　　“琬玉姐……”
　　
　　穿針難受得眼睫撲閃了幾下，淚水止不住地流，她側臉過去，將半開的瑣窗關上了。
　　
　　琬玉勾起一個燦爛的笑，冰冷的雙手緊緊抓住了穿針的手。
　　
　　“送衣服來了？”她一直在笑，“我天天等著呢。”
　　
　　穿針扶了她起來，華錦展開，眼前刹那間亮堂起來。琬玉的神情有點癡迷，她的手顫巍巍地撫摸著，眼裏頃刻噙滿了輕紗般的霧水。
　　
　　穿針替她梳發、盤髻、撲粉，然後將一對鳳眉描得細長，在額上貼一朵翠地紅花的翠鈿，用葉片點了檀色的唇，她細心地做著這些，一絲笑影掠過她哀傷的臉。最後，她將滿繡花鳥的錦服穿在了琬玉的身上。
　　
　　她扶著琬玉走到銅鏡面前，陽光籠罩下的琬玉明眸善睞，她是那樣的美麗，神情宛若涓涓秋水，鮮豔欲滴的紅唇就是秋水上浮動的楓葉。石榴紅的裙腰高圍至腋，迤邐的裙擺垂泄而下，隨琬玉的行止飄嫋擺曳，仿佛她就是斂了廣袖的九天仙女，只要這華錦漫卷，她輕盈的身軀就會一飛沖天。
　　
　　穿針看著看著，淚便落了下來。
　　
　　胃中又是一陣冰冷的陣痛，痛得琬玉彎下身，她的額上浮起汗珠，嘴角上仍掛著一絲扭歪的微笑：“妹妹，謝謝你送我……”
　　
　　穿針含淚走在通往晉王府的青石道上，她不知道自己能否見到他，她希望這一去，能挽住他送琬玉一程。琬玉說，鬢未絲，心已老。這樣想時，便會覺得他的殘忍。他納了琬玉，不做夫，而是做了一把快刀，將琬玉最美的光陰剪成悲傷的碎片，甚至連一點甜蜜的回憶都沒有留給她。
　　
　　晉王寢宮外侍衛林立，她知道他在。也正巧得很，當她繞過白玉欄杆，肖彥剛從殿內出來，蹙眉沉思著。他不經意地抬眸，腳步突然停滯了，眼裏混雜著複雜的情緒。
　　
　　她緩步走向他，開口竟問道：“王爺查到了嗎？”
　　
　　他本能地遲疑了，甚至退縮。他的舉動並未逃開穿針的雙眼，穿針的臉上染了深深的冷漠。
　　
　　“不會找個人代替吧？”她的口吻帶了譏誚。他陰鬱的臉凝重起來，一時無法言語。
　　
　　想起某個月夜，他站在殿外，她款款走向他。他望天吟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氣融潔而照遠，質明潤而貞虛，弱不廢照，清不激汙。”
　　
　　是如此淺酎溫婉的夜，而今卻仿佛滄海一夢。她甚至能記起他舒心的笑，記起輕袍迎風擺動的那一番風姿，那時她對他亦有過那樣殷殷的心動吧？
　　
　　她心頭一酸，又忍住，淚水再次在她的眼裏流轉著。他悵然地看著她，手指輕輕觸到她的眼簾，她急急地別過臉去，淚水控制不住地掉了下來。
　　
　　“請王爺去看看琬玉姐吧。”
　　
　　她踩著碎步回去了，去時有傲梅盛開，寒風吹送，拂過她單薄而清幽的身姿。他失神地望著，最終仰天閉上了雙眼，久久不願睜開。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1 06:18

玉娉婷 人生有情淚沾臆（三）

𨪜𨪜引線無精打采地坐在天井裏。
𨪜𨪜
𨪜𨪜暖洋洋的太陽曬著，把她的棉裙都染了陽光的味道。陽光卻照不進她的心，她的心寒得如同這冷峭的天。
𨪜𨪜
𨪜𨪜年，轉眼已過，京城那個火樹銀花不夜天的喧鬧場面，多少次在她腦海裏想像和憧憬。如今才發現，這個春節卻是她十六年來最難捱最難過的。
𨪜𨪜
𨪜𨪜沒人理解她痛悔不已的心。她向來是個冷傲的女子，卻在肖彥那裏吃了敗仗。肖彥久無音訊，仿佛她只是偶爾開在路邊的野山花，他只是隨意采摘，便又隨意地將她扔棄了。她真的不甘心，卻又無奈地期待，期待穿針能給自己帶來好消息。
𨪜𨪜
𨪜𨪜而穿針一直呆在龔府裏，她和肖彥的關系，因為她，似乎也搞僵了。
𨪜𨪜
𨪜𨪜她抬眼絕望地望著冷的天，淚水在眼裏打轉著，連龔父悄然站在面前，她也沒注意。
𨪜𨪜
𨪜𨪜龔父審視著她的臉色，小心地問道：“怎麼啦？我的好閨女，發生什麼事了？”
𨪜𨪜
𨪜𨪜引線一驚，別過臉迅速地拭去了眼角的淚水：“沒事。”
𨪜𨪜
𨪜𨪜“怎麼會沒事呢？”龔父嘿嘿一笑，“你姐怎老不回王府？你又天天心神不寧的，你當爹看不出來？定是你姐又出了什麼事，把你給扯進去了。”
𨪜𨪜
𨪜𨪜“別瞎猜好不好！”引線不耐煩站起身，“問得真羅嗦，你讓我安靜一下。”
𨪜𨪜
𨪜𨪜龔父罵道：“沒良心的閨女，爹這是關心你！”
𨪜𨪜
𨪜𨪜引線也生氣道：“你要是真關心我，多替我想想如何見到晉王爺！”
𨪜𨪜
𨪜𨪜龔父睜大了眼望著引線，引線覺得自己有點失態，又不好意思向父親講這種事，只有抬眼繼續望天空。
𨪜𨪜
𨪜𨪜這時，前院跑進來一個人，見到這對父女，只是略微施了禮，又急匆匆跑向龔母的屋子。
𨪜𨪜
𨪜𨪜引線見是穿針的貼身侍女珠瓔，不覺有點悵然，喃喃自語道：“定是雯妃娘娘死了……”少頃，果然從龔母的屋子裏傳來穿針悲慟的哭聲。
𨪜𨪜
𨪜𨪜龔父沉思片刻，拍拍女兒的肩：“這不就可以進王府了？”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疑惑地問：“哪裏？”
𨪜𨪜
𨪜𨪜遠遠地，珠瓔一手提著祭品，一手攙扶著臉色慘白的穿針，兩人走路磕磕絆絆的。龔父朝著她們努努嘴，眼睛眯成了縫：“你還不快去扶扶你姐。”
𨪜𨪜
𨪜𨪜引線醒悟過來，飛快地跑到穿針面前，想想不妥，順勢接過了珠瓔手中的祭品。穿針已是悲痛得不能自抑，整個人靠在珠瓔的身上，倆人任憑引線跟著，一路馬車直奔晉王府。
𨪜𨪜
𨪜𨪜琬玉的住處是二進的院落，一跨入院子，抑揚頓挫的誦經敲磬聲讓引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臺階兩旁侍女宮人跪了一地，周圍籠罩著肅穆淒切的氣氛。引線邊走邊偷偷地環視四周，旁邊的珠瓔拉了拉她的繡角，她一愣，只好跟珠瓔垂立在石柱旁，眼睜睜看著穿針獨自幽魂般飄進了明堂。
𨪜𨪜
𨪜𨪜明堂兩邊，驀然的是十幾名端然啜泣的家眷。穿針目光平視，前面是一層層淺白的紗羅，她恍恍若若地走著，只覺得自己每走一步，筋骨就好似一片片的剝落，全身無法磨滅的慘痛。
𨪜𨪜
𨪜𨪜穿過明堂，過了天井，就是琬玉的屋子。嫋嫋煙霧間，漫天滿眼的白紗，而白的盡頭，琬玉安靜地躺在床榻上，清霧煙嵐籠起她如畫的眉目。她身著穿針刺繡的石榴紅錦服，就像一朵盛放的繁花。她的表情很安靜，安靜得甚至看不出生前的痛苦，金簪玉搖綴滿雲髻，兩腮和嘴唇上薄薄地敷上一層水紅色的胭脂，看起來含笑睡去一般。
𨪜𨪜
𨪜𨪜她定是把自己安排妥當，靜靜地等待死神的光臨。想起她曾經用手指掂起絲線，用無比神往的口氣對穿針說：“好妹妹，如若我穿了你繡的衣服出現在人們面前，那是什麼光景，該多引人注目啊！”是的，這就是她引人注目的一天……這個出身名貴，卻始終以一種垂首低眉的姿態活著的女子，是否會料到，當她穿扮最絢爛時，正是她最芳菲的生命結束的時候？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走到近前，緩緩地跪在了琬玉的身邊。她撫起琬玉平放著的手，提醒自己隱忍不要哭，淚水還是無法抑制地流了下來。
𨪜𨪜
𨪜𨪜心是極痛，為了這可憐的女人。她看著琬玉，仿佛在看著以後的自己——以後的自己會是這樣的嗎？她惘然，她彷徨，誰會給她一個確切的答案？不會有的。
𨪜𨪜
𨪜𨪜她無聲地流著淚，無聲地向琬玉傾訴自己內心的苦楚，最後將琬玉冰冷的手重新放回原處。就這樣，最後送琬玉一程。
𨪜𨪜
𨪜𨪜餘下的時日，她不願再想，行一路，走一程算了。她吃力地站了起來，目光有些渙散，她又走得極慢，所有東西都影影綽綽只存下一個輪廓。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自己的面前，她定定地望著，很想努力地看清他的臉，他只是一個伸臂，就將她緊緊擁在了懷裏。
𨪜𨪜
𨪜𨪜“別走……龔穿針。”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低呼，隨即掙紮著。他的手臂很有力，執意地抱著她，袍領的一面貼在她的臉頰，暖熏滑潤的觸感，還有龍涎香的味道，他低沉有點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低徊：“別走……”
𨪜𨪜
𨪜𨪜她抬眼，他的眼睛裏似乎也有水光，顯得他神情很傷感，傷感得如同無辜至極的孩子。她的心一瞬間被柔軟的東西堵住，她終是哭得累了，將頭倚在他的胸前，哽咽著問：“引線怎麼辦？”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1 06:18

玉娉婷  人生有情淚沾臆（四）

𨪜𨪜他的身子一滯，抱她的手松了。穿針也清醒過來，猛地推開了他的手，直直地面對著他。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的面色死白，抿著的唇在止不住地顫抖著，半晌，他極慢、極吃力地回答：“我會給她一個名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愣愣地站著，自己明明等的就是這句應承，真自他的嘴裏吐出卻是撕心裂肺的痛。她忽然一笑：“好，臣妾知道了。”
𨪜𨪜
𨪜𨪜她勉力忍著，一轉身撩開層層白幔，踉踉蹌蹌向屋外走去。他五內俱焚，在後面大聲地嚷道：“我知道，我一說，你肯定要走的！”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哪聽得進去，一直走出了屋外，一身素衣素服的陳徽妃正巧走到門口，看見穿針停止了腳步，朝裏面張望了一下，催促道：“看你頭發亂的，快去梳洗一下，皇上馬上過來。”穿針聞言，由宮女指引著拐過月亮門，朝另一方向走。
𨪜𨪜
𨪜𨪜庭院裏，引線翹首等待著。
𨪜𨪜
𨪜𨪜脖子都酸了，還未見肖彥出現。她不耐地捅了捅身邊的珠瓔：“能有那麼多羅嗦事，我姐怎麼還不出來？”
𨪜𨪜
𨪜𨪜珠瓔一見她就煩，索性挖苦道：“不全是為了等你姐吧？”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剛要爭辯，忽聽得院外有宮人唱報：“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𨪜𨪜
𨪜𨪜珠瓔斜睨一眼引線：“今日算你開眼，連皇上皇後都讓你見上了。”一邊拉她去了靠近角落的地方。緊接著，明堂裏的人也出來了，一幹人齊齊地伏跪在地，三呼萬歲。
𨪜𨪜
𨪜𨪜引線遠遠地看見一群宮人如眾星捧月擁著皇上、皇後進來，年輕的皇上一身便服，面色和氣卻漫不經心，眼光朝伏跪的眾人一一掃過，似乎沒有發現自己想尋找的目標，才徑直往明堂走。引線心中猛地起了一種奇異的感覺，這感覺仿佛是熟悉的，她疑惑地皺起了眉頭，自言自語道：“皇上和王爺倒有七八分像……”
𨪜𨪜
𨪜𨪜跪地的眾人見皇上攜皇後進去了，才相繼起來，許多人初次見龍顏，都站在院子裏朝著裏面張望。引線也趕著過去湊熱鬧，正望見肖沐高大的身影映在垂地的白紗羅上，白紗羅如浮雲一層層滾動，仿佛外面有揚起的風，正把引線心裏的記憶一點點地浮起。
𨪜𨪜
𨪜𨪜這身影……引線的心底突然起了輕微的顫抖。
𨪜𨪜
𨪜𨪜她有點迷糊，呆神地站了一會，周圍的人散盡，她才自嘲地笑了笑。
𨪜𨪜
𨪜𨪜怎麼會呢？
𨪜𨪜
𨪜𨪜回家去睡個暖和覺，定是這段日子胡思亂想著，有點神經衰弱了。
𨪜𨪜
𨪜𨪜明堂裏天青瓷香爐裏的殘香，如眾人的淚在慢慢地墜下，跌進灰裏。引線隨著吊唁的人流緩緩步入，想起秋天景辛宮煙靄紛紛的西院裏，琬玉的面色皎白如月，像秋水中浮動的一片寂寞的雜花，才短短的幾個月，就香消玉殞，與殘花共葬了，心內不免有了感慨，深深地拜了三拜。
𨪜𨪜
𨪜𨪜天色開始暗淡，引線獨自在天井、庭院徘徊了一會，又不敢走得深入，看周圍人煙綽動，心下一陣煩躁，垂著頭進了一側的小花園。
𨪜𨪜
𨪜𨪜忽然，空氣中漫漾著一縷撩人的清香，這香氣太熟悉了，熟悉得她在睡夢中也能隱隱聞得到。引線的心狂跳不定，剛跑了幾步，林子裏傳來愜意而自在的笑聲。
𨪜𨪜
𨪜𨪜皇帝肖沐正站著向陳徽妃問話，陳徽妃斂袖應答著，看見引線突然出現，倆人驀地停止了說話。肖彥見平白冒出個年輕女子，那女子茫然地望著她，神情古怪之極，他的眉微微糾結了一下：“是雯妃的家眷？”
𨪜𨪜
𨪜𨪜陳徽妃掃了引線一眼，笑道：“是瑉妃家的，一點禮數都不懂。”接著又深深福了一禮，“皇上剛才所言極是，臣妾這就去准備。”
𨪜𨪜
𨪜𨪜說完，朝著園門走，經過引線身邊，只是淡淡地瞥了瞥引線。引線的魂靈大半個已經出了殼，頭虛弱地垂下，臉色雪一樣的白。
𨪜𨪜
𨪜𨪜眼前暗了下來，龍涎香拂拂，肖沐站在引線的面前。一時間引線腦子裏一片嗡嗡聲，好似滔天巨浪劈頭蓋臉地向她襲來。
𨪜𨪜
𨪜𨪜肖沐奇怪地看著她，看慣了六宮粉黛的他對美貌的引線並不驚豔，因為是瑉妃的家眷，他才有興致過去問話：“剛才有沒有看見瑉妃娘娘？”他的聲音放得十分輕緩，又似謹慎的，仿佛這一問再普通不過了。而在引線聽來，卻如同鈍刀子在她胸口打了個洞，一分一分地割裂著她的血肉。
𨪜𨪜
𨪜𨪜那日，肖彥將信函揉成一團，擲到桌面上，生氣地質問道：“這信哪來的？怎麼是我的筆跡？”
𨪜𨪜
𨪜𨪜他冷眼看向她：“你說，本王到底對你做什麼了？”
𨪜𨪜
𨪜𨪜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子，孰不知，這次是大錯特錯了！肖彥說他會去查明此事，心裏肯定已經不屑於她了。蠢的是她，她奔他而去，卻在還未“看到”他的臉，自己的一切就被另一個相似於他的人奪去了！
𨪜𨪜
𨪜𨪜園外傳來珠瓔喚她的聲音：“引線，引線，溜到哪去了？娘娘叫你回去呢！”引線仿佛沒有聽清，只迷迷蒙蒙地定住肖沐。
𨪜𨪜
𨪜𨪜那聲呼喚，和著震雷，擊響在肖沐的耳膜。肖沐驚駭得後退一步，指著引線：“你——”
𨪜𨪜
𨪜𨪜引線撲通一聲，跪在了青磚地面上：“皇上……”
𨪜𨪜
𨪜𨪜肖沐臉色大變，四顧無人，抬腳就想走。引線在後面拉住他的袍角，哀號道：“皇上，奴婢就是那個引線啊！龔穿針的妹妹……”
𨪜𨪜
𨪜𨪜肖彥迅速地平靜下來，一把扯掉了引線的手，冷哼一聲：“你是誰跟朕有什麼關系？”他走得極快，腳步沒有了那次的倉促，優雅而自若。
𨪜𨪜
𨪜𨪜引線的眼裏空洞洞的，她猛然起身追趕著，失了神智的腳步被花園外的高高門檻一絆，整個人跌倒在了門前。
𨪜𨪜
𨪜𨪜她終於嚶嚶地哭了起來。
𨪜𨪜
𨪜𨪜靠近仁裕街的西巷，蒙蒙地落著細雨，濕漉漉的巷子上，倒映著昏冥的燈輝。年後的京城，潮濕的空氣中蘊透著料峭的寒意，穿針撐著雨傘朝巷子深處走，燈光拖起她細長纖柔的身影。
𨪜𨪜
𨪜𨪜玄色的大門打烊了，門縫裏依稀有零星的亮光在閃爍。不遠處嫋出絲竹的聲音，在斜風細雨中婉轉著。穿針定了定神，輕輕地叩響了門鼻子。
𨪜𨪜
𨪜𨪜“哐啷”門聲異樣的觸心，須臾，披著夾棉襖的女人閃出一道門縫兒，模樣惺忪，朝穿針翻轉著眼珠子，斜斜地說話：“找誰？”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很有禮貌地問道：“請問大姐，崇先生是住在這兒嗎？”
𨪜𨪜
𨪜𨪜女人呵著手，不耐煩道：“怎麼又來了？不是跟你們說過，崇先生出去個把月了，想找他算命，等他回來再說。”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聞言，不知如何回答。女人揮揮手：“一天到晚敲門的，讓不讓人睡覺了？”說完，門又哐啷關上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失望地回轉身，想著去年夏日裏崇先生的話，心裏麻酸酸的苦澀。
𨪜𨪜
𨪜𨪜後面的門又開了，女人從裏面探出身，朝她招手：“你過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過去，女人歪著頭問：“夫人是來算命的，還是找答案的？”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微愣，想著自己的命崇先生已算過了，自己分明是來找答案的，於是老實地應了一句。
𨪜𨪜
𨪜𨪜“夫人娘家貴姓？”
𨪜𨪜
𨪜𨪜“姓龔。”
𨪜𨪜
𨪜𨪜那女人就大驚小怪地說道：“早說不就沒事了？我這裏有崇先生留下的信函，說若是有姓龔的夫人想找答案，就交給她。”回身拿信函去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吃驚地站在屋簷下，崇先生料事如神，自己難道來晚了不成？
𨪜𨪜
𨪜𨪜世事如棋，琬玉的命運被崇先生一語成讖，而自己的命運是否已經落在局中，心甘情願地等著認輸？她不甘心，所以她來了。在她虛空恍惚的日子裏，究竟是尋找他，還是，等待另一個他？
𨪜𨪜
𨪜𨪜她要答案。
𨪜𨪜
𨪜𨪜女人遞了個薄薄的信函過來，皺巴巴的，漾著靡靡的草煙味。穿針拿了個銀錠給女人，女人起初不要，推諉幾句滿面堆笑地收下了，還一直送她上了轎。
𨪜𨪜
𨪜𨪜夜已深，龔母已經沉沉睡去。穿針站在瑣窗旁，半夜裏雨過天晴，月亮在西天又爬了上來，出奇的圓、出奇的明亮。清輝灑在她莊重而溫和的臉上，她虔誠地拿出了那張信箋。
𨪜𨪜
𨪜𨪜她小心地拆了，手指有微微的抖動，當整張紙展開，映在穿針眼裏的只有工整的一個“肖”字，她垂下的睫毛顫顫地跳，臉頰上旋即染上了一層更深的傷感，她怔怔地看著，淚水再次潸然而下。
𨪜𨪜
𨪜𨪜晚了，太晚了。
𨪜𨪜
𨪜𨪜他即刻就要給引線一個名分，她還會心安理得地繼續呆在王府裏嗎？她有她的傲骨，她知道，再也不會的。
𨪜𨪜
𨪜𨪜她默默地悲傷著，睡夢中，那顆淒清的淚依然掛在眼角。她一聲又一聲地問著崇先生，為何答案是他？
𨪜𨪜
𨪜𨪜窗外鳥兒叫得歡，陽光透過窗上的鏤雕，溫暖地照在床上。穿針睜開了眼，發現自己醒得晚了，娘的床榻上空蕩蕩的。
𨪜𨪜
𨪜𨪜她霍然半坐起，抽出枕下的信箋細細地看了看那個字，又撫額沉思了半晌，將信箋重新放回原處，起了身。
𨪜𨪜
𨪜𨪜梳洗完畢，出了屋子，拐過魚池，朝著引線的側房走。從王府回來，引線一直沉默著，誰都猜不透她的心思。唯有她這個做姐姐的知道，只要把肖彥的話告訴她，她又會開心地笑的。
𨪜𨪜
𨪜𨪜龔母從引線的房裏出來，臉色有點慌亂，看見穿針，雙手顫動著就要倒。穿針叫了聲“娘”，上前一把扶住。
𨪜𨪜
𨪜𨪜“線兒……線兒不見了。”龔母的聲音帶了哭腔。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一下子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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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1 06:19

玉娉婷  朝如青絲暮成雪（一）

𨪜𨪜她急忙扶著龔母進屋，引線的房間整理得比平時幹淨，梳妝臺上，她向來喜歡塗抹的胭脂粉盒不見了，穿針打開衣櫥，便明白了。
𨪜𨪜
𨪜𨪜引線，她離家出走了。
𨪜𨪜
𨪜𨪜“這些日子老感覺她不對勁，平時愛鬧的，這回換了個人似的，問問她，她這性子……”龔母坐著直啜泣，“女大不中留，越大越難猜測她的心思。”
𨪜𨪜
𨪜𨪜“娘，我們分頭去找。”
𨪜𨪜
𨪜𨪜“上哪找去？”龔母急著問。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茫然，是啊，上哪找去？喚了女僕過來問話，說是小姐吃過晚飯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直沒出來過。
𨪜𨪜
𨪜𨪜實在沒辦法了，把此事告訴了龔父，龔父一聽也變了臉，著上慶洛把整個京城的客店旅舍尋了個遍，一連三日，未果。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也去王府打聽，琬玉殮葬後，王府清寂不少。肖彥回了南營大帳，寒風蕭蕭，府門緊閉，外人不得進入。穿針在荔香院裏呆了呆，珠瓔安慰道：“引線姑娘向來機靈，娘娘不要擔心，以前她獨自來京城找你，不是好端端的？”
𨪜𨪜
𨪜𨪜一句話提醒了穿針，她霍然起身：“珠瓔，快去給我討輛馬車。”
𨪜𨪜
𨪜𨪜韓嶺村。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從馬車內慢慢起身，一手掀起車簾。一股寒氣順風驀然撲來，混著泥土的味道。正是清晨，泥石路兩旁的柳條隨風亂舞，池塘上到處是殘荷敗葉，霧氣溶溶，村裏人家籠罩在蒼茫的煙波之中。
𨪜𨪜
𨪜𨪜沿著臺階走，老樟樹依舊巍然挺立，龔家院子就在眼前。夏天的那場大水沖走了許多房屋，人們搬的搬，走的走，人煙逐漸稀少，到處是殘垣破壁，滿目荒寒淒涼的景色。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推了推院門，吱嘎一聲，門竟然開著。
𨪜𨪜
𨪜𨪜她在樓下轉了一番，然後輕手輕腳的朝樓上走，轉過樓梯口，正好看見引線的房門大開著。晨曦透過霧靄，蒙蒙地撒進天窗，剪出引線孤寂落寞的側影。她望窗而坐，雙臂盤著雙腿，那張臉依然懾人心魄，美得不見一絲瑕疵。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懸起的心悄悄地放了回去，她輕柔地喚了一聲：“線兒。”
𨪜𨪜
𨪜𨪜引線轉過頭來，她的動作有點生硬，神智似乎飄蕩在遠處，眼裏是滿溢的絕望——是的，絕望。她呆呆地看著穿針，一聲淒淒哀哀的抽泣，攀結了折射的光線嫋在屋梁上。
𨪜𨪜
𨪜𨪜“沒人要我的……誰都不理我……不要我。”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眼睛裏酸楚難耐，但她還是走過去擁住了引線，強笑著開口：“姐不是來了嗎？姐理你。好了，姐這就帶你回去。”
𨪜𨪜
𨪜𨪜她拉住引線的手，想扶她起來。引線掙紮著搖頭哭泣：“我不回去，死在這裏算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心裏千頭萬絮，攪得胸口推堵的難受：“沒有事了，王爺他答應給你名分。”
𨪜𨪜
𨪜𨪜她以為引線聞言會破涕為笑，豈料引線初始一怔，接著哭得更淒慘，肝腸寸斷。
𨪜𨪜
𨪜𨪜“不會的……”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只好不停的安慰她，直到引線哭聲變輕細了，從包袱裏掏出烙好的麥餅。引線稍微平靜下來，想是餓得慌，大口大口地吃起來。穿針想像著向來嬌生慣養的引線這幾天是如何渡日子的，越想越悲，眼淚不停的流。
𨪜𨪜
𨪜𨪜安頓完引線，她下了樓，進廚房翻找點吃的。米缸裏空空如也，龔父每年藏在地窖裏用來過冬的紅薯還在，她開始忙碌起來。
𨪜𨪜
𨪜𨪜廚房裏冒著熱氣，紅薯的清香一浪浪的撲鼻。陽光灑得院子裏暖洋洋的，她喚引線下來曬曬太陽，並把換下的衣服拿到河邊去洗。回來時見引線還沒下來，又喚了一聲，引線才無精打采的走下樓。剛走了幾步，突然俯下身“哇”的嘔吐起來，把剛吃進肚子裏的麥餅吐了個精光。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見引線面色蒼白，估摸著她大概餓過頭了，忙讓她在院子裏坐下，去廚房端了碗紅薯湯給她。誰知剛咽了半碗，嘔吐感又上來，彎著身子不停地幹嘔，把胃裏黃綠色的酸水都嘔了出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腦海裏仿佛有什麼轟然炸開，她死盯著引線，聲音都顫了：“線兒，你吐了幾回了？”
𨪜𨪜
𨪜𨪜引線開始後怕，哭起來：“姐……”
𨪜𨪜
𨪜𨪜眼前無數個引線的影子在重重疊疊，穿針感覺自己快要倒了，她勉強撐住了椅子的把手，聲音艱澀得只能吐出幾個字：“姐帶你看大夫。”
𨪜𨪜
𨪜𨪜“我不去，姐，我怕……”引線惶恐的臉上已經沒了血色。
𨪜𨪜
𨪜𨪜“沒有事的，萬事有姐……線兒，以後別做蠢事了，好好過日子，姐不怪你，不怪你。”穿針顫抖著抬起手，含淚撫住了引線的頭發。
𨪜𨪜
𨪜𨪜原本，她和他不會留下太多塵緣的，她知道。該去的，終歸是要去，該留的，總會留下。她只有默默做些該做的事，裹住內心那份哀痛。事已至此，她無話可說，她為他留了顏面，也為自己留一個轉圜的餘地——她要讓他知道，她是龔穿針，是輕賤不得的。
𨪜𨪜
𨪜𨪜“姐…….”引線欲言又止，抱住穿針的雙臂大哭特哭起來。
𨪜𨪜
𨪜𨪜白日裏的並州城熱鬧異常，剛過元宵，望鋪子上依然掛著五彩燈籠，給本就喧囂的街道增添了喜色。引線整個頭用紗巾圍著，只露出一雙迷茫慌亂的眼睛。她傀儡似的任憑穿針牽動著，倆人不知在街面上走了多久。穿針忽然止住腳步，轉眸朝引線一笑：“到了。”
𨪜𨪜
𨪜𨪜引線抬眼看了看招牌，無奈地跟著穿針進去了。
𨪜𨪜
𨪜𨪜過了晌午，天色又陰沉起來，淺灰色的天空就像引線的心情，低澀而沉重。她們坐在回韓嶺村的馬車上，引線偷眼看著一旁始終沉默的穿針，車外的光影透射在穿針的臉上，彌散著無比安定柔靜的美。
𨪜𨪜
𨪜𨪜那一刹那，引線的心尖處莫名的顫動了一下。
𨪜𨪜
𨪜𨪜她輕輕地喚了一聲：“姐。”
𨪜𨪜
𨪜𨪜穿針抬眸，淺淺的笑了笑，一手輕撫在引線的小腹上：“明日姐帶你見王爺去。”
𨪜𨪜
𨪜𨪜“王爺他真的要我？”引線問得吃力。
𨪜𨪜
𨪜𨪜穿針安慰她：“王爺答應的，就不會變，你別胡思亂想了。”
𨪜𨪜
𨪜𨪜“姐，我想走著回去。”引線突然說。
𨪜𨪜
𨪜𨪜穿針不明白引線腦子裏究竟想的是什麼，見她從大夫那裏出來如此安靜，心下寬慰，攙著她下了馬車。
𨪜𨪜
𨪜𨪜楊柳婆娑，道上煙一般縹緲的兩個人影。穿針深吸一口氣，她們倆重新一起走在家鄉的泥石路上，多少日子了？真的很遙遠了，那一刻，幸福的窒息感代替了先前的那段辛澀。身邊的引線突然攜住了她的手，她側眸，驚訝地發現，引線含淚望著她，滿心滿意俱是深深的愧疚。
𨪜𨪜
𨪜𨪜“線兒，怎麼啦？”她奇怪地問。
𨪜𨪜
𨪜𨪜引線跨前一步，朝著穿針直挺挺地跪下了。
𨪜𨪜
𨪜𨪜“姐，是我錯了，真的是我錯了。”她嗚咽了一聲，繼續說道，“那人不是王爺，是皇上……”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腦子刹那間空白一片，她睜大著眼睛，望著跪地的引線，久久不能言語。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1 06:19

玉娉婷 朝如青絲暮成雪（二）

　　韓嶺村的夜。
　　
　　素色綴了碎花的棉被，露了一角破棉絮，因為久未曬太陽，有了黴濕的味道，人就是睡得再久也感覺不到一點的溫度。穿針在上面又覆蓋了一層，她和引線相擁著，到了半夜開始有了暖意。
　　
　　天一亮，她就帶引線回去。
　　
　　引線睡得深沉，烏發遮掩的臉孔依偎在穿針的胸前。穿針抬手，指尖輕輕拂開遮住引線臉孔的發絲，引線的唇微微翹著，像個酣睡的嬰兒，天真得讓她心痛。
　　
　　她凝視這張臉，幾近沉重地笑了一笑。十八年來，她與引線第一次相擁睡在一張床上，是因為引線出事了，她就是水中的一根浮木，溺水的引線緊緊抓住了她，才能有機會浮出水面。
　　
　　誰能告訴她，如何幫引線？
　　
　　“皇上他不承認，怎麼辦呢？姐。”引線哀求道。
　　
　　她還是感激引線的，不管怎樣她終究告訴自己，那人不是肖彥。那一瞬間，她的內心百味俱全，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究竟是歡喜，還是悲傷？
　　
　　“別走……龔穿針。”依稀中肖彥在叫著她的名字，她癡癡地望著眼前靜的夜，好像看見他清俊的眉眼惹上一層憂傷，他在後面緊緊地將她環住，仿佛怕她消失。他定是意識到，總有一天，她會離開。
　　
　　她，錯怪了他。
　　
　　原來，他與皇上，正如她與引線，身邊來回的，都是最親的親人。
　　
　　她的心頭湧起酸楚，淚水濕潤了眼睛，不由得唏噓了一下。引線微微睜開了眼睛，用困倦的聲音喃喃道：“姐，你幫我。”
　　
　　“好，姐幫你。”她掖了掖引線枕下的被窩。
　　
　　東方漸現魚肚白，幾縷曙色帶著晨風從東邊天空款款而至，村子裏有了雞鳴之聲，一輛帶蓬馬車迅速地消失在蒸騰而起的寒煙之中。
　　
　　京城近郊有兩個要塞，一為北營大帳，通往北鄰的郅國，由肖彥最得力的諸部將把守。郅國是個小國，人口不滿十萬戶，而這兩年連續大旱，莊稼田地均顆粒無收。郅國無奈向翼國借糧賑濟，肖彥即開倉放糧，一時間郅國有了不少生氣，百姓饑饉之色一掃而光，加上郅國向來民風純樸，倒開始有了起色。故此，郅國國君感念肖彥之德。
　　
　　最關鍵的要塞便是南營大帳，一者那裏地勢險峻變幻莫測，翼國兵器庫多隱藏於此，二者向來好戰的柬國人蠢蠢欲動，境內一些蠻夷和盜賊多有反叛，過年後，肖彥增加重兵，自己親自坐鎮。一時，整個南營大帳被封鎖得嚴嚴實實，連個蒼蠅也休想飛進去。
　　
　　帳外守衛的甲士們持槍執戟，盔甲熠熠生輝，“肖”字大旗在他們的頭頂上迎風飄揚。遠遠的，一輛馬車停住了，從車內翩翩走來一位姿色姣好的女子，臉色略顯疲倦，眼眸平靜而清遠，風刮起她的裙袖，抖落一身的風塵。
　　
　　“幹什麼的？要塞重地，不許外人進入！”站立齊整的士兵用手中的長戟擋住，眼光平視。
　　
　　“麻煩兵爺通報一聲，就說叫龔穿針的女子有要事見他。”
　　
　　“王爺有令，就是皇親國戚也休得進入半步！”
　　
　　穿針遲疑地挪動腳步，無奈重新回到馬車旁，略略的思忖片刻，吩咐馬車夫直奔皇宮。
　　
　　皇宮外也是把守森嚴，大排宮人侍衛個個刀槍劍戟，聲勢浩大。穿針站定，抬眼望了望天空。此時正值黃昏，一輪胭脂般的落日緩緩沉著，赤霞的光芒擱在飛翹的宮門上。
　　
　　手持拂塵的值班總管過來，朝她恭謹的行禮：“瑉妃娘娘。”
　　
　　“我要見皇上。”她微笑。
　　
　　宮燈早早的挑起來，霓色灩灩中，唯見滿目繁花綠草，婆娑的樹木。透過昏昏日影，肖沐的寢宮就在眼前，重重疊疊的花院綺樓，顯得分外深閎幽靜。
　　
　　寢宮內的內侍出來稟告，皇上去某位嬪妃娘娘那裏了。穿針說不礙事，她就在外面等。值日主管和內侍對望了一眼，又不好得罪這位晉王妃子，只有無聲無息地告退。
　　
　　她就在寒風中煢煢佇立，隱約的，笙簫鼓樂聲從遠處傳來，她甚至能想像出皇帝肖沐正舉著瑪瑙盞愜意的笑。
　　
　　家中的引線定是翹首等待，等待她給她好消息。
　　
　　胭脂紅的落日終於沉下去了，天空暗沉下來，殿外的琉璃紗燈明煌煌地燃著，照得周圍亮如白晝。肖沐的笑聲清晰可辨，此時他正悠閑地坐在禦輦上，前有宮人開道，後有侍衛九龍黃傘護駕，一溜人簇擁著，朝著穿針的方向冉冉而來。
　　
　　不經意的，肖沐的眼光溜過，就驀然地定格在穿針的身上，無可置信地看著她。
　　
　　燈光若晚霞鋪開，迅速地，在年輕的皇帝眉目間鍍上一層紅暈。
　　
　　“瑉妃，你……你來了。”他說的有點語無倫次，四寂無聲，恍惚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穿針平靜地望著他，臉上依然淡淡一片。
　　
　　肖沐下了輦輿，一直走到穿針面前，浮出曖昧的笑意：“外面風涼，咱們進去說話。”
　　
　　穿針悠然開口：“臣妾請皇上答應一件事。”
　　
　　“瑉妃何必客氣，你若是有事，別說是一件，一百件朕也會答應的。”肖沐又發出愜意而舒心的笑。
　　
　　穿針二話不說，雙膝跪地，把個肖沐嚇了一跳。
　　
　　“請皇上納龔引線為妃。”她的面色肅然，清越的聲音穿透肖沐的耳膜，刺得他嗡嗡作響。
　　
　　“你讓朕要你妹妹，為什麼？”肖沐失望極了，臉色變得難看。
　　
　　“她懷上了您的孩子，皇上。”穿針每個字落得極脆，連一邊的宮人侍衛都不由得垂首暗笑。
　　
　　肖沐失措得臉色都變了，冷笑道：“怎麼可能？真荒唐，就這麼一次……”
　　
　　“皇上承認有這一次了。”穿針截住了他的話，“引線也偏偏懷上了龍種，臣妾在此恭賀皇上。”
　　
　　肖沐刹那間訝然無語，不禁惱怒地看向穿針，但見她面色淡靜，一點起伏都沒有。
　　
　　“如果朕不願意呢？你打算如何？”
　　
　　“臣妾就在這跪著，直到皇上答應為止。”
　　
　　肖沐一愣，隨即賭氣地一甩袖：“朕偏不答應，看你跪不跪！”說完，轉身進寢宮去了。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1 06:19

玉娉婷 朝如青絲暮成雪（三）

𨪜𨪜穿針只管平靜地跪著。
𨪜𨪜
𨪜𨪜她跪駕的消息頃刻傳遍了整個皇宮，一時間禦道口聚了不少人，衣香鬢影的嬪妃，幾名大膽的宮人侍女，人們遠遠地朝著寢宮交頭接耳，等著一場好戲開場。
𨪜𨪜
𨪜𨪜肖沐的內侍出來幾次，朝穿針勸說了幾句，又縮了回去。
𨪜𨪜
𨪜𨪜皇後的步輦出現了，皇後一身正紅的金繡霞帔，頭上的鳳冠在流動的燈光下熠熠發亮。走得近前，她低頭看向穿針，並不說話，眼裏隱隱帶了一絲譏諷，風起送來佳楠香，在宮闕重重影子裏壓將過來。
𨪜𨪜
𨪜𨪜穿針的眼裏安靜無波，什麼也看不出來。
𨪜𨪜
𨪜𨪜皇後對她凝視良久，最終朝寢宮內睥睨一眼，揚手示意。隨侍的宮人立時上前，服侍著她重新坐入步輦，揚長而去。
𨪜𨪜
𨪜𨪜竊竊私語聲愈加肆意，不多久，隨著一聲吆喝，周圍突然鴉雀無聲，晉王肖彥來了。
𨪜𨪜
𨪜𨪜寒深霜冷，燈光耀耀下肖彥的眉目凝重，踏在地面上的靴聲窸窣有致，聲音並不大，卻有力而沉重，左右站立的人們頓時屏聲靜氣，直退了十幾步。
𨪜𨪜
𨪜𨪜肖彥默默地望了一眼穿針，徑直進入了肖沐的寢殿。
𨪜𨪜
𨪜𨪜剛到寢門，肖沐略顯焦灼的聲音從裏面傳來：“怎麼還讓她跪著？快替朕想個法子。”
𨪜𨪜
𨪜𨪜“皇上，奴才沒辦法，看來瑉妃娘娘是鐵了心了。”
𨪜𨪜
𨪜𨪜“哎呀，養你們這些奴才何用！到節骨眼上，都一個個木瓜腦袋！這事要是讓皇弟知道了，豈不亂了套？”
𨪜𨪜
𨪜𨪜肖彥踏步走了進去。
𨪜𨪜
𨪜𨪜“我來了。”
𨪜𨪜
𨪜𨪜肖沐驀然一顫，尷尬地望著肖彥，怯怯地笑了笑：“皇弟，你也來了……”
𨪜𨪜
𨪜𨪜肖彥陰沉地看定他，烏亮的眸子深處有火光閃爍，肖沐暗叫糟糕，頭腦嗡的熱起來。殿內的內侍相互會意，悄悄地退了出去。
𨪜𨪜
𨪜𨪜“皇弟，你知道我貪玩，開個玩笑，別當真。”肖沐訕笑，哼哈著打圓場，“不就是個女人麼，咱兄弟間別動氣。”
𨪜𨪜
𨪜𨪜“我問你，四年前，你是否也用類似的法子引誘了冷霜兒？”肖彥步步逼近肖沐。
𨪜𨪜
𨪜𨪜肖沐突地一懍，好容易堆上來的笑意又迅速地斂去，他心虛地笑了笑，故作鎮定道：“我是翼國皇帝，少說也是堂堂的萬金之軀，你別把我拿小人比。”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眉頭皺得更深，聲音如冰的寒冷：“我再問你一句，是不是？”
𨪜𨪜
𨪜𨪜明亮似耀的眼光晃得肖沐吃不住，他意識到終是瞞不住了，索性破罐破摔：“是又怎樣？我可是你親兄弟。”
𨪜𨪜
𨪜𨪜肖彥手中的拳頭越攥越緊，指關節攥得咯咯直響。肖沐知道肖彥不會朝他發火，何況兄弟間從未反目過，心裏一輕松，說話又恢複了隨便：“別多想她了，哼，什麼柬國郡主，孤高傲氣的美人，聽那放浪聲，分明像個婊子……”
𨪜𨪜
𨪜𨪜一記迅雷的拳頭擊在肖沐的臉上，肖沐轟然倒地，他驚惶地爬起身，一種似乎被雷電擊中的感覺貫穿全身，他下意識地撫住臉，火辣辣的疼。眼前暗了下來，肖彥高大的身影落在他的身上，原本比常人深邃的眼此時更是看不清底，肖沐害怕了，他感覺肖彥的第二拳又要擊落下來。
𨪜𨪜
𨪜𨪜他惶亂地擺手，開始討饒：“皇弟，別這樣，我知錯了不行嗎？”
𨪜𨪜
𨪜𨪜“這是你欠我的！”肖彥霍然揮手，將桌上一盞大紗燈打落在地，凝在鋪金地磚上的斑斑紅燭觸著肖沐的眼。
𨪜𨪜
𨪜𨪜“我最美的夢就是被你親手砸碎的！”肖彥發泄似的喊，彎身提起了肖沐的胸襟，眼裏閃爍著沉痛的淚光，他死定著肖沐，仿佛想一眼看穿他的內心，“我真不敢相信，這就是我從小相濡以沫的同胞兄弟！”他倏然放手，肖沐重新仰倒在地。
𨪜𨪜
𨪜𨪜“皇弟，皇兄對不住你，成不？”肖沐哭喪了臉，全然沒了先前的英爽之氣，“你知道這幾年我也不好受，一直有愧於你，想盡辦法逗你開心，還替你選妃子……”
𨪜𨪜
𨪜𨪜“可你還是改不了臭性子！”肖彥朝著他大喊。
𨪜𨪜
𨪜𨪜“對對，是我的錯。”肖沐哀求，帶了哭腔，“可我忍不住……皇弟，原諒我。”
𨪜𨪜
𨪜𨪜肖彥指著殿外，他的手指在微微的抖動，聲音卻異常清晰：“外面跪著的，是我肖彥的女人。誰敢碰她，我絕不饒他！”
𨪜𨪜
𨪜𨪜他大踏步往殿外走，突然想起什麼，道：“她的妹妹交給你了，好好待她。”
𨪜𨪜
𨪜𨪜說完，不再理會一臉漲紅的肖沐，轉身徑直出殿。
𨪜𨪜
𨪜𨪜月光搖蕩落花的碎影，周圍泛起雲煙，光影絢爛的燈火如紗如水，縈繞在穿針的身上，漫漫地淌漾而去。
𨪜𨪜
𨪜𨪜他蹲下身看定她，現出一個疼惜的微笑。那雙溫熱的手摸過她的臉頰，她的肩胛，好像要把她整個人都攏在手心裏，有些愛憐，又有些責怪地說：“傻女人。”
𨪜𨪜
𨪜𨪜她朝他淺淺地笑了。
𨪜𨪜
𨪜𨪜他攜起她的手，擁住她：“我們回家去。”
𨪜𨪜
𨪜𨪜幾名宮人抬來軟輿，肖彥仿若不見，他彎腰背起了穿針。穿針很自然地撫住他的肩，垂頭慵懶地靠在他的後頸。
𨪜𨪜
𨪜𨪜於是，眾目睽睽下，他背著她，繞過白玉欄杆，穿過寬闊的天庭。夜幕下飛起一群晚棲的鳥，漆黑的翅膀淩空轉折，久久在皇宮上空盤旋。
𨪜𨪜
𨪜𨪜他背著她走出荒涼冷寂的冬天，一個柔媚晴好的春天，正等著他們的到來。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1 06:19

玉娉婷  芙蓉帳暖度春宵（一）

𨪜𨪜白日光景，外面通亮的光線照耀落著錦紗的瑣窗，那層薄薄的光暈，反射在鋪了氈毯的地磚上，檀木床榻上，所有的陳設都籠罩著暖色的光輝。
𨪜𨪜
𨪜𨪜肖彥睜開了眼睛，環視頭頂上的暖幄，轉首看向床的內側，霍然起身。
𨪜𨪜
𨪜𨪜“龔穿針！”他開始大聲叫喚。
𨪜𨪜
𨪜𨪜無人應答。他飛速地起來，赤腳走到屏風口，又喚道：“龔穿針！”
𨪜𨪜
𨪜𨪜“稟王爺，瑉妃娘娘一早去荔香院，說是過會再回來。”外殿的內侍小心地稟告。
𨪜𨪜
𨪜𨪜肖彥嘀咕了一聲，喚內侍進來伺候更衣盥洗，等到梳洗齊整，還不見動靜，耐不住去了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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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陽光暖洋洋的照，周圍的霧氣還未散盡，穿針飄渺的身子如淩波冉冉，走得近時，霧水已經打濕了她額前的頭發，她抬手往後捋了捋，不經意看見了站在外面的肖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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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肖彥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穿針想起自己在他身邊躺了一夜，不覺含羞低下頭，從他面前無聲地穿過。一抹促狹的笑意漾在肖彥的嘴角，他悄悄地跟在她的後面，過了屏風，張臂將她環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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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一早就得罰你。”他扳過她的身子，俯首凝視她泛紅的臉，“以後起來第一件事，是先道聲‘王爺早’，你是我的妃子，梳洗更衣那些事就不用別人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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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他嚇唬她：“咱們之間那些秘密被別人看見，多不好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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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穿針的臉上紅雲朵朵，解釋道：“看王爺睡得沉，定是累了。臣妾有包新買的好茶，想拿來煮給王爺嘗嘗。”邊說邊將手中的茶包放在了案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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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肖彥的目光並未移開半寸，幸福的感覺漲滿了原本空洞的心口。他低頭吻了她的手心，眼光落在她的唇上，他的呼吸輕輕地溢上她的眼睫：“你不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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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他握著她的手，這一握，早就暖了她冰冷孤單的心，從此無怨無悔。她含笑搖了搖頭，輕輕地入了他的懷，他的心跳緊帖著她的心跳。她知道，從昨晚起，她是不會再有旁顧的了。她生命中的旅程一直在等待，等待今生的執子之手，與子相約。心不再有掛礙，那個渺茫的白色身影愈呈淺淡，而眼前的這個人卻是真實地陪伴在自己的身邊。此時此刻，她仿佛望見自己的心盈盈盛放，滿足地陶醉在漫天飛花的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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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肖彥已經情不自禁了，心中那種莫名的燒灼感覺無邊無際地蔓延開來，溫潤的唇片在她的臉上緩緩廝磨，她的額角，她的眼睛，她的嘴唇……他緊緊地摟著她，很細心地解開了她的裙帶，幽幽的說“想要你”時，她不由得微微戰栗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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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王爺，這是白天。”她下意識地想固守她與他的距離，那份固守卻是如此脆弱不堪，很快地在他纏綿的吻中化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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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她在他的兩臂中愈加的嬌小玲瓏，就像綻放的花，甜美地環繞著他。他對她的***也無限地膨脹了，他用他全部的靈魂去應和，去享受，為了她的嬌媚，為了她的勾人心魄的美，他滾燙的手溫柔地愛撫著她，令人暈眩地，順著腰間柔綿的曲線，撫遍她的全身。穿針顫顫地閉上了眼，喉管中發出一聲聲的輕吟，很低很軟，足夠把肖彥的激情膨脹到最高處，他全身心地覆蓋上去，帶著一種靜默的、令人驚奇的力量與果斷，向她堅舉著，她顫戰著降服了，她的一切都為他開展著，雙手不自禁地去撫摸那張英俊的臉。驀地，她仰起了頭，渾身一陣戰栗，他再一次用吻堵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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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針兒，我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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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他第一次叫著他的“針兒”，和平的，溫情的進入，這種久違的沉醉的歡欣讓他感覺只有天上才有，一種新的東西在靈魂深處浮露出來，那一刹那，他的眼裏泛起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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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穿針嬌媚地應和一聲，他吻著她，一邊柔情似水地律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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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沒有冷霜兒，沒有夜秋睿，天地間只有他們兩個。他攜著她盡情地奔馳，投奔在那泛濫的波濤裏，幽暗的巨浪一***地拍打著他們，又慢慢分開，左右蕩漾，悠悠地，深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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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帷帳垂地，重重紗幔拂拂蕩蕩，窗外滲進來的光與影徘徊在室內，淌佯不去。整座寢宮寂靜無聲，穿針靜靜的躺在肖彥的胸前，抬眼看著他的臉。此時的肖彥雙目緊閉，眉頭已經舒緩下來，一彎唇角微抿著，說不出的安適。他的手臂環著她，這樣的姿勢維持久了，穿針微微一動，身邊的肖彥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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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睡吧，再睡一會。”他把蓋在他們身上的錦被往裏抽了抽，掖在穿針的後背，就勢摟她更緊，花一樣地攬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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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二月初五，孝聞巷的龔府內喜氣洋洋，張燈結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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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左鄰右舍都爭相過來看熱鬧，鞭炮聲聲，從上午一直放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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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龔父笑逐顏開地在房內踱來踱去，每踱幾步，就喜滋滋往桌面上齊整整鋪著的方塊黃綾端詳幾眼，看它一百遍不厭，一千遍不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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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這就是聖旨，他龔老二做夢都做不到的聖旨，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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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他的寶貝女兒，今日真的要成為貴人了，賜一個“蕊”字。自古女子都是先入宮後賜名的，那賜名的也是受寵得志的，引線還未入宮就遭此殊榮，足見她的美貌在後宮嬪妃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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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憑他女兒的聰明，從貴人的位置往上爬，那是指日可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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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算命先生說得真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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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他樂顛顛地朝著引線的房間趕，一名宮女正端著鸞鳥花簪的步搖、纓絡進去，一不小心絆了一腳，盤中的頭簪差點掉落，宮女趕忙撩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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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輕點，輕點，這是貴人娘娘戴的。”龔父跑過去，厲聲吆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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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宮女並未理會他，徑直進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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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SA99    時間: 2011-12-31 06:20

玉娉婷  芙蓉帳暖度春宵（二）

𨪜𨪜龔父撫著胡子進去，房間內花粉的氣息鋪面而來，他不禁大大的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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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坐在梳妝臺前的引線微皺了眉頭，旁邊伺候的嬤嬤施了一福，垂頭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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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今日的引線打扮得十分豔麗，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錦袍，裙邊系著豆綠宮絛，頭上綰著金絲八寶攢珠髻，她慢慢站起來，粉腮紅潤，行動處如百蝶抖落，恍若神妃仙子翩翩飛入亂花叢中，連龔父也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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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他定定地看著，忽然展顏一笑，忙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跪地叩首道：“給蕊貴人娘娘請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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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爹……”引線半是羞半是澀地嗔叫，朝著鏡子裏的自己嫣然笑了笑，又在房間內輕盈地走了幾步，全身頓時珊珊作響。她的眼光落在床頭櫃上，龔父會意，雙手捧著一副玳瑁指甲套，恭恭敬敬地遞送到女兒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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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好閨女，給爹爭了氣，洛兒初考也不錯，前程遠大，咱家今年真是雙喜臨門哪。”龔父呵呵笑起來，“原本給王爺當個小妾也就算了，看來還是你爹眼光短淺啊，這王府裏的妾妃怎比得上宮裏的娘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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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引線臉上的笑意頓時淡了，她有點漫不經心地把弄著手裏的指甲套，心裏沉沉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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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做不了這山的雲雀，她就做那山的鳳鳥，或許她龔引線命裏注定就是屬於皇宮的，現在什麼都由不得她了，她只能順著命運的軌跡一步步走向繁華莫測的雲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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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前面禍兮？福兮？她也不知道。只是，想起那抹修長挺拔的身影，心裏依然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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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龔父還在喋喋不休地嘮叨著，引線不耐煩催他：“別說了，都知道。快去幫我看一下，姐怎麼還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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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龔父忙答應，還沒邁出門，慶洛風風火火地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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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爹，二姐，晉王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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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別大驚小怪的叫，搞得我們家沒見過世面似的。”龔父叱著兒子，腳步略顯慌亂地出去迎接。引線站在門口往外面張望，一帶扶疏的花木間，肖彥背著手慢悠悠往這邊走，後面穿針扶著龔母，兩人說著閑話，滿臉歡天喜地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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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這日是個晴朗天，春光大好，而引線的臉上現出一絲陰雲似的黯然，她站在外面的天庭裏，等著肖彥高大的身影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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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果然，一眾人看見引線豐容靚飾的俏模樣，全都止住了腳步。引線的眼光始終凝在肖彥的臉上，幽怨幽涼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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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線兒。”穿針笑著叫了她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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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引線走上前幾步，朝著肖彥盈盈下拜：“瑤華宮貴人龔氏向晉王請安，恭祝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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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肖彥朗笑出聲：“免了，今日是你的日子。你姐眼淚汪汪的要來送你，本王只有陪她過來了。全家人都到齊了，你就安心的進宮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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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一番話說得龔母直抹眼淚，穿針在旁邊安慰著娘。龔父搬了張椅子請王爺坐，肖彥擺了擺手，並沒坐下。說話間，一名宮人帶了兩宮女過來向王爺稟告，說時辰不早，外面的宮車准備停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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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一家人又是一陣淚別。引線任由宮女左右攙扶著往大門走，前面肖彥和穿針並肩走著，穿針低頭凝思，一片碎小的樹葉飄蕩而下，正巧落在了她的發梢。肖彥輕輕地摘下那片葉子，低頭朝穿針說著什麼，穿針斜斜地一瞥，本就水潤的臉色愈發姣妍動人。那一刻，引線的心裏酸澀得難受，眼裏布滿了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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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肖彥跟穿針說的是：“沒想到你妹妹比你早做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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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穿針羞得低頭不語，肖彥見左右無人，偷偷去拉她的手。穿針偏不讓，將手藏到袖口裏去了，肖彥佯裝生氣，在她耳邊低語：“你不讓我碰你的手，我就捏你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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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穿針哧的掩嘴而笑，嗔道：“人家還在傷感著呢，你倒想出這個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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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肖彥眨眨眼，滿臉委屈：“我這不是在逗你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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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穿針心倒平靜下來，目送著接引線的宮車離了孝聞巷，又跟龔父龔母告別，和肖彥直接回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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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到得府門前，肖彥下馬，徑直走到穿針的馬車旁，挫身進了簾內，睜著燦如澄星的眸子看她：“我去南營大帳，這幾日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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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穿針看太陽逐漸西沉，順從地點頭：“王爺這就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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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肖彥點了點頭，看穿針露出依依不舍的情態，心裏一熱，眼光移向她盤起的雙腳。穿針想起剛才肖彥的玩笑，慌忙將雙腳避到裏角，他手疾眼快地一把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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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哪裏逃，捉到了。”他哈哈大笑，那種近乎淘氣孩子的玩興讓穿針也受了感染，她軟懶地靠在他的肩上，享受著他的撫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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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我不在，你就回景辛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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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還是在荔香院吧，臣妾習慣住在那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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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荔香院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太冷。”肖彥見穿針拒絕，勸道，“還在為上次的事生氣？那地方本來就是給你的，你這樣折磨自己，也是在折磨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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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穿針只好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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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景辛宮裏還有道不明，說不清的東西，像一根根纖細的絲線盤繞在她的周圍，是應該過去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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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而這次的過去，跟以往有所不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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