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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尋郎》 作者:明月聽風( 全書完) [打印本頁]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00     標題: 《尋郎》 作者:明月聽風( 全書完)

文案

一個沒有浪漫細胞的女人被月老通知要去把她的命定愛人帶回來,否則將孤苦終老。

可那死男人長啥樣?不知道。
什麼個性?不知道。
做什麼的?不知道。
不找行不行?當然不行。
認為凡事皆有邏輯的蘇小培這回是踢到鐵板了。

一句話:這是一個現代女心理學專家到古代和一位萌壯士談談戀愛破破案的故事。

內容標籤: 穿越時空


[ 本帖最後由 globe 於 2014-4-14 22:00 編輯 ]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01

第一章

  “你好,我是月老。”

  蘇小培正擺弄手機撥號,給她那位熱心為她安排相親的姑媽彙報戰果,冷不防對面座位上坐下一個年輕男人,還親切地自報家門。
  
  蘇小培抬眼看他,皺起眉頭。

  不會吧,連著兩場還不夠,這算是第三場?

  電話通了,蘇小培把對面這男人放一邊,專心跟電話那頭的姑媽說話。 

  “報告大人,任務完成了。兩個男人都見過了,一個黑著臉很沒風度地走了,連賬都不付,還有一個咬著唇紅著眼眶彆彆扭扭地走的,只付了他自己點的那杯咖啡錢。”

  蘇小培一邊說著一邊看了眼對面座位:“現在又來了一個,自稱姓嶽。姑媽,你要加場子好歹跟我說一聲。”

  “姓嶽?我沒有介紹姓嶽的呀。”蘇麗在電話那頭很驚訝,但隨即反應過來侄女剛才說的話了,她的嗓門不禁大了起來:“什麼叫黑著臉走了,什麼咬著唇紅著眼眶,你幹什麼了?又來了是不是?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別總跟個刺蝟似的,女孩子就得有個女孩樣,要好好跟人說話,柔聲細氣,矜持有禮貌,你是不是又沒聽?”

  “這不能怪我啊。那個黑臉的,大爺似地說結婚後希望我也能繼續工作,因為他希望夫妻兩個經濟獨立,各自花各自的。我就問他一個月掙多少錢?然後我告訴他我掙得比他多。還有,有誰要嫁給他了嗎?接著我鼓勵他要努力工作,因為他的薪水數字真的沒什麼好驕傲的。”

  蘇麗在電話那頭撫額,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蘇小培繼續說:“第二場那個紅眼眶的每句話裡都要提到他媽。說他媽喜歡會做菜的,問我廚藝怎麼樣,又說他媽喜歡晨運,讓我最好每天能早起陪他媽去公園,然後說他媽每天晚上都要看電視,我不能跟她搶。他巴拉巴拉說了一堆,我就問他,我要是嫁給他媽了,他爸介意嗎?他馬上就瞪著眼睛擺出一副委屈樣,說我說話難聽。他說幾十句我才說一句,他裝柔弱給誰看啊?”

  蘇小培今年二十七了,按說這年紀長輩著急她能理解,讓她相親她也沒有要死要活地抵抗,可是能不能不要越介紹越奇葩,她也是有自尊心的。

  蘇小培說著話抬眼又看了看對面那個姓嶽的,她都說成這樣了,他應該識趣走人了吧?

  結果他沒有。他耐心地坐著等,觸碰到她的目光居然還客氣地對她微笑。蘇小培沒好氣,撇開眼不理他。

  電話裡蘇麗歎氣:“我跟介紹的那個朋友說說,這樣的確實是不太合適。”

  “對。姑媽你能理解就太好了。”蘇小培趁機說:“既然這樣,姑媽你再多理解一些,今晚對我造成了很大的精神創傷,我有應激性精神障礙了,你讓我休息幾個月,這相親的事先緩緩。” 

  “什麼障礙?”蘇麗愣了愣,而後吼得天花板都要震了,“你少跟我擺這些詞,我看得精神病的得是那些跟你相親的男人才對。”

  “那我真是太內疚了,這也是心理創傷,我需要調整休養一下。”

  “你別想!你都躲了兩個月了。別找藉口!小培啊,你聽姑媽的,自己也長點心,不小了,你也給自己打算打算,拖下去就成高齡產婦了......”蘇麗差點沒捶心肝,真想現在這不聽話的侄女就在自己面前,她好搖著她的肩使勁勸。

  “停,停。”蘇小培腦袋大了。這瞧得上眼的男人影子都沒見著,怎麼就直接跳到生孩子去了?

  “還有你媽那邊,你也別老跟她對著幹。她都是為了你好......”

  得,又跳到她媽那去了。

  蘇小培皺起臉:“姑媽,你累了吧,快去喝口水休息休息,我掛了啊,你電話忙,我不能總占著線,拜拜哈,你讓你那邊介紹人的男人們都休息休息,最近就不用派他們來見我了。我剛換工作,也很忙的。啊,什麼,信號突然不太好了。啊,我這邊那個岳先生還沒有走呢,我先跟他聊聊,得掛了,我掛了啊。拜拜。”

  沒等蘇麗回話,蘇小培火速扣上手機。一抬眼,那個姓嶽的好整以暇地坐著,還在耐心地等著她。

  蘇小培沒興趣搭理他,既然不是姑媽派來相親的,那她沒必要浪費時間精力與他虛與委蛇。雖然姑媽每次都說她一點誠心都沒有,但天知道她真覺得她付出的耐心已經超出自己的想像了。 
  但這男人並不在意蘇小培的臉色,他甚至按住了蘇小培的帳單,阻止她離開。

  他說:“蘇小培,我是來通知你一件重要的事。請務必聽我說,這很重要。”

  重要的事?

  蘇小培心裡一動。目前在她生命裡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難道與那有關?

  她不動聲色,假裝不經意地擺弄手機,實則悄悄地拍下了對面這男人的照片。她有心理準備,她總是努力留下所有線索。

  “你剛才說你叫什麼名字?”她在照片資料上輸入了一個嶽字,等著那男人再次自報家門。

  “月老。”

  “嶽什麼?”蘇小培微皺眉頭,她聽錯了嗎?還是這人剛才看到她在相親,現在是過來調戲她的?

  “就是神話中主管人類姻緣的那個月老。”

  蘇小培扣上電話,確定這人確實是來調戲的。

  “我知道了。”她把電話丟進包裡,準備走人。“就是婚介交友網的業務員。”她平平板板,沒什麼表情。

  “不。”他倒是認真思索起來,“嚴格算起來,應該也是姻緣管理層面執行總監級別的。”

  還總監級別?她果然跟不上潮流的步子,不知道現在男人搭訕女人都換招數了。

  蘇小培一把搶過帳單,起身要走了。

  “蘇小培,7月13日傍晚7點13分,在梧桐路北口,發生了一場車禍。有兩輛車在你面前相撞,你還記不記得?”

  蘇小培頓住,她當然記得。

  7月13日是她父親的忌日,梧桐路是他遇害的地方。

  她當然記得。

  那天週五,她下了班特意去了那裡,她站在路口,看著父親當初倒下的地方,提醒自己不要忘記。正恍惚入神的時候,兩輛轎車在她兩米開外撞上了。

  這種事怎麼會忘?

  蘇小培轉身坐下,她要聽聽這人到底想說什麼。難道那場車禍與父親的死還能扯上關係?這麼多年,她都沒有找到關於兇手的有用線索。

  “你怎麼知道我在那?”

  那男人清了清嗓子,沒答話,卻說:“車禍造成兩個開車的一死一傷,事故責任判定死者那方闖紅燈負全責,但這不是我要告訴你的重點。重點是那個傷者。”

  蘇小培認真聽著,那傷者與那件事有什麼關係?

  “我下面的話請你一定要記清楚,他叫程江翌,現在在第一醫院2號樓25層VIP特護病房,你要去找他,越快越好。”

  “找他做什麼?”蘇小培習慣性地掏出小本把聽到的記了下來。

  “你要瞭解他,才能找到他。”

  蘇小培一愣:“他不是在病房嗎?”
  “他是在病房,可他一直處於昏迷狀態。”

   “那你說的找到他是什麼意思?”

  “你聽我說,這個世界不是只你眼前看到的這個世界。能量守恆,時空交錯,由兩個空間緊緊並貼運轉,才能維持永恆。”

  真是鬼扯談,蘇小培皺了皺眉頭。
  
  月老想了想,解釋道:“簡單地說,你可以想像兩個世界象八卦圖形一樣,由兩個部分拼接在一起轉運維持能量。”

  “是這樣嗎?”蘇小培開始覺得對面這人精神方面有些問題,這樣她反而耐心下來,“岳先生,你的這個理論太深奧,我不太能理解,你能說些淺顯又重點的內容嗎?”

  “這就是重點之一啊,很重點。”月老一臉無辜。“而且事情也不算太複雜,說白了就是程江翌是你命定的愛人,你們本該在7月13日那個時間完成你們的第一次邂逅,由此發展出感情。可是飛來橫禍,你們擦身而過,彼此錯過了。”

  啥?蘇小培一怔,但還是保持了鎮定。

  由於職業的關係,她見過不少妄想症患者,但面前的這個病人幻想出的內容實在是太有新意了。這麼無稽的話,他居然說得這麼誠懇,她仔細端詳著他的神情,心裡默默評估著他的病情。

  “那場車禍,他本該重傷身亡,只因為與你姻緣牽涉太深,未盡之事讓他命不能絕,所以吊著一口氣。可事故後果嚴重,他被能量撞擊到了另一個平行世界。前一段我忙著別人的Case,沒太注意,現在才看到。我原本想簡單處理,解除你們之間的牽扯,讓你們各過各的,重找緣分。但你們指間紅線綁得太緊,我沒辦法解開。我得說,我上任時間不長,這樣的狀況我是第一次遇到。那紅線我還不能剪斷,因為那樣你和他兩個人幾世姻緣都會毀掉,紅線受損後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重新長好並攀上有緣人,要重新綁上就更不容易。我這樣說,你能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嗎?”

  蘇小培點點頭,她合上了她的記事本。事情的嚴重性她是不知道,但作為一個有著執業資格的前心理醫生,她覺得眼前這人真的需要幫助。

  “月老先生,你什麼時候開始意識到自己是姻緣管理執行總監的?”

  月老瞪圓了眼睛,那無辜的表情又出來了:“你不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啊!如果你不把他拉回來,那後果跟剪斷了紅線一樣糟糕。你們兩人都會幾世無依,感情無歸,孤老終身。無論你相親多少次,無論你怎麼努力,都不會有好姻緣,就算勉強結了婚,也一定是感情不和,生活不順,會很淒慘的。”

  “你確定我叫蘇小培嗎?”

  蘇小培的反問讓月老一愣:“你不是嗎?”他不會搞了個大烏龍吧?“可剛才你相親的時候,那男人確實叫你蘇小培。”

  蘇小培點點頭,看來這人並不認識她,他只是旁觀了相親而已。

  “7月13日,你在梧桐路車禍現場?”她又確認。

  “對啊。”月老認真答,“緣定的相遇,我是要記錄的,以免有什麼意外狀況發生。你看,象你們這一對的狀況,就是意外。”

  蘇小培點點頭,這人是在車禍那見過她,所以知道她那時的行蹤,這次又見到她,聽到她的名字,所以才來跟她說這些。只是不知道造成他妄想的刺激源是什麼。

  蘇小培翻她的包包,摸出一張名片遞給月老:“我已經不做心理醫生了,不過可以給你介紹別的醫生。你找他,他能夠幫你。你可以跟他好好聊聊他的姻緣了,他的命定愛人了,他的紅線了,沒關係,盡情聊。你說是我介紹的,他會給你打折扣的。”

  月老一呆,下意識地接了過去。

  “記得一定要去看醫生。”蘇小培抿抿嘴角,覺得自己仁至義盡了。她站起來,拿了帳單去收銀台,準備走人。

  月老似是沒想到她走得這麼決然,愣了一愣,但很快又追了上來。

  “蘇小培,你聽我說,我不是跟你開玩笑的。你與程江翌之間的羈絆太深,只有你才能把他拉回來,你也必須把他拉回來,不然你真的會孤苦淒慘地自己過一輩子。啊,不對,如果紅線斷了,那就是幾輩子......”

  “謝謝你。”蘇小培付完賬走出咖啡廳,朝自己的車走去。

  “我很抱歉這麼晚才來通知你,我真的不知道情況會這樣,我沒遇到過象你這樣的案例,時間不多了,你要儘快去醫院看看程江翌,你得多瞭解他,不一定什麼時候你會被紅線的力量拉到那個世界去,如果你沒做好準備,你怎麼找他?”

  “謝謝你,月老先生。你辛苦了,別忘了給名片上的那個醫生打電話。”蘇小培一邊走一邊留心防備,確定這男人並沒有暴力攻擊她的意思,周圍也沒什麼異常動靜,然後她打開車門,飛快地坐了進去。

  一會說她把他拉回來,一會又說她會被拉過去,前言不搭後語,他的精神狀況確實讓人擔憂。

  月老追到車邊,大聲說:“如果你發現被拉過去了,別害怕,你會沒事的。只是別忘了,一定要把握機會找到他,把他帶回來。我現在還沒有找到太多資訊,等我把狀況再弄清楚些,我會告訴你的......你記住,快去醫院......別害怕,找到他......”

  蘇小培的車子已經開了起來,把這個神經病月老遠遠拋開。他的聲音被擋在了窗外,身後,再聽不清。
第二章

  蘇小培回了家,一夜無話。第二天周日,不用上班,不用相親,她在家裡宅了一天。她當然沒去什麼醫院,事實上,她壓根沒去想這事。

  之前做心理醫生的時候,她遇到過一個病人,那病人認為自己是宇宙生物的統領人,掌管著全宇宙的生死。今天這個只是月老而已,等級還不夠看的。

  所以她招架得住,醫院啊穿越啊,隨他去吧。

  蘇小培是獨居,家裡收拾得一般,到處堆的是書和各種檔案資料,她不愛做家事,對男人沒興趣,她覺得她的人生另有目的。

  她的沙發旁邊小櫃上擺著照片,書桌上也有,床頭櫃也有。照片全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合影。沙發旁的這張照片裡她六歲,坐在父親的肩頭高舉著只粉紅色的氣球,母親依偎在父親身邊,小鳥依人,一臉幸福。而父親穿著一身警服,英挺帥氣,臉上笑容燦爛,一如他在她腦海中的模樣。

  蘇小培的父親叫蘇建安,是一名員警。當年他參與偵辦一樁連環殺人案,罪犯專門劫持殺害女警,連續犯案三起。警方束手無策,沒有辦法,最後設了一個圈套想引罪犯上勾,不料事情被罪犯識破,在現場著便衣蹲守監視的蘇建安被當場殺害。

  那一年,蘇小培十四歲。

  蘇小培很愛父親,這件事對她的打擊很大,而兇手一直沒有落網更是讓她痛徹心扉,她發誓她要抓住兇手,她要將他繩之以法。

  蘇小培很小的時候是立志要當一名醫生,蘇建安很支持,也一直深信女兒能辦到。因為蘇小培很聰明,功課一向很好,拿下第一名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可蘇建安死後,蘇小培不想當醫生了,她要象父親一樣,做一名員警。

  這個志願遭到了母親李菲的強烈反對。她已經失去丈夫,無法接受失去女兒的可能性。對她來說,員警這個職業,代表的不是維護正義,不是追緝殺夫兇手,而是危險與死亡。

  所以蘇小培想報考警校這件事不可能成功,李菲甚至放下狠話,只要她還活著一天,蘇小培就別想去當員警。

  母女倆為此吵了好幾架,蘇小培對母親在為丈夫報仇這件事表現出的冷漠態度怨氣極重,她甚至搬到了姑媽家住以示對抗,母女兩人的關係鬧得很僵。

  不過後來先服軟的是蘇小培,她聽了姑媽的勸,搬了回去,也答應了母親,她不考警校了,她還是要做醫生。

  李菲那時的反應是抱著女兒放聲大哭,她卻不知道在女兒心裡卻是打著另一個主意--她是要做醫生,心理醫生。

  蘇小培很努力,她23歲就拿下了碩士學位,表現亮眼,得到了教授和相關人士的青睞,於是她得以參與了許多不同的相關課題研究,其中包括她自己很有興趣的犯罪心理,行為分析,微反應研究等等。

  她的目標很明確,她要借助專業知識打進刑偵圈,抓住殺害父親的兇手。當然這一點她沒有告訴母親,心理醫生這個職業于她而言,是個很好的掩護。

  但事情總有敗露的一天。因為蘇小培上報紙了。

  話說蘇小培一邊參與課題研究一邊在心理諮詢所上班,這個心理諮詢所與警方有許多合作,而蘇小培就以心理醫生身份,從犯罪心理角度多次協助警方辦案,參與罪犯心理分析及為警方提供心理治療輔導,她很積極,配合度高,且在不少案件偵辦中確實起到了不小的作用,所以她雖然年紀輕,卻開始有了些小名氣。

  一次她為一起謀殺案出庭做證,不巧這案子頗有影響力,引來各媒體關注,蘇小培的名字也由此上了報紙,甚至她走出法院的畫面也被拍了下來。媒體為了炒作,極力渲染了蘇小培在案件中的作用,並冠以“美女天才心理專家智破奇案”的聳動標題。

  而這個,被李菲看到了。

  這下子是捅到了馬蜂窩,李菲這才明白了為什麼女兒要自己搬出去住,原來是怕工作的事被她發現。她怒不可遏,將蘇小培一頓大罵。

  母女兩人大吵了一架。李菲堅持讓蘇小培從心理諮詢所辭職,換一個普通工作,蘇小培不從,兩人僵持了一段時間。

  最後李菲氣病了,姑媽蘇麗在中間使勁勸,蘇小培終於讓了步。她辭了職,改行去做了記者。母女關係這才緩和下來。

  只是李菲不知道,蘇小培這一回又玩的是陽奉陰違的把戲,她是去做記者了,可她跑的是刑偵線。也就是說,她換了個身份,繼續混在警匪圈裡。

  可惜這份工作做了才一年又露餡了。起因是蘇小培接到了疑犯的威脅信,對方恐嚇她不得再追查深究報導某案,否則讓她好看。那信好巧不巧地正好被來找蘇小培的李菲收到了。這一下非同小可,比在報紙上看到女兒辦案更讓李菲驚恐。

  不用說,這工作又幹不下去了。

  因為李菲說了,要是小培不換一份能讓她安心的工作她就死給她看。

  蘇小培當然不怕她這娘親大人真去尋死,是狠話還是真心她分得出來,但她還是妥協了,因為她覺得在她媽死之前,會先把她煩死。

  蘇小培提出回學校教書,以她的資歷混個教職那是很簡單的事,她的博士導師也一直希望她能夠回學校幫他。可李菲不同意,她覺得大學教書的工作不夠忙碌,而且還是混心理學這個圈子,那最終還是會走回老路。

  蘇小培的鬥爭又告失敗,最後是在姑媽的安排下,她進了一家出版社做編輯。主編是姑媽的老朋友,聽說來的是媒體爭相報導過的那個美女心理學家,非常高興。前一段影視劇炒紅了心理學,他正想借著這東風,做些與職場相關的心理學類書籍,包裝包裝就能成暢銷書,這下來了個有知名度的心理專家,還是個年輕的姑娘,很有炒作點,真是再好不過。

  姑媽與主編那是一拍即合,也幫蘇小培爭取了還算不錯的待遇,就這樣把她的賣身契定下了。

  蘇小培不以為然,她故意嫌棄編輯的薪水低工作累,惹得李菲又把她罵了一頓,說薪水高沒命花有屁用,又說工作累難道累得過你去跟罪犯拼命?

  蘇小培很想說她從來沒跟罪犯正面交鋒過,一根指頭都沒讓人碰過,但母親大人激動的反應讓她把話咽回來了。

  總之,蘇小培最後在這出版社呆了下來,她不氣餒,暫時的妥協她可以接受。況且她覺得主編對她的經歷經驗有興趣,對心理學方面的內容也有興趣,那假以時日,也許她有機會說服他做犯罪心理方面的書籍,到時候她又可以以此為由,繼續參與追查連環殺手。

  如今她到新單位不到三個月,工作不忙,平平順順,無驚無喜,倒是她親愛的娘親和姑媽大人,在她的婚姻大事上開足了火力。

  也許她們認為只要她嫁了人就會安分了。

  於是,相親,相親,還是相親。

  蘇小培不敢不去,因為李菲說了,如果她不乖乖配合去相親,她就搬來跟她住。

  這比死給她看,打斷她的腿的威脅更有效。

  蘇小培乖乖聽話,按時按點地去見男人。可相是相了,卻跟那些男人對不上眼,非但對不上眼,她還總能把人氣死。

  蘇小培覺得這不是她的錯,現在這年頭也不知是怎麼了,男人們智商不明情商不足,她也覺得頗是遺憾。

  蘇小培躺在床上,想著明天又要上班了。這三個月她什麼事也沒幹成,她沒有做圖書的經驗,也沒什麼興趣,所以效率真的不高。每週開會她都只能是聽聽,選題也不知道報什麼合適,湊合弄了兩個都沒通過。主編說明天會跟她談談,討論一下她的強項,好好利用上,做些好書出來。

  蘇小培歎口氣,確定鬧鐘已經定好,空調溫度適宜,爸媽在她的床頭照片裡笑得甜,她把自己埋在枕頭裡,忽然想到其實應該請那個神經病月老去與她媽聊聊,說說她的命定之人現在成了植物人,此生無望了,讓她別忙了,別安排相親了。這每星期一次活動真是挺累人的。

  她胡思亂想,然後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

  她忽然醒了。
  
  原因不明,但她覺得好象還在夢裡。

  有些冷,有微風吹過。她迷迷糊糊的,想拉拉被子,卻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沒躺著,是趴著的。

  她一驚,睜開了眼睛,卻差點摔落到地上,嚇得她一縮。

  不遠處,有一簇篝火,篝火前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

  穿著古裝。

  蘇小培眨眨眼,清醒過來了。

  頭頂月光皎潔,底下篝火熊熊,而她自己,正趴在一棵高高的樹上。

  穿著維尼熊兩件式套頭睡衣。

  蘇小培再眨了眨眼,悄悄轉頭四望。這是一片黑幽幽的樹林,涼風吹過,枝葉沙沙作響,卻聽不到其它動靜,除下篝火前那兩個人,似乎再無人煙。

  蘇小培冷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個夢真是太奇怪了。

  這時,那邊的兩個人說話了。

  “姑娘可好些了?”

  醇厚的年輕男性嗓音,很有磁性,頗有些動聽,但口音非常奇怪。

  “奴家好些了,多謝壯士搭救。”

  女的聲音也不錯,口音同樣奇怪。

  而且,“奴家”“壯士”,這些是什麼鬼?

  蘇小培皺了皺眉頭,她很自然地想起了那個妄想症患者月老的話。

  “如果你發現被拉過去了,別害怕,你會沒事的。”

  真是叉叉叉叉的!

  奴家穿越了啊!

  蘇小培想像了一下自己這樣說話,真想一腳踩到那個月老臉上。
  
  穿越個鬼!她可是個有學識的知識份子。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02

第三章

  蘇小培穩了穩心神,再看了看四周。

  凡事皆有邏輯,眼前這種情況一定有科學又合理的解釋。

  夢境?幻覺?

  可觸覺清晰,聽覺正常,她還能聞到樹林裡的植物和泥土氣味,話說這空氣還真是很清新。好吧,扯遠了,總之就是一切太過真實,細節完整,沒有缺口。

  蘇小培無法說服自己。

  她確認她的感知狀況正常且運轉良好。這應該不是夢,她也沒有幻覺。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遠處那一男一女還在說話。

  蘇小培一邊調整呼吸克制慌亂情緒,一邊豎著耳朵聽。那兩人說話幹乾巴巴文文縐縐口音奇怪,但蘇小培還是聽懂了。

  原來是這男的路過這山頭,撿到了這女的。這女的呢,兩個月前被山賊抓了去,把她囚了,她忍辱負重等待時機,終於等著了機會逃了出來。可是林深山險,她慌不擇路,所幸遇到了這位好心男人將她救下,男人還答應等天亮了就送她回家。

  蘇小培聽得這些,心裡更沒底了。好麼,這山裡還有山賊?她看了看那個落難的女人,似乎還在害怕,蜷著身子,小心翼翼,但她衣著整齊,儀容上比起自己來可強多了。

  蘇小培在樹上稍稍動了動,探頭看了看地面,這樹很高,要是摔下去了缺胳膊斷腿的事應該會發生吧?她趴著的這樹枝子不算粗壯,離樹杆也有些距離,以她的身手應該是攀不過去,攀過去了她也不知道怎麼能平安滾到樹下去。

  另外,她的腳冰涼的,沒有襪子沒有鞋,還有一件尷尬的事就是,她的睡衣下面,沒有穿內衣。

  蘇小培再看了看那個篝火前的落難女子,心中一歎,自己才更像是被山賊抓了逃出來了的吧?

  現在該怎麼辦? 

  她總不能就這樣趴在這裡等著夢醒,事實上,她現在的狀況看上去更像是等死。她的四肢僵硬,身上發冷,總覺得就快要趴不住了。

  難道真要試一試摔死是什麼滋味?

  摔死了能醒過來嗎?

  蘇小培閉了閉眼晴,試圖理清思緒。黑漆漆的山林,眼跟前僅有的兩個大活人,她必須抓住機會。

  還沒想好,忽然她聽到了那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姑娘?”

  問句。 

  聲音很近,就在她身下。

  蘇小培猛地睜開了眼,看到了原本在篝火前的男人不知何時到了樹下,正抬頭看她。

  她居然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

  而且,姑娘?這有什麼疑問嗎?她當然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她是個女的呀。

  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篝火方向,那個落難女人也往她這邊看,一臉驚異,想必是沒料到怎麼這邊樹上會有個人。

  好吧,跟那個女人比起來,自己的服飾是怪了一點,髮型也特殊了一點,她是短髮。

  “姑娘。”那年輕男人又叫了一聲,這次語氣是肯定的了,然後他問:“姑娘為何在此?”

  為何在此?

  這問題有難度有深度。

  蘇小培掩不住心有些慌,她該怎麼說?可她知道她必須說點什麼。無論這是夢裡還是幻覺還是她真的穿越了,眼前這兩個人是深山老林裡唯一能幫她的。

  她可不想摔死,也不想趴死在這。

  該怎麼稱呼他來著?對了。

  “壯士。”蘇小培開口了,聲音有些啞,她清了清嗓子,又叫了一聲:“壯士。”

  真是彆扭啊,改叫先生行不行?

  那男人點點頭,表示聽到,但沒有說話,卻在等著她往下說。

  蘇小培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背著篝火的光,那張臉看著頗有些正直。

  蘇小培雙唇合在一起,做好了“奴”字的發音準備,可是“奴家”這個詞比“壯士”更彆扭,她奴了半天沒奴出個家來,最後一咬牙,叫道:“壯士救命。”     
第四章

  救命?

  那年輕男子看了看蘇小培的處境,點點頭,不急不緩地回到火堆邊打開了包袱拿了件衣裳過來。

  蘇小培正疑惑他要幹嘛,那人卻是突然躍起在樹杆上用力一踹,大樹猛地一抖,蘇小培再抱不住樹枝,被這一腳踹了下來。

  “啊”的一聲尖叫,蘇小培正以為要摔掉半條命,卻是一晃眼的工夫,身上一緊,一抽,等反應過來,發現自己被那衣裳裹著卷到了地上。

  蘇小培落了地,沒站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男子沒上前扶她,也沒抽回衣裳,就隔著兩步靜靜看著她。

  蘇小培想起自己單薄的睡衣和沒穿內衣的窘境,忙拉緊了那件寬大的衣裳將自己裹好。

  她站了起來,忍不住“哧”地吸了一口氣,赤腳站在泥地上,不但冷,而且被斷枝小石紮得疼。

  蘇小培站好了,道了句“多謝”。那男子見她無事,笑了笑,點點頭,率先回到火堆旁。

  蘇小培跟著他走了過去,找了個地方坐下了。她的對面,坐著那名落難女子,左手邊,坐著那個出手相助的“壯士”。

  蘇小培看了看這兩人,在心裡跟自己說見機行事。

  “姑娘為何落難在此?”問話的是那男子。他語氣平常,不驚不奇,好象平白無故在山上撿到兩個女人不是什麼怪事似的。

  蘇小培看了他兩眼,對他的問題還是沒有想到好答案。

  這時候再喊救命怕是沒用了。

  可兩雙眼睛盯著她呢,她不答不行。

  “我不記得了。”

  這話一出口,那兩人明顯一怔。

  蘇小培看了看他們的神情,有些拿不准這兩人是驚訝她的失憶還是她說話的方式。她蜷了蜷身子,放低了聲音,模仿著那落難女子的語氣,小小聲又說:“我有意識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在樹上......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與其編一個無法圓的謊,不如把問題全推給記憶。

  她說的也算是實話,她確實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那男子打量著她,沒說話。

  那個姑娘倒是看了看蘇小培,顯露出些同情:“姑娘記不得如何在此的?”

  蘇小培半垂著腦袋搖搖頭。

  “那姑娘姓甚名誰,也記不得了?”

  蘇小培繼續搖頭。

  那姑娘一歎,不問了。

  這時候那男子卻開口了:“那姑娘有何打算?”

  蘇小培發呆,她能有什麼打算?她還真沒有,她如今腦子空空,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三個人安靜了好一會,蘇小培終於開始問問題了:“請問,這裡是哪裡?”

  “天連山。”男子答,“因山脈綿連故得此名。下了山一直走,第一個鎮子,便是石頭鎮。天亮後在下會送唐姑娘到石頭鎮,她的家在那兒。”男子指了指那位落難姑娘,又問蘇小培:“姑娘從哪兒來,家鄉何處?”

  蘇小培搖搖頭,她明明說了她失憶了,他還問?她也只好再裝傻一次:“我真的......什麼都記不得了。”

  唐姑娘這時候道:“也許姑娘的家鄉是很遠的地方。”她頓了頓,小聲解釋這麼猜測的原因:“姑娘的口音,與我們不同。”

  蘇小培點頭,表示認同。

  那壯士倒是沒說話,既不大驚小怪,也不胡亂猜測,只是撥了撥火堆,讓火燒得更旺一些。

  唐姑娘見蘇小培有應和她的猜測,於是繼續猜:“許是在哪家庵裡做了姑子,如今還俗出來,卻遇了禍事?”

  蘇小培正在想庵裡姑子是什麼意思,還俗一詞出來,她明白了。她摸了摸自己的短髮,很無奈。

  尼姑!

  好吧,起碼還俗了!

  還俗的尼姑髮型能有她的這麼時尚嗎?也許她的樣子是人家眼裡醜死了也說不定。

  蘇小培緊了緊身上的那件粗布衣裳,衣裳夠大,裹得住,希望剛才光線不太好,這個男人沒看清她身上睡衣的樣式和圖案。不然,就算是來自遠方的尼姑,穿著古怪的衣裳就算了,衣裳上面那個卡通小熊又算是怎麼回事?

  不過還好這之後那兩人都沒再說什麼。這唐姑娘的猜測是眼下情形最合理的解釋了。蘇小培自己沒異議,其他人當然也不會再說什麼。

  就這樣大家沉默下來,倒是蘇小培用她那彆扭的口音又問了問,得知如今是靖豐十三年,三月初六。

  蘇小培想了想,自己睡下的時候是8月26日,過了淩晨,就是8月27日,總之跟三月初六差得老遠。靖豐,靖豐又是什麼年號?這個她乾脆放棄想了,她的專長不是歷史,想這些還不如琢磨琢磨下面該怎麼辦。

  首先,她沒有錢,這是很現實的問題。她甚至不知道這個地方的錢長什麼樣。是銅板、銀子、金子?還是象電視裡說的什麼銀票?

  往遠了想,沒有錢,她就沒地方住,就得餓肚子。往近了想,她現在連身合適的衣服都沒有,還光著腳。

  另外,她說話跟大家不一樣,外形打扮也不一樣,她還沒有看到他們的文字,應該跟她知道的字是一樣的吧?她在心裡歎氣,如果融不進人群,她的生活也會是問題。

  現在糟糕的是,她不知道她能去哪裡。

  蘇小培看著火堆發呆。

  對面的唐姑娘已經不說話很久了,看她蜷著的姿勢,蘇小培覺得她睡著了。一個被山賊劫走又逃出來的姑娘,她的表現算是堅強。蘇小培接觸過不少這樣的案例,女方的遭遇不用說,死裡逃生這種事放在誰身上或多或少都會產生一些心理問題。

  蘇小培忽地回過神來,這種時候她還想什麼別人的心理問題,自己的問題才是最糟糕的。

  不過也許她想太多了,說不定她睡一覺醒過來發現自己還在臥室的床上,只是做了一個夢而已。

  蘇小培胡思亂想,心一橫正想著乾脆真的試試睡一覺好了,一轉頭,發現那男子正盯著她的腳看,他手上也不知什麼時候摸出一把剪刀,正在剪手上的衣服。

  蘇小培看看自己的赤腳,再轉頭看看那男人。

  那男子看到蘇小培看他,說了句:“失禮了。”然後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不一會把幾塊粗布和一團針線遞了過來。

  蘇小培有些愣,那男子道:“姑娘腳上無鞋,如何下山?”

  “哦,哦。”蘇小培明白意思了。

  鞋子是做不了啦,粗布縫個襪子先湊合,總比光著腳強。

  她把布和針線接了過來,心裡對這男子是感激的。他的一件衣服給她穿了,現在又弄壞一件衣服給她做襪子,真是個好人。

  不但壯士,還紳士啊。

  “你叫什麼名字?”她隨口問問,問完了覺得哪裡不對,又改了口,“壯士尊姓大名?”

  她說完,心裡又歎,這麼說話真是彆扭啊。

  “鄙姓冉,冉非澤。”他應得是相當客套。

  蘇小培點點頭,注意力轉回那幾塊布上,擺來擺去,不知道從哪下手好。長這麼大,她只縫過一次扣子。

  不管了,縫了再說。

  她開始動手了,一邊動手一邊盤算,如果實在不行,就先跟著這冉非澤,看上去這人不錯,應該不會狠心丟下她這個無依無靠記不清事的落難女子吧?

  正琢磨這事怎麼開口,或者她就跟著他送這唐姑娘回家,先安頓好一個,再來安頓自己?

  “姑娘。”這時候冉非澤開口了。

  “啊?”蘇小培望過去,不知他要幹嘛。

  “還是我來吧。”

  來什麼?蘇小培看著他伸過來的手,反應過來了,忙把布和針線還給人家。

  冉非澤也沒說什麼,安靜地把蘇小培縫成一團的線拆了,把布重新拼好,飛快縫了起來。蘇小培看著他熟練的動作,不禁汗顏。

  不一會,厚布襪弄好了。

  冉非澤遞過來,蘇小培道了謝趕緊套腳上。腳底的部分他還特意多縫了幾層布,相當結實。這下讓蘇小培更覺得在沒有找到更好的辦法之前,一定得跟著這個好人壯士才行。

  這時候冉非澤又說話了:“姑娘,明日我送唐姑娘回石頭鎮,姑娘是否一路?”

  “當然,當然。”蘇小培趕緊用力點頭。她注意到這人已經把“在下”這種謙稱改成“我”了,這是算熟人的意思了嗎?看起來是好的開始。

  “到了石頭鎮,姑娘可得好生為自己打算這日後如何安頓了。”

  蘇小培有些愣,這是在委婉要求自己不要纏著他?

  這種時候裝可憐就對了。

  “我無依無靠,什麼都不記得了,不知該怎麼安頓。”蘇小培那後半句“壯士收留我吧”這話沒說,因為她不知道這地方的風俗人情是怎麼樣的,這種素不相識撲上來傍個男人要求收留的事算不算太驚世駭俗,她還是多瞭解瞭解,觀察觀察,找好機會,留個後路。

  可冉非澤倒也坦白,他說:“我本該多相助些姑娘,只是有心無力,姑娘莫怪。我身無長物,實在不好照應姑娘。”

  啥?

  蘇小培琢磨了一會,問:“壯士的意思是說,身上沒錢了,沒辦法接濟我,是這意思嗎?”

  冉非澤眼露笑意,不見局促尷尬,回道:“姑娘的意思,也沒錯。”

  窮鬼!還挺坦然!

  蘇小培一時也不知給什麼反應才恰當,總之謝過人家,學著唐姑娘的語氣客套了幾句。

  她能怎麼辦呢?她決定睡覺。

  抱著膝蓋,蜷著身子,閉上了眼睛。反正她什麼都做不了,不如試試看一會醒過來能不能就回到她的臥室了。

  結果她真睡著了。雖然迷迷糊糊沒睡沉,但確實睡過去了。

  再睜開眼,還是那片樹林。

  面前的火堆已經熄滅,初晨陽光透過樹梢灑在地上,這景致對蘇小培來說有些陌生,她還從沒有在深山老林裡呆過。

  唐姑娘和冉非澤都已經站了起來四下走動,蘇小培心裡歎氣,伸了伸有些麻的腿,也站了起來,小心看了看身上古怪的寬大男式衣裝,沒走光沒露肉,她也動了動胳膊,活動活動。

  好吧,既來之則安之,她可是專業人士,很能克服不良情緒和心理障礙的。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02

第五章

  事情遠比蘇小培想的要難。

  有些狀況,不是用心理素質就能克服的。

  比如象現在這樣走山路。

  蘇小培覺得自己的腳板底一定已經磨傷了,痛得她每踏下一步都是折磨。不止腳板底痛,她的兩條腿也快廢了。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山路這麼難走,而且似乎看不到盡頭。她喘著粗氣,拖著兩條快抬不起的沉重的腿,拼了命地努力跟上冉非澤的步子。

  冉非澤走在最前面。他背了一個大包袱,非常大,就像是背了一個超大的行李箱在身後,也虧得他高大魁梧,那大包袱沒把他壓沒了。只是那包袱體積份量,蘇小培光是看著就覺得自己的腿要抬不起來了。

  可冉非澤走得非常輕鬆。他甚至沒有吃早飯。他把僅有一塊餅子分給了蘇小培和那位唐姑娘,又把水袋裡的水分給她們喝。

  說實話蘇小培覺得那餅子很難吃,那水袋也不知是什麼材料做的,又被多少人喝過,但她知道這種時候是不能挑剔的,所以她把餅吃了,把水喝了。而冉非澤就這樣空著肚子領著她們兩個弱女子下山。

  一開始蘇小培還能跟上他們的腳程,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腳開始痛,腿也開始沉,慢慢落在了最後面。而那姓唐的那姑娘雖不是大步流星,但也是走得飛快。 

  只有蘇小培,拖著兩條腿挪步子。

  冉非澤沒有抱怨,他走一段,然後停下來等一等。倒是那唐姑娘顯出了著急,也對,人家虎口脫險,如今歸心似箭,沒想到卻被蘇小培給拖累了。

  蘇小培一句話也沒說,她咬著牙忍著痛拼了命地要跟上。就這樣從清晨一直走到了太陽正當頭,蘇小培也不知究竟是走了多長時間,她的腳實在是太痛了,路實在是太遠了,她走到後來簡直就象痛得沒了知覺似的。

  就在她以為今天得走死在這的時候,冉非澤宣佈,石頭鎮到了。

  石頭鎮雖然名叫石頭,但卻不是石頭砌出來的鎮子。在鎮頭立著的是幾座土房子。

  蘇小培看到了房子,終於有了荒山到人間的興奮感。但她不敢放鬆,因為她知道,以她現在的狀態,一鬆懈就會真的再也走不動了。

  唐姑娘走到這裡,顯得有些激動,最後更是按捺不住紅了眼眶,腳步卻是比蘇小培還慢了。蘇小培能理解她的心情,想安慰兩句,但她的殘腿折磨得她話得沒精神說了。

  最後三個人進了鎮子,唐姑娘領著冉非澤和蘇小培穿過幾條街,這走下來,一排排屋子倒是齊整,看著比鎮口那些強了許多,走沒多久,唐姑娘在一門前立住了。

  那門前一婦人抱了個瓦罐正準備進屋,看到他們,吃驚得張大了嘴,手中瓦罐咣鐺摔在了地上,人卻是向唐姑娘撲了過來。

  “蓮兒!”

  “娘!”

  原以為再不能相見的母女倆抱在一起哭成一團。這場面讓蘇小培真心替她們高興,卻也有些羡慕,她現在這狀況,也不知以後會如何。不想遠的,單就眼下,她腳痛腿痛快站不住,口渴肚餓眼還花。

  母女倆的哭聲引來了許多別的人,看到竟然是唐家的大閨女回來了,大家七嘴八舌地湧了過來。蘇小培也分不出各人的身份,只聽得眾人說唐姑娘命大,被山賊劫了還能活著回來巴拉巴拉的。

  說到這個那唐蓮低了頭不敢多說話,這不是什麼體面事,她也知道被山賊劫了這麼些日子,在父老鄉親們這裡指不定都傳了什麼,名聲怕是早就沒了,現在人多嘴雜,她低了頭,不敢多言語了。

  唐母心裡頭也是這樣的心思,女兒奇跡般地活著回來了,她心裡當然是高興的,但這段日子閒言碎語聽得多了,她也是相當警惕,此時忙扯開話題,問冉非澤和蘇小培是何人。

  唐蓮沒往細處說,只道在山上迷路,是冉非澤相救,將她送了回來。
  
  唐母聞言趕緊過來對著冉非澤連聲叫著恩公恩人的道謝,冉非澤應了兩句客套話。蘇小培在一旁真的是支撐不住了,她知道她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古怪狼狽,也看到眾人看她的眼光充滿驚異,但這出頭鳥她真的不得不做了。

  “這位大姐。”是該叫大姐嗎?那婦人雖然看上去老氣些,但似乎年紀並不很大,蘇小培覺得她大概不到四十,叫大娘應該是太過了吧?

  可這聲大姐喊完,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刷了過來,冉非澤也對她側目。

  蘇小培不知道哪裡不對,但她決定裝沒看見,她清咳一聲,硬著頭皮說了下去:“恩公到現在,一口水沒喝,一口飯沒吃呢。”

  她跟冉非澤是一起的,這些人給他水喝,給他飯吃,應該不會落下她吧?

  冉非澤看了她一眼,蘇小培目不斜視,繼續裝沒看見。

  唐母這時反應過來了,忙道:“真是禮數不周,恩公莫怪。快請進屋,我這就去備茶起灶。”

  唐母說著,轉身又跟左鄰右舍的招呼了幾句,眾人依依不捨地散開了,唐家母女這才將蘇小培和冉非澤請了進去。

  冉非澤也沒客氣,背著他的超大包袱進屋了。蘇小培忍著痛一瘸一拐地趕忙跟上。

  兩人在唐家堂屋裡坐下了。蘇小培看著這屋子還挺大,傢俱雖簡單但也乾乾淨淨,她不知道在這裡的居家環境該是怎樣,所以判斷不出這唐家家境怎樣。

  唐母手腳俐落地給冉非澤和蘇小培上了茶,說了幾句客套話後,帶著女兒進屋了,顯然母女倆有許多話要說。

  蘇小培一口氣連喝了兩杯水,總算把嗓子的乾裂難受壓了下去。

  “大姐?”這時候冉非澤說話了。

  蘇小培一轉頭,正對上他帶笑的眼睛,還以為他是叫自己,看他的表情卻是反應過來了,四下無人,她也不怕丟人了,乾脆明著問:“那應該叫什麼?”

  “當是該如何稱呼。”冉非澤道。

  蘇小培愣了愣,他在糾正自己說話嗎?

  蘇小培一臉黑線,從善如流,改口道:“謝壯士指教。那唐姑娘的母親,當是該如何稱呼?”

  “當稱夫人。”
 
  “不是有錢人家的才稱呼夫人嗎?”

  冉非澤又看了她一眼,蘇小培看出來那眼神的意思是說她沒禮貌。他問:“何人這般教你?”

  蘇小培心虛地摸摸鼻子,好吧,她不但衣著古怪,還言語粗蠻,不是她的錯,都怪“尼姑庵”。

  “我都不記得了,不記得了。”

  冉非澤看了看她,沒說話。

  蘇小培想了想,繼續求指教:“壯士,那她為何不自稱奴家?”

  冉非澤看她的眼神更古怪了,但他還是丟下兩字:“年長。”

  “哦哦。”蘇小培明白了,長輩對小輩,就不用這種謙稱了嗎?她其實還有好多問題,但不敢再問了。

  這裡冉非澤卻是道:“姑娘有何打算?”

  “壯士不是沒錢嘛,我們先混口水喝,有頓飯飽,然後再從長計議。”

  冉非澤挑了挑眉,誰與誰要從長計議?

  蘇小培迎著他的目光,她知道冉非澤是說過他不能帶著她,她得自己想辦法安頓自己。可她無依無靠,還能有什麼辦法?這人是好人,有善心,有耐心,遇到她這樣的古怪事還很沉著,不會大驚小怪,依她目前狀況,先跟著他是最好的打算了。

  雖然他不樂意,但是,好人嘛,總會多些磨難的。

  她也是被逼無奈,阿彌陀佛。
第六章

  冉非澤沒回話。

  他挑完了眉毛看完了蘇小培,接著喝他的茶去了,似乎並沒當蘇小培的意思當回事。 

  蘇小培也沉得住氣,沒糾纏沒解釋,也喝茶。

  這時候屋外有人喊著:“唐老闆回來了呀。”

  又來人喊:“吳甲長來了。”

  原來那群想看熱鬧的好八卦的人都沒散盡,不好意思進屋來,只等在門前看看狀況。方才唐蓮回來,早有人跑去通知在外頭開鋪的唐家父子了。

  嚷嚷間屋門開了,蘇小培抬眼一看,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和一個十多歲的少年進了來,身後還跟著一個花白鬍子的老者。

  唐蓮的母親唐李氏聽到動靜趕緊出來,眼睛通紅的,想來是哭過了一場。出來看到那男子便喊了聲“官人”,眼淚又下來了。

  唐蓮的父親名喚唐忠,此時他的臉色很難看。

  女兒兩個月前被山賊劫走,初時他著急心痛,又是報官又是張羅著左鄰右裡一同尋人,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女兒的影子沒見著,風言風語難聽話倒是湧了出來。唐忠是個好面子的,受不得這個,眼見女兒沒了蹤跡,又過了這許久,想來凶多吉少,心中悲痛,索性便當她死了。

  這陣子閒話終於是少了一些,他心裡才稍稍松了些,偶爾想到女兒遭遇,雖也難過,但也盼著這事情快過去,再沒人提起才好。沒想到,今日吃過午飯,才與兒子去了鋪子沒多會兒,卻是有鄰人奔來報信,說唐蓮活著回來了。

  唐忠心裡咯噔一下,說不上不歡喜,但女兒沒了清白唐家必會遭人指點的情景卻是馬上湧上心頭。他也不多說,忙關了鋪子讓帶著兒子唐松往家趕。

  唐李氏與唐忠在一旁說著女兒歸來一事,

  這幾人一進門,冉非澤便站了起來,蘇小培有樣學樣,也趕緊跟著站起。但她的腿實在是太痛,之前一直站著倒還好,現在坐下了再起來腿卻跟被碾過一樣,她痛得“哧”的吸氣,差點摔了。

  冉非澤托了她胳膊一把,將她拉直。

  唐忠聽得唐李氏說了情況,過來跟冉非澤道謝。先是抱拳喊了聲“冉兄弟”,道了謝,又介紹了自己的身份。冉非澤也是一抱拳,應了聲“唐老闆”,又道只是舉手之勞,不必言謝等等客套話。

  又是乾巴巴文縐縐的對話,蘇小培在一旁聽著,直琢磨是不是古代裡的人一半精力都用在這些所謂客氣和禮數上了。

  正走神,唐忠轉向她這邊,一抱拳,問:“這位是?”

  蘇小培一陣緊張,學著冉非澤的樣子抱了個拳,道了聲:“唐老闆。”然後一屋子人又齊刷刷地瞪著她看,冉非澤沒特意看她,她卻是飛快瞧了他一眼,看到他嘴角上彎。

  糟糕了,她的禮數肯定又錯了。電視上是怎麼演的,是兩隻手擠在身側半蹲嗎?蘇小培腦子有點空,反正“奴家”她喊不出口,半蹲她也蹲不下來,乾脆也不管了,錯就錯,電視上還說什麼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呢!

  冉非澤似乎樂夠了,終於幫她救場。“這位姑娘也是山中偶遇,得了不記事的毛病,諸位莫怪。”

  大家都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就算心裡有什麼不悅也不好表現,於是相互又客套了一番,蘇小培老早就學了乖,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能不動作就不動作,當真是謹言慎行。 

  唐忠囑咐自家娘子給恩人備些吃食招呼,自己卻是帶著兒子和那老者進到里間去了。蘇小培瞄了一眼,猜想他們是去找唐蓮談話。她忽然有些擔憂,被劫持人質受解救後多數會產生應激反應,心理狀況等,也不知唐蓮會如何。

  她悄聲問冉非澤:“壯士,剛才他們談話,你可聽出來那老人家是誰?” 

  冉非澤看了看她,回道:“是甲長。” 

  “甲長是什麼?” 

  “十戶一甲,每甲均設有甲長。姑娘這些也不記得了吧?”

  十戶一甲,甲長,蘇小培琢磨了一下,猜想這是不是有點類似街道社區主任之類的。這時候聽得唐蓮在裡屋一聲哭喊:“爹。”接著是模糊的男子說話的聲音,聽不清楚。

  唐李氏聽了唐忠的囑咐,去了廚房給冉非澤蘇小培做吃的,這時沒陪在唐蓮的身邊,蘇小培很有點擔憂。

  等了好一會,裡頭的哭聲斷了,唐李氏也端出來兩碗面,冉非澤很有禮的謝過接下了,蘇小培也學他的樣子,謝過接了。唐李氏又匆匆再端了一碗進內屋去,唐蓮跟他們一樣,也沒吃飯呢。

  蘇小培餓壞了,她一邊豎著耳朵想聽聽裡屋的動靜,一邊大口吃面。冉非澤吃面都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不急不緩,斯斯文文。

  他的舉止真是跟他的高大身形和超大包袱不般配啊。蘇小培一邊想著一邊飛快的把面吃完了,連口麵湯都沒有留下。

  不一會唐李氏又出了來,小聲道:“多謝恩公,家中有事,不便久留恩公,招呼不周,恩公莫怪。”

  蘇小培歎口氣,幸好她之前厚著臉皮開口了,不然這頓飯都沒著落。

  冉非澤依舊客氣地還禮,謝過了唐家的這頓招待,然後告辭。蘇小培生怕自己被拋下,忙拽著他的大包袱一角,跟著他一起出來了。

  兩個人走到了街上,一前一後。冉非澤不說話,蘇小培也不說話,腿痛得受不了,但她咬著牙悶頭跟上他的腳程。

  冉非澤忽然停下了,蘇小培沒留意,差點一頭撞上他。他回過身來,從懷裡掏出個錢袋,抖了抖,將錢袋裡的錢倒到掌心上給蘇小培看。

  十來個銅板,蘇小培掃了一眼,沒數清具體數。

  冉非澤還是不說話,臉上卻是似笑非笑的神情。蘇小培皺眉頭,認真問:“這是壯士的所有財產嗎?”

  財產?冉非澤動動眉頭,回道:“這確是我身上所有的錢財了。”他等著看,看這古怪姑娘還能說啥。

  蘇小培盯著那些銅板,忽然問:“這裡錢是怎麼算的?”

  “啥?”這話他就真是不懂了。

  “嗯。”該怎麼解釋呢?蘇小培一轉頭,看到一旁有賣包子饅頭的,忙道:“就是,這些銅錢能買幾個包子?”

  冉非澤隨著她的目光一看,笑道:“在這鎮裡沒買過,別的城,差不多三個銅板一個饅頭,五個銅板一個包子。”

  蘇小培再仔細數了數冉非澤掌上的銅板,按便宜的算,三個銅板換一個饅頭,他這有十五個銅板,那就是五個饅頭,她吃少一點,一頓一個好了,他委屈一點,吃兩個好了,那這樣也不夠兩頓的。

  冉非澤真是有些失笑,他是沒見過有誰會這樣算錢銀的。她現在該知道,他真是照顧不了她了吧。

  “姑娘。”他喚了一聲,打算跟她說,在石頭鎮不遠有座庵廟,她若是真不知該去何方,他可以送她到那庵廟容身。可他話還沒說完,蘇小培卻是抬頭問:“壯士打算怎麼掙錢?”

  冉非澤啞然。

  這姑娘,年紀不小,頭髮衣著口音皆是古怪,說是不記事,卻連人情事故生計常事皆不清楚,看著明明是知書達禮的氣度,說出的話卻是粗莽無禮。她打算巴著自己不放,他知道,可她不笑不諂媚,這般一臉正經,認真嚴肅地耍賴皮,他倒是真沒見過。

  如何掙錢銀?

  冉非澤笑笑:“我有的是氣力,也會些手藝,求個溫飽不成問題。倒是姑娘,有何打算?”

  她一定是說她沒去處,沒錢銀,沒親人,因為她什麼都不記得了,她會求他收留,而他會最後一次告訴她,他收留不了她,他只能送她到鎮子邊上的庵廟。

  結果蘇小培說的是:“我打算也出點力的,壯士去掙錢的時候,我可以幫壯士看行李。”

  冉非澤再一次啞然。看行李--這算出點力?

  “姑娘。”冉非澤決定把話說清楚,剛起了個頭,一旁卻有兩個人奔過,嘴裡嚷嚷著:“快去看看,抓到那賊子,能得賞銀五兩呢。”
  
  蘇小培一下有了精神,認真問:“壯士,你會武吧?”

  “會。”

  “抓過賊嗎?”

  “抓過。”

  “五兩銀子是多少?我是說,能買幾個饅頭?”

  “......”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02

第七章

  街上偶有人經過,有驚異的目光打量蘇小培。

  她短髮,身上垮垮的套著件寬大的男子外裳,腰帶亂七八糟的綁著,腳上沒有鞋,髒兮兮地厚布襪套著,腿上的褲子也不知道是什麼料子的。冉非澤知道那些打量她的人跟自己一樣,完全猜不到這般古怪的模樣的女子是哪裡冒出來的。

  她從哪裡冒出來的呢?他發現唐蓮後有防備周圍,並沒有山賊追來,他才選了那個地方生火過夜,但忽然聽到樹上有氣息動靜,他以為來了個高手,能無聲無息地逼近他們。但過去一察看,卻是個什麼本事都沒有的古怪女子,她甚至沒有穿肚兜,就算只就著月光,他都能看到薄薄衣物下的身體曲線。

  她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呢?她怎麼靠近他們的?怎麼上的樹?

  現在她就這樣認真看著他,似乎真的想算一算,五兩銀子能活多久。

  冉非澤又想笑又想歎氣,他看了看她站也站不住的狼狽樣子,心裡明白她今天跟上他們腳程已是拼盡全力,怕是明日裡腿該抬不起來了。

  以她眼下的狀況,那庵廟怕是還得走上兩三個時辰,他看了看她的腳,想著她算計饅頭,忽地有些心軟。現在再逼著她走這麼長的路,怕她真是得撐不住了。

  “五兩銀子差不多是五千個銅錢。”他答。

  5000個銅板。蘇小培算了算,饅頭不好算了,換包子。5個銅板1包子,5000個銅板就是1000個包子,每頓5個包子,一天15個,哎,差不多兩個月。

  如果都吃饅頭,加上衣住行的費用,全都省著花,5兩銀子能撐兩個月嗎?

  “姑娘。”冉非澤喚道。看著她顰眉思慮,他竟然覺得她有些可憐了。

  “壯士,我們去捉賊換銀子吧。”

  “姑娘現下這般模樣,不被人當賊捉已是萬幸,如何捉賊?”

  蘇小培抿抿嘴,她說“我們”當然是客氣話,她又不會武,活蹦亂跳的時候都不能衝鋒上前捉賊,何況現在殘得只剩半條命的時候。她只是客套客套,其實是指望著冉非澤有本事能掙那五兩銀子。

  當然了,前提是他有本事。

  他把她踹下樹的那一腳是挺俐落的,用衣服裹著她落地那招式應該也不是誰都能辦到的吧?她對這種事見識少,但心裡是願意相信他有這捉賊本事。

  “姑娘,捉賊事小,倒是該先尋個落腳處安身。”

  “可是只有十五個銅板......”她真的很想鼓勵他去掙那五兩銀子。

  “姑娘跟我一路嗎?”冉非澤卻是一副沒太大興趣的模樣。

  蘇小培看著他的表情,歎口氣:“十五個銅板總比一個都沒有的強。”

  “姑娘所言甚是。”

  十五個銅板就能在她面前抬頭挺胸了,她真的是好慘。

  想當初,她在正常世界裡,那也是知識份子,專家人才,不敢說有什麼身份地位,但有求於她的人和事還是不少的,大家也都對她客客氣氣,她在收入上也一直不愁。

  現在可好,十五個銅板而已,五個饅頭而已......

  蘇小培沒了辦法,只能跟著冉非澤走。冉非澤走到一家酒樓前,讓蘇小培等著,他走了進去,過了一會出來,搖搖頭:“這家不收短工,我們尋下一處。”

  蘇小培點點頭,拖著殘腿跟著他繼續走。別說尋下一處,就是尋下N處她都不能反對。一連問了三家,都沒有好結果,蘇小培的心落到了穀底,她的腿真的要斷了,腳也一定爛掉了,她開始盤算,會不會今天她跟著窮鬼恩公壯士要露宿街頭了?

  正做好了最壞打算的心理建設,冉非澤又走進了一家酒鋪,酒鋪老闆跟他聊了幾句,又看了看門外角落的蘇小培,尋思了好一會,終於點了點頭。

  蘇小培精神一振,但又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她等啊等,等了好一會冉非澤才聊完出來,他道:“這家的雜工正巧傷了腿沒法上工,缺人手,但他這沒多餘的屋子,只一間過去做柴房的屋子空著,你可願住下?”

  蘇小培飛快點頭:“壯士去哪我就去哪。”

  冉非澤動動眉頭,心裡又感歎一下這女子的大膽豪邁,而且是如此正色的大膽豪邁,還真是沒見過。

  就這樣,冉非澤領著蘇小培住進了後院柴房。

  柴房不大,稱不上多乾淨,裡面倒是沒有柴,堆了些雜物。這酒鋪老闆姓宋,他巴拉巴拉了吹噓了一通他這酒館的生意,又說他心腸好才收留他們,說他這不愁請不到雜工,接著說他這房子不錯,只是覺得放柴有些浪費,所以在院子裡搭了個棚子堆柴,將這屋子騰出來準備客房,給那些沒什麼錢銀又要住店的客人湊合的,但還沒弄好。如今他們既是求個安身處,就只有這間了。他說一會會送床板子過來,讓冉非澤自己搭床。

  這宋老闆說話的時候,時不時地瞄幾眼蘇小培。蘇小培躲在冉非澤的大包袱後頭,一邊聽一邊端詳著他的舉止表情。

  那宋老闆說完了,又跟冉非澤說他家雜工有兩日沒上工了,柴都一直沒劈,他讓冉非澤收拾好了就快幹活,他等著用柴呢。

  冉非澤答應了一聲,那宋老闆又看了蘇小培一眼,出去了。

  冉非澤待他走了,對蘇小培道:“莫介懷,他看你只是好奇,你的打扮委實是古怪了些。”

  “不,他的表情是不屑、藐視,他覺得我噁心。”

  冉非澤沒料到蘇小培會這麼說,愣了一愣。蘇小培倒是不想多說這些,她現在有緊急的事。

  “壯士,請問哪裡有茅廁?”

  冉非澤繼續愣,他長這麼大,第一次有姑娘家問他茅廁。他清咳一聲,出去轉了一圈回來:“在西南角。”

  “西南角是哪個角?”她真的挺急的。

  冉非澤指了個方向,蘇小培想大步邁出去,腿卻差點扭倒了,真是越來越痛,她不會殘廢吧?

  冉非澤實在看不下去了,無奈托著她的肘扶著她走,送到了茅廁外頭,又等了等她。

  蘇小培生平沒有見過這麼髒的廁所,噁心壞了,但也沒辦法,腿痛得她差點掉坑裡,也沒辦法,咬著牙火速上完,趕緊出了來,這才敢大口喘氣。

  冉非澤看著她的表情很是古怪,蘇小培看得懂,但她只能裝沒看見,穿越這種事,根本就是用來練臉皮的。

  這後半日,蘇小培哪都沒去,什麼都沒幹。冉非澤拼好了床板,擺在地上。這床沒有腿,真是只是床板而已。他還弄來了一張椅子,讓蘇小培坐。蘇小培坐下了,然後腿痛得真的再站不起來。她就這樣坐著,看冉非澤幹活。

  冉非澤幹活很麻利,他把柴房收拾好,就在院子裡劈起柴來。那沉重的斧子在他手裡像是沒什麼重量,劈裡啪啦地一通砍,很快棚子裡的柴被他劈了一半。

  中間宋老闆過來了,想看看冉非澤幹活怎麼樣。結果看他劈柴那架式,目瞪口呆了一會。蘇小培想,他大概沒料到有人砍柴會跟切豆腐一樣麻利。

  冉非澤把柴劈完了,打了水在院子裡擦洗了一下,然後進來跟蘇小培說他出去一趟。

  “去哪裡?”蘇小培對於自己這樣的腿殘被丟下有些緊張。

  “去看看那五兩銀子怎麼個掙法。”

  蘇小培眼睛一亮:“對,對,去掙那五兩銀子。”

  “太少了些,應該沒甚意思。”冉非澤居然一臉嫌棄。

  蘇小培無語了,十五個銅板的嫌五兩銀子少,這都什麼世道?

  “對賞銀來說,五兩銀子確是少的,不是個小賊,便是只求報信的懸賞,沒甚意思。我先去看看,隨便給你找些換洗衣裳來。”

  “好,好。”蘇小培完全沒意見,她對什麼都沒意見。

  冉非澤把她留下了,他的大包袱也留下了,這讓蘇小培有些安心。她稍稍一動腿就疼,所以除了坐著,別的事也幹不了,於是盯著那大包袱發呆,等著冉非澤回來。

  似乎等了許久,他終於回來了,拿著個小包袱,背著床被褥。蘇小培很吃驚:“你去哪里弄的?”

  “沒偷沒搶。”冉非澤把東西放下了。

  蘇小培正想問那五兩銀子怎麼樣了,結果他放了東西又出去了,這次是去取晚飯,這宋老闆收留他們,讓冉非澤做短工,卻是不給工錢,只管食宿。

  蘇小培很配合,有飯就趕緊吃,不管味道好壞,絕不挑食。兩個人用過飯,她終於找了機會問:“那五兩銀子的賊,怎麼樣的?”

  冉非澤笑:“你這般說話可不行,還是快些改了吧,省得到了外頭,你一說話旁人就嚇著。”

  “會改的,會改的。先說那五兩銀子。”蘇小培頭疼,說話和口音可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改過來,先掙些錢傍身才是正事。

  冉非澤掏出張告示遞給蘇小培:“那賊子不好捉,官府也不指望普通百姓能如何,所以只是報信懸賞罷了。”

  他告示遞了一半,停下了,問:“你識字嗎?”

  蘇小培把告示搶過來,從牙縫裡擠出“識字”兩個字來。

  可告示一打開,傻眼了。

  文言文!

  字她倒是認識,應該說,大部分都認識,只是字體有些怪,所以有些字她不太敢確認,但最大的問題是,這告示寫的句子一截一截的,文縐縐加文縐縐再加文縐縐。

  蘇小培讀了近二十年的書,成績優異,學歷很高,英語法文都很溜,但她沒想過有一天會需要搞定文言文。

  她努力琢磨,覺得這上面是說有個採花賊流竄各地做案,奸殺了數名婦女,現在到了石頭鎮,若有知情者能將其行蹤報官,助官府成功抓到案犯,便得賞銀五兩。

  告示上寫了案犯特徵,還有畫像。蘇小培讀得費勁,乾脆問冉非澤告示是不是這個意思。

  冉非澤摸摸下巴,不解:“雖不全中,但也合之□。看來你確是識些字句,念過詩書,可怎地說話是這般腔調?”

  蘇小培不理他這話,又問:“這人做案的時間可有規律?受害者都是什麼類型?他的樣子是怎麼被記下的,有目擊者?每個案子都有目擊者?不然怎麼確認是同一個人幹的呢?他的作案手段是怎樣的?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連環凶案一定有共同特徵,是什麼?”

  冉非澤的下巴差點掉下來,這女子究竟是哪裡冒出來的?正常的婦道人家看到這種事早嚇壞了,她居然還一堆問題,她的用詞一貫的古怪,但他差不多聽懂了,而且他知道她問的問題不差。只是太多細節告示上沒寫,一般人看來也不用寫,大家只要知道案犯的特徵和模樣,只管報信就好了。

  這邊蘇小培還在琢磨:“這樣的連環案犯,確實不好抓啊,才給五兩銀子,會不會少了點?”

  得,又開始算起她的饅頭了。
第八章

  冉非澤耐下心來跟蘇小培解釋了一番。

  首先這個採花賊並不是確定已經來到石頭鎮,而是按他的行蹤路線,有可能到了這。

  注意,有可能而已。

  官府發的這個告示呢,只是讓百姓們留意周圍,發現可疑人士便立即上報,若是提供了有效線索,讓官府抓著了案犯,這才能得那五兩銀子。

  按說只是報個信便好,所以五兩銀子不算少。只是冉非澤覺得這個事沒什麼意思,因為案犯的行蹤不定,官府根本沒有頭緒,這種告示應該不止石頭鎮,肯定在周圍的城鎮裡都貼上了,這種情況下,抓個案犯跟撞大運似的,定數太低。

  這五兩銀子,根本只是紙面上的東西,看得到摸不著,其實還不如那種明確行蹤的大盜,對方武藝奇高,官府沒本事抓而求助江湖人士的那種賞金會更好拿。 

  蘇小培有些不信:“好拿嗎?知道人在哪了,那不是許多人都能去抓。”

  “許多人去抓,卻不定誰能抓到。”冉非澤還是那一副淡淡的表情,看起來像是頗有信心。

  “壯士遇到過這種事?”

  “當然。”

  “許多人去抓,最後壯士抓到了?”

  “當然。”

  “壯士武藝高超?”

  “相當不錯。”

  這正直的臉說這種狂妄的話,真是妥妥地散發著欠揍的氣質啊。

  蘇小培不介意,氣質什麼的是浮雲,以她現在的氣質,實在不能挑剔別人。

  “壯士都抓過什麼賊,說來聽聽?”讓她也長長見識,增加一些在這個世界生存的常識。

  “我說了你便能懂?”欠揍氣質頓然彌漫開來。

  “......”

  蘇小培無語,好半天道:“我不懂的再向壯士請教。”

  “那多累,這許多樁事呢,沒法這麼細說。”

  蘇小培不氣餒,又問:“壯士只說與人競爭捉賊中,自認最精彩的一次好了。”

  “嗯,這倒是好說。”冉非澤清清嗓子,開始說了:“那是在駱駝嶺,我要去捉那大魔頭趙晟知,結果一眾江湖人也在,非要一起湊熱鬧。”

  “嗯嗯。”蘇小培很配合地點點頭,問:“那你怎麼辦?”

  “當說如何處置的。”

  “好,好,那你是如何處置的?”聯手群雄大戰魔頭,臨勝關頭再出妙計,從眾人手裡奪下了大Boss,盡顯英雄氣概?

  “我給他們下了瀉藥,把他們全留在山下了,然後自己上了山,將那魔頭擒住。”

  “......”

  蘇小培愣了愣,反應了一會確認自己沒聽錯。

  “瀉藥?”

  “對。”壯士大人神色如常,“藥到人除,清靜了。”

  “......”

  蘇小培覺得自己得慎重評估分析這位恩公究竟是什麼人格了,這麼坦然的下黑手,真不是一般人啊。

  等了等,看冉非澤沒有再往下說的意思,蘇小培只得再問:“然後呢?”

  “沒了。”

  “沒了?不是自己上了山擒魔頭嗎?”

  “對。但那處沒甚花俏,你想知道精彩之處,那便是我用瀉藥解決了那些煩人的武林人士,那次行事最是簡單有效,我覺得甚好。”

  蘇小培無語了,好吧,他們想的重點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想了想,還是不死心:“那這個五兩銀子尋人的,我們也碰碰運氣吧。萬一就能抓到呢?有了銀子,總比現在這樣求人看臉色的強。” 

  冉非澤沒接這話,倒是把那個包袱丟了過來:“我沒錢銀可為姑娘置辦衣物,便去找唐姑娘借了兩身,姑娘先穿著吧,總比現下這般不合襯的男裳強。日後待姑娘有了錢銀,記得給唐姑娘還些。”

  這話說得,真是賬算得清清楚楚啊,為她借的,所以理應她來還錢,理是這個理,就是太不客套了。 

  蘇小培打開了包袱看了看,有衣服有鞋,似乎還有長得象肚兜之類的貼身衣物,倒是新嶄嶄,乾乾淨淨。一抬頭,冉非澤已經出了去,還順手為她關了門。

  蘇小培信他是個正人君子,雖然瀉藥有些破壞了他的形象,但在男女相處上,他倒一直是小心謹慎,與她保持著一定距離的。 

  於是蘇小培把包袱裡的衣服抖了出來,琢磨好了穿法,便開始換衣服。她的腿現在是稍一動就痛入心痱,這還真是個大麻煩。因為對古代衣物不熟,再加上腿腳不便,她費了挺長時間才穿戴好。

  屋裡沒鏡子,她也沒打算看一看現在是什麼形象,在這一點上她已經打算自暴自棄了。把她的維尼熊睡衣折好藏進小包袱裡,她這才喊了聲“好了”。

  冉非澤一直守在門口,聽到聲音推門進來。打量了一番換好裝的蘇小培,搖頭歎氣,怎麼換了正常女子的衣裳,她還是顯得不倫不類呢?

  他看了看她的腳,沒換鞋,厚皮襪還在腳上。“鞋試了嗎?”

  “彎不下腰來。”她老實坦白。

  冉非澤又看了看,沒說話,猶豫了半天,說道:“我倒是可以幫姑娘看看腳上的傷,只是......” 

  蘇小培明白了。 

  “壯士放寬心,我絕不會纏著壯士讓壯士負責的。”

  “嗯......”冉非澤覺得話還是說清楚明白的好。“我救助姑娘乃不得已為之,姑娘請不必介懷。”

  “明白,明白,壯士一片好心,迫不得已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絕不是壯士故意的,壯士放心,我絕不會哭著求壯士娶我的。”這話夠直白了嗎?

  “笑著求娶也不妥當。”他居然還要計較一下。

  “壯士放一百個心,我死都不會讓壯士娶我的。”這樣的保證夠力度了嗎?

  看來是夠了。冉非澤點了點頭,終於走了過來,蹲下捧起了蘇小培的腳。

  蘇小培臉騰地一下漲得通紅,這走了一天的路,她的腳髒成什麼樣子她是知道的,雖是盼著能夠得到幫助,但冉非澤捧起臭腳,她還是覺得非常尷尬和不好意思。

  但很快腳上巨痛傳來,她忍不住大叫,頓時把那份不好意思叫沒了。

  冉非澤停下動作,轉身去拿了剪子。蘇小培忍著淚,看著他把布襪剪開,她腳上磨了血泡,又是泥又是傷的,跟襪子粘在了一起。

  冉非澤打來了水,幫她把兩隻傷腳洗了。蘇小培痛得抱著腿抽抽,咬著唇終是把眼淚吞了回去。

  冉非澤又從他那個大包袱裡掏啊掏,掏出兩瓶藥來,一個粉一個膏,和在了一起,給蘇小培抹上了,再剪了兩條乾淨布巾,把兩隻腳包紮起來。他動作麻利,似對包紮很有經驗。

  蘇小培看著,再次慶倖自己流落到這鬼地方時是遇到了他,不然現在真不知是什麼處境了。

  冉非澤為她包好了腳,再碰碰她的小腿肚子,蘇小培一聲慘叫,抱著腿倒在床板上。

  冉非澤歎氣,再掏出一瓶藥酒:“姑娘自己先擦擦,一會我替姑娘活血推拿,不然之後幾日姑娘的腿怕是會很辛苦,落下病根也是不好。”

  他放下又出了去,把門關上了。

  蘇小培那個辛苦,又脫一次褲子,把腿抹了藥酒,再費勁地穿上。這一輪忙乎,又是痛又是喘。再把冉非澤叫了回來,她已經狼狽得沒脾氣了。

  結果這都不是最糟的。

  冉非澤開始給她捏腿推拿,那痛得簡直是慘絕人寰。

  蘇小培嗷嗷地叫,倒在床板上,下意識地掙扎著推拒冉非澤的手。

  眼淚這次是再忍不住,嘩嘩地往下流。蘇小培記憶裡,上一次她哭是她爸爸去世的時候。

  她嚎了半天,冉非澤終於是停了手,他一本正經問:“姑娘,點啞穴或是咬布巾子,你選哪一樣?”

  “啊?”蘇小培眨巴著淚眼,茫然不知他在說什麼。

  “姑娘叫聲不雅,這裡門薄壁疏,恐惹非議。” 

  “啊?”蘇小培繼續茫然。

  “啞穴或是咬布巾子,姑娘選一樣吧。”正義人士冉非澤繼續一本正經。

  蘇小培終於明白過來了,他叉叉的啊,她在她有限的26年多的生命裡真的沒有叫過床啊!

  “來布巾!”咬牙切齒咬牙切齒!

  腿很痛,心更痛,這個讓人絕望的世界啊!

  她不服氣!絕對不服氣!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04


第九章

  可這個世界讓她不服氣的事還很多。  

  比如上廁所,比如洗澡,比如刷牙......  

  這夜冉非澤自己在井裡打了水,然後在院子裡擦了個澡,那聲音聽得蘇小培直羡慕。她今天走了一天的路,又是泥又是汗,她真的很需要洗個澡洗個頭什麼的。  

  可她現在兩條腿腳真的廢了,整個人坐在床板上完全不敢亂動。讓她出去打水扛回屋來,這難度真是超出她目前的實力範圍。  

  但洗澡這種事不想還好,一開始想了就越想越覺得身上髒到不行,不洗一個簡直是不能忍了。  

  蘇小培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反正她都這樣了,也不差再厚臉皮一次。  

  於是等冉非澤清爽乾淨回來的時候,她說話了:“壯士,幫個忙,幫我打一桶水回來吧。”  

  “作甚?”  

  “沐浴。”  

  在這個世界女子對男子說這話很不得體吧?  

  沒關係,壯士對她應該也習慣了。蘇小培對自己說。  

  冉非澤的確沒有表現出太大驚小怪的神情,他只是看了看蘇小培的腿,沒說話。  

  “壯士你看,我確實腿腳不便,等我傷好了,我一定報答壯士,到時換我來幹活。”  

  大言不慚啊,冉非澤動了動臉皮,那表情明顯不信。就她露的那手縫襪子的本事,他還能指望她會幹啥活?  

  蘇小培沒繼續誇海口,反正話就是這麼個話,意思到了就好。  

  冉非澤終於還是出去了,不一會給蘇小培打來一桶水,又丟給她一塊布巾,然後再轉身出去了,並順手幫她關了屋門。  

  蘇小培挪啊挪,挪到桶邊,坐椅子上,脫衣服擦澡。  

  水很涼,但蘇小培還是擦得很高興。頭沒法洗,她也湊合著擦了擦。等都弄完了,跟打了一場仗一樣累。  

  喚了冉非澤進來,他悶不吭聲地幫她打掃收拾善後,蘇小培心裡著實是感激的,一個勁地道謝。  

  冉非澤沒什麼特別反應,只自顧自在包袱裡翻翻又出去了,忙乎了一會才又進屋,蘇小培疑惑了,問他:“壯士忙什麼?”  

  “漱口。”  

  蘇小培眼尖,看到他手上拿著長得象牙刷的玩意兒,頓時激動了:“牙刷!”  

  冉非澤莫名其妙,站定了看看手上物品,一臉疑問。  

  “壯士有牙刷?”  

  “人人皆用牙枝揩齒,姑娘不嗎?”  

  蘇小培張大嘴,愣半天,有點把“揩齒”聽成了“開始”,又覺得可能是“開齒”,最後只好小聲道:“我也想漱口。”  

  冉非澤淡定地把自己的牙枝和漱藥收好,冷靜回答:“這個就不便與姑娘使了。”  

  蘇小培當然是不會想用他的牙刷,但她驚奇于這世界古人居然有這玩意,又覺自己沒刷牙百般難受,但冉非澤似乎沒打算幫她解決這問題,她也不好再說什麼。  

  最後沒忍住,問:“這個牙枝也得銀子買嗎?”  

  “自然。”  

  “那,漱口的膏呢?”  

  “漱藥自然也是需錢銀換的。”  

  好吧,蘇小培閉了嘴,她沒錢,一個銅板都沒有,她沒資格刷牙。她用舌頭掃了掃自己的牙齒,心情非常糟糕。  

  冉非澤把東西收拾好,往門外走:“姑娘歇息吧,我就在門外。”  

  他是打算今天就在外頭坐一晚?  

  蘇小培雖情緒低落,但良心還是有的。  

  “壯士,這屋子能躺下兩個人。”打地鋪也比在外頭吹一晚的風強啊。  

  冉非澤想了想,留下了。  

  他把大包袱隔在他與蘇小培的中間,抖了塊大布面出來鋪地上,然後和衣躺了上去。蘇小培躺在床板上,身上蓋著冉非澤跟宋老闆要來的被子,睜眼無眠。  

  想翻身,腿痛。沒刷牙,渾身不舒服。以後的日子不知怎麼辦,壓力巨大。蘇小培沒有睡意,忍不住歎了口氣。  

  “姑娘。”冉非澤忽然說話:“離這鎮子不遠有處庵廟,數年前我曾經過,見那處還算不錯。出家人慈悲為懷,定也不會欺人。待姑娘腿腳好了,我便送姑娘過去安身吧。”  

  蘇小培苦笑,她莫名到了這世界,最後還真是做了尼姑嗎?  

  “壯士打算去哪裡?”  

  “四處走走。”  

  “走哪去?”  

  “想尋個人。”  

  蘇小培心一跳:“尋人?尋什麼人?”  

  “尋一個有資質的,收他做徒弟。”  

  四海為家收徒弟?聽起來真是又窮又慘的生活目標啊。蘇小培又歎氣。  

  “姑娘,並非我鐵石心腸,只是我一粗漢子,實在不方便帶著姑娘四處遊蕩。庵廟清靜,出家人心善,姑娘定是能好好安身的。”  

  蘇小培咬咬唇,決定臉皮得再厚一次,她道:“壯士,明日你受累,再去打聽打聽那個五兩銀子抓賊的事吧,也許我們真能有好運氣抓到他呢。我身無分文,就算去了庵廟,若是真出了什麼事,寸步難行,連條後路都沒有了。若是能有些錢傍身,心裡也會踏實些,你說對不對?”  

  冉非澤倒是沒介意抓賊是他抓,銀子的事跟她又有什麼關係?他只想了想,答應了。  

  蘇小培聽到這聲應,心裡稍稍安穩了一些。最後終於挨不住疲倦,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她被屋外的動靜擾醒。聽了聽,卻是冉非澤正在外頭幹活。她爬了起來,兩條腿比昨天更痛了,但還能動彈。她弓著背貓著腰,老太婆一樣地移動。  

  打開門一看,冉非澤已經把外頭那個柴火大棚整理好了,柴全都劈好,擺得整整齊齊。她聽到他在院門那跟宋老闆說水缸的水他都打好了,院子和鋪子外頭也已經打掃乾淨。蘇小培暗歎,這壯士還真是賢慧。 

  一會冉非澤回了來,看到蘇小培起了,招呼了一聲。扶著她去了茅廁,又幫她打了水洗漱。  

  蘇小培洗好了臉,他遞過來一根削好的軟樹枝,蘇小培茫然看他,他道:“牙枝是沒錢銀買,柳枝卻是可以用的。”  

  “啊?”  

  “沒錢買牙枝的人家,都用嫩柳做牙枝揩齒。”  

  蘇小培瞪著那削了皮的軟樹枝,想像不到怎麼拿這個捅到嘴裡去。  

  “如何?”冉非澤問。  

  “不會用。”她老實答。  

  冉非澤給了她一個眼神,好象懷疑她長這麼大從來不刷牙一樣,這讓蘇小培很是不服氣。冉非澤把柳枝折成兩截,一截遞給她,一截拿手裡,示範給她看怎麼咬扁枝頭,枝纖維有點象刷子樣,然後又取了漱藥,接著示意了一下用這個枝頭來刷牙。  

  蘇小培很懷疑地看了看那個古代牙膏,小心聞了聞,沒什麼怪味道,看上去有些象中藥膏體,於是放了一半心,學著樣子把牙刷了。  

  揩齒模樣不雅,冉非澤很識趣的走開了。  

  蘇小培用柳枝左捅捅右捅捅,費勁地一顆顆牙齒仔細刷,雖然刷得很彆扭,雖然覺得肯定沒刷乾淨,但總比沒刷牙強。蘇小培用水多漱了幾次口,安慰自己。  

  冉非澤一會又回了來,給蘇小培拿來了早飯,那是米粥和饅頭,味道當然也說不上好。蘇小培一邊吃一邊聽著冉非澤交代話。  

  他說他把鋪子裡的活幹完了,現在出門去探探那捉賊的事,這種事他見得多了,應該希望不大,讓她別太放在心上,只管等他的消息好了。另外她的舉止打扮都不倫不類,別出門,容易招惹事非,他讓她在屋裡好好呆著。  

  蘇小培點頭:“我替壯士看行李。”  

  冉非澤面皮微動,看了看他的大包袱,真是頗有些心愛的包袱淪為人質的傷感,他沒說話,出門去了。

  蘇小培獨自坐在屋裡,心頭有些亂。她後面該怎麼辦?冉非澤那番話雖不嚴厲,但是意思很堅定,等她的腿腳好了,他就把她送走。  

  她應該怎麼辦呢?  

  到了尼姑庵,日子會好過一些嗎?  

  那個所謂的月老到底是真是假?她真的要找到那個男人才行嗎?找到了就能回去?  

  那男人叫什麼來著?姓程還是姓江?蘇小培歎氣,她那時候沒在意就沒好好記。  

  不過,無論如何,還是得先掙點錢吧。身上有了錢,起碼能活下去,無論到哪裡,起碼還能給自己留條後路。  

  蘇小培想著,抓到賊拿到了銀子,她要先買支牙刷。  

  她心底懷著希望,等待著冉非澤的歸來。   

                 

作者有話要說:在網上查了查資料,原來在古代就有用牙刷的。

以下是摘錄百度上的資訊,我挑了段簡單的:

中國最早的牙齒潔具是楊柳枝,在晚唐時期,那時都把楊柳枝泡在水裡,要用的時候,用牙齒咬開楊柳枝,裡面的楊柳纖維就會支出來,好像細小的木梳齒,很方便的牙刷。古語“晨嚼齒木”就是這個來源。

宋代,已有了類似牙膏的替代物,古人以茯苓等藥材煮成“古牙膏”,早起用來漱口。如果怕清洗不乾淨,便用手指代替現在的牙刷,在不然,就是先前說的楊柳枝,沾上古牙膏清理牙齒。

從古書記載來看,到了南宋,城裡已經有專門製作、銷售牙刷的店鋪。那時的牙刷是用骨、角、竹、木等材料,在頭部鑽毛孔兩行,上植馬尾。和現代的牙刷已經很接近了。

也有青鹽用布或者手指,在不然上面提到的古代牙刷,用這些蘸了,擦牙齒,然後用清水漱口。

百度出來還有不少,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我這文裡是架空,就不這麼考究了。
第十章

  等待的時光是難熬的,尤其象蘇小培現在這樣的“傷殘”人士,活動不方便,手邊無消遣,除了發呆她好象真的沒什麼可以做的事了。  

  屋門外頭時不時有些動靜,像是腳步聲之類的。  

  蘇小培有些緊張,不知道這裡的治安是個什麼狀況。不過依她才來了兩天就看到左一個被山賊劫的,右一個要緝匪的,恐怕這安全度相當有限。冉非澤不在了,她一個人還真是有些慌的。  

  正想著,外頭又有腳步聲,這次非常清楚,就停在屋門外。  

  蘇小培坐直了,直覺告訴她那不是冉非澤。  

  “多謝宋老闆。”外頭有軟軟的女聲,聽起來有些耳熟。  

  “姑娘自便吧。”  

  “奴家不會打擾太久。”卑謙又有禮。  

  “奴家”這詞一出,蘇小培頓時想起是誰了,唐蓮。  

  門外響著了敲門聲,蘇小培拖著兩條殘腿去開門,門外站著的,正是唐蓮。  

  她看上去精神不太好,見到蘇小培卻還是有禮笑了笑:“姑娘。”  

  “唐姑娘。”小培也趕緊跟她客氣著。  

  唐蓮道:“昨日恩公來尋我,說姑娘身上空無一物,頗是不便。昨日裡匆忙,沒找出太多衣裳來,真是對不住。”她舉了舉手裡的包袱,“今日我翻了翻,倒是又找了些衣裳和用品,給姑娘送了過來。”  

  蘇小培又是驚訝又是感激,趕緊把人給請進屋裡來。  

  唐蓮也沒客氣,進來看了看小破屋子,沒說什麼,倒是看到蘇小培腿腳不便,趕緊把她扶著坐下了。 

  蘇小培很不好意思,也招呼她坐,唐蓮猶豫了一下,坐在床板上了。  

  “姑娘可好些了?”唐蓮先開的口。  

  “好多了好多了。”  

  “可想起什麼來了?家住何方,有什麼親人?”  

  蘇小培搖搖頭。  

  唐蓮歎氣,安慰道:“姑娘莫著急,總會好的。”  

  蘇小培點點頭,連聲道謝。其實相對自己,她更擔心唐蓮一些。她劫後歸來,精神狀況看上去比昨日更糟,這表示她在家裡並沒有得到恰當的安慰和壓力舒解。  

  這世界的人情世故,文化禮俗以及社會人文等等都與現代社會不一樣,蘇小培知道她不能用原來那一套來判斷個人的精神及心理狀況,但以她有限的對古代文化的瞭解,女性在遇到這樣的事情時,會比現代女性承受更大的心理壓力和更沉重的恥辱感。  

  蘇小培在考慮怎麼與她聊一聊。  

  “唐姑娘是自小就在這鎮子住嗎?”她從唐蓮最熟悉的部分入手。主體是唐蓮,話題的可延展性也很大。  

  “嗯。”唐蓮點頭:“我娘就在這鎮子生的我,家裡鋪子于我幼時便有,我從未離開過這兒。”  

  蘇小培點點頭,笑笑:“姑娘與令堂長得很像。”  

  唐蓮說到母親,卻沒提父親與弟弟,蘇小培順著她的話繼續。  

  “長得很像?”唐蓮笑笑,“姑娘說話真有意思。我與我娘的模樣是挺象的,大家都這般說。”  

  唐蓮被蘇小培不動聲色的引著,說了好幾件她自己的事。她願意傾訴,這讓蘇小培稍稍放心。等唐蓮聊得放鬆了些,蘇小培慢慢把話題引向了她父親,唐蓮一開始對父親不願多說,蘇小培技巧地再繞開,聊了兩個話題再繞回來,這樣唐蓮終於透露了一些。  

  原來唐父一直看重兒子,對唐蓮的關心很少,昨日唐蓮回來後,他雖是說了幾句回來就好的話,但很快又責怪唐蓮太不小心,怎麼能讓自己發生這種事,又帶著甲長來的,當著別人的面,對女兒言詞頗是嚴厲。之後更是報了官,讓唐蓮與官府那邊好好說道那山賊到底藏身何處,她是怎麼跑出來的,讓官府趕緊上山捉人。  

  唐蓮說到這些,厭惡與反感的情緒明顯。蘇小培趁勢問:“那你都與官府說了?”  

  “我太害怕,那些都記不清了。”唐蓮垂下了眼睛。  

  記不清了?這種倒是正常的應激反應之一,但蘇小培覺是以唐蓮的狀況,不該有這種症狀。她沒往下問,卻把話題繞回自己身上,說她也是這樣,那天在樹上醒過來,什麼都不記得了,多虧遇上了冉壯士和唐蓮。  

  唐蓮也說到冉非澤,她說自己迷了路,又怕山賊追來,多虧遇到了冉非澤才順利回家。  

  蘇小培點點頭,又聊了幾句閒話,話題繞回山上,說那天早上醒過來冉非澤給她們吃的東西,唐蓮想了想,也想到那天的餅子,覺得蘇小培的形容挺有趣,點頭笑了。  

  蘇小培再問她:“姑娘再回憶回憶,被囚于山上時,都吃的哪些東西,那賊子住的地方,周圍有沒有樹啊河啊?”  

  唐蓮垂下眼,想了想,搖頭道:“我真的想不起來了。”  

  蘇小培沒逼問,也沒轉話題,只是靜靜等著唐蓮再說話。可是唐蓮已經沒有了談興,她站起來,準備走了。走之前忽然問:“姑娘今後有何打算?”  

  蘇小培笑笑:“我腿腳不便,又失了記憶,哪都去不了,得先養好了傷,再做打算。”  

  唐蓮點點頭:“那姑娘是會在這休養吧?我若得了空閒,再來探望姑娘。”  

  兩個人客氣了幾句,唐蓮走了。  

  蘇小培坐回椅子上,認真思考。她知道唐蓮說謊了,剛才談話的時候她對唐蓮做了測試,確定了她回憶反應的基線,她回憶小時候的事,回憶冉非澤等臉上的表情和視線都與她回憶山賊時不一樣。  

  她說不記得了,那是謊話。她記得發生過的事,甚至有可能知道山賊的行蹤,但她沒有說出來。其實關於這個蘇小培能理解,害怕報復、不願回想面對或是其它種種原因,受害人說謊不配合調查,這樣的事情並不少見。  

  唐蓮有明顯的心理創傷,她回家後壓力不減反增,蘇小培想幫助她。她是個善良的姑娘,蘇小培想幫她走出這個心理難關。一旦她克服了,也許她就能提供有效的線索,讓惡人被繩之以法。  

  蘇小培正想著,冉非澤回來了。  

  蘇小培倏地精神抖擻,目光熱切地看著他。  

  冉非澤失笑:“姑娘目光炯炯,仿似看著五兩紋銀。”  

  “要是能摸到就更好了。”  

  冉非澤搖頭:“怕是姑娘得失望了。這事正如我所料,鄰近各城各縣鎮都貼了告示,官府並不知曉這賊子會逃竄到各方,於是依著猜測的路線布控懸賞,落在石頭鎮被我等撿到的機率,著實太過渺茫。”  

  “他的特徵相貌是怎麼知道的?有目擊者?”  

  “這個我問了,差爺說,案犯前幾次犯事都未有人瞧見,他是慣案,一城落一案,手段兇殘,沒有失手,沒有活口,但在雲沙縣的那次,劉家小姐在自家閨房內遇襲,生死關頭,劉家小姐掙扎沖出屋外呼救,引來了幫手,那案犯逃脫。”  

  “也就是說,劉家小姐是唯一的倖存者和目擊證人?”  

  “依差爺的說辭,正是。差爺還說,之後案犯逃竄到甯安城再次犯案,得手後逃脫,依路線,是往這附近來了,於是官府在各城各縣懸賞,希望找到線索。”  

  蘇小培點點頭,問:“既是一城一案,沒有失手,沒有活口,那一定有什麼特殊的做案標記,官府才能確定這些案子是同一個人犯下的。”  

  “正是。”  

  “標記是什麼?”  

  “沒問。”冉非澤理所當然地答,“這些案宗機密,差爺可不是會隨便與人說的。你沒瞧見今日衙門門前那人流,全是去報信要領賞的,結果全是糊人的消息。我能跟差爺聊出這些來,已是不易。”  

  “可消息不全,怎麼抓人?盼著他大搖大擺地在渴望領到五兩銀子的百姓面前走過嗎?”  

  蘇小培的話讓冉非澤咳了咳,暗示了一下蘇小培自己才是那個亟盼著領五兩銀子的人。  

  蘇小培抿抿嘴,也不否認。她說:“壯士,凡是犯下連環案的,一定有其源頭。兇手一次次嘗試和練習,成熟作案手段,加強自信,他的手法和目標,皆有規律和線索可尋,要抓他,就必須追本溯源,從他的犯罪心理入手,知道他是誰,他為什麼這樣,他在想什麼,他要對什麼目標下手......”  

  蘇小培說到這,停了下來,看著冉非澤。  

  冉非澤正雙臂抱胸聽她說話,臉上是一知半解的表情。  

  “壯士,這賊我們還是能捉的,只是我們得再打探打探消息。”  

  “姑娘不記事了,腦子卻還是靈光的。”  

  蘇小培一怔,摸摸頭,打馬虎眼:“這個,發生的事不記得了,但本事還是有的。”  

  冉非澤又乾咳兩聲:“姑娘的本事,倒是令人印象深刻。”  

  蘇小培漲紅臉,知他指她的手拙腿廢,生活技能本事那就完全是個廢物。蘇小培不跟他計較這個,只道:“總而言之,壯士你不能就這樣放棄了,我們還是得加油,把賊子抓到。”  

  “加油?”蘇小培說話再古怪冉非澤都算能聽懂個□成,猜猜拼拼,對話也算順暢,這“加油”是什麼,他就真是不懂了。  

  “呃,那是,我們家鄉鼓勵人的話。”  

  “姑娘記事了?”  

  “突然靈光一現,想到一些。”蘇小培覺得不能透露太多,要是他覺得她是神經病,把她丟下不管就糟了。  

  “壯士,那採花賊這麼可惡,絕不能放過他。想想那些被殺害的弱女子,一定要讓正義得以聲張。”蘇小培趕緊把話題再繞回來,這冉非澤是個頗有正義感的人,從這方面入手,一定得鼓動他參與這事。  

  “嗯,姑娘倒是好心腸。”  

  “那是那是。”  

  “若沒那五兩銀,姑娘還管這事嗎?”  

  “......”  

  蘇小培被噎得,最後擠出一句:“銀子與正義,同樣重要。”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05

第十一章

  “這話倒是不假。”冉非澤話說得一本正經。

  蘇小培心想當然了,這人是能下瀉藥放倒一片好漢然後自己去搶功勞的主,論講求現實他不比自己差。只是這事費力不討好勝算不大又只有五兩銀子對他來說沒什麼誘惑力,她才只好轉個方向鼓動。

  “只是姑娘可知,懸賞是要提供案犯行蹤線索,我等沒任何線索可報,卻要求官府告訴我們這些個消息,官府可會答應?”

  蘇小培一怔,頓時被重重打擊了一下。對啊,這麼簡單的道理,她怎麼可能想不到?

  “反正姑娘的腿腳未好,我還不好現在就送姑娘走,閑著也是閑著,我就再去打探打探吧。”

  閑著也是閑著,這話說得,不過蘇小培沒心情提醒他身上只有十五個銅板的殘酷現實,她還驚訝於自己居然犯了個這麼低級幼稚的錯誤。

  冉非澤走了,屋子裡只剩下蘇小培一人。安靜讓她冷靜下來,一冷靜,她卻開始消沉了。

  打探案情這事確實不容易辦。蘇小培雖不清楚這裡官府辦案是個什麼規矩,但在現代,許多案件細節確實是不會對外批露的。別說是普通百姓,就是對媒體發佈消息也會有所保留。

  通緝令就是通緝令,要是有人跑到警局去,說警官啊,我看到了通緝令,我對這案子有興趣想參與,你把細節說給我聽聽,不然我不好去抓案犯啊。這種人,警方只一腳把他踢出門去是太客氣了吧?

  蘇小培忽然憂心起來,她是怎麼了?她怎麼會想到讓冉非澤去打聽案件細節呢?他還真去了,官府不會把他當成案犯同夥抓起來吧?

  蘇小培深呼吸幾口氣,她知道自己出問題了。

  在她生存的那個正常現代世界裡,她雖稱不上什麼天之驕女,但學業事業確實也是一帆風順風光無限的。父親遇害離世的那個磨難是激發她成功的一個動力,讓她走得更快更遠。她是教授門下最得意的門生,也是合作方最喜歡拿出來顯擺的年輕專家。所以無可否認,她是自傲的,硬氣的,挑剔的,以至於她長相不差收入不低但桃花運勢成績真的是慘不忍睹。

  可到了這裡,她相貌不佳,年紀大,身上沒錢沒本事,丟到街上她求份工作估計抱著別人大腿哭都沒人能理,當然她這臭脾氣估計也擠不出眼淚,她沒技能沒手藝,能怎麼活?

  幹粗話?她沒力氣,連走個山路都不如那唐蓮腿腳有力。

  劈柴什麼的更別想了。幹女紅?她太知道自己了,沒指望。廚藝?她會用微波爐,煤氣灶打開她也能煎個雞蛋煮個泡面什麼的。開鋪子算帳?她會用計算器,算盤這輩子沒摸過,帳本她也不會弄。

  湊合著嫁人求混口飯吃?她算了算,這年代的女人幾歲嫁人的?十三四?十五六?如果十四嫁人生子,她現在快二十七了,那她這年紀的女人,女兒都能嫁人生子了......

  所以,她可以當外婆了。

  這真是太可怕了。她就是個又老又醜的廢物啊,而且還是個女廢物。

  她想,冉非澤肯定是看得明白,送她去尼姑庵真的是最簡單最方便的解決之道了。

  還有,她來這裡已經兩天了,在那個正常的世界裡,她應該已經曠工兩天了。有人會給她打電話吧?找不到她,主編會告訴姑媽吧,那她媽媽也會知道,會著急,會尋找她。大家是不是已經報警了?她莫名失蹤,她媽媽怎麼辦呢?

  蘇小培非常難過。媽媽失去了丈夫,現在又要失去她了嗎?

  這些問題蘇小培以為自己一直沒多想,她很清楚在遇險和困境之下,人需要保持良好的心理狀態。她處理過這樣的案例,為災後人員做過心理輔導。

  好吧,她現在這樣的狀況,也算是遇災吧?

  重點就是,在遇到劫難困境之時,首要的心理自保原則--別想太多。

  有資料表明知識水準越高的人群其心理承受能力越差,原因是思維豐富的人在遭遇困境時會想得太多,考慮越多越容易陷入絕望,而“頭腦簡單”的人沒什麼想法,這樣反而能夠輕鬆一些,保持住求生狀態。

  這道理蘇小培懂,她覺得她的自我調適應該很不錯。但剛才她驚覺自己失去了常理推斷和對事情最簡單的判斷力,這說明什麼?

  兩個世界裡她的狀態反差還是給她形成了巨大的壓力,她正受到負面影響。

  這也難怪,穿越這種事,絕對超出了正常人所能想像的範疇。任何事故都在蘇小培的想像範圍內,穿越卻不是。

  她居然還想幫助唐蓮,其實她自己才是最需要幫助的那一個。

  蘇小培越想心越有些亂,她這時候也對那五兩銀子絕望了。冉非澤說得對,人人都拿著告示去報信想拿銀子,他能問到那些消息已是不易。正常的官差絕無可能向陌生人透露案情細節。懸賞要的,就是看到可疑之人去報個信而已。而這種事,只能靠天上掉餡餅好運氣砸到你了。

  蘇小培心裡鬱結,對五兩銀子絕望,就是對後路絕望了。她現在連衣服都靠別人接濟,連個牙刷都買不起,她還能到哪裡掙錢?真去了尼姑庵,又能活下去嗎?

  蘇小培發了好一會呆,然後她意識到自己越來越消極了。

  這真是非常不妙的信號。

  蘇小培調整呼吸,挺直了後背,抬高下巴,左右活動頭部,然後彎起了嘴角,拉動著臉上的肌肉,擺出開心振奮的姿態。這是具有治療效果的身體語言,啟動某種情感相聯繫的肌肉,啟動自主神經系統,這樣就會啟動並經歷相應的情感和精神活動。

  別想太多,她必須振作起來,保持判斷力和樂觀的精神狀態,她在這個世界的生活才剛剛開始。隨機應變,遇招拆招就好。

  正覺得精神正慢慢一點點湧進身體裡,屋門忽然開了,冉非澤走了進來,看到蘇小培挺直身體傻子似地咧著嘴嚇了一跳。

  蘇小培也嚇一跳,急忙收斂了動作,恢復正常。

  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嗎?

  “壯士回來了。”

  “嗯。”冉非澤吃驚的表情只一閃而過,很快又淡定如初了。

  “我在練功。”蘇小培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

  “嗯。”冉非澤的淡定讓蘇小培覺得自己瞎編的解釋真是幼稚又多餘。被人淡定地看成神經病這是得有多糗。

  “壯士辛苦了。”五兩銀子沒希望就算了,她做好心理建設了。

  “還好,總算沒辜負姑娘所托。”

  “啊?”這是什麼意思?

  蘇小培不敢抱希望。

  “有位捕快小兄弟答應幫我這忙,去打探案子的內裡細節了。石頭鎮這邊並沒有案子卷宗,他得去甯安城那找秦捕頭打聽,那地方是案犯最後犯事的地點,秦捕頭還留在那追查。捕快小兄弟說他快馬趕去,三日後定能給答覆。”

  蘇小培驚訝得瞪大眼:“小捕快小兄弟為什麼要幫你?”

  “他視我為英雄好漢,自然願意傾力相助。”

  蘇小培的下巴差點掉下來。不是吧?英雄好漢?

  可是,“就算那捕快願意幫忙,他跑去找那位捕頭,人家能把細節告訴他嗎?”

  “他說沒甚問題,他原本就是跟著秦捕頭辦差的,懸賞告示發往各城,他奉命到各城巡視,此番回去覆命,細探案件內裡,也是可以的。”

  可以嗎?蘇小培怎麼覺得這事這麼懸乎。

  “姑娘且寬心,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多等數日無妨。”

  閑著也是閑著......

  蘇小培無語了。

  “那,壯士究竟是怎麼說服捕快小兄弟來幫忙的?”她太好奇這英雄好漢的形象是怎麼樹立起來的?

  “我告訴他,我便是在駱駝嶺那擒住魔頭趙晟知的人物,那件事裡十多個江湖門派皆有參與,名聲很響,他自然是知道的。”

  蘇小培的下巴繼續往下掉。

  敢情他從眾門派手裡奪下大魔頭的事蹟還挺光輝的?他就這樣無恥地跟別人說我就是那誰誰誰,然後那捕快就信了?不但信了,還挺崇拜?

  蘇小培能夠想像冉非澤跟捕快吹牛皮的時候是多麼的正經臉,他這人一直是這副正經的模樣。

  蘇小培這時候忍不住再仔細看看他,這位壯士其實樣貌生得相當不錯啊,濃眉大眼,挺直鼻樑,厚薄適中的嘴唇,怎麼看都是個正直又正經的帥哥。

  正經帥哥臉皮厚,無恥得太治癒人心了。

  蘇小培忽然覺得精神力全回來了,能把捕快都忽悠動了,甭管這五兩銀子怎麼樣,未來的生活似乎還是很有希望的。

  這位壯士的存在,真是比心理輔導還管用。
第十二章

  蘇小培等了三天。

  其實應該說,日子又過去了三天。無所謂等不等,反正蘇小培沒什麼事可幹。

  她的腿腳好了許多,稱不上能健步如飛,但不再象老太婆一樣彎腰駝背挪步子了。她依然沒錢買牙刷,但每天早晚已經適應用柳枝刷牙了。
  
  冉非澤在地上劃拉著寫了“揩齒”兩字給她看,她終於知道這個詞不是“開齒”。

  她每天的作息時間健康得不象話,早上天剛亮就起,晚上吃過晚飯感覺沒多久就準備洗漱要睡了。宋老闆這裡雖然是酒館,可她偷偷看了一下,晚上來喝酒的人也不多。夜生活真是冷清啊。

  這裡沒有鐘錶,蘇小培對時間沒什麼概念,冉非澤倒是有跟她說現在是什麼什麼時辰了,但她沒聽懂,那時辰名字與幾點幾點對不上,只能看著天色亂猜。

  她問冉非澤怎麼知道是什麼時辰,他說外頭有打更的,能聽到。蘇小培也曾留心聽,可惜身處隱蔽的後院裡,聽不到。有一次她將將快睡著時,好象隱隱聽到,她還高興了一會。

  這三天裡,蘇小培學會了用皂莢洗頭洗澡,還有土槿樹葉,也有這用處。

  冉非澤的包袱裡兩種東西都有,蘇小培好奇,就厚著臉皮問他要了,一天換了一種。

  洗澡洗頭在這裡是麻煩事,要用皂莢或土槿樹葉在水裡搓啊搓,搓出泡沫水順滑了才能洗。洗完了她還要用清水再洗一遍。

  所以她洗澡是個大工程。不但佔用兩個大桶,還花費許多時間。

  她再一次打心底裡感激冉非澤,因為他能幫她要來兩個桶,還幫她打了水。幸好這時候的天氣熱,要是天冷需要燒水,她真不知該怎麼開口麻煩人家的好。

  話說她也不是懶,她覺得她的腿腳好了許多,也想自己去打水來著,但原來打水不但是個力氣活,還是個技術活。

  她在水井邊觀摩好了冉非澤打水的動作,就是把連著井繩的水桶丟進井裡去,然後一拉,滿滿一桶水就上來了,接著再把水倒在一邊等水的水桶裡就好。

  她有樣學樣,把水桶丟進去,聽到了撲通一聲,然後她就拉了上來,一邊拉一邊還想著這活挺簡單,她也可以表現一下自己不是吃閒飯的,以後幫冉非澤打水。

  結果水桶拉了上來一看,是空的。

  怎麼會這樣?

  蘇小培不服氣,再把桶丟了進去,撲通又一聲,確實是聽到了,再拉上來,還是空的。

  “你只把桶丟下去,桶浮在水面,如何盛水?”冉非澤在一旁看著這個笨蛋真的要看不下去了。

  他走過來,示範了一下。丟桶的時候手腕要甩,桶斜著進水,水的重量將桶壓了下去,這樣桶裡裝上了水,這才能打上。

  蘇小培趴在井邊琢磨半天,又試了幾次,終於有一次感覺到桶沉了下去。她大喜,等桶沉夠了,裝滿水,她卻發現她拉不起來了。

  Shit!一桶水居然這麼重?!  

  蘇小培咬牙拼命,結果沒拉住,水桶拉到一半終於又掉了回去。蘇小培的手被井繩磨得疼,臉上也火辣辣的。無地自容啊!

  她深吸口氣,再試一次,這次她趴井邊,肚子卡住,借這腰力往上拉。正吭哧吭哧努力著,井繩被只大掌握住了。

  冉非澤一臉真誠,對她說:“姑娘,從井裡打桶水不難,救個人上來卻是不易。姑娘還是安全為上,靠邊站吧。”

  什麼?蘇小培眨眨眼,回過味來了。

  這真是太侮辱人了。她打桶水不行,難道還會這麼笨掉下去?這種調侃人的話,他這麼有誠意地說出來是什麼意思?

  蘇小培原本就被打水失敗這種事弄得很有挫敗感,被他這麼一說心裡更是覺得不痛快。她忍了又忍,不敢發作。現在全靠這冉非澤賞口飯吃,她是真不敢對他擺臉色。

  不過之後冉非澤幫她把水打好,她自己躲在屋裡洗澡的時候,氣消了,也反省自己,如今不再似從前,她那種高高在上,自己牛叉了不起的心態真的要放下了,她明明是明白處境的,卻怎麼臨到頭沒控制好脾氣?

  反正自那之後,冉非澤就沒招呼過她打水。她為免不痛快,也沒硬往上湊。

  這三天裡,唐蓮又來看望了她一次。

  蘇小培與唐蓮這次聊得更好了一些,但能聊的內容還是比較淺。蘇小培知道不能心急,她很有耐心。這次唐蓮有提到唐父想將她送到鄰近的尼姑庵出家,她表現出了不樂意。蘇小培覺得這是唐蓮的一個進步,她願意把事情說出來,把情緒表露出來,對她自己很有好處。

  可再往下說,唐蓮卻又閉了嘴,而且對被劫持囚禁的過往還是一字不提。她倒是問了問蘇小培有沒有記起什麼,今後有什麼打算。蘇小培與她同命相憐,她說自己目前沒有更好的去處,冉壯士也是打算待她腿腳好了就送她去那座庵裡生活。

  唐蓮沒再說什麼,安慰了蘇小培幾句。

  唐蓮的存在對蘇小培來說非常重要。她在與唐蓮的聊天中排解和自己的情緒和壓力,能夠讓自己做一些有實際意義的思考,從這樣熟悉的對話場景裡蘇小培找回些自信。她甚至很想為唐蓮建一份檔案,記錄下她的狀況和每一次的談話進展。這樣有事可幹可以幫助她積極起來。

  可惜窮鬼壯士冉非澤沒有紙墨筆硯。當然不用說這些東西也是要錢銀買的,而宋老闆是個摳門至極的傢伙,居然不願給。

  蘇小培也不氣餒,其實對唐蓮的狀況,她還需要多做一些別的事,就是她需要更瞭解眼下這個社會文化裡人們的舉止行為、人際關係和階層、心態等等。這些與現代社會不一樣,人類的心理狀態當然也會不一樣。

  所以蘇小培想出去走走,她打算等腿腳再利索些就到酒館外面溜達溜達,長長見識。

  這天,蘇小培看著宋老闆給冉非澤安排了一堆苦力活,她在心底鄙視這人,不給工錢只管食宿還這麼拼命用人家,而冉非澤呢,毫無怨言,爽快答應,然後象吃豆腐一樣不費勁地飛快把活幹完了。

  宋老闆當然非常滿意,笑得是小鼻子小眼的,蘇小培覺得他都快愛上這壯士了,便宜又好用,各種好說話,這種勞工上哪裡找去?

  蘇小培心想她也不能落後,當然她不會象宋老闆這麼無恥的,她就是請求壯士先生陪她到外面轉一轉而已。她知道自己短頭髮加一身女裝不倫不類,拉上冉非澤就可以用他健壯的身軀替她擋一擋別人的白眼。

  正跟冉非澤說這事,剛忽悠兩句“今天天氣不錯,多走走有益身心健康”什麼的,就聽到外頭有人大聲說話的動靜,而後一個身穿捕快衣裳的年輕俊俏的小夥子沖了進來,興高采烈地大聲嚷嚷著:“大哥,我來了!”

  蘇小培第一反應就是這人就是被冉非澤忽悠的那個小捕快,人家真的找上門來了啊。第二反應是原來捕快的衣裳跟電視上的差不了太多。第三個反應是原來古代捕快也不全是壯漢,還是有賞心悅目的小白臉的。

  “大哥!”小白臉捕快看到冉非澤更激動了,一臉興奮,帶著絲毫無法掩飾的崇拜之情,“大哥,你托我辦的事我辦好了,三天,剛剛好!”

  這太邪乎了,對不對?這都叫上大哥了?蘇小培在一旁看著他們這兩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兄弟”相會,疑慮重重。

  她不得不懷疑啊,這是給小捕快下迷藥了?她相信如果可以,壯士先生是真的幹得出這事,而且還是從容地,可是這迷藥要迷也得迷個警長級別的吧,迷倒個小警員能辦成什麼事?

  “這位是......”小白臉捕快看到了一旁的蘇小培。“大......”一邊喊著“大”字,一邊目光在蘇小培和冉非澤身上掃了一圈,拖著長長的“大”字音終於落下,“大姐。”  

  蘇小培維持著臉上表情不動,淡定地點點頭。

  她嚴重懷疑,小白臉捕快原本是想叫“大嫂”的。

  大姐!  

  雖然“大姐”比“大嫂”強了百倍,可怎麼聽著這麼彆扭啊。

  她才二十七而已!不對,差一點才滿二十七,而已!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05

第十三章

  捕快對蘇小培沒啥興趣,他確認了蘇小培確實只是“大姐”,與冉非澤關係不甚緊密後,注意力就立馬全轉回到冉非澤身上了。

  宋老闆跟在捕快大人身後進來,看見這情景又驚又疑。他可是把冉非澤當苦力用的,尤其見他好說話,幹活快,沒有怨言還有一身好力氣,他真是抱著占冉非澤便宜的心來使喚他的,又不用給工錢,這勞力不用白不用啊。

  他敢這樣,也是瞧著冉非澤帶著一個古怪的女子,沒親沒故沒靠山,窮得連飯都吃不起。可沒曾想,這才幾日工夫,怎地跑出一個在衙門當差的兄弟來。

  “老闆,給我們在這院子置桌酒菜,我與大哥好好聊聊。”

  官差大人的話,宋老闆哪裡敢不聽,他快手快腳地在小院裡擺了張桌子,送上酒端上菜,本還想在一旁候著順便聽聽這裡頭的關係,結果捕快卻將他趕走,說是有官府要事相商,閒雜人等退散。

  宋老闆趕緊嚅嚅退了,臨走再看一眼冉非澤跟蘇小培。這兩個,究竟是什麼人物?

  很快這小後院裡就只剩下蘇小培他們三人,小捕快非常豪爽,給冉非澤和蘇小培都倒上了酒,招呼他們吃菜。

  他倒是不忙說正事,卻先五湖四海地聊了起來。

  蘇小培這才知道了,原來小白臉捕快有一個名符其實的名字,他叫白玉郎,今年十八。當捕快才三個月。  

  蘇小培一聽這個,已覺得對五兩銀不必抱希望,這當真是個小捕快啊,資質這麼淺,哪裡能在那什麼總捕頭面前說上話?

  可冉非澤卻是誇他:“白兄弟真是能幹,這一入公門便能跟在秦捕頭後頭辦事,可不是一般人。”

  這奉承話說得,過分嗎?蘇小培不動聲色地聽著。

  “嘿嘿,那是當然。”白玉郎顯然對冉非澤的話很是受用,“要是不能跟著金刀捕頭辦大案做大事,那當捕快有甚意思,我可不愛。”

  這口氣,果然跟冉非澤是一路人。

  “但是我可比不上大哥。”換白玉郎奉承冉非澤了,“大哥駱駝嶺一役,響震江湖,聞名天下,是真英雄。”

  這麼誇張,合適嗎?蘇小培一邊吃著她淪落到這世界後的第一頓大餐,一邊保持鎮定聽著。

  “大哥的這事蹟,我聽江湖朋友傳言幾十回,聽說書先生的故事十多遍,當真是心中仰慕。大哥快細細與我說說,那駱駝嶺上,究竟發生何事?”

  蘇小培掃了冉非澤一眼,心想人家小兄弟心裡把你捧為天神,你好意思說你下瀉葯毒害一眾好漢的事嗎?

  結果冉非澤沒說這個,他是從他獨自上了山開始說起的。說他是怎麼依林中痕跡尋找趙晟知下落,怎麼遭到趙晟知的伏擊,兩個人怎麼動了手,然後追逐了兩座山頭,花了一天的時間,最後他贏了。

  他說的算不得太精彩,因為這人就連說故事也是一本正經的樣子,沒故弄玄虛,沒用什麼太花俏的形容,也不刻意營造故事氣氛,但他說的非常順暢,中間有些許需要回憶的地方放慢了故事節奏,卻增加了真實感。

  蘇小培借機觀察,覺得他沒有編謊。只是打來打去的故事,她聽不出意思來。

  倒是白玉郎聽得那個投入,只恨不得自己當時就在,幫著一起擒下魔頭。他的這反應讓蘇小培覺得,整件事之所以有影響力,是因為這個叫趙晟知的人有影響力。

  “這人究竟有多魔頭?”她忍不住問。

  白玉郎吃驚地看她,好像她不知道趙晟知是多大的事兒似的。

  “凡是你能想像到的壞事,這人都幹過。”比起白玉郎,冉非澤真的顯得從容多了。

  “最重要的是,”白玉郎端正著臉色,嚴肅認真地對蘇小培說:“你能想像的武藝有多高強,他就有多高強。”

  “哦。”蘇小培沒好意思說她想像不到。她看了一眼冉非澤,那依此推理下去,這位壯士的武藝豈不是比“能想像的高強”還要高強?

  冉非澤抿抿嘴角,給了她一個“沒錯,我就是那麼高強”的表情。

  蘇小培把目光別開,能自信到讓人覺得不可信,這也是他的能耐了。但其實她是相信的,只是這人正經臭屁的樣子很讓人抵觸,真不想承認她相信。

  “對了,大哥,聽聞那時昆侖峨嵋武當十多個門派都在,都搶著要拿下那魔頭,最後你是怎麼壓制住他們的?”

  來了來了,這問題問得好。

  蘇小培覺得不能怪她幸災樂禍,這種心態是正常的。

  “他們吵吵嚷嚷個沒完,幾十號人窩在山下正事不幹,礙手礙腳,我便在他們飲水吃食裡放了瀉藥,待他們老實了,我便上山抓人去。”

  蘇小培點頭,看了看白玉郎,聽到了嗎?幻滅嗎?

  白玉郎顯然沒料到事情居然是這樣,他驚訝得張著嘴愣了一會,然後猛地一拍大腿:“大哥好手段!好膽識!好氣魄!”

  蘇小培差點被一口菜哽住。

  這人,怎麼是這反應?

  真想告訴他,壯士不僅會下瀉藥,還會下迷藥,小兄弟,你快查查自己中毒沒?

  蘇小培在駱駝嶺這事上沒什麼想法,武林啊功夫啊什麼的對她來說就像看電視劇,真實感相當薄弱,所以她聽到了也沒什麼大感觸。

  可白玉郎不一樣,他可是對武林飽含著滿滿的熱情,對各大事件、傳奇式的英雄如數家珍,於是聽到冉非澤在駱駝嶺居然用瀉藥放倒眾門派他是驚了一驚。

  這些武林大派吵吵嚷嚷聚在山下久久不攻,是因為那魔頭趙晟知武藝高強,誰家都想著讓別人先上去送死,自己在後面撿便宜,又或者都擔心自己先做了出頭鳥,別人在後面撿了自家便宜。

  總之利益關係沒談清楚,誰家都不願冒險和吃虧。

  而這冉非澤竟然敢撂倒了這些人獨自上山,那是何等膽識和氣魄!

  白玉郎一下熱血沖頂,猛地站了起來,舉起杯盈:“大哥,我敬你!”  

  蘇小培是感應不到白玉郎澎湃的內心,她倒是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那個大魔頭趙晟知,有賞銀嗎?”

  冉非澤點點頭。

  “多少?”

  “不算多,一千兩。”冉非澤答。

  蘇小培吸了一口氣:“一千兩?”那是五兩銀的兩百倍啊!

  冉非澤點頭。

  “你全花光了?”身上只剩下十五個銅板的貨,誰能想像當初曾經身懷一千兩白銀!

  冉非澤再點點頭。

  蘇小培再吸口氣,這敗家玩意啊,看他那沒什麼表情的表情,好像這一千兩他還真沒當回事似的。

  “大姐,你忒地俗氣!”白玉郎小捕快開口了,“錢財乃身外之物,有甚重要?”

  揮一揮手,小白臉表現得瀟灑豪邁。“吾等求的是伸張正義、為民除害。那趙晟知的身價,官府也就是意思意思弄個千兩銀,要知道,有本事能擒住他的,可不會稀罕這些個,稀罕的,可沒本事抓他。官府也是知道的,但既是懸賞,沒個價可不行,這才擺了個一千兩。當初趙晟知為這還殺了些官差以示不滿,說區區一千兩,侮了他的身份。”

  冉非澤喝酒,不說話。蘇小培也埋頭吃菜去,也不說話了。

  可白玉郎仍然澎湃中:“不說那些俗事了。”他從懷裡掏出個小冊子,用力拍在桌上:“大哥,這便是我跟師爺拿到的案宗。小弟與你一道,必能將那奸殺好姑娘的惡人擒住,懲惡揚善,鎮邪立威。我當了捕快三個月,這次終於有機會辦件大案了!”

  終於說到這個了嗎?

  蘇小培心中一喜,忙招呼:“小兄弟,你接著吃菜,我來看看。”伸手過去,想把那冊子從白玉郎掌下抽過來。

  結果白玉郎卻道:“婦道人家,莫添亂。大哥,給你看!”說著,雙手捧著那冊子,給冉非澤遞了過去。

  蘇小培的手僵在半空,心中只冒出一個詞:Shit!
第十四章

  “多謝兄弟。”冉非澤客氣接過那冊子,翻看起來。

  蘇小培眼巴巴地看著,身為“婦道人家”,她是不好搶了那冊子過來,於是告誡自己要按捺住脾氣,要有耐心。

  好在那白玉郎並沒有坐著幹吃菜,他是打聽好了詳情回來的,趁著冉非澤翻看的時候,他也在一旁細細說著。

  原來這連環案始於一年之前,康縣的一位姓陳大戶人家的小姐在自家閣樓遇害,不但是先奸後殺,還被剃光了頭髮。相陪護的貼身丫環被打破了頭,人事不省。

  第二天一早別的丫環來送水,這才發現屋內慘狀。陳老爺驚痛之下即刻報了官,並封鎖了家中大門,嚴查了案發當日出入的人等,可惜沒有線索。而那被打傷的丫環,也因傷勢過重,兩日後辭世。  

  這案是懸案,一直未解。

  “那小姐是怎麼死的?”蘇小培插_進來問了一句。

  “啊?”白玉郎正繪聲繪色地說著,見蘇小培聽得津津有味不算,還問究起細節,不覺一愣。

  “匕首,腹胸處連刺五刀刺死的。”冉非澤在案宗上已然看到,替他答了。

  “那丫環呢?”蘇小培又問。

  “是被屋裡的大花瓶砸破了頭。”白玉郎這回搶著答了。

  “那匕首是小姐屋裡的還是兇手帶來的?”

  “自然是兇手之物,小姐屋裡怎會有這種東西。”白玉郎一邊答一邊白了蘇小培一眼,婦道人家,果然無知。

  “那就是說,兇手殺了兩個人,先用屋裡的花瓶打倒了丫環,再用自己帶來的匕首脅迫小姐就範,奸_淫後將她殺害?”蘇小培皺眉頭:“他沒有都用匕首,舍簡求難了。”

  白玉郎聽得這話又一愣:“這個,就不知案犯是如何想的,許是他緊張了,被丫環發現時來不及掏匕首,便隨手拿了桌上的花瓶行兇。”

  蘇小培沒搭他這話,卻問:“小姐的閨房不容易進吧?”

  “當然。”白玉郎差點要撓頭了,這位大姐問的問題怎地都古裡古怪?小姐閨房置於家院後方,一般非親近的人不能隨意進出,更別提陌生男子了,這種事是人人都知道的好嗎?還需要問?

  “他只是把丫環打倒在地,並沒有侵犯她,是嗎?”蘇小培再問。

  “對。”白玉郎記得確實是如此。

  “小姐的屍體他是怎麼處理的?有沒有穿衣服?他是在床_上犯案還是屋裡別的地方?小姐的屍體是隨意丟棄還是他有整理擺放過?那個丫環呢?位置可曾挪動過?”

  蘇小培一連串的問題讓白玉郎驚得張大了嘴,這位大姐不但膽子大,還甚是豪邁,問起這種問題竟然絲毫不見羞意,她好奇的事情也太詭異了吧。

  她不羞,他倒是覺得對她說這些會臊。他撇開目光,清咳兩聲,轉移了話題:“當地的縣官和陳老爺都懷疑是家中下人雜役或是外頭來送貨的貨郎犯的事,只有他們才能混在府中,趁機窺清小姐居所下手。但逐一認真排查後,也沒有查出兇犯。這案子就此擱了下來。之後數月,在其它兩地又見同類凶案,案犯奸殺了待字閨中的小姐,削了她們的頭髮。這兩個案子沒有其他人遇害,案犯都是趁屋裡只有小姐一人時下手,待有人發現時,他已逃之夭夭。”

  蘇小培沒插話了,只皺著眉頭細想。

  冉非澤一邊聽一邊手裡不停翻看著卷宗,認真嚴肅。

  白玉郎於是接著說:“這三樁懸案一直壓著未解,後其中一姓葉的人家實在不服,便跑上城府申冤再報,盼著能有青天大老爺給死去的女兒一個公道。後這事就鬧大了,府尹大人一查,好幾樁案子竟一樣的狀況,一審一究,又翻出其它城縣的兩樁案來,這一共便是五樁案了。事情非同小可,府尹大人便商請秦捕頭赴各地追查究辦。事情原是無甚進展,但天網恢恢,在那雲沙縣,劉家小姐竟然死裡逃生,還記下了那兇犯的模樣,這才讓這連環案有了突破。只是惡人倡狂,有通緝懸賞告示,他還敢在那甯安城繼續犯案,真真是可惡之極。”

  “知道了他的相貌,可查出了身份?”蘇小培忽然問,她記得那通緝告示裡並沒有寫疑犯的名字。

  “並未查到身份。”

  “那削髮是在侵犯之前還是侵犯之後?”

  “啊?”這一問又把白玉郎問愣了。

  “不是說劉家小姐逃過一劫嗎?既然是能將劉家小姐的案子與其它案子並成連環案,那她一定也是遭削髮了,削髮就是這一連串案件中的標誌特徵,對不對?那劉家小姐遭削髮,是在之前還是之後?”

  蘇小培古怪的說話語言和奔放的內容讓白玉郎繼續愣,一會反應過來後,臉臊紅了。他不答,低頭吃菜。跟婦道人家討論這些個侵犯不侵犯的,事前還是事後的,他真是開不了口。

  他抬頭看了一眼冉非澤,真想問問大哥,能不能讓這個婦道人家離席,別阻著他哥倆商討擒賊大計。他滿腔熱忱投身捕快行列卻一直未有機會大顯身手,這次遇到大哥這樣的人物相助,簡直是千載難逢,揚名立威指日可待。可別最後毀在這古怪的婦道人家身上。

  可他看向冉非澤,蘇小培也在看。這小白臉警官彆彆扭扭,真是不如冉非澤一半靠譜。他不理她,她便找冉非澤要答案。

  冉非澤看了那卷宗,道:“雲沙縣的劉家小姐稱未曾遭難。”

  “所以削髮是在事前?劉家小姐趁他削髮之時逃脫出去呼喊,所以倖免於難?”蘇小培又問。

  “依卷中所言,確是如此。”冉非澤答了。

  白玉郎在一旁用力咳了兩聲,心裡頭用力喊著,大哥,婦道人家好奇心太重不是好事,切莫縱容,他嘴裡說著:“大哥,這裡酒菜一般,不如咱哥倆換個地方?”

  蘇小培瞪他:“你是來談案子,商量伸張正義的,還是來喝酒的?”想撇開她,那可不行。  

  這話把白玉郎噎得,礙于偶像冉非澤在場,卻又發作不得,只在心裡念叨:婦道人家,果真是婦道人家。

  冉非澤這時放下了冊子,伸手給白玉郎倒酒,問他:“小兄弟對追捕這賊子,有何想法?”

  白玉郎被蘇小培氣著,卻被冉非澤這麼一下撫得心裡舒坦了,大哥給自己倒酒,還以自己的意見為先,果然是大哥。

  他想到剛才自己被一句話就激得心呯呯跳,真是太不應該,這心是太輕_盈了些,不好,得學學大哥,多麼穩重。

  白玉郎輕咳兩聲,道:“我仔細問過了,這賊子專向富家姑娘下手,相貌倒不是全都上等,想來是看中對方家境。許是仇恨富家大戶,借此洩恨。”

  “仇富為何不劫財?”蘇小培插了一句。

  白玉郎又被噎住,心裡又不痛快了,婦道人家,沒見識沒禮數。

  蘇小培正拿了那冊子在翻,一堆文言文,看得她辛苦,正連蒙帶猜的琢磨意思,聽到白玉郎的話才下意識回了一句,她回完,抬頭看了白玉郎一眼,頓覺自己失言。

  這裡可不是現代,白玉郎也不是前來聽取心理專家分析的警官,自己這話插得不妙,相當失敗。她眼見白玉郎努力裝得無事,但表情已洩露了他的惱怒,不禁暗怪自己。

  “失財事小,失節事大。這賊子手段,可比劫財惡毒百倍。”冉非澤適時說話,解了這兩人僵局。

  白玉郎聞言精神一振,忙道:“大哥所言甚是,與我想的一般。”他得意地瞄了蘇小培一眼。蘇小培暗暗苦笑。
  
  “如今那賊子各處逃竄,但我們已布下天羅地網,莫說這附近幾城,就是再遠一些的地方也都發了懸賞通緝,想來那賊子無路可逃。只他多次做案,必是藝高大膽,不懼官差,但如今有大哥相助,此事定能妥當。我來與大哥商量,看看我們先去何處搜捕才好。”

  冉非澤道:“這賊子犯案的地點甚是散亂,似是隨意走到哪便在哪下手,無甚規律可遁。這樣胡亂遊走的賊子,除非他再次行兇,方能顯出蹤跡,不好猜啊。”

  “大哥說的是。”白玉郎一拍大_腿,“捕頭大人也是這般說。”

  這時蘇小培清咳兩聲,說道:“這兩日冉壯士倒是與我說了些這案子情形,他分析了不了,我覺得挺有道理的。”

  白玉郎本不想聽蘇小培說話,但她說是冉非澤分析出的道理,這下他有了興趣,忙問:“大哥,你都有甚想法,快指點指點小弟。”

  冉非澤看向蘇小培。

  蘇小培挺直了腰杆,這地方性別歧視現象嚴重,她要不“借嘴說話”,怕是沒機會說了。

  “冉壯士與我說,連環殺人案裡,越早發生的案子,兇手露出的破綻會越多,也越能暴露他的底細。因為連環案的兇手越犯案就越熟練,屢屢得手也會讓他更加自信。冉壯士說如今官府布下了天羅地網,他若再去這些地方追緝怕是浪費了力氣,所以還是該追查最初的案子,找出這兇犯的身份,瞭解他為何犯下這些事,這樣說不定就能預測出這兇犯的行動,將他抓_住。”

  白玉郎聽了這話,仔細一琢磨,猛地一拍大_腿:“大哥所言甚是!”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06

第十五章

  冉非澤也沒辯解,只微微一笑,又看了蘇小培一眼。

  白玉郎又問了:“那依大哥看,此事該如何開始?”

  冉非澤談定自若,對蘇小培道:“姑娘聽了我那許多話,有何想法沒有?”

  蘇小培心裡大贊冉非澤果然容人識趣,忙抓緊機會道:“受壯士啟發,我也是覺得壯士說的那些很有些道理。兇手犯下的第一樁案是離真相最近的一次,比如犯案的地點離他的住處不太遠,熟悉的地方才會有安全感,膽子比較大,所以一開始他會選擇較近的地方犯案。官府可以在那附近盤查有沒有人見過他,也許能找到認識他的人。如果康縣那次不是他第一次作案,那需要再往下追查,看看附近城縣還有沒有更早期的案子沒有報的。”

  白玉郎原本見冉非澤讓蘇小培說話有些不樂意,但她說的這個卻也有些道理,於是他趕緊道:“這個我們自然有辦。畫像出來後,我們拿著畫像盤問了所有受害姑娘的人家,那些人家都沒有認出這人來,包括上上下下的家僕雜役也都沒有認得凶嫌的。因此我們也推斷此人有些武藝,可以輕鬆躍牆潛入家宅中犯案。”

  蘇小培點點頭,又繼續說:“從作案手法上看,這個案犯是憤怒型□犯,他使用暴力,削掉那些姑娘的頭髮,這是極羞辱受害者的舉動,他的目標有相同特徵,家境好,未婚,丫環對他來說不重要,不是他的目標,所以他用花瓶狠狠砸傷她,不管她的死活,他甚至沒有去察看她有沒有斷氣,別忘了那丫環是唯一的目擊證人,如果她沒有死,又能認出他來,對他來說是件很麻煩的事。他有時間再給她補一刀,或是用別的手段確保她的死亡,但他沒有。他把她打倒,就棄之不理,說明這丫環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重要,他的目標是小姐。”

  “他犯下的六樁案,受害的全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白玉郎又說。

  “所以這個身份一定對他有著特殊意義。”蘇小培說著,“憤怒型□犯的心理動機是報復,他也許有受過不公平的對待。這類人格,通常還有暴力的前科。比如他特別容易動怒,與左鄰右裡發生過衝突,打人,虐待動物等等,他如果不是自己獨居山野,這些行為肯定有人知道。”蘇小培頓了頓,想想自己在這世界極其有限的觀察,唐蓮回來後,周圍鄰居都湧了過來,甲長什麼的也會來探視,這裡的鄰里關係應該是比現代更親近些,人們的言談也內斂些......

  她想了想,又說:“這些行為應該瞞不住,會受周圍人家的矚目。甚至如果他的暴力行徑嚴重,也許官府也會有他的案底。”

  她說到這,轉頭一看,白玉郎張著嘴皺著眉,一臉迷惑。蘇小培不禁也皺起眉,她的用詞又不對了嗎?她轉頭看了看冉非澤,他也在看白玉郎,見她望過來,握拳在唇邊輕咳兩聲:“姑娘繼續說。”

  繼續說?他們的表情實在太不認真嚴肅了。蘇小培真有些喪氣。

  那白玉郎開口問:“大姐剛才是說那人應該是個兇殘暴戾之人,常與人使氣鬥毆,被官府拘過?”

  “對,對。”蘇小培忙點頭。

  “哦。這就明白了。”白玉郎一臉恍然樣,又問:“大姐是哪裡人氏?”口音與他們不一般不說,說話遣詞用句也忒古怪,讓人聽了得靠猜的才明白。

  蘇小培抿緊嘴,不知如何答。雖然都是會嫌棄她古怪,但明顯冉非澤比這白玉郎好說話數倍。

  這時候冉非澤又替她解了圍,他說:“白兄弟,先別打岔,讓姑娘繼續說,我們速速將這賊子之事解決是正經。”

  “好,好。”只要冉非澤的話,白玉郎都覺得有理。這時他已經忽略了發表言論和見解的是那個他極看不上的婦道人家。

  蘇小培感激地看了冉非澤一眼,繼續道:“圈定了罪犯的類型,會比只有一張告示的範圍縮小許多,會好查一些。如果那康縣裡查不到這案犯,那就往周圍城縣再找找,這樣的人定是有人知道的。另外,案犯殺害被害人,全是用匕首嗎?”

  “對。”

  “匕首代表著絕對控制,在某種意義上說,它還代表著性。刺入這一動作本身就蘊含著許多性含義,在相關案例裡,有些生理機能有缺陷的殺人犯,會用匕首行兇來從中取得性快感。”

  蘇小培說著,又看到白玉郎那很受驚嚇的表情,她趕緊轉移話題,轉向冉非澤問:“頭髮呢,沒了頭髮對女子來說有什麼意義?”

  這次兩個男人都古怪地盯著她,蘇小培想了想,恍然,摸摸自己的短髮:“我這不算,我是說你們這的。”

  白玉郎又迷茫了,冉非澤低頭輕咳。

  蘇小培假裝看不到他們反應,又問:“在何種情況下,女子要剪了頭髮?”

  “削髮為尼。”白玉郎盯著蘇小培的短髮看,好象明白了什麼。

  蘇小培沒好氣,她不是尼姑好不好。

  她又看了看冉非澤,冉非澤補充:“寡婦也會將發剪短一截,以示對亡夫思念及忠貞。”

  “寡婦?”

  蘇小培想了想,還不能確定。  

  等了一會見沒人說話了,白玉郎乾脆問:“那現下我們要做的,就是先回到康縣那頭再仔細查查這人的身份?”

  蘇小培點頭,繼續說觀點,幫助他縮小範圍。

  “沒錯,找出他的身份,對抓到他有幫助。這冊子上面說他年過二十。我們可將搜查目標定在二十來歲,有暴力史。我是說,他常常打架鬥毆,性格暴戾,這裡的職業我不好判斷,但他的家庭狀況會有些問題,他母親也許是寡婦改嫁,帶著他嫁的。父親在他心目中有些份量,所以改嫁在他童年時期帶來陰影。比如他的繼父對他不好,他遭到過暴力對待,或者歧視和嘲笑。這些都會造成他的心理問題。他的家境不錯,所以他對進入大戶人家沒什麼壓力,他對錢財不看重,他尋求的就是心理上的快感。他憎恨女人。官府方面照著這個方向去查,也許會有收穫。”

  “大戶人家,寡婦再嫁,被人歧視的繼子?”

  “當然這只是其中一種設想。另外還有一種可能,他的殘暴個性一直潛伏著,表現出來的是回避型人格,自閉、孤僻、自卑,是別人眼中的老實人,但發生了一件對他影響重大的事,這件事讓他潛伏的殘暴個性爆發出來。”  

  白玉郎又在猜這大姐說的詞是啥意思了。

  蘇小培繼續說:“他憎恨女人,從他先削髮再殺人的順序來看,他是先羞辱她們,折磨她們的精神和肉體,再將她們推向死亡。削髮這件事對他意義重大。如果真有一件事能將他影響,那麼寡婦改嫁和出家為尼該是最大的可能。也許他喜歡上了一個姑娘,他童年不幸,沒有得到過愛,只有那姑娘對他友善,他想盡辦法對她好,他強迫自己扮演成她喜歡的類型,但這與他自己的天性背道而馳,這使他的精神長期陷入了緊張狀態,而他心裡充滿渴望,希望得到對方的認同和喜愛,但最後他沒有得到,而且也不可能得到,這時候他就爆發了。”

  “你是說他喜歡的姑娘出家為尼?”

  “對,而且是為了逃避他而出家為尼,絕望地沒有辦法回報他,出家為尼。這對他是致命的一擊。至此,他殘暴的一面就顯現了。”

  “那為何不是他喜歡的姑娘嫁與別人,他心懷怨恨,故盼著她成寡婦?”

  “那他就應該殺掉男人。從他犯案的情況看,他是有能力、可以做到這一點的,但他沒有。他殺害的是女人,他仇恨目標在女人身上。所以推斷,他渴望的那個姑娘出家了,對他來說,那姑娘的身心都奉獻給了他殺不死的人,她永遠不可能回來。他只能將這種憤怒和報復的情緒發洩在別的女人身上。他在證明他可以控制,他可以得到。”

  白玉郎聽得雲裡霧裡,又驚又疑,但蘇小培言之鑿鑿,卻是極有說服力。白玉郎將信將疑,又與冉非澤討論了幾句,將這些都記下了,打算回去依著這範圍再查。

  白玉郎走時,拉著冉非澤出去,小聲問:“大哥,這大姐是打哪兒來的?”

  “在山裡樹上撿的。”

  “啊!”白玉郎被驚到。  

  “那,大哥怎地與她一道?”

  “逢人落難,出手相助,乃大丈夫所為。”

  “大哥果然高風亮節。”小捕快對冉非澤的崇拜又高了幾分。“可大哥不怕她有古怪?”  

  “怕她有古怪?”冉非澤笑,“她不是一直古怪嗎?”

  “嗯,確是古怪。”白玉郎點頭,“那大哥不防著?”

  “那姑娘目光清亮,眉眼端正,防她作甚?”冉非澤道:“我走遍大江南北,見識過許多人,倒是得了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

  “世間人物,皆古怪。”  

  白玉郎張著嘴琢磨半天,一拍手掌:“大哥所言甚是。”

  冉非澤送走了白玉郎,回到後院屋裡,蘇小培正走來走去,有些忐忑。見他回來了,趕緊問:“壯士信我說的話吧?”  

  “且信無妨。”

  也是,他信不信都沒什麼損失。

  “那捕快小兄弟呢?”  

  “他會按姑娘說的去尋人。”

  “太好了。”蘇小培終於放下心頭大石。

  冉非澤看著,暗想這古怪姑娘對自己的判斷倒是相當自信。

  這時蘇小培又問了:“壯士,捕快若是按我說的範圍抓到了案犯,那五兩賞銀會給的吧?”

  冉非澤點點頭。

  “太好了。”蘇小培這下高興了。“壯士壯士,雖然我只是動了動嘴皮子,但那五兩賞銀,確有我的一份功勞,所以,我覺得,五兩銀我們該對半分。一人拿一半,這才公平!”
第十六章

  “好。”冉非澤絲毫沒有猶豫,爽快答應。  

  他這麼痛快,反倒讓蘇小培皺起臉來。  

  後悔啊,失策啊,早知道他這麼不在乎錢的就該說三七分好了,他三她七。  

  唉!  

  “姑娘若是嫌多,我多拿點也沒關係。”冉非澤客客氣氣,讓蘇小培真嘔。  

  誰嫌多了?怎麼可能!  

  蘇小培不理他,繼續翻那本案子卷宗,此時手上若有紙筆就好了,她有許多想法想記下來。  

  “壯士,你說,去問那白捕快要些紙筆過來,他能給嗎?”  

  啊?  

  冉非澤真是少有的一愣,還好臉上表情克制住了。  

  蘇小培還在說:“反正那紙筆是公家的,我是說,是衙門的,也不是拿他自家的東西,不拿白不拿,他能給吧?他這麼崇拜你,一定能給的。”  

  冉非澤沒看她,只說:“姑娘想要,便去問問白兄弟好了。”  

  “我問不一定能給了吧,壯士問才行。”  

  “恐怕這事與我不好辦。”  

  “為什麼?”  

  “為何,何故。”  

  “我在問你,你反問什麼?”  

  “我在教姑娘說話,姑娘若想在這裡安穩度日,言語當真是得修正修正,待我別後,旁人未必能容姑娘如此。”  

  這話真是擊中蘇小培,她頓時泄了氣。  

  “我有努力在學了。我是說,我當真是認真學的。”  

  “嗯。”冉非澤點點頭。  

  “唉。”蘇小培暗自歎氣。  

  過了一會,她反應過來了,哎,怎麼被冉非澤把話題繞開了呢?  

  “壯士。”  

  “作甚?”  

  “壯士為何不好去問白捕快要紙筆?”她覺得只要他開口,白玉郎能給他扛一箱子紙筆來。  

  “在下皮薄。”冉非澤淡定地答。  

  蘇小培反應了好一會,靠,在下這種詞都出來了,還皮薄!  

  算了算了,原來壯士先生也是要面子的,她明白了。  

  蘇小培再不提這事,轉轉悠悠,幫忙收拾起了桌子。這時宋老闆進了來,把冉非澤叫了出去,想必是問那白玉郎的事。  

  這宋老闆素來是看不上蘇小培,話都不願多與她說,蘇小培也不管,樂得清閒。她拿了那冊子,回屋裡仔細再琢磨去。  

  過了好一會,冉非澤又回來了。蘇小培這時把案情過得七七八八,更是堅定了心裡的想法,但她還有一個顧慮。  

  “壯士,你覺得,那白捕快靠得住嗎?他今日聽了我們說的,回去之後,官府的其他人真能聽他的安排,去那康縣探查案犯的身份嗎?他才當差三個月,會不會衙門裡的其他人覺得他資質淺,不理會他呢。” 

  “放心,他能成事。”  

  “為何?”看,她也是能說文縐縐的話的。  

  “因為他不是普通的小捕快,他是白家莊的六公子。”  

  “白家莊的六公子很有來頭?”  

  “白家莊是武林十大莊之一,名聲響亮。白玉郎是白家六公子,排名最末,甚得疼寵。若不是這身份,他又怎可能一入公門就隨秦捕頭辦案,又怎可能想去拿案子卷宗就能拿到?他帶回消息要求回康莊查案,就算旁人對他的說頭有所疑慮也不會太過阻攔。官差不派人查,白玉郎也能找到人手幫他查,當然了,於他而言,那是後著。他有辦法處理公門關係,你安心便是。”  

  這樣啊,可聽起來怎麼這麼懸乎,比冉非澤那什麼武藝高強到比想像中高強還高強更懸乎。  

  “他說他是白家莊六公子,壯士就信了?”  

  冉非澤笑:“我又不是他,當然不會這般信。”  

  嘿,這麼說來他也知道他對人家吹牛人家就信了是挺不地道的事嗎?  

  “那壯士是如何確認的?”  

  “我認得他。”  

  “啊?”那怎麼白玉郎一副剛認得冉大俠的模樣?  

  “六年前,我去過白家莊,那時他才十二,小毛頭一個,只一面之緣,他不記得我了,也是正常。” 

  “壯士去白家莊做什麼?嗯,我是說,何事?”  

  “去給他爹送件兵器,順便看看白家公子裡有沒有資質不錯能夠收來做徒弟的。”  

  啊,居然是去相看的。  

  “他爹那時候將他們兄弟六人叫了出來,與我見了一見,我記得他的模樣。那日我去衙門探消息,見得他站門口,耐心聽來報信的老漢編故事,我便知姑娘所托能達成了。白玉郎為人爽快,熱血心善,可惜性急毛躁,不是合適的徒弟人選。”  

  蘇小培好奇了:“壯士收徒,打算教他武藝嗎?”  

  “不,武藝倒是其次。我的手藝名聲,可比武藝強十倍。”  

  “哦。”聽上去應該很牛叉的樣子,但說話的這個人那種淡然的態度把這份牛叉硬生生的減弱了十倍,加上蘇小培對手藝武器這些真的沒什麼興趣,所以沒感覺。但既然聊開了,還是要捧場多問問的。  

  “壯士有何手藝?”  

  “兵器。”  

  “哦。”鑄造兵器很牛叉的話,應該能掙很多銀子的吧,可是他這麼窮。  

  蘇小培又想歎氣了,這位壯士先生真的是太特別了,他說的話她都是信的,但他的條件擺出來真的又讓人很不敢相信。  

  “壯士收女徒弟嗎?”她隨便問問,真的不是為自己打聽。  

  冉非澤掃了一眼過來,答:“能光膀子掄錘的就收。”  

  “......”  

  算了,當她沒問過。  

  這晚,蘇小培躺在簡陋的床板上,想起冉非澤說的收徒的事,腦子裡浮現出一個健壯的女漢子穿著比基尼掄錘的場面,不禁哈哈笑出聲來。  

  壯士的徒弟啊,壯士請保重!  

  蘇小培翻了身,想著她真的別想太多,只求那白家六公子什麼的,真能按她給的分析找出案犯的身份,找出身份,找到他的家庭,他們離那兇手就更近一步了。  

  雖然這麼想有點不厚道,但她希望她這邊追查的速度能比官府那樣大海撈針似的撒網發告示抓捕的速度快。  

  她需要這件事賺那點小銀子,更需要這件事增強自信,她必須好好地生活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字數少點。原本想明天補些字數再更,但一看也到一段落了,馬上又要12點了,湊合湊合,又雙更了,於是我就更了。看雙更的份上,潛水的都出來透口氣啊!!!!!!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06

第十七章

  第二天,蘇小培一早起來又捧著那本案子卷宗研究,有些細處不能確定意思的,便跑去請教正在幹活的冉非澤。  

  冉非澤走過許多地方,對各地的情況倒也瞭解,蘇小培又問了問他關於發生案情的幾個城縣的狀況,兩個人正討論著,白玉郎又跑來了。  

  這次他不用人帶,直接奔進了後院,看到正在劈柴的冉非澤,下巴差點掉下來。  

  英雄好漢居然還要劈柴?!  

  “大哥?”  

  冉非澤神情自若:“白兄弟來了,何事?”  

  白玉郎定了定神:“我昨日連夜裡將事由寫了信函,打算報予秦捕頭,我自個兒今日便出發,領人去康縣再探查探查。”  

  蘇小培看了一眼冉非澤,這人倒真是說對了,白玉郎辦事看起來還真是挺靠譜的啊。  

  “我過來,是想將信函給大哥瞧瞧,是不是這般,還有何處需多留心的,與大哥再商議商議。”  

  冉非澤接了信認真看了起來,蘇小培在一旁瞄了一眼,寫的居然也是文言文。  

  她歎氣,大夥兒明明說話都挺容易明白的,為什麼一寫起文字來,非得這麼麻煩?  

  她也不去偷看信了,乾脆趁這機會再問問白玉郎:“白兄弟,我與冉壯士商量了,有些地方還有些不明白的,想問問你。”  

  “大姐請說。”  

  “那受害的人家,房屋大小氣派是否都差不多?在當地是否都有些名氣?”  

  “這些有甚關係?”  

  “這些案子卷宗上沒有說,但這些情況也得注意注意,如果這些受害的人家裡還有些相似的地方,如家境居所條件,名聲,兄弟姐妹狀況什麼的,白兄弟追查的時候可以依據這些條件參考。就比如說,方才我問了壯士,這石頭鎮上就沒有什麼出眾的大戶人家,還有附近的三四個村和鎮,都是窮困的地方,這些條件,都不符合案犯的目標,官府的人力可以不必放在這裡。我對官府發懸賞告示的各地都不太熟,但白兄弟肯定是都知道的,按照案犯的作案規律,把目標定在有大戶的城縣,就合理多了。”  

  “大姐是說,象石頭鎮這般的,就不必加派人手了嗎?”  

  “對,對,我就是這意思。官府人手定是有限,放在那些目標合宜的城縣,更容易抓到案犯。”  

  蘇小培只恨這裡沒有互聯網,沒有電子地圖,也沒有犯案的檔案照片可看,犯罪現場及受害人資料等等也真是太有限了,她也不能坐個火車飛機就到各地去看看具體情況,不然她倒是可以推斷得更準確一些。 

  現在的情況,說起來她有些汗顏,還真是有些依直覺靠經驗。但依目前資料來看,石頭鎮這些窮地方,確實沒有那逃犯的作案目標。  

  “大姐這般便是不合適了。石頭鎮雖小雖窮,但誰又可保那案犯是如何想的?各地官差逼得這麼緊,一般人皆會以為小地方人手少,查巡不嚴,才更容易往小地方跑。再者說,不論窮富,官府保衛一方安寧是職責所在,不能因為這地方窮便放任這裡的百姓安危于不顧。象石頭鎮這般,人人皆知有此惡賊橫行,官府還不派人手過來,只靠本地那幾個官差,百姓心裡會如何想?百姓惶惶不得安生,為官者又怎能安心?大姐婦道人家,心狹思短,還是莫說這些話了。”  

  蘇小培被噎得一堵,一時還真是不知說什麼好。  

  白玉郎這話雖是不無道理,但弄得人心惶惶的,可不正是官府的懸賞告示嗎?你們官府到處宣傳這裡有個手段兇殘的奸殺犯,我們官府抓不到,大家來幫忙啊。這麼嚷嚷,百姓能不怕嗎?  

  但這些話蘇小培不敢說,她知道這不是爭辯這種事的時候。  

  她來到石頭鎮,除了在唐蓮家吃過一碗面,其它時候就全在這小酒館的後院裡呆著。她確是不太知道這鎮子的狀況,劫走唐蓮的那個山賊沒有抓到,估計這鎮裡百姓心裡還有刺,再被這懸賞嚇到,也是正常。 

  而更重要的是,蘇小培知道要取得白玉郎的信任,要讓他願意用自己的推斷來辦這件案子,她就必須“討好”他,與他爭辯絕不是好事。  

  所以婦道人家心狹思短這個評價她就這樣生受了。  

  “白兄弟說得沒錯,我考慮不周。”  

  白玉郎也不客氣,揮揮手道:“沒事沒事,大姐也是個聰明人,以後多學著點便是了。”  

  蘇小培點頭,她知道指望著在懸賞的這些城縣裡繼續追究細節定追捕區域目標的計畫肯定得泡湯了。 

  這時冉非澤已經看完了白玉郎的信。這信上很仔細寫了昨天他們討論的方案,說他先行到康縣調查,主要是豪門大戶娶過續弦且有帶子入門的,以及附近各城的尼姑庵廟等地,調查這些的理由及他的計畫安排都說了個明白。另外又交代了目前發佈懸賞告示的各地人手及安排不變。  

  冉非澤覺得沒什麼問題,與白玉郎又討論確認了幾句,這番討論是間接將白玉郎信裡的內容轉述了一遍,蘇小培聽得清楚,也覺白玉郎的心思還是相當有條理,心裡稍安。  

  白玉郎得了冉非澤的肯定非常高興。他說他回去就安排人快馬送信,自己也即刻帶人啟程。說著又掏了塊腰牌出來遞給冉非澤,道他與衙門那處都說好了,他不在,冉非澤有什麼需要或是有什麼新線索要告之他,拿著腰牌上衙門去說一聲就行,那頭會有人來報信給他。而他那頭若有什麼狀況差人來報信的,或是秦捕頭那邊差人來找,對方也是見到腰牌才會把消息給冉非澤。  

  冉非澤也不客氣,爽快接了。  

  白玉郎都交代好了,就此告辭。  

  蘇小培一看,這白玉郎年紀雖輕,還搞盲目崇拜,但做事情倒是考慮周到,有條有理,頗有些大家氣度。  

  冉非澤道:“可別小瞧了他,白家莊裡頭多的是人中龍鳳,白家六位公子個個不差,只是這老六對做捕快有興趣,不然,他這年歲,帶著白家莊的名頭,已能在江湖出人頭地了。”  

  “哦。”江湖什麼的,蘇小培還真是感覺挺虛幻的。  

  白玉郎走了,蘇小培現在能做的就是等待。於是她把心思收回來,打算好好再琢磨一下唐蓮的狀況。

  心因性失憶症,這個唐蓮沒有。蘇小培知道她在這件事上說謊了,但更深一層,她還不好判斷。  

  畢竟唐蓮對她還是有所保留,雖然談話裡她一次比一次放鬆,但蘇小培還是察覺到她的警惕。說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她就能放開了多說一些,可一旦話題繞回山賊和她所經歷的事,她就立即閉口不談。  

  她在應激反應這部分還好,恐懼和惡夢似乎沒有,起碼她自己沒有提過。蘇小培用自己夜不成眠和做過夢來引導話題,希望能有所引導,但唐蓮只是說她也睡不好,並沒有談及惡夢和其它不適。作為一個劫後重生的人,她確是相當堅強。  

  事實上,唐蓮對父親要送她去尼姑庵出家的不安和厭惡感更勝於她被擄走這件事。  

  如果在現代,如果唐蓮是她的病人,蘇小培能有更多的辦法來幫助她。但這裡是另一個世界,蘇小培對細緻的心理輔導還是有些吃力,畢竟大家思維不同,語言上的合拍也有問題。她還不能讓唐蓮察覺她正在做的事,如果她說我要進入你的內心,我在幫助你,估計唐蓮會嚇到,排斥甚至厭惡。  

  所以蘇小培的效率很低,她需要先瞭解,才能融入。  

  而融入的這件事是個學問,親善關係的建立不止需要相同的思想,還有契合的語言方式和肢體動作,這些蘇小培都沒有,她在學,她與唐蓮的幾次談話裡已經有所改善。  

  而對於劫持唐蓮的那個山賊,蘇小培向冉非澤打聽過。  

  冉非澤說這件事官府那邊還沒什麼動靜。在唐蓮之前,曾有一名被劫的受害者,被劫走□之後自盡了。樵夫在山上找到了那姑娘的屍體。之後山賊擄人的事就流傳開,但誰也沒見過。  

  後來過了好幾個月,唐蓮在鎮子暗巷裡被劫,她的鞋落在了巷子裡,她家人報了官,大家都以為她凶多吉少,沒料到最後她逃了出來,只可惜她對被劫之後的細節不記得了。而山賊也沒有再出現,眼下官府的注意力全在那邊連環殺人案的事情上,對這個山賊的案子倒是防得少了。  

  有人猜想唐蓮逃了出來而山賊卻毫無動靜,也許是他在山裡出了事,死了,這才讓唐蓮有了機會。更有大膽的猜是唐蓮把這人殺了,所以一時害怕,嚇得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些事情,蘇小培暗暗記在心裡。她打算慢慢來,一步一步解開唐蓮的心防。  

  這天唐蓮又來找她。對於唐蓮願意主動來找她,蘇小培一直覺得是件好事。一起在山上遇難被撿回來這種共同經歷對建立起她們之間的信任關係是有好處的。蘇小培想著這也許就是緣分,老天爺的安排。  

  唐蓮來找她的時候又是午後時分,酒鋪前頭沒什麼人,後院當然更沒有。  

  唐蓮喜歡這種時候來找蘇小培,因為清靜,不會遇到太多人。蘇小培也覺得這午後時分唐家也許沒看管太嚴,她能出來活動。  

  冉非澤出門去了,幫宋老闆送貨。  

  蘇小培覺得這樣很好,她可以跟唐蓮再好好聊一聊。可這次唐蓮心神不寧,蘇小培覺得她也許有話要跟她說。她不著急,適時的沉默在心理輔導裡也很重要,搶話有時會打斷對方的傾吐欲,蘇小培很有耐心,她在等待唐蓮主動開口。  

  唐蓮期期艾艾說了幾句不相關的,蘇小培都接了她的話,她在她臉上看到了掩飾的不安,她提到了尼姑庵,蘇小培在想她應該是對未來感到無望,她剛要開口,唐蓮卻忽然站起來,說家裡其實不讓她出門,她得趕緊回去了。  

  蘇小培知道她失去了這次機會,只能再等下次了。她把唐蓮送出了門外,回到後院時,她還在想唐蓮的話和表情,能讓她不安的事實在有太多種可能性。  

  蘇小培走到自己的柴房門口,正準備進去,忽然一隻大手從她背後伸了過來,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心跳驟停。  

  蘇小培嚇得頓時瞪圓了眼睛,她還沒來得及掙扎,卻覺後頸一痛,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作者有話要說:嗯嗯,事情的轉折終於來了啊~~~~今天家裡停電,直到下午四五點才來電,所以白天一直沒有寫啊~~~~~繼續呼喚潛水夫們!!!!!
第18章

  顛簸、搖晃,胃腹部被用力頂著,作嘔的難受勁讓蘇小培慢慢醒了過來。  

  迷糊中她發現自己頭部朝下,正被人扛在肩上奔走著。  

  她被劫了。  

  這是她腦子裡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  

  作嘔的感覺越來越重,蘇小培努力睜大眼,卻什麼都看不到,她被裝在麻袋裡頭。  

  她聽到劫匪的腳步聲,踩著落葉與斷枝,沙沙的聲響,她還聽到了水聲。  

  她被劫到山裡了嗎?  

  她的心呯呯跳,冉非澤領她們下山的時候曾經也經過一條河,她記得。她們還在腳邊歇了歇腳,河水挺深,水流挺急,冉非澤在河邊接了點讓她們擦了擦手和臉,能精神一點。  

  她正想著,聽到水聲更近了,那劫匪停了下來,把她丟在了地上。  

  蘇小培咬著牙,雖然吃痛,但並未吭聲,她不想讓那人知道她醒了。  

  那人把她丟下後再沒動靜,蘇小培聽了聽,似乎沒有別的人了,只他一個,聽著腳步聲,像是往河邊去了。  

  蘇小培知道她必須自救。  

  如果她被帶到深山裡,那可就真的是逃也逃不掉了。她可不指望每次都能被好心壯士撿到。  

  她動了動腳,那麻袋的口並沒有系,只是把她套住了而已,她的手腳也都能動,於是她小心坐起來,不敢有太大的動靜,慢慢把麻布袋從身上脫了下來。  

  很順利。  

  沒人阻攔。  

  她把麻布袋剛脫下,還沒看清那劫匪在哪裡,卻聽見身後一聲氣急敗壞的咒駡,她沒聽清罵什麼,但應該是髒話。  

  是劫匪!  

  清晰的奔跑聲在她身後傳來,他正朝她沖過來,  

  近在咫尺!  

  情急之下,蘇小培只能依本能行動。她轉身把麻布袋狠狠一砸,正砸在那人的臉上,然後她撒開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大聲狂喊著“救命”。  

  可沒跑多遠,一個力道狠狠將她的頭髮抓住。  

  蘇小培“啊”的一聲痛叫,順著這力道轉身就是一腳,正中□。  

  這一腳拼足了力氣,對方痛得只喊出半聲便鬆開了手,抱著□彎下了腰,差點沒跪下。  

  蘇小培一氣呵成,雙掌朝他的兩隻耳朵那一拍,那人倒在地上。  

  蘇小培沒顧上看他,轉身繼續拼命跑。她聽到了身後惡狠狠的罵聲,那人爬了起來,沒放棄,繼續追了過來。  

  蘇小培不敢回頭看,她的心跳得厲害,她非常害怕,她現在連叫都叫不出來了。她朝著一大排的矮樹灌木雜草的方向跑,她希望能趕在那人抓到她之前先隱藏住蹤跡,多爭取些時間。  

  身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伴著粗俗不堪的罵聲。但對方追逐的速度是不如之前了,想來那一腳也是起了些作用,可這都改變不了他越追越近的事實。  

  蘇小培冷汗冒了下來,她努力睜大眼,集中注意力,目標就在前方,她撥開有大半人高的雜草,正要往裡鑽,那人卻是追了上來,一把按著她的肩就要往後拉。蘇小培反身過來用力甩了一巴掌,還沒看清那人長相,就被他惱羞成怒地用力一推。  

  這一推讓蘇小培失去了平衡。她踉踉蹌蹌地撲倒幾步,被推進了草叢那頭。那邊地勢不平,卻是個斜坡,蘇小培沒站穩,一腳踩在了一顆石頭上,這下是徹底跘了個跟頭,她摔倒在地,往下滾落,一路滾下去,竟是個頗高的河岸石坡。  

  蘇小培頓覺身子一輕,摔了下去。她失聲尖叫,腦袋一痛,已撲通砸進了水裡。  

  冰冷的河水猛地湧進了她的嘴裡耳朵裡,黑暗將她包裹起來,她的身體被河水撞擊著往前推,她的心被深深的恐懼淹沒著,她想掙扎,她記得自己是會游泳的,但入水裡頭部的那一下撞擊讓她頭暈腦漲,昏昏無力。她的四肢竟然不聽使喚。  

  她喘不上氣來,河水將她往黑暗裡拖得更深,她的肺要炸開,她非常痛苦,終於,黑暗將她徹底吞沒。

  也不知過了多久。  

  她忽然聽到了鈴聲。  

  她很恍惚,沒反應過來那是什麼聲音。  

  然後,她猛然醒了。  

  她忽地一下坐了起來,發現自己在床上,她的床上。  

  蘇小培驚呆了。  

  熟悉的房間,舒適的床鋪,柔軟的被子。  

  鬧鐘還在“滴鈴鈴”地響個不停,她伸手將它拍掉,看到床頭櫃上爸媽的照片正對著她笑。  

  不是吧?蘇小培揉了揉臉。怎麼可能,竟然是個夢?  

  蘇小培跳下床,洗個澡,讓自己徹底清醒了起來,夢裡的場景依舊清晰,每個人的相貌,說話的聲音語氣,還有所有經歷過的事,甚至她在夢裡的情緒和思考,她全都記得。  

  蘇小培把自己打理好,出來看了看時間,8月27日,週一。  

  蘇小培抿緊嘴角,她周日晚上睡著了,醒來了是週一,沒什麼不對,日期相當正確,為什麼她會有這不真實的感覺?真的只是個夢?  

  夢是從大腦“說明性記憶”中提取素材的,雖然這些素材在夢中會被幻化、變妄想,但蘇小培還是認為石頭鎮的街市,那些人物裝束和語言,告示上的文言文,古代的牙刷牙膏,太真實了。  

  而且,她的這個夢時間跨度不短,場景連貫,沒有絲毫跳躍,時間都是一分鐘一分鐘在進行。那夢中每個人都有正常的反應,她甚至在進行深度的思考。所有的事情情節合理,邏輯清楚。  

  蘇小培打開電腦,把她的這個夢飛快記了下來。她隨手搜了搜,發現古代竟然真的有牙刷和牙膏,這是她從前完全不知道的事。  

  蘇小培困惑了。她發了好一會的呆,再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發現她上班遲到了。  

  蘇小培這天上班上得稀裡糊塗,好在她在出版社裡一直都是混日子的狀態,所以也不惹人注意。上了半天班,蘇小培的真實感終於踏實了,於是她給她媽媽打了個電話。  

  李菲在圖書館工作,接到女兒電話的時候語氣很不好,她還在為她週末相親的時候又把男方鬧得不愉快生氣,聽說女兒沒什麼事就是打電話聊兩句更是生氣她心思不在工作上,忍不住借題發揮批評了幾句。  

  蘇小培跟母親的關係一直都是這樣,每次說話和見面總是會不歡而散,但聽得母親沒事挑事地說她,蘇小培這次居然不算太反感了,這太真實了,她果然只是做了場夢而已。  

  蘇小培把手機放回桌子,她看著它,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把手機拿過來,打開了手機裡的相冊。有一張照片,她最新拍的,照片存檔名字是“嶽”。  

  蘇小培把照片點開,心跳頓停。  

  照片裡是咖啡屋的沙發座,那上面沒有人。  

  空的,空的沙發座。  

  那天跟她瞎說八道什麼他是月老她的命定愛人車禍被撞傷穿越了等著她一起穿越一起回來的那個年輕男人,不存在?!  

  蘇小培心有些慌,這種症狀對她來說應該不陌生,妄想、幻覺。  

  她在病人身上見過。  

  只是她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生這種病。  

  這個月老真的不存在嗎?  

  蘇小培打了個電話:“師兄,我是小培。我週六的時候遇到一個有妄想症狀的人,我給了他你的名片,是個年輕男人,他有沒有找過你?”  

  對方回答沒有。蘇小培應付了兩句,把電話掛了。  

  蘇小培發了會呆,又撥了另一個電話,這電話是她的博士導師,汪丹教授。他不但是她的導師,還是她的心理醫生。  

  沒錯,心理醫生也需要心理醫生。  

  也許常人認為心理醫生自己就幹的是心理治療的工作,自己的心理問題自己能夠解決,他們完全能克制脾氣,舒緩壓力。其實不然。心理醫生比別的職業更多的接受了心理壓力和負面情緒,他們研究融入病態的心理和邪惡內心的同時,自己也在經受著負面的影響。  

  蘇小培父親過世時,警方那邊就有安排汪丹教授為她做過心理輔導,汪丹教授與警方一直有合作關係,她從那個時候起瞭解了心理學在犯罪領域裡的作用,所以當她不能報考警校時,她的第一志願就是心理學。

  碩士畢業後,蘇小培就進入汪教授的心理研究所工作,一邊繼續跟著教授攻讀博士學位,一邊工作。汪教授對她的事很瞭解,也給予了她許多幫助。  

  蘇小培給汪教授打了電話,問他晚上有沒有時間,她想與他聊一聊。  

  汪教授一口答應了。  

  蘇小培心定了許多,她原本就想著就那個奇怪的夢找時間與教授談談,他比她高明許多,也許會有些想法,如今再加上她出現了幻覺,那就更該好好聊一聊了。  

  蘇小培利用下午的時間整理了一下她夢裡的內容,早上匆匆記錄,並不太細緻。這天總編原本是說要找她開會討論選題,但臨時出差去了,蘇小培樂得清閒。她在電腦裡把記錄內容再看了一遍,然後她愣了。 

  唐蓮,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人質情結,在某些條件下,被害者心理發生變化,對於犯罪者產生情感,甚至會反過來幫助犯罪者。她怎麼會忽略掉這個呢?  

  蘇小培把唐蓮的反應和前前後後的事再想了一遍,更加確定。沒錯,可她當時怎麼沒想到。她在那夢裡頭,判斷力真的是被狗吃了。  

  蘇小培一下午就在弄這些,她的檔案建好,存在U盤裡,等到下班,她飛快出了公司大樓,準備去赴汪教授的約。  

  一下樓,她又呆住了。  

  站在樓前面,一臉焦急瞪著樓門口的,正是那個自稱月老的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修了一點。之前我在一本書上讀到因為國內的不規範,所以許多心理醫生並沒有強制性的接受心理輔導,所以我寫了一句不是所有心理醫生都要找心理醫生。但微博上一位叫“師小七要拼博”的讀者告訴我,現在國內大醫院都非常規範了,每個註冊行醫的心理醫生都會有一個固定的上級大夫負責心理疏導,基本上兩個星期就要和負責自己的上級大夫聊一聊,清空思路。所以我把原來我寫的那句刪掉了,免得誤導大家。另外之前也有一位“快樂讀網言”的讀者朋友對我寫的應激反應障礙治療方式提出了指點,我在這裡也一併感謝。前面這部分內容我也會抽空改一改的。我學識有限,寫文裡確實遇到許多問題,謝謝大家不嫌棄,還肯指導我,以後也請多多指教哈,感謝大家。今天又能雙更了!!!快快,鮮花和掌聲!!!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07

第19章

  “蘇小培。”他也看到她了,大聲叫著。  

  蘇小培看看四周,人們聽到這聲喊也在看這個男人。  

  蘇小培皺起眉頭,不會吧,難道這人不是幻覺?  

  “蘇小培,你怎麼回來了呢?”月老性子急,不等蘇小培反應過來就沖上去一把將她拉到一邊。  

  “從哪回來?”蘇小培冷冷地故意問。  

  “穿越啊,你不是穿了嗎?這時間比我想像的還要早啊,我還以為得再過一段時間呢,結果你就穿過去了。可你回來的也太早了,你見到他了嗎?”  

  “見誰?”  

  “程江翌啊!”月老急得團團轉,“你沒見到他?”他看到蘇小培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是沒見到。  

  “哎呀,我還以為你效率奇高,一下子就辦好了呢,結果你白過去了一趟啊。”他還在自說自話,蘇小培瞪著他沒理。  

  “等一下,等一下!”月老同志一驚一乍地,他瞪圓了眼睛,驚道:“難道你死了?”  

  “對,在你面前的是個魂。”  

  “哎呀,你不要開玩笑。”月老撓頭,“你這麼嚴肅地開玩笑怪可怕的。”  

  月老正要往下說,旁邊走過一個蘇小培的同事,嘻嘻笑道:“小培,你男朋友嗎?好帥哦。”  

  “呵呵。”月老被人誇了,不好意思地沖人家回了個笑臉。  

  那同事也不湊熱鬧,說完那句就揮手走了。  

  月老看看周圍沒人了,又開始說:“蘇小培,你穿過去之後,只有兩種情況能夠回來,一種就是你找到他了,另一種就是你死了。你在那邊經歷了什麼事?死了嗎?”  

  蘇小培皺眉,她掉落那河裡,死了嗎?  

  “哎呀,你也死得太快了些。”  

  滾蛋!這種欠揍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蘇小培,你到了哪邊,都見到什麼人了?你快告訴我。你這次回來,我這邊顯示他還在那邊,所以你失敗了呢。這麼說來,過不了多久你又會被拉過去了,趁現在還有機會,我幫你分析分析,不然回頭你又穿了,我就幫不了你了。”  

  什麼鬼?還要穿?!  

  蘇小培真是要氣死。她想了想:“那有不少人,一個一個數給你聽?”口氣真是沒法好起來。  

  月老撓頭:“也是哦,故事太長的話,我也沒時間聽這麼多。”  

  到底是誰沒時間?!  

  要不是蘇小培很想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真是早扭頭就走了。  

  “要不這樣,你就說說,你過去後第一個遇到的是什麼人?”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沒有程江翌嗎?他只比你早穿越一個多月,應該很好認啊。”  

  “沒有,兩個都是古代人,還嫌棄我說話口音怪。”  

  “怎麼會這樣?”月老一臉疑惑,他從口袋掏出個大螢幕手機似的機器,在上面劃拉劃拉地看,然後說:“你們的紅線還是綁得很緊啊,而且不是一般的緊,是超級緊的那種緊!”  

  Shit,繞口令嗎?  

  “所以你被拉過去,到達的地方應該離他不遠啊。你再想想,你見到的兩個人裡,肯定有一個跟他有關係的,也許那人能帶你找到他。”  

  帶她找到他?  

  蘇小培想了想,冉非澤打算送她去尼姑庵,那地方肯定沒什麼穿越過去的年輕男子。唐蓮呢?她雖然不敢確定,但她患上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她幫助山賊來劫自己的可能性是有的,如果說她把自己帶向某人......

  不會吧,那程江翌穿越過去不好好做人,當了山賊,成了□犯?  

  唐蓮一個多月前被劫的,程江翌一個多月前穿越的......  

  不會吧?  

  “你說我找到他,就能一起回來,這找到是個什麼概念?”  

  “什麼意思?”月老同志一臉茫然。  

  “就是我看到他了就算找到,還是我喊一聲程江翌他答應了算找到,還是怎樣算找到?找到了怎麼回來?手把手一起喊‘走’就行了嗎?”  

  “咦,你說的這個我還真不知道。”月老繼續疑惑著,他想了想,笑了,“那個手把手一起喊‘走’就回來了,還挺好笑的。”  

  他說著說著真笑起來,然後看到蘇小培那嚴肅的表情又把笑憋了回去。他輕咳兩聲,端正了□。  

  “總之,現在我的工作備忘裡還沒有查到更詳細的說明,等我查到了,我會想辦法告訴你的。”  

  “你能稍微靠譜一些嗎?”  

  “哎,你這話說得,我也是一直在努力的好不好?”月老很不服氣,他接著跟她強調:“蘇小培,你趕緊去醫院看看程江翌去,你好歹要認得他的樣子,多瞭解他,這樣才好找人嘛。你跟他的紅線綁這麼緊,所以他離你一定不會太遠的。你遇到的人,如果不是他,就一定是能帶你找到他的,一定是有關係的。你在那邊也不用怕,反正死了你就回來了,大不了算休假,可以再去嘛。”  

  靠,這說的什麼話,他怎麼不試試看死一死是什麼滋味。  

  “還有嗎?”  

  “還有什麼?”月老同志又茫然了。  

  “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嗯,暫時沒想到了。”  

  蘇小培把手機掏出來,問:“你的名字,電話,給我留一個。”  

  “我是月老2238號,沒有名字,沒有電話。”  

  “2238號?”蘇小培一臉黑線,“有很多個月老?”  

  “是啊,不然怎麼忙得過來,我們一個Case要處理的事很多的。”  

  “被你們處理得,現在的離婚率這麼高。”蘇小培很不客氣地吐槽,“嫁不出去,娶不到老婆的也一大堆。是不是你們上崗前的培訓不到位,個個跟你似的不靠譜?”  

  月老一臉受辱:“我也是很努力的好吧,各人姻緣不好,一定有其各人的問題,不能怪罪別人,也不能怪月老。就是因為現在人的心態越來越自我了,才會出現這種狀況。蘇小培,別看你有命定之人,我可以給你洩漏一些,就算程江翌沒有車禍,就算你們命定中相遇,你們會發生感情,但你的脾性,他的脾性,你們相愛也會很辛苦。我都做好了一大堆的功課幫你們改進的,結果我辛苦準備好了,遇到這樣的事,做好的功課全白廢了,我也很嘔好不好。所以你也別埋怨,各人有各人的辛苦。”  

  蘇小培被他說得,竟然反駁不出什麼來。  

  “總之呢,一回生二回熟,你下次再回去就熟門熟路了哈,祝你一路順風。啊,對了,別忘了去之前到醫院去啊,上次你沒聽我的吧,不過不怪你,上次那時間真的太不合適了,太快了。我看到工作日志上的顯示也嚇了一跳。”  

  “我拍了你的照片,為什麼沒了?”  

  “我們是不會留下影像的。等你的Case結束了,我在你的記憶裡也會慢慢消失。剛才你那個同事看到我,回頭她就會忘了我的樣子,她只會記得好象有見過你跟一個男士說話,再過一會她就會完全忘了這事。你拍的照片裡沒有我,太正常了。”  

  蘇小培舉起手機,再給他拍一張。月老笑了笑,很俗氣地舉起剪刀手,擺了個Pose讓她拍。  

  “我什麼時候會再去?”蘇小培不想相信這種事,但她還是問了。  

  “不知道。”  

  “過去之後會落到哪裡?”  

  “不知道。”  

  “那你都知道什麼?”  

  “我就知道你會被拉過去,然後找到他就能回來。啊,不對,應該說,要麼找到,要麼死,就會回來。”月老一邊說還一邊點頭,加強了一下語氣。  

  真是叉叉的啊,他知道的還真是多。蘇小培真是氣。  

  “那我如果有問題要找你,怎麼辦?”  

  “你找不到我,我們幹這活的,有問題的人太多了,如果我們還開展諮詢服務,那正事真的不用幹了。你的Case呢,有新消息需要讓你知道的我會來通知你的,我沒出現就表示我這邊沒什麼進展,你就靠自己吧。隨其自然就好,你多努力,加油哈。”  

  這靠不住的月老還好意思鼓勵她?真是的,他自己還需要多努力加油吧!  

  談話結束了,月老揮揮手,轉身走進了人群。  

  蘇小培看著他的背影,他與一人擦身而過,不小心碰到,他沖那人點頭微笑,繼續走。蘇小培想著,這被碰到的人,是不是回頭也會忘了這月老呢?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機,照片上月老的圖像還在。  

  她把手機放進包裡,朝自己的車子走去。  

  上了車,啟動了車子,開出一段路後,遇紅燈,她停下了。她想了想,又把手機拿出來,那張照片裡,有樹,有街景,但是沒有了月老的身影。
第20章

  蘇小培去見了汪教授。  

  但要跟汪教授怎麼談,她這一路也猶豫了。原本是打算把事情和盤托出,那個不象夢的夢,以及她幻想出來的月老。  

  可是現在看來,月老確有其人,那夢境這件事確實是穿越?  

  蘇小培把車子停在研究所樓下的時候,終於做了決定,夢還是夢。她過來,就是尋求些正面力量。  

  汪教授見到小培很高興,問了問她現在的工作生活狀況。小培說一切都好,就是媽媽和姑媽一給她安排什麼相親,監督她的工作她就頭疼。 

  汪教授哈哈大笑:“做個小編輯是埋沒你了,什麼時候能回來,我這永遠都有你的位置。”  

  兩個人聊了會家常,汪教授的妻子給他送飯過來,早聽說小培要來,就給小培也帶了一份。小培看教授桌上一堆資料,知道他又要加班,心裡不由有些羡慕。這個地方才是她能有所發揮的地方,到了外面,她總有種使不上力氣的感覺。  

  師徒兩個一邊吃飯一邊聊,倒也很輕鬆。  

  蘇小培告訴教授做了一個夢,很真實。夢裡頭她到了一個陌生的古代世界,她沒有錢,說話也怪,還是個老女人,髮型也跟那兒的女人不一樣,大家都用很奇異的眼光看她。  

  “然後呢?”教授問。  

  “我在那裡做什麼都做不好,很沒有自信,變得不象我了。我做什麼都沒把握,甚至只是個心理診斷,我都沒做好。雖然是有客觀的原因,但我確實太失常了。”  

  “聽起來你在那裡完全一無是處。”  

  蘇小培點點頭:“我好象從來沒有這麼受打擊過。”  

  “那麼,在那裡,你絕望嗎?”  

  蘇小培想了想,搖頭:“不絕望。雖然很困難,可我還是想著要怎麼賺錢活下去,我學他們說話的口音,我還想用我的知識幫助他們。”  

  “那還有什麼問題呢?”教授笑了笑:“就算是在夢裡,你也應對得很好。小培,你有積極的一面,你的不自信在那樣的環境是很正常的反應。”  

  “我是努力在適應,可它對我的負責影響也挺大的。”  

  “那你就轉個方向,看看正面的。”  

  “正面的?”  

  教授笑了笑,起身去泡茶,蘇小培趕緊過去幫忙。  

  “小培,驕傲這個詞很微妙,有時候你可以理解成自信,有時候你可以理解成自負。在事情辦得好的時候別人會說那是自信的結果,事情沒辦好的時候卻會被說成是自負的結果,可是呢,事情源由和過程也許都是一樣的,同一個人,同一種判斷。那麼大家為什麼要用結果來分析這個人是自信還是自負呢?”  

  教授把茶泡好,小培幫著用託盤端到桌上來。  

  “小培,這個道理你一定懂。事實上,我們都知道,道理人人懂,只是很多時候這些思想被埋在意識深處,需要有人疏通引導出來,這就叫開解。我最欣賞你的一點,是你從來不會死用理論,我還記得你在學校的時候,老李對我評價你亂七八糟的應用。”  

  蘇小培想起那個喜歡吹鬍子瞪眼睛的李教授,不禁笑起來。  

  “小培,心理學是很特殊的科學,象藝術,沒有絕對的對錯,但耐人深思和尋味,你運用得很好,不要照搬教條,能解決問題的就是好方法。所以,這個讓你處在困境中的夢,你也可以靈活地看待。人有許多偏見,有許多想不開,是因為他們的環境使然,你到了一個一無所有的地方,卸下了身上所有光環,重新開始,你的心態,你的認識,你的交際狀況,那是給了你一個全新的世界,也許反過來,你會理解到更多東西。”  

  蘇小培一愣,點了點頭。沒有錯,這不過是再淺顯不過的道理。  

  “小培,無論那是不是夢,你都不必懷疑自己。”  

  汪教授意味深長,蘇小培頓然解開心頭困鎖,回家去了。  

  她把車子開到家樓下,想了想,掏出自己包裡的記事本看了看,又開出去了,她去了第一醫院。  

  醫院晚上的探病時間是到九點,蘇小培看了看表,還差五分鐘。她緊趕慢趕,趕到了月老說的2號樓25層,上去之後,有些傻眼,這一層安靜的不象話。一出電梯門,豪華的護士站就分外扎眼。  

  真是腐敗啊。  

  蘇小培剛走到護士站,就有一名護士站起來問她找誰。  

  蘇小培打量了一番周圍的環境,然後說她是程江翌的朋友,她來探望他。她說這話的時候,暗想自己應該買束花或是手上拿點什麼禮,這樣顯得真實一些。  

  護士小姐並不對她的身份盤查,但是卻說:“你等一等,探望程先生的,都需要他的秘書放行才可以。我這就通知他。”  

  秘書?住個院還要秘書守門口嗎?  

  蘇小培心裡直打鼓,不是吧,她的這個所謂命定愛人,竟然這麼有排場的嗎?  

  護士小姐的電話撥出去,不一會從裡面病房走出來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金絲眼鏡,筆直的襯衫,衣冠楚楚。他出來看了一眼護士,護士指了指蘇小培,那人再看了看蘇小培,扶了扶眼鏡,走過來問:“小姐,請問你是?”  

  “我是程先生朋友的朋友,我朋友在外地,才剛聽說程先生的車禍事故,心裡有擔憂,就讓我趕緊過來探望一下,求個心安。”  

  眼鏡先生卻不打算全信,他又問:“小姐的朋友是哪一位?”  

  “他姓嶽,我受人所托,倒是沒特別仔細去問他跟程先生的過往交情,但他對程先生的病情很擔心,所以讓我跑一趟。這位先生對程先生的每一位朋友都瞭若指掌嗎?”蘇小培沉得住氣,她微笑,絲毫沒顯出說謊的跡象來,又暗示了這朋友說了你也可能不知道的意思。  

  可惜眼鏡先生也相當從容:“小姐的這位朋友倒是有心了,程總的朋友我也不是都認識,但情況是這樣的,有些記者總打著各種名義過來想偷拍程總的照片,我們也是迫不得已才要問一問,而且程總的狀況確實不適合見客,還請小姐體諒。小姐可以轉告那位元朋友,程總情況穩定,請他大可安心。”  

  “這樣啊,倒是我太唐突了,先生莫見怪。”蘇小培脫口而出的客套話倒是帶了些冉非澤的口吻,她自己彆扭了一下,然後又笑了笑,問了幾句程江翌的病情,那眼鏡先生也客套的應了,其實話說了跟沒說差不多。蘇小培觀察,應該是探不出更多消息來,於是道:“那我就不打擾了,我會轉告我朋友的,多謝。” 

  兩人相互打完招呼,蘇小培就轉身走了。進了電梯看到那個眼鏡先生還站在原地目送她,看來是要確定她真的走了,沒玩什麼花樣。  

  守衛得這麼森嚴,看來還真是個人物啊。  

  蘇小培回了家,打開電腦,上網搜程江翌這個名字,不搜不知道,原來還真的是個人物。  

  這人遭遇車禍入院的新聞居然滿螢幕都是。報導上都稱他一直昏迷狀態,沒有起色。新聞配的圖片是撞破頭的車子和醫院大門,果然是沒有真人照片啊。  

  蘇小培繼續看,原來這程江翌是No.C網路科技公司的創始人兼最大股東,這公司名字她聽說過,挺有名氣,當時她還想過誰起的這麼個怪名字,現在知道創始人是程江翌她倒是明白了,這分明是透著濃重著個人色彩的名字。再看公司狀況,程江翌居然不是CEO,反而主掌開發部,他個人開發出來的專利就有一百多項,媒體對他冠以“天才金童”的稱號。  

  蘇小培繼續搜,一頁一頁的翻看著,網上對這位元金童先生的報導多在公司成就和個人榮譽上,新產品的介紹也不少,顯然他雖不掛著CEO名頭卻比CEO出風頭。但是就這樣網上竟然沒有他的照片,唯一搜到的一張,是他的大頭像證件照,看上去像是從公司出入證上翻拍的。人模人樣,長得還不賴。  

  蘇小培看著這些資料,忽然壞心的想,程式開發,科技公司,哈哈哈,這傢伙穿到了古代,肯定比她還廢物。  

  蘇小培這夜裡睡覺有些忐忑,翻來覆去,她有些怕自己會不會一睡著了就又穿了。結果事實證明她多慮了,這一夜相當安穩,她醒過來的時候還在自己的臥室裡,床上。  

  蘇小培照舊去上班,主編出差未歸,組長給她安排了一些協助別的編輯做書的活,蘇小培不喜不惱,認真工作,混著日子,閒時還不忘再查查程江翌,翻一翻古代的知識。  

  一晃三天過去了,這天週四,蘇小培接到組長的通知,說主編明天回來,問蘇小培對選題方面有什麼新想法沒有,主編明天來公司就要跟她開討論會。  

  蘇小培應了,她倒是準備了一些想法,但她沒把握主編會喜歡。她對選題這種事還是挺茫然的,在她看來挺有意思的書在市場上卻都是滯銷貨,那些她覺得怎麼可能有人買的書卻創下了一波又一波的銷售記錄。 
  就拿公司裡做言情書系的小編輯來說,她就很喜歡塞書給蘇小培看,蘇小培一吐槽她編的書,她就喜滋滋的:“太好了,小培你看不上的,肯定會熱賣。”  

  這種歡樂地諷刺她的品味一點都不討人喜歡好嗎?  

  不過蘇小培還是很誠懇地給了她建議:“嘉嘉啊,我跟你說,你可以跟你的作者說,穿越的職業寫來寫去都那幾樣,真的沒意思,你讓她們寫寫去了古代開牙刷店的,肯定嫌大錢。”  

  嘉嘉撇嘴不高興:“哎,小培你真壞心,想害我的作者不過稿是不是?走走,晚上一起烤肉,我來給你科普一下穿越知識。”  

  於是這晚蘇小培跟陳嘉嘉一起吃烤肉,聽她教導了一番各種穿越模式,生活技能和穿越之後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女主必然經歷,以及各種美貌英俊瀟灑腹黑邪氣的男主角們。  

  蘇小培哈哈大笑,聽得非常開心。她很喜歡嘉嘉,這是個單純又熱情的姑娘,她對她工作的熱愛真的很讓蘇小培羡慕。  

  可是這份開心並沒有能維持到第二天,因為當天晚上,蘇小培睡著之後,又穿越了。  

  蘇小培不知道是因為聽了穿越故事太多的緣故,還是主編第二天要找她開會的緣故,上次她穿過來,也是第二天要跟主編開會。這種巧合,讓她把主編定位為禍害真的不為過。  

  這次的穿越比上一次更糟。  

  蘇小培睡得正香,忽然覺得喘不過氣來,四周很冷,冰冷的濕。  

  她在水裡!  

  蘇小培下意識地睜開眼,不小心張了嘴,冰冷的水湧進她嘴裡。她奮力揮動四肢,朝水面遊去。  

  一邊掙扎一邊試圖保持鎮定。  

  她穿越了?又穿了?  

  她鎮定不了,她好象要死了。  

  真是叉叉的,不會一穿過來就死,然後又穿回去了,然後又穿過來受死,然後又回去了......  

  蘇小培肺裡沒了空氣,要炸開了。她開始慌亂,四肢本能地揮動向上游著。  

  水面,空氣。  

  終於沖了出來,她大口大口地呼氣。  

  可事情還沒完。  

  水流很急,將她撞向前方,繼續將她拉進水裡。  

  她掙扎,用力撲騰著四肢,她感覺她沒什麼力氣了,於是大聲喊著救命。  

  一個人影在河邊掠過,蘇小培看不清楚,但她更用力地喊著。  

  “姑娘。”那個人影趕到離她最近的岸邊,蘇小培聽清他的聲音了,差點沒激動地要落淚。  

  “壯士。”  

  靠天靠地不如靠壯士啊!  

  如果有“最可靠大好青年”投票活動,她一定要給冉非澤投一票!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要回家過年,晚上才能回來,可能來不及寫更新了,先打聲招呼哈。祝大家新年快樂,萬事如意,新的一年沒物件的找到好物件的,有物件的就多賺錢,還不能賺錢年紀的就學業有成,總之大家都開開心心,想有什麼有什麼哈!!!!!!!!!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07

第21章

  水流湍急,冉非澤並沒有盲目地下水救人,他幾個縱躍,趕到蘇小培的前面,翻掌一拍,將岸邊一棵大樹齊腰拍折。  

  大樹橫倒在水裡,蘇小培被水流帶著撞到樹杆上。  

  她顧不得疼,一把緊緊抱住大樹,大聲叫著:“壯士,救命!”  

  冉非澤踩著樹杆,足尖一點,躍到河中央,抓住蘇小培的胳膊,再飛快的躍回岸上。  

  蘇小培還沒來得及害怕冉非澤會不會沒抓穩讓她掉進河裡去,就已經雙腳踩在陸地上了。
 
    “姑娘可安好?”  

  蘇小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但她驚魂未定,身上又濕又冷,不禁簌簌發抖。  

  “姑娘?”冉非澤又喚她。  

  蘇小培雙臂環抱著自己,抬眼看他,看到他眼中的關切,心中不由得有些感動。  

  “壯士。”她回了這一聲,這才發現原來自己連聲音都抖得厲害。  

  冉非澤將她拉到林中中間,找了塊乾淨空曠的地方讓她坐下了。然後他周圍轉了一圈,不一會揀回來一堆枯枝。蘇小培這會的心稍稍安定下來,她看著冉非澤的動作,卻沒看清楚他是怎麼不一會就生出一堆火來的。  

  火堆在她面前熊熊燃燒著,她漸漸覺得溫暖起來。  

  “姑娘是發生了何事?”  

  “壯士是怎麼找到我的?”  

  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問,問完了均一愣。  

  冉非澤笑笑,先答了:“我回到酒鋪後院,沒看到姑娘便知不妙。院中牆角簷頭有鞋印痕跡,想來是有人躍入院中,我便從那處跳了出去。那後邊是片暗巷,我在周圍轉了幾圈,又奔出些距離,也沒瞧見有何異樣之處,這便又返回去問了宋老闆。他說之前只唐姑娘來尋你說話,後見你送唐姑娘出來又回去,之後再無人進後院了。”  

  蘇小培點點頭,插話道:“我是送了唐姑娘出去,回來後剛要進屋,卻被人從身後捂了嘴打暈了。”她說到這想了起來,摸摸後頸,好象還真有些疼,可在現代的時候,卻沒覺得有什麼不舒服啊。她再看看身上,穿的還是被劫時的那身衣服。  

  她頓了一頓,接著說:“待我醒過來,發現自己被個麻布袋子套著,那劫我的人放下我去河邊喝水,我就趁機掙脫出來,但被他發現了,他追趕過來,推搡之下,我就掉進了河裡。”  

  “姑娘可曾瞧見他的模樣?”  

  蘇小培皺起眉頭仔細想,她用麻布袋砸他,回身踹他,但好象真是沒太注意他的臉,她想了想,想不起他長什麼樣,就搖了搖頭。  

  冉非澤又道:“我聽宋老闆那般一說,便又去找了唐姑娘,想問問她可曾留意到你有何不妥,或是後院裡可曾還有旁的人,可她說沒有。但她言語間顯慌亂,我又覺有異,想了想許是她憶起自己被劫經歷,於是我便上山尋你。鎮上的流言,都說山賊擄了人便劫到山中行害,我雖不知其蹤,但還是想上山看看。”  

  “壯士。”蘇小培差點沒撲過去握著他的手感激涕零,好人啊,他不但人好心善,還有著敏銳的直覺。要不然,她真得又死一回。  

  “姑娘莫慌。”冉非澤給火堆里加了些枯枝,讓火燒得更旺一些。“姑娘是個福大命大之人,我耽擱了那許多時候,本想著就算上得山來也難尋到,但無論如何還是看看,只沒想到剛走到附近就聽到姑娘的叫聲,這才能將姑娘救下。”  

  “壯士可曾看到什麼別的人?”  

  “沒有。”冉非澤知她所指,搖搖頭。“這周圍沒有旁的人了,也未見到別的異樣,若不是突然聽到姑娘叫聲,我就再往高處去了。”  

  蘇小培皺了眉頭,那她掉進水裡多久了?如果是剛下水再掙扎上來,那劫匪不會消失得這麼快。月老說她死了才回去的,那她再回來,時間過了多久?  

  她抬頭看了看天色,發現竟然是太陽西斜了。  

  “姑娘。山賊如此囂張,我是不能容他。我將姑娘送回酒鋪安頓,再想辦法上山擒他。”  

  “壯士,你不是說過,天連山因山脈連綿得名,這山賊的巢穴要是容易找到,官府不是早就抓到人了嗎?”  

  “他久未出現,沒線索便罷,如今他剛剛劫了人,在這林中走動,定會留下些蛛絲馬跡。我先送姑娘回去,再來搜尋搜尋。”  

  “壯士。”蘇小培緊張地一把握住冉非澤的胳膊,“壯士別送我回去。”  

  “為何?”  

  “若是我已落水身亡,這事便好查許多。”  

  冉非澤挑挑眉。  

  “壯士,我落水後,嚇了一嚇,反倒是想起來了。”  

  “想起何事?”  

  “我名叫蘇小培,家鄉在遙遠的東方,我父親,他也是一名捕快。他有識人讀心的本事,他把這些本事都傳授給了我。我來這裡,是來尋人的。”  

  “那姑娘為何會在樹上?”  

  “我......”對啊,怎麼會在樹上?  

  “我那日路過這山裡,不料遇到野熊追擊,我情急之下,不知怎地就竄到了樹上,後來熊走了,我卻發現我下不來了,之後太過疲累,就在樹上睡著了。”  

  她說完,抬頭看了看冉非澤。  

  冉非澤也正看著她。事實上,冉非澤很想告訴她熊是會爬樹的,但她的眼神清澈,一如以往那般。冉非澤把話咽了回去。  

  她說謊了,他知道,但他沒有揭穿她。  

  “姑娘與我說這些,是因為這擒捕山賊之事姑娘心裡有主意了?”  

  蘇小培點頭,他果然是個聰明人。  

  “是的。壯士,我爸,我是說我爹教過我怎麼抓捕壞人,我知道要怎麼抓住這山賊。”  

  “姑娘請說。”  

  “這件事,也許跟唐姑娘有關。”  

  “唐姑娘不也是曾被山賊所害嗎?這事可是人人知曉。”  

  “對,所以,她病了,她控制不了自己。壯士,你信我,我有把握。壯士可知唐姑娘說她不記得山賊的居所。”  

  冉非澤點頭,這事他也打聽過。  

  蘇小培道,“所以,我不能回宋老闆那兒了,我必須讓大家都以為我死了。如果唐姑娘知道我死了,那對讓她想起山賊的事有幫助。”  

  是這樣?冉非澤將信將疑,他對於有人能記得從前現在,偏偏漏掉某些部分的事就不太信,現在蘇小培又說她死了唐蓮就能記起來了他更覺得很玄乎。  

  但也不知為何,蘇小培雖然古怪,但她的話還是有些說服力。他想想,也許這蘇姑娘是認為唐姑娘與她之間有些患難情誼,所以她若是被山賊害死了,那唐姑娘受了刺激突然想起事來也不一定。  

  “那姑娘打算居到何處?”  

  “我聽壯士安排。”蘇小培耍了個心眼,話說得客氣,實則是把難題丟給了冉非澤。  

  冉非澤笑:“姑娘憶回往事後,倒是更賴皮了些。”  

  蘇小培輕咳兩聲,裝模作樣:“壯士多多包涵。”  

  “好說,好說。那姑娘就且再等等。”  

  “等什麼?”  

  “等天色暗了,我才能將姑娘偷偷帶回鎮裡。不然,難道姑娘想就此躲在山中?”  

  蘇小培當然不想躲在山裡。天黑後,冉非澤背著她,悄悄潛回了石頭鎮。  

  沒錯,這次冉非澤沒避嫌,背著蘇小培回去的。  

  一來是因為蘇小培腳程慢耽誤事,二來他要施展輕功避人耳目,若是帶著蘇小培慢慢走,什麼都避不掉。
 
  蘇小培在他背上還問:“壯士從前是被姑娘逼婚過?”  

  “救了人,便招人愛慕,好生無奈。”  

  噗,真是好欠扁的口氣啊。  

  “壯士放心。”蘇小培的意思是自己不會賴他這個的。  

  “姑娘客氣。”這客套話還是讓人想扁他,壯士真是好本事。  

  蘇小培歎氣。她這是第二次來這世界了,這次的心理準備充分了許多。  

  她遇到的人,不是程江翌就是會帶她找到程江翌的,所以唐蓮也好,冉非澤也好,他們是要帶她找到那個山賊吧?  

  程江翌,你真的淪落成惡貫滿盈的山賊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哈,沒想到出門前這章還給寫完了。字不多,湊合吧!祝大家新年快樂萬事如意哈!!!!!!!!!!!!!!!!壯士帶著小培姑娘給大家拜年了!!!!!!!!!!!!!!!
第22章

  冉非澤偷偷將蘇小培背進了衙門。  

  石頭鎮是個小地方,衙門也不過是個三進院子,前面辦公,後面住人。鄉官和五名公差已是衙門裡的全部公職人員了。  

  這段日子因為鬧著那個懸賞捉拿案犯的事,所以城府上頭有兩名官差也在這衙門裡住著。大晚上的,衙門院裡忽然無聲無息落下兩個大活人,一敲門,將他們嚇了一大跳。  

  還沒將這兩人拿下好好審審,卻見其中那名漢子拿出個腰牌,說是白玉郎捕快所托。  

  一名叫劉響的中年捕快一看,確是,立時知道這便是冉非澤了。他聽白玉郎說了許多冉非澤的傳聞,心中也是仰慕,只他原以為這般人物定是有些年歲,沒料到這般年輕。  

  冉非澤見過了鄉官,又與幾位公差捕快大哥客套幾句,然後轉入了正題。  

  他指了指蘇小培,道這位姑娘被人所劫,他給救了回來,但劫人之匪沒了蹤影,他們過來報官,希望能想辦法佈局捉人。  

  幾個官差一聽竟是姑娘家被劫都打一激靈,忙道那奸殺女子的暴匪果真是到了石頭鎮。劉響還嚷嚷著趕緊差人出發去給白玉郎和秦捕頭報信。  

  蘇小培卻是搖頭道:“劫我的人,不是那個懸賞告示要捉拿的案犯。我猜,十有□是劫走唐蓮姑娘的那個山賊。”  

  大家面面相覷,有些不信。  

  “姑娘見著那賊子模樣了?”  

  蘇小培搖頭。  

  “那姑娘如何得知?”  

  “劫走我的人,與懸賞捉拿的連環殺人案犯行為模式完全不同,絕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大家繼續面面相覷,這話哪裡不太對?  

  好象聽懂了,又好象沒聽懂。  

  這個頭髮短短,打扮得不倫不類象個還俗姑子似的女子,說的話還真是古怪得緊。  

  “蘇姑娘的父親是位鼎鼎有名的捕頭,蘇姑娘受他親傳,學了不少本事。大人們且聽聽她的說頭如何。”冉非澤一開口,那口氣大得沒邊了。  

  鼎鼎有名的捕頭?她受親傳學了不少本事?  

  好吧,她是跟他說過幾句這類的話,但她的說法明顯保守許多。事情到了冉非澤嘴裡怎麼就變樣了?他說得肯定又確定,還一本正經相當含蓄的感覺,她自己差點都要信了。  

  蘇小培看了冉非澤一眼,他若無其事地對她笑笑,看在別人眼裡,還以為他在鼓勵這個婦道人家勇於表達自己的想法。  

  蘇小培咧咧嘴,笑不出來,她轉頭對那幾位官差說:“各位大人,我與冉壯士商議商議。”  

  她把冉非澤拉一邊,小聲說:“鼎鼎大名的捕頭?壯士話說得這麼滿,萬一最後事情沒辦妥怎麼辦?” 
  “那也是我被你矇騙,好生無奈。”  

  蘇小培背對著幾個官差,放心地把臉垮了下來。原來他的好生無奈是這樣的嗎?  

  好吧,不能再追究他的態度問題,不然這事沒完沒了。  

  “壯士,我是這麼打算的,麻煩壯士一會去唐家跑一趟,跟唐蓮姑娘說沒有找到我,也不知我去哪了,我這人古怪,走了也沒打招呼,你不想管了,來與她說一聲。然後讓幾位官差大人著便服,藏身在唐家外頭蹲守,看唐蓮姑娘這兩日會與何人接觸。她偷偷去找的男子,或是偷偷來找她的男子,十有□便是那山賊。”  

  “這是為何?”  

  “我死了,山賊沒有抓到姑娘,自然會再與她聯繫。你沒找到我,不管這事了,她也才敢放心與山賊接觸。唐蓮是唯一認得那山賊樣子的證人,我的死會讓她愧疚,有壓力,這樣你們抓到了人,審訊之時才能攻破她的心防。”  

  冉非澤微皺眉頭:“你確定這唐姑娘真與山賊劫你之事有關?她也是遭山賊劫持遇害,如今在這鎮上名聲大損,幾無容身之所,她又怎會幫那賊子行案?若是那惡人再來尋她,她不得高呼左右將他抓捕才是?”

  “壯士,你信我。”蘇小培也不知該如何解釋,時間緊迫,如果不早點佈局,山賊已與唐蓮見過面,那他們蹲守能抓到人的機會就小了。  

  冉非澤想想,終於點頭:“好吧,且信你無妨。”  

  蘇小培大喜,又道:“那這些事,還得麻煩壯士與那些官差大人們說,我這婦道人家說話,總沒有壯士說話來得有份量。他們更願意聽你的。”  

  冉非澤知她說得在理,同樣的話他說與她說確實可信度差了一大截。更重要的是,她的這番驚天言論,他願信,別人卻未必。所以與其用她的說辭,還不如換他的那一套更管用些。  

  他點點頭,帶著蘇小培過來,對幾位官差道:“各位大人,蘇姑娘與在下道明她遭劫經歷,當真兇險萬分,但懸賞的兇犯喜富家千金貌美年輕女子,這與蘇姑娘確實大相徑庭。”  

  這話說得,雖是事實但也真是不中聽。蘇小培抿抿嘴,忽略這些,仔細看那幾個官差反應。  

  冉非澤繼續說:“在下曾在山上偶遇唐姑娘,將她救回,今日又是在山上將蘇姑娘救回。依在下看來,這凶嫌犯案之所與手段,倒真是更象劫走唐姑娘的那個。這山賊倡狂,屢屢犯案,姑娘羸弱,在下勢薄,此番還得靠大人們將他繩之以法,以安民心。”  

  蘇小培真想壯士先生鼓掌啊,又是分析,又是示弱,又是戴高帽的,這人也太會說話了吧。  

  幾個官差顯然也很受用,全都點頭。  

  冉非澤又道:“大人們既是願為民作主,在下也就心安了。蘇姑娘剛遭劫歸來,賊子妄動,正是尋他的好時候。方才在下與蘇姑娘謀了一計,大人們聽聽可否用?”  

  官差們自然是要聽的,於是冉非澤接著說:“蘇姑娘被這賊子追趕,失足落水,賊子以為她已斃命,這才令蘇姑娘逃過一劫。賊子沒逮著人,自然心有不甘,他必會再回鎮上打主意。唐蓮姑娘是從他手上逃脫的,他自然也是不甘心的,受這刺激,賊子很有可能會對唐姑娘再下手。求大人們受累,喬裝便服打扮,在唐家屋外盯梢,若是唐姑娘與可疑男子接觸,便將人擒回,許是會有收穫。”  

  鄉官聽了,點頭應聲:“這也有些道理。唐姑娘失蹤之時,我們搜尋多日也未得線索,如今只有如此一試了。”  

  冉非澤又道:“那唐姑娘沒了受劫時的記憶,許是記不得那惡人相貌,若是那惡人知曉這點,接近唐姑娘矇騙于她,恐唐姑娘也不會驚叫呼救,這還請大人們多多關切。唐姑娘如今這般境況,尋常男子不會與她接近,所以......”  

  他沒把話說死,劉響卻是明白了,介面道:“這個明白,凡有嫌疑的,我等都帶回來審一審便是。” 

  冉非澤點頭:“我會回山上再轉轉,那山賊剛擄人上山,該是會留下些痕跡,我去找找,也好有個佐證。”  

  如此這般,大傢伙又把細處再敲定了,分頭行事。  

  冉非澤去了唐家向唐蓮說了蘇小培失蹤的消息,唐蓮垂眼不安,認真謝過。冉非澤看她的神情,很難相信這事會與她有關。但他更好奇蘇小培的言之鑿鑿的自信從何而來。  

  官差位換好裝,漏夜潛在了唐家附近監視著。  

  鄉官將蘇小培安置在家中,由他娘子照應著,交代好了家人封口,勿走漏風聲。  

  冉非澤從唐家離開後就沒事人一樣回了宋老闆的小酒館。  

  這一夜很快過去,什麼都沒發生。  

  天一亮,冉非澤便跟宋老闆告了假,到山上去了。官差們認真監守,原以為會辛苦守個幾日才算罷,沒料到,才半日功夫事情就有了進展。  

  中午時分,各家吃過飯,該歇的歇了,該上工的上工了,唐家外頭靜悄悄的,沒什麼人。唐蓮忽然出了家門,拿了衣服到屋後井旁洗洗擦擦。不一會,一個貨郎挑著擔過來,看到唐蓮在,便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然後在井旁停了下來,  

  唐蓮與他四目相望,然後她抱著盆,站起來挪到那貨郎身邊說話。  

  這個情況相當可疑。午間安靜無人,貨郎鮮少在這時候出來買賣,就算這時候出來賣貨,也沒見這貨郎吆喝,只挑著擔直奔井邊。而那唐蓮的神情也著實是古怪。  

  幾個官差雖猜不透這場景與山賊和被劫姑娘相見的聯繫,但可疑是著實可疑,於是一擁而上,將轉身欲逃的男子擒住,與唐蓮一併帶回了衙門。  

  這時冉非澤也回了來,他在山上河邊附近找到了一些腳印痕跡,還有一串一大一小似追逐過的足印,想來就是那劫人的山賊與蘇小培的。他把足印大小量好回來,比對了蘇小培和那個貨郎的鞋腳大小,倒是全一樣。  

  這下鄉官心裡有了底氣,馬上與劉響一起審那貨郎。  

  可貨郎一口咬定他是外地來賣貨的,路過井邊,看到有女子在,便想兜售些玩意兒出去。他並不知道什麼劫人不劫人的,之前也沒有見過唐蓮。他看到官差就跑,是因為官差們沒有穿官服,他以為是劫貨的惡人們。  

  而唐蓮慌張慌亂,卻也說在這之前,從未見過那貨郎,她過去與他說話,是想問問他都賣些什麼好玩意兒。  

  鄉官和劉響找不到什麼破綻,雖覺得這兩人都有些問題,但就是說不出哪裡不對來。他們不能僅憑腳印大小相符就給人定了罪。再者說,這山賊模樣,只唐蓮一人見過,可唐蓮早被嚇忘了,這事又如何辦?  

  蘇小培因為還在裝死,所以不能露面,她聽了冉非澤的轉述,問冉非澤那貨郎是否有古怪?比如象她這樣短髮,口音不一樣。  

  冉非澤一愣,蘇小培頓時松了一口氣,這人肯定不是程江翌。  

  她讓冉非澤與鄉官先別管那貨郎,先單獨審那唐蓮。  

  冉非澤按蘇小培說的,一口咬定唐蓮並沒有失憶,她記得山賊的樣子,記得山上發生的一切事情。  

  唐蓮搖頭,嘴硬否認。  

  冉非澤又說蘇小培無依無靠,只當唐蓮是唯一的朋友,最後卻也遭那山賊所害,死於非命,若唐蓮不能指認兇手,蘇小培黃泉之下又如何甘心。  

  這事是正正戳中唐蓮軟肋,她失聲痛哭,情緒崩潰。她絲毫沒有驚異于冉非澤昨晚才說蘇小培不見蹤影,今天卻說她死了。唐蓮的反應讓官差們都覺得詫異,她好象早已肯定蘇小培已不在人世。  

  但唐蓮痛哭歸痛哭,卻死也不願再開口。無論官差是嚇是哄,用盡手段,她都再不開口。  

  這個時候,唐蓮的家人鄰里趕到了衙門外頭,大家鬧了起來。  

  好好一個姑娘家,受了劫遭了難,雖然眾人閒話不少,但人心肉長,鄉里鄉親還是同情她的。如今無緣無故被官府拘了,連個說得過去的由頭都沒有,難不成跟個貨郎說了話,就成了惡人的幫兇?  

  唐蓮的母親哭暈在衙門外,眾鄰里見如此,越發義憤填膺,嚷得一聲大過一聲,更有男子們手持棍棒情緒激動。  

  鄉官雖是一方父母官,但這事確是有些說不過去,自然是鎮不住場面。眾官差眼見明明事情有異,偏偏說不出個道理來,事情鬧成這樣,實在是沒了辦法。最後鄉官重重一歎,說唯有放人一途。  

  這時候冉非澤卻說,還是再聽一聽蘇小培的想法。  

  再聽聽那個婦道人家的想法?  

  眾官差雖是存疑,但還是跟冉非澤一起入了後院鄉官家裡,找了蘇小培。  

  眼見唐蓮的狀況如此,冉非澤對蘇小培的判斷已確信了大半,他把事情與蘇小培細細一說,問她:“姑娘覺得該如何辦?”  

  蘇小培在後院等消息,本就把事情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如今看來是事到臨頭了,她抬眼看了看眾人神情,又看了看冉非澤,問:“壯士可信我?”  

  別人不重要,只要冉非澤站在她這一邊,她相信其它事情就都能搞定。  

  “信。”冉非澤只給了她一個字。  

  蘇小培笑了。  

  是“信”,不是“且信無妨”。  

  蘇小培站起身來,撫了撫身上布衣的褶子,深呼一口氣,挺了挺脊樑:“那麼,讓我來吧。我會讓她說出實話。”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08

第23章

  讓她來就行?  

  鄉官有些不信。他們可是使出了各種手段皆是無果,之前冉非澤也是按著蘇小培說的方法去套了話,還是不行。現在讓她來?外面可是鬧翻了天,再不趕緊放人這事日後怕是不好了結。  

  鄉官下意識地看了看冉非澤,冉非澤也正轉頭看他。那眼神,讓鄉官不知怎地,話到嘴邊就變成了:“我帶姑娘過去。”  

  於是鄉官前面領路,冉非澤陪著蘇小培一起去了關押唐蓮的屋子外頭。  

  一路走他還一路與蘇小培說著現時的狀況:“這裡地方太小,平素無事,所以沒有設牢獄,有罪服刑的,是需得關到上邊應南縣的縣牢去。唐蓮已經知道她的親人鄰里在外頭鬧了,方才劉捕快用這事嚇她,說她若不交代,怎麼在親人面前抬頭云云。”他想了想,好象沒什麼漏了的。  

  此時眾人已在屋前站定,冉非澤問:“姑娘還需知道何事?”  

  蘇小培搖搖頭,卻說:“我要先見一見那個賣貨郎。”  

  貨郎和唐蓮關的不是一間屋子,於是鄉官把蘇小培領到了另一邊的一間小屋前。  

  大家站定了,蘇小培點點頭,鄉官上前打開了房門。  

  那貨郎見得房門打開便看了過來,見到站在門口的蘇小培一僵,但那驚訝慌亂之色很快掩了過去,他把頭扭向屋內,不再理會門口。  

  但蘇小培已看清他的樣貌和臉上的神情,她再點點頭,沒進屋,轉身向唐蓮的屋子走去。  

  鄉官很驚訝,但還是飛快把屋門鎖了跟上。  

  蘇小培正對冉非澤道:“他認得我,他嚇壞了。該是他沒錯。”  

  鄉官納悶,嚇壞了嗎?他怎麼沒覺得。於是忙道:“姑娘,光猜是不行的,我們還是得有真憑實據。”

  蘇小培點頭:“唐蓮姑娘就是人證。”  

  鄉官聽罷,連連搖頭,他真是沒什麼信心。  

  大家又在唐蓮門前站定,蘇小培忽然說:“煩請大人給備些熱水和杯子。”  

  鄉官不明所以,蘇小培解釋:“給唐蓮姑娘喝點熱水,能讓她冷靜一些。”  

  “冷靜?她冷靜不就越不肯說了嗎?”  

  “不,她越冷靜就越能想明白。有勞大人了。”  

  鄉官看了看冉非澤,答應了。轉身差人火速去取熱水來。  

  不一會水取來了,蘇小培把託盤接過,這才沖鄉官點了點頭。  

  鄉官把唐蓮的門打開了。  

  唐蓮低著頭,聽到了動靜也沒有看門口,她坐在一個破桌邊,盯著桌板發呆。  

  蘇小培走過去,把託盤放在了她的桌上。  

  唐蓮看了看水壺和杯子,皺起眉頭,慢慢把往上看,然後,她瞪大了眼,完全不敢相信:“你......” 

  “他告訴你我死了嗎?”蘇小培笑了笑,其實心裡也有些緊張,但她隱藏得很好。  

  唐蓮盯著她看,還沒從震驚中抽出身來。  

  蘇小培又笑:“你現在表情的複雜度,可以放進教科書裡去了。”  

  “啥?”唐蓮終於回過神來,說話怪怪地讓人聽不懂的,確實是蘇小培。  

  蘇小培沒回話,她與唐蓮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好一會誰也沒動靜。  

  鄉官在一旁看著著急,想進去,卻被冉非澤拉住了。鄉官看了看他,冉非澤對他輕搖頭,鄉官歎口氣,終於沒動。  

  這時候蘇小培卻動了。她走到門口,把門關上了。  

  鄉官臉色一變,他可沒打算讓這兩人獨處。冉非澤輕拍他一下,阻止的他的呼喝。在門板要挨到門框時,他伸臂輕輕一擋,阻止了屋門緊閉。  

  蘇小培只是需要一個獨立的空間好說話,她當然知道鄉官不放心,也明白冉非澤擋門的意思,門留了個縫,大家各退一步。  

  於是門就這樣掩著,蘇小培轉頭回到了桌邊,坐下了,坐在了唐蓮的對面。  

  唐蓮一直盯著她看,蘇小培給她倒了杯水,說道:“先喝杯水吧,定定神。我昨日是掉進水裡了,後來冉壯士上山,又把我救了。”  

  唐蓮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那人明明是告訴她,蘇小培落水後他盯了許久,她沉了下去再沒有起來,他才無奈離開的。  

  可這些她不能說,她一個字都不能漏了,也許蘇小培就是想這樣套她的話也不一定。  

  唐蓮喝了一杯熱水,心裡頭果然是踏實多了。蘇小培久久不語,她卻沉不住氣了,於是搶先說道:“他們換你來問我了嗎?可我什麼都不知道。之前被劫上山的那些事,我真的都想不起來了。我不知道那山賊長什麼樣。今日是我不好,我就是看到有貨郎過來,想買些小玩意兒。是我不好,我都這般了,不該還想著買胭脂水粉花兒的。可那貨郎我真不認得,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他。不論何人來問,問幾回,事實便是如此,我也只能這般答了。”  

  “你別著急。”蘇小培說:“我不是來問你這些的。我來,是想給你講個故事。”  

  “講故事?”  

  屋裡唐蓮和屋外的鄉官都詫異,就連冉非澤也不禁動了動眉頭。  

  “是的,我來講個故事。所以你不要著急,也不必害怕,再喝杯水,聽我慢慢說。”蘇小培的語調平穩又緩和,唐蓮下意識地照做了,她又喝了一杯水。  

  “這故事呢,是這樣的。”蘇小培看唐蓮喝完了水就看著她,專心在聽,於是往下說了。“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個城,那個城的名字你會覺得很怪,叫做斯德哥爾摩。”  

  城名確實很怪,唐蓮皺了眉頭,不知道蘇小培到底想說什麼。  

  “有一天,有兩個兇狠的盜賊,打算去城裡最大的錢莊搶劫,可是他們的計畫失敗了。捕快們很快趕了過來,將他們包圍。於是這兩個盜賊就劫持了錢莊裡的四個職員,我是說,四個夥計。他們劫持了這四個夥計做人質,與捕快們僵持起來。夥計們很害怕,但他們逃不掉,他們在盜賊的手裡,呆了六天。這六天非常漫長,捕快們將這錢莊層層包圍,下定決心一定要把夥計們救出來,將盜賊擒住。”  

  唐蓮低下頭,盯著手裡的杯子看。  

  “那兩個盜賊劫持著人質,在錢莊裡被困了六天,他們沒有退路,最後捕快們終於攻了進去,把他們都擒住了,四名夥計也都安然無恙。”  

  蘇小培說到停了一停,唐蓮沒抬頭,只說:“那當真是皆大歡喜。”  

  蘇小培點點頭,繼續說:“我要說的重點才剛剛開始。這件事過後,官府準備審訊那兩名盜賊,將他們判刑伏法,可大家都沒想到,都過了幾個月的時間了,那四位被綁架的夥計對那兩名盜賊卻還懷有同情和憐憫,他們拒絕幫助官府指認這兩名盜賊,甚至還為他們籌措錢銀,想幫他們開脫罪名。他們表示並不痛恨這兩名盜賊,甚至還說,盜賊並沒有傷害他們,對他們照顧有加,他們非常感激。他們反過來厭惡營救他們的捕快,厭惡將盜賊繩之以法的官府。最離奇的是,四名夥計中的一名女夥計還愛上了其中一個盜賊,還想與他成親。”  

  唐蓮聽到這臉色變了,她猛地抬頭,咬牙打斷蘇小培:“這個與我又有什麼關係?姑娘,因為我被劫過,因為我今日與位貨郎說了話,你就編出這故事來,是欲加之罪嗎?”  

  “這不是我編的,這是真事。”蘇小培不慌不忙,繼續說,“大家都覺得這事太奇怪了,怎麼可能呢,被劫持的人明明受了傷害,怎麼可能會愛上加害於他們的人呢?於是有一些有學問的人就想探究緣由,後來他們發現,這是人性和情感,再正常不過的一種表現。”  

  蘇小培用手捂在心口處,加強了語氣:“這是自己無法控制的,自然而然發生的,這樣的心理反應,後來被稱為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也叫人質情結。”  

  唐蓮張大了嘴,瞪圓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唐姑娘,我知道在你身上發生過什麼事,我完全明白。”  

  唐蓮瞪著眼,開始搖頭。  

  “他把你劫上了山,你被關在一個黑漆漆的地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沒有人能救你。他當著你的面殺死了小動物,他讓你知道他也可以隨時取走你的性命。你知道前一個被他劫走的姑娘的下場,你很害怕,非常害怕。但他終究沒有殺你,他還給你吃的,對你微笑。他打你,姦污了你,卻也告訴你他不想打你,不想傷害你,他想你聽話。於是你聽話了,他真的不打你了,你覺得這算是種恩賜。他陪你說話,給你送吃的,你開始想,其實他真的不錯。”  

  唐蓮整個人呆住,眼淚盈滿眼眶:“你,你怎麼......知道......”  

  “那些日子裡,你的生活裡只有他,你發現你不再害怕他了,甚至在他丟下你離開之後你會想念,你希望他快點回來,因為你害怕一個人呆著,若是他在,反而會安心一些。時間過了這麼久,沒有人來救你,你也覺得,你不可能能回家了,那就留在那裡也不錯,是不是?甚至,沒有父親再呼喝你,你也不用怕他讓你嫁到外城做填房了,對不對?”  

  唐蓮咬了咬唇,尤在掙扎:“你,你不必用我跟你聊的事瞎編瞎猜。”  

  “唐姑娘,我想跟你說的是,這些感覺,這些心思,你的膽怯,你的服從,這些都不是你的錯,我知道你那時候有多絕望,我真的知道。人在那樣絕望的處境中,會有求生的本能,會自我安慰,他只要稍稍對你略施恩惠,你就會馬上接收,你自己都沒察覺,你忽略他的殘暴和惡行,放大他對你的好,這是你自己在對自己的鼓勵,你要活下去。”  

  唐蓮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他是好人,他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壞。”  

  “你活下來了,你愛上了他,你沒什麼錯,只是你的心,生病了。”
第24章  

  心,會生病?  

  唐蓮睜著淚眼,驚疑不定。  

  “唐姑娘,人生病的時候,就會迷糊,會做出一些平常自己不可能做的事。所以,這也沒什麼好自責的。你想討好他,聽他的話,但有時候你回想起這些,又覺得你對他的這份感覺無法啟齒,不能跟任何人說,是羞恥,是不是?”  

  唐蓮重重喘氣,這個古怪的姑娘是怎麼回事,她好像能看透她的心。  

  “唐姑娘,你看著我,對,看著我。你好好想一想,認真地想,你愛上他什麼?愛他劫持你之後沒有殺死你?還是愛他把你囚禁之後給你吃的沒讓你餓死?這不是我問你的問題,是你自己問自己的。你不需要回答,你在心裡有答案就好。你愛他什麼?”  

  唐蓮愣住,不由自主地隨著蘇小培的話去想,她歡喜他什麼?她歡喜他......她也不知道!可她沒法子,她只剩下他了,她與他的命綁在了一起。  

  “你覺得你與他命運聯繫在了一起,你必須聽從他,是不是?”  

  唐蓮的心跳得很快,她是會讀心術嗎?她知道她在想什麼?那她也見過他了嗎?她能知道他在想什麼嗎?她認得他的樣子嗎?  

  “我見過他,我當然也能指認他,可我與大人說好了,希望把這個機會留給你。畢竟,你才是要在這個地方生活下去的人。”  

  唐蓮忍不住咬唇,她在這裡生活下去?怎麼生活?經過這一番鬧,她更不可能呆得下去了。  

  “是他把你放回來的,是不是?他跟你說了一個能打動你的理由,讓你幫他在鎮子上找適合下手的姑娘。你答應了,你急於討好他,證明你對他的忠心。但是你回來後,卻不知道什麼樣的姑娘才合適,雖然他告訴過你怎樣才是安全的,怎樣動手不留痕跡,你們怎麼見面,怎麼互通消息,每一樣他都想好了。他甚至教你在家人和官府追問的時候,你就推說受了驚嚇不記事了。一切都還算順利,但你遲遲定不下目標。按說相識的姑娘最安全,知根知底,但你不忍心,不相識的你又沒膽子接觸。”  

  蘇小培說到這停了下來,她看著唐蓮。  

  唐蓮有些發抖,最後捂臉痛哭,她又是驚又是痛又是悲又是羞愧!她竟然都知道?!她怎麼會知道?!

  “可是你沒法向他交代,你很害怕,於是你想到了我。外來的,無依無靠,孤身一人,沒有過去,這樣一個人,消失了也不會有人在意的。”  

  唐蓮的頭埋得更低,她確實是這樣想的。  

  “可你的良心還是不允許你這麼做。唐姑娘,我很高興你來找我,我知道你說謊了,你明明還記得,可你說你不記事了。唐姑娘,你不必懷疑,我沒有蒙你,我很肯定你沒有失憶。你知不知道,人在回憶的時候,會有一些表情,這些表情是無法控制的。那時我們聊了一些事,你在說起家裡和遇見冉壯士的時候,表情跟說到你不記得山賊的事是不一樣的。看,你現在在回想我們那時都說過了什麼嗎?”  

  唐蓮嚇一跳,她真的是在想那時候她們倆都說了什麼。  

  “真正的回憶和編出來的謊話,人的表情是不一樣。唐姑娘,那時候我總覺得你話裡透著猶豫與不安,我以為你是因為別的事,但我現在知道是為什麼了。你並不想把我交出去,無論會不會被人發現,無論是什麼結果,你並不想做幫兇。但他一定催促過你,你把我的事告訴過他,你說你再看看,但你知道一旦你跟他說過,我就會有危險,你在要不要警告我這件事上猶豫。”  

  唐蓮自嘲地苦笑,現在事情已經發生,無論之前她怎麼想,都變得不重要了。  

  “唐姑娘,你看,人是守禮,辯是非的,雖然你的心生病了,但它還是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她居然不怪她?  

  唐蓮太羞愧,終是忍不住開口:“可我確實打過那樣的主意。你說得對,你說得都對。他說他必須再找一個姑娘,這是破他命數的唯一辦法。他的命很苦,家破人亡,他沒落得生活無依,無論多努力都過不上好日子。結果有一天,他耳邊有個聲音,告訴他,原來他被邪魔纏身,必須得用女子的命祭魔,所以他才不得已那麼做的。我......他本該也用我祭的,可他對我......他說他歡喜我,他不忍心,他對我是真心的......可是他拖了這麼久沒有祭魔,他也會命不久矣......我,我不知道他這麼快就會動手的,我還想再拖一拖......” 

  “這不怪你,唐姑娘。如果我是你,我也會信他的。”  

  唐蓮眨眨眼淚,抹去淚水:“真的?”  

  蘇小培點點頭,對她微笑。  

  唐蓮盯著她看,覺得心裡舒服了許多。  

  蘇小培看著她稍稍放鬆的姿態,知道自己成功邁進了一大步。“如果我是你”——這是個假設,她當然不可能是她,但如果她是她,當然結果會一樣。這是在不說謊的狀況下拉近距離贏得認同的招數。  

  蘇小培再接著說:“唐姑娘,你可以再問問自己,你喜歡他什麼?”  

  唐蓮吸吸鼻子,深呼吸幾下,感覺更冷靜了一些。  

  蘇小培安靜了一會,又道:“那些喜歡和依賴的感覺,不會那麼快消失,但你一定可以做到的,你很勇敢。唐姑娘,你非常勇敢。你要知道,所有發生過的事,只是變成了你的記憶而已,只是一段記憶,它不能再傷害你。”  

  “只是記憶?”  

  “對,它過去了,只會是一段記憶。”  

  唐蓮沒說話,卻忍不住在心裡把這話念叨著。  

  蘇小培沒打擾她,她看著唐蓮的表情,等待著。  

  門外鄉官和後來的劉響聽著蘇小培這一通說居然把唐蓮的嘴撬開了,正激動,裡頭卻是安靜了下來。他倆這著急啊,蘇姑娘不趁熱打鐵,卻把話拐到另一頭去,錯過了時機可怎麼辦?要不是冉非澤攔著,他倆真恨不得自個兒沖進去接著審。  

  這時候,屋裡的蘇小培又說話了:“唐姑娘,現在你感覺好些了嗎?”  

  唐蓮點點頭。  

  蘇小培接著說了:“唐姑娘,你我雖為女兒身,婦道人家,可我們也是辯是非,明事理的。這也是為什麼你雖生了病,被他迷惑,但卻遲遲沒有幫助他行兇的原因。現在事情到了這一步,你做得很好。這鎮子若不是因為你,又哪能換得一方安寧?唐姑娘,你我都知道那貨郎是誰,你把劫你的人指認出來,能保住了多少姑娘的性命?我與冉壯士也會為你作證,你假意答應那賊子的要求,得以保命脫身,又使計讓我倆配合,這才得以將那賊子捉住,唐姑娘,你是這鎮子的大英雄。”  

  唐蓮呆住,鄉官聽得也呆住,這什麼狀況?怎地說著說著,幫兇變英雄了?  

  劉響一拍鄉官的肩,冉非澤也看了過來。鄉官咬咬牙,這唐蓮確是可憐的姑娘,雖差點誤入歧途,但人家受害的姑娘都沒說啥,沒苦主相告,他當然也不好說什麼,最重要的,是把那萬惡的賊子定了罪,切莫放過他才是。  

  若這樣能換得唐蓮的配合,願意指認那賊子,也不失為一樁好事。  

  鄉官很快想明白,點了點頭。  

  裡面蘇小培還在跟唐蓮說著話,冉非澤聽著聽著忍不住笑,這姑娘也著實是厲害,先是丟出個故事,唬得人一愣一愣的,這頭頭是道有根有據,好像是真知道發生過什麼。接著說我知道你說謊,你不必再耍花招,什麼我都知道。把人嚇住了,再來示好。我不怪你,我要是你也會這樣,所以我怎麼會怪你呢?我非但不怪你,我還可以幫你。你不是在這鎮子沒法呆嗎?你不是怕指認山賊後自己也會落下個幫兇罪名嗎?看,我都幫你想好了,你不是幫兇,你是大英雄。人人都該感激你,我幫你把路子都鋪好了,你只管往下走,你在這鎮子裡還愁名聲不好?  

  這種手段,別說一個弱女子,就怕是見多識廣的漢子也會被牽著鼻子走吧?  

  果然,再後頭的談話唐蓮節節退敗,被蘇小培誘著,把她被劫,劫到了山上哪裡,山賊是怎麼跟她說的,又是怎麼放了她,打算怎麼利用她再劫合適的女子等等都說了。  

  這個過程當然也沒那麼痛快,蘇小培一點一點的談,一番下來,竟也花了近一個時辰。  

  衙門外頭鬧得不可開交,幾個官差都要攔不住了,鄉官聽得蘇小培在裡面的進展,已有十足把握,於是出去安撫眾人,說唐蓮被帶回來是為了讓她指認劫她的凶嫌,並非謠傳的什麼同夥。之前攔眾鄉親時大聲呼喝嚷嚷唐蓮有嫌疑需好好審辦的差役也被鄉官當眾痛駡了一頓。  

  眾人情緒稍安,鄉官又道此事對姑娘家不易,指認凶嫌非常關鍵,大家勿再喧鬧,稍安勿躁,再多待些時候。  

  鄉官這一番說話,眾人終於不再鬧了。大家的討論重點終於從讓衙門放人轉為了唐蓮能不能成功把凶嫌指認出來的事情上。一會說她都不記事了,還能認出來嗎?一會又說她會不會太害怕不敢?有說這種事不體面,姑娘家做不到。又有說唐家姑娘是個好姑娘,定不會放任惡人再害人。大家議論紛紛,最後轉而鼓勵在衙門口等待的唐家人。  

  在眾人心裡,石頭鎮日後是否能得安寧,忽然之間似乎都系在了唐蓮身上。  

  後院裡,蘇小培終於與唐蓮說完了話。她走出來,看了看一直等在外頭的冉非澤、劉響與鄉官,沒等她說話,鄉官就急忙表態:“姑娘放心,姑娘與唐蓮姑娘所說的,只我們三人聽到。”  

  冉非澤和劉響都是外地的,這事本與他們無關,換言之,鎮子裡知道這事的,只是鄉官一人。  

  蘇小培點點頭。  

  鄉官又道:“只要唐蓮姑娘願意指認兇手,其它的事,本官絕不計較。”  

  蘇小培看了看冉非澤,冉非澤沖她點點頭。  

  鄉官有些鬱悶,他雖是小官,但這鎮子卻是他管事的,這姑娘信不過他,還得跟別人確認?  

  蘇小培這時把門推開了,對鄉官道:“大人與唐姑娘說吧。” 

  鄉官挺了挺腰板,點頭,進去了。  

  鄉官與唐蓮把衙門外頭的事說了,他心裡頭相當清楚名聲對姑娘家的重要性,由他這父母官來為她正名,這事是再踏實不過。說完了這些,他問:“姑娘是否願指認那賊子?”  

  唐蓮看了看門外的蘇小培,蘇小培對她點點頭。  

  鄉官見此情景,又鬱悶了。他才是管事做主的好不好?  

  唐蓮深吸了氣,終於道:“我願指認,那個與我在井邊說話的賣貨郎,就是劫我的山賊。之前死在山裡的那位姑娘,也是他殺害的。”  

  之後的事,蘇小培覺得真可以用皆大歡喜來形容。  

  山賊伏法,唐蓮回家,而她雖然從這事裡沒賺到錢銀,但卻趁機向鄉官要了筆墨紙硯。  

  她喜滋滋地抱著不要錢的文房四寶回了酒鋪的柴房,這天晚上,趴在床板上記下了她在這個世界的第一篇日誌。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08

第25章

  蘇小培在這個世界記下的第一篇日誌是關於唐蓮的。她把唐蓮的症狀,與她的談話等內容都記了下來,再寫上了自己的分析診斷。

  蘇小培打算趁著那山賊羅平沒被押走之前,再去與他聊聊。這個罪犯的心理,她也有興趣想知道。

  就蘇小培看來,羅平是個非常狡猾又兇殘的人,很擅長利用人的心理,就他控制唐蓮的過程來看,他非常自信,也很有手段。能夠教會唐蓮假裝心因性失憶症來躲避官府的追查和親人的追問,這個就讓蘇小培覺得很高明。

  冉非澤和鄉官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不記事的情況,要麼全記得,要麼全不記得,還有中間一段不記得的?大家都覺得詭異,但又說不好哪裡不對,而且唐蓮是受害者,大家也全沒往她會撒謊騙人的方向去想。而一個山賊能夠想出這招數,實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唐蓮還告訴蘇小培,羅平將她放下山之前,告訴她如果被人撞見他們在一起該怎麼應對,怎麼回答官府的問題等等。他在山上還一次次地與唐蓮練習過對答。蘇小培覺得這個案犯很有策略,很懂得在心理在行動上控制別人。所以蘇小培想與他聊聊,看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月老不是說過,程江翌一定離她不遠,她過來遇到的人,如果不是他,那就一定是能帶她找到他的人。現在冉非澤和唐蓮帶她找到了羅平,那羅平是否又會提供她找到程江翌的線索呢?

  蘇小培想把這些事都記下來,但她的日誌工作遇到了一個大難題。

  她不會寫毛筆字。

  蘇小培讀小學的時候學校裡意思意思地開過書法課,但那種興趣課堂就是教些皮毛,蘇小培至今印象裡只記得怎麼抓筆而已。用慣了鍵盤電腦印表機,蘇小培這幾年除了在檔上簽名之外,好象很少有動筆寫字的時候,所以她的字寫得並不漂亮,更別說毛筆字了。

  第一張紙,蘇小培寫廢了。

  她瞪著那醜不拉嘰的一行字,真是打心底裡地鄙視啊。這麼醜的字,是誰寫出來的?醜就算了,還巨大。因為不會用毛筆,筆劃太粗,字賊大。

  這樣太費紙了,還寫得慢。

  她看了看坐在門口外頭削樹枝的冉非澤,那傢伙出去打水,回來看到她趴這寫字轉頭就出去了,難道婦道人家會寫字也能把他嚇著?

  嗯,蘇小培轉頭再看看自己寫的這些,不但寫得慢,還容易被人看到。

  這樣不好。這些記錄下來的東西,涉及隱私,是需要保密的。可她現在生活無依,又哪來的隱私可言。

  蘇小培想了想,在那張廢紙上又試著寫了幾筆,滿意了,最後決定改寫英文。

  保密性強,又不會比中文醜,還能寫快點。
  
  蘇小培把廢紙丟一邊,換張紙重新開始寫。寫著寫著,終於寫順了,她還找到了舒服點的握筆方式,寫的也快多了。一頓奮筆疾書,把想記的記得差不多,一轉頭,發現似乎夜已經深了。酒鋪前頭已經沒了喝酒喧鬧的動靜,而冉非澤也早已削完了樹枝,此時正在門口呆坐。

  “壯士?”蘇小培坐直了,喚他。

  “姑娘忙完了?”冉非澤轉頭回來看了看,見蘇小培起來了,他就進了屋。

  “我點著蠟,壯士不好睡?”蘇小培有些歉意,“我沒注意這麼晚了,我弄好了,壯士快歇息吧。”

  冉非澤遞過來一把截好段削好皮的柳枝,蘇小培忙接過了,這些是她的“牙刷”,冉非澤還記得幫她弄好,真是大好人。

  她喜滋滋地接過來,正想道謝,卻聽得冉非澤一聲輕咳,她抬眼一看,看見冉非澤一本正經的表情。

  嗯,她知道,他這是有話要說了。

  “姑娘寫字姿勢不雅,我不方便進屋,給旁人看到,也是不好,姑娘下回莫要如此吧。”

  啊?蘇小培一愣。

  姿勢不雅?

  她怎麼了?沒有桌子,她不就是趴在床板上寫了寫字嘛。

  等一下,趴著......

  蘇小培的臉騰地紅了,叉叉的,趴著怎麼了,趴著這種姿勢也是可以很正當很健康很純潔無瑕的好嗎?

  原來他被嚇到門外發呆是因為她趴著不雅?

  “謝壯士指教。”蘇小培咬牙應了,在這屋實在沒法呆,趕緊轉頭去翻找“牙膏”,然後拿著她的柳枝牙膏杯子奔出去刷牙去了。

  “哼,淫者自|淫。”一邊刷牙一邊吐槽冉非澤。

  好吧,其實他沒錯,他好心提醒她而已,可蘇小培還是忍不住又抱怨一遍:“淫者自|淫。”

  要不是沒桌子,她也不會這樣寫字啊,這種姿勢她也很累的好不好。

  蘇小培沒由來越想臉越紅。她正派又正直,不能被他帶歪了,明明沒事的,卻不小心想淫了。

  對,不能淫,全怪他。

  蘇小培忽然又想到一事,她叼著柳枝撒腿往屋裡沖,跑進去,正看到冉非澤拿著她那張隨手丟棄在一邊的書法大作在看,臉上還有著似笑非笑的神情。

  蘇小培一個箭步沖上去,劈手把那張廢紙奪了下來。

  冉非澤正經臉道:“姑娘寫完了得收拾,下回莫要如此吧。”

  蘇小培臉通紅,差點沒把柳枝咬斷。她悶頭把文房四寶都收拾了,放在屋角。然後默默轉身出去準備繼續刷牙。

  這時候冉非澤又說話了:“姑娘口嚼枝條,橫衝直撞,是為舉止不端,人前如此,失禮失態,姑娘下回莫要如此吧。”

  蘇小培一個踉蹌,差點把柳枝給吞了。這人,他是故意噎她的嗎?

  蘇小培橫著臉重重踏步去刷牙了,不回頭不理他,但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好象聽到了冉非澤的笑聲。

  等蘇小培洗漱好回來,冉非澤已經鋪好了他的地鋪,那個超大的包袱如同每一晚那般,橫在蘇小培的床板和他的地鋪之間。

  蘇小培把東西放好,繞過大包袱,坐在床板上。

  冉非澤出去了,把門關好。蘇小培脫了鞋,脫去外裳,鑽進被子裡。

  然後她聽到冉非澤在外頭洗漱的聲響,她把自己用被子裹好,閉上眼睛,培養睡意。

  過了好一會,她聽到冉非澤開門關門的聲響,然後是他放好了東西,躺在門後地鋪上的動靜。

       屋子裡安靜下來,蘇小培只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她不一會就覺得困了。昨夜在鄉官家裡睡的,床比這裡舒服,她卻很不踏實,一整晚都覺得緊張。如今硬邦邦的床板,她卻感到莫名的安心。

       不一會,她睡著了。
第二十六章

  蘇小培這一覺睡得沉,醒過來的時候有些恍惚,盯著髒兮兮的屋頂,過一會反應過來自己又穿越了。 

  門外傳來輕敲門聲,冉非澤小聲地喚她:“姑娘,該起了。”  

  蘇小培應了一聲,知道日頭起來了,這酒鋪的人該活動了。後院雖僻靜,但也有人會過來取柴搬雜物什麼的,她洗漱該不方便了。蘇小培爬起來,穿好衣服,拿好洗漱用具,打開門,門口擺著水和桶等物。而冉非澤在不遠處劈柴。  

  三月的早晨還有些涼意,陽光灑進院子,卻不見得暖。  

  蘇小培縮了縮手腳,蹲在角落刷牙洗漱,偷偷看了看冉非澤,他顯然幹了好一會活了,薄薄的單衣透著汗,見到蘇小培看他,他也看過來。  

  蘇小培有些窘,側了側身,用背擋著他的目光,加快洗漱的動作。刷牙有什麼好看的,壯士先生怎麼不說刷牙不雅,非禮勿視了?  

  蘇小培洗漱好,去了趟茅廁,屏了息進去,火速解決後逃跑一樣地出來。穿越最讓人難受的地方,就是享受不了現代化的馬桶吧。蘇小培苦著臉,忽然想到每個月大姨媽來的時候該怎麼辦?她算了算日子,要是在現代,也快來了,可是在這邊不知道時間會不會跟那邊一樣。  

  她垮著臉淨了手,回到屋裡,冉非澤正站著,捧著碗吃早飯。唯一的一張椅子上擺著兩隻碗,一碗裝著粥,一碗裝著四個饅頭和一些鹹菜。這些就是他們兩人的早飯了。  

  蘇小培呼口氣,對自己說沒餓肚子真不錯。跟以往一樣,她坐床板上,就著碗喝粥送鹹菜,再吃一個饅頭。  

  冉非澤毫不客氣地把餘下的饅頭全吃光了,不但吃得快,還吃得津津有味。蘇小培覺得,她在這個世界能撐下來,也許是因為冉非澤很樂觀,從來沒有表現出吃苦的樣子,這很有積極的影響吧。  

  待吃得差不多,蘇小培跟冉非澤說今天想去一趟衙門,跟那個山賊羅平聊一聊。她還想好了要是冉非澤問她聊什麼她怎麼答。  

  結果冉非澤不問,卻是說:“姑娘獨自出門不妥,去衙門尋賊人說話恐遭非議。”  

  蘇小培剛想說點什麼說服他,冉非澤卻還有後話:“待我幹完了活,午後陪姑娘去吧。”  

  蘇小培一聽,趕緊點頭。冉非澤陪她去那敢情好,她說話別人聽不懂的,還能讓他幫著補充幾句。  

  於是這一上午,冉非澤幹活,蘇小培又看了看她的日誌筆記,整理整理了思緒。可那幾頁紙也看不了太久,她把日誌收好,實在無聊,乾脆到院子裡看冉非澤。  

  冉非澤今天的工作是刷洗酒缸。  

  酒缸堆滿了院角,一個個有蘇小培齊腰高,還挺沉。冉非澤把它們擺開在院子中間,挑了水過來一個個的刷洗。蘇小培看了一會,覺得自己也能幹,於是過去,打算幫忙。  

  冉非澤初初看她過來,以為她有話要說,就停下來看著她。  

  蘇小培被他看得有些局促,想打退堂鼓,而後一想,她這吃閒飯的蒙他照顧,這麼多天卻從不幫忙貢獻勞力,真是羞愧啊。她這麼一想,趕緊卷起袖子,大聲道:“壯士,我來幫忙。”  

  冉非澤看她的架式有些愣:“姑娘,姑娘家裸膚露體舉止不端......”  

  他留著後半句沒說,蘇小培的下巴卻要掉下來了。不是吧,卷個袖子就行為不端?  

  “那,那姑娘家都不用幹活的嗎?”她看了看胳膊和袖子,皺著眉頭把袖子放下來了。  

  看,有些寬,幹活多不方便。  

  冉非澤沒說話,轉頭進屋去了,過了一會出來,手裡拿著兩根布繩。他示意蘇小培把胳膊抬起來,然後他幫著把她的袖口綁上。  

  “姑娘家要幹活,無外人在,怎樣都好,有人在的,束好袖口。這後院裡時常有人進出,姑娘露了胳膊,自然不好。”  

  “哦。”蘇小培心裡歎氣,綁著袖口也很不方便。不過算了,入鄉隨俗,她也不想被人說成有傷風化把她抓起來。  

  蘇小培拿了塊布巾學著冉非澤的樣子擦酒缸。酒缸裡面要洗乾淨,外面也得把污漬擦掉。冉非澤力氣大,單手拎起酒缸把裡面擦洗的水倒淨,然後拎著把外頭擦好了,擺到一邊。蘇小培拎不動,只能斜著推,把水推著倒沒了,缸外頭卻也沾上了泥,她再蹲著又擦一遍。冉非澤擦好四個缸,她才氣喘吁吁弄完一個。 

  冉非澤也不管她,當她在玩。蘇小培擦擦汗,心想在這掙個饅頭錢也不容易啊。  

  她開始擦第二個。往缸裡倒了水,擦淨了裡面,把水倒出來,再倒進水沖一遍,再把水倒出來,接著準備擦外面。本來還挺順利,可她把第二遍的水倒出來的時候,推著缸沒抓住,那缸咚地一下被推翻了,這麼不巧那頭有塊大石,蘇小培就聽得“哢”的一聲脆響,嚇得她心一抽。  

  趕緊費力把那缸扶正了查看,完了完了,好象有條裂紋,撞裂了!居然這樣就撞裂了!品質也太不過關了吧!  

  蘇小培欲哭無淚:“不會要讓我們賠吧?”  

  冉非澤把那缸拎起來了看了看,不動聲色飛快擦乾淨了,把它放到洗乾淨的缸堆裡去。  

  蘇小培張了大嘴,指著自己惹的禍,冉非澤沒等她說話,眨眨眼道:“許是許老闆自己弄裂的,誰知道呢。”  

  蘇小培呆住,可以這樣?  

  她趕緊把手收回來,不指了。又左右張望看看,這院子裡沒人進來,沒人看到。  

  “壯士英明。”  

  不是她無賴,要是還在現代,她弄壞別人東西肯定負責,可現在她身無分文,沒負責的本錢。再說了,那許老闆小氣巴拉,連張桌子也不給他們用,冉非澤這麼辛苦每天幹活,連點工錢不給,只管饅頭稀粥和些素菜,真是太摳門了。  

  嗯嗯,這麼一想,她心裡舒服多了。  

  “姑娘邊上坐著吧。”冉非澤沒收了她手上的布巾,開始趕人了。蘇小培撇撇嘴,坐到一邊的柴堆上,知道自己的勞動力被嫌棄了。  

  “我真的是想幫忙的。”她覺得有必要為自己辯解一下,真的不是來搗亂的,她剛才還成功的擦好了一個呢。  

  “嗯,姑娘好心,我明白。”那語氣聽著怎麼這麼沒誠意呢。  

  蘇小培抱著膝,歎口氣。  

  “姑娘莫慌,那酒缸之事,宋老闆就算發現也不能如何。”  

  “真的?”也對,他們確實沒錢,賠錢是沒有的。但她怕人家不再收留,趕他們走,或者克扣他們原本就很可憐的一日三餐。  

  “嗯,姑娘放心。你我均是身無長物,要賠也只有將姑娘賠過去,他是不敢要的。”  

  哇靠,什麼心態啊,為什麼是賠她過去,還不敢要?  

  “姑娘手無縛雞之力,幹不了活,宋老闆留下姑娘肯定是樁賠錢買賣。收做妻妾,姑娘底細不詳,年歲不小,無發無財,這般古怪,他哪裡敢要。”  

  聽聽,這都什麼話?要不要分析得這麼仔細。而且,她不是無發,她有發,就是短了點。  

  蘇小培摸摸頭髮,很不服氣。  

  “再者姑娘的名字,小賠,生意人家,這名不詳之兆,哪裡敢要?”  

  “壯士!”他還沒完了?  

  蘇小培鼓起臉:“壯士有所不知,小培是個好名字。當初我媽......我娘剛生下我的時候,我爹看了一個故事,叫花仙子,裡面有個姑娘,就叫小培。那個小培姑娘走遍天下,尋找一種叫做七色花的神物,她很勇敢,也很善良,最終她找到了那幸福之花,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那本來是個給孩子看的故事,但我爹很喜歡,他說人啊,一生很長,幾十年裡,哪能都是一帆風順的,所以他希望我健康快樂,也能象那個小培姑娘一樣,不求那不切實際的平平順順,但是無論遇到什麼困難坎坷,最後都能克服,找到幸福。所以我的名字,叫做小培。”  

  蘇小培說到父親,又有些難過,她親愛的爸爸是否又知道,她真的沒有平平順順,但她會努力做到他的希望,勇敢地面對這一切。  

  她眨眨眼睛,眨掉眼裡的濕意。“我媽媽不喜歡這個名字,她原本想給我起個雅字,叫蘇雅,說女孩子這樣的名字好,可我爸還是堅持要叫小培。他們倆為這個爭過好多次,最後是我爸贏了。”  

  她深吸口氣,轉頭看到冉非澤正直直看她,她回過神來,趕緊說:“我是說,我爹贏了。我們那裡,管爹叫爸爸,娘叫媽媽。”  

  “我聽懂了。”冉非澤點點頭。“姑娘這般說話,還是能猜到意思的。只是在外人跟前,姑娘說話還得多多留心。”  

  “知道了。”蘇小培訕訕應,她會記得努力修正的。她也知道冉非澤嘮叨這些是為她好,正想再說點什麼,院門處卻有人喚:“壯士。”  

  這聲音又軟又嬌,甜得有些刻意。蘇小培轉頭一看,看見一年輕姑娘挎著個竹籃,含羞帶笑,立在那處。  

  有情況!蘇小培不是個好八卦的人,但是冉非澤壯士的八卦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壯士。”那姑娘走進來,沖著冉非澤低身行禮,“壯士果真在此處,讓奴家好找。”  

  蘇小培終於知道年輕女子是該如何行禮的了,難怪她上次抱個拳大家都瞪她。  

  那姑娘沒注意小培在一旁,只認真與冉非澤說話:“壯士上次相助,奴家還未謝過,著實過意不去。壯士未留姓名,奴家欲謝卻不知何處尋人,所幸與壯士有緣,還真是尋見了。奴家也不知該如何謝好,只燒了些蹄膀,讓壯士下酒吃。”  

  她一邊說一邊走近了些,冉非澤卻是蹭蹭退了兩步,拱手道:“姑娘客氣了,舉手之勞,不足掛齒,不必謝。”  

  那姑娘紅著臉,聲音小了些:“壯士莫嫌棄,奴家除了燒些菜,真不知還能如何了。”說著,又上前兩步,想把籃子遞過來。  

  冉非澤蹭地再退一大步:“姑娘太客氣了,在下只是順手幫姑娘搬了柴,真是舉手之勞,姑娘莫客氣。在□上沾泥,就不近姑娘了。”  

  冉非澤這一大步差點踩到蘇小培,蘇小培跳起來一閃,卻終於被那姑娘看到了。  

  她有些驚訝,眨了眨眼。  

  蘇小培覺得冉非澤是故意的,她躲著看戲好好的,他故意踩她出來。她只好沖那明顯來表白示好的姑娘笑一笑,顯示自己的無辜。  

  “姑娘,這蹄膀恕在下不能收。”冉非澤繼續推拒著送上門的香噴噴的肉,還回頭看了蘇小培一眼,說:“我們吃素。”  

  什麼?誰跟誰吃素?  

  蘇小培心裡一歎,知道冉非澤是真心不敢收這禮。看看,這就是區別,她就是賠給別人別人都不敢要,換了他吧,只幫人搬了柴就有豔福上門了。蘇小培輕咳一聲,好吧,她受人幫助,也該回報。  

  “也買不起酒。”她用大實話幫腔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冒就是賴著不走啊!!!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09

第二十七章

  蘇小培一說這話,那姑娘的目光立即掃了過來。  

  原來冉非澤看了眼蘇小培,說了句“我們吃素”就讓那姑娘心裡咯噔一下。她送他吃食,他用別的姑娘來擋,這意思已是明顯,蘇小培再堵一句,那姑娘心裡就更不痛快了。  

  “這位師傅是?”送蹄膀的姑娘沒打算認輸,試探著問。她找冉非澤之時已是有打聽,聽說他除了救下唐蓮,還救了一位似剛還俗的姑子,現在看來,就是這位了。  

  師傅?蘇小培不太明白意思。但等半天沒見冉非澤幫忙答腔,只好自己答了:“我姓蘇。”  

  報的是俗家姓?蹄膀姑娘心思轉了一轉,欠身施禮喚了聲:“蘇姑娘。”接著又對著冉非澤那邊也欠了欠身,柔聲道:“奴家姓陳。”  

  蘇小培有些好笑,忍不住看了眼冉非澤。冉非澤也正轉頭看她,竟似有些埋怨。蘇小培回了個眼神,表示自己沒問她姓名,沒惹事,她是無辜的。  

  轉頭回來,見陳姑娘盯著她看,蘇小培趕緊有樣學樣,彆彆扭扭也回了個禮。  

  陳姑娘見了她的動作架式,不禁笑了:“姑娘是哪裡人?”  

  哪裡人?蘇小培被問住了,那些能跟冉非澤胡扯瞎掰的話,對著其他人她還真是不太敢說。她下意識地看了眼冉非澤,她要是答遙遠的東方合適嗎?  

  冉非澤掃她一眼,輕咳一聲,道:“蘇姑娘只是過路人,來歷不足道矣。”  

  對,她是不相關的人,打聽她的事多沒意思。蘇小培很配合地點頭。  

  陳姑娘其實對蘇小培來自哪裡沒什麼興趣,只是見她施禮得這般古怪,有些想確認她到底是不是姑子。姑子還俗,也挺稀奇的。  

  但見冉非澤幫蘇小培說話,陳姑娘心裡頭又是轉了一轉。先前打聽的時候,明明大家都說冉壯士沒家沒累,也沒聽說與姑娘有瓜葛。  

  這石頭鎮不大,幾乎是街裡街坊的都相互認識。有外人來,大家都會留心。冉非澤相貌堂堂,勤快能幹,早有好事人見著他便閒聊打探。冉非澤又好說話,與誰人都能聊上幾句,所以石頭鎮裡,大傢伙對他的印象都是極好。  

  陳姑娘受了冉非澤的幫助,心生好感,但女兒家矜持,不敢妄動,忍了幾日,特意打聽清楚了,這才來的。帶著吃食過來也是想先試探試探,若真有可能再做進一步打算。  

  可沒想到,這姑子與冉壯士的關係,似乎與大傢伙說的不太一樣。  

  “那個......”陳姑娘咬了咬唇,有些想打退堂鼓,又不太甘心。  

  鎮上男子,哪一個能有冉非澤這般舉止氣度的?再者兩人不期而遇,他體貼相助,陳姑娘覺得這真是緣分到了。  

  她躊躇一會,輕聲道:“我先前聽說,壯士救了一位姑子......我,是我考慮不周,既是吃素,回頭我弄些素菜來。”  

  還弄?蘇小培清楚地看到冉非澤的臉幾不可見地抽了一下,然後很鎮定地答:“謝姑娘費心,只我們不多日便要啟程,不敢勞煩姑娘。”  

  蘇小培在一旁背手點頭,心裡卻是有些著急了。如果這陳姑娘的熊熊愛火把冉非澤逼走了,那他們就等不到白玉郎查案的消息了,她肯定會被送到尼姑庵去,五兩銀子無望。她身無分文,怎麼活,怎麼尋找程江翌的下落?  

  眼見陳姑娘還要繼續努力,蘇小培一咬牙,站到了冉非澤的身前,對陳姑娘道:“姑娘,恕我無禮。冉壯士是想說,葷菜素菜都不能收。”  

  陳姑娘微張了嘴,有些驚訝。她是沒想到蘇小培能這樣說話,這當面給難看,確實是相當無禮的。  

  蘇小培皺了皺眉,轉頭看眼冉非澤,他顯然對她沒禮貌沒風度的事並不介意,對她的挺身而出還有些樂意。蘇小培心裡歎氣,有種自己中了圈套的感覺,這個冉非澤,真是太有城府了。  

  可是她話都開頭了,必須說下去,她得確保冉非澤不會轉頭就收拾包袱走人。  

  蘇小培清了清嗓子,試圖組織好語言:“姑娘,其實,我......我就老實說了吧。姑子什麼的......”她看了看陳姑娘的表情,心一橫,道:“我是說,姑娘一定能猜到,我是為了冉壯士還俗的。”  

  陳姑娘張大嘴,更驚訝了。她看看蘇小培,又看看冉非澤。冉非澤一臉自若,不辯解不反駁。陳姑娘的臉色刷地一下變白了。  

  蘇小培被自己說的話弄得很不自在,這麼噁心巴拉地,真不是她的風格。但話既然已經開了頭,她還是把剩下的也說出來了:“我和冉壯士,已定下名份了。要不在外行走,孤男寡女的終是不便,沒名份,我又怎會與他同居一室?”  

  陳姑娘震驚地看著蘇小培,臉上五顏六色。  

  蘇小培輕咳一聲,心裡對她說抱歉。  

  陳姑娘握緊食籃,再看一眼冉非澤,然後又是羞又是惱,快速迅猛地轉身走了。  

  蘇小培看著她背景消失的方向,頗有些不自在,冒充人家私定終身的老婆這種事還真是尷尬,她有些不好意思回頭看冉非澤。  

  可這時冉非澤卻開口了:“姑娘可知自己方才的話是何意?”  

  當然知道。蘇小培皺眉頭掃他一眼。  

  “前一句倒是不錯。為我還俗,這話說得甚有情意。”冉非澤一本正經,蘇小培卻直起雞皮疙瘩。還甚有情意,這男人不用這麼一副滿意認真的口吻說出來。  

  “但後一句,與我同居一室,卻是毫無廉恥傷風敗俗了。若是些極講究的地方,我們二人怕是要被五花大綁,關籠浸河,以正地方之禮。”  

  “不是說了有名份了嗎?”  

  “何人見證?私定終身,無媒無保無聘無禮,亦是有傷風化,失禮失節之舉。追究起來,當然也是可怒責之醜事。”  

  蘇小培眉頭皺更緊,這麼嚴重?比弄壞那酒缸還糟糕?  

  所以,她又闖禍了嗎?  

  “這石頭鎮,是那種講究的地方嗎?那個陳姑娘,會把這事說出去?”她其實還想像不到這事會有多嚴重,但古代的禮俗好象是挺誇張的。  

  蘇小培有些不安了,不會因為她撒的這個謊就惹來大麻煩吧?  

  要是冉非澤沒被姑娘纏得逃跑,卻被她招來的麻煩給趕跑了,她真是會一口老血吐出來。  

  “兩情相悅,又沒長輩,私定終身不算大事吧?”她盤算著,想弄明白這裡頭到底有些什麼講究。  

  “就算這樣不對,那他們這些外人也管不著吧?頂多是看不起而已,是吧?”  

  蘇小培糾結著,可冉非澤卻不答她,還背過身,她一著急,繞到他面前想追問,看到他表情,卻被氣半死:“你嚇唬我?!”  

  冉非澤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蘇小培真是噴火啊,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好不好?  

  冉非澤一邊笑一邊擺手:“我說的是實話。有些地方確會如此,姑娘當謹言慎行。”  

  她真是太不慎了!蘇小培被耍一記,氣乎乎地轉身進屋去了。  

  下午,冉非澤陪著她去了衙門。蘇小培被整得吃了教訓,當真是話不敢多,全由冉非澤幫她開口跟鄉官說明來由。反正冉非澤舌燦蓮花,還都是一本正經模式的,比她認真誠懇的粗俗無禮模式管用。  

  蘇小培豎著耳朵聽冉非澤忽悠,這人是人才,她是決心好好向他學一學的。  

  沒多會,蘇小培終於如願見了那個山賊羅平。因為有鄉官和冉非澤陪在一旁,那羅平倒也算合作,蘇小培問的他大部分都答了。作案的過程,其實羅平已向鄉官招認,他有些不明白蘇小培想幹嘛。蘇小培問完話,心裡也有疑慮,她覺得羅平與她之前分析的不太一樣。  

  蘇小培最後問了問羅平是否見過一名短髮的男子,三十來歲,口音和說話方式與她差不多,姓程。羅平答沒見過。蘇小培又問他是否聽說過這樣的人,羅平也答沒有。  

  蘇小培在整個談話中一直認真盯著他看,確認他並沒有說謊。  

  蘇小培很失望。  

  程江翌的行蹤,沒有線索。  

  蘇小培和冉非澤慢慢悠悠往酒鋪方向走,蘇小培情緒不高,一路無話。  

  “姑娘家在何處?”冉非澤見她沒精打采,倒是開口了。他對她的來歷,當然有好奇。  

  “遙遠的東方。”有一條龍就算了,後半句省略。蘇小培低著頭,繼續沒精神。  

  “姑娘要尋的那人,程姓男子,是何人?”  

  “是個很重要的人,比我早一個多月來這的。”蘇小培算了算,“差不多一月下半旬來的,壯士可曾見過?”  

  “不曾。姑娘這般的,我是第一次見到。”  

  “哦。”蘇小培歎氣,這人不太容易找,她有心理準備。  

  “姑娘為何找他?”  

  “找到他了,就能回家鄉了。”  

  “沒找到就回不去嗎?”  

  “嗯。”蘇小培點頭。  

  “為何?”冉非澤奇了,還有這麼古怪的事。  

  “嗯......”蘇小培想想該怎麼答,“我也不知道是誰定的規矩。”  

  “規矩啊。”冉非澤笑笑,“規矩倒是個煩人的玩意兒。”  

  蘇小培撇了他一眼,這人還真好意思說,也不知是誰成天在她耳邊說這不雅那不端的。  

  “壯士打算去哪?”換她問了。  

  “往北走。”  

  “壯士為何要收徒?”  

  “師門規矩,此生需得收徒,將本事傳下去。”  

  “哦。”蘇小培對這事沒什麼興趣,她就是隨口問問,心裡還在盤算著她下一步要怎麼辦。  

  “姑娘打算如何尋人?”  

  “不知道。”  

  “待白捕快查了案回來,我便打算離開石頭鎮了。姑娘是願意去庵廟,還是有想去的去處?”  

  蘇小培咬咬唇,她真的不想去什麼庵廟。她也不知怎麼地,就覺得跟著冉非澤比較安全踏實。可人家確實沒理由一直收留她。聽剛才的意思,他是好心能再送她一程。  

  “姑娘不必擔憂,庵廟佛門之地,慈悲為懷,若姑娘沒想好去處,無家可歸,庵廟能收留姑娘一陣。”

  蘇小培猛地站住了。  

  “壯士!”她忽然精神抖擻起來。  

  “何事?”  

  “壯士是說,沒處去,又窮又活不下去的人,會去寺廟求助嗎?”  

  “這是自然。”  

  “壯士!”蘇小培有些激動,她想她找到尋人的方向了。不過程江翌不會去尼姑庵求收留的。“壯士!我想去和尚廟!”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原本的臺詞和敘述有些不妥,修了修。謝謝KUMAKUMA的意見和提醒。
第二十八章

  饒是冉非澤再沉得住氣,也被蘇小培這話弄得臉要綠了。  

  “姑娘!”  

  “何事?”蘇小培學著他的語氣回話,腦子裡還在轉,這樣去找也許還不行,萬一時間上錯過呢,這麼多寺廟,她不可能一家家守著。  

  “謹言慎行!”  

  “我有啊。”蘇小培想好了,還是要留信,就算錯開了沒遇上,她留下資訊,程江翌看到後也能來找她。可她沒有固定地址,他能上哪找她呢?  

  蘇小培皺起眉頭尋思,一抬眼,看到冉非澤沒好氣正瞪她。  

  她忙擺手,很無辜:“我真有,我聽進去了,謹言慎行!我剛剛在衙門,廢話都沒多一句,而且我也有用壯士教的方式說話了。”  

  沒等冉非澤開口,她又著急問:“壯士,離這最近的和尚廟在哪裡?”  

  “姑娘!”冉非澤決定把話說清楚,“寺廟是有不少,上香禮佛食齋宿願皆可,但不收留女子......”他說到這,忽然反應過來了。“姑娘的意思,是姑娘欲尋的那人也如姑娘這般,恐無處容身,許會宿在寺廟?”  

  “對。”蘇小培點頭,“若是在寺廟裡沒找到他,我還想留信。壯士,你四處行走,若有人要找你,該怎麼辦?”  

  冉非澤動動眉頭,已經明白蘇小培的意思了。“有急事相尋,自然會留信相告。我於江湖中還有些舊識,消息會傳到各城聯絡之處,我到了地方,他們自會找到我。”  

  果然蘇小培接下這話頭:“壯士,你的各城聯絡之處,能不能也借我用一用?我若是沒找到人,就留個信,若是他能看到,就聯繫聯繫你的各城聯絡之處,這樣他就能找到我了。”  

  冉非澤沒回話,只邁開步子往酒鋪走。  

  蘇小培跟在後頭,越想越覺得這事可行,比她去投奔什麼尼姑庵靠譜。  

  且不說程江翌不可能跑到尼姑庵落腳,就是以找消息來說,她在外面奔走,接觸到其他人,找人的機會也比蹲在尼姑庵裡強。但蘇小培也知道,想要這樣,她得先說服冉非澤。  

  蘇小培一路想,很快跟著冉非澤回到了酒鋪。  

  上午洗好的酒缸還在院子角落堆著,蘇小培看到,想起今天來找冉非澤的那個陳姑娘,蘇小培心裡有了個想法。  

  “壯士。”  

  冉非澤進了屋正倒水喝,聽到招呼轉頭看她。  

  “壯士,我明白壯士在外行走,帶著我確有不便。可壯士你看,我確是有難處的。我要找的那個人,很重要,找到了他,我才能回家。壯士也知道,找人當然不能躲在一處乾等著,得四處打聽。所以如果我去了尼姑庵,雖能容身,但找人卻是沒希望了。壯士,我在這裡無依無靠,也不知還能相信誰。到了這裡,幸虧遇著壯士了,壯士好心,就帶著我一起走,我不會添麻煩的。我吃得少,也不挑剔,雖然幹不了力氣活,但洗洗衣服也是可以的......”  

  話說到這裡,卻被冉非澤打斷了:“姑娘洗的衣服......不太乾淨。”  

  蘇小培被噎了一下,確實,自己洗自己的衣服是她在這裡的幾天唯一做的事,但依賴於洗衣機和洗衣粉的她,用手搓出來的衣服,嗯,的確沒有冉非澤洗得乾淨。  

  蘇小培清了清嗓子,她當然沒那麼傻用她拙劣得可憐的家務技能來爭取跟他走的機會,其實她想說的重點在後面。  

  “壯士,我有識人辯心的本事,我願意教給壯士,以換能跟隨壯士的機會,壯士看如何?”  

  冉非澤摸摸下巴,倒是有些意外她出這招。  

  “識人辯心的本事?聽上去倒是不錯,姑娘且說說看。”  

  蘇小培呼口氣,道:“就比方說,今日來的那個陳姑娘,她對壯士的喜愛,是真心的。”  

  冉非澤輕笑:“這個倒不必姑娘相告,情意這事,我倒是能看出真偽。”  

  蘇小培點頭:“這倒也不錯,壯士確是能看得出來,陳姑娘的表情、語氣、姿態都很明顯。壯士又是個擅長觀察和感覺的人,能判斷確實不難。”  

  冉非澤又笑:“所以姑娘是不是該換個難一點的?”  

  “不換,我們還是說說陳姑娘。壯士想想,如果她是裝的呢?假如她來這別有目的,特意裝成對壯士心懷愛意。她今天的表情,說話的語氣,她的姿態,都不難偽裝。若是壯士有心,裝成對某人甚有情意的樣子去套話,對壯士來說也不會太難。”  

  冉非澤認真想了想,彎了嘴角,道:“這倒是。”  

  他還真是不客氣,連“我又怎會幹這事”的辯解都不來一下。  

  蘇小培也彎嘴角,繼續說:“所以,靠壯士這樣憑感覺來判定,並不能百分百準確。”  

  “姑娘是說,當不能算有十成把握?”  

  “對,不能算有十成把握。”  

  “那姑娘又是如何判定?”  

  “看她的眼睛。”蘇小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眼中內圈最黑的那個圓,叫做瞳孔。它的大小會隨著周圍環境光線的強弱而變化。周圍很亮的時候,瞳孔會變小,周圍變暗了,瞳孔會變大。這些大小變化是自然而然地發生,人自己無法控制。壯士明白我在說什麼嗎?瞳孔變大變小,人自己是不知道的,他完全不能偽裝。當人們看到感興趣的東西,喜愛的人,或者感覺興奮的時候,瞳孔就會變大。如果是厭惡、憎恨、排斥,瞳孔則會變小。”  

  冉非澤沒說話,只看著蘇小培。  

  “今日陳姑娘對壯士表達情意,與後來與我對話,眼睛瞳孔大小是有變化的,她對壯士,是真喜愛。看她的眼睛,就能知道她是不是在假裝喜歡。若有人裝作沒興趣,但瞳孔變大了,壯士便可知道他是在裝模作樣。”  

  冉非澤想了想,道:“姑娘說的倒是頭頭是道,只是陳姑娘在時我未留意,此刻也看不到了,怎知姑娘說的真假?”  

  “壯士剛才一直與我說話,位置沒有變過,周圍的光亮沒有變化,所以壯士的瞳孔大小,反應的是純粹的心理狀態。我之前說找人,說我無依無靠,壯士的瞳孔大小沒變化,但我現在說這識人辯心,說看眼睛辯真偽,壯士的瞳孔是變大了,壯士對這個話題更有興趣。我說的可對?”蘇小培抿抿嘴角,“壯士,我方才說,可辯知是否裝模作樣,並非虛張聲勢。”  

  冉非澤哈哈大笑,卻又道:“我是對這事頗有興趣,但我又瞧不見自個兒的眼睛,又怎知姑娘說的真假?”  

  蘇小培微皺眉頭,知道冉非澤是存心找毛病,但她也不是這麼容易被考倒的。  

  “壯士剛才笑了,壯士是否心情不錯?”  

  “是不錯。”冉非澤雙臂抱胸,姿態相當放鬆和愜意。  

  “那我試試,很快讓壯士生氣,如何?”  

  冉非澤笑了:“你打算如何讓我著惱?”  

  “不打不罵。”蘇小培背著手,自信滿滿。  

  冉非澤哈哈大笑:“那姑娘試試。”  

  “那請壯士按我說的做。”蘇小培擺擺手,“壯士請站直。”  

  冉非澤照做了。  

  “壯士握緊拳頭,用力。好,看著這門角,就是這。用力抿緊嘴,皺眉頭。很好。保持住,集中精神,我數十下。”  

  冉非澤不明所以,但照做了。  

  蘇小培數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十聲畢,她打了個響指。  

  “壯士,你覺得自己發怒了嗎?”  

  冉非澤舒口氣,全身放鬆下來,他轉過頭看著蘇小培,臉上有著驚訝。  

  “沒發生任何讓你生氣的事,但是你覺得自己發怒了,是不是?”蘇小培微笑:“壯士,你信我了嗎?”  

  “姑娘是如何辦到的?”  

  “壯士若是願意收留我,帶我上路,助我找人,我便把本事傳授給壯士。”  

  冉非澤微皺眉頭,他確實對這個相當好奇,但帶一個女子上路,也是相當麻煩的事。  

  “壯士,我雖幹活笨手笨腳,但我可以學的。我可以幫壯士洗衣做飯看行李。白捕快查案,也許不多久就會有消息,若是幸運的,我們最後找到罪犯,那我就能有二點五兩銀子,我可以負擔我自己的生活費用,我一找到人就會回家鄉去了,絕不多給壯士添麻煩。”  

  冉非澤還是沒鬆口,蘇小培又想起一樣:“我走路是走得慢了點,但多走走,就會快了。我不會耽誤壯士的。”這話說得有點心虛,帶上她行程當然會耽誤,但蘇小培也厚臉皮當不知道了。  

  “二點五兩銀子?”冉非澤開口了,卻是說這個。  

  “呃,這麼說不對?”蘇小培皺眉頭,“那就是......二兩半銀子。”  

  冉非澤笑起來。  

  “反正,我也會努力掙一些的,不拖累壯士。”  

  “若是白老六那頭沒消息呢?”冉非澤丟個難題過來,“我能等他,也有期限,若一直沒消息,我也是得離開的。又或者,他們已抓到罪犯,無需姑娘的推測,那銀子,也是沒有的。那時姑娘又打算如何?” 

  蘇小培靜了靜,歎氣:“壯士若能收留我,銀子這些,定有辦法的。我不會的,壯士教我便是。”說白了,冉非澤願意,其它的就不會是問題,他不願意,其它的全都是問題。  

  冉非澤摸摸下巴:“姑娘啊,你倒是真難為我了。你這本事,我還真想知道。帶上你,也當真是麻煩。”  

  蘇小培抿緊嘴角,滿懷希翼。  

  “這樣吧,此事交給老天決定。我再等十日,十日後。若是白老六沒消息,我便走了,若是白老六回來了,事情還真能掙上那銀子,我便將姑娘帶上,如何?這事算起來,也是五五開的勝算,公平公正。”
  總之就是碰運氣,那案犯要是被別人抓到了,他們就各走各的,要是是靠他們抓的,那他就帶上她。  

    蘇小培也知道目前沒什麼更好的說辭,點頭答應了。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09

第二十九章  

  十天,不長不短。  

  蘇小培也知道,冉非澤是精明的,他不想這麼快做決定,想再觀察思考,所以找了這麼一個理由拖著。所謂賭一把運氣,其實局面還是由冉非澤自己掌控著。以白玉郎對他的信任和崇拜,銀子都是小事,到了最後,他們對案件有沒有幫助,話怎麼圓,還不是冉非澤說了算?  

  蘇小培分析過冉非澤這個人。他是有城府的,不象面上這麼簡單。他也非常自信,所以有些事他知道也許會招麻煩,但他還是會依自己的原則去做,比如說救助幫忙女子。他是個有計劃的人,並不是在隨心所欲的流浪,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有多少時間,有多少錢。那十五個銅板雖然可憐,但冉非澤並不為此困擾,他有生活的技能,那種不愁吃穿的泰然讓蘇小培甚至大膽地猜想這人要賺錢並不難。  

  他不挑剔,很樂觀,宋老闆虧待了他些他也絲毫沒有怨氣,豁達,表示著他能包容,況且從談吐與反應,蘇小培看出他是個有見識的人,她還沒在他臉上看到一驚一乍地表情來。最最重要的,他是一個善良的人,善良又不刻板。對她來說,依靠他真的是再合適沒有了。  

  所以這十天,蘇小培還是想努力努力,爭取讓冉非澤能下決心收留她。  

  她攛掇冉非澤在光線適宜的地方,跟宋老闆和店裡小二聊天,用無聊的話題和他們感興趣的話題來試試觀察瞳孔的反應。她等了大半天,明明看到冉非澤有跟人說話,卻不見他來跟她說結果,也不知道他到底看出來心理反應與眼睛變化的聯繫沒有,他悠哉地在院子裡幹活晃當,好象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蘇小培有些著急,於是去問冉非澤,結果冉非澤說宋老闆抱怨今天豬肉價漲了,小二說他被媳婦罵了,早飯也沒吃好。蘇小培皺眉頭,這麼無聊的事不用告訴她好不好。冉非澤還說個沒完,蘇小培眉頭皺更緊。

  終於他話鋒一轉,說他有特意認真地觀察了他們的眼睛。蘇小培屏氣,看他一臉興致盎然就知道他觀察到變化了,而且他一定覺得這事很有意思,如果他不承認,她要揭穿他。  

  可冉非澤說到這裡卻停下了,他盯著蘇小培看,然後哈哈大笑。  

  蘇小培臉綠了,她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果然冉非澤笑道:“姑娘,你的眼睛變化真有意思。”  

  蘇小培氣結,她教他在別人身上做實驗,他卻來逗弄她。這壯士先生,真是無聊!  

  蘇小培沒掩飾自己氣惱的情緒,她知道這樣正合冉非澤的意,他逗弄她當然不會希望她面板板毫無反應,她生氣,讓他很開心。  

  冉非澤確實很開心,而蘇小培因為自己在刻意討好他,不由得自己跟自己生氣。  

  蘇小培每天還在記日誌,她要記錄下來在這個世界度過了多少時間,也記錄下每天觀察到的事情。每當她趴床上用不雅的姿勢寫字的時候,冉非澤就會躲到院子裡去,蘇小培不以為然,繼續寫自己的。  

  “姑娘下回莫要如此吧”這種話,他說說,她就聽聽,如此罷了。  

  她又見了一次山賊羅平,她給羅平單獨記錄了一份日誌,她覺得羅平的一些手段是有人教導,但羅平對此不發一言。鄉官說,他們石頭鎮一向安寧,也許羅平是在別的地方與其它匪賊混過,學了這些惡事。但誰知道呢?  

  羅平被縣城來的官差押走了,石頭鎮裡歡慶了兩天。殺雞貼紅紙,家家祈禱平安。  

  蘇小培又見了唐蓮兩次,她的狀況倒是越來越好。蘇小培也見了唐蓮的母親,女兒失而復得之後又再次失而復得,對這位母親來說打擊也很大,但如今鎮上對唐蓮改觀,人人誇讚。羅平伏法,被押走的那天,還有人送雞和吃食來唐家,向唐家致謝。唐家的氣氛終於也好了起來。唐蓮告訴蘇小培,她父親終於不再想送她去出家了,他怕鄰里們對他議些不好的話。但唐蓮自己,卻想著過一段去鄰鎮的姨家,重新生活。  

  這也未嘗不是件好事。與其自怨自艾,抱怨別人,不如振作起來為自己將來打算。蘇小培鼓勵唐蓮,所有心裡的不安和難過,都需要自己克服戰勝。她教了唐蓮一些自我調整的方法,唐蓮非常感激。  

  這一切冉非澤看在眼裡,卻沒說什麼。蘇小培心裡是佩服這人的,真的是相當沉得住氣。  

  於是,她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引發他的關注好奇,又對他耍了個花招。  

  那天天氣很好,天空蔚藍,陽光明媚,這南方小鎮,三月裡已經相當溫暖了。冉非澤出門為宋老闆送了趟貨,回來的時候大汗淋漓。蘇小培殷勤地給他遞了帕子擦汗,聊了聊外頭的天氣,說天真是好,然後又說了說了旁邊鋪子正賣的小玩意有趣,問冉非澤有沒有見過,東扯西扯,最後她跟冉非澤道:“這麼熱,壯士渴了吧。”  

  冉非澤點點頭。  

  “我跟宋老闆要了壺水,給壯士涼好了,壯士快喝吧。”  

  冉非澤不知她搞什麼鬼,但喝水確實是要的。他應了一聲,伸手去拿杯子。  

  杯子如以往一樣放在窗臺的託盤上,不同的是這次居然有黑紅藍三個顏色的杯子,以前的土陶杯不見了。冉非澤愣了一愣,伸手拿起了藍杯子。  

  杯子下面扣著一張紙條,冉非澤動動眉頭,回身看了蘇小培一眼,蘇小培對他笑笑。  

  冉非澤把紙條打開,上面歪歪扭扭地說了幾個字:我就知道你會拿這個。  

  冉非澤驚訝挑高眉,回頭再看一眼蘇小培,蘇小培還是笑。  

  冉非澤把其它兩個杯子翻開,下面還有紙條,他全打開,這兩張紙條寫的是:我就知道你不拿這個。 

  冉非澤是真的驚訝,拿著紙條看半天,又看看杯子,蘇小培心裡有些得意,頭昂得高高的。  

  冉非澤回頭,說道:“姑娘的字當真是醜。”  

  蘇小培的臉垮下來:“喂!”  

  真是討厭啊!  

  還有更討厭的。  

  “喂是何意?”他居然問?  

  裝模作樣!蘇小培撇嘴:“無意,就是我叫喚。”  

  冉非澤眼睛帶笑:“為何叫喚?”  

  “壯士明明好奇得要命,卻故意嫌棄我的字,我不高興。”  

  冉非澤又笑:“好奇是真,字醜也是真。”  

  蘇小培不說話。  

  冉非澤手握拳在唇邊清咳兩聲,光明正大地裝模作樣:“好吧,那姑娘且說說,姑娘怎猜到我會拿那杯子?”  

  “不是猜的。”  

  “也許我會拿別的。”  

  “你不會。”  

  “姑娘怎知?”  

  “壯士還沒答應收留我,我不能說。”蘇小培臉板板,乾巴巴地答。  

  冉非澤笑笑,倒了水,喝了,然後說道:“算起來,還只剩下兩日了。”  

  蘇小培抿緊嘴,沒吭聲。她知道還剩下兩天了,所以她才著急。  

  “不知道這兩日,白兄弟會否有消息捎來。”冉非澤像是在自言自語,蘇小培心裡悶悶的,這位壯士先生是跟她混熟了還是怎麼著,這麼愛逗人。她覺得他會收留她的,但他不鬆口,她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不能放心。不對,該說十成十的把握。  

  蘇小培心裡歎氣,她要再想一招吊他胃口,他一定會答應的。  

  可沒等蘇小培出新招,事情終於有了轉機。  

  第二天,劉響跑來了酒鋪,興高采烈,臉漲得通紅,他大聲說,白玉郎那邊找到了那個連環案犯的家,查出了他的身份。那人叫馬征遠,原姓吳,幼時喪父,母親帶他改嫁後改了姓氏,他在繼父家中日子不好過,受了不少欺淩。而且,就是這麼巧,他繼父的小女兒,也就是他名分上的妹妹,一年前出家為尼了。這事鬧得大,馬征遠在家中和庵廟裡鬧過好幾場,最後離家出走,音訊全無,馬家也察覺了這繼子與女兒之間的事不光彩,於是不再認馬征遠為家人,家中老小全都封口,也無人出去尋他,全當他死了。  

  蘇小培聽得血直往臉上沖,高興壞了,差點要拉著冉非澤的胳膊晃,不過一掃到劉響和冉非澤的目光,頓然想起男女授受不親什麼的,“姑娘莫要如此吧”這句話已經能自動在腦子裡想起了,她背著手,忍不住笑,心情非常好。  

  “那是不是有抓到這案犯的頭緒了?”蘇小培問著,想到五兩銀快入手,想到她有理由跟著冉非澤走,臉上的笑容無比燦爛。  

  “秦捕頭那頭有消息來,確是有些部署安排。”  

  “好,好。”蘇小培點頭,忍不住想確認,“劉大人,那什麼時候能把五兩賞銀髮下來?”  

  她說著這話,眼角看到冉非澤偷笑,她橫他一眼,厚臉皮怎麼了,錢銀是生計大事,當然得問。  

  可劉響撓頭:“老六和秦捕頭都沒說賞銀的事,但秦捕頭有令,請冉壯士和姑娘到甯安城一敘。”
第三十章  

  總捕頭要見他們?  

  蘇小培心裡一動,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她看了一眼冉非澤,冉非澤也正看向她。  

  無論去見這秦總捕頭是好是壞,但去了那甯安城,石頭鎮的尼姑庵再怎麼也得說拜拜了吧?  

  蘇小培沖冉非澤點點頭,她想去!無論是為五兩銀子還是為了能跟冉非澤繼續找人,去甯安城是個好選擇。  

  冉非澤也並不介意,他沖劉響一抱拳:“如此,我等便聽大人安排。”  

  “好,事不宜遲,秦大人催得緊,那冉壯士與蘇姑娘收拾收拾,我們一會便上路。”  

  “等一下。”蘇小培看事情這麼快就定了,可重點還沒有說到,她忍不住插話了,“劉大人,我們去是沒問題,但路費是大人負責的吧?”  

  劉響一怔,這話他是聽懂了,可官府找小民問話,小民要求官府出路費,這樣的事他第一次聽說。雖然于情於理這似乎沒什麼不對,可他辦這樣的差事並不多,還真沒遇到過,這一時間,真沒個心理準備。  

  劉響還未反應過來,卻聽冉非澤說了:“姑娘此言差矣,既是總捕頭大人請我們去的,這路途花費肯定早有安排,姑娘操這心,倒顯得小家子氣了。”  

  “哦,這樣啊。是我不好。大人有安排就好,不然我們身無分文,真是沒法上路呢。”  

  劉響繼續怔,這個這個,這兩人是在一唱一和吧?他被噎得真是說不出別的來。想了又想,終是道:“如此,那二位先收拾收拾,我去借倆馬車。”  

  劉響走了,蘇小培轉頭問冉非澤:“借馬車?所以他原本是沒安排的吧?”  

  冉非澤笑笑,卻道:“此去甯安城,途經兩處寺廟,姑娘不是要尋人留信?”  

  “啊?”蘇小培眼睛一亮。  

  “我去向宋老闆辭行,姑娘快些寫信吧。”冉非澤看見蘇小培瞪大眼睛高興的樣子,笑了笑,出去了。

  蘇小培是很興奮,聽冉非澤的意思,是確定了到了甯安城也不會丟下她,會帶著她一起找人了吧?她跳起來,動作飛快地鋪紙寫信,要寫什麼她早想好了,為避免有人冒充或是看到信後給她找不必要的麻煩,她要寫英文信,就告訴程江翌她與他來自同一個地方,然後讓他來找她,他們能夠一起回去。只有真的程江翌才能看懂這信,看懂了這信,就會來找她的。  

  她刷刷一口氣抄了五封同樣的。冉非澤進來了,她告訴他寫好了。  

  冉非澤要看一看,她遞過去,他掃了一眼,皺眉頭:“這寫的什麼?”  

  蘇小培將信的大意說了一遍,然後說這是他們家鄉的文字,只有她要找的人才能看懂。  

  “也好,省得麻煩。”冉非澤說道,然後要過紙筆,放在椅子上,也寫了五封信,信上寫了某個城的某山莊位置,然後又寫了一句話,請那山莊收留拿著這信來的人並通知他。  

  他寫得很快,字瀟灑有型,很漂亮。蘇小培看著,心中有種踏實的感覺,有壯士在,真是萬事好辦啊。

  半個時辰後,蘇小培抱著她的小包袱,靠著冉非澤的大包袱,坐在了簡陋的馬車上。  

  這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坐馬車。說是馬車,其實更確切地說,就是一匹馬拉著三塊板子接上兩個輪子。蘇小培坐上去的時候還能聽到板子哢吱哢吱的聲響,馬一開跑,這車子便晃得厲害,蘇小培嚇得緊緊抱住包袱,很擔心這車子會不會跑一跑就散了架。  

  還好,一直到出了鎮子,跑上了官道,車子都還沒垮。蘇小培晃啊晃得晃習慣了,終於也放鬆下來,好奇地觀望著路邊的風景。  

  成片的老樹、綠油油的野草、遠處連綿不絕的山,清新的空氣,美麗的稻田,唱著她聽不懂的調兒的農家人在耕作......一切都是那麼的新奇。  

  蘇小培眼睛忙不過來。她能夠分辨各類電器的品牌標識,說出車子大樓的名字,卻認不得這些莊稼花草樹木的種類。  

  她離她的家,真的很遠了呢!  

  蘇小培忽然有了些傷感,馬車一直跑,跑了許久,久到蘇小培覺得腰酸背痛,頭暈腦漲。路邊的景致看來看去都那樣,她終於覺得又困又難受。  

  冉非澤和劉響是騎馬的,另一名捕快駕著馬車,三個大男人圍著,再加上馬車只是車板,並沒有車廂遮擋,蘇小培不好意思睡。她撐著總不自覺要閉上的眼睛,偷偷打著瞌睡。有時候腦袋撞上冉非澤的大包袱,她會驚醒過來,再撐一會。  

  車子走了半天,終於也有了休息的時候。冉非澤給蘇小培遞了水喝,她搖頭,她怕喝了水想上廁所。劉響他們可以鑽到路邊樹林裡去方便,她卻是不敢的。冉非澤見她拒絕,也不勸,倒是打開了他的大包袱掏啊掏,忽扯出一張毯子來,手一抖,毯子張開,將蘇小培裹住了。他把包袱口綁好,扯過毯子的一角,將蘇小培的腦袋也蓋住。  

  然後蘇小培聽到他低聲說:“睡一會吧。”  

  毯子將蘇小培與外界隔絕開來,她聽到劉響和另一捕快說話的聲音,聽到馬兒踏蹄的動靜,冉非澤似乎走開了,又走近,腳步聲不輕不重。蘇小培放鬆下來,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劉響吆喝著上路,馬車蹭地一下動了起來。蘇小培下意識地一驚,輕叫了聲:“壯士。” 

  “我不走遠,姑娘且安心。”  

  冉非澤很快應了她,蘇小培點點頭,又想起毯子裡他看不到,就出聲說了聲:“好。”  

  她太困了,馬車晃啊晃的,她靠著冉非澤的大包袱,終於睡沉了。  

  蘇小培睡了一路。晚上他們趕路沒睡驛站,直接在林裡露宿歇腳,那時候蘇小培反而是清醒著。三個大男人靠在火堆旁睡了,只她睜著眼坐那守夜,這情景有點怪,但她確實睡不著了。第二天上路,馬車一晃,她又開始噁心犯困,倒下睡了。這時候她才意識過來,她暈馬車!  

  坐慣了小轎車和飛機,她會暈馬車這種事不奇怪吧?她一邊忍著難受一邊努力睡。之前白玉郎往返一趟說需三日,蘇小培以為不會太遠,可這次她上路真是體會到了,因為她的破馬車太慢,這一趟足足是過了兩夜才到。  

  還有遺憾的事就是,冉非澤特意在路過寺廟時喊了停,把蘇小培叫了起來去寺廟裡頭轉了一圈。可程江翌的消息是零,寺廟裡沒人見過他,也沒人聽說過有這樣的人。冉非澤把蘇小培的信留下了,拜託廟裡的和尚幫忙留心,若見著相似的人,就問問,把信給他看。和尚們都答應了。  

  蘇小培被路程顛簸和尋人未果兩重打擊得精神萎靡,就算聽到冉非澤與劉響說到尋人的事,劉響答應幫忙留心,她也沒振奮起來。就這樣,她沒精打采地到了甯安城。  

  馬車直接開進了衙門。蘇小培被提前叫醒了,她喝了點水,揉了揉臉,但從冉非澤的表情看,她知道自己的樣子肯定挺糟。不過話說在這個世界裡,她早就放棄對外貌的計較了。  

  馬車停下,蘇小培原以為會馬上帶他們去見那秦總捕頭,可一個衙役過來,卻是領他們到了間廂房裡稍坐。劉響他們沒跟來,也沒再見人影。  

  冉非澤沒事人一樣在門口看了看,回來坐下了。  

  蘇小培問:“看到什麼了?”  

  “看到位臉色糟得跟鬼一般的女子。”  

  蘇小培撇嘴,知道他調侃自己。“壯士說謊,壯士哪裡見過真鬼?”  

  冉非澤哈哈笑,蘇小培不理他。她也知道自己現在這樣的精神狀態見人不合適,於是趕緊在屋裡走了走,活動活動,然後動了動手掌,挺背抬胸面露微笑,做了幾輪之後,感覺振奮了不少。  

  冉非澤盯著她看,待她做完,問:“就如同能讓我莫名生氣一般,姑娘也能讓自己無端振作?”  

  “只是很小的一個手段。”蘇小培用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比劃了一個意思是很小的手勢,“壯士願意收留我了,我慢慢教壯士。”剛閒扯幾句,門外忽拉拉捲進來一個人,蘇小培定晴一看,卻是白玉郎。  

  “冉叔!”白玉郎一進門就大聲喚。  

  蘇小培嚇一跳,這才多久沒見,冉非澤已經從哥變叔了?  

  白玉郎嘿嘿笑著,沖冉非澤抱拳施禮:“我那日在濟城遇到我二哥了,跟他聊起冉叔的事,他說起當年冉叔到過我家,我這才憶起。我們兄弟模樣長得像,冉叔定是認出我了,我先前不當不敬,冉叔莫怪。” 

  他老爹才是稱呼冉非澤兄弟的人,他也管冉非澤叫大哥,那是亂了輩分的。  

  冉非澤哈哈笑,白玉郎又道讓冉非澤喚他老六就好,兩人客套了幾句。  

  這時白玉郎又轉向蘇小培道:“大姐一路辛苦,秦捕頭查案去了,大姐稍坐,待秦捕頭回來會招人喚大姐去的。”  

  蘇小培點頭答應,被人喚大姐她還是覺得有些彆扭。尤其冉非澤都升級成叔了,她的輩分現在是差了一大截啊。  

  白玉郎又對冉非澤道他二哥托他帶了薄禮給冉非澤,讓冉非澤與他一道去看看。冉非澤看了一眼蘇小培,答應了,跟白玉郎出了去。  

  白玉郎領了冉非澤轉了幾個彎,到了他住的廂房,關上門,請冉非澤坐下了,沒拿出什麼禮物來,卻是問:“冉叔,你與這姑娘相處些日子,可曾發現她有何可疑之處?”  

  冉非澤挑了挑眉,似不意外白玉郎這般問。“怎麼,她事事猜中,秦捕頭疑心嗎?”  

  白玉郎點頭:“我按這姑娘說的查了,果真在濟城查到線索,與姑娘說的竟是一般無二。我趕緊報了捕頭大人,可大人畢竟見識比我廣些,他提了我個醒,若非認識知道,要猜得這般准,豈非天下奇人?冉叔與她萍水相逢,也並非知根知底,她出現的時機,正是我們布下天羅地網擒拿那案犯的緊要時候。這些都太過巧合,我們不敢妄下結論,故此請冉叔和那姑娘過來,秦大人想親自見一見,若是那姑娘與案犯有關,那便是多一條捉拿案犯的路子,若是無關,大人也欲見識見識高人。”  

  “老六,大人心裡,其實更相信蘇姑娘與那案犯有關聯吧?”  

  “冉叔,秦大人思慮,情理之中,有根有據,我是覺得甚有道理。大人也不會胡亂冤枉,定是會查了明白才下定論。如今只是想先見見。”白玉郎說到這,忽反應過來:“冉叔稱她蘇姑娘,她不是不記事了嗎?”  

  “後來又記起來了。”  

  白玉郎頓時一震:“看,又是這般巧,怎地這般容易又記起來了。”  

  冉非澤點點頭:“是很巧。”  

  白玉郎看冉非澤的表情,似對這事不以為然,不禁皺眉:“冉叔,你有所不知,大人原只是想見一見,查一查。可如今事情卻不那麼簡單了。昨夜裡,那淫賊又在甯安城裡犯案了,司馬家的大小姐今晨被發現死在了家中,衣裳不整,身中數刀,頭髮被削去。秦大人現時還在司馬家查探,我是聽說今天冉叔會到,先行回來的。” 

  又有命案?冉非澤也不禁動容。那賊子,確實太倡狂了!  

  “冉叔,蘇姑娘那,冉叔可有什麼疑心之處?”  

  “老六,你敬我一聲叔,有些事我便要與你好好說說。”  

  白玉郎一整面色,認真道:“冉叔請說。”  

  “你與我說這許多,你又怎知我確是你家故交冉非澤?”  

  “啊?”白玉郎萬沒料到會是這話,嚇一大跳。  

  “不過你運氣不錯,我確是那個冉非澤。”  

  白玉郎又是一愣,臉垮下來。叔啊叔,你是在戲弄我嗎?  

  “你身入公門,許多秘事不能外漏,這般行事委實不該,以後莫要如此吧。”  

  白玉郎臉繼續垮,這教訓的確實是,可究竟哪裡不對?  

  沒等他琢磨過來,冉非澤又說了:“依常人看來,蘇姑娘確是古怪,只是古怪歸古怪,我卻信她無害。老六,你聽聞不少傳言,定是聽過我的。我這人,行事叛逆,人人道不該的事,只我若覺歡喜,卻偏是要去做的。你們查你們的,該做的事便做,那案犯兇殘,你們定要將其擒住繩之以法,切莫錯過。只那蘇姑娘是我帶過來的,她的安危,我記在心上。”  

  白玉郎聽得明白,忙道:“冉叔放心,秦大人最是剛正不阿,並非胡亂猜疑,我做捕快,也是為伸張正義,定不會冤枉好人的。若那姑娘真有奇本事,來此助我們抓凶,也是好事。我們不會為求功勞栽髒陷害無辜。”  

  白玉郎義正辭嚴,冉非澤露出一臉安慰的樣,拍拍他的肩:“老六年輕有為,白莊主該甚是歡喜吧?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既是把話說完了,那老二給我的禮,且讓我看看。”  

  “啊?”白玉郎傻眼,這把話說開了,哪能不明白他是借送禮之由把冉非澤支過來單獨說話呢,開口問他要禮,他哪來的禮?  

  冉非澤若無其事地笑:“怎麼,沒禮嗎?真是讓我空歡喜啊。既是沒禮,那老六給我們備桌酒菜吃吃吧,一路勞頓,我們也該補補了。”  

  白玉郎臉又垮下來,這冉叔,還真是......  

  他沒話說,答應下來了。把冉非澤送回去後,跟衙役囑咐布酒菜,當然還得他自己掏腰包。把錢銀給出去了,卻忽然想到了哪裡不對。教訓他秘事不外漏,以後莫如此,可一開始哄他騙他套消息的,可不就是冉非澤自己嘛。  

  哼,這個不正經的叔。  

  同一時間,甯安城司馬家,司馬婉如握著她的劍,一臉寒霜走出家門。  

  司馬婉如的姐姐司馬婉清與青梅竹馬的常季成訂親,司馬婉如和其同門姐妹趕回來道賀送嫁,不料剛進家門,卻聽說姐姐昨夜遇害的消息。雖府尹和總捕頭親自來問詢查案,但誰人不知這抓賊的懸賞告示貼滿周圍數城,可至今也沒抓到人。靠官府?那些官差們走後,司馬婉如冷笑,她冷著臉,對家人說她要自己查,要血刃那兇手。司馬家沉浸在悲痛之中,沒人勸她。  

  司馬婉如安頓好同門師姐妹在家裡休息,自己出了家門,探消息去了。  

  是夜,秦捕頭忙完了這案子,見了劉響等人細細問話,然後吩咐下去,要見一見冉非澤和蘇小培。  

  司馬府裡,司馬婉如回了家,找了她的師姐妹。  

  “聽說,有一個古怪的還俗姑子今日進了城,她給官府透露了那惡賊的行蹤消息。”  

  “可官府至今都沒抓到人不是?”  

  “定是姑子狡猾,官府辦事磨磨嘰嘰,套不出話來。”  

  “師妹的意思?”  

  司馬婉如一抬眼,輕聲道:“若是她落在我手裡,我定能讓她老老實實供出那惡賊的下落。”  

  哢的一聲,輕巧的茶杯在她手中被捏碎:“我定要為姐姐報仇血恨!”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要入V,今天這章我多寫了點。看到有讀者朋友好奇,我說一說。那個肢體動作和表情改變情緒的原理,是精神和生理相互影響,當人有情緒反應時,身體會受到影響,比如生氣會臉紅什麼的,反過來,當你做一些情緒反應時才有的動作,比如高興地笑,振奮的樣子,具體與臉上的肌肉告訴你的神經系統你很高興,那麼這個反應也會影響到你。而那個冉非澤拿杯子的環節,是心理暗示。這個後面劇情裡也會再說到。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10

31

秦德正十六歲入衙門為役,習武研法,二十歲時終如願做了捕快。小捕快人微言輕,又苦又累,又險又窮,但秦德正從無怨言,他不收賄,不做假,認真辦差,沒錢沒勢,硬著憑著自己的本事坐上了府城總捕頭的位置。就秦德正看來,行惡當收惡報,絕不能放過姑息。

    那日白玉郎快馬奔來,說在石頭鎮遇上貴人相助,能破這連環懸案。他仔細聽得白玉郎說那冉非澤的過人之處,又聽得所問問題頭頭是道,有板有眼。秦德正並古板守舊之人,他屢屢破案也靠的是見機行事,常辟蹊徑。白玉郎這孩子雖是經驗少,但因著家世淵源,確是極有門道,所以秦德正左叮嚀右囑咐,聽得白玉郎確保無事,便把事情讓他辦了。沒想到這小子不但辦了,還真辦出了名堂,這馬征遠的底細竟然讓他查了個明明白白。

    白玉郎有功大喜,秦德正卻是心細如絲,仔細再究這追查過程,竟是有個古怪姑子從中指點,她只看那案宗,問明問題,便點出這案犯來頭。所述細節,竟與事實八九相符,這怎不讓秦德正大驚失色。

    這等本事,秦德正沒見過,但是這類同犯相告,故弄玄虛的事,他倒是見了不少。他有懷疑,這很正常。但他沒看出眼下這事對他們有何壞處,所以他也只是懷疑而已,他要見一見這女子,瞧一瞧那所謂高人冉非澤。只沒想慘案又現,他焦頭爛額,抽出空來聽劉響一述,說那女子在石頭鎮空口白牙的便指出凶嫌,誘出人證真言,秦德正又狐疑了。

    這女子,怕是真有些本事。

    秦德正決定試她一試。現在,他見到了蘇小培。

    短短的頭髮,彎翹又服帖的形狀,也不知是怎麼長的,用剪子剪定是不會這樣。五官端正,目光清明,並無半分邪侫之氣。

    秦德正看著她,她也直直看過來,這在女子身上,是極無禮的。但秦德正卻無反感。他想到白玉郎報給他的冉非澤所說的話,形容這女子的——古怪是古怪,卻是無害。

    秦德正轉眼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冉非澤,他一派輕鬆愜意,像是在作客。

    秦德正轉回目光,看著蘇小培,直截了當地問了:“姑娘說出了馬征遠的家境狀況和身邊發生的事,請問姑娘如何得知。”

    “靠推斷。”蘇小培端正坐著,小心說話,儘量不顯露她那些古怪的詞彙。

    “如何推斷?”秦德正步步緊逼地問。

    “根據那馬征遠的舉動和在案中留下的線索推斷。”蘇小培沒被嚇住,答得流利。

    “姑娘不識案犯,未到現場,只憑看看案宗便能說出案犯的身家來歷,這般推斷本事,我倒是聞所未聞。”

    這是在猜疑和挑剔了。

    蘇小培看了一眼冉非澤,他是囑咐過她要謹言慎行,但眼下這般狀況,她怕是又得“胡言亂語”了。

    冉非澤也在看她,道:“你就好好說說,說些能聽懂的。”

    蘇小培點點頭,轉過頭來,對秦德正道:“大人,這樣的推斷本事,大人經常能遇到。大人看,方才我看了冉壯士一眼,沒說話,但冉壯士卻知道我在顧慮什麼,我是說,知道我顧慮何事。所以他回答了我,讓我好好說。大人覺得這事不稀奇吧,但冉壯士剛才所用的,就是我所說的推斷。冉壯士知道我說話口音和方式古怪,也常告誡我需謹言慎行,所以當大人問問題,我三言兩語不能解釋清楚,只那一眼,他便能推斷我在想什麼。這是我的言行舉止在冉壯士的腦子裡留下了消息,他靠此推斷的。”

    她說到這,話題忽轉:“大人有沒有吃過糖?”

    秦德正被急拐彎的問題弄得一愣。蘇小培卻沒等他回答,她沒停頓,繼續往下說:“大人知道糖很甜,所以現在如若我說大人吃了很多糖,甜得發膩,而雖然大人沒吃糖,沒看見糖,但卻也能知道吃了糖甜得發膩是什麼滋味。這倒是大人的推斷,因為糖的滋味已經留在了大人的腦子裡。”

    秦德正被她說得,還真覺得嘴裡膩得慌,忙拿了水喝。

    蘇小培還在說:“大人破案,看到屍體頭上有傷,血流如注,就會推斷他被人打破了頭,雖然大人沒看到兇手動手,但這類行為動作在大人的腦海裡有,所以大人就能想像推理出是怎麼動手。大人看到傷處,能推斷有多痛,那是因為大人也受過傷,知道受傷痛苦的感受......”

    蘇小培話沒說完,冉非澤卻打斷她:“好了,大人定是明白了。”

    “哦。”蘇小培停了話,再總結一句:“有見識和經驗,便能推斷了。”

    秦德正盯著蘇小培看,又看看冉非澤。

    蘇小培一臉坦然,冉非澤一臉無辜。

    其實這長篇大論最後總結起來就是那一句見識和經驗足矣,但秦德正不得不承認,如果蘇小培只那麼說,其說服力遠沒有她這長篇大論來得有說服力。他確實覺得,雖然古怪,但非常有說服力。

    “姑娘年紀輕輕,見識和經驗從何而來?”秦德正也沒有這樣就被唬過去,他還要繼續問。

    “我有幸,得父親和師傅教導,學到不少。”

    秦德正又問:“聽聞姑娘令尊亦是捕頭,不知在哪兒當差?”

    冉非澤也看過來,蘇小培抿了抿嘴,回道:“他過世了。當年,有一連環殺手,專殺捕快,官府設了個套,想誘捕那案犯,我爹爹奉命監守擒人,不料那殺手識破圈套,將我爹爹殺害。之後,我便隨師傅研習本事,才得今日。大人,你定是還要問我來自何處,家鄉哪裡。我可以告訴大人的是,我所學本領教會我,象大人、冉壯士這般見多識廣,閱人無數的,皆有敏銳的洞察力和判斷力,要取得信任,便是不能說謊。我不想說謊,但我的家鄉太遠,許多事我不能說也說不清,只盼大人能信我。我來這裡只為尋人,尋到了,我便離開了。馬征遠這案子是正巧碰上,我既有這本事,自然也想出一份力。”

    她說到這,又看了看冉非澤,想了想,現在這氣氛形勢,五兩銀子的事,先不提罷。

    秦德正沒說話,思慮良久,他確是走南闖北,見過各色人,他有識人辯色的自信。他終是明白了為何白玉郎聽得那番言論就敢包下這事去查馬征遠來歷,也終是明白了為何劉響一口一個古怪卻還說這姑娘該是可信。她說的尋人,劉響也道途中冉非澤提過。

    秦德正再轉向冉非澤,這人名字他沒太深印象,但他做過的事卻是聽過不少,只白玉郎數了幾件,他便有原來是他幹的呀這種感覺。這個漢子,也是個人物。只是未見過本人,但如今相見,卻也是覺得可信。

    秦德正決定還是相信自己的直覺,保持警惕與姑且相信之間,並沒有矛盾。

    “昨夜裡甯安城再起慘案,城中大戶司馬府的大小姐遇害,這馬征遠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再次動手,姑娘怎麼看?”

    “不瞭解案情,沒任何看法。”蘇小培老老實實地答。

    秦德正盯著她瞧,心裡盤算了一會,終是決定告之案情:“司馬小姐的屍體是今晨在其閨房被發現的,身中一刀,正中心口,已亡故多時。她衣衫不整,頭髮被削去,做案手法,與之前幾例如出一轍。姑娘還想知道些什麼?”

    蘇小培皺起眉頭:“只刺了一刀?”

    秦德正也皺眉頭,嫌刺得少還是怎地?“這一刀快狠准,正中心口,足以致命。”

    “他在乎的不是致命,而是折磨。當然致命是最後的結果,但過程裡他變得這麼冷靜......”蘇小培覺得這事挺怪,越說越小聲,自言自語起來。

    秦德正等著她的話,她卻自己思索,不答話。秦德正看了眼冉非澤,他沒發表什麼猜測意見,卻是自己給自己倒了茶喝。

    秦德正目光再轉回蘇小培,卻見蘇小培忽對冉非澤說:“我也渴了。”

    “自己倒,大人定是不介意我們討杯茶喝。”冉非澤說完還沖秦德正笑笑。

    有冉非澤做示範,蘇小培當真大著膽子倒茶喝了,秦德正說不得什麼,他還真不是在乎茶,只是這女子被白玉郎說得如此神奇,怎地現在又沒話了?

    “大人,那司馬小姐衣衫不整是多不整?她被姦污了嗎?身上可有其它傷?”

    秦德正正想著,冷不防蘇小培丟出幾個問題,問得秦德正有些尷尬。與一女子討論衣衫和清白問題,他還真是沒有過的。而蘇小培的話說得粗俗無禮,弄得他頗不自在。

    “大人,那司馬小姐死時衣著如何?是否確認她曾遭賊子染指?身上各處,可還有傷?”

    冉非澤這時把這些問題重問了一遍,秦德正頓覺無礙,忙對著冉非澤答了:“我們趕到的時候,司馬家已將小姐的屍首擺在一旁,衣衫是整理過的,只是聽發現屍首的僕婦說的,小姐遇害,衣衫不整。但事關名聲,那僕婦也未多說。只那削髮一事,與先前凶案手段一致,已可知曉,就是那馬征遠所為。仵作在現場查看了屍首,身體各處,並無其它傷痕。”

    “沒有防禦性傷口?”蘇小培小聲嘀咕,沒大聲問。

    冉非澤卻說了:“這表示司馬小姐未曾掙扎?”

    秦德正也覺得哪裡不對了,可是這事也能說得過去:“如若點了穴,令小姐動彈不得,或是趁其不備,一刀斃命,未有掙扎痕跡,卻也合理。”

    “這樣太痛快了,不是之前作案的手段。”蘇小培終於肯定地道:“大人,我記得之前的案子,受害女子皆是落髮後再行姦污,之後身中數刀而亡。案犯使用恐嚇和暴力手段控制受害者,而不是點穴這樣令其不得動彈的方式。這從那個被落髮時逃脫出來的案例便可知,他沒有讓小姐動彈不得,他更喜歡她們能動而不敢動,他要的就是這個恐怕和折磨的過程。大人能否確定那小姐是否曾遭染指?”

    蘇小培用了冉非澤教的詞,然後接著說:“案犯改變了做案的手法,那一定是有原因的。假若司馬小姐被闖入的馬征遠嚇壞了,不敢動不敢掙扎,馬征遠順利削了她的發,也沒有打她,但他是否做了最後一步?這很重要,大人。他為何讓司馬小姐這麼痛快的一刀斃命而不是讓她在痛苦中挨了數刀慢慢死去,之前都發生了什麼事?”

    秦德正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他道:“今日看到小姐屍首和閨房中的狀況,便覺定是與前幾樁案一般。司馬老爺與府尹大人頗有交情,事關體面,故未曾讓婆子查看那些個。屍首也未抬回衙門,仵作只在司馬府上勘驗。”他頓了頓,呼口氣,“既是這般,我即刻找大人商議,明日一早,再帶人去司馬府查看。”

    “大人,如果方便,我也想去。”蘇小培大膽提了要求,看看冉非澤,又轉向秦德正,“有些事,我想問一問那發現屍首的僕婦。”

    冉非澤挑了眉,一臉不贊同地看蘇小培。秦德正也是一臉為難。

    蘇小培皺眉頭,看冉非澤的樣就知道這樣抛頭露面不合適。可有些事,也許她來問那些僕婦更合適,她人都到這了,不好好出份力衝刺這擒凶的最後一關就太說不過去了。

    蘇小培看著冉非澤,使勁看他。

    冉非澤咳了咳,最後被她盯得,終於對秦德正道:“大人,不知有否小一些的衙役衣裳,帶著帽子,蘇姑娘穿上,也能遮上一遮。”

    秦德正看看蘇小培,蘇小培也反應過來了,被人看出來是女扮男裝也比不倫不類還俗的姑子到處晃蕩的強。

    她趕緊點頭,沖秦德正大聲道:“麻煩大人了!”

    這夜,大家分頭行事。秦德正去找了府尹說明還有未查明之事,需明日再往司馬府,向府尹大人討個令。

    而蘇小培和冉非澤則被送到了附近的客棧休息,應蘇小培的要求,白玉郎過來跟他們細說了他在濟城查到的事,那馬征遠的來歷,家裡的情況是如何的。

    白玉郎說到他辦成的大事功勞,那是一個眉飛色舞,連演帶說地把他是如何跑了幾個城,費了多大的勁,終於有人認出馬征遠的畫像。又是如何找到馬家,馬家又是如何不認的,他又是如何使了手段,最後是先查到了馬家有小姐出家為尼,他又去了尼姑庵,先撬開了那馬家小姐的嘴,最後再攻破了馬家的防線,種種種種,全都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他說個沒完,還帶反復重演和補充的,蘇小培已經不聽了,在一旁刷刷地寫日誌,記下這樁案子細節和馬征遠的人格分析。倒是冉非澤還很捧場,雖然蘇小培已經看出冉非澤聽得心不在焉,但他居然還能一邊應和一邊鼓勵,把白玉郎哄得那叫一個高興。

    狡猾,真是太狡猾了。

    蘇小培一邊寫日誌一邊腹誹,冷不防白玉郎忽然湊過來看:“大姐,你寫的啥?”

    蘇小培不理他,反正他看不懂。

    白玉郎確實看不懂英文,但他能辯美醜:“大姐,無論你寫得啥字,都好醜。你拿筆姿勢不對,夫子沒好好教你。”他一邊批評一邊還搖頭,一副不怪你,我知道全是夫子的錯的表情。

    冉非澤在那邊哈哈大笑,蘇小培臉黑到不行,這白家小兄弟是喝高了嗎?

    她揮揮手趕人:“去去,你們回房去。明日要早起。”

    “這便是我房間。”冉非澤笑著提醒她。

    “對!”白玉郎也湊熱鬧,“正人君子不入女子閨房。大姐,這是冉叔的屋子。”

    靠!蘇小培忽忽地收拾東西,心道你家冉叔跟我住了多久的閨房,現在來這套!她把寫了一半的東西收拾了,喊著:“我回閨房!”

    冉非澤哈哈大笑,回應他的,是蘇小培用力關門的聲音。

    同一個時間,司馬府裡,司馬婉如正在擦劍。她擦得很仔細,很認真,思緒卻不知飄到了哪裡。

    “小姐,歇息吧。”門外一僕婦喚著,司馬婉如一怔,似醒過來了,她盯著劍,冷冷地回了一聲:“嗯。”

    作者有話要說:好吧,入V第一更,我終於趕完了,先放到存稿箱,明天11點更吧。有看到問是不是入V三更,我想說我盡力,如果實在更不上後面也會補的。

    謝謝大家的支持!
第32章

    第二天一大清早,剛吃了早飯,秦德正就差人送來了一套差服。蘇小培換上了,對著鏡子照了照。

    鏡子很小,只照得頭臉,那衙役差服的帽子挺大,戴上了顯得她的臉更小了,她歎氣,怎麼還是覺得不倫不類呢,也不知道身上怎樣?

    蘇小培彆彆扭扭地走出去了,冉非澤正等在外頭,看到她便一直笑。

    “笑什麼?”她瞪眼。

    “無事。”他答,可臉上的笑擺明瞭卻不是那麼個意思。

    蘇小培乾瞪眼,最後實在沒信心,又問:“這樣行嗎?要不我再換回去。”

    冉非澤笑著擺手:“無事,無事,這比姑子強。”

    切,誰是姑子?蘇小培白他一眼。撫了撫身上的衣服,決定還是相信他,就這樣吧。

    沒一會,白玉郎來了,要領他們去衙門。他看到蘇小培也不禁笑,而後又道:“不錯,不錯,比姑子強。”

    蘇小培沒好氣,不搭理他們,只跟著上路了。

    去了衙門,見過府尹大人、總捕頭秦德正和其他幾位官差,大傢伙就一道去了司馬府。這次秦德正還帶上了位仵作和位婆子,官差們都嚴肅正經,一路沒人說話,蘇小培也不敢多言多看,只緊緊跟在冉非澤的身邊。

    司馬府昨夜裡就收到府尹的帖子,今天一早便在等。見浩浩蕩蕩來了一隊人,也不多客氣,請進了堂屋,細談來意。

    府尹與秦德正早商議清楚,因此話說得明白,案情細節還需再究,故需要再查看小姐屍首,看看屋裡狀況和問僕役些問題。

    司馬老爺面色不佳,但也願意配合,只叮嚀府尹,務必要將那惡賊擒住。兩邊又說了些話,司馬老爺便安排僕人準備,自己親自帶路,將官差們帶往司馬婉清生前的居所。

    甯安城是大城,所以司馬家是大城中的大戶。這個蘇小培昨夜裡已經補過了功課,稍有瞭解,如今真在院子裡走,見堂屋與小姐院落還有這麼一大段距離,才真是有了何為大戶的體會。

    司馬婉清和司馬婉如兩姐妹的院子相連,兩個均是兩進院,外頭是讀書玩耍接待之用,後院子才是安寢休息的。因司馬婉清喜靜,貼身丫頭未安置在屋外間住,只在隔壁小屋睡的,前夜裡如常安歇,未聽到什麼動靜。一大清早僕婦見小姐的丫頭小碧未來取熱水,便給送了過來,將小碧敲門喚起,轉頭卻見小姐的門虛掩,僕婦喚了兩聲,未見應,卻似乎聞到一股血腥臭味,僕婦推開門,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之中的大小姐。

    司馬婉清的貼身丫環小碧這日是睡得遲了些,平日裡偷些懶也是無事,可這日偏她未起,小姐喪命,這把小碧嚇得是魂飛魄散,她是未聽到任何動靜,睡前也是把院門裡裡外外都查看過的,但如今出了事,大家自然是要怪她疏于照看,連小姐遭難都沒發現。

    蘇小培跟著秦德正在後院裡聽僕婦和丫環們說著案發時的情景。幾個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東拼西湊,七嘴八舌,唯恐惹禍上身。

    司馬婉清的屍首暫安置在前院廂房裡,布了堂,掛了白幔,氣氛壓抑。冉非澤跟著仵作和婆子去查看屍首。司馬夫人聽說婆子要驗身,覺得對死者羞辱,起初是不願,二小姐司馬婉如也是大怒喝斥,後府尹與司馬老爺低語好些話,司馬老爺這才喝止了自家夫人女兒,讓婆子上前。

    驗身這種事,冉非澤當然不會往前湊,他只在院子裡轉了轉,看看各屋內。後婆子出了來,道大小姐並未遭辱,司馬家頓覺松了口氣,保得尊嚴,聊以安慰,但一想人已喪命,那司馬夫人與司馬婉如又嗚嗚哭了一陣。

    冉非澤與仵作這時進了堂間,查看死者的臉面四肢,又看了換下的血衣。都看完了,他找了驗屍的婆子問了幾句,然後到後院找蘇小培。

    後院這邊秦德正已經不在,蘇小培正蹲在地上,跟一僕婦在角落低語聊天。冉非澤遠遠看到那僕婦正說得繪色繪聲,他就沒上前打擾。進了司馬婉清的屋子看了看,秦捕頭與白玉郎正在裡頭,一丫頭正在與他們把昨日說過的屋裡情形再說一次。

    白玉郎辦案時倒是穩重不少,一邊與丫頭應話一邊解釋恐有疏漏故再問再究,多麻煩了云云。丫頭哪敢嫌麻煩,把事情一遍一遍地說。

    待事情打聽完了,秦德正把丫頭打發走,自己站在屋中低頭深思。白玉郎見冉非澤看門框,忙過來招呼,跟他說那惡賊的手段,該是撬了門進來,再從門出去的。

    兩人正說著話,冉非澤轉眼卻見那司馬府的二小姐直直沖蘇小培過去了,冉非澤心裡一動,趕緊趕了過去。

    蘇小培剛與那僕婦說完話,就見方才進門時介紹說是二小姐的司馬婉如立在了面前。

    “你便是那個姑子嗎?”

    “我不是姑子。”蘇小培沒明白她什麼意思,只好挑確定的答。

    可司馬婉如沒理她的回答,又問:“你認識那惡賊?”

    蘇小培眉頭皺了起來:“我不認得什麼惡賊。”

    “說謊。”司馬婉如踏前一步,剛要喝問,忽地一個人影閃過來,擋在了她與蘇小培之間:“姑娘何事?”

    “壯士。”蘇小培鬆口氣,放鬆下來。“二小姐懷疑我認識惡賊。”

    “解釋清楚便好。”冉非澤淡淡地說,身形卻是未動。

    司馬婉如瞪著他,他身形高大,將蘇小培擋個嚴實,未穿差服,不明身份,司馬婉如抿抿嘴,轉身走了。可她並非就這麼算了,她去找了司馬老爺,如此這般的說了一輪。

    蘇小培看著她離開,忽然明白了,“原來如此。”

    冉非澤丟過來一個疑問的眼神,蘇小培忙道:“我推測出馬征遠的底細,所以大家懷疑我是同夥。我說昨日秦大人怎麼問那些,還以為是懷疑我的本事不行。原來我還有嫌疑。”

    冉非澤抿抿嘴:“你才知道?你不是挺聰慧的?”

    蘇小培訝然:“我從來沒被這樣懷疑過。”她被懷疑最多的,就是年紀太輕,專業本領到底行不行。沒人懷疑幫忙破案的心理學者是罪犯同黨的。

    蘇小培歎氣,覺得麻煩來了。

    麻煩果然來了,大家查畢,聚坐堂屋,司馬老爺要聽聽官差們都查到些什麼。

    府尹與秦捕頭低聲嘀咕兩句,而後對司馬老爺說了幾句場面話,曰他們回去將線索分析商議,儘快破案。

    司馬老爺點點頭,看了司馬婉如一眼,又道:“坊間盛傳有一女子向官府透露了惡賊底細,可是這位穿差服的姑娘?”

    府尹沒料到會提這事,愣了一愣,看了一眼秦捕頭,又看看蘇小培,點頭答道:“正是。”

    “既是識得惡賊,那擒賊之事大人如何盤算,還望能細說細說。”

    秦捕頭一抱拳,道:“蘇姑娘和冉壯士是我請來相助破案的能人,並非惡賊舊識。坊間傳言,不可信。惡賊行蹤,我等自當全力追查,定將他緝捕歸案。”

    司馬老爺皺眉:“並非舊識,卻能說出案犯底細,這等本事,倒真是能人了,那今日這姑娘來我府上查看問詢,可又看出什麼來?”

    秦捕頭又接過這話:“司馬老爺,事關重大,我等回到衙門自當好好商議,若有任何頭緒進展,定當及時相告。”

    司馬老爺卻是不肯就此放過:“並非老夫信不過官府,只是這惡賊逍遙多時,那懸賞告示在多城張貼,卻也未見結果,如此狀況,那惡賊還再度犯案,大人們也未說出個頭緒來,如今既有能人相助,何不說個一二,讓我等安心?”

    就蘇小培聽來,這話說得還算客氣。可在場的眾人臉色都不好看,秦捕頭和府尹大人相互看了看,然後秦捕頭向蘇小培看過來。

    蘇小培不知這眼神該怎麼接,是讓她說些什麼好圓圓場面還是讓她小心別開口,省得她的胡言亂語把事情弄更糟?

    這時候冉非澤說話了:“司馬老爺言重了,大人們竭盡所能全力破案,並未怠懈。我等昨日方到,傳言卻傳得如此倡狂,老爺請想,這會否惡賊轉移視線,有意為之?若人人皆誤會蘇姑娘身份,只顧防範盯她,疏忽了追捕惡賊,讓他有可趁之機,那不是正中惡人下懷?”

    秦捕頭也忙道:“正是。如今甯安城全城戒鎖,加緊搜捕,切莫讓惡賊有機可趁。蘇姑娘一直在衙門處,並非與外人接觸,各位大可放心。”這話說白了就是,就算這蘇姑娘有什麼古怪,我們的人都盯著她,她玩不出什麼花樣來。

    司馬家的人聽了這些,相互看看,倒說不出什麼來了。司馬婉如看了爹爹一眼,問:“那各位大人們可查到什麼?”

    府尹給秦捕頭遞了個眼神,看來還是得說說,不然興師動眾來一趟,沒個交代就走,事情也不好看。秦捕頭清清嗓子:“惡賊撬門而入,奪門而出,大小姐被劫時許是熟睡中,未及呼救,未與惡賊掙打,頭髮被削去,衣衫不整,未被染指,一劍穿心而亡。”

    司馬家人瞪著看他,這些他們都知道,只是然後呢?

    秦捕頭又道:“我看小姐前院廂房中有劍,應是會武,她未掙扎呼救,屋中沒有迷香痕跡,小姐面色正常,口中未留氣息,也不似被人下藥,最大的可能,是當時被點穴制住,無法動彈......”秦捕頭說到這,想起蘇小培說的,這與之前案子的手段不符,他想了想,還是說了,“那惡賊先前動手極是殘酷,靠恐嚇威喝制止受害者的動靜,這次小姐會武卻無反抗......”秦捕頭想著該怎麼說,惡賊的手段變化了,他想做什麼?

    “說這些有何用?”司馬老爺大怒,“我家女兒遇害,現場未留下那賊人的痕跡線索,你們該想想這該如何抓人,琢磨我女兒受了哪些苦又是做甚!”

    秦捕頭啞然,現場未留下蛛絲螞跡,也沒人見過那賊人行蹤,他們當然不知道去哪抓人,他答不出來。

    蘇小培與冉非澤嘀咕幾句,冉非澤道:“司馬老爺稍安勿躁,秦大人所說便是案子關鍵。我看大小姐手掌手背,她不但會劍,她還會拳,且是認真研習,生了薄繭的。無論武藝精與不精,遇襲掙扎,人之常情。她未抵抗,是被制住,先不說那惡人武藝如何,只是做案手法與先前大有不同,這便是重要線索。大小姐的血衣上有破孔,兇手是隔著衣服將小姐刺死,小姐清白仍在。這便是說,兇手並未行那不軌惡念,這又是一處與以往不同。再者,刺傷穿透身體,若是匕首,必得全力沒刃而入,婆子查驗,小姐胸前未有淤痕,那即是說,不是匕首所傷,是劍。這又是與惡賊以往犯案手法不同......”

    冉非澤說得頭頭是道,可司馬老爺一抬手打斷他:“勿翻來覆去說這些,與以往不同,這線索有何用,那惡賊不使匕首換了劍,那他如今何處?”

    蘇小培又湊過來跟冉非澤嘀咕了幾句,冉非澤剛要說話,司馬婉如冷道:“蘇姑娘自己不會說話嗎?”

    蘇小培被噎得,她這不是看人多怯場嘛,想讓冉非澤來說會靠譜一點,而且他說得多好,那一條條的,把她都鎮住了,真是觀察入微,相當細心。他把她昨天說的觀點吸收了,確實是找到不少關鍵又有力的疑點。要不是司馬老爺打斷了,後面他就該說她的那部分了。

    如今被司馬婉如點了名,蘇小培一時之間倒成了眾人目光的焦點,她有些緊張,下意識地坐直了,看了看冉非澤。

    冉非澤道:“既是二小姐問了,你就好好說說吧,說些能聽懂的。”

    又來了,這話怎麼這麼耳熟。秦捕頭側目,說些能聽懂的,這話說得,讓他也想聽聽這蘇姑娘能說出些什麼來。司馬老爺的問題,不好答啊。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來了。

    對了,忘了說了,入V後評論超25字的可以送分,有需要送分的朋友請在評論後面寫明要積分字樣。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11

第33章

    蘇小培顰眉思索了一會,開口了:“請問二小姐與大小姐,相貌生得像嗎?”她沒去看過屍體,不知道那大小姐的長相。

    司馬婉如一愣,讓她說話她反而問起問題來了?她心中不悅,但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不好發作,只硬板板答了:“像。”

    蘇小培點點頭,又道:“二小姐美麗大方,個性爽直,姐姐一定也是這般吧?”

    她不說正事,反倒拍起馬屁話起家常來了?

    眾人疑惑不解,司馬老爺有些不耐,但蘇小培軟聲細語,姿態放得低,又是誇讚自家女兒的,他心裡猶豫,且就忍下了。

    司馬婉如咬咬唇,冷冷答:“姐姐可比我好。”說完這話,似勾起傷心,最後那“好”字竟哽住了。

    司馬夫人握住她的手,把話頭接過去:“清兒溫柔體貼,身子羸弱些。如兒愛武,清兒也鬧著要學,可她身子不好,不能象如兒這般。如兒拜師學藝,清兒在家裡也常常研習,這幾年,身體倒也大好了些。”越說越傷心,司馬夫人的眼眶紅了。

    “說這些個做什麼?”司馬老爺終是沒忍不住,喝斥了自家夫人一句。

    司馬夫人被這一喝,閉口再不言。

    蘇小培也不介意,她點點頭,道:“司馬老爺,夫人,大小姐與二小姐相貌相似,身體狀況、個性和行為舉止卻是不同。如若丫環來報,說小姐生病了,你們也許最先想到的會是大小姐病了,因為她身體不好,可如若報的是小姐在外頭把人打了,你們最先想到的也許是二小姐幹的。”

    冉非澤輕咳了咳,舉例子說別人家小姐在外頭打架,真是不得當。

    蘇小培被他提醒,也知道話裡定是有什麼不好的,不過一時沒領悟哪不好,但她也很快把話轉開,繼續說:“也不知兩位小姐繡花做菜,哪個更拿手。可無論是什麼,當事情發生後,老爺夫人能夠用對女兒們的瞭解,來判斷這事誰做的。也許不百分百......我是說,也許十成十的準確,但是有根有據,有一定的把握。”

    司馬老爺皺著眉頭,有些鬧不清她說的這個跟案子有什麼關係。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假如,我是說假如,大小姐很渴望能像妹妹一般好好習武,但老爺夫人不同意,於是有天大小姐便離家了,根據大小姐離家前的行為舉止,老爺夫人在去往二小姐拜師學藝的途中就能找到她。而假如一個丫環說家裡母親重病,但府上規矩不准回家,有天這丫環不見了,老爺夫人派人到她家裡找,十之□就能找到,她只是想看看母親。”

    蘇小培話說得慢,語速音量充滿誘導,大家不覺都認真聽下去。

    “每一個人,做的事,說的話,都有可判斷的地方,他們要去的地方與他們心裡的欲念有關。小姐想習武,那去丫環家中是找不到她的,丫環想探望母親,那去二小姐拜師學藝的地方,也是找不到的。老爺、夫人,尋找惡賊的下落,與這道理是一樣的,我們得分清他是小姐還是丫環,才能判斷他要去哪裡,知道他要去哪裡,才能沿途佈局,截堵擒人。”

    屋子裡靜默,眾人都不說話,但大家都聽明白了,這話說得淺顯,但事情都是清楚明白。

    司馬老爺噎了一噎,最後道:“那如今知道他是誰了,姑娘和大人們又打算到哪裡擒他?”

    “不,我們不知道他是誰。”蘇小培清清楚楚地說:“方才秦大人與冉壯士所說的事,其實只是簡單的一條,殺害小姐的,不是那連環案犯。”

    這話驚了四座,大家動容驚訝。

    秦捕頭轉頭望了過來,他方才那話有這意思嗎?他可沒說過殺害司馬大小姐的不是馬征遠。

    蘇小培道:“以往的案子裡,罪犯兇殘,以羞侮□為目的,而大小姐這案子,一劍穿心,下手痛快,可以說,也許兇手並不想她太痛苦。大小姐會武,沒有掙扎抵抗,要麼是被制住了,要麼是她認識兇手,她不知道他會動手所以沒防備。方才秦大人與冉壯士說了許多此次兇手的舉動與以往案子不同的地方,我就不多談了。我只再說一點,聽僕婦說,發現小姐的時候,她的衣衫不整,但只是腰帶除去,衣襟拉開,半點肌膚都沒有露,所以實際上,衣衫真是只是不整而已,這說明,兇手並不想羞侮她,他要的,就是大小姐死而已。”

    司馬家的人目瞪口呆,官差們也是萬沒想到,她居然有這樣的猜測。

    “這次兇手,與那連環案犯不是同一人。唯一與連環案犯做的事一樣的,就是他削掉了小姐的頭髮。這一舉動,說明他想嫁禍。如今懸賞滿天飛,人人都知道有個殺人不眨眼的惡賊專挑富家小姐下手。至於案子的細節,應該也與有關我的傳言那樣——坊間盛傳。這兇手聽了一二,認為這是一個好時機,他只要照著這案犯的舉動,將小姐殺了,削了頭髮,弄亂衣衫,那人人都會以為是這連環案犯幹的,他可以輕而易舉地脫身。只是削髮容易,□一個清清白白的弱女子卻不是誰都能下得了手,於是他學了表面功夫,他覺得這樣就可以瞞過去。”

    司馬老爺咬緊牙沒說話,他竟然覺得這個分析很有道理。可如若真是這樣,那就是說,並非那惡賊隨意挑選下手目標,而是針對他女兒來的?針對他司馬家來的?

    “你說的是真的?”司馬婉如抖著聲音問,雙手已握成拳頭。

    “關於這點,我敢打包票。”蘇小培的語氣堅定無比。“丫環想冒充小姐,換得了衣妝,學得了說話,卻掩不住骨子裡的氣度學識。罪犯想模仿罪犯,可以,但掩不住那顆犯罪的心,他們的欲念不一樣,他們能辦到的事就不一樣。”

    “所以,是另有其人?”司馬老爺終於開口。

    “確是。”秦捕頭這回答了,這蘇小培的話,他信了!

    “所以我們不能被他是連環案犯的假設矇騙了,一切,都得重新開始推想。”蘇小培趁熱打鐵。

    秦捕頭點頭,把話頭接了回來:“司馬老爺,家中僕役,往來人客,小姐平素交往的朋友,小姐是否與人有怨,貴府上是否與人交惡,凡是有可能涉及的,還請司馬老爺多想想。”

    “我的兒啊!”司馬夫人此時反應過來了,捂嘴又痛哭起來。司馬婉如扶著她,輕撫安慰。

    司馬老爺一時之間也想不到,眉頭緊鎖,心亂如麻。

    府尹出聲安慰,讓他們再好好回想,又即令司馬府禁閉起來,嚴查僕役和出入人等。秦捕頭他們幾個商議了幾句,決定先回衙門相議,司馬府上有任何消息再隨時通報。

    一隊人浩浩蕩蕩又回了去,司馬婉如盯著蘇小培的背影,咬了咬唇。

    蘇小培原以為回到了衙門秦捕頭他們得與自己和冉非澤好好談談案情,結果卻沒有。

    秦捕頭與府尹關起門自己開小會去了。這給蘇小培潑了潑冷水,她還滿腔熱情想快點破案呢,結果人家不理她了。

    冉非澤卻不介意,他是明白這官場裡頭自有門道,他與蘇小培是外人,府尹大人與總捕頭自然得好好再商量怎麼辦。他安慰蘇小培說這樣也好,他們可以先逛逛街市。

    “壯士有銀錢能逛?”她可是還記得他那十五個銅板。

    “沒錢銀也能逛,長長見識。”冉非澤一本正經答。

    蘇小培臉要黑,這人,是在說她沒見識?

    白玉郎湊過來,問:“大姐,是第一次進城吧?”

    蘇小培的臉這回是真黑了,硬板板地答:“是。”她還真是第一次進“城”!

    “冉叔說得對,沒錢銀,看看也好,長長見識,好歹甯安城也是個大城,許多玩意兒鄉下地方沒有。”

    真是熱心腸的小捕快啊,蘇小培都沒精神搭理他。

    最後街市是沒逛,兩個窮鬼加一個正經公務員回了客棧吃午飯。這是在冉非澤有意無意的用力暗示下,白玉郎小捕快掏的腰包。

    蘇小培很高興,跟著冉非澤一起占別人便宜她覺得真是舒爽開心。

    席上,被佔便宜的那人問她了:“大姐,你真那麼肯定殺了司馬大小姐的不是馬征遠?”

    “對。”蘇小培爽快答。

    “可如若猜錯了呢?”白玉郎被蘇小培白了一眼,改口道:“如若案犯一直沒逮到,司馬家怪罪下來說是大姐猜錯了呢?”

    嗯,這個可能性倒是有的。蘇小培看看冉非澤。

    冉非澤一點都不煩惱:“破案捉賊是官府本分,與我等小百姓何干?”

    能撇乾淨?蘇小培懷疑地看他。

    冉非澤咧著嘴笑:“我等小民只是出謀獻策,官差大人們是憑自個兒本事斷案擒賊,如若真要冤我們,我們就跑啊。”

    跑?這麼沒氣節沒擔當的!

    “冉叔!”白玉郎叫喚,很不贊同。

    冉非澤眨眨眼,沖蘇小培說:“包袱一背就可以走了,房錢都不用付,快得很。”

    “那得帶上我。”

    “那當然。”冉非澤完全當白玉郎不存在,“我帶姑娘來的,自然帶姑娘走。我們可先奔白家莊去,那有我故人撐腰,官差不能把我們如何。”

    白玉郎在一旁垮著臉。叔,故人之子就在一旁坐著好嗎?還幫你付了飯錢。

    蘇小培看著白玉郎那樣就好笑,哈哈哈笑出聲來:“太好了,就這麼辦。壯士真是仗義!”

    “那當然。”冉非澤一本正經,“待官差退了,該送姑娘去庵廟還是押在白家莊還人情那是後話。”

    “喂!”怎麼轉眼又變擠兌她了?蘇小培橫眉豎眼。

    “姑娘又叫喚了。”冉非澤還是正經臉,“不雅不妥,以後莫要如此吧。”

    哈哈哈哈,這回換白玉郎笑,蘇小培瞪他,又想瞪冉非澤,眼睛真是忙。

    三個人笑鬧了一陣,飯吃完了,秦捕頭卻是差人來喚,要找蘇小培和冉非澤去衙門議事。

    蘇小培三人又散著步到了隔壁衙門。蘇小培想著該是要商量怎麼追凶了,於是進門前端正了臉色,在心裡盤算了一遍這案子的細節。

    進了門去,秦德正果然一臉嚴肅,開門見山地說了,他與府尹大人商議過了,這案情確有蹊蹺,十之□便是蘇小培推測的那般,所以接下來,他們會調整探查的方向,兩個案子都得抓緊,他希望蘇小培能繼續參與,分析出更多線索來,幫助他們將兩個案犯都抓到。

    蘇小培點頭,正打算表表會好好幹的決心,冉非澤卻插話了:“大人,馬征遠一案,提供有用抓捕線索者賞五兩銀,如今雖未抓到,但我與蘇姑娘提供的線索可不止有效這麼簡單,如今再加上司馬府一案,兩案一併,賞銀的事還是再談談吧。”

    秦德正一呆,他一心撲在案子上,哪曾想過什麼銀子不銀子的俗物?但冉非澤這麼一提,他一想那也是應該,忙一口答應:“五兩賞銀自是會兌現,冉壯士請放心。”

    蘇小培大喜,可冉非澤卻一臉為難:“大人,提供線索五兩銀,如今,卻不是指一指人在哪裡這麼簡單,勞心勞力又費時,我與蘇姑娘本還有尋人要事,只是大人這邊奇案壓身,我等義不容辭,但俗人俗物,也是要住宿飲食,五兩銀,確是不合宜了。”

    秦德正又是一呆,他辦案行,討價還價還真不行,而且誰料到在談抓凶這麼嚴肅又正義的事情時候,會有人談錢這種俗物呢?

    蘇小培這邊卻是精神一振。

    坐地起價!壯士當真是太瀟灑了!人才!

    她趕緊正襟危坐,用力點頭。

    秦德正看看蘇小培,又看看冉非澤,無奈問:“那多少合適?”

    “十五兩。”

    “五十兩!”

    蘇小培和冉非澤同一時間答,但冉非澤說的數讓蘇小培差點沒把自己舌頭咬了。

    她開口前還猶豫了四分之一秒提價三倍會不會太過分,結果看看人家,直接往十倍喊的!

    果然是壯士!

    蘇小培看了看冉非澤開黑價還一臉正氣又坦然的樣,慶倖自己剛才因為不好意思所以聲音比較小,現在補救還來得及。

    她轉向秦捕頭,重複了一遍:“五十兩。”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哈,三更完成!我真是壯士!
第34章

    秦德正還算鎮定,這五十兩報價雖出乎他的意料,但也沒讓他大驚失色,他想了想,道了聲“稍待”便出了去。

    蘇小培有些不安,這種事她沒什麼經驗,一向都是別人給她多少她就接受,不過她事業一帆風順,確實也沒人虧待過她。如今討價還價,秦捕頭卻走掉了,她趕緊湊過去低聲喚了聲“壯士”,打算先跟他商量好底價是多少,一會要是秦捕頭提了異議,他們兩人也好口徑一致。

    可冉非澤一點不著急:“姑娘莫慌,這甯安城可不是石頭鎮,官府富得流油,五十兩,他們出得起。捕頭大人臉皮薄,府尹大人急求結案,區區五十兩,斷不會拒絕的。”

    “哦。”蘇小培又坐直了。好,信他。

    就五十兩咬死不放鬆。

    過了一會,秦捕頭回來了。就如冉非澤所料,秦捕頭沒在錢上糾結浪費時間,一口答應了。說如若能順利捉到兩個案犯,把案子破了,就付他們五十兩。

    “如若只逮著一人呢?”冉非澤卻又說,“破了一個,就付一半吧,二十五兩。”

    秦捕頭一愣,但還是痛快答應了:“成。”他方才與府尹大人商議,府尹只求速破此案,花錢都是小事。

    冉非澤有了這話,滿意了。

    蘇小培佩服啊,那馬征遠原來是值五兩的,現在繞了個彎,變二十五兩了。原來討價還價是這麼玩的。

    秦捕頭咳了咳,把蘇小培的注意力引了回去。“蘇姑娘,我等已在城門各處設卡,官差們也會加緊城中的搜查,司馬府那邊,就等他們的消息,我也派了人喬裝打扮,盯好府門,看這兩日是否有可疑人等進出。”

    蘇小培點點頭。秦捕頭問:“姑娘這邊,有何打算?”

    “我打算,向秦大人建議,把馬征遠的懸賞告示全都撒了。”

    “撒了?”秦德正一愣,而後恍然,“姑娘不必擔心,姑娘與冉壯士的賞銀與這告示無關,無論是否旁人提供了緝凶線索,只要抓到人犯,姑娘和冉壯士都會拿到賞銀。”

    蘇小培也愣,這是想到哪裡去了?她笑笑,捕頭大人的思維方向還真是被冉非澤帶跑了。

    “大人,撒告示與賞銀無關。馬征遠這人,母親改嫁後,就再得不到關懷關注,他在繼父家中身份尷尬,其他兄弟姐妹都看他不起,僕人們也對他疏忽不敬。之後他戀上妹妹馬瑤,那是家中唯一對他表示關心的人,但這段感情不可能有結果,馬瑤迫於壓力,為了讓他死心,主動要求出家為尼。至此,馬征遠的精神世界就崩潰了。”

    這時冉非澤咳了兩聲,蘇小培反應過來,清了清嗓子,道:“我是說,馬征遠從未得到關懷,無人在心裡看重他,他好不容易有個希望,卻又破滅了。他想要的永遠得不到,這時候他就打算報復。白捕快說,馬征遠最後一次去見馬瑤時,說了一句‘你等著’,接著,他便開始了在各城犯案。”

    秦德正點點頭,這些他都知道。

    蘇小培接著說:“他犯案之後,人人驚恐,處處議論,他一下子得到了滿足。他得不到的女人,通過這樣的方式得到了,他懲罰了她。從前他飽受欺淩,現在人人怕他,他充滿了自信。這就是為何官府做了懸賞告示到處張貼他還敢繼續犯罪。他要的就是這個,這件事越張揚越好,大家越怕他越好。官府的懸賞,是在幫他宣揚,是在給他鼓勵。所以,懸賞告示必須從各城撒下來。”

    秦德正從來沒想到這一層,他斂眉深思。

    蘇小培又道:“司馬小姐的案子,那個兇手想嫁禍給馬征遠,這個意圖非常明顯。按理,如果這案子官府認定是馬征遠幹的,那官府該是加大對馬征遠的搜捕懸賞,可官府沒有,反過來,還把馬征遠的懸賞令給撒了。如果兇手隱藏得很好,從司馬府裡能得到消息,知道官府並沒有懷疑馬征遠這便罷了,可如果他不知道,那官府的這個舉動會讓他猜疑,刺激他,一旦他有所動作,露出馬腳,那我們找到他就更容易些。”

    秦德正覺得有理。他道:“府尹大人囑咐了司馬老爺有關案情切不可外露。今日我們在司馬府堂廳議事,也沒讓僕役下人們靠近,這事對外該是能瞞得住。若我們宣稱兇手便是馬征遠,讓那兇手放鬆警惕又如何?這樣,許是他更易露了馬腳。”

    “大人若是想讓真凶放鬆警惕,勢必得大肆宣揚兇手是馬征遠,如若消息傳入馬征遠耳裡,卻是會激怒他。他的光環,我是說,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東西,被別人搶走了。有人冒充他,有人在搶奪他的榮譽,他為了證明自己,也許會使出更激烈的手段來證明,看,這才是我,我是獨一無二的。”

    這時候冉非澤插話了:“照姑娘這般說,如若撒了懸賞令,馬征遠覺得自個兒未受矚目,那他會否做出些更出格的事來引起注意?”

    蘇小培點點頭:“所以大人不但要撒懸賞令,還得發一道封口令。就說馬征遠一案,事關機密,不得再議。一旦發現,重罪處置。”她說完,皺皺眉,不知道這地方言論自由受到保護嗎?

    她看看冉非澤,冉非澤點點頭,說明這事可行,看來亂說話就抓起來還真有啊。

    冉非澤對秦德正道:“大人,光有令怕是還不夠妥當,派些人演出戲,把這事坐實了。讓官差們在酒樓裡吃酒論事,說到這案子便相互噤口,似有意無意道大人嚴令不可議,讓周圍人知道。小販平民間平日談話,也把這事傳下去。這樣,那馬征遠才會知道,無論他做什麼,他的事絕不可能再傳開。”

    秦德正看向蘇小培。蘇小培點頭:“冉壯士說得對。”沒有媒體的時代,也只能如此吧。

    “那馬征遠看無人再議他,又會如何?”

    “大人在澤城那邊再加派人手吧。”蘇小培道。白玉郎告訴她查到馬征遠的家人後便與當地官府做了通報,讓那頭嚴密監看,就蘇小培看來,這一步還得讓官府更加重視才行。

    “你是說,他會回家去?”

    “其實他終究會走到這一步,就算我們不做這些事,他最後也勢必會回去的,早晚而已。他最想威懾住的,最想報復的,並不是這些他不認識,無關緊要的人,在陌生人身上得到的滿足只是一時的。他最後會發現這些不足夠,他最想看到的,是那些真正傷害過他,讓他痛苦的人,在他面前象那些受害者一樣恐懼、哀求。”蘇小培道:“大人,我們做的,是把這一步提前了。沒有人再討論他的事,他風光不在,沒人幫他把他的威風傳頌回去,那他就得自己來了。”

    秦德正苦思,最後喃喃自語:“他犯案的這些城,確實是圍著澤城打轉。那懸賞令,在澤城也貼了。”

    蘇小培沒插話打擾他,秦德正認真想了好半天後,終是一抬眼,大聲道:“好,如此,就聽蘇姑娘的,先這麼辦!”

    三個人又討論了一些細節,而後秦德正把蘇小培和冉非澤請到了隔壁,與他議事的屋子隔了一道門。接著他把幾個親信,得力幹將叫了進來,自己與他們商議了此事,照著蘇小培說的意思如此這般的安排了下去。

    大家有驚訝的,有不解的,有覺得甚有道理的,討論得甚是熱鬧。蘇小培和冉非澤在隔壁屋子一邊聽著他們開會,一邊喝茶。

    冉非澤道:“大人雖需姑娘相助,但也需立官威,佈置安排,由大人自己親自操辦更妥當些。”

    蘇小培點頭,並不介意這些。她聽得外頭談得熱火朝天,部署有條不紊,心思已經轉到另一頭去了:“壯士,五十兩很多吧?”

    冉非澤笑了:“算是不少。”

    他拿著茶盅,斜睨著她笑:“十五兩,嗯?”

    蘇小培臉紅。

    “小家子氣。”他調侃她。

    蘇小培忙道:“我這不是不知道嘛,沒經驗。我是說,我經得事少,是該向壯士多學習。”

    “學習?”

    “是該向壯士多討教。”

    冉非澤咧著嘴笑。蘇小培也不介意,二十五兩呢,感謝他。

    “壯士,二十五兩能買得起牙刷吧?”

    “牙枝?那自然買得起。”冉非澤忍不住又笑了。

    這日事畢,冉非澤帶蘇小培上了街市,說要讓她饞饞眼。他帶她去了一家洗漱專賣店,裡面牙刷牙膏洗浴用品一應俱全。當然名稱與蘇小培知道的都不一樣,但蘇小培看得非常開心,這就是生活目標啊!

    她的目標居然變得這麼卑微了,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啊。

    蘇小培一邊自嘲一邊算著價錢,這個要200錢,那個要300錢,這個80錢便宜,那個150錢看起來不算貴,這個居然800錢,快一兩銀子了,那個二兩銀,這算奢侈品嗎?

    蘇小培對這裡的錢銀還沒什麼概念,價格在腦子裡都得轉一遍才反應過來,是貴是便宜也不知道,但東西是她需要的,刷牙洗臉洗澡洗頭,她太想念現代的洗浴用品了。她看了半天,有些東西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也不好意思問,她決定記下這地方,等二十五兩銀到手就到這來消費她的古代第一筆錢。

    晃晃悠悠出去,看到冉非澤正站在街邊等她。

    冉非澤嫌她土包子進城一臉驚奇看貨品的樣太丟人,加上他是明知這姑娘只能看不能買,於是他就先出來,免遭店家白眼。不過這姑娘也確實不錯,他在外頭都能看到店家白眼犀利,她卻毫不理會,賴著不走慢慢看。想到這,冉非澤咧著嘴笑起來。

    笑什麼笑,蘇小培白他一眼,正要說話,眼角卻看到了什麼。她轉過頭,見街角一宅子大門那,司馬婉如正走出來。她沒有多停留,很快走到街上,然後進了對面一家酒樓,不一會,她與她的幾個師姐妹走出來,正朝著蘇小培和冉非澤的方向來。

    兩撥人很快在街邊擦身而過,司馬婉如見到冉非澤和蘇小培面色稍變,但沒有說話,只與師姐妹們一起快速離開。

    “她為何一臉心虛?”

    冉非澤沒答,倒是帶著蘇小培往司馬婉如出來的那宅子走,路過那大門,看到門邊“常府”二字。冉非澤道:“司馬大小姐的未婚夫婿,是姓常吧?”

    “對。”蘇小培也想到了。

    “姐姐亡故,妹妹到無緣姐夫家中拜會,失禮失節,她自然心虛。”

    “這樣不行嗎?”

    “當是兩家長輩交際,女兒家自是不好這般露面。”冉非澤摸摸下巴,“官府那頭,一直沒提到這常府吧?也不知,他們與司馬家除了那差一點就成了的姻親,還有何關係?”

    蘇小培當然也不知裡面的關係。他們回了衙門後,冉非澤找了秦捕頭說這事,秦捕頭記下了,與司馬家有關聯的,他們倒是都有計劃要好好查查。

    此後無事,蘇小培就回了客棧整理她的日誌,思考案情。

    是夜,蘇小培收拾好了東西,正打算休息,這時候房門卻被敲響了。她以為是冉非澤有事找,打開門一看,外頭站著的卻是司馬婉如。

    司馬婉如冷著臉,手裡拿著劍。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11

第35章

    蘇小培嚇了一跳,她定定神,剛想問有什麼事,司馬婉如卻開口了:“我來找姑娘敘敘話。”

    拿著劍來找她聊天?

    蘇小培皺眉頭,司馬婉如也不動,似乎就等著蘇小培請她進去。

    蘇小培想了想,側身讓她進來了。

    司馬婉如進了屋,直直坐到了桌邊的椅子上,半點沒客氣。

    蘇小培眉頭繼續皺,這大戶人家的小姐,這麼沒禮貌!她心裡也不太舒服,說了句:“你等等。”然後轉頭出去,去拍冉非澤的門。

    結果沒人應。

    蘇小培想起來了,晚飯的時候白玉郎有說晚上要帶冉非澤去見見他的捕快兄弟,大傢伙很想認識認識他的冉叔。這不會是出去鬼混了還沒回來吧。蘇小培轉念一想,下樓找了客棧小二,讓他給燒壺茶送到她的房間,又囑咐若是看到她隔壁的男客回來了,讓他來找她。

    小二一口應了,但對這外貌古怪的女子要讓男客深夜去找她,還敢對他這外人說,實在是有些看不起,這真是有些不要臉面了。但小二沒說啥,滿口答應,跑去泡茶了。

    蘇小培回了房間,司馬婉如還坐在那,但眉頭微皺,一臉不耐。

    “我讓小二燒壺茶,我們邊喝邊聊。”蘇小培解釋道,看了看她擺在桌上的劍,過去坐下了。

    司馬婉如沒說話,盯著她看半晌,忽道:“姑娘心虛什麼?”

    她心虛?蘇小培抿抿嘴,對司馬婉如完全沒好感。

    這時候小二送茶進來,替兩位姑娘擺了杯子,倒了茶,過程中好奇多看了司馬婉如兩眼。司馬婉如臉上沒什麼明顯的表情變化,蘇小培松了口氣。

    小二倒好茶,出去了,臨走把門帶上。

    這時候司馬婉如又說話了:“姑娘未做虧心事又何必怕我,我沒打算對姑娘如何,我過來找姑娘,這麼多雙眼睛都看到了,不差小二那一個人證。姑娘放寬心,我只是來問問姑娘些話。”

    “司馬姑娘通常找人敘話,都會帶把劍?”蘇小培確實是放心許多,她反問,刻意用了與司馬婉如相似的語速語氣。

    司馬婉如看了一眼她手邊的劍,沒答這問題,卻是繼續問:“姑娘言之鑿鑿,說殺我姐姐的兇手並非那懸賞告示中的兇犯,我想問問姑娘,那依姑娘看,兇手會是何人?”

    “我知道的,今日在府上都說過了。”

    “可經過一日,姑娘難道沒有更精准的推斷?兇手會是何身份?為何殺我姐姐?動機如何?”

    蘇小培搖頭。

    司馬婉如咬咬牙,盯著她,又道:“姑娘不是能看透人的心思嗎?不是從那連環案犯的舉動裡便能知他的底細嗎?不知問問話就能知道那連環案犯沒殺我姐姐嗎?為何到了是誰殺我姐姐時,又不知了呢?殺我姐姐的兇犯,底細又是如何呢?姑娘推斷不出了嗎?”

    她越說語速越快,竟是激動起來。

    “司馬姑娘!”蘇小培喚她,打斷了她的話。

    她看著她紅紅的眼睛,緊繃的身體,忽然放軟了聲音問:“你回來後,一直沒休息嗎?”

    司馬婉如不答,板著臉瞪著蘇小培不說話。

    “相比那茫然不知所蹤不知何人的兇手,司馬姑娘更願相信殺害令姐的,是那個連環案犯嗎?這樣,起碼事情清清楚楚,不必總在心裡惦記著,不知仇家是誰,對不對?”蘇小培盯著司馬婉如的臉,“其實你覺得我的話有道理,但你不甘心,是不是?如若兇手另有其人......”

    蘇小培聲音放輕了,拖長了最後一個字,停下了。

    靜了一會,她又問:“司馬姑娘,你有什麼話想跟我說的?”

    司馬婉如別開眼,避開蘇小培的目光,過了一會問:“蘇姑娘,我爹爹今日找了人驗了,姐姐確是沒中毒。她沒呼救,沒有掙扎,那不是被人點了穴,便是認識的人,她沒有防備,對吧?”

    蘇小培沒答,反問:“姑娘心裡可想到什麼線索?”

    “我姐姐待人素來不錯,未與人交惡,人人都喜歡她。”

    “可姑娘拜師學藝,離家不是很久了嗎?也許這幾年令姐發生了一些事,姑娘並不知情。”

    “我走了三年,姐姐與我時常通信,她事事都與我說,未曾提起與人有怨。從小她就乖巧聽話,從不闖禍。”

    “那姑娘呢?”

    司馬婉如猛地抬眼。

    “姑娘闖禍嗎?”蘇小培問:“姑娘是否與人結怨?”

    司馬婉如瞪著她,半天擠出一句:“姑娘這話何意?”

    蘇小培注意到她說這話的時候,手握緊了劍。蘇小培靜了靜,又問她:“姑娘多大年紀了?”

    “將滿十八。”司馬婉如又垂了眼。

    “十八啊,不小了呢。”蘇小培琢磨著,在這個年代,十八未嫁,算大齡嗎?

    “那姑娘姐姐,十九二十了?”蘇小培問:“聽說司馬大小姐訂親的物件是青梅竹馬的常公子,怎麼拖這麼晚才準備成親?”

    司馬婉如瞪向蘇小培,“姑娘,這般婚嫁私事,姑娘如此相議,不覺得無禮嗎?”

    “哦。”蘇小培點點頭:“真抱歉。”其實就她看來,大晚上拿把劍上門問話才是真無禮。

    “姑娘對常公子瞭解多少?你與他也是青梅竹馬吧,就姑娘看來,他與你姐姐感情和睦嗎?”

    蘇小培這話都沒問完,司馬婉如已經跳了起來:“姑娘!我姐姐屍骨未寒,姑娘這話如何問得出口?”

    蘇小培往後靠了靠,仰頭看著她。

    司馬婉如吐口氣,稍稍和緩情緒,“姑娘說話當謹慎。”她一把抄起她的劍,像是打算走了,可卻又說:“姑娘,今日我去常府,只是想與常大哥說說我姐姐......還望姑娘莫要張揚。姐姐遭此不幸,還望姑娘顧念她的閨譽。”

    蘇小培點點頭。

    “請姑娘代為與冉壯士也招呼一句。”

蘇小培又點點頭。

    司馬婉如低下頭:“如此,打擾姑娘了。”

    她轉身要走,蘇小培卻叫住她:“司馬姑娘,我還有一個問題。”

    司馬婉如皺眉轉身。

    蘇小培問:“令姐之死,姑娘為何愧疚?”

    司馬婉如的臉色頓時一變,但很快又板起臉,昂了下巴,盯著蘇小培道:“我因事耽擱,遲了一日歸家。如若我早點回來,姐姐與我親近,那晚我們定是睡一鋪聊一夜的話,她不是孤身相處,也許......這事就不會發生了。”

    蘇小培沒說話,司馬婉如咬牙問:“姑娘還想知道什麼?”

    她想知道的還多著呢,不過現在不是問話的好機會了,蘇小培笑笑,客客氣氣答:“夜深了,姑娘回去一路小心。”

    “多謝姑娘。”司馬婉如冷著臉轉身走了。

    蘇小培沒起身送她,自己坐屋裡看著茶壺發呆,仔細把剛才的對話回想一遍。過了好一會,她跳起來,要去拿紙筆把想法記一記,門口卻傳來聲響。蘇小培一愣,直覺是冉非澤回來了,趕緊跑去開門,剛到門口,門被推開了,一股酒氣湧了進來,卻是一個醉漢。

    蘇小培不認識。

    司馬婉如走的時候,她沒起來鎖門,一時疏忽,沒想到卻會有人這樣闖進來。

    那醉漢看見蘇小培有些驚訝,嘴裡嘟囔著道:“怎麼是個姑子?”但很快又咧著嘴笑,反手把門一關,伸手一把摸上了蘇小培的臉:“姑子也好,剛還俗就想爺們疼了?”

    真噁心!蘇小培又驚又怒,一揮手打掉那人的臭爪,喝道:“你是誰?滾出我屋子!”

    那醉漢被打得有些疼,卻不走,還猛地抱過來,臭嘴往蘇小培臉上拱:“逗爺玩呢?來來,爺讓你舒坦。”

    蘇小培放聲大叫,用力將他推開:“滾,我叫人了!”她聲音很大,但沒聽到門外有人過來。

    醉漢被推到牆上,後背撞得生疼,這下是惱羞成怒,一巴掌揮了過來:“賤貨,敢打老子!”

    蘇小培這次有了防備,火速退了兩步躲,那醉漢被蘇小培躲開了更怒,罵了句髒話又撲過來。蘇小培比他更怒,她知這麼纏鬥她不是一個大漢的對手,於是果斷一腳就踹他□。醉漢萬沒想到一女子會出這種損招,正被踢中,慘叫一聲,抱著肚子下面蹲了下來。

    蘇小培踹完就開始尖叫,沖向門口大喊“救命”。

    剛進客棧門的冉非澤聽到聲音火速沖了進來,看到門打開,屋裡是抱著命|根子倒在地上嗷嗷叫的醉漢,和站在門口毫髮無傷放聲大叫的蘇小培。

    冉非澤愣住了。

    蘇小培見他來了,閉上了嘴。

    這時門週邊過來好些被蘇小培的“救命”喊過來的人,張頭探腦。

    屋裡醉漢這會緩過勁來了,手還抱著命|根子,卻沖蘇小培喊:“賤娘們,敢踢我!”

    冉非澤問:“怎麼回事?”

    “他闖進來欲非禮我。”蘇小培搓搓臉,噁心得想吐。

    “是這賤娘們叫我進來的。”

    “少他媽放屁,去你|媽|逼的。”蘇小培氣極,爆粗話。

    冉非澤扭頭看她:“何意?”

    “問候他母親。”

    冉非澤沒懂,但想來定不是什麼好話,也不問了。他邁前幾步,將那醉漢拎起來。醉漢大聲嚷嚷:“就是她叫我來的,小二哥可做證!”

    給蘇小培送茶的小二抖抖縮縮站出來,搖手道:“不,不,我就是隨口玩笑。”他在樓下與別的小二拿蘇小培說的叫隔壁男子去找她這話逗樂,話間是有些混話,這醉漢正好在那聽他們說,住的也是蘇小培隔壁,另一邊。聽了哈哈笑,說定是等他去。小二沒在意,當他也是逗笑,遂又笑了兩句,沒特意說蘇小培等的是跟她一起來的那位壯士。於是醉漢借著酒膽,借酒裝瘋,就上來了。一上來看門沒鎖,更覺得是這個意思,只沒想鬧成這樣。

    冉非澤聽了沒說話,蘇小培黑著一張臉,小二嚇得發抖,自抽兩個嘴巴,直道只是玩樂話,沒想這住客這般犯混。

    那醉漢這會子看情形不對,酒瘋也不敢鬧了。冉非澤拎起他來拖出去,又趕了眾人走,替蘇小培把門關上了。過了一會,他回來,敲了敲門,聽得蘇小培應,推開門一看,她正洗臉,用力搓得臉都紅了。

    冉非澤未動聲色,問她:“姑娘找我何事?”

    蘇小培氣還不順,還想踢那惡人兩腳,聞言也沒應。冉非澤走進來,找了椅子坐了。

    蘇小培搓夠了,用巾子用力甩盆裡。

    “姑娘可有受傷?”雖然看她很有精神,但還是關心她有沒有吃虧,但這事不得體不好直問,他換了個說法。

    “沒。”蘇小培轉過來,在他對面坐下了。

    冉非澤不再說什麼,耐心等她。

    “我覺得我真蠢,真是蠢斃了。”蘇小培冷靜下來,實在是有些難堪。這事雖是那醉漢的錯,但根由卻是她對外舉止言談不得體招惹的。在那些人心裡眼裡,她怕是又粗俗又不要臉吧?她覺得很有些難過。

    “姑娘為何找我?”冉非澤裝沒聽到她的自責。

    蘇小培揉揉臉:“司馬二小姐來找我,拿著劍,她凶巴巴的,我就有些慌,去找你,你沒在,我就想了個辦法,讓小二給送壺茶來,又叫他留心若是見你回來了,讓你來我這找我。我想讓小二看見司馬姑娘,好歹有個人證,她就不敢怎樣了,若還不行,你回來了,來找我,我也踏實些。”

    冉非澤給她倒杯茶。“司馬姑娘找你何事?”

    “也沒什麼,我想她大概主要目的是想讓我別把今日看到她從常府出來的事張揚出去,還讓我跟你說一聲。但她也說了一些別的,我們聊了聊,我是說,我們敘了一會話。”

    “姑娘可曾看出有何不妥?”

    蘇小培舒口氣,穩了穩心緒。“有的。我覺得,她姐姐的婚事有些問題。她們與常公子青梅竹馬,要訂親成親,不是該早點辦嗎?壯士,女子十八|九歲未婚,是不是年紀算不小了?”

    “確是。但十八|九才成親的,確也不少。”意思是,這個算不得疑點。

    “司馬二小姐很緊張,有些人一緊張,就用板臉冷酷來偽裝,但我知道她很緊張。她藏有秘密,她喜歡用反問句,這是躲閃和心虛的表現。尤其當我問她是否闖禍,她反問我這是何意。我問她姐姐與常公子青梅竹馬,為何這麼遲才成親,她反問我不覺得無禮嗎。我問她對常公子瞭解嗎,他與她姐姐感情如何,她反問我如何說得出口。”

    “姑娘的這些問題確實......”冉非澤想著怎麼形容,“嗯,不太合禮數。”

    蘇小培抿抿嘴,她覺得沒什麼的話在這裡總是不合禮數。想到跟小二說的話被他們那樣侮辱恥笑,她又覺得噁心起來。

    “姑娘覺得司馬姑娘有何不妥?”冉非澤拉回她的注意力。

    “我說了,她有秘密,所以她常用反問來躲避,而我剛才說的這三次反問,不但躲避,而且有攻擊性。她在用憤怒攻擊指責來拒絕回答,這三個問題刺中她了。這是關鍵。她疲倦、暴躁、掩飾,她很愧疚。”

    “愧疚?”

    蘇小培點頭:“這個我直接問她了,她說她耽擱了,晚回來一天,如果早回來她姐姐也許就不會死了。”

    冉非澤摸|摸下巴:“姑娘覺得她這話說謊了嗎?”

    “不好說。”

    冉非澤瞅她一眼,蘇小培聳聳肩:“我又不是微反應專家,我只懂些皮毛。”

    冉非澤撇眉,露出“又聽不懂了”的神情。

    蘇小培擺擺手,“就是我本事還不夠。但我知道,她非常希望我能相信她這句話。這意味著,就算這話她沒撒謊,這也不是全部的原因,這後頭還有事。”

    “姑娘。”冉非澤忽然說:“姑娘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何來蠢到斃之說?”

    蘇小培眨眨眼,察覺到他在安慰她。心頭覺得溫暖,蠢到斃這個詞他說出來怪怪的,她有些想笑。

    “不過,蠢到斃是哪個斃字?是蠢到極致之意吧?”

    蘇小培真笑了。

    “壯士幫我揍他了嗎?”

    沒頭沒腦來一句,冉非澤卻能聽懂。

    “嗯,揍了他好幾拳。他不敢還手,收拾包袱退房了。”

    “為何退?”

    “我在他面前把一杯子捏粉碎,他大概怕是要不滾我會捏別的吧?”

    蘇小培哈哈大笑,握了拳頭比劃著:“我真該多踢他兩腳,重重的!”

    “咳咳。”冉非澤清咳兩聲,正經臉。

    蘇小培斜睨他,這人又該說什麼此舉不雅姑娘莫要如此吧之類的話了?

    “姑娘。”他果然開口了。

    “做甚?!”蘇小培繼續斜睨他。

    “此舉不雅......”

    哼,她就知道。

    “可如若再遇上這類事,姑娘但用無妨。”

    咦?

    蘇小培愣頭看冉非澤,冉非澤沖她笑。
第36章

    冉非澤的笑容溫暖,蘇小培看著,不禁跟著他一起彎了嘴角。

    笑完了,由衷感慨。

    “壯士。”

    “做甚?”

    “我......幸虧遇到了壯士。不然,也不知如今流落何方。”

    冉非澤咧嘴笑:“姑娘知感恩惜福,我心甚慰。”

    蘇小培頓時僵了僵。這臭屁得,太破壞氣氛了。

    兩個人對坐著,看著對方無話,最後不由得又笑。

    “壯士今晚見了捕快們,可有何趣事?”蘇小培說話留心了用詞,她鬧了太多烏龍,真得檢討檢討了。

    “趣事倒是有的,不過姑娘不宜聽。”冉非澤道:“正經事也有,這倒是可以告之姑娘。”

    蘇小培黑線,那不宜聽的趣事,莫非這世界男人們聚一塊也會講葷段子?

    “好吧,正經事說來聽聽。”

    “今日晚些時候,司馬家二小姐的師姐妹們離開司馬家返回師門去了。”

    蘇小培有些驚訝:“這麼快?我們今天不是才看到她們一起逛街市。”

    “司馬二小姐怕就是借著與師姐妹出門的機會去的常府,帶師姐妹們逛了逛,又因家中喪事,請客離家也屬常事。不過方才姑娘說二小姐耽擱一日回府,這耽擱何事,倒是可以查查。”

    “查這個?”蘇小培想想,“那明日與秦大人說說,我們再去司馬府看看。”

    “明日去是無妨,但我覺還有一更好的辦法。”冉非澤道:“司馬二小姐的那幾個師姐妹離開司馬府,也是好事。她們走了半日,離不得太遠。我一會去找老六,讓他快馬加鞭追上。那幾個姑娘與二小姐一同回來,路上有何事,她們定是知道得清楚。從途中脫隊潛回,行案後再歸隊,與眾姐妹一起再歸家,這日程行蹤,倒也是瞞得過去。”

    “壯士懷疑二小姐?”

    “不亂懷疑。只未解這事,探究明白也是好的。”冉非澤道:“今日秦捕頭帶著捕快們還去了幾家與司馬府走得近的,當中包括了常府。常府為這親事做了許多準備,禮書已下,聘禮已過,就等著數日後拜堂。只沒想,如今拜堂之日要變成司馬大小姐的頭七。常府中各人在大小姐受害那晚均在家中,也未曾想到有何可疑之人。我與老六打聽了,常大公子與司馬大小姐的感情和睦,結親一事是他提的。父母樂見其成,於是兩家一商議便定下了,很快換了庚帖定下婚書。”

    “感情和睦為何要等大小姐十九二十了才提親?不是青梅竹馬嗎?中間還有何波折?大小姐和常公子在結親之前,是否還與旁人有瓜葛?”

    冉非澤笑笑,他也是問了同樣問題,所以,倒是知道。“定親是在三年半前,那時大小姐十六,正是適婚的年紀,可定下親事之後,常公子卻又改了態度,說是大丈夫以立業為重,再等等。兩家長輩雖有微辭,但親事已定,倒也心安,便半催半應著,這事便拖到如今。”

    “壯士,那常公子可會武?”蘇小培忽然問。

    “會。這甯安城中最大的武館,便是常家舅子羅奎的營生。常公子從小便跟著舅舅習武。司馬家的兩位小姐,也是由那羅家武館的師傅教導武藝,而後二小姐離家,拜在了明秀派門下。”

    冉非澤說完,等了等,看蘇小培沒說話,便問:“姑娘懷疑常公子?”

    “不亂懷疑,倒是想見一見他。主動求親,定下親事卻拖幾三年多,依壯士看可是怪事?”

    “是有些怪。不過聽說這常公子一表人才,有禮有義,凡識得他的都讚譽有加。這幾年他勤懇賣力,將家中幾個鋪子打理得蒸蒸日上。而這結親迎娶之事,也是他主動提的。”

    “所以他主動提親,然後拖延婚期,如今又主動定了成親,然後成親之前,未婚妻子喪命?”蘇小培歪歪腦袋,“我更想見見他。”

    “那我與秦大人說說。”

    “嗯,若是不必到常府見就更好。找個能敘話的,安靜的地方,單獨敘敘。”蘇小培對自己成功用上敘話這詞感到滿意。

    “姑娘。”

    “嗯?”

    “男女獨處,落人話柄。”

    “啊。”蘇小培恍然。“你是說秦大人不會安排,會瞧不起我,覺得我無恥?”

    “秦大人知姑娘所為,倒還好。只那常公子,怕是不肯赴約。但凡有講究的男子,自會忌諱這些個。聽說那常公子極為守禮,故有此一猜。”

    “哦。”蘇小培看看冉非澤。

    冉非澤笑:“我乃江湖粗人,太講究便沒法過了。”

    蘇小培用力點頭:“壯士別太講究的好,不然我也沒法過了。”

    兩個人又相視一笑。蘇小培道:“壯士可與秦大人說,讓秦大人約常公子,我在旁作陪。”

    冉非澤點點頭。

    蘇小培又道:“把司馬二小姐也約上吧,不同的時間,莫告訴他倆。與司馬姑娘就說是我約她聊聊凶嫌之事。我想瞧一瞧,司馬姑娘遇見常公子時,會發生何事。”

    冉非澤想想,又點點頭。

    “壯士,若我要猜常公子可能喜歡二小姐,但不知為何定親定成了大小姐,二小姐許是有情,傷心難過,於是離家避開此事。這樣算不算無禮?”

    “自然。”冉非澤點頭,“姐夫與小姨子動情,有傷風化,且又是喪事人家,關係微妙,若無證據,信口胡言便是大不敬。姑娘思維敏捷,但言辭之間,還需謹慎。”

    蘇小培看著冉非澤,這壯士先生分明跟她一般猜測,但確實說話比她謹慎多了。她暗自歎氣,若是在現代,這些人早被請到局裡頭喝茶協助調查了,什麼尖銳無禮的問題都早問完了,哪象這裡這樣。

    但入鄉隨俗,她還是早點學習適應的好。她也得多留心,在現代這類問題引來發怒反應也許是心虛,但在這裡也許是她太出格太無禮引來真怒,這些不同,她也得暗暗在心裡盤算計較。

    蘇小培點點頭,謝過冉非澤提醒,兩個人把待辦的細節商量好。冉非澤說他要出門去找秦大人和白玉郎說這些事,讓蘇小培關好門窗。他說他會囑咐好店家,不會再讓人輕忽她。

    囑咐又叮嚀,還查看了她屋裡短缺什麼,臨走又看了她的門,讓她當他面鎖好,他這才走。

    蘇小培把日誌補充記上,收拾好上了床。夜深人靜之時,心中再次感恩,幸好她遇到了冉壯士。算是她不幸的穿越旅程中的大幸吧。

    第二日一早,蘇小培與冉非澤吃過早飯,信步行至衙門。秦德正已經辦公多時,此刻正在院子裡叮嚀幾名捕快,見得蘇小培來了,忙招呼:“蘇姑娘,這位是顧捕頭。馬征遠的懸賞告示已經傳令下去全部撤下,顧捕頭今日出發,去濟城監護馬府及出家為尼的馬瑤。附近地域,也會加緊監查。”

    那顧捕頭沖蘇小培和冉非澤抱拳行禮,蘇小培忙學著冉非澤的樣子,也抱拳回了個禮。

    這回沒人嫌棄她的抱拳不得體,那顧捕頭還說聽得蘇姑娘料事如神今日得見實是有幸之類的場面話,蘇小培笑笑,哪裡哪裡地回了兩句便算罷。秦德正與顧捕頭又議了幾句,然後顧捕頭便吆喝手下那幾位準備出發。秦德正轉向蘇小培,問:“蘇姑娘還有何話需囑咐?”

    蘇小培點頭,她還真是差點漏掉了,幸而今日碰上了。她沖顧捕頭道:“請顧大人交代那馬瑤姑娘和馬府,若是見著馬征遠,切莫露出驚慌驚恐神情。”

    “這是何故?”

    “莫怕他,可保命。”

    “不懼他便能保命?”眾人將信將疑。

    蘇小培不想解釋太多,便道這說來話長,不好解釋,但這確實管用,讓顧捕頭務必將話帶到。

    顧捕頭看了看秦德正,見秦德正無異議,直點頭,便一口應了下來。翻身上馬,帶著幾個手下,拿著緝令,出發了。

    秦德正目送他們離去,便請了蘇小培進屋。幾人又一通敘話,首先是說白玉郎昨夜漏夜帶人去追那幾位明秀派的師姐妹,詢問相關司馬婉如的事。然後是邀約常家公子與司馬婉如問話一事,秦德正要與蘇小培確認細節如何辦。蘇小培昨夜裡已將事情想好,便如此這般的細說,秦捕頭點頭答應。派人著手安排。

    這日,該進行的調查衙門方面如火如荼地進行中,下午,蘇小培依舊扮成衙役模樣,與冉非澤、秦德正三人坐在茶樓裡等常君。蘇小培提議不要選常府也不要衙門,最後秦德正定下了這裡。樓上拐角的雅間環境不錯,僻靜安寧,對街的外窗可看到茶樓大門街景,雅間窗格看出去,還能看到樓梯動靜,蘇小培覺得地點真是相當不錯。

    等不多會,常君帶了位小廝上來。蘇小培從窗格往外看,注意到那小廝手中抱著劍。她詢問地看了一眼冉非澤,冉非澤輕聲與她道:“那是侍劍小童。習武者隨身佩劍,是為身份象徵。江湖上自不用說,高門大戶的公子也喜帶劍,一是用華麗裝飾的劍顯尊貴,二是帶著劍,顯自己會武多才。”

    蘇小培撇撇嘴,暗想那昨晚司馬婉如拿著劍來,她還錯想她的意圖了?

    常君進了雅間,拜會了秦德正,與冉非澤和蘇小培見了禮,然後將小廝支到門外等候,自己坐了下來。整個過程表現得體,端莊沉穩,加之他相貌端正,果然是副翩翩公子的架式。

    秦德正按與蘇小培商議的,問了常君幾個問題。包括是否聽司馬婉清提過什麼惱心事,有無發現她與人有怨,婚事籌辦情況如何,案發當晚他在何處,是否聽到過什麼可疑的消息等等。

    其實這些問題秦德正在常府時都已問過,蘇小培也知道,但看秦德正再問一遍,那常君也絲毫沒有不耐的表情,他微垂眼,語速平緩,認真答了。

    這微垂眼的舉動,今日冉非澤特意教了蘇小培,他說說話時直勾勾盯著別人看不太有禮,江湖或是鄉下粗人不講究,一般不在意,但在高門大戶,官宦人家裡,對不相熟的,或客套或講尊敬,是會垂眼簾答話。既不低了自己身份,又不會直盯著別人唐突。蘇小培當時就想,自己從來都是盯著別人看,原來她是粗人,一直在唐突別人啊。

    話說這個“有禮”舉動她是知道了,所以她現在不好觀察常君的眼神,也不能就此判斷常君在躲避掩飾。他說話平穩流暢,但這樣也是深思熟慮太有準備的表現。蘇小培依舊拿不准他是太講究禮數還是心裡有鬼將所有問題答案打好了腹稿。

    終於前面這些常例性問題都說完了,秦德正忽然閒聊似地問起常君相關司馬家姐妹的事,比如小時候一起相處的狀況,定親,姐姐體弱習武他會不會操心她受不住,妹妹離家姐姐是否與他嘮叨掛念,她們姐妹倆從小到大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事,特別的朋友等等。

    這是蘇小培特別要求的,關於問題的問法和內容也與秦德正交流過。常君的回答終於有了些變化。他不再對答如流,姐妹倆的事,他費了些時間思考,也會在意秦德正關切這些的用意。有些正經問題秦德正解釋這是為了多瞭解司馬家姐妹的狀況,看看能不能從中找到線索。有些涉及私事的他就打哈哈蒙混,像是不經意問,不在意似的。蘇小培覺得秦德正果然是審訊的老手,相當有經驗。

    一番話下來,費了不少時候,而蘇小培心裡已有了些想法。這時候冉非澤倒茶,不小心茶壺磕到杯子,這是之前商量好的暗號,司馬婉如來了。

    於是秦德正開始談話收場,表示感謝常公子的相助等等。常君客氣了一番,起身準備走了。這時他終於不再客套微垂眼簾,而是直視了秦德正的眼睛,懇切認真:“大人,司馬姑娘冤死,若真凶不得懲,其魂豈能安?請大人務必將那惡賊擒住,讓司馬姑娘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秦德正抱拳,認真應了。這時雅間外頭常君的小廝驚訝喚了聲:“二小姐。”

    常君頓時微微一震,表情一變。這時門外的司馬婉如也看到了門口的小廝和屋內情景,頓時臉色也是顯了五味雜陳。兩個人目光一碰,司馬婉如迅速低了頭,常君也微垂了身,行了個禮,喚了聲:“婉如妹妹。”

    兩個人行過禮,錯身而過,常君回頭再看了司馬婉如一眼,而司馬婉如僵硬著身子,沒有回頭。

    常君帶著小廝走了,司馬婉如直直的坐著,看著蘇小培三人。她還是冷著臉,沒有帶下人,身上還帶著那把劍。

    秦德正還是用的那招,與司馬婉如扯了些原本就問過的問題。司馬婉如明顯顯出了不耐,並且對官府這幾天毫無追凶進展表示了不滿。蘇小培看出她跟那晚一樣,緊張戒備暴躁。

    冉非澤看了看司馬婉如的那把劍,忽然道:“司馬姑娘該換把劍了。”

    蘇小培認真一看,這劍看上去確實太樸實了,她是不識貨,但這劍與方才常君的劍想比,不象有錢人家用的。

    司馬婉如一愣。冉非澤道:“這劍身偏短偏窄,我雖未能掂它的份量,但一看便可知這是給十四五年紀的少年用的,姑娘如今年長,掌寬掌力皆已變化,它已不合用了,我瞧姑娘握著它,已是不合手,姑娘不想換一把嗎?”

    司馬婉如黑著臉,答:“說來議案論正事,如今卻扯這些個,這便是官府的辦案之法?大人們都沒事可做了?”

    秦德正忙把話頭接了過去。蘇小培和冉非澤交換了一個眼神,看,她又來了,攻擊性反問。

    司馬婉如的談話很快結束,因為她沒心情應付秦德正,並不象常君那般配合。她冷著臉走後,大家舒了一口氣。

    蘇小培道:“這會我要是說他們二人之間有情,不算無禮猜疑吧。”那相視的一眼,實在太過明顯。

    秦德正看了一眼冉非澤:“我會派人悄悄去查查那把劍。”

    冉非澤點點頭:“那劍於她該是舊物,習武之人,拿著不稱手的兵器著實不合常理。劍是舊劍,劍鞘倒是有新修的痕跡。大人可讓人暗地打聽打聽。”兩人議了兩句,又一起轉向蘇小培。

    蘇小培撐著下巴:“常公子說司馬姑娘冤死,但喚二小姐婉清妹妹,雖然這裡有敘話物件和語意的不同,但差別變化還是有對比的。他說到兩姐妹時,用了些含糊的詞,她們姐妹,大家,而不是婉清和她妹妹這樣的說法,在他心裡,並不把未婚妻子排在小姨子的前面。他也沒有使用過所有格,我的未婚妻子之類的話。”她說到這停了停,好吧,這個世界講究禮數,她剛才的話好象又亂用詞彙了。她乾脆問:“他應對的太過規矩,不象應對心愛女子死訊問詢的吧?”

    秦德正和冉非澤都皺了眉頭。秦德正道:“常公子持禮相應,按說合乎情理,但就心愛女子逝世,他的反應,確實太過講禮數了些。”之前在常府問話人人如此倒不覺得,此時單獨應談,卻是覺得常君太拘謹了些。

    “司馬二小姐對他的怨氣明顯,他們二人所述,定是有所隱瞞。”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12

第37章

    此後三天,案件的偵破工作並沒有太大的實質性進展。一輪排查下來,沒有比司馬婉如更可疑的人。

    司馬婉清為人和善,確是未與人結怨,司馬家和相關人等思忖數日都想不出有何人可能會害她。司馬家生意火紅,日子平順,也沒有什麼怨敵要怒到殺人女兒洩憤的。如此查來查去,為情害人便是唯一可能。

    秦捕頭為什麼覺得司馬婉如比常君更可疑呢?那是因為常君雖也有古怪,但他若對親事不滿,若想改娶司馬婉如,雖波折大些,雖臉面不好過,但鬧這改婚一事怎麼也比殺人強。況且這結親一事還是常君自己提出的,沒人逼他。而司馬府與常府兩家,關係向來不錯,也從未聽說兒女之間有什麼不愉快的。甚至也沒聽過常君對親事提出任何異議。

    這些都讓人覺得,就算常君對司馬婉如有情,那也不必採取殺掉司馬婉清這麼激烈的手段來解決婚事。而司馬婉如呢,她對常君有情,想嫁給他,但常君不願退親,兩家家長也都蒙在鼓裡,眼看姐姐嫁期將至,若想改變這一切,那殺掉姐姐,自己有機會取而代之想來是最大的可能。

    可人人皆道司馬家的兩姐妹感情深厚,姐妹倆無話不談,姐姐自小身子弱,妹妹甚至更疼姐姐一些。

    但蘇小培知道,一旦自己付出過許多,但最後沒有得到回報,心理反差造成強烈的精神刺激做出不可能的事,那也是有的。

    而關於司馬婉如的那把劍,冉非澤與一名捕快查到了消息。這劍是城郊的一個匠器鋪子所出,四年前賣的,因為制的時候偏窄偏小,太過秀氣,公子爺們都不愛,所以一直沒賣掉,放在鋪裡子許久,老闆印象特別深。

    “那是把好劍。”他看著冉非澤畫的圖,聽了他對劍的描述,馬上想了起來。“最後是常家公子買去的。他一眼就看中了,但來了三回才將它買去。我記得清清楚楚。”

    所以,這把劍是定情物?

    為了得到答案,秦捕頭當著司馬家兩老的面問了司馬婉如關於與常君感情之事,司馬兩老大吃一驚,喝斥秦捕頭的無禮和大膽妄想,而司馬婉如臉色未變,瞪著秦捕頭,冷冷地問:“大人覺得這個與我姐姐的死有關係?”

    最後這事不了了之,因為秦德正沒證據,就算這劍是常君送的又如何,能跟司馬婉清的死扯上什麼關係呢?司馬婉如的冷靜和應對也讓他們空手而歸。秦德正帶著蘇小培和冉非澤灰溜溜地回來了。

    但司馬婉如這樣的反應也讓大家覺得她更可疑。捕快們開會討論時,甚至都揣測出了司馬婉如如何向常君要求退親換人,常君不肯,而司馬婉如怒而遠走,常君為此傷心遂將婚事拖延數年,數年後婚禮還是要舉行,司馬婉如眼見要脅不成,便偷偷回來,轉而向姐姐提出要求,也許她這時候退而求其次,不再想換人,而是希望自己也能嫁,但沒想到一向感情很好的姐姐卻沒有同意。司馬婉如一怒之下,衝動下手,殺害姐姐後為掩蓋罪行,就削了她的發,假扮成是被馬征遠所殺。

    司馬婉如冷傲無禮,讓許多捕快都對其無甚好感,所以對她的懷疑一點都不吝嗇。這天傍晚時分,白玉郎趕了回來,帶回了一個重要消息,更讓大家覺得自己的揣測是正確的。

    白玉郎從司馬婉如的師姐妹那詢問到,她們入城的前一天,司馬婉如的劍不小心摔了,劍鞘摔傷,司馬婉如大為緊張,便拖延了行程,非要在當地找個匠器鋪子修劍。眾姐妹沒辦法,便自行遊玩。當天晚飯司馬婉如也沒與大傢伙一起吃,也不知何時回來的。第二天一早,才從房裡出來,與大家一起上路。而仔細回想,大家都還真是不能確定,那天晚上,也就是司馬婉清被害的那晚,司馬婉如是何時回來的?

    這一次,秦德正不敢再直接上門逼問了。什麼時候回的客棧?去了哪裡?這有太多的說辭可以編。況且,冉非澤已經看出那把劍鞘確是修過,所以,若是無更確切的證據,怕是上門也是無用。以司馬家和相關人等對司馬姐妹感情的認知度,也不會有人相信司馬婉如會是弑姐兇手。

    案子鎖定了凶嫌,卻陷進了苦局。

    監視常府的捕快們沒有看到什麼異常動靜,監視司馬府的捕快們也沒有查到什麼有用線索,其它地方,亦沒有突破。

    再過兩日,就是司馬婉清的頭七,司馬家上下氣氛悲抑,裡裡外外忙著喪事準備。府尹找了秦德正,施加壓力,讓他務必盡速破案。秦德正一籌莫展,叫來了蘇小培,問她怎麼看。

    “依大人們所見,常公子確實不必要用殺人來解決婚事,但常公子重禮好體面,退婚換親這種事,也是名聲不好吧?何況,兩家的長輩能同意嗎?他退了親,那司馬大小姐的閨譽怎麼辦?若妹妹與姐姐重情,那常公子這樣有負姐姐,妹妹又如何嫁得出去?”蘇小培這兩天也與冉非澤討論多次,請教了不少。“而司馬二小姐這邊,我還疑慮未解。”

    “何事?”

    “依我看,偷偷摸摸把人殺掉自己好取而代之,這不是司馬二小姐想要的。她的要求更高,更純粹。殺掉了姐姐,得到的不過是退而求其次的新郎,是因為姐姐沒了那人才娶的她,這不符合她的要求。”

    秦捕頭皺眉頭:“姑娘這推測,倒是覺得二小姐不是凶嫌?”

    “我只是說有疑慮,想不透。”

    “那姑娘可還有別的想法,現在事情膠著,倒是很難推進了。”

    秦捕頭這話剛說完,忽然外頭跑進個衙役報:“大人,常府老爺夫人和公子去給司馬家送喪禮,可司馬姑娘與常公子起了爭執,如今在司馬府花園處刀刃相見,僵持起來了。”

    秦捕頭一聽,火速帶著冉非澤、蘇小培和一干手下人趕了過去。

    蘇小培腳程慢,她跟冉非澤是最後到的,到那之後只見後花園烏央央站了好些人。下人們都被摒退了,只余家人圍在那,說是刀刃相見,其實是司馬婉如用劍指著常君而已。她劫持了他,逼在牆角。

    蘇小培一到,便聽得司馬婉如大聲喝著:“你扯謊!”

    “婉如,你信我。”常君顯然被她用劍抵在脖上已有段時間,額上透汗,面色發白。

    圍觀的眾人都不敢逼上去前去,司馬婉如的劍很利,常君的脖上已透了血絲。

    “婉如,莫胡鬧。”司馬夫人連哭帶叫。

    “他扯謊!”司馬婉如雙目赤紅,厲聲大叫。

    “二姑娘,君兒那晚確是在家中,他的小廝可做證。”常夫人也急得快站不住。

    “扯謊!”司馬婉如瞪著常君,久久平聲又擠出那麼一句。

    一時間大家又是汗又是叫,急得跺腳,但司馬婉如不為所動,她只盯著常君,說來說去就那麼一句——常君說謊了。

    蘇小培擠到秦德正身邊,秦德正已打聽了事由,見她過來忙相告:“二小姐見得常公子來,兩個人也不知怎地就到後花園敘話,結果爭執起來,二小姐質問常公子是否傷害了大小姐,常公子當然否認。二小姐又逼問他那晚身在何處,而後就嚷嚷常公子扯謊。”

    蘇小培皺眉頭,她這麼肯定他說謊了?

    “如若不是你殺害姐姐,為何你不敢說真話?”

    “我不會傷害你姐姐的,你知道,我不會做任何讓你傷心的事,我都要娶她了,我為何殺她?”

    “那你那晚在何處?”

    “在府中。”

    “扯謊!”司馬婉如的劍又壓了壓,常君的眉頭卻皺也不皺,只盯著司馬婉如看。

    “我不可能殺她。”他說。“我不會傷害她。我若是惹她不開心,你便會惱我,我拖了婚期,她心裡著急,向你抱怨,你便怪我不好,我收到信,就把婚期定了。你不歡喜的事,我不會做。我若傷她,我如何能再見你?我怎會如此?”

    這話當算是□裸的表白,周圍兩家人都驚訝,面面相覷,而後臉色均是複雜起來。

    “若不是你所為,你為何不說實話?”常君說成這樣,司馬婉如竟然還不肯信。

    “我句句實話。”常君已是答得無力,但仍一口咬定。

    “為何我不信?”司馬婉如說得悽楚,但卻讓人摸不著頭腦。她不信,她卻問別人為何。

    常君面露悲意,已是動容。“婉如......”

    “我不信你。”司馬婉如跟著魔似的。“你扯謊了,我能感覺到,你心虛。”

    “這是瘋魔了嗎?”司馬老爺大聲喝,“婉如,放下劍!”

    常君說不出話,向司馬婉如伸出手,似想安慰她。

    司馬婉如怒目而視,一咬牙,竟是舉手揮劍。大家齊齊大叫,可那劍竟不是砍向常君的,卻是向司馬婉如的脖子抹去。

    眾人離得遠,先前被司馬婉如喝在一段距離外,雖人人會武,卻是人人不敢妄動。如今事出突然,只來得及尖叫,但常君卻不然,他離司馬婉如只一劍身之遙,見她如此,竟然毫不猶豫撲過去伸手去抓劍身要攔,那一劍下去,抹不到司馬婉如的脖子卻怕是要砍了他的手。

    司馬婉如猛地一頓,燙手一般地鬆開劍,但劍也劃傷了常君的手掌,鮮紅的血卟卟湧了出來。

    這時人群裡沖出一年輕女子:“二姑娘,你莫要如此,那一晚,表哥當真沒有行惡,他沒來司馬府,他喝醉了,在鷺香酒樓。”

    司馬婉如被常君的血嚇得臉色大變,終是腳一軟癱坐在地上。那女子的聲音沖進耳裡,她轉過頭去,看到說話的常君的表妹羅靈兒,小時候也曾與她們姐妹一道玩耍,她認得她。

    “喝醉了啊......”司馬婉如扯出一個嘲諷的笑,“難怪,難怪......”

    眾人蜂擁而上,將常君帶開。司馬老爺一個耳光給女兒扇了過去:“你這逆子。”

    司馬婉如剛被娘拉起來,卻又被爹打得臉一歪,複又跌坐地上,她不哭不鬧,只怔怔看著常君。

    常君也不顧手上的傷,忙對司馬老爺喊:“莫怪她,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你也閉嘴。”常老爺對著兒子怒喝,這是不夠丟人還是怎地?

    鬧劇一場,眾人臉色均是難看,各自要帶兒女離開,秦捕頭卻是趕緊抓住機會問:“常公子那晚不在府內,在鷺香酒樓喝酒,又可有人證?”

    方才司馬婉如和常君鬧了那一出“表明心跡”,又露口原來之前說的不在場之事是偽證,眾人聽秦捕頭之問,均是一怔,明白這問題關係重大。常老爺瞪著自己兒子,喝問:“是怎麼回事?”

    事到如今常君也不好瞞,只得小聲道:“那日我心悶,便躲了小廝自個兒去酒樓喝酒,醉倒了,只是不知如何,待醒來天將亮,我在酒樓屋內,於是收拾回府,悄悄進了房。”

    秦捕頭不管眾人臉色,又問:“鷺香酒樓?常公子醉倒酒樓,可有人證?”他使了一個眼色,身旁一位捕快已經悄悄退出,飛快奔那鷺香酒樓而去,趕在他們與人對證之前先去查問。

    常君抿緊嘴不吭氣,常老爺大怒,喝道:“大人在問你話。”他也不待常君說話,又轉向秦捕頭:“他酒醉宿在那處,定有掌櫃小二看到,可以做證,大人自管去查。”

    這時羅靈兒低頭怯怯地小聲道:“我,我也可以證明的。我看表哥偷偷出門,就好奇跟了出去,看他一人喝悶酒便過去陪他飲了兩杯,他醉了,我......我在旁看顧了一晚......”

    她臉漲得通紅,眾人臉色又是難看。常君的舅舅羅奎喝罵女兒:“胡鬧!”

    無論有沒有發生什麼,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一宵,這真是跳進黃河也說不清的事,女兒家名節毀透了。常君婚前鬧出這事來,難怪咬死都不敢認。常君與司馬婉如遙祝遙祝相望,前者羞愧難安,後者卻是慘白著臉冷笑。

    “爾等無知小輩!淨會闖禍!”常老爺氣得臉色鐵青,喝道:“我們回去!”一家人來慰喪,卻是鬧得如此醜事,家門不幸。

    “二小姐如何知曉常公子那日不在府中?”蘇小培問。

    秦德正皺眉瞪她一眼,他已經察覺到這裡面的把戲了。當眾鬧這一場,顏面雖不好看,但這兩個人的嫌疑都能洗脫。常君不在現場,有人證,而司馬婉如只消說她那晚偷偷跑到常府找常君,守一夜發現他未歸,這也可以摒除她行蹤上的可疑。

    這招真是高,一環扣上一環,鬧得這麼多人瞧見,日後他們官府還有什麼話說?所以蘇小培這一問,簡直就是給司馬婉如搭好了臺階,讓她順順當當地收場。秦德正心中著惱,暗怪蘇小培不懂事。

    可司馬婉如並不想秦德正猜想的那般答,她冷笑著開口:“如何知曉?我就是知曉,我問他行蹤,他扯謊,騙不過我。我就是能知道,他沒有說實話。”

    這話面意思很簡單,但眾人卻又分明察覺內裡似乎意猶未盡。可究竟是些什麼,卻又說不清道不明,徒覺感慨。

    常君望著司馬婉如,眼神又痛又傷。

    司馬婉如忽站起來,一句話沒說,轉身走了。

    常府大大小小眾人也不多言,拉上常君,也回府去了。

    司馬老爺壓根沒心情再說什麼,只揮手讓下人送客,將秦捕頭等一行人也趕了出去。

    秦捕頭回到衙門,背著手來來回回的踱步子,甚是煩惱。“蘇姑娘,你怎麼看?”司馬婉如竟然沒有利用這大好的機會,她是什麼意思?常君說謊了,她知道,但常君如今嫌疑已去,倒是司馬婉如自己的行蹤不清不楚的。可她話雖未說盡,但經這一事,他們官府又不好再說什麼,沒有真憑實據,他們什麼都做不了。

    秦德正懷疑這裡頭仍有事,這幾日工夫,不知那司馬姑娘是否做了什麼安排。

    “種種跡象,他倆甚是可疑,這裡頭究竟還有什麼未想透的?”

    蘇小培搖頭,她也想不透,但她想與司馬婉如再聊一聊。她說了這想法,秦德正卻搖頭:“馬上就是頭七了,今日這一鬧,我們怕是不得其門而入。姑娘想與二小姐再敘,怕是得等上一段時日。”

    可時間拖越久,事情變數越大。秦德正當然也知道,他走來走去,越發煩躁,最後道:“我每日遞帖,再讓府尹大人幫忙,看看有無機會。”

    可過了兩日,司馬婉如的頭七也辦完了,司馬府卻一直沒讓司馬婉如露面,更不同意官府方面的人到府裡來。蘇小培每日過去,都被門房攔下了。

    但常君倒是與秦捕頭見了一面,之前鬧過一場,一些事他倒也不瞞了。原來當初他是極喜愛司馬婉如,眼看她的年紀快到適婚,他依著她的喜好,送了她一把劍,並與家裡說想娶司馬家的姑娘。家裡一口答應,他卻不知原來這事鬧了個烏龍,原來家裡與司馬府也正在試探結親之意,但目標是姐姐,如今他一開口,家中欣喜,就趕緊把親事定下了。這言語間陰錯陽差,他誤以為父母知曉他的心意,便耐心等待,不料等到的是他與司馬婉清訂親的消息。

    他在街市上被人恭喜才知鬧錯,急急先去找了司馬婉如解釋,他說他會與家中說明白,他要娶的是她。可司馬婉如卻說姐姐非常高興,她拉她說了一夜的話,原來司馬婉清心中有常君,只害羞一直未說,家中訂下親事,她欣喜若狂。司馬婉如告訴常君,若他退親,姐姐定會傷心,而退親的原因竟是換她做新娘,那她又有何顏面見姐姐?於是這件事,陰錯陽差,兩個人都相當痛苦。

    常君無法當沒事發生一般按婚期迎娶司馬婉清,於是找了藉口拖延。而司馬婉如不再見他,甚至見他遲遲不娶,便狠了心一走了之,拜師學藝去了。他心中思苦,悄悄給她去信,但她從來不回,後來突然來了一封,卻是與他說,他遲遲不娶,姐姐心中難過,姐姐難過,她亦傷心。他看了信,心中僅存的一絲希望也告破滅,他不願她難過,他還想見到她。於是他定下了婚期,準備做她的姐夫。只不料再見面時,卻是姐姐命喪黃泉,妹妹怒問他是如何相待。他事事據實以告,唯那晚行蹤說了謊。這謊很好說,府中安睡,人人不疑。偏偏他的謊,她卻能識破。

    蘇小培聽了這些,道:“如此,我更該見見司馬姑娘。”

    “姑娘可有打算?”

    “她那晚行蹤是個疑點,但若那晚她確是為了修情劍奔波,而姐姐慘死,心愛之人與其他女子酒醉共居一室,這種打擊之下,她沒到處嚷嚷她的行蹤也屬合理。如今她又知道了那個承諾會對她姐姐好不讓她傷心的男子,卻在姐姐慘死那晚有那經歷,而她自己心中還對他有情,無論怎麼說,她都很是受傷。這時候,該與她好好敘敘,若她是真凶,可以找出弱點攻破心房,若不是,也許我們也能知道是誰了。有些事,還需二小姐配合。”

    這日,從衙門出來,吃完晚飯,天色晚了,蘇小培又拉著冉非澤晃到司馬府去,門房看到她便苦笑,說老爺囑咐,誰也不讓進。且小姐這兩日都靜養,下人們都被趕開,客人就更是不會見了。

    蘇小培沒辦法,於是繞著府院牆轉,見一堵牆似乎矮一些,手癢癢想試試爬爬,她是沒指望真能爬進去,就是想攀一攀,可身旁那人用取笑的口吻道:“姑娘真是不高。”讓她相當不服氣,她還真認真爬起來。

    冉非澤哈哈大笑,不會武的短腿小矮子賊還想翻牆,真是挺逗樂的。

    蘇小培費半天勁沒上去,只得一扭動沖冉非澤喝:“光看不幫忙?”

    “男女授受不親。”冉非澤正經臉講大道理。

    “不幫忙我就真跟你算算咱倆之間那些授受不親的賬了。”

    話剛說完,眼前一花,腰間一緊,然後騰空而起,只一眨眼,便落到了宅院裡頭。

    冉非澤嘻笑:“我最怕別人跟我算帳了。”

    蘇小培瞪他,小聲讓他帶路,快躲開別人摸到司馬婉如的院子去。

    “姑娘腿短便罷,還不識路?”冉非澤不放過任何一個調笑她的機會。嘴上討人嫌,但辦事還是利索的,他帶著她停一停,走一走,躲一躲,還真順利到了司馬婉如的院子。

    內院中沒有人,院門關著,兩個僕婦在外院說了幾句話,進了外院的一間屋子,也不知是不是休息去了。冉非澤帶著蘇小培窺好動靜,便跳進了內院。

    左右一看,只一間屋子有光,按司馬婉清院子格局看,那間應該是司馬婉如的屋子。蘇小培沖冉非澤擺擺手,悄聲道:“我去敲門,壯士幫我把風。”

    冉非澤點頭,卻也悄聲問:“做賊好玩嗎?”

    蘇小培橫他一眼,貓著腰過去了。

    輕敲了敲門,門開了,一個女聲輕聲道:“請進。”

    蘇小培進去了。

    進去後一轉頭,呆住。

    司馬婉如一身僵硬,坐在床榻上。此刻正沖她拼命眨眼睛。

    司馬婉如在床上,在身後是誰?

    蘇小培沒來得及回頭,就聽到了關門的聲響,然後一把利刃

    作者有話要說:還以為今天這章一定能寫完這案子呢,結果還是沒有。下一章就一定可以了,抹汗~~~~~~~~~
第38章

    蘇小培僵住了。

    她的心臟不受控制地呯呯亂跳,她甚至感覺到了手掌驟涼。

    身後的利刃抵在她的腰間,帶來刺痛,再推進許些就要見血,再往裡,便會紮進她的腎裡。

    “姑娘。”蘇小培腦子一片空白,但她還是試圖說些什麼。“我不是一個人來的。”

    門外有人,在等她,這人若殺了她,也逃不出去。外頭的人等得久了,心知有異,也會進來查看。換言之,無論如何,她這會殺掉她並不會撈著什麼好處。

    蘇小培這話的意思很明顯,身後的人沒說話沒應聲,卻把利刃往前推了推。蘇小培痛得呲牙吸了口涼氣,不禁往前動了動。

    “姑娘,有話好好說,我們萬事好商量。”蘇小培壓低了聲音說。腰上的利刃沒再往裡刺,她只是想嚇嚇她,她還沒想好怎麼動手。可蘇小培不敢鬆氣,那人的猶豫,只在於殺掉她們後怎麼脫身,是殺了人跑,還是劫持她做人質跑。而要取她們性命,那是早晚的事。

    她與冉非澤和秦捕快討論出的一個設想就是,如若這事真跟常君有關,那司馬婉如若不是兇手,便會是下一個目標。

    所以蘇小培想早點見到司馬婉如,她想趁目前她的這個狀況打入她的內心,判斷她是否真凶,若不是,那她們可以聯手布一個局。只是沒想到,她來晚了,或者該說不算太晚,卻正正撞到了兇手的劍口上。

    “姑娘......”蘇小培想著該說些什麼,卻見司馬婉如一直沖她眨眼睛。

    她已經被劫持了,她還眨眼睛又是什麼意思?

    “姑娘,我不會武。”蘇小培說,“我不知道你是誰,你剛才應門的聲音太小我也沒聽清,所以我不會找到你的。這樣吧,你把我放了,我把門外的人支開,你速速離去,我不會找你的,如何?我從未來過司馬府,也未見到司馬小姐,發生過什麼我都不知道,如何?”

    司馬婉如狠狠瞪她一眼,她這話是說得不仗義,但蘇小培顧不上理她。

    可身後還是沒聲音,只那利刃穩穩地抵著她,絲毫未放鬆。

    “姑娘,你放我進來,是以為來的是丫環,若不應門,怕丫環察覺屋內有異,報了別人,你就沒法悄悄離開了。可現在你瞧,你放錯人進來了,我是官差,我穿著差服,門外還有同僚兄弟相候,你殺了我,門外的兄弟等久了,自然會察覺不對勁,你如何離開?我很惜命的,你放了我,我沒看到你,不知道你是誰,我領了同僚離開,就說屋裡只有一丫環在打掃,司馬小姐不在。如何?我們走了,你做什麼都好,都可安心地悄無聲息地離去,誰也不知道你來過。就算......”她頓了頓,“就算司馬小姐死在了閨房,也只是再添一樁懸案而已。”

    司馬婉如惡狠狠瞪她,蘇小培仍不理。她聲音發抖,恐慌不已。“你是想著及閘外之人一拼也有機會?可你想想,真有十成十的把握嗎?跑掉是一回事,他會看到你的模樣,日後官府的追捕,多麻煩多危險。你求財而已,殺了官差事情就鬧大了。”

    司馬婉如還在瞪她,蘇小培讀懂了,那是在鄙視她蠢斃了的意思。可她現在必須蠢,她蠢一點,才會有活路。

    蘇小培停了一停,身後的人沒有動,利刃很穩,還抵在她腰間。蘇小培停了一會,壓低聲音繼續道:“殺了我,暴露行蹤,暴露身份,後患無窮,或者,放我出去,我幫你引開外面的人,給你留條活路,你選一樣吧。”

    “你當我是傻子嗎?”身後的人終於開了口,卻是男聲。

    蘇小培心裡一顫,終於知道司馬婉如眨眼的意思了,這不是姑娘,是個男人。那聲“進來”,是他尖了嗓子仿的。難怪聲音這麼輕這麼低。

    這時那男人捏著嗓子道:“放你出去,你便能喊人過來圍剿我,你當我傻嗎?”

    “我不會的,我若如此,你回來尋仇怎麼辦?我不想死。”蘇小培的聲音充滿驚恐。

    “去,讓你的同僚離開。”那人押著蘇小培的肩,把她扳著轉過身來,押到了門口。

    他捏著她的肩,捏著生疼,利刃在身後又壓進了些許,蘇小培痛得冒冷汗,卻不敢叫。那人壓低聲音在蘇小培耳邊道:“讓他回去,就說你要留在這說話。”

    “我讓他走了,你便不殺我嗎?”蘇小培討價還價。

    “讓他走和馬上死,你可以選一樣。”這種選擇題他倒是學得很快。

    蘇小培也很想答你當我傻子嗎?但她知道她得傻點,她得抓住這個機會。

    “我讓他走,別殺我。”她答得飛快。

    “別露臉,別有破綻,讓他走便成。若是讓他起了疑心我就要你的命。”

    “好,好。我照辦。”蘇小培很聽話,那人押著她,用匕首將她抵在門邊。

    蘇小培把門開了一點,喊道:“阿澤。”

    她的心呯呯跳,他能聽懂她的暗示吧?

    冉非澤很快從院子暗角裡走了出來,問:“何事?”

    “你先回去吧,司馬小姐要與我敘敘話,也不知說到何時呢,你別等了。”

    “那行,那我先走了。”冉非澤很爽快地沒多問,卻又說:“兄弟們還等著吃酒呢,我就不來接你了,你一會自己回去。”

    “好。”蘇小培覺得他是明白了。

    “他們讓你買的燒雞我來買好了,等你可等不到,他們要你買幾隻?”

    “一隻。”蘇小培答,感覺到身後的刀又逼進了些,忙道:“好了,不多說了,你快去吧。”她把門掩上,一隻大掌從她身後伸出來,當著她的面把門閂上了。

    而後那人探頭在門縫處瞄了一眼,似乎是在確定冉非澤走沒走,他做這些的時候,手上的匕首半點沒有離開她的腰際。

    外頭一切如常,他似乎安下心來,又押著她,慢慢走到了床邊。

    “坐下。”他說。

    蘇小培趕緊轉身坐下了。這一轉身,看到的是全身穿著夜行衣,頭上戴著黑巾遮了臉的大漢。

    她又吃了一驚,準備得這麼周全?他不怕她們認出來,也許還有活命機會?

    “別殺我,我不認得你,我不會喊也不會亂動,求大爺繞命。”蘇小培簌簌發抖。

    那人沒吭聲,猛地在蘇小培身上拍幾下,蘇小培只覺一痛一麻,竟然再也動彈不得。

    這是點穴?蘇小培心很慌,不知冉非澤打算怎麼救他們。

    那人瞪著蘇小培與司馬婉如看,似乎在考慮什麼,而後他又看了看房間,想了想,開始佈置。他把桌上的茶杯擺了兩隻出來,將壺裡的茶倒進兩隻杯裡,椅子拉了兩把出來。蘇小培看著,知道他想弄成兩個人喝茶說話的場景。

    而後他把司馬婉如放在床邊的劍拿過來,擺在了桌子上。佈置好了,他看了看,接著一把抽出了司馬婉如的劍,走過來,想讓蘇小培坐過去。

    蘇小培被點了穴動不了,於是那人拍開她的穴位,把劍橫在她的脖子上:“起來。”

    蘇小培全身還有些不適,她慢慢站了起來,腦子飛快地轉著。“這樣的事他們不會信的。”她說著,被那人押著一步一步走到桌邊椅子那,然後被他扳著轉過身,按坐在了椅子上。

    “何事?”那人想再點她的穴,卻被她這話勾了好奇,先問一問。

    “你想弄成司馬小姐將我殺害然後她自殺的假像來,這樣官府是不會信的。”

    “哦?”那人冷笑。

    “是真的,我來這,就是來開導二小姐的,又怎會讓她發怒殺了我呢?又怎會讓她自盡呢?”蘇小培語速不快,冷靜從容,她眨著眼睛,看著對方的雙眼,輕聲道:“如若這般,我與她會大吵大鬧,會掀桌子會掙扎,這屋子裡太整潔乾淨了。這樣的命案現場,不會有人信的。”

    那人不由自主盯著蘇小培的眼睛,蘇小培繼續慢慢地說:“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如果你要發怒殺人,必有前兆,大聲的喧鬧,推搡,掙扎。這茶壺擺得這麼好,應該弄翻它,杯子摔在地上,你想想,是不是這樣?”

    那人眨了眨眼睛,隨著蘇小培的聲音去想。

    “你仔細想想,應該可以做得更好的。你想想你曾經做過的事,上一次你與她說話是什麼時候?她是何神情?她說的話你記清了嗎?茶很香,溫熱可口,你聞到了嗎?茶香四溢,你覺得很好,你想想......”

    司馬婉如瞪大眼睛,完全不知道蘇小培在幹嘛,說得什麼亂七八糟的,可那人居然沒有動手,他居然遲疑了。但蘇小培說得對,這麼幹潔整齊的環境,怎麼可能是她殺了她又要自殺呢?

    那蒙面人忽然皺起眉頭,蘇小培心裡一顫,心知自己失敗了。她正要放聲大叫,冉非澤為什麼還不來?她若這樣被殺死了,她做鬼都要再回來嚇唬他。

    明明他們說好了,明明說好的。

    蘇小培的這一聲沒來得及叫,蒙面人的劍也沒來得及向蘇小培刺下,屋頂忽地破了個洞,一片瓦向那蒙面人的頸後襲來,破空之聲淩厲,那蒙面人大驚,側身躲過,那瓦片哢地一聲,打在了蘇小培的椅背上。蘇小培連人帶椅被打翻在地上,那蒙面人再揮劍已是不及傷她。那人心一橫,竟然一甩手,利劍嗖地一聲,淩空直刺向坐在床沿動彈不得的司馬婉如。

    此時屋頂的冉非澤已然躍下。

    翻掌一轉,長臂一展,竟是貼著那劍就揮了過去,眨眼之間,劍就象自己遞進了他的掌中一般。腕間一轉,那輕巧的劍長了眼睛似的向蒙面人劈了過去。

    蒙面人甩劍之後就躍向屋頂欲逃,卻不料冉非澤身形如此之快,奪劍揮劍一氣呵成,蒙面人來不及躍,只得貓腰滾地躲閃。

    但他身形未穩,劍招又至,蒙面人心裡大驚,這等身手,怎會是公門小捕快?

    但他已來不及多想,滾地,躍起,向房門撲去,但劍已從容遞到他的身前,再撞上去就得以血喂刃,蒙面人急退,拔出匕首拍掌揮刃,卻見眼前一花,劍已搭在他的脖子上。

    蘇小培正躲在桌子下麵,看冉非澤果真如低調吹牛地那般有兩下子,松了口氣。她跟到床邊,圍著不會動彈的司馬婉如轉:“這個要怎麼辦,解穴是怎麼解的?”

    話音未落,一個杯子卟地飛過來,擦著蘇小培的胳膊過去,打在司馬婉如的胸口。

    司馬婉如一震,咳了兩聲,能動了。

    蘇小培撇眉毛望向冉非澤,他頭也沒回,伸指往前一點,那蒙面人也動彈不得了。

    蘇小培嘮嘮叨叨過去:“又不著急,你這樣砸東西很容易誤傷人。”

    “誰人傷了?”

    “沒人。”蘇小培撇嘴,又被他的臭屁噎著了。

    冉非澤笑笑:“你還道找二小姐佈局,現在可好,省工夫了。”

    “我快嚇死了好不好?”

    “怎會,姑娘喚阿澤時相當從容。”冉非澤笑得讓人想拍他,但他說完這句沒再調笑,只探手扯掉了蒙面人的黑巾。

    羅奎。

    蘇小培眨眨眼,與猜想的目標雖然有些近,但她沒料到是他。

    羅奎咬牙,一言不發。

    接下來怎麼辦?蘇小培看了一眼冉非澤,卻聽他轉頭對司馬婉如道:“煩請二小姐喚人去衙門報信,我是懶得奔走了。”說完,還四平八穩坐下了。

    這樣也行?蘇小培有樣學樣,也坐下了。

    司馬婉如死裡逃生,原本心中怒氣衝天,只恨不得親刃這賊子,如今被冉非澤一鬧,卻也不好發作,出去喚了人,回來欲審那羅奎,卻又被冉非澤支走。蘇小培與她換了個屋子,與她坐下細聊,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司馬婉如確是自責自愧,她覺得所有的一切事情都是自己造成的。她以為離開家就能對常君相忘,可卻一直拿著他送的劍捨不得放,她奔波修劍,跑了好幾處地方,夜深才回到客棧,她覺得如果不是自己做這蠢事,如果她不把這劍放在心上,早回來一天,姐姐就不會死。而她對情念念不忘,常君卻有佳人相伴沉醉酒鄉,她的姐姐卻在那個時候命喪黃泉,她自責不已,日日心如刀割夜不成眠。

    今日她收到一封信,信是塞在她的門下,信上說入夜來訪,告之真凶。要求把所有人都支開,否則真相永不出現。司馬婉如這幾日心情不好,本就趕開下人求清靜,現在再支開下人獨處,也絲毫沒人懷疑。她拿著劍等報料人到,她也想過這事蹊蹺,但事關姐姐,她一時暈頭,完全沒有細想,於是惡人趁她不備時闖入,點了她的穴,正要佈置屋內擺設,卻聽到了敲門聲響。

    後面的事蘇小培就都知道了,羅奎以為是下人,不放進來怕是招來更多的人,他不能解開司馬婉如的穴位,怕這烈子女子真會拼死也要大叫喊人,於是他尖了聲音,模仿了一句女聲“進來”,竟也學得象。蘇小培沒在意,竟就這樣踏了進去。

    秦捕頭很快派人趕到,話不多說,現場審了左右,問了話,然後將羅奎押了回去。

    冉非澤帶著蘇小培也回去。“你在屋裡,與那人亂七八糟說那些是何意?”

    什麼?蘇小培正琢磨事,被他一問,還反應過來了。

    “你怎麼這麼久才進來?”

    “不能破門而入,這樣他有足夠時候傷人。我在外頭窺得他在佈置,便上了屋頂伺機而動。”

    “不是我拖了些時間給你爭取了機會?”

    “倒是沒有。我那會已能動手,只你嘀嘀咕咕說那些,我也想聽聽你是要如何,迷魂術?”

    蘇小培皺起臉:“失敗了。”

    作者有話要說:寫著寫著沒狀態了,還得再琢磨下。

    社區通知明天停電一天,如果晚上趕得及就更,我盡力,若碼不完就停一天了。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35

第39章

    “何事失敗?”冉非澤好奇。

    蘇小培晃晃腦袋:“沒什麼,我的本事之一,沒用好。”

    “無事,本事之一,沒使出來。”

    “哦。”蘇小培撇嘴,垂頭喪氣。這種時候他還惦記著糾正她。

    “姑娘聰穎過人,小小失手又何必放在心上?”冉非澤雖搞不清是怎麼回事,卻也出言安慰。

    “嗯,壯士也是反應極快的。”蘇小培意思意思回誇他一下。

    “壯士還好,阿澤的反應確是不錯。沒辜負姑娘所托。”冉非澤一本正經。

    蘇小培斜睨他,而後忍不住笑:“阿澤的燒雞買上了嗎?”

    冉非澤也笑:“阿澤只有十五個銅板,還等著姑娘破了案,拿了賞銀才能買。”

    兩個人對視一眼,一起笑了起來。

    “就是他了吧?”

    “銀子想來不遠了。”

    “若還不行呢?”

    “那姑娘當真運氣不好。”

    蘇小培的運氣還真是不能算太好。

    羅奎沒認罪。

    羅奎因為是被逮了個現行,所以他對上司馬家欲行案一事無可否認,可他居然說只是想嚇唬嚇唬司馬婉如。因為司馬婉如鬧了那一場的關係,他女兒羅靈兒才不得不當眾說了陪護常君醉酒一事。女兒丟了臉面,他怒怨難消,所以才蒙面上門想嚇唬教訓教訓她。只是沒料到蘇小培會來,如此他的行蹤洩露,生怕被人認出,這才惡向膽邊生,打算打人滅口。

    可最後並無人受傷,羅奎罪不致死,於是他一口咬定,有持無恐。

    他這話當然沒人信。秦捕頭他們恨得牙癢癢的。真相似乎就在眼前,這麼被他蒙混過去,又有誰能甘心。

    府尹大人和秦捕頭當然也不是吃素的,他們很快重新調整了調查的方向。常府上上下下又再重新被問了個遍。常夫人這時才想起,數年前,還在常君未訂親之前,羅奎曾與自己提過要不親上加親。她試探了一下兒子,常君完全沒這意思,常夫人私心也覺得兒子該娶個更好的,於是這事便罷了。之後再沒聽羅奎提過這事,羅靈兒平素也是規規矩矩,並無任何不當舉止。

    秦捕頭又與那羅靈兒問話,羅靈兒對父親夜闖司馬府感到非常驚訝,她道並不知道父親為何如此,問及她的婚嫁打算,她道父親寡居,她並不著急,且兒女婚嫁,父母之言,她未見父親有安排,也沒問。至於她對常君,那只是兄妹之情,絕無半點雜想。

    她說這些話時言之鑿鑿,表情誠懇。且她確實從未對常君有任何表示,酒醉之事發生後她也安安分分,待常君如常,實是沒半點把柄可議。但秦捕頭依然對她存有懷疑。因司馬府的奴婢想起,羅靈兒與司馬大小姐時有往來,就在司馬大小姐被殺的前一日,她還曾給大小姐遞了個盒子。

    秦捕頭懷疑盒中藏信,但他並沒有證據。詢問羅靈兒,她也說是送的胭脂和喜帕,是恭賀閨中好友即將成親的禮物。秦捕頭在司馬婉清的房中確實看到了那禮盒,內裡的東西已被拿出,胭脂擺在桌上,喜帕還放在盒裡,並沒有信。下人們也道盒子直接送到大小姐手上,她們並沒有打開,裡面有什麼少什麼,確是不知。

    但妹妹司馬婉如既是被來信矇騙,摒退下人單獨留門,又怎知姐姐不是遭這手段矇騙使得兇手可以輕易入內?兇手行兇後將信拿走也是不難。況且蘇小培觀察了羅靈兒和常君相處的狀況後斷定,羅靈兒對常君並非如她所說的無動於衷。且羅靈兒在說父親的事時也有隱瞞。

    所以,羅靈兒說謊了。

    可是她就算是說了謊也可以解釋為乃避嫌之舉,這不過是人之常情,作不得什麼證明。蘇小培認定羅靈兒在其父行為一事上也說了謊,那也不過是她個人的判斷,也做不得什麼證明。可秦德正就是覺得羅靈兒可疑。

    多年的查案經驗讓秦德正鎖定了這父女二人,直覺告訴他,羅靈兒與這事脫不了干係。但這時候羅奎卻忽然認罪了。

    “是我迷了心竅,我的武館雖然還算過得去,但錢銀周轉總一時好一時壞,我想多得些姐夫姐姐的周濟,把買賣往大了做。如若親上加親,關係更近一層,便不懼這事裡有什麼變數了。可姐姐沒答應結親,常君又看上了別家的小姐,原本以為無望,不料他拖了數年未行婚事,我又覺也許還有盼頭,便耐心等等。這兩年城裡的武館是一家接著一家的開,我心裡覺得甚是不踏實,還是得將女兒嫁過去才是最好的。可常君這時卻把與大小姐的婚期定下了。那時處處皆有那連環案犯的懸賞,我聽得大家議論,得了些案子消息,於是心生一計。那晚我夜襲司馬府,將司馬大小姐刺死,又擺佈成被懸賞案犯殺死的模樣。本以為婚事告吹,我再擇機與姐姐商定兒女親事,可那日司馬二小姐在花園與常君鬧了那一場,我又覺常君心中有人,怕是難娶靈兒,於是我一不做二不休,重施前計,想著弄成二小姐自盡的模樣便好,反正官府這頭對她也有懷疑,她那日當眾也企圖自刎,一切時機正好。但此事被撞破,便有了今日。”

    秦德正被他的認罪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他覺得事情不是那麼簡單。司馬府院落層層,羅奎從未去過,若沒人指點,又哪裡這麼容易探得大小姐的住處?羅奎說是早做準備夜探多次。他甚至把那日是如何動手殺的司馬婉清是講得清清楚楚。屍體的模樣,現場的佈置,皆與事實一致。

    秦捕頭挑不出錯處來,蘇小培在一旁觀察,羅奎講述殺害司馬婉清時確實在回憶,而非在想像場景,他眼睛的動向,與回憶事實時是一致的。

    出來後,她將這個情況告訴了秦捕頭。

    秦捕頭雖不知她是如何確定的,卻也願信她。“即是說,人確是他殺的?”

    “我能判斷的,是案發時他確在現場。他描述的事情不是他說話時一邊想像一邊編的。”

    秦捕頭皺了眉頭,案犯招供,本是好事,但他仍覺不甘心。蘇小培也覺事情不那麼簡單,但從羅靈兒那探不到什麼,她只能知道羅靈兒說謊了,可對方不鬆口,她一時也沒辦法。而羅奎一口認罪,悉數招了。這般拖了數日,府尹終是下令此案了結。

    結案後,羅靈兒來探望了羅奎,父女二人敘了許多話,在一起抱頭痛哭。

    第二日,羅靈兒離開了常府,不知所蹤。

    羅靈兒消失的那一日,衙門收到了濟城那邊的飛鴿傳書,馬征遠擒到了!捕快們正押著他往甯安城趕。

    這消息讓衙門上下一片歡騰,府尹大人笑得合不攏嘴,連破兩件大案,甚是風光。府尹心情好,沒等親眼見到那馬征遠,便下令把那五十兩賞銀給了蘇小培。

    五十兩,擺了個小箱子。

    蘇小培眨巴著眼睛,捨不得移開目光。

    “壯士,你說,要是馬征遠押過來了,府尹大人一看人不對,也不會把銀子拿回去了吧?”

    冉非澤哈哈大笑。

    “壯士,你說,如果羅奎在獄裡突然反悔喊冤枉,說他沒殺大小姐,府尹大人也不能把銀子拿回去了吧?”

    冉非澤繼續笑。

    “壯士。”蘇小培兩眼發光,猛地跳了起來。“壯士,我有一個辦法......”

    “法子。”

    “對,我有一個法子,解決掉我現在的焦慮心情。”

    “如何?”

    “我們趕緊上街花錢去!”

    這次冉非澤笑倒在椅子上。

    後來冉非澤陪蘇小培去了。第一站,就是那個洗漱用品店。牙刷,買三把。骨頭制的蘇小培覺得有點噁心,她買了木頭的。牙膏,選了粉狀膏狀各兩盒,她確定是草木制的就行,沒讓店家說太細,她怕萬一有什麼她不想知道的,就用不下去了。柔軟的布巾,買十條。這個沒什麼噁心的風險,她就挑喜歡的顏色,其實也沒太多顏色選擇,她就是願意拿起這下放下那個的挑半天。

    還有洗頭洗澡的香膏,雖然貴,但她一咬牙還是買了。皂角什麼的,用起來還是不太舒服。

    冉非澤全程在那笑,笑得蘇小培忍不住瞪他。

    冉非澤道:“你沖進店的模樣,像是要劫鋪。沒見著店家大驚失色嗎?”

    “我只瞧見我付銀子的時候她眉開眼笑。”

    冉非澤哈哈大笑。

    “到底哪裡好笑?”

    “我見過的姑娘家,倒是喜歡逛衣裳鋪子多一些。胭脂水粉,香帕首飾,或是些新奇玩意。”

    “壯士見過的姑娘家不少啊。”

    “還好。”

    蘇小培瞪他,正經臉真討厭。

    抱著洗漱用品晃晃悠悠往回走,她忽然問:“壯士可有婚配?”看那常家司馬家的,成了親鬧這麼大動靜,古人還真是挺麻煩。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感情這種事,哪裡有能讓的?就算大小姐不死,這常君成了姐夫,司馬婉如就能肯定日後他們三人會無事?

    這凶巴巴不討喜的小姐到底是怎麼想的?

    這世界的人,對婚配又是怎麼想的?

    “未曾,怎地,姑娘對在下有意?”

    蘇小培差點栽倒,這人,還真敢說。

    “壯士,此言無禮,下回莫要如此了吧。”

    哼哼哈哈,逮著了吧,講禮數啊壯士。

    冉非澤老神在在:“這話不是壯士說的,是阿澤說的。”

    卟!

    蘇小培真扭腳了。

    壯士,青天白日的,你不要玩人格分裂調戲良家婦女的戲碼好不好?你的禮儀廉恥呢?
第40章

  冉非澤很快證明了他的禮義廉恥仍在。

    他看到蘇小培扭腳的動作,正經臉道:“姑娘行路如此不當心,著實不該。你瞧,這大街之上,人來人往,在下空有相助之心,怎奈眼多嘴雜,男女授受不親,為姑娘閨譽著想......”

    “你行了。”蘇小培揮手打斷他,“阿澤退散吧,換壯士出來。”

    冉非澤哈哈大笑。與這姑娘說話著實是逗趣得緊。

    他清咳兩聲,端正臉色問:“姑娘可傷著了?”

    “沒傷。”蘇小培動動腳腕,沒事。繼續回家。

    她抱著她的血拼成果在前面走,冉非澤負手在後頭跟著。

    “姑娘呢,可有婚配。”他忽然把她問的問題丟回給她。

    “未曾。”蘇小培答得順口。

    “姑娘多大年數?”

    蘇小培正要張嘴答,忽想起這裡可不是現代,以她二十七的高齡,那什麼,嫁不出去是件挺嚴重的事吧?不過對方是冉非澤呢,他一定不會大驚小怪的。

    “快二十七了。”

    冉非澤果然沒什麼大反應,只是好奇:“為何?”

    為何得沒頭沒腦,蘇小培卻是懂了。“這裡的姑娘若是大齡未嫁,又是為何?”她反問。

    “通常會是父母亡故,無人張羅,或者閨譽受損,無人願娶,又或是家裡窮苦,沒有嫁妝,還有些女孩兒便會被賣掉,就更別提終身大事了。嗯,再有些心高氣傲,身份不俗者,頗挑剔了些,也會耽誤些出嫁時候。可無論何種緣由,大齡未嫁,便會招人非議,惹來輕視。”

    “哦。”蘇小培點點頭。招人非議,惹來輕視這種事,她在這裡可是相當有經驗了。

    “在我們那,身份平常,心高氣傲頗是挑剔的姑娘挺多的,我就是其中之一。”蘇小培答了,認真想想,自己真的是,相親相了這麼多次,哪一個她不都是能挑出對方一大堆毛病的。其實人家真有這麼差?或許在對方的眼裡,自己才是那種讀了些書自以為是,其實條件一般但自我感覺太盛的極品吧。

    蘇小培回想了一下,現在她在另一個世界,用另一種角度去看那些相親男,好吧,她覺得她還是沒有欣賞的,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與挑毛病無關,她也不必在這假裝悔恨。她就是這麼討人嫌的,放到哪都一樣啊。

    “姑娘。”冉非澤見蘇小培臉上神情頗是精彩,一會歎息一會皺眉一會撇嘴的,忍不住喚她。


    “壯士呢?多大年數呢?為何未娶妻?”蘇小培甩甩頭,將那個世界的事甩遠一點。她在這個世界是另一個人了,一窮二白不說,還一無是處,她很清楚這是另一種過法。只希望快點找到那個程江翌,一切回歸正常。

    “我嗎?”冉非澤笑了笑,“姑娘打聽我,頗是讓我歡喜。”

    又來了。蘇小培撇眉頭,飛快道:“阿澤退下,讓壯士說話。”

    冉非澤又哈哈笑,而後道:“已活過了二十九個年頭,是極好的年紀。”

    蘇小培抿抿嘴,他還真不忘隨時誇誇自己。這世界裡也會說男人三十一支花嗎?他才是真正能當爺爺的年紀了,真老啊。

    “為何未娶妻?”

    “我條件不俗,頗挑剔了些,便耽誤了時候。”

    蘇小培連斜睨他都省了,抬腳繼續走。

    冉非澤追上來,笑問:“姑娘不再問問?”

    蘇小培很故意地沖他假惺惺咧嘴笑,不問了。

    冉非澤卻道:“我卻是很想與姑娘說說。”然後他真的說了。

    他生於個小小村落,父母皆是農家人,男耕女織,日子還算平順。他小時候甚調皮,對什麼都好奇,喜歡拆家裡物什看看構造。他爹務農的工具,他娘用的織布機,甚至家裡的爐灶他都下過手。因而毀了不少東西。

    他爹罵他打他他就跑,跑出去了還愛跟別家孩子鬥嘴打架。非但打架惹禍,他還打起別家物什的主意。實在是因為家裡的東西沒什麼值得拆的了,他便把手伸向了別人家,他沒見過,想不出是怎麼弄的,他便很想瞧瞧。當然結果又是他爹的一頓打罵,可惜他就是個打不乖的,鬧得村裡雞飛狗跳,人人見了他就關門。

    那時候,他是村子裡的名人,大傢伙兒怕他,比怕村長還怕。

    他七歲那年,村子裡來了個怪人,乾乾淨淨斯斯文文的男人,可言談卻是相當無禮。那人在村裡住了幾日,不也幹正事,就是閒逛瞎溜達。一日他忽然問冉非澤願不願拜他為師。冉非澤當然不願意,他在村裡當破壞王當得正高興,小屁孩子哪曉得拜師學藝是什麼。那男人頗遺憾,後來便走了。

    可沒多久,冉非澤的家鄉發了洪水,整個村子被淹,冉非澤成了孤兒。孤兒沒人收養是沒法生存的,冉非澤幾次大難都未死,躲過了洪水,躲過了疫情,躲過了土匪......但他覺得自己最後是會死於肚子餓。

    後來他心一橫,這世上沒人收留他,他要去找找那個古怪男人。他打好主意,若中途有人收留他或是找到生路便罷,若沒有,他便要找那個男人,問問他還要徒弟嗎?就這樣一路打聽一路乞討,他居然還真找著了。

    於是一個全身髒兮兮餓得皮包骨的小乞丐站在那男人面前,大聲與他道:“我是杏花村的冉非澤,你說要收我做徒弟,這話還做數嗎?”

    那人吃驚得愣了半晌,而後哈哈大笑:“自然做數,尋的便是你。”

    那時候冉非澤不明白,明明是自己尋的他,怎地他說尋的是自己呢?現在冉非澤卻是知道了,因為眼下他也是尋來尋去,真恨不得有個孩童也千里迢迢奔過來對他說要拜他為師。

    蘇小培被他的故事吸引,聽了一路不算,還跟回了他屋裡。“壯士不是功夫不錯?為何收不到徒弟?”

    “功夫不錯又不是靠嘴裡說的,江湖裡大多只知我鑄兵器,功夫什麼的,並不算大名鼎鼎,我做過的事許多人知曉,卻未必清楚我的名,我若到處宣揚,多難為情。”

    蘇小培自動忽略他後半句,她半點體會不到這男人會有難為情這種情緒。

    冉非澤繼續道:“有些仰慕我的,想學武,但聽得還得打鐵,就退縮了。”

    撲哧,蘇小培笑出來。

    確實啊,學武很是瀟灑帥氣,武俠片裡哪個大俠不是風度翩翩的,可是一打鐵,形象頓時掉了好幾個檔次。

    “那壯士當初學藝時,也是學武打鐵一起學的嗎?”

    “對。師傅收下了我,立馬尋了個鋪子,開了間鐵匠鋪,教我打鐵制器,使喚我每日干苦力,我若不聽話,便一頓揍,他揍我跟我爹揍那可不一樣。”

    “哪不一樣?他下狠手?”

    “不,他沒我爹狠手,但我跑不掉啊。你想,光被揍,跑不掉,多氣人。我那時脾氣糟得很,於是便拼命琢磨著要長本事。我本事越長,他便揍得越厲害,我仍是跑不掉。”

    蘇小培聽得有滋有味,哈哈大笑。

    “後來我的手藝學得頗是不錯,遠近都有了些名聲,喜歡來我這鋪子買刀買剪買匕首修農具的挺多,我每日有活幹有錢銀掙,頗是開懷。結果師傅卻不幹了,那時候他揍我,我已能跑掉。於是他收了鋪子,帶著我四處走。”

    “走去哪裡呢?”

    “哪裡都去,各大門派各家武林大戶,有些名氣的,他都帶著我去。”

    “去做什麼?”

    “打架。讓我與那些門派的弟子較量,有些較量的時間長的,便在附近尋處地方開個匠器鋪,讓我繼續學鑄劍燒刃。就這般讓我不停比試,比試完了指點我何處使得不好,何處不該那般應招。那段時日,他還讓我鑄劍,賣給那些武林中人。我一邊留著血汗,一邊還幫他掙著錢。”

    蘇小培笑倒:“你師傅倒也有趣。”

    “有趣?那些武林人士對他可很是厭煩。”

    “為何,大家互相切磋,不是對他們也挺有好處的?”

    “倒不是好壞的問題,他們是嫌棄我師傅偷懶,自己的徒弟不好好自己陪著練,非得去占別人家便宜。他們無論是否贏了我,都沒甚面子,加上我師傅這人無甚口德,總招惹他們不高興。”

    “不高興還要陪你練?”

    “我師傅總有辦法的。”

    “那要這樣比試,若是刀劍無眼,將你殺了怎麼辦?”

    “那時候武林裡還是頗講道義的。大家說好比試,點到即止。”

    “那後來呢?”

    “後來師傅覺得我學有所成,便丟下我走了。”

    “去了哪裡?”

    “不知。他只說總算完成師訓,可以自在快活去了。臨行囑咐我,師門沒別的要求,只須收徒傳藝,勿讓本事失傳。”

    “那壯士所屬何門何派?”

    “不知,師父未曾說過。”

    哈?蘇小培訝然:“可是收徒弟,人家會問啊,師父,我們門派叫什麼名字。”

    “我拜師時便問過,師傅答曰問這些無用的做甚。”冉非澤摸摸下巴,“多有道理,若我徒弟相問,我也這般答。”

    真是......蘇小培無語了。

    “其實我覺得是當年師祖太懶,未想名號。”

    這樣也行?

    “好吧。所以壯士你如今也象你師傅那般,到處尋找有緣人做徒弟?”

    “其實,我方才說那許多,是想告之姑娘,所以我至今未娶,並非有所隱疾。”

    蘇小培的臉垮下來,壯士,你又拿姑娘家逗樂子了。

    冉非澤哈哈大笑。蘇小培斜睨他,確實是逗樂子,看他笑得多開心。

    蘇小培完全能體會當年那些武林人士們對這對師徒的怨氣了。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36

第41章

  冉非澤在蘇小培心裡是個心胸寬廣的人。
   
  這種寬廣不只在於他有顆敢於助人之心,容得下禮教之阻世俗之困,也還因為他見識廣博,看得起奇人怪事絕不大驚小怪。
   
不過現在冉非澤先生的心著實是有點太寬了些,居然敢與她調笑起來,他是吃定她這古怪女人不會纏著他照著禮教教導來場“敢調戲就得負責”的約定?

她若是心像他這般“寬廣”,她也該拿這事來嚇唬嚇唬他,可惜她懶得。


其實蘇小培是覺得,冉非澤是調皮當調戲,跟他認真起來就太傻了。就如同她做什麼怪事都嚇不到他似的,他有什麼舉動,她都覺得挺自在。

她與冉非澤,相處得相當自在。
  
但日子的自在還得依靠物質條件,說到這個蘇小培有些小得意,她可是掙到了穿越後的第一筆錢,那裝銀子的小箱子雖然小小的,雖然銀子已經分了一半出去,但她還是每每想到都要忍不住高興高興。

蘇小培有她要買的必需品,嗯,關於女人的私人用品——能隔水的油紙,柔軟的薄布,還有棉花。
   
她跟冉非澤打聽了,這些甯安城裡都是有賣的。冉非澤以為她想做身夾棉的厚衣裳,便告訴她就算她再往北去,往後的日子也會越來越暖和,夾棉厚裳得九月、十月後才能用上,現在不急。而油紙要做什麼,他是沒想到,包些飯菜?
  

  蘇小培說不是,讓他別管。

  於是冉非澤不管問了,只管帶路。他帶著蘇小培到街市上買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蘇小培對客棧沒甚好感,鑒於她在客棧裡的經歷,她覺得財物放在那裡頭很不安心。於是她讓冉非澤給她弄了個小背袋,她斜背在身上,把錢全裝了進去,挎在腰間。寬鬆的外裳一擋,鼓鼓囊囊的。
  
“不沉嗎?”冉非澤看她那不類不倫的打扮已無話可說。
  
  “有點。”蘇小培雖然也覺得這樣子很彆扭,但這裡不比現代,沒有銀行卡,沒有......
  
“啊?!”她突然想到了,這裡總該有錢莊什麼的地方可以存錢吧?不過錢存進去之後能放心嗎?支援異地存取嗎?這地方的錢莊是私營企業吧?
  
  “姑娘。”

  蘇小培正皺眉思索,還沒開口問,冉非澤卻是說話了。

蘇小培抬眼看他。

  “姑娘有時聰慧得令人讚歎,有時卻又笨拙得頗是讓人心焦。”
  
蘇小培垮臉,壯士,你這般當面給人評價也是頗讓人心絞的。

最後心焦的帶著心絞的去了錢莊,不過不是存錢,而是去換了銀票。一路上冉非澤還給蘇小培掃了盲,告訴她錢莊裡的門道,什麼字型大小靠得住,店鋪多,什麼字型大小欺客,莫打交道。錢莊夥計並非個個都老實厚道,通常換銀都什麼流程,要注意他們的舉動等等。
  
冉非澤還告訴蘇小培,他們現在拿的是官銀,官銀的份量是足的,做買賣交易都很受歡迎,但市面上有些銀兩上面沒有官印,或者碎銀子也沒有官印,那些不懂門道的便很容易受騙。冉非澤說這些的時候,看著蘇小培的眼神讓她知道他說的容易被騙的人裡鐵定有她。
  
  蘇小培不介意,她雖然會看人臉色,懂些微表情微反應,但在這裡,生活上她確是傻子一個,她接受冉非澤對她的看不起。於是她很虛心地請教了,怎麼辯真金真銀真銅板,怎麼辨銀票,異地的通兌和消費購物使用等等也有講究,蘇小培聽得明白了個七八成,也點頭,但實際運用起來她估計難度應該相當大。說到底,她在現代的時候理財這塊就不太在行,更何況這古代世界裡的門道還挺多。當初歷史課上究竟教過多少古代貨幣交子什麼的,她都沒印象了,跟文言文課一樣全還回了老師。
  
  冉非澤說了個大概後就不說了,看蘇小培的表情就知道說多了那是白費口舌。他陪著蘇小培把銀子換成了輕便的銀票、少量碎銀和銅板,把自己的那一份也全換了。之後蘇小培便放心地購物了一把。
  
  走了幾條街,跑了幾家店,把她要的那些東西全買了,還買了許多裡褲,這讓女裳店的老闆娘一個勁地瞧她。
  
蘇小培回到客棧後,自己拿了針線改造,做了她需要的經期衛生褲,雖然針線活不佳,但把這些縫在一起她還是可以做到的。醜就醜點,能用就行。這些活一晚上就完成了。就這麼趕巧,第二天大姨媽便到訪。
  
蘇小培覺得老天爺還是待她不薄的,雖然把她丟到了這種地方,但每每還是化險為夷。

  蘇小培盤算了一番,洗漱用品有了,姨媽巾有了,過日子的方式都張羅好了,可這些都是消耗品,尤其是姨媽巾,粘不到褲子上,只能用縫的,然後拆不好拆,褲子在這裡又不好洗,她沒辦法,乾脆當一次性褲褲用了。可數數算算,她這樣消耗,一個月竟然得近三兩銀子。
她問過了,三兩銀子是一個普通人家的月收入,她這樣花銷,真的是不少。


可吃穿住她可以將就些,衛生用品她還是希望能用好一點的,最起碼,得保證大姨媽那幾天的日子。女人虧待誰也不能虧待姨媽大人啊,蘇小培算來算去,對自己無可避免的“敗家”行為頗有些惆悵。
  
這天,馬征遠終於押到了甯安城。府尹大人和秦捕頭相當重視,立時押獄審問。蘇小培也終於見到這個鬧得數城不得安寧的連環案犯。不過這馬征遠對談話很抵觸,對女子更是鄙夷,半點不願說話,蘇小培也沒有與他交談的機會。況且她主動靠近這犯下奸殺大罪的案犯的舉動,也惹來許多衙役的側目。
  
  這是男人的世界,衙門也是男人的地盤。就算抓捕到案犯是有賴於她的推斷,但這些在衙役們的心裡不重要,他們眼裡,她是個女人,古怪的女人。女人主動靠近案犯,女人想審案犯問話聊心事,那可真是極不體面。

  這讓蘇小培頗有些不痛快,尤其看到看牢獄的那位髒兮兮的衙役偷偷用鄙夷的眼光打理她,她就更是惱火。這些人,人前裝模作樣,人後就給她不好看。
  
  蘇小培問冉非澤:“都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為何我不能?若是今日來的是位女俠,他們也會這般瞧不起嗎?”

  “該是不會。”
  
“為何?”

  “女俠手上有劍。”
  
蘇小培默然了。好吧,她明白了。
  
不拘小節什麼的,還真是靠“本事”說話的。

  話說回頭,那顧捕頭在濟城逮到了馬征遠,立下大功,整個人精神抖擻眉飛色舞。他將抓捕馬征遠的經歷講了一遍又一遍,很是得意。有次見得蘇小培在場,他還意思意思的給蘇小培戴了高帽,他道臨行前蘇小培說的那話,還真是管用。
  
  莫懼他,可保命。
  
  顧捕頭道,馬征遠狡猾多端,很有耐心地藏匿著,趁一小捕快疏忽潛進了庵裡。後顧捕頭察覺不對勁,趕忙領人沖了進去。在他們趕到之前,馬征遠已將馬瑤拖進了禪房欲行兇。但直到捕快們發現他的行蹤並伺機沖入,馬征遠都還沒有下手將馬瑤殺死。
  
  他毆打她,沖她大叫:“你為何不懼我,為何?!”
  
捕快們沖了進去,馬征遠掐著馬瑤的脖子,匕首就在她的腹前,可他最後竟是沒殺她,只問:“為何?”
  
  顧捕頭道:“得虧我與她囑咐好了莫懼他,不然待我們到,恐怕也是收屍的份。”
  
  蘇小培忍不住糾正:“也並非是囑咐了她莫懼她便不懼了,雖說我事先說了這話,但恐懼這事,又怎能控制得了。她不懼,是她真不懼。也許她在佛門之中強健了心智,也許她在遁入空門之前便看透了馬征遠的心思,她不懼他,是裝不出來的。”
  
  蘇小培說完這話,周圍人有些尷尬,冉非澤咳了咳,沒說什麼,顧捕頭的臉色卻有些難看。

  囑咐也是她囑咐的,說囑咐沒用也是她說的,而且挑顧捕頭張揚功勞的時候說,這不是拆人家台麼?
  
  蘇小培慢了好幾拍才在眾人臉色中反應過來,頓時又惆悵了。她只是下意識說了真話而已。囑咐是一定要囑咐的,但事實上,真是面對刀子拳頭,又有幾個普通人能裝得出令人信服的不懼怕來?該做的事要做,但發生過的究竟是怎麼回事,她也想告訴他們。要瞭解事實才能更有進步。
  
  蘇小培感覺到了融入組織的壓力。
  
  撇開秦捕頭不算,下麵這些小捕頭小捕快們,也就白玉郎把她當自己人的感覺,其他人都相當疏離。
  
  蘇小培吐口氣,也不打算糾結這些。反正,她是跟著冉壯士混的,他能明白她話的意思,也理解她的用意,這樣就好。

  司馬家的案子和馬征遠的案子,眼下算是了結了。冉非澤準備收拾行李要繼續旅程,蘇小培當然是要跟的。冉非澤決定下一站去平洲城,兩個人坐一塊商討了一下路途所需,蘇小培認認真真地算了算帳,又列了個單子,然後跟著冉非澤上街市去採買。

  冉非澤的第一站是去了一家雜貨鋪,雜貨鋪的對面就是蘇小培想去的女裳鋪子,冉非澤買他的所需,而蘇小培則去了街對面的鋪子。

  蘇小培一邊走一邊低頭看她的單子。她缺的東西挺多的,她要買個自己的水囊,再買兩身衣服,還有毯子,還有她的那些私人用品。她打算多買些姨媽巾材料,提前做好了備用,萬一下回走到了小地方買不到怎麼辦。她還準備買一個大一點的包袱袋,還有洗浴的用品。對了,得再多備雙鞋,這個她居然忘寫上了。。

  蘇小培一邊看單子一邊盤算著還缺什麼,沒留心路,不小心撞到一人身上。蘇小培趕忙低頭道歉,那人也未怪她,飛快地走了。
  
蘇小培進了鋪子,按著單子找了她要的東西,一件件拿好擺在了櫃檯上,然後摸腰間背袋打算拿錢,這一摸卻是嚇了一跳,她的錢袋子居然沒了!
@
  她的銀票、碎銀和銅板,全沒了!

  這下可是晴天霹靂,蘇小培當場臉發白。她仔細再摸了一遍,又四下找了找,結果當然是沒找到。蘇小培顧不得店主驚詫地看她,拔腿便沖進了對面的雜貨鋪,一把拉住了冉非澤的袖子。
  
  她慘白的臉色嚇著了冉非澤,忙拉她到鋪子外問她何事。
  
  蘇小培張了張嘴,半天才擠出一句:“壯士,我的錢,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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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非澤挺鎮定,讓她慢慢說怎麼回事。蘇小培心慌意亂,回想了自己從這邊走到對面鋪子的經過,說了一遍後自己也反應過來了,果然冉非澤也道:“姑娘撞的那人,定是個偷子。”

  蘇小培抬眼在這街上左右看,哪裡又看得到鬼祟的身影?

  “姑娘可記得他長得是何模樣?”
  
蘇小培搖頭。

  “他穿何種衣裳?是何顏色?”
  
蘇小培又搖頭。她當時低著頭,完全沒注意。
  
冉非澤安慰她,領著她在鋪子裡和周圍問了問,卻是沒人注意到剛才有人撞過這位姑娘。
  
大家看著蘇小培時,眼光仍是一貫地有些驚異,眼神裡分明透著“短髮的呢,想來是還俗姑子”的意思。蘇小培心情非常不好,若是平常她當瞧不見,可今日失財又被這樣的打量,她的心跌到了最穀底,失落到了極點,竟有了想哭的情緒。。

  冉非澤並沒有什麼神奇的辦法能幫蘇小培找回那些銀財,不知道高矮胖瘦,連衣角都沒看清的賊,又上哪裡去找呢?

  蘇小培難過的樣子讓冉非澤也沒心思再採買,領著她回客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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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莫愁,十五個銅板的日子都過來了,還擔心二十五兩的日子不成?”他分到的錢銀都還沒花呢,言下之意,他不會丟下她不管。
  
  蘇小培心裡感激,但還是很難過。任誰的全部財產就這麼轉眼間沒了都瀟灑不起來吧。
  
冉非澤還待再說幾句,這時門外卻有敲門聲響。

  打開門,白玉郎毛毛躁躁地進了屋,一進屋便嚷:“冉叔,秦大人想見一見大姐。”話音未落,眼角卻看到了蘇小培:“咦,大姐原來便在此啊。”

  秦大人要見她,他跑到冉非澤這來報什麼?蘇小培真是無力,但此時心情不佳,沒精神嫌棄他。
  
“好了,莫哭喪臉,大人定是又有案子,我們再索他一筆財便是,姑娘莫心傷。”


冉非澤的話讓白玉郎在一旁瞪圓眼,在捕快面前明目張膽地說要向捕快頭子索財,叔,這樣合適嗎?
  
可惜他的表情沒能讓叔和姐瞄上一眼。
  
秦捕頭果然是要給蘇小培銀子,但卻不是有案子。

  “府尹大人對蘇姑娘的本事甚是欣賞,甯安府城是大城,還轄著周圍數個地域,要說犯事的多也不多,少也不少,大人每日事務繁忙,倒也需要姑娘這般的人物相助。大人有意相請姑娘留在這城裡任個文職,就如同這次案子一般,出謀劃策,指個路子。”
  
蘇小培有些愣,轉頭看了看冉非澤。
  
秦捕頭又道:“這衙府後頭,有一空宅,大是不大,但勝在齊整乾淨,兩間屋子,夠姑娘使住,生活用度,會有位婆子相照應。每月給姑娘月銀五兩,已是大師爺一般的月錢。姑娘意下如何?”
  
  蘇小培更驚訝了,每個月給她發薪水,給她房子住,又派個保姆阿姨照顧她?
  
  這是好事吧?她又轉頭看了看冉非澤。
  
冉非澤沒什麼太大的表情,只是斂眉思索中。
  
這時秦捕頭又道:“我也聽聞了姑娘要尋人,我們公門中人,也沒什麼太大的本事,但擒賊尋人之事倒是常做。姑娘要尋何人,將體貌特徵身份說個明白,我讓師爺撰份公函派往各地,一旦有了消息便可告之姑娘,這可比姑娘四處游走打聽來得強。”
  
  這個誘惑可比其它的任何事都靠譜。

  蘇小培再次看向了冉非澤。
  
這次冉非澤也回望了她,蘇小培的心活躍著,甚至可以說有些雀躍著,她滿懷期待地看了看冉非澤,冉非澤卻只是對她微微笑了笑。
  
這個笑是什麼意思呢?
  
蘇小培轉過頭來,對秦捕頭道:“我與壯士商量商量再複大人可好?”
第42章

   蘇小培與冉非澤回去商量去了。
  
兩個人一路無語,冉非澤沒說話,蘇小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這事其實怎麼想都是件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但她很快就冷靜了,這裡頭有個大問題。
  
秦捕頭說了,給她房子住,派人照顧她的生活起居,還給她發月錢。可是壯士呢?他沒有提冉非澤。
  
這就是問題了,她與壯士是一起的呀。

蘇小培偷偷看了一眼冉非澤,他沒什麼表情。蘇小培猜不到他是怎麼想的。
  
回到了客棧,蘇小培默默跟著冉非澤進了屋,他坐下了,還是沒說話,蘇小培忍不住了:“壯士,這事你怎麼看?”
  
“姑娘又是如何看的?”

蘇小培抿抿嘴,若客觀又理智地去判斷,這當然是好事。
  
“有穩定的住處,有月錢可拿,還能借助官府的勢力尋人,這確實是挺好的。”蘇小培咬咬唇,秦捕頭留她沒有留冉非澤,她越想心裡越是彆扭。
  
“姑娘說的是,依姑娘的狀況,這確是眼下最好的安排了。”比跟著他到處奔走,居無定所的強。
  
蘇小培抬眼看著他,他也回視回去,對她一笑。

“壯士。”蘇小培腦子一熱,衝動地道:“秦捕頭說那有兩間屋子呢,我們可以一人住一間,五兩月銀,其實也夠我們二人開銷吧......”她在說什麼?蘇小培說著說著住了嘴,壯士有他的計畫,他四海為家,他要物色徒弟。

蘇小培閉上嘴,她雖對江湖不瞭解沒概念,但瞧白玉郎對冉非澤崇拜的架式,看秦捕頭對他的客氣,他必是不會受困於衙門裡的人物。秦捕頭不是不想留他,想必是心裡清楚留不起他。蘇小培暗暗歎氣,垂下腦袋。
  
蘇小培沒看到她這話讓冉非澤彎了嘴角。秦捕頭開下這麼好的條件都沒能讓她撇下他,這真是讓他歡喜。她依賴他,她願意與他一起,這也讓他感到歡喜。他眨了眨眼睛,說道:“姑娘願意分我一間屋住,我先謝過了。”

他看到蘇小培抬頭看他,眼裡有著驚喜。這讓他忍不住又彎了嘴角:“我還想在這甯安城多住些時候,若是秦大人不再幫我付這客棧房錢,我再去投奔姑娘。”
  
“壯士還是要走?”要說她不失望,那是假的。

“自然是要走的。”冉非澤沖她微笑,“不過姑娘既是我帶來的,我又怎會就這般丟下姑娘不管?”

蘇小培眨眨眼睛,又要走,又說不會丟下她不管......

“我必是會安頓好姑娘方可放心。”
  
他微笑著,那微笑真是帥氣,蘇小培看著,卻覺鼻端有些堵。
  
原來如此。月老的話是這個意思嗎?她遇到的那個人,會帶她找到程江翌。冉非澤沒帶她直接找到人,卻是帶著她找到了尋人最佳最有力的勢力。有什麼會比呆在公安系統裡找人更方便的呢?

可是,就這樣要別離了嗎?
  
蘇小培眨眨眼,很難過,失掉錢銀的失落遠比不過將與冉非澤分離的徬徨。

她的神情落在冉非澤的眼裡,他差點沒忍住要去撫她的頭,手動了動,控制住了,他喚:“姑娘。”
  
蘇小培抬頭看他。
  
他繼續微笑:“姑娘莫慌。甯安城是個好地方,姑娘定是會喜歡的。”

蘇小培還能說什麼呢?她也只能回個微笑,點了點頭。
  
事情就這麼定下了。

冉非澤向來是說到做到,他開始著手安頓蘇小培。

首先他帶著蘇小培去看了那房子。小小的兩間房,確是不大,稱不上有院子,但並排兩間房子前面有個門廊,晾曬與活動倒也勉強夠。最裡面有間小小的廚房,小得可憐的灶台和可容兩人轉身的空間。冉非澤看了,轉頭看看蘇小培,蘇小培知道他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地搖頭答:“我不會。”

在現代時做飯她就不太會,何況在這世界是劈柴生火這種高難度的。
  
冉非澤點點頭,與她道:“燒個熱茶,備些熱水淨身總是要的。”他知道她喜潔,每天晚上光折騰洗漱淨身這種事了。

“哦。”蘇小培點點頭,一咬牙:“我能學會。”
  
那表情把冉非澤逗笑了。

之後冉非澤又見了那位要來照顧蘇小培的婆子。說是婆子,但看著只四十多歲的年紀,隨夫姓劉。蘇小培跟著冉非澤一起喊她劉嬸。

劉嬸就住在隔壁,家中漢子也在衙門當差,是個看門打更的小役,夫妻倆有一子一女,女兒嫁了,他們與兒子同住。劉嬸平素在家持家務照顧孫子,空時會做些活,也常幫著衙門做些飯菜,洗洗衣服。她接了照顧蘇小培的活,倒也高興,見著了蘇小培,親熱巴結,直問蘇小培平日都需要她幹些什麼。
  
蘇小培想半天,洗衣服她不想假手他人,自己洗得雖不是特別乾淨,但是放心。尤其剛才這劉嬸說她幫著衙門的差爺洗,她很怕她的衣服混在那群男人的衣服裡。而且還不知這些古人有沒有衣服襪子分開洗的衛生概念。
  
“麻煩劉嬸給做個飯。”想半天就想出這個了。

這麼簡單?劉嬸高興地眉開眼笑,一口答應。
  
“還有呢?”冉非澤斜睨她。
  
蘇小培有些茫然,洗衣疊被這些她自己來就行,最難的還是吃飯。冉非澤看她這樣就知道她沒概念,於是幫著問了水井在哪裡,茅廁在哪裡,劉嬸領著他們去了。彎彎繞繞,出了巷口拐到個背街處,幾個媳婦正在井邊洗衣裳,再繞到另一邊才是茅廁。

蘇小培垮著臉,這果然不太方便。
  
幾個人又回到房子那,冉非澤開始說了,他會支個水缸在廊底,就是廚房口的那個位置,讓劉嬸幫忙每天把缸打滿水。另外每日早晨蘇小培要把夜桶放出來,讓劉嬸處理自家的時候也順手處理一下,洗乾淨再送回來。還有廚房那個灶台太小,沒什麼用,他會打掉,支個炭爐燒水便好,一日三餐劉嬸在家做好了送過來,這邊便不開火了。
  
他拉拉雜雜說了一堆,買炭添衣,飯菜如何安排等等,都是些生活瑣碎需求,劉嬸聽了,點頭答應。蘇小培心裡歎氣,越發覺得自己是個生活廢物。以前在酒鋪雖住得簡陋,但生活條件倒是方便,後來在客棧住什麼事都不用自己動手,造成的結果就是她來這裡這麼久了,別說生活技能,就連生活概念都比較匱乏。
  
蘇小培暗暗給自己打氣,沒關係,她可以學,她二十七了,又不是七歲,生活自理肯定沒問題。
  
第二天,冉非澤與秦捕頭說了情況,秦捕頭點頭同意,他便找了衙門裡管雜事的差爺,領了些材料和雜費,又拉白玉郎等人幫手,一起把蘇小培那小屋子改造了。幾個男人把灶台敲了,重架了炭爐。燒炭比燒柴簡單,這方便了蘇小培。
  
圍牆築高了一些,打了新床,弄了桌椅櫃架,支了個大水缸,桶盆碗杓置物架等一應俱全。蘇小培跑前跑後,又是打掃又是送水送汗巾,眼看著落腳的地方一點點變得齊整起來,心裡充滿感動。

三日後,蘇小培退了客棧的房子,搬進了新家。她有邀請冉非澤一起住,可他拒絕了。
  
“我知姑娘好意,可姑娘要在此長住,惹來閒言碎語也是不好,若我離去,那些閒話必給姑娘招來是非,孤身女子,切要多多留心。”
  
蘇小培明白過來,點點頭,帶著她的小包袱入住了。

她的臥室在里間,屋子小,只有一床一桌,外間是吃飯和寫字的地方,有書櫃給她放她的日誌冊,還有備好的文房四寶。那小廚房被改成洗漱間,馬桶什麼的也放在那。蘇小培那夜獨自坐在床邊,心中惶然,忽然間好象真有了獨自流浪的恐慌,她就要一個人了,她快沒了依靠。
  
她問了冉非澤他的房錢誰出,冉非澤道:“自然是衙門付。秦大人怕我拐了你走,對我討好著呢。”

冉非澤其實還沒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將她獨自留下,按說現下這安排可比他把她送到尼姑庵更教人放心,可他就是放不下這心。不但放不下,他居然還會覺得捨不得。嗯,也不知該不該說成是捨不得,反正冉非澤也有些鬧不清自己的心思。他想他的心越來越軟了,若是從前,他安頓好她,就該離開了。可他現在很不想走,真不想把她獨自丟下。

蘇小培這頭的心情也很複雜,若是冉非澤拐她走,也許她真的會跟他走。
  
可他沒有,他甚至也沒再戲弄調笑她了。蘇小培躺了上床,閉上眼,她與他都明白,留在甯安城是對她最好的安排。
  
最好的,卻不是最歡喜的。

忽然之間,感覺他與她之間似乎隔了什麼。
  
蘇小培歎氣。
  
夜深了,蘇小培睡得很不踏實,床是新床,被褥也全是新的,可她就是覺得不太舒服。她聽著自己的心跳,頭一次感覺到自己在這個世界獨自一人——不安和孤獨。

蘇小培住進了新家,也開始了在衙門上工的日子。冉非澤陪著她,與衙門各部的人認識熟悉。白玉郎常常跑來湊熱鬧,被冉非澤捉住交代:他走後,定要好好多照應蘇小培。
  
白玉郎被嘮叨得直拍起胸口:“冉叔放心,我便把大姐當親姐看待。”

蘇小培不以為然,這親弟的靠譜程度就跟那2238號月老一樣,她還是靠自己吧。嗯,還有靠壯士。
  
壯士確實是靠得住的。

蘇小培辦公的地點是與師爺們坐一屋,她看不太懂公函。文言文,她只能看懂個七八分,有些意思靠猜的,但是這類嚴肅的公事,靠猜的當然不行。冉非澤與幾位師爺喝酒拉關係,三兩次下來,居然溝通妥當了,日後案子的函文讓師爺們與小培多多口述,主要是細節,講清楚明白。撰寫文書方面的事,更是得讓他們多擔待。蘇小培那醜不拉嘰的字,真的見不得人。

蘇小培上工了一段日子,與師爺們討論舊案,又將馬征遠和司馬婉清的案子都過了一遍,大家相互熟悉後,溝通慢慢順暢起來。

師爺還幫蘇小培寫好了尋人的公函,並按蘇小培的口述畫了一個短髮男子的畫像,蘇小培看了,覺得有六七分像而已,不過文字描述好了細節,若是真有人見到程江翌,應該立馬會知道是他。畢竟這樣古怪的人,特徵明顯,肯定與她一般惹人注意。

秦德正信守承諾,遣人將那函文抄了許多份,送往了各地。
  
另一方面,羅奎與馬征遠都被判了秋後問斬,兩人行刑日期定在了一日。刑判公函已經交到了上級,等待批復。

蘇小培努力適應著在公門打工掙錢等消息的生活。冉非澤一直沒說什麼時候走,一開始他每日陪她上工,後來不陪了,只每日來探望她,日日不落,卻每日來得越來越少。而她的居所,他從來不去。蘇小培知他好意,是想讓她慢慢習慣獨自一人,也是想避嫌,使她不致落人口舌。

他這樣越是體貼,她就越知道他為人的好,她又怎能辜負他的心意?於是她掩著心裡的不安,每日精神抖擻地上工。其實根本沒什麼案子發生讓她忙,但她就是能很忙。她翻閱大量的舊案宗,看不懂的就問,然後再自己重新整理記錄一遍。她從這些舊案裡探尋犯罪心理的狀況,這些與現代是不同的,她既然拿了薪水,就該認真準備,隨時應對。
  
白玉郎那毛躁少年一日說漏了嘴,說冉叔問他大姐過得如何,他說他每日看著呢,大姐過得相當好。
  
蘇小培笑了,就知道這熊孩子是能派上用場的。
  
只是冉非澤若對她安心了,那分離的日子是不是就更近了?
  
很快半個月過去了,到了發月錢的日子,帳房先生給蘇小培支了五兩銀,說是大人囑咐了,這月雖未做足月,但按足月的銀錢付。蘇小培沒客氣,道了謝,央帳房先生替她將一兩銀換成碎銀和銅板串錢。這是冉非澤教她的,錢莊裡的人最是狡猾看人臉色,若遇上心地不好的,瞧蘇小培啥也不懂,換錢時會坑她,所以他囑咐她去衙門帳房裡換兌,現在,她照辦了。
  
接下了銀子。蘇小培回家,把四兩整銀放在了臥房小桌的牆角處,那裡有冉非澤幫她弄的一個暗格,特意給她放錢銀的。然後她帶著碎銀銅板,去了客棧,買了只燒雞和一壺酒,請冉非澤吃一頓。
  
“發月錢了啊?”冉非澤開門,看到她手上的東西直笑。
  
蘇小培也笑:“燒雞一隻,我請阿澤吃。”
  
冉非澤哈哈大笑,完全沒跟她客氣,又叫小二往屋裡送了些下酒菜。

兩個人圍坐桌前,冉非澤擺上兩隻酒杯,一人倒上一杯酒。他一飲而盡,蘇小培也不好這時候說她不會喝,於是小心抿了一口,白酒嗆喉,燒得她嗓子發辣,她咳半天,不充好漢了。

冉非澤撐著下巴看她直笑,蘇小培咳完了,覺得很不好意思。

“姑娘過得如何?”他忽問。
  
蘇小培答:“不錯。”
  
冉非澤又笑,蘇小培覺得他的笑容背後的意思是說,你過得不錯我就要放心走了。

這想法讓蘇小培有些低落起來,可冉非澤沒說要走的話,卻跟她說了件他為了一罈酒冒險的趣事,蘇小培被那事逗笑了。
  
兩個人喝酒吃菜,蘇小培不覺又抿了兩口辣辣的酒,興致來了,她忍不住也與冉非澤說了幾件她在衙門裡遇的事,說到有次受了某位師爺的誇讚,她不知該如何應對,於是答“哪裡哪裡”,可是萬一下次還有人誇她,她還只會答“哪裡哪裡”,別人次次誇她,她都只會“哪裡哪裡”,那樣是不是挺沒意思的?
  
她說完了,歪著腦袋,怎麼覺得自己這麼臭屁的語氣似曾相識?

冉非澤哈哈大笑。
  
“答哪裡哪裡也是不錯。日後姑娘若是失了蹤,師爺們寫尋人公函時,可寫上那姑娘喜歡答哪裡哪裡。”

蘇小培撇嘴瞪他,想想也覺好笑,而後她認真問:“禮尚往來,我是不是也該挑些師爺的好誇讚回去,奉承奉承?可誇他什麼好?”
  
冉非澤認真答:“你可在他誇你後,回贊他所言極是,或贊他識人有眼。”
  
蘇小培又想笑又想垮臉給他看,壯士,你許久不搗亂,憋不住了是嗎?
  
“姑娘可是想誇讚我?”冉非澤揚了眉毛,一臉有所期待。
  
咳咳,蘇小培清咳,正經臉:“為免壯士回我‘所言極是’,我便不誇了吧。”

兩個人相視一笑,笑完,蘇小培心中卻增傷感。

他倆說了廢話一堆,其實哪裡有這麼好笑?
  
蘇小培真的想問:“壯士,你不走行不行?”

可就如同冉非澤知道什麼對她最好一樣,她也知道這樣是強人所難。她只能對他笑,而他終於,撫了撫她的頭。
  
冉非澤究竟何時要走,蘇小培不知道,她沒敢問,他也沒說。蘇小培並不知道,這日夜裡,有一人敲開了冉非澤的屋門,與他報了一樁麻煩事,催促他速去武鎮。
  
第二天,蘇小培正在衙門翻案子卷宗,皺著眉頭費勁讀著,記下幾處想問的,忽見白玉郎跑來:“大姐,有樁案,大人喚你過去。”
  
蘇小培一愣,趕緊起身跟著白玉郎去了。
  
案子是樁小案。一戶姓曾的人家,兒媳婦偷了婆婆的玉墜子,婆婆本就對她不喜,這下抓了把柄要兒子將她休棄,可這媳婦死活不承認拿了,一口咬定玉墜子就是放在婆婆的首飾盒裡了。兒子本想息事寧人,可做母親的無論如何不願就這樣算了,兒媳婦不願和離,便將兒媳婦告了。

這種家務事是當官的最不願管的,而且一家人全都言之鑿鑿,婆婆媳婦兩人都將家裡翻遍了也沒找到那墜子,不是有人偷竊又是如何?那一整日都無外人來過,只婆媳二人在家。
  
蘇小培過來聽了,問:“那大人是想讓我辯識他們說話的真偽?”
  
“你也是婦道人家,且好好勸勸那兩個婦人,為這莫要吵鬧。”府尹的意思,是想和解了事。師爺裡只蘇小培是個女的,與婦人好說話。婆婆告兒媳婦偷竊,卻也沒搜出證物來,如何證明?媳婦說沒偷,可東西確是不見了,又如何證明?

蘇小培點點頭,下意識地往身邊看,然後想起身邊沒站著冉非澤。她抿抿嘴角,再點點頭,讓府尹安排間屋子,她好與婆媳二人單獨說說話。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36

第43章

    蘇小培先見了當婆婆的。婆婆一臉嚴厲,先與蘇小培說了盞茶功夫的她家兒媳婦如何如何不好,直到蘇小培覺得說得太足夠了,引導她往別處說,她才開始講了今日之事。

    其實還真是再平常不過的一日,因著日頭好,當婆婆的囑咐兒媳婦將她屋裡的冬被冬衣拿出來曬曬,將被單衣物洗了,又要求她潔梳淨飾。兒媳婦都照辦了。可下午等老太太睡了午覺醒來檢查活幹得仔細不仔細,卻發現自己最愛的玉墜子沒了。

    她當場喝問媳婦,可兒媳婦只說不知,還裝模作樣地把婆婆的屋子翻了一遍,並沒有找到。而做婆婆的自然不信她沒拿,於是親自動手搜了媳婦的屋子和身上,卻是也沒發現。最後兩人便鬧到衙門裡來了。

    老太太說兩句便罵一句,說兩句便罵一句,蘇小培耐著性子認真聽。

    跟老太太聊完了,蘇小培又見了當媳婦的。年輕媳婦已是一個孩子的媽,孩子十歲了,今日裡上了學堂,只中午時回家吃了飯,歇了個午覺,而後又去了。孩子出門後,老太太也醒了,她在院子裡轉了轉,擺弄了些花草,回來後檢查媳婦洗的衣物是否乾淨,收回的是否折得整齊,是否按規矩分類放好到了櫃子裡,然後又檢查了梳子首飾那些她是否都擦乾淨了,這時候發現少了一個玉墜子。

    “那玉墜子你今日擦過?”

    媳婦抹淚點頭:“擦過的,因是娘最愛的墜子,我擦得特別仔細,這個我記得清楚。”

    “那擦完後,你放到了何處?”

    “就跟著其它首飾一同放回了盒子裡,我絕沒有拿。”

    “是否孩子調皮拿去耍了?”

    媳婦猛搖頭:“我擦首飾收拾的時候,孩子在學堂念書。而且娘平素教導嚴厲,孩子不敢拿的。”

    “你確定你將玉墜子放回盒子裡了?”

    那媳婦一頓,哭道:“我確是記得我放到盒子裡了,可娘問了我幾回,我想了又想,卻又想不起放回去的那情景。首飾我是一起擦的,別的東西都在,我定是該全放進去了才對。可今日我兒中午回來,說是被夫子責罰了,不想再去學堂。我下午一直想著這事,有些晃神,唯恐他到別處玩耍。擦首飾時娘叫我到院子裡收被單,我就趕緊把首飾都放進盒子裡,出去收了被單回來,這中間未曾有旁人進過家門。可那墜子確是不見了。”

    “所以你並不確定你有放進了盒子裡嗎?”

    “我......”那媳婦咬唇落淚,最後撲通一聲跪下了,哭喊:“大人,求大人明察,我不是賊。婆婆對我素來不喜,可我也一直本本分分,認真孝順她老人家的。我不願和離,莫說我與官人夫妻情深,便是這罪名我也擔當不起。若是判我偷竊,將我休回娘家,我日後又如何做人?”

    蘇小培嚇一跳,趕緊把她扶起來。她能想像若這女子真是被冤,丈夫孩子從她身邊被奪走,名聲盡毀會是怎樣一副慘狀。她想了想,看向窗外。窗外院子裡,曾姓男子望著這屋方向,一臉焦急地等待著,他母親站在他身邊仍在忿忿念叨著什麼。蘇小培目光一轉,卻是看到了冉非澤。

    她心中一喜,冉非澤對上她的目光,沖她點了點頭。

    蘇小培讓那媳婦等等,然後推了門出去。

    “壯士怎麼來了?”她一出去,冉非澤便走了過來,她忙問。

    “聽說姑娘接了一樁案,我便來瞧瞧。”

    蘇小培笑笑,點點頭:“是樁小案。”

    冉非澤聞言也笑了:“看來姑娘成竹在胸。”

    “倒是有法子能辯一辯她們的話,壯士有何忠告沒有?”

    冉非澤聞言動了動眉頭,他明白蘇小培的意思,她的法子,定是又有些古怪了。

    “姑娘,莫自作主張,莫張揚生事,謹言慎行便好。”

    蘇小培點點頭。

    冉非澤卻又不放心,問:“姑娘可明白?”

    “明白。”蘇小培被他的表情逗笑,答道:“能不拘小節的,是手上有劍的。”

    “姑娘所言極是。”

    兩人相視,又覺想笑。

    蘇小培低了低頭,道:“那我先去稟了府尹大人。”

    冉非澤點點頭,沒動。顯示他並不打算陪她去。

    蘇小培走了幾步,回頭看,看到他也正轉頭看她,蘇小培心裡一暖,加快步子走了。她覺得自己好象獨自去考場,而冉非澤站那目送,像是送考的家長。蘇小培步履匆匆,在府尹屋前又見到了秦德正。

    “蘇姑娘。”秦德正喚:“聽聞大人交予姑娘一樁案。”

    “是樁小案。”蘇小培道。

    秦德正聽了,微微一笑,告辭走了。

    他也擔心她嗎?

    蘇小培定了定神,忽然明白過來,這真的是場考試。

    但是她不擔心,這真的是小案,她能辦到的,小事一樁。

    蘇小培去見了府尹。府尹見她便問:“如何了?”

    “大人,那媳婦所言,確是有些不確定東西放哪了。”

    “這個本官早已知曉。”

    “我倒是有個法子,能幫她想起她把東西放在何處,或者,若真是她偷竊,也能教她說出放在哪了。”

    “當真?”府尹皺了眉頭。

    “當真,不打不罵不嚇。我就是與她說說話。只我那法子,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不能讓人擾了,這個,還望大人知曉。”

    府尹想了想,點點頭,喚了個衙役進來,交代了幾句。那衙役領命與蘇小培一起去了。

    蘇小培回到了原先審媳婦的那屋,媳婦還在那,卻是隔著窗與她家官人手把手淚漣漣地說話。蘇小培過來了,沖那衙役點點頭,衙役帶了兩人,將其他閒雜人等都請走,領到了院子外頭。冉非澤也沒留下,跟著出了院子。

    那媳婦有些慌,看著蘇小培。

    蘇小培對她笑笑:“夫人莫慌,因夫人沒記清墜子究竟放在了何處,我稟了大人,讓夫人安安靜靜地仔細想想,定能洗刷夫人冤屈。”

    那媳婦面露驚疑:“我沒有扯謊,確是仔細想了,我記得就是一起放入那木盒子裡了。”

    “夫人莫急。”蘇小培招呼她:“坐。”

    媳婦坐下了。

    “夫人信我,我定能為夫人找出那墜子。”蘇小培聲音輕輕,卻很堅定。那媳婦聽得,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夫人仔細聽我說,按我說的去想,可好?”

    “好。”媳婦再點點頭。

    “今天天氣很好,日頭暖暖地,夫人晾了衣服和被單。”

    “是的。”

    “夫人請閉上眼。”

    媳婦閉上了。

    “回想一下今日站在日頭底下的感覺,暖暖地。夫人請慢慢吸氣,呼氣,吸氣,呼氣......很暖和,還有些熱。”

    “是的。”

    蘇小培慢慢引導,讓媳婦完全放鬆下來,這花費了她一些時間。她確認媳婦完全放鬆意識並跟著她的指令走,然後她道:“現在,夫人正站在衣服的面前,衣服都晾好了,夫人。你看得很清楚,就在你眼跟前。”

    媳婦跟著聲音走,看到了那個畫面:“是的。我看到了,都晾好了。衣服在被單的前面。”

    “現在,告訴晾著的衣服有幾件?”

    “啊......”媳婦驚訝了一下。

    “你看得到,就在眼前。”

    媳婦點點頭,她看得到,非常清楚,她說出了數目,從左到右,大人孩子的。

    “好,現在夫人回房去了,夫人要收拾首飾。”蘇小培說得很慢,“夫人是怎麼收拾的?”

    “我抱了厚被子進去,在娘的床上攤開了,要散散熱氣,一會再折。然後我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把床邊矮櫃上的木盒子開開,我擦一件,便順手放在了床上,全擦完了,再把盒子也擦了。”

    “那夫人開始擦吧,夫人先擦的哪一件?”

    “是支銀簪。”媳婦看得很清楚。“我把東西全拿出來了,擦的銀簪,銀梳篦......”她把順序都說得清清楚楚。

    蘇小培等她一件一件慢慢數完,沒有打斷她。

    等了一會,她又說:“這會外頭有人喚你,是誰?”

    “是娘。她說被單曬好了,她不喜曬得太久,說有味道。”

    “那你是如何辦的?”

    “我把東西放進盒子後趕緊出去。”

    “好的,莫著急。你看仔細,一件一件放。”

    媳婦呼吸有些急起來:“我抓起發簪和釵子,放進去了,然後是銀梳篦......”她一件一件數,然後她猛地道:“墜子,墜子在床上,我沒放,我跑出去了。”

    “無妨,無妨。”蘇小培差點說“沒關係”,臨到嘴邊改了口,她定定神,仔細道:“墜子還在那,莫著急。你出去做什麼了?”

    “把被單收了回來。”

    “接著呢?”

    “在床上展開。”

    “你展開了,然後你做了什麼?”

    “木盒子在被單下頭,我探手把它拿出來,放到桌上了。”

    “接著呢?”

    “我把被單折起來,再把厚被子也折了起來,收進了娘的箱子裡。”

    “墜子呢?”

    媳婦沒說話,她的呼吸聲清晰可聞。過了一會,她說:“我看到了,它在被子上面,被我連同被子一起折了。”

    “很好,莫急。然後呢?”

    “我鋪好了床,把衣裳也收回來折好,按規矩放進了娘的衣箱子裡。收拾好了屋子,我就出去了。”

    “好,現在我們又回到了院子裡。感覺到暖暖的日頭嗎?”

    “是的。”

    “墜子在哪裡呢?”

    “在被子裡,我放進了娘屋裡東角的那個大木箱子裡。”

    “很好,如今你可以安心了,你覺得很愜意。你在院子裡,有微風,你喜歡在院子裡嗎?”

    媳婦沒說話,過了一會說:“有點熱,我還是喜歡回屋裡。”

    “好,那現在回屋裡。”

    又過了好一會,蘇小培問:“在屋裡了嗎?”

    “是的,我坐著,靠椅是官人為我做的,很舒適。”

    “那你就坐一會,再歇息會,歇息好了,你就睜開眼告訴我,可好?”

    “好。”

    蘇小培等了好一會,確認她一切無礙,松了口氣。她耐心地等著這媳婦睜眼,等了許久,她終於睡醒一般睜開了眼睛。

    “大人。”那媳婦看看四周,又驚又喜,“我想起來了,我知道墜子在哪。”

    蘇小培點點頭:“確是。夫人認真仔細地想,確是想起來了。”

    “我方才歇息了一會。”所以的事她都還記得,她記得蘇小培與她聊天,記得自己回想發生過的細節,記得她似小睡一般坐了一會。

    蘇小培微笑,再點點頭:“就是要這般好好歇息,方能集中所有精神仔細回想,夫人做得很好。”

    那媳婦已然坐不住:“我,我想去官人說,我想到了。”

    蘇小培又點頭,她開了門,出去喚了方才的衙役,眾人湧進了院子,媳婦趕忙過了去,將事情與自家官人細細說了,那婆婆將信將疑,蘇小培讓他們稍等,她去複了府尹,府尹聽了,便差一衙役跟那家子人回去。結果,確是在那木箱裡折好的被中,抖出了碧綠剔透的玉墜子。

    聽聞了這結果的蘇小培,與一直等在一旁陪著她的冉非澤得意道:“上回失敗了,這次我總歸會成功的。”

    冉非澤道:“這憶事之法甚妙,姑娘好本事。”

    上次他問她是否迷魂術,這次他說憶事之法。蘇小培眨眨眼,悟了。

    後府尹將蘇小培叫去,問她用了何種手段,蘇小培將催眠術改了個名字,叫憶事之法。府尹沒多說,讓她下去了。可沒過幾日,又將蘇小培叫了過去,問她這憶事之法,可否用在招供上。

    若是在現代,蘇小培會與他討論一下在法律範疇內以及技術上可實施的結果,可是這裡是另一個世界,而在這個世界裡她最信任的那位壯士先生,早在她用催眠術成功的那日,就諄諄教導她,張揚之人必得先有本事的道理。他說的本事,是刀劍的本事。蘇小培當然明白。

    於是蘇小培回復府尹,這法子只是幫助他人在極放鬆的情況多想出些事情來,就如同累了倦了,聽聽曲兒讀讀書的道理是一樣的,只是用的法子不同罷了。所以,用來審訊招供上,怕是不能太靈光。

    但府尹並未死心,他時不時喚蘇小培過去聊一聊。甚至秦捕頭和幾位師爺也被拉來共討這法子能怎麼用。

    這事讓冉非澤皺了眉頭直歎氣:“姑娘啊,有些人天生愛招麻煩,興許你便是了。”為了這麻煩,他想走又不能走,能走又不想走,究竟是有多不想走他也有點鬧不清。他歎氣,戳了蘇小培腦袋瓜子一下。

    就在眾大人們熱衷於討論審訊招供新法子的時候,已被判斬首之刑只等公函批復的羅奎,於夜半用自己的腰帶絞在脖上,在獄中自盡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看書上說,催眠術並不是要把人哄睡著,而是在對方最專注和放鬆的一瞬,進入對方的潛意識。只要給予足夠暗示,抓得住那個瞬間下達指令,就能催眠成功。

    這個伏筆在後文應該還會出現。
第44章

    羅奎自盡一事並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

    被判死罪的囚犯因受不得牢獄生活,早晚又是個死,於是於獄中自盡,這事不是沒有先例。更何況羅奎在甯安城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城裡不少弟子,許多人家也識得他,與其等秋後問斬時被大家看著,不如悄悄死在牢中體面。

    這樣的解釋是所有人的共識,大家都說,瞧,連羅靈兒也受不得父親戴罪入獄旁人的眼光,早早離去,何況羅奎是個大老爺們,想到自己到時穿著囚服於眾人面前身首異處,心裡自然是受不了。

    於是這件事很快就沉寂下去。常家人來領了屍,回去辦了喪事。蘇小培聽說羅靈兒不知怎地又回了來,痛哭了一場,親手為父親立了墳了又走了。府衙這邊呈了公函上報,然後這個案子,徹底成為了舊案歸檔中的幾頁紙。

    府尹大人最後也沒得出什麼審訊新妙法的結論,但蘇小培善察言觀色讀心的本事倒是人人知曉了,府尹審案審犯,喜歡讓蘇小培在一旁看著聽著,之後會問一問她的意思。故意裝出的憤怒,虛張聲勢的囂張,有沒有下手的狠心......蘇小培能看到了許多旁人看不出的細節。有一次,她甚至判斷出案子不是男人幹的,是女子所為。最後查出的結果,還真是女子。

    蘇小培很快在衙門裡有了名氣。說是在衙門裡有名氣,那是因為府尹大人和秦捕頭下了令,關於這位女師爺的事,不得外傳。

    蘇小培是從白玉郎的嘴裡知道的,冉非澤與兩位大人談了一場。冉非澤道,若想留得蘇小培在這安穩上工,就不可將她張揚。府尹和秦捕頭是明白人,一女子有奇本事確是太招人相議了些,若是處置不好,確會招惹事端。於是兩位大人答應了下來。蘇小培這麼大個活人藏是藏不住的,但只要官方不特意大力傳她之事,外頭也只是知官府有位女師爺而已。

    那日蘇小培聽得,心裡有些高興,便買了燒雞和一壇酒,讓白玉郎給冉非澤送去。她在這呆得有些日子了,冉非澤鮮少來找她,她也知道意思,很配合地也少去找他了。

    白玉郎覺得這樣很不錯,還誇過蘇小培一句說她越來越知禮了。蘇小培壓根沒理他。

    白玉郎拿了酒和雞,去了客棧找冉非澤。

    冉非澤看到,笑了:“蘇姑娘真有心。”

    “咦,冉叔怎知是她買的?”

    冉非澤但笑不語。

    這問題不難答啊,為何弄得這般神秘。白玉郎撓頭。

    一轉頭,看到冉非澤的大包袱。“冉叔上回說要啟程了,怎麼還不動身?”

    “嗯,快了。”冉非澤順著他的目光也看了看自己的包袱。

    “冉叔要有難處,直管與我說。”白玉郎覺得冉非澤拖著不走是有難題未解。

    “嗯,難處啊......”冉非澤小聲自語,目光落在桌上的燒雞上。

    “冉叔是否盤纏不夠?”白玉郎最懷疑這個,銀子都備好了,可人家就是不開口借。

    冉非澤笑了,然後搖搖頭,又笑。

    “冉叔擔心大姐?”白玉郎覺得這理由最是不該。就他看來,大姐這人,韌如牛皮,扯不破戳不爛。沒見過師爺不會寫公函的,沒見過師爺讀不通案卷的,女子識字是難得,但沒見過識字的能把字寫得這般醜的......這些話衙門裡到處都有,可換了別個,早羞愧死了,可大姐神情自若。

    這便罷了。沒見過女子這般年數還嫁不出去的,沒見過女子頭髮這般短這般醜的,沒見過女子穿女子衣裳顯得彆扭穿男子衣裳顯得古怪的......這些話大姐也聽過,換了別個,委屈難過總有吧,可相議的人看見大姐原來就站在背後,尷尬不已,大姐反而很冷靜點頭。那被捉個正著的衙役還與眾人道,那時候他真以為蘇師爺會過來拍他的肩說小子你說得真對。他學著蘇小培古怪的口音,惹得眾人大笑。

    白玉郎認真對冉非澤說,蘇大姐這般的女子,真不用操心。他真覺得羞死別個嚇死別個一大群,蘇大姐還能好好的。

    所以,咳咳,與其擔心蘇大姐,還不如擔心盤纏什麼的這類實實在在的事來得靠譜。

    冉非澤抿著嘴笑,拍著白玉郎的肩道:“小子,你說得真對。”他學蘇小培的口氣口音,那才真是十足十的像。白玉郎想哈哈大笑,可看著冉非澤的神情,他不知為何笑不出來了。

    但也不知是不是白玉郎的話真起了作用,冉非澤決定要走了。

    那日,蘇小培閑得發慌,其實是真得有點“閑慌”了。白玉郎說,冉非澤要走了,蘇小培覺得她該給自己找些事做,也許是該給冉非澤買些踐行的禮物?她去了街市上逛,走啊走,一直順著冉非澤帶她走過的路逛著。然後她看到側街上立著個街名牌坊,忽然想到,她翻舊案卷宗裡看過這街裡有幾戶打鐵匠器鋪子,蘇小培沒見過這樣的鋪子,她忽然很想知道匠器鋪是什麼樣的。

    以後冉非澤會帶著他的徒弟開個鋪子吧?他走了之後,自己會不會找到程江翌就忽然回去了,她還來得及與他說再見嗎?

    蘇小培走進了那條街,街有些繞,兩邊沒看見有鋪子,房門也都閉著。蘇小培信步走著,拐了兩個彎還是不見匠器鋪,她想起當時看到卷宗上記的門牌號是100,很容易記住,她抬頭找門牌號,卻發現左右門上都沒有。她奇了,怎麼街上不掛門牌?先前她是沒注意過,現在要找地方了,卻發現這事。她繼續往裡走,發現原來一路都沒有門牌,但她拐了兩圈後,發現了一家打鐵鋪。

    鋪子前掛著幡旗,門前擺了長板桌,上面放著剪子扳子小鐵器的玩意兒,鋪子很小,冷清沒人。與蘇小培想像的大火爐掄錘子熱火朝天幹活的情景差別挺大。她正盯著那鋪子發呆,忽然兩滴水滴打了下來,蘇小培嚇一跳,竟是忽然下起雨來。

    蘇小培左右一看,趕緊往回跑,跑了一圈,卻發現這裡左右房門長得都差不多,雨越來越大,她是來不及找到路出去了。她又轉回那匠器鋪,鋪子裡有個男子出來把長板桌收了,鋪門一關。蘇小培想問兩句話也沒來得及。

    她站過去,躲在那家的屋簷下,看著雨越來越大,天色暗了下來。

    她又辦傻事了吧?蘇小培看著天自嘲,好端端找什麼打鐵鋪,神經病。這裡居然不貼門牌號出來,神經病。好好的天下什麼雨,神經病。

    好吧,門牌號是無辜的,下雨也是正常的,只有她不對勁。

    雨很大,屋簷很窄,雨點子飄打在蘇小培的身上,她覺得很冷。這街上看不到別人,身後的屋門她不敢敲,男女授受不清,她記得呢,萬一裡頭只有一個男子,孤男寡女惹事端,她知道呢。

    只是她就這樣一直站著,覺得累了,原來她走了很久啊,身上濕了,她覺得冷。不知道在這世界得了感冒容易治好嗎?

    她胡思亂想,盯著雨幕發呆。

    過了許久,久得她有些站不住了,可雨還在下。這時候她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撐著一把青色的油紙傘,手上抱著件象蓑衣的東西走過來。雨很大,她有些看不清,那人遠遠停下了,似乎在看她,然後很快又走過來。

    “姑娘。”那人喚。

    “壯士。”蘇小培喜出望外。

    冉非澤走近了,一臉無奈。

    蘇小培抿緊嘴,雖然心裡很高興,但這樣被撿到,她要笑得燦爛似乎太沒心沒肺了。

    冉非澤看了看雨中那幡旗,又轉頭看看蘇小培。

    “我,我就隨便走走,沒想到會下雨。”

    冉非澤沒說話,只看著她。

    蘇小培有些彆扭了,只得找話說:“壯士怎會來?”

    “我若不來,姑娘打算被困到何時?”

    “這哪能我打算,要看老天爺臉色。”話說她要看老天爺臉色的事好象不止這樁啊。

    冉非澤又不說話了,盯著她看。

    “壯士怎會來?”她繼續找話說。

    “我去衙門找你,他們道你出來許久了。”下雨了,他不放心,便出來尋她。

    蘇小培點點頭。也不好問他是怎麼找到她的。

    冉非澤也不打算解釋。找到她,似乎只需要靠直覺。

    她去過的地方,幾乎全是他領著走的,她的腳程多遠,他都知道。那街上只有那側街一個街口,牌坊顯目,他在大道上沒尋到她,便拐進來了。

    兩個人在雨中你看我,我看你。冉非澤忽然一歎,把手上蓑衣遞過去。

    蘇小培穿上了,還是覺得冷。冉非澤看看她,然後轉過身,蹲了下來。

    蘇小培看著他寬厚的背,心裡一跳,然後小心地左右看看,趴了上去。

    “不會有人瞧見吧?”她嘀咕。

    “雨大,姑娘穿成這樣,是人是物都看不出,何況男女。”

    什麼叫是人是物都看不出,誰是東西啊?

    蘇小培不服氣,但還是趴緊他,生怕掉下來。

    冉非澤把傘遞她手裡,她接過了,一手攀他肩頭,一手舉著傘。他空出手來,握著她的腿彎處,將她往上掂了掂。

    背穩了她,冉非澤走進了雨裡。

    “壯士,這裡居然不掛門牌號。”

    “在大城裡迷路,姑娘定是第一人。”

    “我沒迷路,就是下雨了。”

    “姑娘為何拐到那處?”

    “啊?”蘇小培沉默一會,“我迷路了。”

    “姑娘的聰慧有時當真讓人掛心。”真是操碎了心都防不了她出狀況啊。

    “......”

    兩人再沒說話,只有雨幕打在油紙傘上咚咚的聲響。

    “壯士,雨聲還挺好聽的。”她忍不住想跟他說說話。

    “嗯。”

    “壯士,你何時啟程。”

    “明日,今日本是想向姑娘辭行的。”

    “哦。”

    又一陣沉默,之後輪到他忍不住開口:“在這呆了兩月,太久了。”

    “嗯。”

    “並非我丟下姑娘。”

    “壯士有正事要辦,我明白。”

    “姑娘定要好生照顧自己。”

    “壯士放心。”

    冉非澤忽然停了下來。蘇小培左右看看,四下無人,大雨連天,什麼都沒發生啊,為何停下?

    “姑娘。”

    “嗯?”

    “若......”

    若什麼?蘇小培屏氣等著。

    等了許久......

    “若姑娘的字不練好,我看到姑娘的信會想笑,姑娘定要好好練字啊。”

    “......”蘇小培咬牙:“壯士多慮了!”

    冉非澤繼續走,他是多慮了。這樣不好,不好啊。

    “信要寄何處?”許久之後她小聲問。

    冉非澤的腳步停了停,忽而彎了嘴角,繼續走。

    “姑娘放心,若有心,信總會到的。”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37

第45章

    冉非澤要走了。

    白玉郎給他弄了輛馬車,他沒有推辭。不過他要簡易好行,能拉行李的小車便好,白玉郎去辦了。

    臨走前一日,冉非澤將蘇小培在雨中撿回來,送回了家。他還送來了他特意準備的告別禮物,一把匕首,一套帶帽子的儒裳。

    匕首當然是防身用的,蘇小培掂了掂,有些重。

    冉非澤道:“確是不太合姑娘的掌,但眼下沒條件,姑娘就將用用。待我有機會,給姑娘打把合用的。”

    蘇小培心頭一暖,點頭收下了。

    “平日出門,莫穿衙服了,雖有帽子,但那衣裳扎眼,與你沒頭髮一般,總歸是招人相議......”

    “我有頭髮。”她抗議。

    他卻沒理,接著說:“雖不是讓你做賊似的躲躲藏藏,但也無必要太惹人關切。”

    “明白,明白。”她連連點頭,之前他打算帶她流浪的時候,也沒這般擔心這個。她回了寢屋換上儒裳戴好帽子,再回到小書房讓他審看。

    他還當真認真看,然後點頭:“還是這般好,文氣些,不顯得那般怪了。”

    是嗎?她摸摸腦袋看看身上,可惜沒有全身鏡。

    “以後就這般打扮吧,我先前不知道好不好,沒讓鋪子多做。你到時依著樣子多做兩套。帽子一定要戴好,往後越來越熱,莫貪涼。”

    “哦。”她又摸摸那帽子,軟軟的,其實戴著不難受。她短髮有這麼可怕嗎?其實看習慣了也好吧,以為她是姑子就以為吧,她現在都無所謂了。

    “你的發,都沒長過。”他忽然低聲說,盯著她的眼睛看。

    她嚇一跳,是嗎?在這世界兩個多月,沒長長嗎?她完全沒注意這個事。

    她瞪圓眼睛的表情讓冉非澤微微笑:“我曾想你是否是山裡頭的妖精幻化而來,不然怎地與常人這般不同。不過後一想,若是妖精,那也該幻化得年輕貌美些,如此落魄狼狽,定不是了。”

    “喂。”她瞪眼,罵她不是人就算了,還要這麼順帶手貶一下她的年紀相貌算怎麼回事?她其實長得挺漂亮好不好,起碼在現代不少人誇的,她也有這自信,嫌她長得不好是這裡的審美觀太怪。

    他哈哈笑:“姑娘又叫喚了。”

    “我不是妖怪。”她根本完全不可能打算去糾正他那妖怪一定能幻化得年輕貌美的錯誤觀念,想想牛魔王豬八戒什麼的......她抬了抬下巴,說重點:“我不是妖怪。”

    冉非澤又笑,她也不是常人便是了。只是他完全不怕不排斥,他想保護她。

    “姑娘可記住了?”

    “啥?”

    “帽子。”

    “記住了,記住了。我一定天天戴帽。”

    “姑娘也莫與人道這身衣裳是我送的。”

    “知道,知道,我孤身女子,不能惹人非議,招來事端。我知道。”蘇小培重重點頭,這個道理他說過無數次了。

    “嗯,記住了便好。”

    “壯士放心。”蘇小培嘻嘻笑,卻覺得心裡沉沉的。

    冉非澤看她半天,忽問:“姑娘找到人後,是如何打算?”

    蘇小培張張嘴,還是說了,只是那“回家”兩個字說得輕,她覺得定是離別的傷感鬧的。

    冉非澤點點頭,似乎想說什麼,卻終是沒說。最後他道:“姑娘在這城裡有何事,就找老六,我已與他交代好了。”

    這個蘇小培知道,白玉郎這位“親弟弟”現在是天天盯著她。而且這話很好回應,她點點頭。

    “姑娘這的文房四寶何處?”

    蘇小培去給他拿了出來。“作甚?”

    “我一路行走,必會再經過些寺院,姑娘的信可再予我一些,我幫姑娘尋一尋。官府的路子,市井中找人那是無礙,但人若是寄身寺院等僻處,卻也是不好尋的。”

    蘇小培恍然,這說的有道理,想得真周到。

    她坐下來,把她的信又寫了好幾封,折好了交給冉非澤。冉非澤接下了,兩個人面對面站著,卻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

    “我明日一早便出發了。”

    “嗯。”蘇小培點頭,她覺得她該說點感謝的話,若不是遇到他,她真不知會怎麼樣。她應該表達一下自己的謝意,可她竟然覺得詞窮。

    最後她說:“我今日出去,本想給壯士備些禮的,可是......”她兩手空空什麼都沒買上,還勞煩他把她撿回來。

    “無妨。”他聽得這話笑,“姑娘的心意,我收到了。”

    蘇小培跟著他笑,不知怎地覺得有些臉紅。

    第二天一早,冉非澤走了。

    蘇小培去送的他。她買了酒和燒雞,讓他路上吃。冉非澤謝過,將東西放到馬車上,放在他的超大包袱旁邊,然後他沖著她笑笑,轉身拉上馬,就這樣慢慢離開。

    白玉郎高聲喊著:“冉叔一路保重。”

    蘇小培看著冉非澤的背影,忽覺喉間哽咽,鼻子發酸。冉非澤忽回頭看她一眼,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冉非澤停下了,看著她。

    “大,大姐。”白玉郎覺得很丟臉。

    “壯士一路保重。”蘇小培抹掉淚,沖冉非澤揮手。

    冉非澤點點頭,朗聲道:“姑娘也保重。”

    兩個人對視片刻,冉非澤終於轉身,這次他翻身上馬,快速走了。

    他走遠了,蘇小培嘩嘩地流淚,白玉郎嚇得左右看看,低聲嚷:“大姐莫要如此吧。”

    同樣都是說“莫要如此”,為什麼白玉郎說得就感覺這麼煩人呢?蘇小培不理他,一邊抹眼淚一邊回家去了。

    關上了門,放聲大哭。

    過了一會,白玉郎過來敲門,在門外喊:“大姐,有你的信。”

    蘇小培一愣,怎會有她的信?她抹了淚紅著眼眶打開門,不想讓白玉郎看見她的狼狽,她只露了半張臉。白玉郎也不看她,只探手遞進來一封信,小小聲:“冉叔給你的。”

    冉非澤?

    蘇小培驚訝,白玉郎撇著臉,顯得很不贊同,“冉叔放我這的,說若是大姐落淚,就給大姐看這封。”

    這封?

    “還有別的?”

    “嗯。”白玉郎點頭。

    “還有別的什麼?”

    “若是大姐言行不得體,就是另一封。若是大姐惹禍了,還有一封......”

    “都拿來。”蘇小培打斷他,直接開口要全部的。

    結果白玉郎不依。小夥子撇眉頭,一封一封遞過來:“大姐哭哭啼啼,給大姐這封。大姐問要男子信物,私相授受當是不該,給大姐這封。其餘的不能給。”

    私相授受當是不該?

    蘇小培也撇眉頭:“那是壯士寫的信,不該的話你跟壯士說去。”

    “冉叔行走江湖,不拘小節。”白玉郎臉皺得跟什麼似的,他也很不贊同冉叔這般好嗎?教訓不了叔,還教訓不了大姐嗎?“大姐卻是不一樣,婦道人家自當檢點講究些。”

    蘇小培一把奪過兩封信,懶得跟他辯。

    小兄弟,你雙重標準,三觀相當有問題。

    蘇小培把門關了,回屋看信去。

    信很簡單,一封寫著:“莫難過,後會定有期。”還有一封寫著:“姑娘,下回莫要如此吧。”

    看著那兩句話,蘇小培腦子裡已經浮現冉非澤說這些話的表情和語氣。她撲哧笑出聲來,又忍不住落淚,過一會,又笑了。

    “壯士所言極是。”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原本應該長點的,後面的進展我都已經寫了,但中間缺一個轉折事件,我想了一晚沒想好,於是先把前面這部分發上來算一章吧,少了點。

    明天再努力想,希望能卡通了。
第46章

    冉非澤要去的地方,叫平洲城。

要說這平洲城,還真是個微妙的地方,有官府,許多百姓,繁華熱鬧,似乎是座普普通通的大城,但在它不遠有座平洲山,那山裡,每五年便有一次武林大會。今年正好是這樣年頭——十月秋風寒,平洲刀劍冷。
  武鎮原來叫無鎮,其實就是什麼都沒有。但因為平洲山每五年一次武林大會,許多門派和武林人士就在這山下落腳,打探消息。平洲城有官府百姓,對某些肆意慣了的武林中人來說,覺得在城裡縛手縛腳,很不方便,於是久而久之,山下慢慢成了個鎮,“無”變成了“武”,官府對這睜隻眼閉隻眼,尋常百姓沒事絕不來此瞎溜達,這裡變成了武林裡公開的秘密駐地。
  冉非澤從來不參加什麼武林大會,因為他的師傅也不愛這個。老頭覺得當眾出風頭的事累人,沒意思,所以喜歡悄悄領他去別人家門口踢館。武林大會這種公開場合拋頭露面的事,他嫌俗氣。
  冉非澤被教壞,行事也是這般“不磊落”。今年又到了武林大會,冉非澤原本是打算帶蘇小培去平洲城落腳,那裡安全些,然後他就近到武鎮來拉點買賣打打兵器賺點錢。這種事一家家跑也是很累的,他打算趁著武林大會之機網些大魚,再趁機看看那些慕名過來觀武的小少年裡,有沒有什麼合適的徒弟人選。
  其實這樣招徒弟的話也是頗不磊落,因為慕名而來觀武的,通常都是對各派有仰慕之心,想入門的。各派也都會抓住這個招納新人和斂財的機會大肆為自家樹名立威。冉非澤要在這裡邊找徒弟,說白了,就是打算挖人牆角。

不過現在這些計畫都得往後放一放,因為江湖裡鬧出了一樁大事。七殺莊的老莊主方同被殺,目擊者聲稱案發時聽到了古怪的鈴音,又聽得莊主大叫之聲,趕過去,只見方同倒在血泊之中,而不遠處有道袍一角閃過,正是兇手逃逸。最後兇手當然是沒抓到,線索只有鈴音和道袍一角,以及方同屍首上的刃痕。可這三樣已經足夠,神算門的師叔祖九鈴道人所用兵器九鈴斬,就是會發出古怪的鈴音兵器,而他平日所穿就是道袍,屍首上的刃痕,也與斬刀留下的痕跡一樣。

  如此種種皆表明九鈴道人便是兇手。七殺莊眾人自然不會善罷干休,抬著屍首便到了武鎮神算門別院,要求神算門及九鈴道人給個交代。
  九鈴道人不在,神算門也不知發生了何事。因九鈴道人到武鎮來是要去破平洲山下的玲瓏陣。那陣是在一片茂密樹林裡,由江湖幾位已仙去的老前輩一手打造,設了無數機關暗道,說是互相設難挑戰消遣之用。傳到今日,成了武林中人證明自己實力的一大去處。能活著通過玲瓏陣,並且比別人用的時日短,便是有了在武林中炫耀的本事。去闖陣的各派人等還挺壞心又在陣中加上了自家的陷阱和陣法,以增加玲瓏陣的難度,使得闖陣過關的速度越來越慢。
  九鈴道人便是去闖了玲瓏陣,入陣的時間剛剛好便是七殺莊莊主方同被殺的前三日。如今七殺莊找上門來,九鈴道人還未從玲瓏陣出來。
  按說這般境況九鈴道人該是能撇清嫌疑,畢竟他闖玲瓏陣這事有人證,武林裡好幾派人看著他入陣,大傢伙兒都算著日子,這出陣的時候可關係著他是否能把先前玄青派創下的單人破陣只花七日的最高記錄破了。可七殺莊仍是不服,畢竟他們也有人證,於是便推測九鈴道人借闖陣之名,行掩飾行蹤之實。他入陣之後,尋一出口,偷偷潛進了七殺莊,行兇之後再偷偷入陣,藉以脫罪。
  七殺莊言之鑿鑿,神算門斥他們欲加之罪胡亂編造,兩派一言不和,沒等案子有啥眉目便動起手來。雙方大打出手,各有損傷,這時九鈴道人才從玲瓏陣出來,這次闖關,他費了十日。聽聞七殺莊莊主被殺,並未顯出太驚訝,但也否認是自己所為。可他的十日破陣也被七殺莊當成疑點。以七日最高破陣記錄來看,這多出的三日,正好可以往返七殺莊殺人行兇。
  況且七殺莊莊主方同曾與九鈴道人言語不合,他曾斥神算門裝神弄鬼瞎編騙人,九鈴道人作為神算門掌門師叔自然要找方同的麻煩,兩人不和在江湖中不是什麼秘密。九鈴道人還曾說方同今年有殺身之禍,讓他小心為妙。當然他說這話時候語氣不善,聽在方同的耳裡倒像是敬告和挑釁。七殺莊與神算門的梁子由此結得更深。
  如今方同被殺,七殺莊認為種種證據表明就是九鈴道人所為,而他殺了方同,一是洩恨,二是想由此證明他們神算門名不虛傳,並非方同所說的裝神弄鬼,這第三嘛,他們認為九鈴道人想由此警告其他與神算門有怨仇或是心有懷疑的門派,讓他們莫與神算門作對。
  神算門對此推斷嗤之以鼻,九鈴道人更是嘲笑七殺莊人幼稚且骯髒,於是兩派又打了一場,這次還把雙方交情不錯的門派也牽扯了進來。事情越鬧越大,兩邊各有人證,最後能查驗的只剩下屍首上的刃痕。
  於是神算門便派了弟子尋找冉非澤,要說鑄造兵器,辯識刃痕,這自然當數冉非澤莫屬,這九鈴斬乃其師門所鑄,獨一無二,更是得讓他來辨一辨。
  神算門門下弟子在各城算命排卦,消息靈通,尋人令一出,當即有人就找上了甯安城的冉非澤,只是冉非澤拖拖拉拉,教神算門也很是不滿。
  神算門不滿,冉非澤更不滿。
  他家管造兵器,如今還得管這兵器殺人不殺人?原本沒這事,他還打算帶著蘇小培去平洲城,算過腳程,兩個人慢慢走,估計差不多得半個月才能到。可如今出了事,他自己趕路,只花了七天。
  就這般緊趕慢趕到了還要看這些江湖人的臉色,冉非澤相當不高興。
  他這一路還惦記著蘇小培,不知他沒在跟前,她過得如何?

    他想起早先在石頭鎮,蘇小培可憐巴巴地想跟著他走的表情,又想起在甯安城他回首看到她落淚的模樣,他心裡有些空蕩蕩的。

    他這樣,好象中招了,中了迷魂術。

    他問過蘇小培關於她的迷魂術。她說那叫催眠。不是讓人睡著,而是讓對方處於高度受暗示性的狀態,並在指示下做出相應的反應。

    她說的那些詞冉非澤沒聽過,什麼前意識潛意識......但蘇小培舉了些例子,他便懂了。比如說賊看到官老爺手裡拎著一大袋銀子,他的潛意識很想要,但他的前意識告訴他不能要,官老爺他惹不起。潛意識是本能欲望,而前意識是理智。前意識判斷和過濾潛意識的資訊。所以他看到官老爺拿著錢,他的前意識便知道這錢要不起,很可能直接就過濾掉了他想搶錢的念頭。他也許壓根不知道自己動過這樣的念頭。

    她說催眠就好比深入到人的腦子裡,讓對方的潛意識活躍起來,這能夠幫助對方回憶,能夠讓對方睡著,甚至能夠讓對方服從引導,做些催眠者想讓他做的事。她說高明的催眠師不用繁瑣的哄睡式言語,甚至不用言語,就算在熱鬧的街市中,只要給予對方足夠的暗示,再抓住對方最專注和最放鬆的一瞬下達指令,就能成功進入對方的潛意識。這聽上去還真是匪夷所思,冉非澤當時道,他們這邊會管這叫妖術。

    蘇小培說她並不是很高明的催眠者,她說她的本事有限,在她的家鄉,人外有人,高手不少。

    但冉非澤覺得她過謙了,他覺得她相當高明,不需要蓄意多做什麼,甚至不需要什麼太多的言語,便讓他中招了。

    他是覺得她挺神秘挺古怪挺有意思的,但他真的不覺得自己有對她動過什麼樣的心思,他救她照顧她,就像他會救別的落難女子照顧別的落難女子一般,他只是做了任何一個普通男子都會做的事罷了。

    直到那日,在司馬府。

    她半隱在司馬婉如的門後,喚了他一聲“阿澤”。

    一個暗示,象觸動了某個機關,哢嚓一下,他像是忽然被喚醒了。

    他覺得這就該是她所說的潛意識。

    “阿澤”,他聽懂了她是在向他求救,他當時有些慌張,心跳加快,他怕她出事,但他又竟然在那樣的情形下覺得這稱呼親昵得教人歡喜。

    於是在那事情之後他忍不住逗弄她,可逗弄之後,他又提醒自己不該。可下一回再見面,他又會忍不住。

    他開始留心她的一切,然後他發現原來自己早已留心她的一切,她說她要找人,找到了要回家。他便會想她要找的是何人?她說她未婚配,可未婚配的女子為何要孤身出來找一位年輕男子?他覺得他該要刨根問底才好,可他偏偏又不想問。就如同他明明覺得她該與他一塊,可偏偏他知道呆在甯安城比隨他流浪對她更好。

    他素來是個隨心所欲的人,甚至是太隨心所欲了。可對她他有許多顧忌。

    最後他決定先辦自己的事,反正什麼武林命案亂七八糟不是什麼好事,不必將她也牽扯進來。她在甯安城過著安寧的日子,而他需要在一個沒有她的地方,好好想想該如何辦。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問題在於如何要?他年數不小了,在遇到她之前,他還真沒覺得自己年數如何,好在她年數也不小,他倒不必為自個兒太老煩惱。只是他居無定所,如何留她?
  冉非澤一路愁思,很快趕到了武鎮。
  武鎮裡,各門各派的別院裡已經聚了不少人。雖離武林大會還有不少時日,但因著七殺莊的命案,不少門派都提前到武鎮來湊熱鬧。
  冉非澤剛近鎮子,便被神算門和七殺莊兩派劫了。說是兩派劫他,實則是兩派都在等他,但兩派都不願另一派與他單獨會面,生恐影響他就屍首刃痕的辨識推斷。於是一派要請冉非澤,另一派就攔著,另一派要請,這一派又攔著。最後冉非澤坐在他的馬上看著兩派打起架來。
  看了一會,覺得沒甚意思,打得也不算太賣力,著實是不夠刺激,冉非澤提提韁繩,趕著他的小馬車靠邊走,留下一句“你們知道在哪兒能找到我”便離開了。
  冉非澤在武鎮有個居處,居處不大,兩進的屋子而已。屋子後面有河有山有樹有草,還有一座鑄坊。鑄坊從外頭看破破爛爛,實在沒什麼值錢東西,又是在山腳僻角,被前面的屋子擋著,所以真的是不起眼。冉非澤每次來武鎮,都住在這,他鑄的兵器,大多數也都是在後頭這鑄坊裡鑄的,相熟的江湖人都知道。若按冉非澤師門兵器在江湖中千金難求的地位來算,這破鑄坊實在是太沒氣勢了些。
  冉非澤到了屋子,收拾打掃了一番,剛把東西都安置好。門外就來了不少客人。
  仍舊是神算門和七殺莊,不過這次跟來的還有玄青派。
  神算門和七殺莊又把要請冉非澤到別院坐坐,相議案情的要求說了。冉非澤認真點頭,回道:“江湖中出點啥事就要把人往自己院裡請這種習慣真該改改了,何處不能說話呢?再者,出了這等事,我去哪邊坐坐都不合適,你們說對吧?”
  對什麼對?兩邊人的臉都黑了一黑。不過他們確實是都想把人往自己家裡來,既占主動又能壓制,不管後頭如何,總得把這重要證人是站哪邊的摸清楚。既是有這般的想法,當然就不能讓人被對方帶走。可冉非澤這般說話著實是不識趣,兩邊聽著都覺得不痛快。
  “冉大俠。”既是不願跟他們走,那神算門派來的弟子忍不住要當場問一下了。“九鈴斬乃大俠師門所鑄,若是能再鑄一把同樣的,怕是只有冉大俠能做到了。我神算門斗膽問句,冉大俠這些年可曾鑄過與九鈴斬刃痕一般的兵器?”
  冉非澤還未回話,七殺莊的人已然冷笑:“怎麼,刃痕未驗,爾等便想把罪責往旁人身上推了嗎?”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37

第47章

   神算門怒聲道:“我師叔祖既是被人栽贓陷害的,自然各種可能性都需問清辨實。爾等不究不查,是何居心?”
  “爾等無需故布迷陣,擾人視聽。真相早已明明白白,爾等偏強詞奪理,意欲抵賴,以刃痕需驗為由拖延時日。待這樁也說個明白,看爾等還能如何?”
  雙方又開始要指著對方罵了,有幾個甚至想動手。冉非澤揮了揮手,開始趕人:“我這處屋子小,東西不經砸,我也沒錢換物什,你們出去打吧,勿忘了順手為我關門。”
  雙方頓時停了下來,一起瞪他。冉非澤視而不見,又望向玄青派那方:“蕭大俠,你來此是看熱鬧還是主持大局?”
  玄青派大弟子蕭其被點了名,不得不一拱手,施了一禮道:“諸位,如今事情尚無定論,切勿爭吵。玄青派既是應承公平斷事,自會與冉大俠好好相議。為免影響刃痕辯認,不如大家先各自回去,今日我玄青派定與冉大俠商議清楚,給大家個交代。”
  神算門與七殺莊聽得這話,再不好說什麼。玄青派是江湖大派,掌門江偉英聲望甚高,各派出了事,都愛讓他出頭論個公道。七殺莊莊主被殺這樁案,神算門和七殺莊兩邊各執一詞,各有數派助陣,鬧得這般大,玄青派自然被拖了進來。經玄青派調停主持,各派說好,只要證據確鑿,各派定會給七殺莊一個交代。眼下各個證據對神算門相當不利,除了許多人能證明九鈴道人確是入了玲瓏陣,再沒有別的證據脫詞,他們只好抓住最後的稻草,要求冉非澤驗刃痕。
  其實驗刃痕的作用有多大,能驗出什麼,眾人都不抱太大希望。這些江湖人刀裡來劍裡去,一般的刀劍傷都能辯識,所以大多數人也不相信換了個冉非澤來就能看出他們看不出的東西。但九鈴道人要求兵器鑄師親驗刃痕合情合理,於是大家都等著看。
  神算門那邊憋了一口氣,並不甘心什麼話都沒說明白就走,想了半天問道:“那冉大俠打算何時驗?”
  “兩日後,我需準備準備。”
  “需準備何事?”這次是七殺莊問。時日拖得越久,這真相越是難辯明吧。雖然他們已認定事實,但也想要江湖中人人皆服。不然他們也不會這般費勁找來許多幫手求公論,也不會這般費勁等這冉非澤到。
  “準備何事不便與你們說。”冉非澤老神在在:“給我兩日時日便好,為公平公論,你們相關人等莫要打聽莫要擾我。兩日之後,除了方莊主的屍首之外,之前驗過傷斷過事的人等也需在場。”
  神算門與七殺莊兩邊相互看了看,紛紛點頭答應。
  蕭其這時道:“若是需要先看看屍首,我可安排。”現在神算門與七殺莊都不好單獨與冉非譯議事,由他們玄青派出面張羅更合宜些。那屍首如今放在地窖中由各派派人守著,確保不被人動手腳。
  結果冉非澤搖頭:“不必看。此事已發生了近一月,屍首狀況怕是不好,你們先前定是已許多人驗過傷斷過屍了,若還不能有明確結果,想必這刃痕也無明顯特徵,最後沒了辦法才會找我。既是如此,我就不走你們的老路。我先不看屍首,你們也莫與我分析此事中各種內情,如此我不受絲毫影響,最後結果你們自好判斷。”
  眾人覺得有理,點了點頭。
  冉非澤又道:“你們只需告訴我方掌門傷在何處便好。”
  蕭其道:“肩鎖骨一刀,心口一刀,右胸一刀,腰側一刀,上腹兩刀,大腿下腹連一刀。”
  冉非澤眉頭一動:“竟這許多?”
  七殺莊人個個面上顯得悲痛,用力點頭。管事方平惡狠狠瞪向神算門眾人,咬牙道:“兇手惡毒,當千刀萬剮。”
  神算門的人也咬牙:“絕不是我師叔祖所為。我師叔祖當時在闖玲瓏陣,並無殺人時機,他入陣可是許多人瞧見的。”
  “我親耳聽見鈴音,親眼所見道袍一角,也是我發現了莊主的屍首,若所言有假,天打雷劈。”說到這個,方平又憶起當日情形,恨得握拳:“九鈴道人身上帶傷,顯然與人有過爭鬥。你們口口聲聲說玲瓏陣,想必定是早有預謀,以闖陣為藉口,中途脫身殺人再回去,這般有人證證明,便可與事情撇清關係。可九鈴道人定是沒料到事情敗露,如今所有證據都可證明他是兇手。你們莫忘了,先前他便與我家莊主下過狠話,言道我家莊主將有殺身之禍,讓他好自為之,如今事情發生,這事不是他所為又能是何人?”
  “師叔祖身上的傷是闖陣時被機關所傷,合情合理。試問有多少人能獨自闖關毫髮無傷的?師叔祖卜卦排命之技高明,算出方莊主有殺身之禍好意示警,倒是被爾等惡意揣測,狗咬呂洞賓......”
  “你罵誰?”
  兩邊又要動起手來,冉非澤用力咳了數聲,揮揮手:“莫要在我這吵鬧,你們都回去吧,兩日後辰時,鎮中比武台那處見。準備好一只豬,另外見過傷口驗過屍的人都來吧。”他頓了頓,轉向方平:“方管事,你說是你聽到了鈴聲動靜?”
  方平點頭:“確是。我還瞧見了道袍一角,但莊主一身染血躺在地上,我著急先瞧他的傷勢,欲先救人,待確認莊主已然斷氣,兇手已無覓處。我莊中大弟子付言當時追了出去,只恨也沒追上......”
  他話未說完,冉非澤擺了擺手阻了他的話:“內情且莫先與我說,我只需知道有人聽到鈴音便好,兩日後你也來。”
  “這是自然。”方平點頭,他當然要來,他可是重要人證。
  “如此,大家兩日後見吧。”冉非澤再擺擺手,表示送客。
  神算門和七殺莊眾人見此情景,均告辭離去,只玄青派蕭其領著幾位師弟留了下來。待另兩派人走了乾淨,蕭其讓自家師弟在外頭守著,他要與冉非澤議事。
  眾人一走,蕭其便開口埋怨:“你怎地來得這般遲?”不止神算門找他,他們玄青派也找他,結果他拖了這許久才到,讓他們一鎮子武林人好等。
  冉非澤眼皮都沒抬:“來太早得多見你幾日,我不歡喜。”
  “呸。”蕭其唾棄他。
  冉非澤轉眼看他,聳聳肩:“你也見著了,我一來便得聽他們這般鬧,我無端被牽扯,自然得多考慮數日。”
  蕭其一臉不信:“此事事關重大,你莫漫不經心的。”
  “我認真得很,放心。”
  蕭其緊皺眉頭,忍不住嘀咕“讓人放心”這種品質真的與冉非澤沒甚關係,又抱怨自己與冉非澤太熟,冉非澤這種人與他太熟真的就是落不著什麼好。

    蕭其是玄青派的大弟子,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懸劍公子”,玉樹臨風,武藝超群。明明在別人眼中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偏偏要被這冉非澤使喚來使喚去的。他是不服氣,可他那把“懸劍”出於冉非澤之手,就為這他被壓了一頭,他雖沒被逼迫,但每次還總是不由得跟他混在一起。

    他是時常安慰自己,反正不止他,他們“玄青派”名字由來是當年師祖手中曠世無敵的“玄青劍”,這般不巧出自冉非澤的師祖之手,而他師父“鳴音劍”又這般不巧出自冉非澤師父之手。

    所以,這般傳承下來,他不算丟人。

    “你說,你待如何?”只是他每次見了冉非澤都不能給好臉色,因為這廝給點顏色就能開染坊,還是很大的染坊。

    冉非澤沒答,反問:“這武林大會還有近半年時候,你們這些名門大派閑得,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你才閑得。”

    “我是挺閑。”冉非澤完全沒掩飾,還一臉惆悵。他閑得都開始往兒女之情裡陷足了,情況是大大的不妙。

    “你莫管我們名門大派,你且說說你要做甚?”

“該如何辦便如何辦。他們想讓我驗刃痕,我便驗一驗。”
  蕭其歎氣:“這事很不好辦。我師門中有一小師弟,家中也是鑄器,他對兵器刃痕甚有心得,方莊主屍首上那些傷我讓他瞧過了,每一刀均為單刃砍傷,沒甚特別可辨識之處,九鈴斬能砍出這傷,其它刀劍也可。其他各派各人驗的結果也是如此。”
  冉非澤摸摸下巴:“九鈴斬刃背為鈍,掛著九鈴,斬頭平口,無法刺入,這與其它刀劍完全不同,而方莊主身上均為單刃砍傷,雖其它刀劍也能造成這傷,但若用其它刀劍過招,刺挑勾劃的傷痕也應該有,所以全數是單刃砍傷更符合九鈴斬的特性,對吧?”
  “確是如此。”蕭其看了看冉非澤,好心警告他:“能再鑄一把九鈴斬之刃的如今只有你,若是神算門或是九鈴道人從此事中脫不得身,怕是會將髒水往你身上潑。方才說話間神算門已然有這打算,你可千萬當心,想好對策方好。”
  冉非澤點點頭。
  蕭其又問:“你可知玲瓏陣中是否有出口可中途偷偷出來?”
  “不知。沒試過。誰人闖陣會這般無趣偷偷出來的?若不想破關闖全程的自然也不會進去。”
  “九鈴道人闖關花了十日。”
  冉非澤點頭,他聽說了。
  “我師父獨自闖關,最快也得七日。九鈴道人多出三日,要往返殺人再回到陣中時間也頗是勉強。”
  冉非澤再點頭,這個他也聽說了。七殺莊離武鎮尚有兩日腳程,就算拼盡全力趕去殺了人再回來,三日也確是有些勉強。
  “你老實說,你闖關最快花了多久?”蕭其一直想問這問題,冉非澤師門對兵器機關暗器陣法之類的都相當精通,玲瓏陣裡的很多新機關還是他們覺得有趣往里加的。雖冉非澤一直沒說,但蕭其覺得他破陣有可能會比七日還快。
  冉非澤看了看他,回道:“五日。”
  “果然。”蕭其歎氣。“若是以你的破陣時間來算,九鈴道人偷偷出陣往返殺人的時間便綽綽有餘了。”九鈴道人對奇門遁術也很是精通,且並非第一次入陣,若是有心鑽研,能更快的破陣也不一定。所以十日出陣這個時間,究竟有沒有問題呢?
  冉非澤沒說話,想了半天卻是忽然問:“你說你家那個鑄器的小師弟入門多久了?你瞧著他天資如何?為人如何?”


    蕭其皺眉頭,感到不妙。“我先走了。”

    “好走,不送。回頭我找你師父敘敘舊,隨便跟他老人家提提你。”

    蕭其冷笑:“我甚得師父歡心,還懼你提?”

    冉非澤慢條斯理,倒杯水喝,“那小師妹的歡心呢?我去幫你說道說道如何?”

    蕭其臉一僵,差點拍桌子。“你怎知的?”

    “你猜?”

    真賤!蕭其直想拿懸劍戳他。他家小師妹乖巧可愛惹人憐,他甚是喜歡,但他也不知怎地,耗了許久,偏偏不敢與她提。

    “說說,你們來得這般早所為何事?”

    蕭其用力瞪冉非澤,冉非澤不痛不癢不在乎。蕭其最後不情不願地道:“七殺莊老頭子被殺,現場證據指向九鈴道人,但九鈴道人事發當日遠在另一城破玲瓏陣,許多江湖同道可作證。因事情蹊蹺,恐是有人欲挑釁加害,擾亂武林,所以事情被壓下了,只各門派悄悄動作,暗地打探。你也知今年武林大會,自當事事小心。”

    “嗯。那你們多加小心。”

    蕭其又想瞪他了,最煩這廝擺出這副你們武林人啊好麻煩的臭模樣,他自己不也是武林中人嗎?

    “你呢,來此又為何事?”

    冉非澤微笑:“你也知我得找個徒弟,正好想問問你,你們那有沒有還未正式行禮拜師,資質不錯人品上乘的好苗子?當然了,就算行過禮的,若然肯退出師門或是敢多拜一個師的,我也是願收的。”

    蕭其的臉垮下來:“我定是聽錯了。這麼齷齪的念頭定然不會有人好意思說出口的。”

    “你低估我了。”冉非澤正經臉。

    蕭其也正經臉:“你再無恥些也無妨的。”

    “那我便不客氣了,你們的拜師會,讓我參加吧,我看看那些孩子都是如何的。”

    蕭其聽不下去了,“我走了。”

    “你還未說你找我何事?”冉非澤也沒強留他,牆角不好挖,他當然有心理準備。

    “如今無事了。”他定是失心瘋才會想找這人再鑄一把輕巧的“懸劍”送給小師妹。

    懸劍奇巧,劍尖立地而不倒,小師妹甚是喜歡羡慕。而他連送劍的藉口都想好了,就說偶遇那個鑄劍師,正巧他手上還有一把“懸劍”,因江湖上只他會用這劍,於是又給他了。只那劍太過輕巧,適合女兒家用,他便順手送給她。

    他是想得挺美,可知道冉非澤定會借這機會占點便宜,但挖師門牆角這種事絕不在他的可執行範圍內,於是不提也罷,不提也罷。他再想些別的禮物給師妹好了。

    蕭其轉身要走,冉非澤在後頭還喊:“你可記得我這事,若是你家沒甚好人選,幫我留心著別家,哪家的我都不嫌棄。”

    蕭其沒理他,當日駱駝嶺這廝膽敢對眾人下瀉藥,他們玄青派也是受害,他都未與他算這帳呢,他還真好意思開口。

    門被甩上了。

    蕭其領著幾位師弟離開。冉非澤捧著杯水,慢慢踱踱到窗邊往外瞧,著眼幾處暗角,皆有江湖人遠遠盯著他這屋。冉非澤沖那幾個方向揮揮手,又慢慢踱回桌邊。盯梢的人他不認識,但他知道這些人所為何事。一樁命案,惹了各派的爭鬥廝殺,果然是麻煩啊。他今日言明不去看屍首,不聽這其中的內情及各種推斷,就是為了不要在這事裡陷得太深。他太知道江湖人是多麼的講道義,也太知道江湖人是多麼的不講理。若然他在驗痕之前多聽多說,最後驗刃痕的結果無論如何,都會有被人扭曲說他被哪方影響的可能。
  冉非澤獨自在屋裡坐著,看著屋內簡單的擺設,想起了蘇小培。
  若是帶她來了,還得添置些東西才好。若是帶她來了,她一定會將東西這般擺,那處這般收拾。若是讓她聽到七殺莊和神算門那般的吵鬧,她肯定會皺眉頭,她對案子會有問不完的問題。嗯,她一定會對這樣的案子有興趣的。
  冉非澤跳起來,翻出筆墨紙硯,又該給蘇小培寫信了,對她還真是掛念啊。這一路糾結的不是要如何面對這江湖命案麻煩,而是怎麼給她寫信才言詞誠懇,語氣自然,內容生動有趣。

    甯安城裡,白玉郎依著冉非澤的臨行囑咐,沒事就陪陪蘇小培,他相陪的方式,就是向蘇小培傳授他的捕快經驗。

    白玉郎其實是個好少年郎,相貎不錯,為人開朗,但就是太開郎了些。身為白家莊六公子,白玉郎的生活其實可以過得很好,但他偏偏有顆正義之心,俠肝義膽。出身江湖世家的他看不上江湖,他說江湖多敗類,武林人目無法紀,他不屑與之為伍,所以他要做一名好捕快,不但為老百姓除害,也要對付那些目無法紀的武林壞傢伙。

    “別的捕快不敢招惹江湖敗類,我卻是不怕的。”

    白玉郎拍著胸脯。

    蘇小培一邊拿著案卷看一邊應付應付地點頭。他真吵啊。

    “大姐可知,何人遇著仇殺或是兇險不會報官,只想私了的?”

    “黑社會。”蘇小培心裡想著,嘴裡卻很給面子地問:“何人?”

    “武林人。”

    嗯,那還是黑社會。
第48章

    蘇小培其實真沒見識過古代的黑社會。

    事實上,她做這份師爺的工作,平日活動的範圍也只限于居所和衙門,連街市都沒再去過了。日常採買有劉嬸幫忙,出了巷子就是衙門,多走幾步都不必。所以別說黑社會,除了衙門裡的這些官差老爺們,她只見過審案時的相關當事人。每天與文言文奮鬥的時間比見人多。

    有時她會自嘲的想,紅線這玩意對她真是不薄,拉她過來這裡做個大齡剩女兼宅女,那程江翌連個鬼影子都沒見著。她忽然有些惶然,會不會她找不到他,這輩子就被困死在這了?

    那個月老太不靠譜,說是紅線綁得很緊,過來就會離程江翌不遠,可結果呢?現在連官府的系統都用上了,也沒收到什麼有用的消息。這事她越想越覺得慌,而冉非澤不在身邊,她連個可傾訴的人都沒了。這讓蘇小培更覺難過。

    這日,冉非澤離開了大半個月後,白玉郎忽給她拿來一封信:”冉叔給你的。”小夥子那一臉不贊同很是顯眼,蘇小培當沒看見。

    不過怎麼會又給她信呢?難道她這段心情不好,白玉郎看出來了?冉非澤有說心情不好也給封信?

    蘇小培把信打開了,這次信還挺長,他很體貼地沒寫文言文,這讓蘇小培心裡很暖,看完了,忍不住笑。

    信居然是冉非澤從遠方寄來的,他說他到了平洲城旁邊的武鎮,在那邊落了腳。他說他住的房子是怎樣的,周圍有什麼風景,又說武鎮上許多江湖客,多是粗糙漢子,他這壯士在這裡倒顯得斯文雅氣了,這讓他頗是自信。他又說這裡的東西跟石頭鎮差不多價錢,有些更便宜些。例如饅頭五個銅板兩個,他說他都幫她算好了,她的月錢可以買兩千個饅頭。

    蘇小培哈哈笑。

    信裡又說了些瑣事,最後道他落腳的地方已定,盼望著她的來信。信裡夾了張他寫好地址的信封。又告訴她把信交給白玉郎便可,他會安排人送信的。

    蘇小培看了信心情非常好,她飛快給他回了一封。她說了她現在的生活狀況,沒什麼大案子,有點悶,又說找人的事沒有進展,她有些心慌。最後她把白玉郎告了一狀,說她若是把這信交給白玉郎,他肯定要念叨她私相授受於禮不合。不過她打算跟白玉郎說這信她是光明正大的授受,不是私的,讓他別嘮叨。她又問他到底交給了白玉郎多少信,她說他只給了她兩封,其它的還都藏著,她想把信都拿回來,讓冉非澤跟白玉郎說,讓他交出來。

    蘇小培寫完了信,把信放進冉非澤準備好的信封裡封好,然後拿去給白玉郎。白玉郎果然撇著眉頭瞅她,蘇小培笑笑,指了指信封上的字,那是冉非澤的字,是他讓她寫信的,真的不能怪她嘮叨她。

    結果白玉郎道:“那也不能回得這般快。”

    嘿,這意思是女子太過積極主動回信也是於禮不和?這哪門子道理?換蘇小培撇眉頭瞅他。

    白玉郎沒什麼話說了,嘀嘀咕咕把信收走,念叨著他也要寫信,跟冉叔好好說說。蘇小培不理他,只想著冉非澤過不久能看到她的信了,不禁眉開眼笑。她盼著日子趕緊過去,她想快點再收到冉非澤的信。

    可日子過得不太快,但終於也不這麼平靜了。

    這日,有一老婦背著一具屍首來到衙門門口擊鼓鳴冤。那老婦是城郊農婦,丈夫過世,大女兒嫁到外地,家裡只她與小女兒相依為命。兩日前她曾來報官小女兒失蹤,但官府這邊一直未尋到她女兒下落。今日她來,卻是說她在城內城外四處尋找女兒,這般巧就在城郊遇到了被劫囚後拼死逃出的女兒。女兒奄奄一息,見著母親後便倒下了,臨終前她手指著方向,與母親說她被劫到城郊一座紅瓦青牆的宅裡,遭到了淩虐毆打,折磨數日。那男人她認得,是臨縣布莊的佟大官人佟豐。

    女兒說完這些,終是斷了氣。農婦悲痛欲絕,她背著女兒的屍體,直奔衙門擊鼓鳴冤。

    府尹對此案相當重視,急令仵作驗屍。

    那女兒確是剛剛斷氣不久,其身上傷痕累累,四肢皆有被捆綁的痕跡,慘不忍睹,衣上僅套了件被撕碎的外裳,赤著腳,披頭散髮,確像是尋機脫逃的。府尹聽罷,令顧興、劉響等人去郊外搜尋老婦所說的那處宅子。

    顧捕頭得令,帶著劉響等人去了,結果還真有那紅瓦青牆的宅子。左右一打聽,那宅子主人,也確是隔壁縣城臨縣的布莊老闆佟豐,是他數年前買下的別院,閒時來住的。

    在顧捕頭回來之前,府尹又與那老婦問了話,她女兒失蹤及找回的細節,以及如何認得佟豐的。那老婦含淚相告,女兒善女紅,常做些活計貼補家用,因著這個,接了不少佟大官人布莊裡的活,故而認得。

    府尹又問婦人其女與那佟豐平日的來往狀況。婦人搖頭,小女兒未嫁,故不會與男子有甚不當牽扯,平日活計多是她去臨縣送的,偶爾女兒去,也是將活計交給布莊的管事,收了錢便回,不在布莊逗留。偶是見過佟大官人在,也只是低頭招呼,並未聊過許多。

    府尹聽得,待顧捕頭回報,便已覺十之□是那佟豐見色起心,然女方不從,於是便尋機將女方強行劫囚。臨縣雖有自己的縣衙,可也算是在甯安府城的管轄區內,秦捕頭有御賜金刀,可全國捕凶,府尹為免橫生枝節,便派了秦捕頭連夜去臨縣,將那佟豐捉回。

    秦德正出發時,那老婦跪于馬前,用力磕頭,灑淚哀求各位大人為女兒主持公道,嚴懲兇手。蘇小培見此情景,也不禁動容。

    秦德正領著人,踩著夜色出發,於第二日清晨回返,押回了佟豐。可事情到了這步,卻是生了變故。佟豐拒不認罪,他道這兩日均在家中與妻妾尋歡,並未外出,妻妾可作證。不消說,他那三位妻妾自是給了口供,證實佟豐確在家裡與她們同歡,不曾外出。

    佟豐也道認識那老婦,是曾幫著他的布莊做些繡線活計,但手藝一般,已好幾月不曾給她家派活了。老婦及女兒上門鬧過幾回,他都讓布莊管事給攔了。他道老婦女兒遭遇淒慘,聞者動容,但那姑娘臨終確是說他犯案還是根本未及說話又有誰人知曉?老婦女兒喪命,洩恨心切,於是找了個心裡積怨的人來擔這罪名,也未可知。再者說,那宅子左右並無人家,於那一處甚是醒目,許多人皆知是他佟豐所有,能說出房屋特徵和指他的名並非什麼稀奇之事。

    老婦萬沒想到事到如今反被倒打一耙,頓時氣得臉發白,話也說不出,竟是氣暈了過去。

    府尹派了顧興和劉響等人再去那宅子搜查,查完回來報,裡頭並未找到老婦女兒的衣物,也沒找到其它在那宅子拘綁過人的物證。那宅子裡沒有僕役,左右鄰里隔得遠,也無人見到那宅子有何異樣,也未曾聽見有女子呼喊呼救的聲響。

    府尹又再令秦捕頭去臨縣佟府,與那府中各人問話。秦德正想了想,把蘇小培帶去了。

    可在佟府的問話並沒什麼進展,佟府僕人個個皆道那兩日官人在家,但有令不讓人進寢院打擾,大家均知曉那是主人家自個兒在尋樂,所以下人們各人幹各人的活,不敢打擾。那妻妾三人也是誓言旦旦,那兩日確是如此。

    秦德正與蘇小培去了那寢院看,淫香之味尚未散盡,寢屋裡亂七八糟,似乎也沒假話。

    秦德正問蘇小培對這事如何看,蘇小培卻是在仔細想這些人所說的話。妻妾說他們這兩日皆在尋樂,僕人也說主人家關在屋裡,這些話裡,主語裡就算不包括佟豐,也是成立的。所以他們都顯得沒有在說謊,也不必要說謊。

    “我想去看一看那個宅子。”

    這些人說的話明顯都是精心準備過,而佟豐眼神冷漠冷靜,毫無反悔憐憫之意,這是典型的反社會人格,而能把家中妻妾和僕役都安排得如此妥當,這定不是他第一次犯案了。一定會有什麼蛛絲馬跡留下的。

    秦德正帶蘇小培去了那宅子。

    宅子裡很乾淨,有些太乾淨了,顯然那女子逃出後,佟豐心知不妙,便打掃過。宅子不大,數間屋子,也未見什麼奇怪的擺設和物品,但有一間屋內,蘇小培從櫃裡翻出個盒子,看到了幾件小首飾。

    “這也無甚特別。那婦人道女兒身上並無首飾。”秦德正看了道。

    “這不是她女兒的。”蘇小培盯著那些東西看,顏色樣式風格和質地都不太一樣,這不是同一個女人的,或者說,這些不是同一種女人的。佟豐的那些妻妾,用得可比這些好得多。

    “這不是一樁案。”蘇小培忽然對秦德正道:“佟豐是個連環案犯。”

    秦德正驚訝。

    “這些是他的戰利品。他一定還劫過其他姑娘,□折磨後殺害。他需要處理屍體。”

    秦德正更驚訝了。

    “他收拾乾淨了所有東西,毀了證據,可這些戰利品卻是捨不得丟的,他需要這些東西滿足他變態的心理欲望。”蘇小培直起身來,相當肯定,這是一個連環□殺人犯。她忽然後背有些發涼,因為她想到在現代時,就有一件與這差不多的案子。兇手在外置了房產用來犯案,每次外出作案,便讓老婆情婦與人在家裡尋歡,鄰里能聽到動靜,他有了完美的不在場證明。他把每一個人都控制得很好,直到他的情婦牽扯到了毒品案裡,警方一查,沒料到會抓出這麼個大案來。

    她對秦德正道:“秦大人可帶人在附近找找,他需要處理屍體,受害者肯定不止一人。”

    秦德正信她,派了個小捕快回衙門,叫顧興又帶了些人來,大家分散在四周尋找,終是在離宅子不遠的林子裡找到了挖墾過的痕跡,挖開一看,周遭竟是埋了四具屍體。

    這下子案情有了大突破,府尹當即查找報過官有女兒失蹤的人家,讓他們來認屍認物。鐵證面前,佟豐再無法抵賴,他的妻妾與終是吐了實話,與蘇小培想的一樣,佟豐外出作案,讓妻妾家中尋歡,僕役躲避,但凡有人問,只要妻妾一口咬定供證,便不會有問題。妻妾均道這幾年官人變得厲害,她們都怕他,他說什麼便是什麼,不敢有二話。

    蘇小培與這兩個婦人分別談了許久,覺得這案子與現代那個真的太象,若不是時空時代不同,她都要懷疑佟豐是那個案子的模仿犯了。

    案子破了,而破這樣一樁大案前後只花了五日,甯安府尹自是大喜。而蘇小培看到那個農婦跪在衙門大門口磕頭高呼完青天大老爺後抹淚離去的身影,她覺得有些難過,所幸惡人得懲,也算是對這做母親的一些安慰吧。

    這天夜裡,蘇小培給冉非澤寫信。她告訴他這幾天發生的事,她說她破了個案子,她想念她的母親,她離家很遠,她害怕她回不去了。

    蘇小培寫著寫著,情緒越發低落起來。她在信上寫他是她在這世界唯一的朋友,她也想念他,那個平洲城有多遠呢?

    寫到這裡,她停筆了。

    她把冉非澤的那封“後會定有期”的信拿出來看了看,又收好了。歎口氣,坐那發呆。

    多遠又怎樣呢,難道她還能去看看他?他帶著她不方便,其實原本他就打算把她送到尼姑庵的,現在能有個官府讓她呆著,已經是好太多了,她應該知足了,不能總麻煩他耽誤他。其實細想起來,她多幸運,一穿過來就遇到了冉非澤這樣的大好人,她沒吃什麼苦,除了找不到想找的人之外,一直都挺順利的。可找不到人才是關鍵,她能怎麼辦?

    如果發現她失蹤了,不見了,媽媽得多著急?她這麼想她,雖然她們母女倆一碰頭就得吵架不愉快,但她還是想念她。爸爸以前總說她們母女兩個脾氣象,爸爸是對的。她也想爸爸了,在這裡都沒有爸爸的照片可看......

    蘇小培正發呆,忽然聽到了敲門聲,“咚咚咚”,不重不輕,但清清楚楚。

    蘇小培有些警覺,劉嬸也好,她家孩子也好,或是白玉郎或別的什麼人來找都好,除了敲門,都會再喚一聲“蘇姑娘”。可是這次的敲門什麼人聲都沒有。蘇小培沒應門,她拿上了匕首,悄悄走到門後。

    門外沒有任何聲音了,好像剛才的敲門聲是幻覺。但蘇小培知道她沒聽錯,剛才確是有人敲門。

    “是誰?”她忍不住壓低聲音問了句,可沒人回答。

    蘇小培等了等,皺了眉頭,正想不理會退回屋裡,卻忽然看到門縫下面有封信。

    這不是冉非澤的信,蘇小培不用看就能確定。

    他不會讓人用這種嚇唬人的方式給她送信的。

    蘇小培猶豫了一下,把信撿起來了。然後她趴在門縫處往外看了看,沒人。

    蘇小培把信拿回了屋裡,打開了。

    只看了一眼,她就猛地沖了出去,拉開了大門門閂一口氣沖出了門外。

    月亮高懸,夜空清朗,巷子裡被月光照得明晃晃地,一眼就看到了底,巷子裡沒有人。蘇小培接著往外頭跑,一直跑到了大街上。她左右看著,擺頭急尋,但是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人。

    蘇小培的心呯呯跳,快得亂了拍子。

    那信上只有三個字——Who are you?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38

第49章

    只有三個字。

    可是能寫出這三個字的,除了她,恐怕就只有程江翌了。

    蘇小培拿著那信站在街頭,腦子裡有那麼一會是空白的。

    他在哪?

    他提了問題,卻不等她回答。

    他丟下信卻不見了蹤影,是什麼意思?

    他怎麼找到她的?如果是在寺廟看到她留下的信,那他不會知道她的所在,而是應該拿著信去投奔冉非澤留下的地址才對。他不知道她是誰,卻知道她能看懂英文,他一定是在這裡見過她,知道她與他一樣。

    蘇小培自認除了在冉非澤面前會完全放鬆警惕隨意說些現代的話語,在其他人面前,她可是很努力地收斂了,如今她說話已經像模像樣,鮮有人一邊聽一邊皺眉頭了。而這封信一上來就寫英文,擺明瞭是知道她的來歷的。

    程江翌,你這是什麼意思呢?

    蘇小培忽然拔腿往衙門跑。衙門很近,跑幾步就到了,衙門裡有守夜值班的捕快衙差,蘇小培一眼就看到了劉響。

    “劉大人。”

    “喲,蘇姑娘這是咋了?”劉響正跟另一個衙差閒扯說話,看到蘇小培來了很驚訝。

    “方才大人們可曾見到有奇怪的人在附近走動?”

    劉響搖頭,轉頭看看身邊的衙差,那人也搖頭,均說沒有。

    “那......”蘇小培想了想,“今日可有人尋我?”

    “未曾聽說啊。”劉響與那衙差還是搖頭。

    “姑娘這是怎麼了?出了何事?”劉響問。

    呃,蘇小培想了想,搖頭道:“無事。”這種半夜收到信又說不清楚的事,還是不要到處張揚的好。

    “對了......”她想問白玉郎居處何處,想讓劉響幫忙找一找白玉郎,但一轉念,這深夜裡,她孤身女子找個年輕男子出來,衙差們口無遮攔的,這落人口舌惹下話柄,也不合適。“今夜裡還挺涼的,大人們多注意些啊,辛苦了,我回去了。”

    蘇小培與劉響他們招呼完,垂頭喪氣回自己屋去了。

    她把信放在桌上攤開,盯著那三個英文單詞看。而後她把信折起來放到一邊,攤開信紙,再磨了些墨,給冉非澤寫信。

    “壯士,我找的人有眉目了,他給我寫了信,但他沒有露面......”

    蘇小培寫了一句話便停了下來,跟冉非澤說這些有什麼用?他在那麼遠的地方,她問他怎麼辦有什麼用?她明明是要學會不依賴他,不給他添麻煩的,可如若她在信裡說這亂七八糟的事,那不是又讓他為難嗎?

    蘇小培把這紙放到一邊,這信應該就跟之前那封一樣,沒法給他寄出去。

    她再想想,重寫一封。

    再攤開一張新信紙,蘇小培咬唇,握筆的手有點僵。

    程江翌出現了,居然出現了。

    他問她是誰?是因為他發現有一個人與他一樣是穿越而來的太驚訝,所以小心翼翼試探?而她要怎麼回復他呢,寫封信放在家門口?可萬一被別人取走了怎麼辦?

    蘇小培皺眉頭,寫下第一個詞:壯士。

    程江翌出現了,也許她會突然就穿回去。在這世界裡別人都罷了,但冉非澤,她不想連與他說再見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她該寫“壯士,我回家了,再會”?

    可這樣沒頭沒腦,是不是太沒交代了?蘇小培心煩意亂,“壯士”這個詞後面一直落不下筆。

    她呆坐半晌,差點心一橫想著乾脆明天就與白玉郎說她要去找壯士,但一想她走了,會不會程江翌就找不到她了。他今日提了問題,也許明日或是什麼時候會再來找她,她不能走。

    唉!蘇小培歎氣,在“壯士”後面寫上“阿澤”,想想又隨意寫“壯士”,再寫“阿澤”......

    最後把筆一丟,算了算了,她再認真考慮考慮。

    想想怎麼把躲躲藏藏的程江翌找出來,他就在這城裡,應該離得不遠,她明日與白玉郎和秦捕頭說說,這人知道她穿越而來,必是留意到她的舉止,觀察過她,有在這衙門附近逗留,他還會來的。

    壯士呢,她還是儘快跟他打聲招呼好了。

    她再想想,再想想。

    武鎮這頭,冉非澤也在想。

   他先是給蘇小培寫了信,托了人給送出去。然後他又跑了一趟武鎮附近的寺廟,把蘇小培尋人的事給辦了。這寺廟不大,如以往的每一個寺廟般,都說沒見過也沒聽說過冉非澤描述的那樣的年輕男人。冉非澤留下了尋人信,留下了甯安城衙門地址,然後又折返回自己的屋子。
  屋外那幾個盯梢的江湖人正著急,他們跟著冉非澤出去的,沒走多久就跟丟了,如今看他又回了來,且沒甚異樣,這才鬆口氣。冉非澤沒理會他們,他該吃飯便吃飯,該睡覺便睡覺,其餘時間,他便窩在屋子後頭的鑄坊裡。盯梢的那幾人有悄悄挨近鑄坊,只聽得裡頭時不時傳來叮叮鐺鐺的聲響,卻不知他在裡頭做什麼的。
  兩日很快過去。這兩日武鎮裡和各門各派都算平靜,沒人再出來挑釁尋仇,家家都閉門商議,憋著勁等著驗刃痕的結果。
  第三日天未亮,各門各派就紛紛趕到鎮中比武台那處,等著冉非澤。
  比武台就是個簡單的石土堆砌的高臺,在武鎮裡也頗有歷史,需要比劃比劃一較高下的江湖人會到這臺上比試。依武鎮中不成文的規矩,無論有沒有人旁觀做證,在這比武臺上比試出的結果,便是有公信力,江湖中人認同的。但也因為常有人在這比武,這比武台時常有湊熱鬧的跑來圍觀。因著這份熱鬧,各家各派都愛在比武台後邊的那面長長石土牆上貼上自家的公告,或是發佈些什麼江湖消息,久而久之,這佈告牆與比武台一般,成為了鎮子中最多人聚集的公開之處。
  如今這面牆上就貼滿了許多對神算門與七殺莊之案的各類消息,有徵集線索的,有分析案情的,有說目擊了什麼情況的,真真假假,多不勝數。各路人早把這些消息一遍又一遍看得透透的,是真是假也都去查驗,查驗不了的便成為各家爭執的內容。
  冉非澤在辰時將至時踩著晨光到了。他到了武鎮的這兩日沒有來過比武台,自然也沒有靠近佈告牆,各門各派這兩日也沒人擾他,這些消息大家是知道的,所以大家也都很好奇,他打算怎麼做。
  冉非澤背了個大長布袋,眾人猜測那裡頭裝的是兵器,但冉非澤什麼都說,他來了後只問了一句:“我要的豬呢?”
  七殺莊和神算門各站一邊,隔得遠遠的。聞言手一指,指向了比武台兩旁的大布棚。兩個大布棚一邊是七殺莊占了,一邊是神算門占了,其他門派沒人有意見。冉非澤也沒廢話,抬眼轉頭看了看。七殺莊這邊弟子全穿著喪服,方同年輕的遺孀也站在眾弟子中,顯得楚楚可憐。他們那頭的布棚披掛著喪布,一口大棺材擺在正中。冉非澤要的豬被擺在了棚外遠遠的一張桌子上。而神算門全著黑衣,表情肅穆。布棚也用黑布披著,從冉非澤站的地方,看不清裡頭。
  冉非澤先去了神算門那邊的棚子,棚子門口站著兩個神算門的門徒,裡頭空蕩蕩的,只吊著一只豬。
  冉非澤看了看,滿意點頭,他把他的大長袋子放下了,然後出了來,走到七殺莊那一派的跟前。“方管事,付大俠。”冉非澤施了禮,七殺莊這邊如今是這二位領頭,他也就直接與他們說了:“敢問方莊主的兵刃是否有帶來?”
  方平與付言對視一眼,而後方平應了冉非澤,走到了他們這邊的棚子裡,在莊主方同的棺材旁邊取來了他的劍。冉非澤點頭道謝,接過了。他又轉到神算門那頭,向九鈴道人施了一禮,請他到神算門的布棚中。
  九鈴道人不明所以,但還是走進去了。他一動,背上的九鈴斬便發出了飄忽的鈴音。方平聽到那聲音,握緊了拳頭。
  冉非澤又站到各派中間,朗聲道:“我需要一人,為一會發生的事做人證。”
  這個見證人一事,武林各派商討了兩日,早有準備,就算冉非澤沒要求,他們也會提。如今聽得冉非澤這話,玄青派掌門江偉英、翠山派掌門曹賀東,史家當鋪當家人史敬站了出來。
  冉非澤摸摸鼻子:“好吧,三個也成。”他沖眾人一抱拳,領著這三人往九鈴道人所在的布棚去。
  九鈴道人正皺眉頭看著棚裡吊著的豬,見冉非澤領了人進來,忙把目光轉向他們,意思意思抬了手行禮,然後大家一起等著看冉非澤要做什麼。冉非澤沒說話,只轉身把棚子布門放下了,大棚子立時變成了隱閉的空間,擋住了外頭眾人的目光。
  九鈴道人皺了皺眉,看了看江偉英等三人,又看看冉非澤,問了句:“冉大俠意欲何為?”
  冉非澤沒回答,他走到棚子中間,對九鈴道人點了點頭,然後忽地拔出了方同的劍,向九鈴道人刺了過去。九鈴道人大吃一驚,本能地側身一閃。但冉非澤攻勢飛快,另一招已經殺至,九鈴道人反手從背上拔出九鈴斬,“鐺” 的一聲把劍架住了。
  冉非澤停也未停,腕間一轉,長劍斜劃,劍招順著九鈴斬的刀邊向九鈴道人刺去。九鈴道人扭身旋足,橫斬向冉非澤劈了過去。
  江偉英等三人一見動手便退至一旁,眼見兩人飛快過了數招,已然看明白了。冉非澤用的劍招,正是七殺莊方同所用的七殺劍。三人猜到用意,忙集中精神認真看。
  棚外的眾人看不到棚裡的情景,他們只是盯著那幾人把自己關進了棚裡,然後很快,飄忽詭異的鈴音響起,時急時緩,還伴著刀刃相撞之聲。眾人屏聲靜氣,仔細聽著。
  過了一會,聲音停了。眾人相互看看,正低語議了幾句,忽聽棚裡又有動靜。這次鈴音響得脆,破空之音比之前的大,急緩之間斷音明顯。眾人忙都閉了嘴,側耳傾聽。過了一會,這聲音又停了。這次眾人都沒急著說話,等著下一波。果然沒過多久,兵刃相交夾雜著鈴音之聲又再出現。這次鈴音飄遠尖細,依聲音判斷,棚裡頭怕是打得不可開交。
  就這般一波接著一波,棚子裡共發出了五段聲響。就在棚外大家愣著等第六波動靜時,棚子的布門被拉開,冉非澤、九鈴道人等五人走了出來。
  神算門的眾人趕緊擁了上去,神算門掌門顧康低聲向九鈴道人詢問發生何事。而冉非澤和江偉英等人卻是走到了七殺莊這邊,冉非澤沖著方平一施禮,問道:“方大俠,方莊主亡故之時,你聽到的鈴音,是方才的哪種?”
  方平愣住。哪種?難道方才的鈴音不全是九鈴斬發出的嗎?他雖是聽到凶案發生時的動靜,但拿有些許差別不同的鈴音來試他,他還真是說不太上來。
  方平這邊一猶豫,七殺莊的大弟子付言便急了:“冉非澤,你來是驗刃痕的,故弄懸虛是做甚?你是想汙我七殺莊說謊不成?”
  冉非澤鎮定冷靜:“我只管把九鈴斬驗一驗,其餘的,是你們自己的事。”
  方平在一旁咬牙,卻不敢開口斷定是哪種聲音,他沒把握,確實說不好是哪種,如今眾目睽睽,各派的人都在這看著,他一旦說錯一句,便會讓九鈴道人找到藉口脫罪,那莊主之死便得沉冤。方平自知責任重大,他咬著牙,臉發僵,背後冷汗已出。
  冉非澤也不理他,沒逼他當場說話,看方平久久不語,他道:“且讓我看看方莊主的屍首。”
  這轉移了話題,也轉移了大家關注的焦點,付言求之不得,忙一擺手,領著冉非澤和江偉英等人進布棚裡,打開了棺材。
  方同亡故的時日已久,七殺莊悉心保管屍首,已還算存置不錯,但屍體腐爛無可避免,冉非澤認真仔細地看了看傷口,正如之前蕭其告訴他的,全是單刃砍傷,加之現在屍首已腐,除非去肉剖骨,其實還真是看不出什麼太特別的來。
  “如何?”付言問。
  冉非澤道了句“等等”,便出去拎了棚外桌上的那頭豬,拎到神算門那邊的大棚裡,再去借了九鈴道人的九鈴斬,待江偉英等三人跟進了棚內,又將棚子布門掩下了。眾人不知他搞的什麼名堂,均在竊竊私語討論起來。
  方平看向付言,一臉慚愧,低聲道:“我,我確是無法肯定是哪種鈴音。”
  “平叔莫急。”付言安慰道:“當日全靠平叔想起這些方能鎖定兇手,莫急莫慌,慢慢來,定是能再憶起什麼來。”
  方平點點頭,心下定了定,仔細回想著鈴音,他只覺得,定不會是第二第四種,但其它三種,他不能肯定。這時候冉非澤和江偉英等人又出了來。江偉英招呼了兩名弟子進棚裡將那兩隻豬抬了出來,放在比武台前。冉非澤將九鈴道人和方同的兵器分別還了回去,然後對方平和付言道:“一只豬身上是方才我與九鈴道人過招裡留下的砍傷,有九鈴道人砍的,也有我砍的。另一只豬身上,是我按著方莊主身上的刃痕長短方向用不同兵器砍的,有九鈴斬,也有其它刀劍。這些,江掌門曹掌門史當家均可為證。”
  方平覺得方才自己被擺了一道,於是心下警覺,問道:“那又如何?”
  冉非澤道:“方莊主去世後,定然已有許多前輩驗過傷查過刃痕,方才江掌門也與我道,光他手上便有六份驗屍的卷宗,兩日前我說過,之前驗過屍看過傷的人今日都要來,如今我把各種兵器刃痕擺出來,大家一起查驗,可不比我一家之言更穩妥?”
  方平和付言對視一眼,竟都覺這話無可辯駁。只是若讓大家再驗比一回,又何必等冉非澤來鬧這一場。
  比武台那頭,幾個之前驗過方同屍首的武林人已經上前查看比對傷痕。方平和付言也趕緊上前一起看。冉非澤把他那長長的大布袋拿出來,將他用過的兵器分別擺了一地,有刀有劍有薄長斧。然後他由著眾人查驗,自己站到了一旁。
  蕭其走到他身旁,對他悄聲道:“你當真是狡猾。”自己不斷事,把一眾人全拖進來,無論結果結論如何,均不是他冉非澤一人背禍,當真是狡猾啊。
  “非也。”冉非澤搖頭晃腦,頭頭是道:“時日太長,屍首已腐,這般狀況讓我驗刃痕,戲弄我嗎?去肉剖骨,他們可願?無論是與不是,我人微言輕,說出來都徒招爭議,我何必?大家皆來斷事,這才公平。”
  蕭其無語,這般聽起來確是更公平,由眾人共同斷事,只要結論一致,那神算門及七殺莊都無法反駁。
  蕭其沉眉思索,冉非澤東張西望,過一會,他忽用胳膊撞了撞蕭其。蕭其抬眼,冉非澤用頭朝他們玄青派的方向努了努,“蕭兄弟,你們那處,最前邊靠左站的那個小哥,可便是你說的會鑄器小師弟?”
  蕭其看過去,那身板筆直,一臉認真的少年郎確是他說那個排行十八的小師弟季家文。他白了冉非澤一眼,不理他。
  冉非澤道:“你不說我也知道是他。那體格身板,那胳膊臂長,那手掌,天資不錯啊。”
  蕭其聽不下去了,低聲斥他:“能否莫這般齷齪?”
  冉非澤不理他,又道:“他分明很想上前去也瞧一瞧驗一驗,不過大家都是前輩,他只好克制忍耐,哎呀,小夥子挺沉穩的呀。”
  蕭其瞪他:“你這般年歲未娶妻,該不會是有所隱疾?莫打歪主意,否則我砍了你。”
  “聽聽,聽聽,怎地這般酸。”冉非澤仍在看季家文,嘴裡卻說:“蕭兄弟放心,我若有那般喜好,你的年歲相貌予我更配般些。”
  “滾。”
  “你也莫為我的姻緣著急,我如今,嗯......”冉非澤在心裡細細品味一番,那聲拖得老長的“嗯”讓蕭其對他橫眉側目。
  冉非澤忽地笑笑,終於確定,“我如今,也是有意中人的。”
  “恭喜。”蕭其聲音板板,恭喜得毫無誠意,這真不能怪他,冉非澤這廝的話聽聽便好,誰人知曉他哪句是給人逗樂子用的。
  “你不信?”冉非澤彎了嘴角,又道:“待這些麻煩事了啦,我把她接來,讓你見見。擬定是未見過如她這般聰明的姑娘。”
  蕭其瞅他一眼,沒接話,這真的假的?
  冉非澤又道:“那方掌門的屍首,刃痕雖是難辨,但他被砍這許多刀,卻是有些蹊蹺。”
  蕭其抽抽嘴角,這人說話從意中人轉到凶案,中間都不帶過度轉彎的嗎?“此話怎講?”
  “有人告訴過我,造成這般多這般重的傷,定是心中滿懷怨恨。九鈴道長心高氣傲,目中無人,卻不是會如此洩憤失控之人。若能一刀斃命,定不會多砍那些刀。方莊主武藝高強,若是與九鈴道長生死一搏,為何傷處只在身前?我方才與九鈴道人動手,用的方莊主的招數,若然拼命,我不能保會傷在何處。再者,若想偷偷殺人,背著個鈴聲亂響的兵器去做甚?”
  “九鈴道長又不是殺手,偷偷摸摸又做甚?若換了我,死也會帶著懸劍。”蕭其皺眉頭,對自己兵器的執著他能理解,但他也知道冉非澤的這話不無道理。“動手的那些事,你可與我師父和曹掌門他們說?”
  “他們親眼所說,我何必再說?”冉非澤側目看了蕭其一眼,笑道:“再者,我如今不是告訴你了嗎?”
  蕭其低咒一聲,暗罵冉非澤狡猾。這推測有理,他若是不開口,自己也必定不能沉默。就算他不說,師父和其他掌門看到冉非澤動手情景,之前的猜測也會落實,而這些推論都不是由冉非澤說出來,他便算是撇清了關係。冉非澤看他表情,用胳膊撞撞他:“這功勞讓給你,你該謝我。”
  蕭其瞪他,正待譏幾句,那邊眾人驗刃痕已然驗完了。
  結論如冉非澤所料,方同身上只有單刃砍傷,無刺撩等其它傷痕,符合九鈴斬的特性,但若只辨刃痕,用劍用刀用薄長斧等兵器,也能製造出一樣的單刃砍傷。換言之,此次相驗,不能斷定不是九鈴斬所為,也不能斷定就是九鈴斬所為。
  沒有結果——僵局。
第50章

冉非澤對這樣的結果滿意。
  倒不是覺得陷入僵局不錯,事實上,真相不明他也頗是遺憾,但更重要的是,不論雙方心裡有何打算,他冉非澤的這雙腳算是從泥潭裡拔了出來。事實證明,只要刀刃厚薄相近,有心砍出一樣的刃痕並非難事。他要做的只是把痕跡都擺出來,至於結論,是他們這些江湖各派自己下的。
  冉非澤這幾日都在武鎮裡瞎晃,去比武台看了幾場以比武為名實則為尋仇洩恨的打架,又把佈告牆上的各種消息,案件分析,尋仇通報,人手糾集等等都看了個遍。他對這案子還是相當好奇的。
  那日驗完刃痕,他仔細看了兩派的反應,七殺莊的反應更大一些,畢竟他們是指望著依著這樁事能將認定的兇手定罪,可否事與願違。神算門眾人的臉色也並不好,因為鬧騰了一場,最後他們的嫌疑也未能撇清。那一日武鎮裡分外冷清,冉非澤想那是各派都糾集起來關在屋裡開會商議吧。
  冉非澤不禁想像了一下如若蘇小培在這,她會怎麼想這案。她能從這些事裡分析出大家的想法吧?她判斷事情的角度總與他們並不完全一樣,她有她的一套方法。
  冉非澤想念她了。他想他應該給她寫一封信,但他還在猶豫要不要提出接她過來。後來他決定這事先緩一緩,畢竟麻煩還未全部了結,她不會武,若被拖累便不好了。他還是先與她說說別的。
  比如說她一直掛心要尋人的事,他在信裡告訴她他這邊還未有什麼進展,然後他問她,她那邊可有什麼新動靜?他跟她說,如若她那頭尋人有了消息要務必與他說,他要見那人一見,而她回家之路漫長,他不放心,他打算親自送他回去,他問她意下如何。
  冉非澤寫到這卡住了。問她意下如何,到底要不要問呢?萬一她說不好,那他豈不是自己堵了自己的路?
  冉非澤這段日子是完全想明白了,他很確定,他確實中招了。
  他確定。
  雖然她說要回去的,雖然她古古怪怪的,可是喜歡上便是喜歡上了,他可不打算與自己掙扎。他惦記她,甚是掛念。
  所以不能問她意下如何,只說他要送她回去便好。哎呀,那個接她過來的事,還是說一說吧。待他辦完了事,安定下來,便把她接過來。嗯,這事還是提前打聲招呼為好,讓她知道他沒有丟下她,他說的“後會定有期”是真心實意的。他會繼續照顧她,繼續幫她尋人,他想一直做她的依靠。
  只是措詞如何合適,他要好好想想。蘇小培雖不在意這些世俗陳規,但他之前離開了她,如今又邀她同住,畢竟是獨身男子與獨身女子,這般大刺刺地直說,確是太出格了些。他可不想把她嚇著了。他想想一笑,她不會嚇著的,她不是還跟他抱怨白玉郎囉嗦嘮叨這些禮教的事嗎,那信讓他看了笑了許久,他都能想像出她的表情和語氣。
  冉非澤正琢磨這信裡的話要如何說,忽聽得有人敲門。
  他皺眉頭,沒理,但外頭那人繼續敲。冉非澤騰地站起來,走到門口用力拉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蕭其和兩位玄青派的少年弟子,其中一位便是季家文,冉非澤多看了他兩眼,被蕭其一瞪。
  “何事?”冉非澤不怕被瞪,但他著急想把信寫完遞出去。
  蕭其與那兩位玄青派弟子一起向他施禮,然後蕭其讓那兩人在外頭等著,他進了屋,坐下了,似要與冉非澤慢慢說話。
  冉非澤皺眉頭,江湖啊江湖,明明該是仗劍逍遙快意人生的,偏偏比一般百姓人家還要酸禮,還要裝模作樣。冉非澤也坐下了,沖蕭其道:“有事快說。”
  蕭其咳了咳,道:“你也知道,七殺莊方莊主的命案至今沒有進展。”
  冉非澤點頭。
  “你說的洩恨仇殺之理我與師父和其他前輩商議過。大家雖覺得有理,但與七殺莊探問後,那邊也想不到何人與莊主有如此大仇。算來算去,還是只九鈴道人最有可能。但此事疑點重重,比如過招之中的傷痕,比如鈴音,比如殺人的時間......”
  冉非澤擺擺手:“好了,這些就不必反反復複與我說了。”
  蕭其閉了嘴,頓了頓問他:“你如何看?”
  冉非澤道:“若是依我而言,命案事關重大,該報官便得報官,自有青天大老爺替你們斷案。”
  蕭其忍不住又瞪他,這是耍著他玩嗎?
  “你知道,我又不是混江湖的,打鐵匠而已。我一向依禮守法,本本分分,你們江湖裡的那些亂七八糟恩怨,我又能如何?還是報官好,平洲城多近啊,你教那七殺莊抬著屍首去擊鼓鳴冤,定然管用。”
  蕭其繼續瞪他,江湖中說不清道不明的事太多,官府睜一眼閉一眼,如今他們還送上門去,給官府一個光明正大來找江湖人麻煩的理由嗎?
  冉非澤聳聳肩,一副那你來找我又有何用的表情。
  蕭其沉吟片刻,說道:“我與師父說了。”
  “說何事?”冉非澤有些走神,他忽然想到要不心一橫,用這個案子需要幫忙的理由哄蘇小培過來?這樣名正言順,也不會太刻意。可是這群人煩得很,要是蘇小培來了真打算認真查案那又如何辦?他忽然心有些跳,她說找到人就回家去,該不會這般無情找到了直接就走了,不與他招呼吧?哎呀,他這封信還是得快寄出去,還得與白玉郎也交代好。嗯,還是把姑娘接到身邊好了,反正到哪都有麻煩,她招麻煩的本事也不比他差的。況且若是她願意與他長相廝守,那他的生活狀況日後她也得適應。嗯,他會不會想得有些遠了?
  “我告之師父,你只花五日便闖完了玲瓏陣。”
  冉非澤反應了一會反應過來了,回過神來,抬眉:“那又如何?”
  “入了玲瓏陣如何半途出來殺人再回去,需要考證,也是唯一還能考證的事。我們各派會挑些人一起闖闖玲瓏陣,需要一個對陣法機關暗器熟悉的領路。”
  “神器門啊,他們對陣法機關暗器最是在行。”冉非澤一點都不介意抬一抬競爭對手的威風。
  “玲瓏陣裡頭,你師父與你做的手腳最多。”
  “冤枉。”
  “莫喊冤,在玲瓏陣裡吃過你們虧的人可不少。”
  “我們不過是為玲瓏陣添了些趣味,這可是先輩們佈陣時的初衷。若不得趣,這陣豈不是沒了存在必要?”
  蕭其不聽他打混,只道:“三日後七殺莊要給方莊主辦喪事,等過了這陣,各派會挑出人選共闖玲瓏陣,若是在陣中確是查出蹊蹺,各派將不會再為九鈴道人做保,神算門必須給出交代。此事事關重大,你正經些。”
  “我再正經沒有了。”
  “上次與你說過,神算門找不著出路,怕是會潑你髒水,這幾日他們又在叫嚷,你有辦法造出鈴音和刃痕,自然就有辦法栽贓九鈴道人。案發之時,你雖人在甯安城,但他們已在著手查你這一年的行蹤,恐你受人支使或是與人結夥行事。”
  冉非澤笑笑:“讓他們查好了。”面上雖是鎮定如常,但他心裡已快速閃過蘇小培。神算門是江湖第一情報組織,各城的算命先生和排卦鋪子都是他們的眼線。要查出蘇小培的古怪再容易不過。他自己是不慌的,更大的麻煩他都經過,但蘇小培是他的軟肋,他掛心她。
  “若無其他事,你先回吧。我忙得很。”
  “忙何事?你要開爐了嗎?”冉非澤若開爐,這也算江湖中的大事,他難得鑄兵器,但一開爐必出神器。只他孤身寡人,不若神器門那般勢大有名聲,但少數江湖中知道門道的,打破了頭也想得他鑄的一件兵器。
  “沒心情開爐,我要寫信。”
  “寫信?”蕭其很不高興,”我在與擬議正事。”
  “信也是正事。”
  “何信如此重要?”
  “情信。”
  蕭其差點沒忍住要斥他,一想到名門大派的形象,生生忍下了。
  “若我這招管用,日後傳授於你。”冉非澤還真好意思說。
  蕭其被氣走了,臨走丟下一句:“你莫離開武鎮,入玲瓏陣之事,我提前知會你。”
  不得離開武鎮?冉非澤覺得這個要求頗招人厭煩。他這性子,最厭別人對他指手劃腳限制行動。況且他現在有些衝動,想回蘇小培身邊去。原只是掙扎信該如何寫,被蕭其嚇了一嚇,他現在猶豫要不要即刻出發回甯安城守著蘇小培。
  但他轉念一想,事情若是真走到那步,他越是慌了陣腳就越是讓別人知道蘇小培的重要,恐對她更是不利。他還是留下來先把這案徹底解清了,撇清自己,才能真正解決這麻煩。
  冉非澤靜下心來,把信重寫了。他沒提要把蘇小培接來的事,倒是交代她注意言行,好生照顧自己。又強調若是尋到了她要尋的人,別著急走,務必告之他,他有話說。然後他又寫了一封信給白玉郎,囑他留心蘇小培安全,囑他好生照顧她,又囑他若是蘇小培要離開千萬留住她。
  寫好信後,他看了又看,送出去了。
  冉非澤確認信安全送出去後,在武鎮裡又溜達了一圈。他到佈告牆那看了看消息,又聽了一會好事者們在那邊議的閒話,然後他溜溜達達地往居處走,行到一半,抬眼看到九鈴道人站在僻暗處等著他。
  “冉大俠。”不待冉非澤下決定要不要理,九鈴道人搶先做了招呼。
  “道長。”既是喚了他,冉非澤也不會不理,乾脆走過去看看他想做什麼。
  “冉大俠可還記得你小時我曾為你卜過一卦。
  “記得。”冉非澤笑笑,有些玩笑地想難不成他打算為那一卦討人情?
  結果九鈴道人接著說:“那年我曾告訴你,奇緣不至,此生蹉跎。如今你且當心,奇緣已至,奈何兇險。”他說完,也不待冉非澤反應,轉身便走了。
  冉非澤臉沉了下來,他這話,是告之他卜卦結果還是對他警告?因為他沒在刃痕之事上違心偏幫他嗎?冉非澤皺起眉頭,忽然很理解七殺莊對九鈴道人的怨氣,他說話真的很招人恨。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九鈴道人所說之言的影響,冉非澤一連幾天都很不安。武鎮這幾日仍是沒甚動靜,但滿是蠢蠢欲動的氛圍。七殺莊將莊主方同的屍首送回了莊子,辦了喪事,許多大派都去了,武鎮一下空了下來,更顯壓抑。
  這日冉非澤坐在屋裡發呆沉思,他想給蘇小培鑄一把防身利器,不過她手腳笨拙,鑄什麼樣的方便她使讓他頗是費腦筋,正苦思,蕭其來了,仍是領著那位季家文小師弟,冉非澤想這一定是他們師門有令,如今不太平,弟子們不得獨自行動。
  蕭其來是跟冉非澤道,這次借著喪禮,各派聚在一堂,商量好了闖玲瓏陣之事,三日後便要動身,讓冉非澤準備準備。正說話間,忽聽得門外一陣馬蹄急踏之聲,季家文喝問:“來者何人?”
  蕭其與冉非澤出了去,看到一個穿著捕快差服的少年郎正騎馬沖了過來。
  “白家老六?”白家六子相貌相似,老六不愛武林愛當差,這在江湖裡許多人都知道,蕭其一見,倒是猜出了身份。冉非澤看見白玉郎,心中猛然升起不祥預感。他的信才遞出去沒幾天,那邊應該還未收到,就算收到,也不會是白玉郎親自來送回信。他一把推開蕭其,迎了上去:“老六。”
  白玉郎越過季家文,急急跳下馬,氣喘吁吁,幾不成言:“冉叔,大姐,大姐她......”
  冉非澤看著白玉郎的臉色,心陡然沉了下去。
  “大姐遇難了。那日劉嬸給她送早飯,發現她的屋裡床上地上全是血......”說話大喘氣,後半截先喘一喘。
  “人呢?”冉非澤喝問。
  “不見了。大姐不見了。”
  只留下一屋子的血。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38

第51章

  蘇小培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臥室裡。
  空調輕微的嗡嗡聲響讓她愣了半天,在想這是什麼聲音?
  她動了動,摸到舒適的床墊,柔軟的被子,睜開眼,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和有著碎花燈罩的頂燈。她坐起來,看到了床頭櫃上的照片。
  她恍了一會神反應了過來,她回來了!
  那時候蘇小培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她竟然真的錯過了與冉非澤道別。她真後悔,就不該猶豫,應該好好寫封道別信的,不然他知道她不見了,該有多擔心。
  過了一會,她腦子裡有了第二個念頭,其實應該說是疑問。她怎麼回來了?難道程江翌找到她了,所以兩個人就都一起回來了?
  蘇小培的心猛地跳快了幾拍。
  她在那個世界最後的記憶,是她上床睡覺了。她收到程江翌的英文信,然後她給冉非澤寫信,然後信也沒寫好,她決定去睡覺。這一睡,竟然就睡回來了?
  蘇小培甩了甩頭,看了看自己,維尼熊的睡衣睡褲,一切都好好的。只是她有一點沒習慣這副打扮。
  她腦子有些亂,但她知道她回來了,這不是錯覺。
  蘇小培爬起來,去浴室洗了一個澡。自來水,洗水器,一打開就有熱水,真是太幸福了。蘇小培任水嘩嘩地沖著自己,清醒多了。洗完澡看了看日期時間,她給公司打了電話,說她病了,要請個病假。
  以她現在的狀況,是沒可能還能正常上班的,她需要緩一緩,調調“時差”。
  請好了假,她去了一趟醫院。如果程江翌也回來了,那他一定蘇醒了。她要去看一看。
  可是去醫院探訪的結果,她失望了。
  程江翌沒有醒。
  她沒能見到他,但她知道了他沒醒。這次用不著秘書出來攔她,護士就直接把她拒之門外了,但護士也向他證實,程先生病情穩定,只是未見蘇醒。
  這是怎麼一回事?
  蘇小培糊裡糊塗地下了樓,在醫院中庭花園長椅坐了下來。
  她試圖把事情理清楚。
  她收到程江翌的信,他找到了她,然後她睡著了,接著她回來了。這種狀況,除了她的尋人任務成功完成,還能有什麼解釋?也許,程江翌確實也回來了,只是他需要一些時間恢復神志,畢竟他是重傷病人,跟她不一樣。
  蘇小培猜測著,也許過幾天程江翌才能蘇醒。她松了一口氣,無論如何,這奇異的穿越之旅終於是結束了,她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好好與冉非澤告別。
  她正想著冉非澤,就看到一個眼熟的年輕男子正氣喘吁吁向她急奔而來。
  那個月老,2238號。
  “蘇小培,你,你又回來了。”
  “程江翌還沒有醒。”蘇小培主動告訴他。
  “我知道。”月老一臉同情。
  他這種表情什麼意思?蘇小培心裡一動,問:“那我為何回來了?”
  “呃,你說話,有點怪怪的。”月老說,被蘇小培瞪了。不趕緊說正事,還挑她說話的毛病。月老被她瞪得咳了咳,轉入正題:“那什麼,你被人殺了。”
  “殺了?”蘇小培很吃驚:“我怎麼不知道?”
  “那樣也挺好,起碼你在睡夢中沒有痛苦就去了。”
  這種話一點都不能安慰人好嗎?
  蘇小培皺眉:“誰殺了我?”
  月老攤攤手:“我怎麼可能知道。”
  “那你都知道什麼?”他真的是打算一次一次地挑戰不靠譜底線嗎?
  “我的工作記錄只我告訴你回來了,死因是睡夢中被人刺死,上面沒說兇手是誰啊。我又不是查案的,是救姻緣的。”
  蘇小培真是無話可說,完全沒脾氣了。她呆了好一會,跟他商量:“你能去救救別人嗎?別管我了,就當我死了吧。”
  月老很沮喪:“這麼久了,真的一點進展都沒有嗎?”
  “有啊,我收到程江翌的信,他問我‘你是誰’。”
  月老精神一振:“然後呢?”
  “然後我就死回來了。”
  月老張大了嘴:“就差,就差那麼一點了。”他歎氣咬牙:“你還死的真不是時候。”
  “謝謝你的點評。”蘇小培不想理他。她甚至都沒精神去想誰這麼狠把她殺了。
  過了好半天,她問:“我不會還得過去吧?”
  “那是當然。”
  說得這麼理所當然,蘇小培真想對老天爺翻白眼,她知道跟這不靠譜月老翻白眼是沒用的,看,他現在那表情,比她還沒精神。
  “你說我是被刺死的?”
  “嗯。”月老拿出掌上型電腦似的日誌本又看了看,“確實是這麼寫的。”
  “那回去,不會是在血泊中醒來,捂著滿著血洞的肚子,然後刺死我的那個人看到我詐屍,直接嚇死。”
  “你還挺有想像力。”月老撇撇嘴,“那樣,也沒什麼不好啊,起碼你一睜眼就知道是誰殺你的。”
  蘇小培轉頭陰森森的看他一眼。
  月老小聲道:“我是想順著你的意思安慰你來著。”
  “謝謝,你挺會安慰人的。”蘇小培冷冷道:“我要真是這麼穿過去的,等我回來一定會揍你一頓,我認真的。”
  月老打了個激靈:“不會了,你的軀殼都刺爛了,紅線系統要重新把你拉過去,是需要重新塑形的。第一次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過去,就是不知道系統什麼時候能塑形完成。你不會捂著滿是血洞的肚子,你放心。”
  “塑什麼形?”
  “就是在那邊照著你的樣子重弄一個啊,要不你怎麼過去?又不是假殼,還是你啊,你跟這邊完全一樣,也是你。”
  “所以上次是落水軀殼沒事接著用,這次被刺破洞了,你們就得重弄一個新的?”
  “似乎確實是這樣的。”不靠譜的月老加了個“似乎”。
  蘇小培皺眉頭:“所以我在那邊不老不死頭髮不會長?那不就是妖怪?”
  “你想得美咧,你在那邊的時間也是有限制的,如果時間限制範圍內你找不到他,那你也得回來,然後紅線就斷掉了。”
  “多長時間?”
  “呃......”
  “你不知道?”
  “這個日誌上面確實是沒有說。”
  “2238號,你們那的投訴電話是多少?”
  月老皺巴著臉,那樣子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如果你投訴我就能拿到未來的答案,我也願意讓你投訴啊。可是你們都誤解了。你們總認為感情不順是月老的錯,命運不公是老天爺的錯,可是關別人什麼事呢?其他人不知道,難道你還不知道嗎?你是從事心理學的,你見識得多了。不瞞你說,我們做月老的,也要學習心理學的,可是再懂心理又有什麼用?該抱怨的還是會抱怨,該挑剔的還是會挑剔,人性作祟,別人能起到的作用,不過是引導和開解,但最後結果如何,還不是自己造成的?”
  月老頓了頓,看看蘇小培的臉色:“你到現在也沒交過男朋友,從我的職責角度來看,是因為紅線綁著你的姻緣,你在等待的是那個命定之人相遇相處相愛。可是從你自己的角度來說,這些難道不是你的錯嗎?你想想你中學時代,那些給你遞情書的男生,你是怎麼當人的面丟情書的,再想想大學時代,對你示好的男性,你又是什麼態度對別人的,更別說你出了社會工作後,對相親的那些男士嘴臉,呃,我是說,你對待人的態度......”
  蘇小培已經橫著臉瞪他了。
  月老縮縮肩:“你,你瞪我我也不怕的。”可惜說出的話沒氣勢。
  他停了停,看蘇小培沒說話,於是他接著說:“蘇小培,人與人相處,感覺是相互的,你挑剔別人這不好那不好的時候,別人也把你的心思看在眼裡,這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們心理學上不是有什麼實驗,看什麼照片的時候,如果對方顯出了對自己有好感的,自己也會對對方有好感嗎?”
  蘇小培皺眉頭,他還真知道啊。那個實驗是向一些男士展示位美女的兩張臉部照片,兩張照片幾乎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其中一張照片把女人的瞳孔放大了。男士們看了這兩張照片之後,被詢問更喜歡哪張,結果,瞳孔放大的那張照片始終是他們的首選。即是說,相同條件下,人們會被那些對自己有好感,被自己所吸引的人吸引。
  月老接著說:“我們月老都是很努力工作的,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們比你們更願意你們愛情和姻緣取得成功。只是你們要端正態度,不能把自己遇到的挫折和不順遂栽到我們頭上。我們能做的,就是找到紅線的牽引,讓你們與最適合的人走到一起,但是人和命運都是不停在變化的,未來會怎樣,生活會怎樣,全都取決於你們自己。就象你跟你母親的關係一樣,其實你們可以相處得很好,彼此生命中只剩下對方了,但你個性糟糕,只顧自己的情緒,沒有遷就和體諒她,而她控制欲太強,又用錯了方法,每次見你都忍不住要罵罵你,說說你......”
  “喂,你不要說我媽不好。”蘇小培忍不住又瞪他,說她可以,批評她媽媽就不行。
  “好了,我就是舉個例子,其實你跟你母親心裡都知道對方想要什麼,只是你們都不願意放棄自己想要的,而希望對方放棄,所以你們的關係會一直緊張下去。當然你比我更清楚,但你這麼清楚都沒有處理好,你知道你有多糟糕了嗎?”
  “跟你處理工作一樣糟糕嗎?”
  “我的工作沒什麼問題啊。我是嚴格按照日誌上的指示來進行,每一次有新消息我都來通知你了。在那邊能逗留多久,系統也不會知道,因為所有的事情都是你自己在處理,你也不會知道你的未來會發生什麼事,對吧?你在那邊的一舉一動,做過的事說過的話都會產生不同的後果,不同的後果就會導致紅線能量的變化。我們月老是將合適的人放在了一起,但是你們最後愛得多深,能不能修成正果,我們月老也是無能為力的啊。媒婆不能包結婚生孩子,這道理誰都應該知道,可為什麼大家不去怪媒婆,反而怪月老呢?”
  “因為你們是神仙。”
  “我們不是神仙。”月老今天明顯情緒很低落,話超級多不算,還一副可憐樣。“我們都是犯了錯的人,來受罰的。”

第52章

  犯了錯,來受罰?
  蘇小培很驚訝。
  “你犯了什麼錯?”
  月老有些尷尬,掏掏耳朵咬咬唇,但還是說了:“感情的錯。我辜負了我的愛人,所以受罰來當月老。”
  蘇小培呆了一呆,然後有些想笑了:“你是說,你是花心賤男人,於是被罰勞動改造?”
  “是特別教育。我們只要能解決掉一百件Case,幫助一百對有情人終成眷屬,從中認識到真情的寶貴,體會誠懇與忠貞的重要,瞭解相愛相處的問題,我們就能回去了。”
  “回去?”
  “回到我辜負的人身邊,重新開始。”
  “這還能重新開始?那可憐的女人沒改嫁啊?”
  “喂,喂,你不要這樣咒我。”月老瞪她一眼,又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指:“我也有紅線護身的,紅線綁得緊,我是真心悔改,肯定還能有機會重新開始。犯錯的人那麼多,只有像我們這樣悔不當初,想重新來過的人才能做月老。因為我們這樣經歷過的,才知道珍惜,想回去,才有動力這麼拼命幫助你們。”他想了想,歎口氣:“也不知道她現在好不好?”
  蘇小培被他說得有些同情,“她是何人?你去瞧一瞧她不行嗎?”
  月老沖她撇眉頭:“你說話,還真有點口音了。”
  “是誰把我害成這般,嗯,這樣的。”
  “不是害,是一直幫你呢。”
  “那你到底要不要回答我的問題?”
  “我不記得了。”
  “才說了幾句你就不記得了?”這短期記憶缺失要不要這麼誇張。
  “我是說,我不記得她是誰了,沒辦法去看她。”
  蘇小培睜大眼,太驚訝了,原來他對自己也是這麼不靠譜的。
  “你別不信,老天爺罰得很狠的。讓我知道我愛著某個人,讓我記得我犯了錯,但卻不讓我想起她是誰。這種滋味,真的很不好受。”他忽然橫了一眼過來,很有氣勢地說:“我跟你說,我的時間可比你寶貴,你爭點氣,快點找到他。”
  “你的時間還剩多少?”
  “幹嘛,你要搗亂?”
  “我閑得,搗亂你的做甚?”
  月老想想也是,他又歎氣:“我也不知道我還有多少時間,紅線的能量是靠兩個人維持的。我是很努力,可不知道她那邊怎麼樣。有的紅線不管經歷了什麼事都綁得緊緊的,有的紅線前天還好好,第二天就斷了。人的絕望,有時候很突然。”
  蘇小培剛想開口,月老又道:“你不用我開解啊,你們心理醫生那一套我可是知道。你就管好你自己就行,快把程江翌找回來。不然你的紅線斷了,你自己淒慘可憐,我也很麻煩的,你的Case耗太久,會耽誤我。”
  “你也別栽我頭上,你自己說有一百件Case,我這怎麼算都只是百分之一而已,哪有耽誤你。”
  “什麼百分之一,我最快的Case,三天就修成正果,你這個呢,還不知道紅線保不保得住,妳還好意思跟別人比,哼。”
  “怎麼不能比,你別拿三天成正果說事兒,我不信你手上沒有別的麻煩Case。你自己說,今天是不是就有出問題的了?不然你也不會情緒這樣,跟我嘮叨這麼多,還說不用開解,這不是讓你傾訴開解了很久了嗎?”
  月老一愣,而後有被看穿的惱羞成怒。今天確實是有根紅線斷了,他心情特別不好,結果蘇小培又給他死了回來,這讓他倍受打擊。“所以說你這個女人太有問題了,真是不討人喜歡。妳做心理醫生得氣死多少人?”
  “好了,你看你現在精神抖擻心情舒暢的,死不了。我說......”蘇小培用胳膊撞撞他,“2238號,我們聊了這許多,算朋友了吧?”
  “做什麼?”月老很警惕。按理說他們與服務物件是不能做朋友的。其實除了象蘇小培這樣特殊的案例需要他現身警告,其他大多數人是不知道月老的存在的。他們為服務物件安排相遇,製造事件讓他們發現心意,在他們盲目的時候找機會讓他們發現自己的問題,僅此而已。月老改變不了事情的發展,卻能促使被服務人自己做出改變。而象蘇小培這樣需要月老現身的,月老系統也會在事情結束後,讓他們忘了月老的存在。
  所以說,月老與普通人做朋友這種事,太不現實。
  月老皺了眉頭,發現自己原來很孤獨。
  “既然是朋友了,我想問問你,我媽的姻緣你能不能幫幫忙?她還年輕,起碼還有二三十年可活呢,這樣孤單,不好吧?”
  “所以說你這女人不討喜,明明心疼你媽,平時做什麼還老跟她頂嘴呢?她罵你你就當沒聽見嘛......”月老還要嘮叨,卻被蘇小培把剩下的話瞪回去了。“好了好了,她不是我的Case,不過我]可以幫你看看,看是誰負責的,讓他加緊加緊,優先處理一下,這總行了吧?”
  “好。”
  “那我算給你開後門了,你也得振作起來,爭口氣知道嗎?”
  “我沒有不振作啊,我在那邊也很努力找人了,我連官府的系統都用上了,還請朋友到處幫我送信打聽。而且我有很大的進展啊,程江翌已經來找我了,結果這不是遇到意外回來了嘛,錯過了。”
  月老歎氣,皺眉頭,他看了看他的工作日志,也確實沒什麼新的可用消息,又歎氣:“總之,請你一定多加油。”
  他這樣坐她旁邊一個勁歎氣,真是太打擊士氣了,還讓她加油,她怎麼加油?她連什麼時候會回去都不知道。
  蘇小培回家了。
  週末兩天,她除了在家裡記日誌之外,只出了一趟門——去媽媽家看望了媽媽。
  李菲看到女兒回來,沒給好臉色,橫著臉問她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要不這段時間總回來看做什麼?
  蘇小培忽略她的態度,只說來看看自己媽媽有什麼不對?結果李菲卻是相當疑心,指著她毫不客氣地說讓她自己看著辦,再敢做什麼出格的事氣她試試?
  要換了以前,蘇小培真的是會她與吵起來,但她這段時間經歷了許多事,卻是不想再跟母親鬧脾氣了。她在那個世界的時候是多麼想念媽媽呀,她害怕媽媽要是發現她沒了會傷心難過。
  蘇小培抱著抱枕,賴在媽媽的沙發上,忽然想起了冉非澤。不知道月老他們那什麼破系統是什麼樣的,她在那邊的屍體會不會有人發現?她的死狀是有多慘?要是冉非澤看到了,知道她死了,會難過吧?真不希望讓他悲傷難過。還有還有,如果她再穿過去,遇到他,該怎麼解釋自己的死而復生呢?
  冉非澤並不相信蘇小培死了,或者該說他拒絕相信。
  當他聽到白玉郎的那些話,頓時腦袋嗡地一下,他覺得自己聽錯了,但他沒有問,因為他不想再聽第二次。
  他只是火速捲進了屋裡,把桌上寫了一半的信折好塞到懷中,再把大包袱一背,風一般地又卷了出來。
  “我與你回去。”他對白玉郎道。他甚至沒讓白玉郎下馬喝一杯水,他只知道他心在燒,他必須馬上回到甯安城,他要看一看她。
  蕭其完全沒料到冉非澤會這麼突然說走就走,他一把拉住他:“三日後便要入玲瓏陣,此行關係重大。七殺莊已在集結各派意欲復仇,神算門也已言明絕不受屈,拼死迎戰。若要阻止這場血腥之爭,需靠玲瓏陣一驗,若是陣中並無潛出的秘道,此事還可商議查究。你對此陣熟悉,又是局外之人,所言所斷無利害關係左右,這陣你定要去的。如今說走就走,這事如何辦?事有輕重緩急,你莫胡鬧。”
  冉非澤扭頭瞪他:“確是有輕重緩急,我心上之人被人所害,失了蹤跡,可不比你們什麼江湖血案急迫百倍?”
  心上之人?
  蕭其被他眼神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松了手。
  冉非澤將包袱綁好,翻身上馬,招呼也不打,一夾馬腹便急奔而去。蕭其皺著眉頭,在心裡想著回去如何與師父江偉英及各派交代冉非澤缺席。如今已有傳言對冉非澤不利,站在神算門那一邊的深信九鈴道人的無辜,言之鑿鑿定是第三人行兇。此人熟悉九鈴斬,武藝高強,又對玲瓏陣甚是熟悉。明裡暗裡都將矛頭指向冉非澤。只是冉非澤素來不理江湖事,完全沒有動機可言,這般推測甚是牽強,所以暫未入大家耳裡。只是蕭其知道,大家都一致要求冉非澤入陣,一來是冉非澤熟悉陣法和機關,若有他相助,此事會容易些,二來也是有人想看一看冉非澤入陣後的反應,若他真是栽贓了九鈴道人,那他定能指出玲瓏陣的破綻,領著大家找到潛出陣去再回來的路子。
  蕭其是為冉非澤不平,總之無論發生什麼,好事之人都會想法潑出髒水,沉著應對,見機行^事方是上計。但冉非澤理都不理,轉身就走,他怕這般更得落人口實。蕭其正想著對策,忽見冉非澤調轉了馬頭又沖了回來。
  蕭其一愣,以為冉非澤這小一會工夫想明白了利害關係,回心轉意。怎料冉非澤下得馬來,一把將蕭其拉到一邊,小聲道:“前一段九鈴道長與說過一句話,他道我奇緣已至,奈何兇險。你也曾說神算門為撇清關係查我的行蹤行^事,如若這般,我意中人如何他們定是知曉的。我如今到甯安城查事,他們定會關切我舉動,你替我在武鎮盯一盯神算門和他們的那些相好,如若大家以為我能在玲瓏陣中發現什麼,神算門也有可能如是想,若是他們想借著囚著蘇姑娘來要脅于我,他們便是大錯特錯了。”
  蕭其聽了,立時明白。這般巧在查驗玲瓏陣前夕冉非澤這邊出了事,確是有些蹊蹺。神算門提出讓冉非澤驗刃痕,豈料冉非澤弄出一個與己無關,似是而非的結果,想來也是惹了神算門不快,如今再驗玲瓏陣,若是冉非澤能從中動了手腳,讓大家深信玲瓏陣並無任何中途潛出的可能,那事情便是對神算門有利了。
  可這其中還是有古怪,冉非澤並非整件事的關鍵,神算門這是病急亂投醫?可是無論如何,這事都值得一查。
  “你放心,我知道如何辦。”蕭其一口應允。
  冉非澤謝過,再度翻身上馬,疾馳而去。這次他沒有回頭,很快消失在蕭其的視線之中。
  蕭其與季家文呆立一會。蕭其在腦子裡把事情理了一遍,想好了回去的說辭。季家文左右看看,小聲問:“大師兄,要幫他關門嗎?”
  蕭其一怔,哎呀,他家季小十八師弟,還真是個好孩子。
  “十八啊,這冉非澤雖桀驁不馴,任性不羈,但其實人還不壞。雖是討人厭煩了些,但還是值得相交的。”
  季家文點點頭。蕭其咳了咳,又道:“他有一身好手藝,你莫被他拐了去。”
  季家文一愣,有些迷茫,大師兄是在誇那姓冉的,還是在說他的不是?
  這邊的冉非澤沒感應到有人討論他,他騎馬奔了一段,雖是心急如焚,但腦子卻是冷靜清明起來。他讓白玉郎等了他一會,他策馬去了個地方,很快轉了回來,又與白玉郎一道,速速朝著甯安城的方向奔去。
  冉非澤與白玉郎只花了五天時間便趕到了地方,中途沒吃好睡好,還累壞了兩匹馬。白玉郎在路上將事情又與他細細說了一遍。前一日一切如常,蘇小培上工下工,並沒有遇到什麼太特別的事。也沒什麼奇案難案,所以她早早回去了。第二天一早,劉嬸要給蘇小培送飯,敲了半天門沒人應,便自己進去了。一進屋便聞到極重的血腥味,將劉嬸嚇了一大跳。進屋一看,寢室裡床^上地上全是血,而蘇小培人卻不見了。
  劉嬸速速喚來人,府尹與秦捕頭聞訊自然是大吃一驚。立時封鎖了四處,差人到處探查,但查了數日,沒查出任何線索,蘇小培無論是生是死,都毫無蹤影。現場沒有任何可疑線索,門也閂得好好的,出事那晚是劉響和另一名衙差當值,他們也未曾聽到什麼可疑動靜,那日巡夜的也未曾看到什麼可疑人跡。倒是劉響和一起當值的衙差都說,蘇小培那日夜裡曾跑到衙門那,問他在附近有沒有看到奇怪的人,他問她有何事,蘇小培又說無事。
  冉非澤聽了,在心裡認真思慮。蘇小培在這裡無親無故,若有招惹什麼怨仇,也定是與她辦的案有關。他問了自他離去之後蘇小培經手的案子,接觸過的人等等。白玉郎把他知道的全都說了。並言明這些事裡府尹與秦捕頭他們都曾考慮過,但查審之下,也沒有找出什麼可疑的線索來。甚至幾家蘇小培辦過案的涉案人家,秦捕頭還命捕快們去搜了屋,結果半點蘇小培的蹤跡都沒有發現。
  蘇小培就是這樣莫名地消失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冉非澤沒言語,若是與她辦過的案無關,那或者就是他的麻煩連累她了。究竟會不會是神算門?可若神算門劫了她來要脅他,為何不聯絡他,給他留話?
  冉非澤一路緊繃著臉,終於回到了甯安城。
  入了城,毫不停歇,冉非澤直奔蘇小培的屋子而去。白玉郎與他分頭行^事,他去找了秦捕頭,探聽他去武鎮報信的這段日子裡事情可有新進展。
  可惜秦捕頭的答案是:沒有。
  秦捕頭隨白玉郎去了蘇小培屋裡,一進門,就看到冉非澤呆呆站著,看著那已經乾涸變暗的大^片血印。
  秦捕頭心裡頭也是難過,對冉非澤也有些尷尬。當初冉非澤走的時候,認真託付,請他務必多多照應蘇小培,他是一口答應的,結果沒想到大家再見面,卻是在這般情形之下。
  冉非澤終於轉過頭來,秦捕頭咳了聲,很是難堪地道至今仍未找到蘇小培的人或者屍首,也沒有找到任何有關這件事的線索。
  屍首?冉非澤太陽穴突突地跳。。
  “她未死。”他開了口,聲音有些啞。
  秦捕頭張了張嘴,沒說話。這麼多的血,不是蘇小培的又會是誰的?若她無事,又怎會這麼長時間沒有露面?這定然是凶多吉少了。不過若是有人殺她,確是沒必要冒險將她屍首搬走,這一點他們也確是一直沒想通。
  冉非澤不再說話,他拐進了蘇小培的小書房。這屋子裡的東西擺得整齊,官差們都沒動。冉非澤看了一圈,又看一圈,秦捕頭和白玉郎在門外乾等著。冉非澤忽然道:“大人容我在此歇歇,一會我上衙門尋大人。”
  秦捕頭雖不明所以,但還是應允,帶著白玉郎走了。
  冉非澤看著他們離去,掩上了門,然後又在屋子裡查找了一圈。若事情真是沖著他來了,一定會留下些什麼消息給他才對。他翻了翻書櫃,裡面都是蘇小培自己寫的小冊子,她的字他認得,醜醜的很好認。書櫃裡沒什麼太特別的東西,冉非澤翻完了,在椅子上坐下,他怔怔看著桌面,腦子有些空。
  他與她分開有多久?似乎並不久,他還未來得及與她表露心跡。可是,她就這般沒了?
  如同做夢一般。
  冉非澤的視線落在桌上,那上面放著文房四寶,他下意識地拿起她的筆,她就是用這筆給他寫信的,他想起她的信,她的字真醜,可他看到她的信這般開心,只是如今......
  冉非澤喉間有些哽,空蕩蕩的桌面沒什麼好看的。他低頭,拉開了桌下的抽屜。抽屜裡放著一摞紙,好幾封信,還有好幾張零散的她寫的字,還壓著幾張折起的紙,他拿出來,打開看。
  那幾封信是他寫給蘇小培的,她整理好,收在抽屜裡。冉非澤看了兩眼自己寫的東西,想到佳人已不在,心裡又是一陣難過。他丟開那些,打算繼續專心好好找線索。
  那好幾張紙是蘇小培自己記的東西,那些字他看不懂,依他對她的習慣瞭解,應該是寫了還沒整理的。還有一張折起的紙裡只有一行他看不懂的字,冉非澤愣了一愣,拿了蘇小培的手跡與這紙對比了一下。他知道這是蘇小培所說的她家鄉的文字。但他看著,覺得這三組字不是她寫的,這字運筆很穩,可比蘇小培寫的端正多了。
  冉非澤皺了眉頭,打開了後面幾張紙。
  那些卻是她給他寫的信。
  信有三封。
  第一封頗長,她寫了許多話,說她破的案子,說她想念母親,說她——想念他。
  她沒這般直截了當地說,但他看出這意思了,她甚至在信裡問平洲城有多遠。
  冉非澤用力眨了眨眼睛,把眼裡的酸澀眨下去。
  他喜歡的姑娘想念他呢。他該多麼地歡喜。
  他歡喜,但更悲傷。
  冉非澤用力吸了一口氣,覺得胸口疼。
  掙扎猶豫了好一會,他看了第二封。
  第二封只寫了一句話,說她要找的人給她寫信了,但是沒露面。
  冉非澤盯著那行字,想著這裡面的意思。方才那行古怪文字是她要找的人寫的?文字一樣,筆跡不同,是她要找的那個程江翌寫的?寫得什麼內容?
  為何不露面?那一屋子的血,她的失蹤,會與那封信有關?
  冉非澤趕緊接著看第三封。
  第三封沒內容,卻又是滿滿的內容。
  她醜醜的字,寫滿了一張紙。
  壯士。
  阿澤。
  冉非澤這下終於沒忍住,濕^了眼眶。
  他用指尖輕觸“阿澤”那兩個字,對她說:“都怪我,我不該丟下你。”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39

第53章

  冉非澤的傷心,蘇小培在另一個世界裡並沒有感應到,雖然她也會擔心,但她並沒有辦法解決這個“被迫不告而別”所產生的問題。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回去,所以她只能照常工作和生活。她很努力地調整了時差,很快融入現代生活,她的古代用語時不時蹦出來,被同事笑她變得可愛了。她跟著笑,調整著口音用詞,很快變回現代職業女性。
  主編與她的碰頭會終於是開成了,他向蘇小培提出一個想法,他想做成功企業家的心理自傳類的圖書,類似于成功之路巴拉巴拉的,這類書包裝包裝,很容易暢銷。只是策劃上,不同於以往這類書籍講經歷講事件勵志,主編希望從心理學的角度,講一講在人物和事件中,成功者的心理狀態,如何自我調整如何加強自控力如何面對挫折失敗如果改善職場人際關係等等,指導年輕職場中人員遇事的心理處理方式。
  蘇小培很想說這樣的書實際作用很小,但她明白主編想要什麼,於是點頭答應下來了。
  蘇小培一邊苦思穿越的這事要怎麼解決,一邊還得努力想圖書策劃案。怎麼跟冉非澤解釋呢?怎麼把程江翌引出來呢?圖書要做哪個企業家呢,如何立意建賣點呢?
  忽然,靈光一現。
  蘇小培興沖沖去找主編了。
  “主編,我們做程江翌的心理傳記吧!”
  “程江翌?”主編當然知道他,年紀輕輕,神秘又有些傳奇色彩的創業者,人選倒也不差,可是,先不說他現在沒法配合,就是按市場的影響力來說,他畢竟也是個年輕人,沒有那些老一輩的企業家更具號召力。
  “主編,程江翌昏迷不醒沒關係,心理分析可以從別人對他的印象,他處理事情的手法,他的企業文化,他員工從他身上所學所想等等層面來進行。程江翌是年輕一代的偶像人物......”她頓了一頓,在心裡吐槽了一下自己,然後接著說:“而且他現在重病,我們趁早做準備,無論之後他是奇跡般蘇醒還是不幸過世,都很有新聞炒作點......”
  她說到這,主編已經明白了。他比蘇小培想得更遠更細,確實是,早一步準備就能搶佔到市場先機。無論這程江翌最後是死最活,對他們都有利無害。
  主編同意了。他點了另外兩個人選,一共三個人物,讓蘇小培去做準備。
  蘇小培很有幹勁,她有名正言順的理由可以花時間和精力去調查程江翌了。
  瞭解他,找到他。
  這是蘇小培進入出版社工作之後,第一次這麼忙碌。她做了大量的資料準備,完成了一份詳細策劃案。除了採訪企業家本人的計畫之外,她還設計了大量題目,徵集不同事件,再從員工、朋友、家人的眼裡來看待事件和企業家,再加上員工在企業家的決斷中所受影響和心理狀態,來做進一步的豐富和分析。
  為了保證收到客觀的內容和評價,這個問卷題目採用不記名的方式填寫收集,然後她再來篩選分析評估。雖然工作量很大,但程江翌昏迷不醒,她也只能從這個角度入手。
  所幸因為切入點新穎,內容豐富有趣味,她的策劃案得到了主編的贊許,她的速度之快效率之高也讓主編很滿意。也因此,他給予了她很大的支持,讓她放手去幹。
  她需要這樣支援,因為程江翌的公司和家人拒絕了她的採訪計畫。
  No.C網路科技公司公關部的經理回復她:“程先生一向低調,不愛接受採訪,現在他的狀況雖然不能親自拒絕你,但我們公司和程先生的家人都一致認為,以程先生的個性和個人意願,這件事他一定不會同意,所以我們尊重程先生的意思。很抱歉。”
  蘇小培當然沒有這麼容易退縮,她繞過這經理,去找了公司的總裁,也就是程江翌的合夥人,又找到了程江翌的母親,她說她要編的書不是程江翌的個人傳,而是關乎創業精神和No.C的文化,而程江翌這個人極具這樣的精神和創造了這樣的文化,這給年輕人帶來正面積極的影響,這也會是對程江翌的一種鼓舞。但很可惜,蘇小培說得冠冕堂皇,兩個人給她的答覆卻都是“很抱歉”。
  很抱歉?蘇小培看著自己案桌上那些資料,在心裡說她也很抱歉,她這人向來是不認輸的。
  蘇小培找了些朋友,依她的工作人脈,能用到的朋友是不少的。很快在一次IT商務會上,No.C最大的競爭對手公司老總被記者提問到對No.C怎麼看,那老總剛從No.C手上搶了單大生意,得意忘形,酒酣耳熱之際笑道:“他們很會起名字,C字型大小,排名是C而已。”
  在那樣的環境下,這話更像是失言的玩笑話,大家都沒想到這會引發連鎖效應。這話沒被報導在正式紙質媒體上,但在網上卻被散播開來。No.C這個名字被人拿來調侃,還有人趁機挑了許多這公司的問題拿來放大。也有言論說程江翌很久沒在公司出現了,是出了什麼事?沒有了程江翌,No.C再不是響噹噹的C字型大小,真是排名C了吧,會不會以後連C都排不上了?
  網上的言論也終於影響到了傳統媒體,有記者聯繫No.C公司,詢問他們公司的危機狀況,也有向No.C的員工探問的,是否程江翌出了意外之後,公司的運營出了大問題?
  輿論像毒蛇,能產生不良的影響有時候超出一般人的想像。程江翌昏迷不醒,本就給公司重大打擊,緊接著失掉年度最大的合約,損失慘重,現在又被鋪天蓋地的質疑聲席捲,No.C裡的氛圍詭異,員工情緒低迷。雖然公司緊急公關,CEO陳非接受了商業雜誌採訪,解讀No.C的C除了他與程江翌的姓氏外,更有create的含義。他們是創造型的公司,是充滿了年輕的夢想和幹勁的公司,他更談了許多好業績以及對那個玩笑話做了體面的回應。
  採訪中陳非用了蘇小培提綱中的那些話,創業精神和No.C的文化創造。陳非不得不承認,這個姓的蘇編輯做了很好的功課,將他們公司的文化包裝得比他們公關部還要討喜和充滿正面能量。接受完採訪後,陳非與公關部開了會,最後公關部經理給蘇小培打了電話,希望就她說的那本書的項目再溝通溝通。
  當時蘇小培正在家裡整理日誌,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穿越,時間線的不同容易讓她腦子混亂,所以她每天都會抽空把兩個世界的事都記下來,以確保對所有事情都保持清醒。接到電話,她很高興,雖然費了些工夫,但好消息來得比她想像得快。而再次穿越的時間比她想像得慢了,她時時做好心理準備,甚至將睡衣換成了古裝的中衣,以免穿過去後又丟臉,但一個多月過去,居然什麼都沒發生。蘇小培也說不上自己是個什麼心情,只是她偶爾會想起冉非澤,希望他一切安好。
  經過與No.C公司的協商,蘇小培終於定下了圖書細綱和採訪內容,簽署了業務合同和保密協議。她很快讓公關部經理安排了員工配合她完成了不記名問卷,裡面有工作大事記,對公司印象,工作狀況想法以及對老闆的看法和所受影響等等。這當中有蘇小培需要的東西。她還採訪到了陳非,瞭解了許多他與程江翌創業過程發生的事,以及許多程江翌的行事風格、對事務的判斷及採取的行動等等。她還採訪了程江翌雙親,拍了些他公司辦公室和居所的照片。
  最後把所有資料整理出來,看到有人說程江翌不守舊愛創新,是個天才。有人說程江翌愛出風頭,喜歡做與別人不一樣的事。又有人說程江翌為人低調,所以鮮少宣傳炒作自己。有說他善良,有愛心,捐助貧困失學兒童。也有說他冷酷不近人情,動不動就要解雇員工,愛炒人魷魚。有說他沒有合作精神,太過自我。有說他極具領導風範,帶領團隊創下一件一件大好業績。有說他是工作狂,只愛工作,沒有女朋友,而對這一解讀,甚至還有說他十有八九是同性戀的。
  外人的評價都加入了很多主觀色彩,由於不記名,也有胡言亂語的,雖然做不得准,卻也有些參考價值。
  蘇小培閱讀了程江翌的資料,看過他取得的成績,讀了他的手記,看過他給員工寫的公報。還看了他的照片,有家居的,有與團隊員工在一起的。是個相當自信的人。
  說到自信,蘇小培想起了冉非澤。雖然依月老的理論,程江翌才是對她最重要的男人,但蘇小培對這個穿越到古代也不知過得好不好的男人牽掛著實有限,反而對冉非澤一直掛念擔憂。
  冉非澤就是個自信得很臭屁的男人啊,有些張狂有些低調,有善心,個性堅毅,不輕易被人左右,他要是搬到現代來,肯定不比程江翌的成就差。只是如今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他看到她的屍體了嗎?這邊的時間離她回來已經快三個月了,那邊又過了多久?她真是不希望他難過,可是如果他知道自己死了卻又不難過,她又覺得這樣挺讓人難過的。
  冉非澤的心情,不是難過這麼簡單。他心裡還充滿了疑惑和憤怒。
  是程江翌還是神算門?亦或是神算門神通廣大找到了程江翌,再用他來嚇唬要脅蘇小培?又或者兩邊都不是,另有其人?
  生不見人,他心痛不安。死不見屍,他勸自己莫要絕望。
  無論如何,他定要把事情查出來,他答應過她要一直照顧她,若她還在世,他一定會找到她。
第54章

  冉非澤在甯安城的衙門呆了半個月。這半個月他把所有可查找的地方都翻了個底朝天,可就如同秦捕頭所說的,除了那一攤子血,這事裡並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雖然冉非澤放出了消息,但這段日子並沒有什麼人來找過他,也沒有人偷偷給他遞消息。程江翌也好,神算門也好,其他不知道是誰的也好,沒有人出現,沒有字條出現,沒有物品出現,什麼都沒有。就好像沒人對蘇小培做過什麼,沒人想從中得到什麼,壓根從來就沒有蘇小培這個人。
  冉非澤去找了神算門在甯安城的分院,以探消息為名託付他們神算門探聽府衙女師爺蘇小培失蹤之迷。如若神算門真想用這件事要脅於他,那他真的是給了對方一個很好的機會,可是神算門似完全無辜,正兒八經地把委託收下了,五日後回復他,說他們神算門在這甯安城查了個遍,並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甯安城中,並沒有藏人藏屍的動靜,也沒有偷運出城的痕跡。
  冉非澤再問,是否有打聽到一個姓程的年輕男子,短髮,口音古怪,想法大膽,會寫符號般文字的,在這甯安城或是其它地方出現過?
  照冉非澤的想法,蘇小培若是被劫,人身受到控制發不出動靜,這個寫信遞信鬼鬼祟祟的程江翌卻是應該不能完全掩蓋住蹤跡。之前蘇小培在時,他並不考慮將這尋人事託付給神算門或是其他什麼江湖幫派,就是以免捲進江湖麻煩裡,如今蘇小培出事,他可就顧不得這許多了。以神算門第一情報組織的江湖地位,查不到蘇小培的蹤跡,卻也查不到程江翌的話,那就太可疑了些。
  結果神算門回復,他們早知冉非澤在尋找這個人,但慚愧的是,就算依他們神算門的江湖人脈和眼線,也沒有人見過這樣一號人物。
  特徵明顯的異鄉人,竟然官府和江湖大派都找不到?這怎麼可能?那程江翌究竟有什麼本事?
  冉非澤聽罷,臉色很沉。神算門的小堂主戰戰兢兢,客客氣氣:“冉大俠莫要疑心,本門確是有心替大俠辦好事,這般也好討個人情,讓大俠為我師叔祖洗清冤屈,但確實未有人見過這程公子,實在是幫不上忙。”
  冉非澤盯他看半晌,問:“不知冉某做些什麼,才能換來有用的消息?”
  神算門堂主面上一驚,低首施禮:“冉大俠切莫如此想,我神算門眾確實盡心盡力查找了,可無論蘇姑娘還是程公子,確無消息。如今門下眾徒仍未鬆懈,若是探得了一星半點消息,定會告之大俠。”
  冉非澤再不說什麼,轉身走了。
  回到了蘇小培的小屋,他坐在書房裡想了許久,仍是不能相信蘇小培已死。他走進寢屋,看著床=上地上的血印,再次細細琢磨。雖然這屋裡滿是血場面很是嚇人,但確實疑點太多。兇手殺完人便該趕緊逃逸,沒道理冒險運走屍體。一具屍體對兇手而言還能有什麼價值?若是想讓大家以為蘇小培自己出走失蹤,那留下一屋子血又是何意?若然要運屍體,地上血跡也該留有沿途向外滴落的痕跡。可血跡只在屋裡,甚至連血足印都沒留下。按理是兇手趁床=上之人熟睡迅速下手,行兇後馬上離開,而床=上之人的血慢慢流了一屋。之後若再有人來想移動屍體,必得踩著血泊靠近,地上血印也必留有痕跡。可什麼都沒有,為何?
  冉非澤盯著床,覺得唯一能解釋過去的,就是先制住了蘇小培,然後在床=上用遮物擺出人型,潑血示警,之後再將遮物與蘇小培一起帶走。可究竟是誰?有何目的?這人必得輕功了得,知道蘇小培的底細,且心思縝密,擄了人後藏匿得非常妥當,且會掩人耳目,遮蓋消息。
  有什麼目的?冉非澤仍在想,若是事情是沖他來的,他已經在這了,為何不露面向他提條件?若不是因為他,而是蘇小培自己的麻煩,那她除了辦過的案就只有程江翌了,她辦過的案子相關人等皆已查過,沒有可疑之處,而程江翌,他根本查不到。
  冉非澤心跳有些快,他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再琢磨琢磨。這時聽到屋外白玉郎在喚:“冉叔,你在嗎?”
  冉非澤走了出去,看到白玉郎領著一人站在屋外。“冉叔,這人說是玄青派的,尋你有事。”
  冉非澤點點頭,他認得這人。玄青派季家文。
  季家文仍是一副老實孩子模樣,見著冉非澤趕緊有板有眼地行了個禮:“冉大俠。”
  “何事?”
  “師父與大師兄讓我過來相助大俠。”
  冉非澤看了看他表情,說道:“進屋說吧。”
  白玉郎探頭探腦,很是想聽,但季家文一臉防備,冉非澤便將他支開了。自認被排擠冷落的白玉郎很是不服,一邊離開一邊嘀嘀咕咕這季家文過河拆橋,用他找著了人便把他一腳踢開,又說冉非澤不夠仗義,若有事該是大家一起擔當,哪有將他這熱心人支開的道理。
  冉非澤和季家文聽得他的嘀咕盯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不見,這才行返屋裡。冉非澤先進門,回頭一看,季家文一臉介意地看著半敞的門,見冉非澤在瞧自己,季家文忙道:“不關門嗎?”
  “願意關便關吧。”冉非澤無所謂。
  季家文聽了,忙不迭地過去將大門關好。冉非澤回屋坐下,心裡直搖頭,如今的少年郎啊,還真是怪毛病多。若是蘇小培在,該是會覺得有趣吧。
  季家文進了來,目不斜視,端端正正站著。
  “坐吧。”冉非澤擺了擺手,季家文謝過,走到旁椅子那,沒坐,卻是端了過來,擺在冉非澤對面,正對面的端正擺好,這才坐下。
  冉非澤看著他的舉動,有些失笑:“小哥辦事很認真啊,入玄青派多久了?”
  “快一年了。”季家文筆直坐著,認真應答。“因我是生面孔,不太引人注意,又見過冉大俠,冉大俠也認得我,所以師父師兄才派我來的。”
  “派你來何事?”
  “一是瞧瞧冉大俠這邊可需要我玄青派的相助,二是來給冉大俠報個信。”
  “報何信?”
  “闖驗玲瓏陣之事,大傢伙兒都在等冉大俠。”
  冉非澤皺起眉頭:“我倒是不知我在江湖裡何時變得如此舉足輕重了,你們江湖人辦你們的事,非拉上我這局外人做甚?”
  季家文認真答:“原大師兄與師父商量的,也是冉大俠這處有事辦,闖陣之事已有許多有經驗的前輩在,神器門也派人相助,無論陣形機關或是探路均是無礙,自去闖驗便好。大家本已商定好,可事情找來神算門商議,九鈴道長卻是堅持非要冉大俠同去。問他何故,他道他為自己的冤案蔔了一卦,卦象上說的是若要解開謎團,得靠神器之手。所以驗痕之事他要求讓冉大俠來是如此,如今闖驗玲瓏陣也是如此。”
  說到這他停了停,看了冉非澤一眼,接著道:“這話有些玄虛,雖九鈴道人的卦象一向很准,但大傢伙兒自是不願依,恐是他另有所圖,於是回話道神器門有兩位大弟子也一同入陣,與他要求的並無出入。可九鈴道長卻說,在他那,神器之手只認冉非澤,神器門空有神器之名罷了。”
  冉非澤笑笑:“九鈴道長果然慧眼識人啊。”
  季家文板直臉,心裡很不認同,他說這話的重點完全不在於九鈴道人誇他冉非澤是神器之手好嗎?裡面這麼多玄機,難道他完全沒聽懂?
  冉非澤看他的表情,又笑:“九鈴道人這招確是不錯,若大家不依他,顯得故意使壞令他冤案不得申,可若依了他,我這頭無意中幫他拖延了時間,他若想做些什麼手腳,便有工夫去做。再者,他這番一話,惹怒了神器門和他那一派幫手,無論我進不進這事裡,他們都會相當抵觸,一個弄不好,內部起爭端,神算門倒是能夠占上點便宜了。”
  原來這冉非澤是聽懂了,季家文忙點頭:“確是如此。九鈴道長這般一言,立時鬧得眾人豈不好看。若是讓大俠一同去,似乎便是不給神器門面子,若是不讓大俠去,九鈴道長又有藉口可說。師父的意思,還是希望行=事磊落,教真凶心服口服認罪,而不是尚有疑慮,各執一詞的強辯,最後造成江湖大紛殺,此乃大禍。”
  冉非澤點頭,江偉英確是這般一位老好人。“江掌門的好意,也得江湖中眾派心領才是。”
  “掌門各方遊說,現在終是說服安穩了各門各派。雖有不少人對九鈴道長執於要拉大俠入局心懷疑慮,但師父也言道,當日九鈴道長定要冉大俠驗刃痕,冉大俠也非偏幫任一方,公正嚴明,不曾做假。而九鈴道長若真不是兇手,他卦象神准,讓冉大俠和神器門都入局破迷,也不是壞事。況且闖玲瓏陣有這許多人,只要步步小心,九鈴道人也做不出什麼手腳來。”
  “所以如今大傢伙兒便等著我?”
  “正是。”
  冉非澤沉默,九鈴道長究竟是何用意?蘇小培是真的在他手上,而他也確實打算用她來要脅他嗎?可他為何不對自己明說,這般彎彎繞繞,就算出言示警也證明不了他確有能要脅他的條件。他說“奇緣已至,奈何兇險”究竟是不是指這件事?他究竟是費盡心機暗示要脅還是根本就是他們多想了,九鈴道人不過就是一貫的討人嫌罷了?
  這時候季家文又道:“師兄與師父說了九鈴道長曾出言與冉大俠示警的事,如今也不知是真是假,或是他故弄玄虛故布迷陣,於是師父師兄讓我先過來,將事情與大俠說清楚,再看看大俠這頭是否有麻煩,我玄青派會全力相助。”
  “麻煩倒是不小,只一時半會解決不了,你玄青派也未必能幫上忙。”
  季家文皺了眉頭,問:“是失蹤的那位姑娘,還未尋著嗎?”
  冉非澤點點頭。
  “那日白家六郎說一屋子血,難道姑娘還生還?”
  冉非澤掃了一眼過去,季家文閉了嘴,而後不死心又道:“要不,大俠先隨我們去驗一驗那玲瓏陣,看看九鈴道長究竟是何用意。也許能發現新線索也說不定。”
  冉非澤想了想:“我倒是也有此意,只是事情先後緩急,我得再琢磨。我先等等消息,過幾日再決定。”
  “好。”季家文也不催他,點了點頭。
  冉非澤看了看他,開口解釋:“你到了這,神算門必是得了消息,若是他們真有要脅於我的心思,我著急忙慌與你去了,怕是正中他們下懷。我且等等,若是他們著急,反而是他們容易露了馬腳。”
  季家文點頭,應道:“大俠說的有理,在下曉得了。”
  冉非澤沒說話,其實他心裡更怕的,是神算門根本沒有要要脅於他的心思,更怕是,九鈴道人真是依卦行=事,根本不知蘇小培的下落,更怕是......他搖搖頭,怕也無用,只得見機行=事。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39

第55章

  冉非澤等了三日。
  這三日神算門沒有任何動靜,倒是季家文逮著機會便與冉非澤念叨闖玲瓏陣的安排,企圖引起他的重視。闖陣人選方面,玄青派三人,因著掌門江偉英還需在陣外主持大局,所以由蕭其領著二名弟子入陣。神器門由二掌門陳孝山和掌門之女柳顏香兩人入陣,七殺莊的方平和付言是一定要去的,另外還有兩名七殺莊弟子,再有翠山派掌門曹賀東及名弟子,羅衣門、鐵袖山莊、日月山莊各一人。
  冉非澤聽得直皺眉頭:“這許多人?是打算組隊獵山豬於陣中擺宴嗎?”
  季家文是小輩,不好駁什麼,只得搬出前輩們商議的話:“因著玲瓏陣裡頭機關眾多,兇險暗伏,各派多些人手也好相互照應。這回不是普通的闖關,是要在陣中尋路的,多些人便是多份勝算。”
  “瞎扯談。闖關尋路與人多寡有何干係?人多嘴雜,縛手縛腳,嘰嘰歪歪的好不痛快。”
  季家文抿了嘴,被冉非澤這番搶白也不好多話。冉非澤又道:“那七殺莊去四個人有何用?”
  “他們要求的。”季家文聲音有點小,他就是個小弟子啊,就是傳話,跟他說這些又有何用?
  “神算門呢?怎地沒人去?”
  “七殺莊不讓。怕他們中途動手腳。不過這段時日大傢伙兒都有留心,卻也未見那頭有何不妥。”
  “那神器門呢,不是說大弟子嗎?怎地換了二掌門和那柳顏香?”
  “原本是說由兩位大弟子入陣的,後來九鈴道長堅持要讓冉大俠同行,大傢伙兒同意了,神器門便要求換人。”
  冉非澤嗤之以鼻,神器門還是這般的小雞肚腸,闖個玲瓏陣而已,是要防著他還是打算一較高下?冉非澤心裡歎氣,所以他說江湖事麻煩,這些人腦子裡歪七雜八的念頭太多,這堆湊熱鬧謀名利的,當真是一淌混水。
  季家文看著冉非澤表情,決定把話也先說在前頭:“冉大俠,我與師父師兄說了,這玲瓏陣,我也想去,師父師兄同意了。”換言之,就是他們玄青派的三人名額裡,有他一個。
  “為何?”
  “要一同入陣,自然是要稟告師父,師父允了方可。”
  “我是說,為何想去?”
  “玲瓏陣是武林奇陣聖地,人人嚮往,我資歷尚淺,本事有限,若這次不隨各位前輩一同去,怕是今後也沒甚機會。我對兵器機關也頗花心思鑽研,定不會拖大傢伙兒的後腿。”
  冉非澤笑笑,拍拍他的肩:“小兄弟,敢直言是好的,但在那些所謂江湖前輩們面前,就莫要這般說真話。”
  “啊?”季家文張大嘴。
  冉非澤教他:“你當說,鏟邪除惡,人人有責,身為江湖中人,豈能袖手旁觀?玲瓏陣兇險萬分,正是該我等小輩以身探險,為前輩們開路的時候。在下熟研兵器機關,是個闖關的好幫手,若得在下助力,定能事半功倍。”
  “啊?”季家文繼續張著嘴。
  “啊什麼啊,就得這般冠冕堂皇,再加點自我誇讚,又拍拍前輩們的馬屁,方可成事。這些你師門沒教嗎?”
  季家文搖頭。
  “真不是好師門。”冉非澤搖頭嘖嘖歎息,那模樣讓季家文頓悟了蕭其說的這位大俠很討人嫌是怎麼一回事了。結果這位大俠又接著說:“不過你師門也不用特意教,他們個個都是這副德性,身教已有,言傳就不必了,定是你悟性不夠,領略不到江湖精髓。”
  季家文忍不住撇了眉頭,實則他恨不得是撇開頭去,但這樣似是太過無禮。冉非澤看得他的表情,不覺呆了一呆,這跟蘇小培的表情竟是有些像,他頓時傷感起來,想著蘇小培也不知是生是死,也不知在哪兒受苦,他心裡一絞,相當難過。
  他歎了口氣,拍拍季家文的肩:“可惜我們眼下無緣。”感歎完了,走了。這小夥子真不錯,可惜他如今一心惦記著姑娘,沒心思搶別人家的徒弟,真是沒什麼緣。他決定先回蘇小培的屋子坐坐,安安靜靜的想會他的蘇姑娘。
  冉非澤的話讓季家文打個寒顫,想起大師兄囑咐的“莫被這位大俠這位廝蒙拐了,千萬小心”。季家文心裡警醒,也不知大師兄說的蒙拐是何意,看來他真是得小心些了。
  第四日,冉非澤終於等來了另一方的消息,他臨離武鎮之時悄悄託付賊幫替他查事,終於有了消息過來。
  “神算門日日緊閉大門,沒甚動靜。九鈴道人在別院裡打坐卜卦,未見離開。倒是報信的鴿子日日飛來飛去,我從武鎮過來,一路截了幾隻,真想弄兩隻來烤烤。”說話的是婁立冬,賊幫的新任掌門,江湖第一神偷。賊幫其實大名妙手門,但江湖人人都喚他們賊幫,妙手門這名字只有他們自己喚。
  “莫扯別的,結果。”冉非澤是少數能與這些偷偷摸_摸黑道小派混在一起的“正派人”
  “結果我截了八隻,一只沒烤,甚是可惜。我只看了看它們腳上的信筒。信裡有五封是在報七殺莊的消息,有已故方莊主的仇家消息,還有七殺莊裡眼下的狀況。一封說別的,想是受託付查的某個大戶的消息。另兩封是報查找蘇姑娘和程公子的,均是查無果。”婁立冬伸長了腿,道:“你說,會不會是他們正打算往別處栽贓?”
  “查無果?”冉非澤在意是這件事。“蘇姑娘和姓程的男子,你這頭可有查到什麼?”
  “沒有,說到這個可就絕了,我堂堂江湖第一情報門,居然也有查不到的。非但查不到,還一點痕跡都沒摸著,怪哉怪哉。”
  “容我提醒你,江湖排名第一的情報門是神算門。”
  “那又如何,沒看他們快垮臺了嗎?他們一倒,自然就是我家了。”婁立冬絲毫不掩飾自己落井下石幸災樂禍的心思,“再者說,憑什麼算命先生矇騙人就能比我們竊富濟貧的地位高呢?”
  冉非澤沒說話,他坐那想了半晌,向婁立冬確認:“你截的消息,是否會是被他們特意安排?”
  “那不會。”婁立冬道:“他們一直盯緊了你和玄青派,料不到中間橫插了我這一道。再者說,我不止截了他家的鴿子,我門下也各處探聽了,他們確是在查七殺莊,也在尋一位叫蘇小培女師爺和姓程的短髮公子。這些與鴿子腳上的密函內容是一致的。”
  冉非澤又沒說話,婁立冬忍不住問:“你如何看?”
  “九鈴道人定要我入玲瓏陣。”
  “為何?他道你曾捉了不少江湖大盜,又在衙門呆過,便當你是江湖裡的青天大老爺了?”
  “我本以為他是另有所圖,但他遲遲未有動作,我也一直疑慮,如今你這般確定了消息,我倒是非要去那玲瓏陣走一走了。”若拖延乾等換不到什麼,那就去那陣裡看一看,九鈴道人如此堅持,是何用意?
  第二天,冉非澤轉了一圈甯安城,又與秦捕頭商議了半日,然後言明要帶著季家文準備回武鎮。
  白玉郎興沖沖跑來:“冉叔,你們闖玲瓏陣,不需要一個官府捕快做公證嗎?”
  冉非澤給了他一個“你自己認為呢” 的表情,白玉郎又道:“那白家莊出面做個公證,也是不錯的吧?”嫌棄他公差的身份沒關係,他還有另一個。
  冉非澤又給了他一個“愛莫能助” 的表情,白玉郎又道:“冉叔,你也與那些江湖人說說,有命案,找官府,這般私了成何體統。”
  “好,我轉告。”
  白玉郎點點頭,還是很不服氣。玲瓏陣對他而言是傳說啊,就連這個季家文,什麼都不是的江湖新人也能去了,他堂堂白家莊六公子被拒實在是讓人痛心。
  “老六,我有一事相托。”冉非澤的正經神情讓白玉郎頓時也嚴肅起來,挺直了腰杆。
  “若是蘇姑娘回來了,她會找你。你莫讓她再住這屋了,找個安全乾淨的地方安置她,給我遞消息,我馬上便回。”
  白玉郎愣住,這個託付,實在是,該怎麼說呢?嗯,白玉郎也只有點點頭。希望回來的是人,不是鬼。他不怕惡匪悍盜,卻有些怕鬧鬼。
  “她的東西我都收拾好了,你莫教人亂動,待她回來,還要使的。”
  嗯,白玉郎繼續點頭。冉叔這般對古怪大姐,她若是泉下有知,也定能感動的。想起來,大姐這人還真是不錯的,雖然相貌醜了些,不知禮數了些,臉皮厚了些,性子也不討喜,但人還真是不錯的。她不在了,還真是教人掛心。白玉郎被冉非澤煽情兩把,忽覺眼眶熱了。待他悲情完了,回過神來,冉非澤和那個季家文已經出發了。
  冉非澤與季家文在路上沒有半刻拖延,一口氣趕回了武鎮。
  冉非澤直接去了神算門別院,求見九鈴道人。
  “道長執意讓我入陣,是何用意?就算是神器之手,又能如何?”與其亂猜,他還是決定直截了當地問了。
  九鈴道人冷冷看他,靜靜地道:“我卜卦從未出錯。原先入玲瓏陣的計畫並非那時,但之前我為自己蔔了一卦,殺身之禍,唯闖玲瓏陣能解。於是我從外城趕回,將闖陣的日子提前了半個月,也因為如此,我才得於證明七殺莊案發之時我無暇下手。若不是依卦象指引行_事,我怕是百口莫辯了。”
  冉非澤沒說話,心裡暗嘲九鈴道人這話說得好像他現在能辯清楚似的。
  九鈴道人又說:“如今雖是仍疑慮重重,但好歹也還有還我清白的機會。我為冉大俠又卜了一卦,上雲:身隨心動,險中求緣。”
  險中求緣?
  冉非澤心裡一動:“何意?”
  “我只知,入不入玲瓏陣由冉大俠自行決定。”九鈴道人只說這個,便又不說了。
  冉非澤心裡罵了八百字髒話。這老頭當真是招人嫌。
  可是奇緣,奇緣,他的奇緣就是蘇姑娘,險中求緣,是什麼意思?這老頭在唬他?
  “道長既是神卦,也定能蔔出真凶何人,破了寄案。”
  對於冉非澤明顯的譏諷,九鈴道人不急不惱,只是仍舊冷冰冰地道:“這世間之事,又豈是卜卦便能好?若有奇運,得老天指點一二便是福氣,切莫貪心。”
  “那我要尋人之事,老天是否也能幫忙,指點一二?”
  “我為那程公子卜過。”
  “說的什麼?”
  “捨身捨命,方能如願。”
  冉非澤眉頭皺得死緊:“這是何意?”那程江翌幹的什麼壞事,還得捨身捨命?
  九鈴道人搖頭:“天意艱深,我亦不能解。”
  “那蘇姑娘呢?”
  九鈴道人臉色沉了下來,靜了一會,沉聲道:“如若冉大俠找到了那位姑娘,請讓我見上一見,我也想瞧瞧,究竟何人非但蔔不出字來,還能讓我的卦盤裂掉的。”
  冉非澤一呆:“卦盤裂了?”
  九鈴道人沉默。
  “那她是生是死?”
  “我說了,蔔不出字來,卦盤裂開。是生是死,我並不知曉。”
  冉非澤心沉到穀底。
  過了好一會,九鈴道人問:“冉大俠,這玲瓏陣,你去是不去?”
  冉非澤抬眼,回了一個字:“去!”
  蘇小培的工作還算順利,雖然也在做其他兩位元企業家的採訪內容和心理分析資料,但她做的最多還是程江翌的內容。前幾天月老2238號來找過她一次,通知她塑形在進展之中,但因為系統裡有很多工作不時穿_插,所以他暫時說不好具體什麼時候她會再穿過去,只是提前招呼聲,讓她做好心理準備。
  這說了跟沒說一樣,蘇小培除了答應一聲說“知道了”,不知還能說什麼。結果月老2238號又告訴她:“你穿過去之後,穿的衣服就是你在這邊那一刻穿的,系統只能為你投影重造遮體48小時,所以你到了那邊,記得先找衣服換,不然48小時後你就得裸_著了。”
  蘇小培的臉要綠了,什麼,這破系統還有這麼嚴重的BUG?認真想想,上次她那心愛的維尼熊睡衣,好象真是在那邊的包袱裡找不著了,她後來把這事忘了。
  “而且你穿越到達的地方,一定離程江翌或是能幫你找到程江翌的人不遠,你很快就會有人相助,所以不用擔心,餓不著凍不著的。”這月老居然還振振有詞。
  “我之前就是穿在深山老林裡。”蘇小培真生氣。
  “可是不是遇著好心人幫你了嗎?沒問題的,你放心。”
  “你究竟哪裡來的信心?”
  “月老是不會害人的。”
  “無知也是會致命的。”
  “你有紅線護體。”
  “我還金剛不壞之身呢。”
  “勉強該說不死之身,就是時間上有耽誤而已。”
  “我這會揍死你是不是就不用穿了?”蘇小培真想拿蒼蠅拍給這2238號來一下。
  可惜答案是否定的。首先,她揍不死他,其次,他沒了她還是會穿,紅線系統已經運轉,除非紅線斷掉,不然一切無法改變。
  蘇小培氣鼓鼓的,不得不做了安排。晚上睡覺的時候,還是穿著古裝睡衣睡吧。本來還想穿著布鞋睡,但實在是束縛著睡不著,半夜起來脫了才能睡過去了。一連幾天,什麼事都沒發生,她懶著懶著,也就把這個忽略了。
第56章

  等待是一種奇怪的情緒。雖然有些事你並不盼著它發生,但是如果知道它一定會發生,就陷入了等待的窘境,如果它該發生卻遲遲不發生,那你的心情就會變得焦躁。蘇小培想她現在就是這樣。程江翌她研究得差不多,可月老說快穿了快穿了卻一直不見動靜,這讓蘇小培心情很不好。
  她發現她很掛念冉非澤,她想著快點回去,要辦什麼事就趕緊辦,別拖拖拉拉地不痛快。
  這天蘇小培正上班,對著程小翌的資料開小差想著冉非澤,想起他一本正經自誇臭屁又悶騷的表情,正忍不住笑,她的手機響了。
  她接起來。
  “小培,是我。”
  “師兄。”
  “我手上有個病人,偏執型妄想症,他犯了三起連環殺人案,被警方逮捕後我就一直在跟進他的情況。”
  “嗯。”蘇小培認真聽,若不是很有意思的事,師兄不會為了常見的連環殺人精神病患者給她打電話。
  “我花了很長時的間才獲得他的信任,最近他終於鬆口與我講了他犯案的想法和需求,還有,他告訴我,當初他開始犯案,是有人教導的。”
  “嗯。”蘇小培在電話這頭點頭,這類情況也不少。
  “他的那個導師,給他做過心理輔導,用一些案例對他進行引導和刺激,其中一件,是殺死女警挑釁警方的連環案。”
  蘇小培整個愣住,再“嗯”不出來了,她的腦袋嗡嗡響,過了好半天,終於能開口喚:“師兄......”
  “是的,小培,我覺得與你爸爸的案子也許有關,你要過來看看嗎?”
  蘇小培去了。
  隔著玻璃,她看到了那個犯下了連環命案的偏執妄想症患者呂通。
  師兄蔣東帶她回到辦公室,遞給她一個資料夾:“這是記錄,我已經交了一份給警方。他說的案例跟你爸爸遇害的那個女警被殺案非常相似,只是有些細節他說不清楚。另外,他所知道的那個導師名字和身份,警方查了,沒這個人。”
  “假名假身份?”
  “對。他說那人叫施寧,是個大學教授。他們是在一家咖啡店裡遇上的。那時候他是咖啡店店員,你也知道,他有心理問題,所以並不合群,幹不了多久就被解雇了。而那個施寧是店裡常客,據說施寧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天賦’,能理解他,為他抱不平,願意傾聽他的傾訴,他們成了朋友。”
  蘇小培翻著資料:“然後他就教導他怎麼運用他的‘天賦’?”
  “是的。那個施甯,很擅于控制人心。”
  “他們如何聯絡?”
  “他說了一個電話號碼,但是是空號。這人是三年前被捕的,他說他入獄後施甯從來沒有找過他,他們就此失去聯繫。”
  “照片呢?”
  “沒有。”
  “人像描述?”
  “警方在安排了。但我覺得也許作用不大。他被捕後病情曾一度惡化,現在雖然好了許多,但他說出來的那個長相,我們並不能肯定是真的還是他的幻覺。”
  “女警的案子怎麼說?施寧怎麼教他的?”
  “權威是需要挑戰的。”
  蘇小培點頭:“對於呂通這樣的人來說,自覺懷才不遇,一直受到權威欺壓,很容易受到撩^撥。”
  “對。而且那案子裡,選擇女性下手更有刺激感和更能滿足征服欲,權威、女人、樂趣。看著女性恐懼、掙扎、死亡,而權威們束手無策,害怕不安,那種惱怒又無可奈何讓罪犯覺得建立了威嚴,這讓他們感到很興奮。”
  “施寧自己動的手?”
  “不一定。”蔣東道:“他只教導呂通要怎麼做,說了許多案例,指導他如何像這些例子一樣獲得心靈上的滿足,但並沒有說那些案子是誰動手。”
  “那那些案例是否查過,有什麼線索?”
  “警方在查。但那個施寧講授的課程案例裡並沒有細說具體的人名地名時間,只有手段、過程和結果。所以從呂通那,我們得到的有效資訊有限。”
  “這個施甯......”蘇小培想說他很可怕。
  蔣東點頭:“教授對這案例很有興趣,這還是我們第一次遇到活的犯罪導師。狠毒、縝密,而且冷靜。”
  “死變^態。”蘇小培咬牙。
  蔣東拍拍她的頭:“別告訴阿姨我找你說這事,我可不想她老人家請我去喝茶。”為了不讓蘇小培做這行,李菲可是鬧遍了蘇小培的老師、同學和同事,當時弄得蘇小培相當丟臉和生氣。
  蘇小培把資料收進包裡:“那我請你喝茶。”
  “喝十頓茶我也不能讓你直接跟呂通談,給你資料已經是違反規定,你小心處理,別捅簍子,若有什麼想法或是發現及時告訴我,我跟教授會與警方好好跟進這事的。你放心,我這邊有任何消息也一定告訴你。”
  蘇小培謝過了,蔣東因為還有工作要做,婉拒了與蘇小培一起吃飯的邀請。蘇小培也沒客氣,她其實也迫不及待想看看這檔,於是回家泡了碗泡面,研究了一整晚。
  這是第一次,在這麼多年之後,她與這案子真^相的距離這麼近。
  這夜蘇小培睡夢中,似乎腦子裡還在轉著這件事。
  冉非澤決定要去玲瓏陣,他開始認真做準備。
  蕭其受邀而來,進了屋看到冉非澤的桌上攤著一張地圖,而他正認真看著。
  “何事?”蕭其問。為了玲瓏陣,他們玄青派也在積極準備,很忙的。
  冉非澤把地圖遞了過來:“這是我讓九鈴道人畫的,他闖玲瓏陣的路線和遇到機關的關卡以及所耗費的時間。”
  “他居然給你這個?”江湖不成文的規矩,沒人這般說但人人這般做——玲瓏陣需自己闖,不得投機取巧畫秘笈地圖。所以每一個闖陣成功出關的人,都只會說說要點,有些防著別人比自己闖關快,連要點都不說,只吹噓自己如何厲害。若是有人求秘笈求圖,會遭鄙視恥笑。
  蕭其接了地圖,忍著沒看,又道:“就算他畫了圖也不做准,眾所周知玲瓏陣時時變化,每次進去都不一般。”
  “但主陣是一樣的,一路上的大陣還在那,變化只有十種,再加上後人加藏機關,也出不了大陣的範圍,阻礙不同,但線路差不多。莫管周圍的小陣如何,九鈴道人想快速闖關,必得闖大陣。旁邊那些小陣大多是逗樂子的,耗精力與時日,若想有些趣味倒也是不錯。我看了他寫的,他確是沒碰小陣,直走的大陣,每一段耗的時候他都寫上了。”
  “你怎知?”
  “除非這五年裡有奇才降世,改了主陣,不然那裡頭的門道差不多都曉得的。”
  “為何?”
  “我走過啊。”
  “你走過許多次?”
  “對。”
  “為何?”這陣當真這般有趣?
  “我當年琢磨好了陣法,寫闖陣秘笈賣錢。”
  蕭其怔:“你幹過何事?”
  “畫圖寫破陣之法賣錢。”冉非澤很坦然。
  蕭其吃驚瞪他,這無恥之徒。他還真不怕全江湖看輕恥笑於他。
  “有人買?”
  “當然了。還不少名門正派的。”冉非澤一副你真沒見識的表情,蕭其當真氣結。他半點風聲都沒聽到過,居然有這等骯髒事。
  “不過之後陣裡有新機關,我懶得再跑了,便不再畫了。”
  蕭其忍不住斜眼:“那些個新機關,我怎麼聽得說有不少是你弄的。”
  “是啊,不增加些難度,如何能掙錢銀?只是我後來要忙別的,便沒折騰了。”  蕭其無語了。一心向錢的傢伙,如今卻窮成這樣,必是他斂財手段太過,老天都容他不得。
  “你們找我領路闖陣,當真是有慧眼的。”
  “我們沒找你,是九鈴道人找的。”
  “承認他比你們有慧眼,我又頗有些於心不忍。”
  蕭其真想給他一拳啊,為什麼有人能無恥無聊又貧嘴得招人煩到這地步呢。“你究竟想說何事?”
  冉非澤朝蕭其手上的地圖努努嘴:“總要驗證一下九鈴道人的路線有無問題,這圖便交給你們了。屆時入陣後我們分兩路,一路查找有無中途出陣的路子,另一路驗九鈴道人的過陣路線和花費的時候。”
  蕭其想想,倒也有理。
  三日後,冉非澤一行十五人踩著晨光,踏入了玲瓏陣。
  玲瓏陣的入口是一條長長窄窄地鐵索橋,橋面只容一人通過,而橋下是萬丈深淵,走過了橋,便入了緊挨著平洲山的一座小山,這山因玲瓏陣而得名——玲瓏山。
  踏入玲瓏山開始,便是入了玲瓏陣,要打起十二分小心,面對不知何時會出現的機關陣法。
  闖關的十五人,人人都背了個大包袱,帶足了飲水乾糧和替換的衣物,還有常用的傷藥解毒丸等等,當然還有他們各自的兵器。
  按九鈴道人入陣後第三日葫蘆鎮七殺莊發生命案的時間推算,九鈴道人該是在陣中一兩日後出的陣。這玲瓏陣的地形是入陣後只得一條道往山上走,越走越高,要出陣就不能走主陣的路線,而是得拐向山緣小陣。再從小陣找出口下山,但山緣全是懸崖,冉非澤在心裡掂量過一遍,覺得很難找到僻路安穩偷偷潛出山。
  環江路上,月老2238號坐在路邊花圃邊上,看著十字路口。
  一個滿臉淚痕的年輕姑娘一邊哭一邊悶頭往街對面沖,月老看著著急,剛要叫住她,一輛轎車疾馳而來,差點撞上。那姑娘“啊” 的一聲尖叫,倒在地上。
  轎車急刹車將將在那姑娘面前停住了,司機是個年輕男子,見狀勃然大怒,甩了車門沖下來大聲罵:“你不要命了!沒看到人行道紅燈嗎?”
  姑娘放聲大哭,那男子被她哭得一愣:“喂,我可是沒撞到啊,你可別裝模作樣。”
  那姑娘不理他,爬起來要走,卻是扭了腳。她痛得吸氣,卻是不理,一瘸一拐地拖著步子走。
  “喂......”那男子猶豫了一下,拉著她問傷情。兩個人說了幾句,拉扯了幾下,最後男的把女的拖上車,要送她去醫院。
  月老目睹過程,掏出他那智慧掌上型電腦似的工作日志,記上了一筆:邂逅完成。
  一邊記一邊歎氣:“這Case真是太沒意思了,這是邂逅啊還是車禍啊,你們以為你們在演言情劇呢?又老套又狗血,小說八百年前都不寫這橋段了好不好。還半夜三更的,差一點就鬧人命了,這樣要是又出意外,我會很麻煩......”正自己跟自己嘮叨,日誌本忽然“嘀嘀嘀”地發出提示音。
  月老調出日誌一看,跳了起來:“哎呀,蘇小培......”
  塑形已經完成,傳送要開始了。
  怎麼這麼突然,之前拖拖拉拉沒進度,現在一下又完成了?
  月老一看時間,半夜兩點多了,這時候去敲門通知她會被打吧?而且,他低頭一看,日誌顯示,輸送條已經開始動轉。
  “真不是我不提前通知你啊,現實殘酷,我也是措手不及。蘇小培,你肯定已經習慣了,多保重啊。”
  蘇小培有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又是趴在大樹枝上。
  只不過這次不是夜裡,是白天,確切地說,是清晨。從她抬頭的這個視角看去,初晨的太陽剛跳出地平線沒多久,清澈的金光,明亮動人。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日出,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然後她的注意力從美景轉回現實,這次她趴的樹枝比上回粗^壯,樹也更高,非常高,高得她這沒恐高症的人往下看時都覺得有些暈。好在周圍的枝椏比較繁茂,她得以借力坐了起來,小心翼翼挪到樹杆邊,靠著坐。
  坐穩了,第一件便是在心裡痛駡月老2238號和他的紅線系統八萬字,他們是有深山老林偏執症還是怎地,這麼愛森林當什麼月老啊,去當護林人嘛。
  她左右看看,這樹奇高,她視野開闊,除了看到鬱鬱蔥蔥的許多的樹頂,還能瞄見林中偶露一角的山徑。四周安靜,除了鳥叫蟲鳴,再無其它動靜,而她扶穩樹杆才敢低頭細看,下麵枝葉有些擋了視線,但目光所及,並無人煙。
  再送月老2238號和他的紅線系統五萬字,還說什麼她與程江翌紅線綁得緊,她過來一定會在他周圍,遇不到他也會遇到別的貴人。可她現在看不到什麼人,估計蟲鳥野獸倒是不少的。
  蘇小培坐了一會,有些慌了,她扯開嗓門大聲喊:“有人嗎?有沒有人啊?救命!”
  她的聲音飄得老遠,她還聽到了回聲,可是等了又等,周圍並沒有人的聲回應,甚至不是人的聲音也沒有應她一聲的。蘇小培又喊了幾聲,還是沒人。
  她現在也沒心思在心裡偷偷罵人了,她得琢磨眼下這處境該怎麼辦?蘇小培試著彎了身子往下看,下面這一層的枝椏還是挺密,她伸手搭了一根枝子,伸腳小心踩住一根,試著往下爬。
  很驚險地爬下一層,枝椏被她的體重壓得晃了晃,枝葉沙沙聲作響,蘇小培嚇得緊緊抱住樹枝放聲大叫。好不容易穩住了,她喘口氣,試著再下一層,這一層踩到的樹枝比較粗,較結實,她定了定神,卻一時找不到下一層好落腳的枝子。換了個方向,再往下看,頓時心涼了半截。
  再往下幾層之後,就沒有橫出來的樹枝了,筆直的樹杆,一通到底。除非她有神功,能夠抱住這她伸臂都圈不住半粗樹杆安全滑到底,否則靠自己之力下樹這件事真的就不用想。
  蘇小培考慮了一會,還是努力爬下了幾層,這樣看樹下能清楚一些,若真有路人路過,她呼救讓人發現她也比較方便。
  這會日頭已經起來了,蘇小培爬了這半天,沾了一身汗。她看看自己,幸好晚上睡覺是穿著古代樣式的寬鬆衣服,胸前還有加了一層當內衣部分,這樣雖然看上去還有些不倫不類,可怎麼也比維尼小熊睡衣安全。不過可惜她沒有鞋,也沒有穿襪子,實在是這些東西縛著腳沒法睡,偷了懶就不行了。她歎氣,還以為月老2238號在真正穿越前還會正式通知她一次,看來她對他抱著任何希望和信心都是錯誤的。
  蘇小培認真四下打量了幾圈,還是沒有發現什麼她會被獲救的可能性,她放聲大喊“救命”,喊了許多聲,沒人應,也沒有看到周圍有任何動靜。蘇小培覺得很熱,嗓子發幹,渴了,她咽了咽唾沫,克服這種不適感,但很快她還覺得餓了。
  蘇小培靠在樹杆上,有些自嘲地想這回不會這麼巧又有個好心壯士救了個落難女子跑到她的樹下烤火吧?其實用不著落難女子,好心壯士隨便路過一個也行。等半天半個人影都沒有。太陽已經升到正中了,幸好還有樹蔭替她遮著,不會曬成^人幹。蘇小培忽又想,她不會最後就困在這樹上餓死,然後死回現代去,接著再穿回來,繼續在這樹上餓死,再死回現代去,接著再穿回來......
  如果這樣,她一定要把那個2238號......還沒想到她能把2238號怎麼樣,她忽然看到了令她精神一振的東西。
  漢子!
  一隊漢子!
  雖然隔得老遠,但她看得清楚,確實是讓人熱淚盈眶的漢子們。而且其中一人的身影,頗像那位助人為樂的熱心腸壯士冉非澤先生。
  “壯士!!!”蘇小培激動地大叫,差點沒摔下樹去一命嗚呼。
  肯定是他!一定是他!那高大的身影,挺拔的姿態,走路的樣子,就算看不清楚臉,她也認得,絕對是他!
  “壯士!!!”蘇小培拼盡全力大聲尖叫。
  可是冉非澤似乎沒聽到,他們那一隊人走在山徑上,被樹枝葉擋著,一會看得到,一會看不到。瞧那地勢,與她似乎還不在一個平面上。蘇小培一邊放聲大叫一邊眼睜睜看著冉非澤頭也不回的沒了蹤影。
  她差點沒哭了。
  “阿澤!”救命啊,我又困在樹上了!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40

第57章

  冉非澤一行人入玲瓏陣已經四天了。
  一過鐵索橋,他們就兵分兩路。由神器門柳顏香、玄青派排行第六的弟子董勝,與七殺莊的兩名弟子共四人,按九鈴道人的路線圖走遭。由其餘的十一人,則是棄主陣不過,專挑山緣小陣僻路,探探有沒有中途離開玲瓏山的可能。
  因為闖陣麻煩,探路不易,所以冉非澤他們的進展不大。四天的時間,也並沒有行進太遠。玲瓏山壁奇險,越是往崖邊走機關越是毒辣,而且因為鮮少人走,許多機關未被觸過,佈置的暗器滿載,頗頗發難。偶有發現白骨,也不知是哪位入陣後再無蹤跡的江湖人。
  如今是第四日,眾人行了半日,彎彎繞繞好幾圈,過了幾道關卡,但都沒有收穫。冉非澤一邊走一邊道再行一日,若是再無發現,便可回頭。按時間推算,九鈴道人入陣後最遲第二日便得出陣,如今他們所行距離該是過了範圍。冉非澤這話立時遭到了七殺莊方平和付言的強烈反對。他們認為九鈴道人既是有備而來,腳程必是比他們這般搜查快得多。他該是早探好了路,才能這般有恃無恐,以為行蹤必能得以掩飾。
  冉非澤倒也不與他們辯,只道了句:“方大俠、付大俠洞悉內情,那便請帶路吧。”
  一句話把那二人的嘴立時堵上了。
  翠山派掌門曹賀東在隊伍中是資格最老的,他帶了一名弟子入陣,可是昨日過一道機關時,他的弟子受了傷,十一人裡,只他弟子受傷,他的臉色一直黑到現在。如今聽得兩邊意見不和,頓時借機發了脾氣:“這才來了幾日,便百般找理由藉口推託了,若是這般容易便能找到,那九鈴道人豈不是沒腦子?”
  冉非澤沒應話,他跳過兩段樹樁,往那灌木叢裡一陣翻找,摸到一處,用力一拉,地下忽地拉起一張網來,網子被拉到樹頂,樹上也不知哪藏的機關,忽地噴出烏黑烏黑的泥墨,又髒又臭。
  大家看著,臉都綠了,幸好只顧看鬥嘴,沒走太快。蕭其倒是心裡有數,這幾天下來,看到這種噁心又沒什麼殺傷力的陷阱,十有八九就是冉非澤這廝當年幹的。
  冉非澤在前頭一路走一路拉,這兜網陷阱竟然延了頗長一段路,十多個之多。蕭其忍不住道:“這設陷阱的人是有多無趣?”
  冉非澤應道:“他當時是閑了些。”說得大傢伙兒不知能應什麼好,皆是不語。
  冉非澤擺擺手:“再走一段便是崖邊了,你們誰人要去探路便去吧。我這人幹點啥都討不得好,受人懷疑,還是守著後方,等你們消息。”他說的是大實話,確實他探路若回來說此路不通,肯定是有人懷疑,要重新再走遍。只是事實是事實,他這般口氣說出來,就更討不得好了。好幾人狠狠剮他一眼。
  之後,神器門陳孝山、羅衣門丁明、鐵袖山莊魏杉一起去崖邊探路去了,付言都跟了過去,臨行時給方平行了個眼色,讓他留意冉非澤的動靜,方平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冉非澤假裝看不到他們眼色,他尋了個乾淨地方,盤腿坐下。其他人按慣例圍了半個圈,小心戒備著周圍。
  冉非澤懶洋洋正打算拿出_水囊喝點水,忽然豎起了耳朵:“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方平頓時臉色古怪:“鈴音嗎?”
  冉非澤掃他一眼,抬手阻止他說話,仔細側耳傾聽。大家被他弄得也緊張起來,全都在仔細聽。
  “似有人在說話?”
  “很遠?”
  季家文完全聽不到,小聲問:“說的什麼?”
  曹賀東道:“不是說話,是在叫嚷,只是聲音飄忽了,似從很遠之處傳來。”
  曹賀東的弟子郭恩撫了撫後頸,汗毛都豎了起來:“不會是這山裡有鬼吧?”
  冉非澤猛地跳了起來,拔腿偏往山上跑。
  “你欲往何處?”蕭其吃了一驚。
  “就是做甚?”其他人也相當驚訝。只猶豫了半刻,日月山莊羅華、方平、蕭其和曹賀東都追了上去,只留下季家文和郭恩留守原地。
  冉非澤一路狂奔,卻再沒聽到聲音。他的心跳得很快,他有些懷疑自己有了幻覺,因為他覺得那飄忽聽不清的聲音喚的是“壯士”,或者,“阿澤”?
  他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了,明明聽不清,但他就是覺得像這兩個字。
  他忽然想起九鈴道人說的“險中求緣”,忽然想起第一次遇到蘇小培是在詭異的老林樹上。這些似乎沒有聯繫,這種事應該絕不可能,但他就是忽然這樣想了。他停下來,仔細聽,希望能再聽見什麼。可是什麼聲音都沒有了?除了林中那些細碎的枝葉和蟲鳥聲響,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蕭其他們趕了上來,大聲問:“這是怎麼了?”
  冉非澤沒答,只往上再奔了一段,大家一頭霧水,又跟他著跑。最後冉非澤忽然跳上了一棵超高大的樹,立在樹頂上四下張望。
  眾人也紛紛跟他著跳上樹,立在樹上往下看,看了好幾圈,什麼動靜都沒有。
  曹賀東忍不住斥道:“冉非澤,你莫要故弄玄虛。”後頭的話還沒說,忽然又聽到了飄忽的聲音,這一次,聽得有些清楚了。
  是個女聲,喊的是“惡蛇”還是什麼?
  蕭其皺了眉頭,看向冉非澤,問:“阿澤?”
  冉非澤猛地一振雙臂,足下一點,似鷹一般的飛沖出去,直沖到另一棵大樹樹頂,再一躍,又沖到另一棵樹頂。眾人暗罵一聲,不得已跟著他一路跑,方平和羅華輕功差些,跟得頗有些吃力,曹賀東和蕭其一路緊隨,沒多會,他們又聽到了呼喊聲,這次叫的是:“壯士,救命!”
  蕭其一指方向:“似在那邊。”
  不待他說,冉非澤已然調轉方向。大家奔了一會,轉來轉去,那聲音一會清楚,一會飄忽,斷斷續續,又有些沙啞。曹賀東大聲示警:“這山中奇陣,一環扣一環,大家多加小心。”整座山便是一個大陣,如今他們躍在樹頂,卻也受陣形影響,似繞進了彎路。這聲音來得古怪,不得不令人生疑。
  冉非澤理也不理,應也不應,他腦子裡只餘下一個聲音,那是蘇小培在喚他,他定是沒聽錯。她喊阿澤,她喊救命。那聲音疲憊、緊張,又有些啞了,教人心疼。
  冉非澤一馬當先,一開始被陣法擾了步子,而後發現了規律,忙換玄步三五九之法破陣,找了破綻,沖了出去。而後他聽了非常清晰的呼喊:“阿澤!”
  他抬頭看,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到了那個心心念念又熟悉的身影。
  她坐在一棵非常高的樹上,竟比他立的樹頂還要高出一倍。他來不及想她是怎麼上去的,他也來不及想她怎麼會出現在玲瓏陣裡,他滿腦子只知道她在這,活著,就在他的眼前。
 
  她正看著他的方向。她看著他,正如他也看到了她。
  蘇小培的位置高,在冉非澤在樹頂上跳來跳去的時候,她就看到了。樹頂鬱鬱蔥蔥,綠色濃密,有高有低,冉非澤在其中蹦跳,讓她一會看得到,一會看不到,就仿佛跳出了綠海,又沉了下去。蘇小培腦子裡蹦出一句話:鯉魚跳龍門,壯士跳樹海。
  這種時候冒出這麼沒深度沒內涵又沒有實際意義的話真的是太不應該了,但她看到冉非澤向她奔來,雖然他好象拐錯了幾次方向,雖然他一直沒有看到她,但她知道,他聽到了,他來了,為她而來,所以她心情一下輕鬆了,人一放鬆,會想些亂七八糟的也實屬正常。
  “壯士!”她眼眶發熱,拼命大叫,生怕距離太遠他聽不到,她沖他揮了揮手,向他微笑。
  “姑娘!”他明明嘴沒張多大,聲音卻是穩穩地傳來,好像就在她耳邊,他說:“莫慌,我來了。”
  蘇小培說不話來了,只咬緊唇拼命點頭。就是的,壯士在就放心了。
  冉非澤仔細看了一圈蘇小培所在的地方,一圈密林圍著那棵奇高的樹,左右前後都太規則了些。雖看不出什麼門道,但他心裡警覺,林子長得這樣,似不太妥當。他跳了下去,朝那方向奔了一段,奔近了再看,那處卻似乎又是另一個模樣。
  蘇小培看著冉非澤朝她走近,然後隔著一段距離停了下來。她看著他四下打量琢磨,明白了過來,忍不住沖他喊:“你當心啊。”
  冉非澤聽了,沖她一笑。
  這時曹賀東、蕭其等人也破了陣趕了過來,看見樹上有一女子,穿著中衣光著腳,短短的頭髮,模樣古怪,皆是大吃一驚。曹賀東大聲問:“這是何人?”
  冉非澤答:“蘇小培蘇姑娘。”語氣相當鄭重其事,儼然這是個大人物的感覺。 
  曹賀東覺得自己又被冉非澤嘲諷了,雖然問題是他問的,可冉非澤的語氣就是讓他很不痛快。
  “你好。”偏偏樹上那個古怪女子還接話茬,這招呼打得,曹賀東臉色一沉。
  蘇小培看看曹賀東,沖冉非澤聳聳肩,表示她有講禮數,不過這人不好打交道。冉非澤沖她笑笑,表示認同。兩個人一起笑。
  笑什麼笑?旁邊眾人一起給冉非澤臉色看。
  冉非澤擺擺手:“莫走近,這是個陣。”若不是因為聲音引得他跳了上樹尋路,還真看不到這裡的玄機了。
  眾人聽了,也顧不得研究蘇小培,趕緊也四下探究起來,可看了一圈,沒什麼特別發現。
  蘇小培不看別人,只盯著冉非澤,冉非澤走了一圈,似感應到她的目光,抬頭又沖她一笑:“莫著急。”
  “你也是。”她回他。
  兩人互相鼓勵地笑笑。
  蕭其這會不用問也知道這姑娘是誰人了。他忍不住瞪冉非澤一眼,用得上這麼膩歪嗎?冉非澤回他一瞪,覺得被打擾了,不高興。
  幾個人看了一圈沒看出什麼來,冉非澤試探著往裡走了幾步,蘇小培看著他,有些緊張。
  那幾步沒引發任何狀況,冉非澤再踏一步,忽聽身後一陣驚呼,一陣破空之聲襲來,冉非澤一抖肩,身邊黑色長長刀匣一個旋輪,架擋開了身後的暗器。他退二步,退回安全的地方,轉身一看,外圈地上翻起了巨大的尖刺夾板,曹賀東、蕭其等人均大喝躲閃,而四周幾棵樹竟是從四面八方射_出三角的尖刺暗器,橫掃周圍。所有襲擊一瞬完成,四周很快又安靜下來。
  冉非澤急忙抬頭看樹上,蘇小培瞪圓了眼睛一臉驚慌,正用手緊捂著嘴,似怕驚叫擾亂了他們。見他抬頭看,忙鬆開手對他喊:“我沒事。”
  他點點頭,道:“我會小心。”而她也正說:“你要小心。”
  兩個人異口同聲,目光一碰,互相點了點頭。
  方平被暗器傷了肩,羅華正給他療傷施藥。曹賀東胳膊也被劃了口子,怒氣衝衝,沖蘇小培喝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種情緒對解眼下的難關可沒有任何好處。蘇小培正著臉色道:“莫慌,沉住氣!”
  曹賀東這般大聲沖蘇上培嚷,冉非澤很不高興,沒看他家姑娘正被困樹上嗎?她要是知道是怎麼回事肯定已經告訴他了,她什麼都不知道,這廝瞎嚷嚷什麼?他皺緊眉回了一句:“莫慌,沉住氣!”
  這話與蘇小培的應話一起出來,默契得真是令人髮指。不,蕭其及時糾正自己的想法,當說讓人側目好了。象他就是沒忍住看了他們兩人一眼。曹賀東臉色一黑,被這一男一女噎得說不出話來。要再說什麼,是得被他們當成他著慌他沉不住氣?
  曹賀東扭頭至一旁坐下,給自己胳膊上藥,冷眼看著冉非澤能怎樣。
  冉非澤不能怎樣,他想不到什麼辦法,若是以往,他倒是可以四下擊位探路,闖一闖試試,可剛才那一下把他嚇著了,蘇小培可還在陣中,他若妄動,會不會觸了什麼機關把她傷著?
  他又走了一圈,抬頭問蘇小培:“你可有什麼發現?”
  蘇小培搖頭:“沒看到任何人,周圍也沒有任何動靜。”
  他又問:“你何時在這的?”
  “我睜眼的時候,看到太陽升起。”
  那就是至少有半日了。
  “姑娘如何上去的?”蕭其終於忍不住問。
  “我有意識的時候,就在這樹上了,不知怎麼上來的。”蘇小培鎮定地答,她說的是實話。
  “姑娘是被何人所劫?可知道他的身份模樣?”蕭其覺得摸出幕後人是關鍵,若真是神算門動的手腳,那把這姑娘放在此處,定是有所圖的。
  “不知道,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曹賀東跳了起來,分明不信。
  “你餓嗎?”這是冉非澤問的。她被困了這許久,當真是讓人心疼的。
  “還好。”緊張得感覺不到餓。
  “渴嗎?”
  蘇小培點點頭,渴的感覺倒是很明顯的。
  冉非澤想了想,解了自己的水囊:“你坐好扶穩了,我把水囊扔你懷裡,你先喝著,莫著急,我定會想辦法救你下來。”
  蘇小培點頭,坐穩了,冉非澤把水囊扔了上去,那水囊還未近蘇小培的身,忽然兩邊大樹刷地一下射_出兩排利箭,其中兩支噗噗射中水囊,蘇小培坐著的那棵樹忽然動了起來,蘇小培嚇得尖叫,竟被震了下去。
  慌亂之中她伸手亂舞,抱住了斜前方的另一根枝椏。
  冉非澤一驚,正待不顧一切飛身上前,那棵樹後林子刷刷地密集射_出暗箭,朝著眾人面目直射過來。
第58章

  這一下出乎大家意料,任誰也料想不到扔個水囊能招出這麼大一個機關出來。
  暗箭又集又密,來得飛快。眾人紛紛躍起滾開,手中兵器翻飛阻擋。但這暗箭委實又快又多,防不勝防,只聽得幾聲悶吭,方平、羅華、曹賀東均是中箭,蕭其大-腿也被箭擦傷,大家狼狽躲閃,退著掩到了樹後,方能喘息。
  冉非澤本就勢待躍,暗箭襲來之際,他已來不及退,只得就勢發力,直沖上天,這一躍拼了全力,躍得奇高,竟快與蘇小培齊平。暗箭密集地在他腳下嗖嗖而過,他趁著空檔快速看了一眼蘇小培,她緊緊抱著枝椏,雙腳懸空,箭陣從她腳底沖過,未有傷她。
  “小心!”她還沖著他大叫。
  冉非澤無暇應她,他上沖之勢已盡,傾刻間要複往下落,半空之中,無處著力,底下的箭陣仍在嗖嗖地射著。冉非澤一甩肩,背後劍匣轉自身前,他用力一拍,劍匣展開,刷刷幾聲,已並成盾一般的四方模樣。冉非澤向下墜去,他以盾護在身前,就聽得噗噗噗一連串的聲響,十多支短箭打在了匣盾之上,冉非澤落了地,就勢一滾,躲在棵樹後,沒一會,箭陣停了,四下安靜下來。
  冉非澤忙站起來看向蘇小培,她仍吊在上面,見他起身忙大聲叫:“我沒事,還能撐住,你要小心。”
  “我也無事。”冉非澤大聲應她。
  蕭其等人也狼狽地樹後出來,身上又是血又是泥,臉色都不好看。人人掛彩,這兩人平安得頗是不公平。大家四下裡看了看,沒看到什麼異常,曹賀東警告冉非澤:“這陣古怪,你莫再妄動。”
  冉非澤沒理他,他正盯著蘇小培看,她的體力他知道,她這般吊著,根本撐不得多久。蘇小培當然也有自知,此時陣停了,樹似乎也沒亂動,她趕緊低頭找落腳處。身下沒有枝椏可踩,單憑臂力她也爬不上去,視線所及看不到什麼,她只好伸腳往樹杆上踩。
  冉非澤看得心提到嗓子眼,旁邊幾人齊聲喝他:“莫妄動。”
  冉非澤飛快橫他們一眼,哪隻眼看到他妄動了,他也是很謹慎的。他盯著蘇小培,沖她喊:“再往上些,有個樹結。”
  蘇小培看不到,只得咬著牙伸腳往上探,那笨拙的樣子惹得眾人直冒冷汗,一起喝她:“後面一些,不對,往前,再高一點,再高一點。”
  七嘴八舌,蘇小培有些聽不清。冉非澤轉頭一瞪他們:“血多是不是?療你們的傷去!”
  這時蘇小培總算踩到了樹結,松了一口氣。腳下能使力了,胳膊這塊便輕鬆許多,她也可以扭頭看看其它地方,想找個可以坐靠的地方。
  方平傷得頗重,羅華也有兩處傷,曹賀東和蕭其傷得輕些,此時大家一邊互相幫忙著療傷,一邊小心戒備著周圍,還要分神看看蘇小培的動靜。
  “你呆著便好,莫妄動。”
  “好。”蘇小培一邊應著,一邊評估了一下眼前的局勢,方才她坐的那根粗枝子隔得不遠,但角度不好爬,她沒信心能上去。但直上方還有一根較粗枝椏,周圍枝子和樹結分佈應該讓她有機會攀上去坐著。她轉身回來,抱著枝椏,借著力將腳下換了個方向,然後扭過身來,一手攀上了另一枝枝椏,準備爬上去。
  “應了好怎麼還動?”冉非澤有些冒火,“你呆著穩當便好,還待怎地?莫妄動,我來想法子。”
  “我換個地方會更穩當些,你想你的法子,不耽誤。”
  “你動來動去我沒法想。”
  “克服一下。”
  冉非澤火冒三丈,待要斥她,卻見她正費力攀爬,他頓時抿緊了嘴不敢出聲擾她,但臉色已是極難看。蕭其在一旁沖他道:“莫急,姑娘該是心中有數。”這兩人之前還膩膩歪歪,這一會工夫卻要拌起嘴來。
  冉非澤難掩怒氣,眼睛盯著蘇小培,匣盾在手中已經準備好,腦子裡飛快想著若她摔下來他能最快做好的處置。所幸蘇小培很爭氣地沒添麻煩,雖然費勁,雖然姿勢不雅,但她還是成功地爬上了粗枝,坐了下來。
  她吐了口氣,看到底下冉非澤難看的臉色,沖他比了個勝利的剪刀手。
  冉非澤皺眉頭,不明白她比劃個二是什麼意思,蕭其和曹賀東也看了過來,問:“姑娘比劃這手勢是何意?”
  “不知。”冉非澤確是不知,但這惡聲惡氣的,讓曹賀東有了許多想像,他朝蕭其使了個眼色,讓他當心。他覺得這二人有些古怪,這手勢暗語也許另有深意。
  蘇小培比劃完了也想起不妥,不過下面幾個人嘀嘀咕咕似乎沒留意,這樣再好不過,她要解釋的東西太多,想不周全了。
  蘇小培吐吐舌,把手收起來,等著冉非澤想辦法救她。結果冉非澤瞪她了,大老遠的,她還是看到了。蘇小培有些不服氣,這種情況,她不自救,難道要當著他們的面摔死,然後回頭再詐屍給他們看?她現在坐得好好地,他可以有更多的時間慢慢想辦法,哪裡不好?
  蘇小培再沖冉非澤吐舌頭扮鬼臉。大男人主義真是要不得啊,壯士下回莫要如此吧。
  這次冉非澤沒理她,他有些不高興,扭過了頭去。蘇小培撇撇嘴,靠在樹杆上休息。
  冉非澤把身上的包袱丟在地上,只背著劍匣在圈外又走了一圈,然後跳上了周圍的樹頂,從不同方向和高度,再審視了一番這裡的狀況。方平和羅華挪到林中稍遠的地方打坐調息,曹賀樂和蕭其簡單處理了傷口,仗劍守在陣外。
  過了好一會冉非澤跳了回來,盯著半空看。蘇小培也盯著半空看,她是沒想通這古代是怎麼做到半空中飛過一個東西能觸動機關的,難道還有古代版紅外線防盜系統?
  蕭其與曹賀東也在思索這個問題,半空中並未觸碰任何物體,卻惹來萬箭齊發,簡直聞所未聞。再者說,這玲瓏陣裡機關重重,死傷人無數,卻也未曾聽聞有這等事。這個陣在山中僻角,又遠離主陣,左右無路,也難怪未曾有人闖過。又或者,闖過的人沒有活著出來的。
  這時候冉非澤撿了兩塊沙石塊,捏成細細粉末,舉到空中,輕輕一吹,揚手輕灑,銀白色沙粉很快飄散開來,在陽光下閃爍著細微的銀光。
  大家原本不明所以,可屏息隨著這些微光細看,竟是看出了端倪。在他們與蘇小培那棵奇高的樹之間,竟然縱橫交錯佈滿了細細的幾近透明的絲線。這些絲線離蘇小培的樹更近些,他們未走到跟前,所以之前一直未曾發現。細砂粉很快飄散,那些絲線也就看不到了。
  “傳說中的天絲銀刃?”曹賀東掩不住臉上的驚訝。“據傳已絕跡於六十年前的江湖。”傳說當年最厲害的兵器,便是這天絲銀刃。天絲公子,當然,後來變成了天絲老人,他能空手取人屍首,斷口齊整,似如刃斷,人人敬畏稱奇,最後真-相大白,使的便是這人眼幾看不見的天絲銀刃。
  “原來是都用在這玲瓏陣上了。”冉非澤順著那絲線方向走,再小心翼翼吹了幾把細石沙出去,試圖看清這絲線的佈局走勢。他是聽師父說過,當年天絲銀刃被師祖用紅色顏水潑灑破解,又被師祖所用的那把外表破破爛爛的殘劍砍斷,天絲銀刃便絕跡於江湖。想來最後這幾個貪玩的老人家把身上那些好東西全費在玲瓏陣裡了。
  “快服解毒丹。”曹賀東叫道,相傳天絲公子與毒狼是好友,兩人共闖江湖,若這陣與天絲公子有關,想必裡面會有毒器,方才那些暗鏢和短箭,喂了毒也不一定。
  眾人趕緊各自掏出解毒丹服下了,日月山莊的羅華為受傷最重的方平把了把脈,皺眉道:“確是有毒。”
  蘇小培坐在樹上,又累又渴,還覺得有些餓了,看下面這些人小心翼翼走來走去,又嘀嘀咕咕商量,也不知會不會想出辦法來。她看了看冉非澤,他圍著這周圍已經走了兩圈了,此時蹲在林邊上,用石頭在地上劃來劃去,也不知寫些什麼,又與其他四人說了好半天,大家愁眉緊鎖,看來事情相當棘手。
  事情確實很棘手,冉非澤把整個玲瓏陣的佈局和機關類型都想了一個遍,在這個僻角處設這麼一個大陣委實是有些不合情理,除非,這個大陣控制和牽連著許多東西,方有需要這般大動干戈。
  “這裡頭或有古怪,還是早破了它踏實。先前已然觸動機關,我擔心久則生變,後頭不知還會發生什麼,還是儘快將蘇姑娘救出為好。先放信號,將我們的位置告之另兩頭。”冉非澤的最後一條提議得到大家認同,羅華立馬將信號煙彈拿了出來,用力拉,煙彈發出尖銳的響聲,沖上天空,拉出一條長長的紅煙痕跡。
  曹賀東道:“這陣法奇險,機關詭異,這位姑娘如何進去的,著實是謎,破陣之事還是得從長商議,這裡頭怕是有鬼。”
  蕭其也道:“那將姑娘送入陣中之人,必不是普通人物,他有何目的?九鈴道人堅持讓你入陣,是否與這有關?將姑娘放在樹上呼救,顯然是個餌,非澤,還是考慮周全些再行動。以防後著。”
  “既是個餌,那便是讓我們過去施救時不被毒鏢所傷,也被天絲銀刃切成數塊,又或者萬箭穿心而亡?如今這些我們都已躲過,小心應付便是。唯有將姑娘救下,方能知這事究竟何人所為,是何居心。”冉非澤一心一意救人,不想拖延。他說的也不無道理,大家雖皺眉,也說不出什麼來。
  曹賀東皺著眉頭問:“此女可信得過?”莫不是跟著神算門或是其他什麼人來算計的吧?
  冉非澤橫了一眼過去:“與我一般可靠。”
  曹賀東眉頭皺更緊。
  蕭其忙道:“話是這般說,但這陣勢複雜,天絲銀刃圍得死緊,就算不被它所傷,稍稍一碰便又觸發機會,你如何破?”
  冉非澤撿了塊石頭,在地上劃起了這一片的地勢佈局。如今他們所處的這個林子與陣有些距離,是安全的。陣中發箭,只要躲在林中深處,又有樹相護,便傷不著。依方才樹有震動和四周機關布排來看,陣裡地面的機關怕是一直延到蘇小培的那棵樹下。從地面是過不去的,而天絲銀刃封了半空,他們離蘇小培那棵樹太遠,只一躍怕是跳不過去,中途落地又會被天絲銀刃所傷,再觸機關,人在半空,無處著力,定是死路一條。
  冉非澤道:“唯有從空中過去方可一試。砍一木樁,扔至半空,它壓到天絲銀刃之時,我借力使力由它之上再躍到蘇姑娘那。”
  “你莫忘了那水囊瞬間便被射穿了。”
  “我定會比那水囊動作快些。”
  蕭其皺緊眉頭,覺得太過冒險。“可你就算過去了,又如何回來?”身上背了個人,可不能比水囊更快些了。
  “我不從原路回來。”冉非澤指了指樹的另一頭,又在地上畫了:“這陣子那頭是個山澗,該是安全。”
  “你從樹上跳到那頭和跳回這頭豈不是一樣?這樹立在陣中央,周圍怕是全有機關,莫說背了個人,就是你自己也是跳不過去的。”
  “我不跳,你們全力將樹從底下打斷,它倒下之時,便能將我們送出一段了,我借著這力,帶著蘇姑娘過去,之後再回來尋你們。”
  蕭其呆了一呆,這想法忒是大膽,每一步都是極兇險。他看了看曹賀東,又看看羅華與方平,大家均是面色發沉,顯然對此計畫均無信心。
  冉非澤在心裡把所有過程又想了一遍,這次考慮上蘇小培的處境,他們觸發機會之時,她會不會有什麼兇險?他還未到,她便摔下來了?他走到林邊,抬頭看了看蘇小培坐著的那棵樹。
  蘇小培見他看了過來,沖他招招手,示意自己安好。冉非澤點點頭,沖她喊:“你再等等。”蘇小培點點頭,沖他笑笑。
  冉非澤轉回林子裡,蕭其等人正商議著,冉非澤聽了一會,聽得他們討論要不等神器門陳孝山等人一起匯合後再闖陣,冉非澤道:“那邊探崖路還不知是何狀況,從那頭過來又有陣法,彎彎繞繞,待他們來,天將黑了吧?”
  “那也比貿然行-事速死的強。”
  冉非澤搖頭,又道:“我有些餓了。”
  眾人一愣,這關頭怎麼喊起餓來,這節骨眼上,大傢伙兒不是都沒吃飯嘛。蕭其皺了眉頭,正待說“餓了便啃點餅子”,冉非澤卻是又道:“她困了這許久,更是得餓了。”
  蕭其一愣,不知該回些什麼話好。
  冉非澤又接著說:“這山裡頭,入了夜可是很冷的。”
  大家都沉默,確實如此。雖是八月,白日裡日頭盛,可這山勢高,入了夜,他們這些個壯漢還需得生火取暖,添衣禦寒。這姑娘只著單衣,在樹頂上會凍著吧。
  冉非澤看了一圈眾人,道:“我對這玲瓏陣熟悉,雖然眼下這個陣未曾遇過,但我自忖本事不比神器門的差,就算陳二掌門在此,其能想的法子,定不會比我的好。我的命與蘇姑娘的命,如今綁在一塊,我若不是深思熟慮,也不敢胡亂施為。時間耗得越久,體力越差,那闖陣成功的機會便是越低。”
  眾人一想,這也是有理,相互看了看。
  冉非澤道:“時間不多,還是速做準備,且先砍好木樁備著。”
  蕭其看了看他,知他主意已定,便點頭應了。其他人當然也沒什麼好反對,以命來搏的是冉非澤,生死自有他自行負責。於是大家分好工,冉非澤和蕭其砍樹,曹賀東削木樁,羅華與方平有傷,便警戒周圍。
  眾人合力,花了近一個時辰把東西準備好,木樁在樹林邊上排成一堵護牆,以防機關暗器突襲。冉非澤再吹了細砂粉,審看了一遍天絲銀刃的佈局。最後定好了,由曹賀東扔木樁開路,而蕭其與羅華運掌拍斷蘇小培的那棵高樹。
  因不知這次觸動機關還會發生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所以拍斷大樹的時機也要掌握,冉非澤別的不慌,就怕蘇小培出個什麼意外。
  待一切準備妥當,日頭已經往西偏,大傢伙坐下歇歇,沒吃飯的趕緊吃了些東西,儲備體力。冉非澤更是打點好自己,調息運氣了好一會。之後他站起,背好他包袱,拍動劍匣機關,讓它成盾形,又將他的黑色大刀從匣中抽-出,再插回去,試好了,準備妥當,便走到陣前,抬頭與蘇小培道:“我上去接你,你扶好抱穩,莫慌。”
  蘇小培點點頭,坐在樹上大半日,她早累得不行,又渴又餓,這時聽得冉非澤要冒險上來,趕緊打起十二分精神。她挺了挺腰,伸手抓-住上面的一根枝子,再沖冉非澤點了點頭。
  冉非澤見了,又說了句:“且再忍忍,我就來了。”
  他轉身躍上身後樹頂,曹賀東也躍了上去,樹頂上已放好了兩根木樁。蕭其、羅華在樹林下麵的掩體後頭,隨時準備。方平傷重,避到了遠處。
  大家互相打了招呼,曹賀東喝了一聲“起”,將一根木樁奮力擲出,冉非澤振臂一躍,跟著那木樁後邊向陣中跳去。
  木樁體重勁大,打在那天絲銀刃上像是被無形刀刃砍下,哢噗的好幾聲,竟要被切斷。這一碰到機關,對面樹林中的密集短箭卟卟地飛射而出,直沖冉非澤面門而來。左右兩邊也有利箭射來。冉非澤對短箭陣有心理準備,但木樁這般不經事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反手一抽肩一甩,右手持刀揮開右邊的箭刃,左手持盾一掄,只聽得卟卟卟地一陣響,短箭打在了盾上,而腳下一頓,木樁要被切斷,冉非澤不及使力,直覺這一躍不會太高,到不了那棵高樹,於是乾脆揮刀一砍,將天絲砍斷。
  木樁重重砸到地上,冉非澤借這一力,用力一點足,再朝著蘇小培所處的大樹直沖而去。手上大刀淩空揮舞,將身前所經之處看不見的天絲盡數砍去。此時左右兩邊的機關已被啟動,毒鏢嗖嗖的飛射而來,冉非澤已然躍起,避開了這一波攻勢。
  可他看到蘇小培坐著的那棵樹正在晃動,樹底下竟冒出烏煙,也不知是何物。許是因為這次機關觸動太大,那樹竟是移了位。蘇小培已坐不住,靠著雙手抓著的樹枝支撐,吊在了上面。
  “蕭其!”冉非澤一聲大吼。樹能移位,定是機關埋在了地底深處,這一整片地域怕是都會受波及,烏煙漫漫,也不知是否有毒,千鈞一發,必須速離。
  蕭其和羅華一直緊盯這邊情形,看到這般狀況也知不妙,忙趁著箭陣的空檔一起向那棵樹下端發掌,要將它振斷。
  冉非澤上揚之勢迅猛,沖著蘇小培大聲叫道:“姑娘,跳!”掌力強猛,她與其被震飛出去,不如鬆開手讓他接著。
  蘇小培正緊-咬嘴唇,生怕自己的尖叫聲會擾了冉非澤,此時樹晃得厲害,眼前一團亂,她也辨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聽得冉非澤喊跳,她只在心裡猶豫了一瞬,便鬆開了手。
  “轟”的一下,蕭其和羅華的掌力遠遠擊到了樹上,冉非澤反手將劍入匣,甩匣至肩後,猛地一撲,將蘇小培抱住了。
  大樹未斷,他借著沖勢狠狠一腳踹在樹上,終是將它踹斷,大樹發出巨大的轟聲,朝著另一頭的方向撲去。
  蘇小培頭暈眼花,感覺周圍天旋地轉,她被冉非澤緊緊抱著,終於沒忍住放聲尖叫出來。
  冉非澤抱著她,沿著樹杆急踏,奔著樹頂而去。借著這高樹倒下之勢,躍入了另一頭的茂林裡。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40

第59章

  蘇小培只覺騰雲駕霧,嚇得閉緊眼睛放聲尖叫,本能地緊緊抱著冉非澤。
  冉非澤抱著她幾個縱躍,卻仍落不得地。身後轟隆隆地一片巨響,那樹被震斷後,整片地域竟是搖晃斷陷。冉非澤咬牙提氣,找著使力點再躍起,這般奔出好長一段,終是停了下來。
  蘇小培感覺不再翻騰了,閉了嘴睜眼一開,他們落在了一片林子裡,耳邊似聽到此許水聲,但轉頭四望,除了樹和泥,還真看不到別的什麼。
  “耳朵險些聾了。”
  蘇小培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識地幫他揉揉耳朵。“對不起嘛。”
  “當說對不住。”
  蘇小培偷偷撇撇嘴,他又要教她說話了嗎?
  冉非澤盯著她看,笑了笑。
  “笑什麼?”她以為他要說什麼,結果他笑完了卻不說話。
  “何事可笑。”他又糾正她。
  蘇小培這次很明顯的撇嘴給他看了,她回去現代有一段時間了,所以說話又恢復如常了,現在剛回來,時差還沒有倒過來,有點不適應也是正常的好嗎?
  “我就知道。”冉非澤忽然正經起來。
  “知道何事?”
  “你定會平安無事。”
  他說這話的語氣,蘇小培找不到形容詞形容,她只是知道自己很感動,她在這世界只是匆匆過客,可有這樣一位好漢子掛念她的安危。
  “謝謝。”她想了半天想不出什麼好的應話,只能說這個。蘇小培知道,這兩個字,並不能表達她的心情。
  冉非澤盯著她看,看得她忽覺得有些臉紅。她移開目光,看看自己和他。她還被他打橫抱著,而他還背著一個包袱還有一個巨大的劍匣,他一定很累。蘇小培開口道:“我可以......”她想說她可以下地了,但話沒說完,他卻已經主動將她放了下來,把她的赤腳放在他的足背上。
  蘇小培低頭看,他的腳也比她大得多,鞋面雖也是髒兮兮的,但比地上的斷枝爛葉碎石土泥強上百倍,她不知道他打算做什麼,他讓她踩著便踩。
  冉非澤右手扶著她的腰,左臂甩肩彎肘,將肩背上的劍匣取了下來,扔在地上,然後他把她抱起,放在劍匣上坐著。他站著,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她仰著臉回視他,又想跟他說“謝謝”了。
  “那日究竟發生什麼?何人擄你?”結果是冉非澤先開的口。
  蘇小培搖搖頭:“我也不知。”
  “這許多日子,你在何處?”
  蘇小培咬咬唇,不知該怎麼答,反問:“過了多久了?”
  “距你失蹤的那日算,六十一日了。”
  蘇小培驚訝,她在現代是過了三個多月,這邊只兩個月?她想想自己上次落水穿回去過了一段日子,回來後卻還是落水的那時間,看來她在兩個世界裡來去的時間並不是一致的。
  冉非澤見她久久不語,忽地蹲了下來,與她眼睛平視。蘇小培在他臉上看到了擔憂以及......心疼?她可以這樣形容嗎?
  “你可曾受苦?”他問。她連過了多久日子都不知道,他不敢想她都經歷了什麼。
  “我沒事。”蘇小培覺得很抱歉很抱歉,對他有說不出的愧疚。她忍不住伸臂抱著他的肩:“我沒事,我好好的,我一點苦都沒有受。我只是......只是不記得了。我的時間,出了點問題。”
  “那屋子裡全是血。”她可知他有時想起仍會怕。
  “我沒事。對不起,教你擔心了。”蘇小培覺得眼睛酸酸的。
  “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丟下你自己走了,也許你也不會遭這一難。”
  蘇小培搖頭,用力搖頭,她放開他的肩,坐直了,握住他的手:“壯士,有些事我沒法解釋,也解釋不清,又或者,說出來也不會有人信。”
  “我信的。”冉非澤表情認真,“你說的,我都信。”
  蘇小培勉強笑笑,眼睛更酸,很有想哭的衝動。“壯士,我何其有幸,遇見了壯士。”
  “我何其有幸,遇見了姑娘。”他快三十了,普通人家的男子,成婚早些的,這年數都能當爺爺了。而他飄泊四方,自覺灑脫隨意,人生樂哉,他遇到過許多女子,善良的、美貌的、不同的個性,有願與他四海為家的,有願招他入贅的,可他從不覺得娶個娘子成個家有什麼好。江湖中許多糙漢都不娶妻,他想他這生也會這樣,他甚至更孤單些,他連露水姻緣都不想有,他不覺得有個姑娘相伴有什麼好的。
  可是奇緣已至,奇緣已至,原來奇緣如此。
  他看到蘇小培忽然落了淚,他笑了,伸手替她抹掉淚珠子:“怎地哭了?”
  “壯士。”
  “嗯。”
  “有些事我確是說不清。”
  “莫急,待能說清的時候說,我隨時聽著。”
  “我讓壯士擔心了。”
  “姑娘無依無靠,若我不掛懷,何人還會掛懷。若是連我都不擔心,姑娘才該哭吧。”
  蘇小培被他逗得笑,冉非澤替撫撫她鬢角的短髮,又道:“姑娘的發長長了些。”
  蘇小培一愣,摸~摸頭髮,這個......“我不是妖怪。”
  冉非澤點頭,卻說:“姑娘若是妖怪便好了。”
  蘇小培撇嘴撇眉頭,她才不是。
  “姑娘若是妖,我倒是能少操些心。姑娘揮揮手,水缸便滿了,柴便砍好了,飯菜變了一桌,如此甚好。”他搖頭砸嘴歎息:“真可惜,姑娘不是妖。”
  蘇小培瞪他了,冉非澤哈哈大笑。
  若是妖怪,尋常人家傷她不得,她不受傷,不受苦,那便好了。他停下笑,真想把她擁在懷裡,她好好的,毫髮無傷在他面前,他當真是感動的。
  只是她衣裳不整,只是她赤著雙足,與初見時一般古怪。
  “姑娘若是妖,定是樹妖。”每次都莫名出現在老林裡,吊在樹上。
  “我若是樹妖,那該是我背著壯士飛跑,逃出小小山林不在話下。不對,我若是樹妖,山林若是我家,我還逃什麼逃,揮一揮手,樹都得讓開,開出條路來讓壯士慢慢走。”
  冉非澤止不住笑,忽地傾身上前,“如此,我們試試姑娘的本事。”話說完,攔腰將她抱起,抬手便往天上扔去。
  蘇小培完全沒料到他會幹這事,嚇得放聲大叫。只覺得身體飄得老高,然後忽地又往下墜,坐過山車都沒這般驚險。她手足亂舞,驚恐萬分,落至半時猛地被冉非澤接住了。他哈哈大笑,她拳打腳踢:“心臟~病都嚇出來了。”
  他繼續笑:“何病?”
  “心疾!”
  他又是一陣大笑:“作為樹妖,姑娘當真是太弱了些。”
  她氣得又給他幾拳:“我,不,是,妖,怪。”
  “嗯,這我自是知曉。”他抱著她,對上她的雙眼。
  知曉還亂扔她?她又想捶他了。
  “我故意的。”他好像能聽到她心裡話,把她放回劍匣上,居然說了這麼一句。說完了,把背上的包袱丟她懷裡,扭頭走了。
  還敢說故意的?說完還跑了?蘇小培抱著他的包袱,瞪大眼盯他後背,快回來讓她踹兩腳啊。
  她在心裡嚷嚷,他還真回頭了,只是回頭沖她一笑,揚揚眉:“等我一會,即刻回來。”
  蘇小培呆了一呆,被他露的白牙笑容閃了閃眼,晃了晃腦子,看著他的身影隱在了林子裡。
  他說即刻,還真是即刻,她看著他不見,然後還沒來得及在腦子裡過一遍他們重逢後的對話,他又回來了。“那邊有個山澗,有水,咱們移到那處去,一會天該黑了。”
  “好。”他這麼一說,她頓時覺得又渴又餓又累。
  “你背包袱我背你。”冉非澤很快做好了安排。
  “那這個呢?”蘇小培拍拍屁~股下麵的劍匣。
  “這個你背不動。”
  她知道,所以她才問怎麼辦。
  “如此,我也實屬被逼無奈,姑娘莫怪。”他說完,從她懷裡抽走了他的包袱,甩到背上背著,然後彎腰把她抱起來,讓坐在他的右臂上,再一踢那劍匣,匣子彈起,他左手拿住,甩到肩後,又背上了,然後兩隻胳膊抱穩蘇小培,往那個山澗方向走。
  蘇小培也不知怎地有些臉紅,明明這樣跟剛才他救她下來的時候一樣,但她還是有些臉紅。她腦子裡響起他說的“我故意的”聲音語氣,她咬咬唇,甩甩頭,覺得自己胡思亂想實在太不應該,她明明有更該認真想的事。
  “怎地?”他走得很穩,腰不彎氣不喘,還能低頭看她。
  “壯士救了我兩回了。”蘇小培趕緊找話說。
  “三回。”冉非澤討功勞,臉一點不紅。
  “哦,對,三回。”她漏掉了他從河裡撈出她的那一次。
  “姑娘打算報答我?”
  “嗯。”總不能說不是。
  “姑娘可知,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他說這話時語帶笑意,眼睛閃閃發亮。
  “阿澤啊。”蘇小培心裡歎氣,“你定不是這般俗氣的人呢。”他愛鬧的劣根性又發作了嗎?
  “也是呢。”冉非澤眨眨眼,學她的語氣說話。聽到她喚他“阿澤”,他心情相當好。“以身相許確是俗氣了,且也無甚誠意,當以終生相許方能顯姑娘誠心。”
  “阿澤至今收到多少終身了?”
  “咳咳。”冉非澤咳了幾聲,說道:“我可是潔身自好,清清白白的。”
  蘇小培忍不住笑了。
  “何事這般好笑?”冉非澤沖她撇眉頭。
  “挺好笑的。”她是真覺得好笑,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哪個男人,不說像冉非澤這般高大的漢子,便是斯斯文文的男性,也從沒一個在她面前這樣正經羞澀地說過自己清清白白,像個害羞的大姑娘一般的神情。
  冉非澤停下步子,瞪她了,可她還是忍不住繼續笑,真的好好笑,他裝生氣的表情也好好笑啊。
  她的笑沒停,就看到他把劍匣扔到地上,然後把她也扔了下去。她鼓了臉,很想摸一摸自己有些被摔疼的屁~股,壯士原來也是小氣的呢。正這麼想,卟地一下,他的包袱又被甩進她懷裡,她抱住了,扁著嘴四下看看,這才發現他們已經拐進了山澗。
  這是密林的另一頭,臨著山壁,有流水,還有數不清的樹啊草啊藤啊。蘇小培看了一圈,目光轉回冉非澤的身上,他正背對著她,在溪邊蹲著不知做什麼。蘇小培看著他背影,想著,或許她該找個合適的機會,與他說說這世上有件神奇的事。有個姑娘被月老丟到了另個世界去尋找所謂命定之人,找到了,那個姑娘就會從那個世界消失,找不到,她也會消失。她想告訴他若那姑娘不見了,他不要難過,她必是會過得很好,會努力認真地生活。無論如何,她會記住曾經有一個善良又可愛的壯士,在她最無助的時候,給了她這世上最溫暖的感覺。
  蘇小培的心裡忽然湧~出一股無法抑制的難過情緒,她記住他有什麼用,就如同他如果消失了,再不會相見,他說他會記得她一樣,有什麼用,只是會讓人覺得難過而已。蘇小培深吸一口氣,把鼻端的酸楚壓下去。她這是怎麼了?明明在現代時候也沒這麼低落,如今重逢了,她卻莫名其妙起來。
  這時冉非澤站了起來,回轉身朝她走過來。她趕忙對他微笑,笑完了,看到他手裡拿著一片大大的葉子,折成杯狀,她眨眨眼睛,覺得眼睛也開始酸起來。她用力微笑,她不想讓他看到她的負面情緒。
  “給。”他用大葉子盛了水,他記得她很久之前便說渴了。
  蘇小培接過來,大口喝了,不喝還好,喝了之後頓時覺得好渴。“還要。”她把葉杯子遞回去。
  冉非澤笑著接過去,他很喜歡這種被需要的感覺,樂顛顛地又去跑腿盛水,蘇小培再喝了一杯,這才想到要問正事。“這裡是哪兒?”
  “玲瓏山,玲瓏陣。”
  “離甯安城遠嗎?”
  “遠的,此處是武鎮之旁,便是我去的那個武鎮,信裡與你說過,記得嗎?”
  蘇小培點點頭。
  冉非澤看著她,忍不住又問她:“你可曾受苦?”她連在哪裡都不知道,她是怎麼來的?天絲銀刃的陣法這般古怪,又是何人送她進去的?他問了,她張了張嘴,看著他的眼睛,那個姑娘穿越來尋郎的故事,她竟覺得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她只能搖搖頭,她不知能說什麼。
  冉非澤盯著她看,她心很虛,垂頭避開他的眼神,她覺得她就是個騙子。她並不知道她茫然的樣子落在冉非澤的眼裡是那般楚楚可憐。下一秒,她被冉非澤擁進了懷裡,她聽到冉非澤低沉好聽的聲音對她說:“我不會再丟下你了,不會再讓你孤單一人,不會再讓旁人有機會傷你。”
  蘇小培終於忍不住落了淚。她伸手抱住了冉非澤的肩,把腦袋埋在他的肩窩裡。
  從前有一個姑娘,她被月老丟到了另一個世界尋郎,可是她沒有找到那人,但她很幸運,她遇到了一個善良又可愛的壯士。
第60章

  氣氛似乎不錯,兩個人雖未說話,但都賴著不動,蘇小培心情漸漸平復,只覺得舒服自在。
  這時忽然有“咕嘟咕嘟”的聲音傳來,蘇小培抬頭,坐直了。冉非澤也抬頭,看著她,然後嘴角慢慢彎了起來,向上揚,最後哈哈大笑。
  蘇小培撇眉頭,“肚子餓了就會響啊,這有什麼好笑的。”
  冉非澤點點頭,端正了臉色,但眼睛裡的笑意還是太明顯了些。他又撥了撥蘇小培的短髮,然後道:“我包袱裡有些乾糧,你先咬兩口墊墊肚子,我去抓些野味,晚上讓你吃些熱乎的。”
  “好。”蘇小培點頭。她真是餓了,乾糧什麼的她都不嫌棄。
  冉非澤把包袱打開,蘇小培探頭看了看,他的包袱收拾得極整齊,分門別類的各樣東西包著,他拿出個小布包,布包再打開,裡面油紙包著餅子,旁邊有兩個小瓶,還有一只小水囊。冉非澤把餅取了一塊遞給蘇小培,看她一臉好奇,便道:“這瓶裡是鹽和辣椒末子,水囊是備用的。”
  蘇小培一邊點頭一邊咬餅,壯士就是可靠,跟著他肯定餓不著。
  冉非澤看著她直笑,彈彈她額頭:“傻模樣。”
  蘇小培嘴裡塞著餅,沒辦法抗議,只得瞪他兩眼,揉了揉額頭痛處。她哪裡傻,她就是狼狽倒楣些。
  冉非澤沒理會她的瞪,他拿著小水囊去溪邊洗了洗,又裝了水回來給她。蘇小培咽下小半塊餅,接了水喝了,覺得舒服多了。
  冉非澤看看她的光腳丫子:“我先去抓些吃食,一會天該黑了,你莫下地,待晚上閑了,我再給你縫襪子。”
  蘇小培點頭,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候,她也是光著腳,他剪了他的衣服為她縫了襪子。若是那時候,她定不好意思提這要求,不過現在不一樣了,蘇小培很能適應自己的厚臉皮,她說:“還要跟壯士借一套衣服褲子。”
  冉非澤愣了一愣,看看她身上的衣裳,點頭應了好。之後他在周圍又仔細轉了一圈,似乎在確認四周環境的安全,然後走回來,告訴蘇小培他很快回來。
  冉非澤往外走了幾步,忽聽到蘇小培喚,他停下回頭,蘇小培拍拍身下的刀匣:“壯士不帶著兵器去嗎?”
  冉非澤心裡一暖,為她的關心感到開心,他搖搖頭:“姑娘坐著吧,地上髒。我不走遠,一會便回來。”
  “哦。好。”蘇小培應了。
  冉非澤又走了一段,忽又回頭,問:“姑娘坐了一日了,需要方便嗎?”
  蘇小培感覺了一下,搖頭:“不用。”她渴了一日,又高度緊張,還真沒覺得想上廁所。冉非澤笑笑,又道:“我很快回來,姑娘若有事,便喚我。我不走遠,能聽到的。”
  “好。”蘇小培又應了。冉非澤這才離開,走出了一段,又回頭看了她一眼。蘇小培沖他揮揮手,示意他快去。待冉非澤走遠了,蘇小培這才回過味來,她臉皮居然真厚到這地步了,跟一個男人說她要不要方便的問題,居然沒覺得尷尬。
  蘇小培歎了口氣,抱膝坐著,這會雖然只有她一個人,但她不慌了。遇見冉非澤,表示有了依靠,肯定餓不著凍不著死不了啦。可是這次紅線系統把她投放的地方怎麼這麼怪?難道程江翌也在這山裡?若者紅線只是想讓她找到壯士,好讓壯士幫著她繼續找程江翌?可為何把她丟到那麼危險的樹上,這樣很容易出意外她又死回去好不好。那個地點是另有深意,還是根本他們閉著眼把她亂丟......
  “哎呀,Sorry,丟錯了。”蘇小培想像了一下2238號月老先生說這話的表情,真是無力歎息。她真是太倒楣了,月老先生們難道不應該先明確她個人的意願嗎?她對什麼紅線什麼姻緣什麼程江翌並不期待啊,她甚至覺得不結婚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只是......蘇小培忽然發現腦子裡有些空,她應該滿腦子是為父報仇,應該一心要抓`住那連環案的兇手,可剛才竟然有一瞬間的走神,她想到了——壯士。
  蘇小培眨眨眼,將自己抱緊,她想她不虧欠任何人,甚至就算她沒有找到程江翌,讓他只能呆在這個世界,她也不覺得虧欠他。她也不虧欠自己,她努力過了,她很認真地過活。可她虧欠壯士的。她覺得無論她最後如何,她都欠冉非澤一個交代。
  蘇小培正恍神,忽聽到腳步聲,她嚇一跳,轉頭看一,竟是冉非澤回來了,他拎著一只鳥和一只小獸,她不認得具體是什麼動物。
  “你這麼快就回來了?”速度會不會有些太驚人?
  冉非澤歪著腦袋撇眉頭很不滿意盯她看:“姑娘,天色暗了,你是嫌棄我沒離開太久還是怎地?”
  蘇小培抬頭看看,果然黃昏暗色了。她閉了嘴,她發呆發了這麼久嗎?
  “傻模樣。”他丟下這一句話,拎著獵物去了河邊。
  傻?她才不傻,她就是有些茫然惆悵罷了。
  晚上,冉非澤讓蘇小培見識了什麼叫正宗地道的林間烤野味,熱熱乎乎的新鮮烤肉灑上鹽和辣椒粉真是太香了。蘇小培飽餐了一頓,低落的情緒一掃而空,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來了,既來之則安之,想太多也是沒用。
  冉非澤還在溪河的那一頭找到一個山洞,不過他並沒有帶蘇小培去山洞裡過夜。他說空曠處退路更多,更安全,若不下雨,沒必要把自己困在洞裡。他生了好幾堆火,火堆圍了個圈,他帶著蘇小培坐在圈子中間。
  “這般野獸不敢來襲,其他人若要尋我們,也容易些。”
  入夜後,冉非澤放了一顆信號煙彈。煙彈發出尖銳的響聲直沖上天,之後在天空中炸開。冉非澤解釋這是向其他人報信他們安好,也告之對方他們的方向方位。過了一會,在不同的方向也陸續出現了信號煙彈,共三顆。
  冉非澤看了,皺起眉頭:“他們居然沒能匯合。看來今日毀了天絲銀刃陣,這玲瓏山中的陣法也跟著變了。”大家被困在了四個地方,情形不妙。
  他轉頭看看蘇小培,她臉上透著擔心,他笑笑,摸她腦袋:“莫憂心,我們定能平安下山的。”
  “好。”蘇小培點頭,她也著實憂不起心,她對破陣什麼的不懂,走山路也不在行,反正冉非澤說怎麼辦,她就怎麼辦。
  冉非澤笑笑,又摸`摸她的頭。蘇小培撇嘴,她這次回來,怎麼讓他覺得她是孩子了嗎?總摸腦袋算怎麼回事?男女授受不親這種事他忘掉了嗎?
  冉非澤沒理蘇小培的臉色,他開始給她忙活計。這次他帶的包袱小了許多,但東西還是挺全的,有剪子和針線,他剪了一件之前換下的髒衣服給蘇小培做了厚布襪,襪底的厚度可比得比鞋底了。他帶的衣服不多,又將最新的那套改小了,給蘇小培穿。趁著有河,他將之前換的衣裳洗了,用樹枝撐著,就著火堆烤幹。他甚至還帶了牙枝刷牙,看得蘇小培萬分羡慕,有牙刷能刷牙的人真是太幸福了。
  要不是冉非澤跟她說了玲瓏山玲瓏陣是什麼地方,他們這些人為什麼來,蘇小培差點要以為冉非澤是來野外露營的,這裝備這意識,真是太講究生活品質了。
  冉非澤見到蘇小培眼巴巴看著他牙枝的目光又是笑,“可惜這裡沒柳枝可讓姑娘將就用了。回頭定給姑娘備些好牙枝。”明明身處荒野,四周兇險,這姑娘卻更關心揩齒,他是該誇她心夠寬還是該歎她古怪?
  “我在甯安城有買到一款花香味的牙藥,味道還挺不錯的。”結果蘇小培竟然真的跟他說起這個來。冉非澤當真是忍不住又笑。笑得蘇小培垮了臉看他。
  姑娘啊姑娘,你的腦子裡究竟裝的什麼?
  壯士啊壯士,你的笑神經出什麼問題了嗎?
  這一晚冉非澤與蘇小培說了許多話,他告訴她別離之後發生的事,他說了七殺莊與九鈴道人的案子,說了蘇小培失蹤的案子,他告訴她屋子裡的血,告訴她他們查找盤問的人和線索。他還說了九鈴道人的卦字,說了九鈴道人堅持一定要讓他來玲瓏陣。
  “如今想來,還真是感激他。”冉非澤與蘇小培並排坐在刀匣盒上,想想當真是有些後怕。若是他沒來,蘇小培困在這樹上,能有人發現嗎?他們發現了,會拼了命的救她嗎?
  蘇小培沒說話,她在琢磨她為何要落到這個地方來,月老的紅線系統這麼安排有何用意?
  “那棵樹,那個陣,有什麼特別之處?”
  “我估計,那是玲瓏陣的陣源。那麼高的樹能移動,一動便是地動山搖,證明機關設在地下很深。這玲瓏陣近百年前建成,經數十年眾人闖關不倒不滅,除有些後人的維護之外,怕是之前機關設置的絕妙。你知道,機關裡的暗器總是有限,用完了便沒了。可玲瓏陣一陣接著一陣,總教人猜不透。今日見著那天絲銀刃,倒是開了眼界。只是我們毀了那樹,怕是山中陣形也受了影響。”
  “那我們怎麼辦?”
  “生著火堆,在這等著。此處安全,又有水源,是個好地方。與其出去找其他人,不如他們過來此處匯合。”
  還真是,挺偷懶的呀。蘇小培心裡卻是知道,有了自己這個拖累,冉非澤定是不太方便,不敢到處亂走亂闖了。
  “你覺得,九鈴道人的卦准嗎?”她的“命”案得再好好想想,她沒法解釋她消失這段的去處,她還是先把冉非澤的注意力轉到別的事情上好些。
  “嗯。”冉非澤點了點頭:“頗有些意思。”若是從前,他可不會這麼想。可是“奇緣已至”,“險中求緣”,雖然還未知裡面是否有些什麼古怪,但這九鈴道人確是說中了。冉非澤覺得依九鈴道人的本事,他沒法毫無痕跡地將蘇小培這麼個大活人移動到這樹上。況且,婁立冬一直暗地裡盯著神算門,也沒有發現什麼動靜。
  “險中求緣”,這真是老天爺的指示?
  “這案子頗多蹊蹺。九鈴道長這人很是心高氣傲,我師父曾說過,當初他來求九鈴斬,是想兵器要有奇妙的響動,人未至,聲已到,再者,要極鋒利,卻要有分量,不易傷人。所以,最後按他的想法,才會有了九鈴斬。單刃,劈砍威力極大,但刃背厚實,掛著九鈴,以兵器來說,空有妙音卻無殺氣,不是什麼好兵器。”
  蘇小培點點頭,這九鈴道人想要的是一個個人標誌物。
  冉非澤又道:“若要謀害殺人,拿這兵器去,既不能掩去行蹤,又非殺人利物,實不是明志之舉。可是江湖人物許多都有怪脾氣,獨家兵器絕不離身這種事也是常有,只是一般那類的,敢做敢當,只恨不得全天下均是事情是自己所為,像這次這般,九鈴道人抵死不認的,卻是沒有。”
  “所以他真是冤枉的?”
  “這我可不知道。”冉非澤搖搖頭:“雖有疑點,但七殺莊那頭,管事方平可是親耳聽到鈴音,又親眼看見道袍一角。方平為人正派,是莊主方同的義弟,少年時便被七殺莊收養,與方同情義至深,本該是二莊主之位,但他謙位,只願做個管事,輔佐方同打理七殺莊上下。方同性子火爆,處事上容易得罪人,方平性子軟些,為方平解了不少怨氣,江湖裡對方平都頗裡敬重。所以他的供詞,該是可信。只是鈴音難辯,刃痕亦可偽造,這些雖不是絕對鐵證,但九鈴道人行蹤之事,卻是沒法驗證。玲瓏陣只一個入口,九鈴道人當著眾人的面入陣,且並沒有原路出陣的時機,他若是真能跑到七殺莊殺人,必是半路從玲瓏陣出去,可我們尋了數日,並沒有找到能偷偷潛出去的路。絕壁山崖,無路可走。”
  “所以你們才左右為難嗎?”蘇小培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她披著冉非澤的一件大外衫,腦袋一點一點的。
  冉非澤靠過去,將肩膀遞給她。她靠在他肩上,腦袋終於有了支撐點。
  “嗯,所以才會為難。”他的聲音放輕了,看著蘇小培閉上了眼。“睡吧。”他摸`摸她的頭。
  “我明日,一定幫壯士好好想想。斷案什麼的,我最有興趣了。”她嘟囔著,現在真的太困,腦袋轉不動了,想不到什麼好點子。
  “睡吧。”這樁事原本對他是個大麻煩,可這麻煩讓他找到了她,他又覺得與這事真有緣。若是蘇小培有興趣,他也有興趣好好查一查真`相。
  蘇小培老實不客氣地挨著冉非澤睡了。冉非澤聽得她的聲音很快變得細悄綿長,知她睡著了。她枕著他的肩,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她的臉蛋小小的,睫毛又密又長,他的手指動了動,掌心有些癢,他知道她的短髮細軟服貼,摸起來很舒服,現在就想摸一摸。可她睡得香甜,他又捨不得擾她。
  猶豫再猶豫,不覺又過了好一會。冉非澤覺得蘇小培定得睡沉了,於是他稍稍動了動肩,她的腦袋從他的胳膊上滑了下來。他往後挪了挪,她滑到他的胸膛,他用胳膊托著她,她沒醒,繼續呼呼大睡。
  他看著她的模樣忍不住悄悄笑,再挪了挪,調整了一下姿勢,把胳膊放下來,她便整個人睡在了他懷裡膝上。他撫撫她的發,看她嘀咕了兩句,蠕動兩下,把自己往他懷裡更深埋去。
  他實在忍不住又笑,用指尖輕輕碰她臉蛋一下,“傻模樣。”
  其實,他不覺得她傻,她現在睡著,分明沉靜美好,他當說“俏模樣”的。冉非澤用胳膊圈著她,也閉上了眼睛。是誰害了她,他一定要查出來,絕不讓那人好過。
  蕭其等人此時也在林子的另一頭生了堆火,他們那頭的地勢高,還能依稀看到冉非澤那邊火堆冒起的煙,可這般看著不算遠,但他們今日卻是繞了半天也沒曾見著冉非澤的身影。此時夜深,大家不得已先各自休息,儲存體力。
  今日天絲銀刃陣一毀,那處地域竟然裂開,短箭暗鏢似綿綿不斷,打得他們狼狽不堪,險些沒全部栽在那處。大家好不容易艱險躲了過去,繞出了那林子,但人人身上均已掛彩。待服了丹丸休息調息後,曹賀東連聲抱怨冉非澤,若不是他魯莽急進,用這般強硬手段毀陣,想來他們也不會遭此兇險。他覺得該用樹石等物將機關全引出來把暗箭吐盡再慢慢行救人之事,如今無端掛彩,著實是氣人。
  蕭其在一旁聽著沒說話,在他看來,冉非澤的法子也是迫不得已,這陣太過古怪,那姑娘出現得也太過古怪,若不及時救出,萬夜長夢多又生變故可如何算?方才他們經歷了一番,可是知道這暗箭短鏢數量之多無窮無盡,用樹石等物引,引到何時?引出了新陣,他們隔得遠不及救人,又如何算?再者說,冉非澤的救人之計是與他們說好的,他們同意了他的法子,這才眾人一起動手,如今有此後果也該是意料之中,一起承擔,只責怪冉非澤又有何用?然曹賀東是武林前輩,又是師父的好友,蕭其唯有垂眉不作聲。
  其他人也未吭聲,最後羅華問:“如今大家分處各處,是先去尋冉非澤,還是先去尋探路的陳掌門他們?”
  不待蕭其說話,曹賀東便搶先說了:“自然先去追冉非澤,他號稱這玲瓏陣他最是熟悉,如今他出此一招,該不會是要撇下我們行不軌之計,總之從方莊主被殺開始,這事裡事外就透著古怪,九鈴道人執意要讓冉非澤參合進來,是何用意?我們不得不防。”
  蕭其心裡很不痛快,羅華在一旁看了他一眼,似想聽聽他的意見,他抿了抿嘴,雖不想回應,但還是要把話說清楚:“我家小師弟仍在崖前留守,這陣形大變,也不知他那處是否會有麻煩。冉非澤此人雖時常輕率愛鬧,但為人正派,不管這事如何,我信他不會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如今耽誤之急,倒是先是找找小師弟,曹掌門莫忘了,你門下弟子也在那處,陳掌門等人下崖探路,那崖上只得他們兩個沒甚江湖經驗的少年,若有差錯,怕是他們最是危險,還是先找到他們再說。”
  曹賀東臉色頓時難看,蕭其這話有道理,可正是因為有道理,這才顯得他對門下弟子不夠關懷。他方才是急怒攻心,一心惦著冉非澤,還真是忘了郭恩與玄青派的那個小子還留在了崖邊,如今被蕭其先說了出來,當真是面上無光。
  其他人看曹賀東臉色,自然也知他所想。羅華輕咳一聲,打個圓場:“方大俠傷得重,也不宜趕路,天快要黑了,不如我們先尋個安全的地方落腳再行商議。這山裡小陣不少,大家各自小心方為好。陳掌門他們下崖探路,這會也該上來了,郭小俠與季小俠不會沒人照應的。”
  蕭其不說話,背著包袱拿著劍站了起來。曹賀東心裡很是惱火,又發作不得。這蕭其是江偉英最得意的門生,又是小輩中少有的拿有絕世神劍利刃的年輕人,身有傲氣,他是知曉,可這年輕人居然半分臉面不讓,真是沒點江湖規矩。他再看蕭其一眼,蕭其直直的回視回去,不躲不讓,只一點頭。曹賀東微“哼”一聲,也站了起來領頭在前走。
  蕭其與羅華扶上方平跟在後頭,羅華給蕭其遞個眼色,讓他稍安勿躁,蕭其呼口氣,輕聲道句多謝。方平臉色有異,入這玲瓏陣探路如此不順利,他有預感定是會找不到九鈴道人中途出陣的證據了,也不知是傷勢亦或毒發使然,他覺得心跳加速,兩腳無力,身上出了冷汗,他甚至又聽到了九鈴道人行兇時那飄忽的鈴聲。
  蕭其等人跟在曹賀東身後走了許久,林子裡的路有些怪,一會似要走出去了,一會又似在繞圈子。此時天色已暗,蕭其正待說不如就地歇下,忽見空中閃過一道亮光,而後在天上炸開白煙。那個方向,離得他們不遠。
  “是冉大俠。”羅華叫道,“他在與我們報信,他落腳了,平安無事。”
  “我們也歇一歇吧。”蕭其趁機道。他與羅華尋了個乾淨的地方讓方平坐下了,一抬頭,看曹賀東盯著那煙彈的方向看,似在打算往那方向去。蕭其心裡極不舒服,他這一路總往冉非澤去的方向走,他是知道的,可當著大家的面,他也不好說什麼,但此時冉非澤發了煙彈報信,曹賀東那個冉非澤偷溜搗鬼的設想並不成立,他還不依不饒。讓蕭其很是不屑。
  蕭其打開包袱,也拿出個煙彈,這時另兩頭也有煙彈上天,均是白煙,這是平安信號,蕭其大喜:“陳掌門與小師弟他們匯合了,他們定是都平安無事。”
  羅華也道:“看來柳姑娘他們也一切安好。”
  曹賀東沒說話,只站在了高處,跳上大樹,往四下眺望。蕭其不理他,把手中的煙彈也放了出去。
  曹賀東看了一會,跳下樹,招呼大家再往高處走走。方平對大家相助此事心懷感激,不想違了這曹掌門的意思,便強撐著站起,跟著走了。羅華看了蕭其一眼,蕭其不言聲,只在身邊的樹杆上留下了印記。這一路留好印記,以便讓別人找到,也在自己迷路時有個指引。
  待他弄完,羅華沖他招手,兩個人跟上了曹賀東的腳步。這一跟又是走了許久,林子茂密,月光常常照不進來,蕭其和羅華舉著火把,越走越是憋氣。最後曹賀東還是沒找著冉非澤,他宣佈終於找到了安全穩妥的地點,就地休息吧。
  大家各自安頓,蕭其留心著周圍,他隱隱看到了幾股淡淡火煙,那是有人生火堆燃起的。那方向,一定是冉非澤。蕭其忽覺得有些好笑,這曹掌門跟冉非澤堵這口氣要找到他,偏偏人家燃好了信號等著,他就是找不到,他心裡肯定也不痛快吧。蕭其有些幸災樂禍。
  方平躺在地上,雖是努力想入睡,但腦子嗡嗡的,身上很是煩躁,他好象又聽到詭異的鈴音,他閉上眼,努力回想還有什麼細節是他沒想到的,他是唯一的目擊證人,他必須想到什麼,他得讓九鈴道人這個真凶心服口服。
  冉非澤這時也在想,他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所有的事,他在想究竟誰有可能要對蘇小培動手。但他什麼頭緒都沒有理出來,正迷糊要睡著了,懷裡忽然一輕,蘇小培猛地坐了起來,冉非澤一驚,睜開眼,還道發生了何事,可卻見蘇小培閉著眼,嘟囔著不舒服,伸腳踹著腳上的襪子,踹了幾腳,將襪子蹭掉一半,她又乾脆俐落的一倒,直直倒回他懷裡的原位,連姿勢都未變。
  冉非澤呆了一呆,不是吧?
  可蘇小培確實似未動過一般,呼呼地繼續大睡。
  冉非澤不禁莞爾,把她圈緊了,摸`摸她的發。
  “傻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之前聽別人說頸椎病嚴重的時候頭暈嘔吐,我還想著幸好我只是頸脖肩膀痛一痛,結果這兩天被我嘗到了天旋地轉加嘔吐的滋味了。尤其躺下的時候那個暈,完全躺不住。現在好一些了,但是戴著頸套敲字真是傷不起啊。
大家一定要注意頸椎,別輕視它。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41

第61章

  蘇小培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枕在冉非澤的腿上,他拉著一件衣裳,遮在頭上,擋住了初晨的陽光。難怪明晃晃的太陽沒有刺眼睛。
  蘇小培有些不好意思,不會是她睡像不好,倒人家腿上的吧?她真是太失禮了。爬起來,看到冉非澤沖她笑。
  “嗨。”她揉揉眼睛,也沖他笑,跟他打個招呼。
  “害?”冉非澤不解,“害了何事?”
  蘇小培張了張嘴,過一會才反應過來什麼叫“害了何事”,她捋了捋短髮,“沒害何事,就是打招呼的意思。”
  “姑娘家鄉打招呼說‘害’?”冉非澤挑高眉頭,很驚訝。
  “是啊。”蘇小培點頭。
  “那何時說‘害’?是逢見面便可說還是有特別的時候?”
  “想說的時候便可說。”其實蘇小培也知道這話題挺無聊的,可是她看見冉非澤迷惑的樣子,卻又覺得這種無聊還挺有趣的。
  “害,姑娘?”冉非澤試探地說了一句。他是很想學學姑娘家鄉的東西,他可是打定了主意想與她過日子的,跟她回家鄉這種事日後定會發生,他趁早多學點沒錯。
  他的語氣讓蘇小培哈哈大笑。
  冉非澤撇眉頭:“把姑娘害了是打招呼,這種話說出來頗是不習慣啊。”
  蘇小培又哈哈大笑,她笑得讓冉非澤也忍不住笑:“難道不是?被害了有啥好歡喜的?”
  蘇小培差點笑倒,可一倒好像就得靠他身上去了,她趕緊穩住,肩膀忍不住顫。扭頭看到他帶笑的眼睛,乾乾淨淨的臉,一點都不像剛睡醒的,她忽然驚覺自己沒刷牙洗臉沒梳頭,竟然就這樣跟個男人說說笑笑了?完蛋了,她肯定一臉油光一堆眼屎。
  蘇小培跳起來,發現自己的厚襪子脫了一半,半吊著在腳上,她尷尬地坐回去,把襪子穿好,綁好綁帶。冉非澤在一旁繞有興味地看著,蘇小培悄悄瞪他一眼,“壯士,非禮勿視。”
  冉非澤摸|摸鼻子,嘀咕了兩句也聽不清是什麼。蘇小培穿好了,再回頭看他一眼,見他沒有笑話自己的意思,滿意地站在地上走兩步。冉非澤沒吭聲,他才不會告訴她他早醒了,洗漱乾淨把自己整整潔了才又把她攬懷裡去,就想著待她醒了能看到自己整齊清爽的一面。
  蘇小培覺得自己邋裡邋遢的太吃虧,恨不得時間能倒帶回去,她肯定要先醒來弄乾淨自己再讓他醒。啊,對了,如果真能把時間倒帶回去,她還要睡得穩重一點,不東倒西歪了。她嘀嘀咕咕地取了一旁枝子上晾的布巾朝溪邊去。沒牙刷,只好用手指刷,真恨不得手指長得刷毛來,待洗漱好了,她把布巾掛好,轉頭尋隱蔽地點方便。冉非澤坐著一直未動,懶洋洋地跟蘇小培道:“姑娘放心去,我會為姑娘把好風的。”
  蘇小培有些尷尬,真想撇眉頭給他看,這種事放心裡知道就好了,幹嘛說出來。她抿抿嘴去了,回來的時候特意繞到溪水那洗了手,再繞回來。看到冉非澤笑盈盈看她,看得她心裡發毛:“壯士做甚?”
  “我瞧著姑娘愛乾淨,與我一般,我頗是歡喜。”
  蘇小培這次沒忍住,垮了臉給他看:“謝壯士誇獎。”
  “莫與我客氣。”
  “壯士也要好好保持啊。”
  “那是自然,一定堅持誇姑娘。”
  “我說的是愛乾淨。”
  “又愛乾淨又愛誇姑娘。”
  蘇小培看看冉非澤,真想與他說壯士莫要這般貧嘴吧。她想了想,忍住了。自己吃他的用他的,還靠他過活呢,他就這點興趣愛好,算了,不批評他了。
  沒受批評的壯士先生一直笑,蘇小培也不知他為什麼這般開心。他笑著又烤了些肉給她吃,笑著給她遞水喝,然後笑著說他要再看看周圍地勢陣形,讓她別亂跑,有事就尖叫。蘇小培答應了。
  冉非澤走後,蘇小培還在回味他的笑,到底是怎麼了,有哪裡不一樣了嗎?
  冉非澤躍上了樹頂,將昨天看到的地方再巡了一圈,這次他跑得稍遠了些,往高處走,但沒走多遠,他不敢離得蘇小培太遠,那個將她送進來的人也不知還在不在這山裡,他不得不防。冉非澤回到山澗時,蘇小培正在整理他的包袱,幫他把昨天洗好晾的衣服折好收好。他看著,覺得心裡暖暖的。
  她抬頭看到他,對他笑:“你回來了,是什麼情況?我們可以走了嗎?是不是要與其他人匯合?”
  冉非澤點點頭:“我給他們發信號,陣形確是變了,大傢伙兒聚到此處來更合宜些。”與讓蘇小培辛苦走動相比,當然是那群傢伙奔波更合宜些。
  冉非澤再發了一個煙彈,然後尋了塊平整的地方,用枝子在地上畫地圖。蘇小培看不懂,就坐在一旁看他的舉動,兼發著呆想事。
  月老把她丟到這裡來一定是有用意的,是程江翌在這還是冉非澤在這?還是系統想告訴她什麼線索?冉非澤他們入陣是為了查案,那這個案子又是否會與尋找程江翌有什麼關係?
  一直到日頭高升,冉非澤開始做中飯了,其他人終於出現。
  冉非澤做的中飯是烤魚,香味四溢,蘇小培正流口水,就看到好幾個跟武俠片裡差不多的大俠們,風塵僕僕地背著大包小包地過來了。蘇小培想著,要是有機會得告訴大家,大俠們背的包袱都不小,電視上那些只能包住兩件衣服的小包袱都是騙人的。
  冉非澤只抬眼看了看來人,便說:“魚只夠我們兩人吃的,想吃的自己去捉些,在那邊。”手一指,還相當熱心地給大傢伙指明了溪河的方向。
  來的眾人臉上均是沒好氣的表情,沒人想去捉魚,大家都走到火堆跟前,停了下來。蘇小培正蹲在火堆前等魚吃,看到有人來就站了起來,一看大傢伙兒都在看她。也對,這堆人裡只她一個來路不明,而且她現在穿著冉非澤改小的衣裳,不倫不類,古裡古怪。她不禁歎氣,在這個世界裡,她什麼時候能體面一回呢?
  “各位壯士、大俠們好。”蘇小培開口招呼。
  有幾人沒表情,有幾人點頭算應了,只有一個乾乾淨淨的少年答:“姑娘好。”
  冉非澤笑道:“還是季小兄弟有禮,家裡教得好啊。”
  蕭其瞪他,家裡教得好的意思是他玄青派教得不好?其他人對冉非澤那是瞪都懶得瞪了,他們只上下審視蘇小培。蘇小培心裡又歎氣,但也只能背著手大大方方站著讓他們審視。
  “姑娘是如何入的玲瓏陣?”問話的是神器門二掌門陳孝山,昨日|他下崖探路,沒得參與破那天絲銀刃陣,今日一早與蕭其他們匯合後,聽說了此事,心中疑慮重重。怎麼可能一個不會武的姑娘能入陣,還能上那天絲銀刃陣心之樹,送她上去那人若不是有天大的本事,便得是立陣本人。只是大家都知道立陣的定是數十年前的老前輩了,早已不在人世,所以這姑娘之事,太過蹊蹺。他想了一路,如今見到蘇小培,第一個發問。
  蘇小培仍是按原先的說辭,搖頭說不記得了。陳孝山又問如何上那樹?蘇小培又答不記得了。是否見到什麼人?仍是答不記得了。陳孝山的臉色相當難看。
  “姑娘若是不醒人事,又是如何能不從那樹上摔落?若是有意識,又怎會不知道何人送你上去?就算不知道何人送妳上樹,但入陣之前這許多日子,總得吃喝拉撒,總有清醒時候,姑娘難道也不知道身在何處,不知道見過何人,不曉得經過何事?”
  “是啊。”蘇小培用力點頭,做了一會深思狀,然後答:“確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我醒過來時,便在那樹上。記不起之前發生過何事,我也確是不知道身在何處,確是不知如何上樹的,只知道樹太高,我下不來,於是只能在樹上眺望呼喊,後來壯士來了,才把我救下的。”
  大家面面相覷,沉默著,確是聽到她呼救後冉非澤才找到她,可若說她沒古怪,那不可能。但人家說了什麼都不知道,不記得了,又能怎樣?所有人都盯著蘇小培看,蘇小培坦蕩地回視他們,準備迎接下一輪的逼問。
  這時候冉非澤把手裡的魚遞給蘇小培,囑咐道:“看著點,別烤糊了。”
  “啊?哦。”蘇小培接過來,可是她明明還在回答問題啊,對質階段啊壯士,你塞條魚過來算怎麼回事?
  冉非澤沒看大家的表情,他只是走了兩步,走到他的刀匣旁,伸腳一踢,也不知踢到哪個開關,那刀匣啪地一聲打開,把黑漆漆的大刀錚地一下彈了出來。冉非澤探手握住刀柄,似漫不經心轉了轉手腕,那刀舞出了兩個漂亮的刀勢,然後冉非澤一頓腕,那刀深深地插|進了地裡。
  他微笑著,對眾人說道:“我還未與大家介紹吧,這位姑娘是外鄉人,姓蘇名小培,家鄉在遠處,東邊。半年前我在石頭鎮天連山上遇到她,從此我倆結伴同行,相依為命。兩個多月前,姑娘被奸人所害,失了蹤跡,我離開武鎮去甯安城尋人的事想必你們也有人聽說了,尋的便是這位蘇姑娘。何人害她,發生了何事,我定會好好查查,加害她的人我定是不會放過,對她有什麼歪念頭不客氣不禮貌的,我也容不下。今日先把話說清楚,省得大家未知底細不好相處。”
  大家皺著眉頭聽他說話,冉非澤在眾人臉上掃了一圈,繼續微笑,摸了摸自己的刀柄:“若有什麼,咱們便依著江湖規矩辦。”
  沒人說話,蘇小培看了看大家表情,想著也許人家跟她一樣,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冉非澤這話裡的意思她是有些明白,無非就是想說這姑娘是我罩著的,你們別嘰嘰歪歪地東嫌西猜的,有問題找老子談。
  蘇小培覺得同個意思,用現代黑社會的話說出來要有氣勢地多,壯士先生這般比起來,還算是文縐縐不夠威風。
  這時冉非澤又說了:“好了,把話說明白頓覺神輕氣爽,大家該歇會的便歇會,該喝水的便喝水,該洗把臉的去那頭,午飯各自解決,吃飽喝足了,我們再來議一議出陣之事。”
  蘇小培看著眾人又看了她一眼,然後各自散開。她回了微笑,沒顯出局促來。然後等冉非澤回來了,把魚還他。“江湖規矩都是啥規矩?”
  “若然不服氣,便可劃下道來。”
  “劃下道來?”
  “便是比劃比劃。”
  “哦哦。”蘇小培明白了,就是“不爽就單挑”,果然還是現代黑社會有氣勢。 
  可是,他們不會真的動手吧?蘇小培也知道自己穿越了這麼久沒被人當妖怪抓起來燒燒看是挺幸運的,更何況現在這局面又是捲進了江湖血案裡,現在大家都被困在古怪的陣裡,脾氣肯定都不是太好。對她質疑,有疑心當然是可以理解,但不會真的衝動起來,把冉非澤的話當挑釁,動刀動劍的吧?。
  她看了看冉非澤那把插在地上的刀,又小聲與他道:“沒什麼事了,別人只是問一問,你要不把刀收起來。”
  “不收,到時墊著坐了,要拿刀也麻煩。”
  “可是這樣好象挺無禮。”
  “不比你說要拿它來刮魚鱗無禮。”
  蘇小培閉嘴了,其實她就是問了一句魚鱗怎麼辦,是不是要用他的刀來刮,他就介意上了。這小氣的。
  蘇小培觀察了一下眾人的臉色,有幾個人還在認真觀察她和冉非澤,然後她看到冉非澤咧著嘴很故意地對人家笑。她心裡歎氣,這樣挑釁真的不會打起來嗎?她又回頭看了一下那把刀。
  “姑娘放心,雖說叫江湖,雖說喚武林,但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愛打打殺殺的,莫憂心。”
  斯文人?旁邊蕭其正喝水,噗的一下差點噴出來,狂咳不止。
  冉非澤立時投以譴責的目光,嘴裡道:“名門大派!大師兄你穩住!”
  蕭其瞪他一眼,蘇小培笑了,“這位定是蕭其蕭大俠。”
  蕭其拱拱手,蘇小培又看了看一旁的季家文,“季家文季大俠。”季家文有些羞澀,他是新入門弟子,少有人喚他大俠的,趕緊拱拱手施禮。
  “不錯啊,看你還能猜出幾個?”冉非澤昨天把同行的人都說了一遍,今天倒是可以拿這來與蘇小培玩猜猜看遊戲。結果蘇小培全猜對了。
  曹賀東陰陽怪氣地道:“姑娘說失了記憶,不記事了,腦子倒是靈得很。”
  “家父生前是捕快,教了我些識人的本事,冉壯士的提示很仔細,大家各有特點,是以好猜。”蘇小培把從前的說辭都用上,她還得在這世界過日子呢,裝傻也不能全傻。
  “姑娘倒是還記得自己名字和家人。”陳孝山對蘇小培的懷疑也是很深,精通奇門遁術的他,自然知道要把人弄上那個陣法中間的樹是有多不容易,甚至他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這個姑娘的古怪,可不一般。
  “是啊。記憶這事很奇妙的。有些事永世難忘,有些事過目即忘,陳掌門不必介懷。”蘇小培這話讓方平看了她一眼,這一眼讓蘇小培留了心。
  “記不清的事可不是我們。”曹賀東就是心裡不舒坦,總要刺一刺。
  “就是的,是我記不清,我也沒介意,各位就更不必介懷了。”
  曹賀東語塞,又覺得自己被嘲諷了。這女子當真是與冉非澤一夥的,都這般討人厭煩。 
  飯後,冉非澤拉著眾人一起研究他畫的那個陣形圖,陳孝山補充了一些地方,他一路過來,有不少發現,而冉非澤只是看了這附近一圈而已,他們兩邊把圖形一補上,發現果然這山中大變。
  “玲瓏陣之精妙,果然不同凡響。”
  “如此我們再探路也無意義了,陣形改了,已不是當初九鈴道人闖陣時的陣,就算找到出去的路,也無法做強證吧。”冉非澤這話讓方平變了臉色,付言更是跳了起來:“冉非澤,你這是何意?從一開始你便不想找出強證證明九鈴道人是真凶,是也不是?所以他事事要求你參與,你再使些手腳,把所有查證的事都攪了,你是何居心?陣形變了,如果不能證?玲瓏陣精巧,就算我們找不到潛出陣去路,也不能證明那九鈴道人沒有潛出陣去,或者根本是他沒有入陣,在陣口又轉了回頭也未可知。總之他便是真凶。我莊方總管可是親耳聽到鈴音,親眼看到道袍一角的,若不是追得慢了,說不得能與那九鈴道人打個照面。你也不必費這心掩人耳目了,待出了這陣,若是江湖同道不願為我們七殺莊主持公道,我們便與神算門自行解決,江湖自有江湖的規矩,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好啊。”冉非澤痛快點頭:“待出了陣,妳們趕緊找神算門解決去。”他還招呼其他人,“來來,我們繼續相議如何出陣。”
  付言一愣,他慷慨激昂說了這一串話,指責冉非澤是幫兇,冉非澤卻用逗孩子似的口吻輕描淡定就過去了?而且說得好像是他在無理取鬧似的。
  “冉非澤!”付言怒得一聲吼。
  “哎。”冉非澤應了,轉頭問:“付大俠,何事?”
  何事?還問何事?付言的拳頭已經握了起來,他覺得自己被戲耍了,一身怒火掩都掩不住。
  蘇小培有些緊張,看著冉非澤的刀離得挺遠,而那個付言的劍就背在背上,一探手就能拿到,而且他的形體姿態是打算要動手了。蘇小培的心跳快了幾拍。
  這時候方平趕緊喚一聲:“付言。”
  付言直|挺|挺站著,瞪著冉非澤。冉非澤很冷靜的回視他。蕭其和羅華都插了進來,隔在兩人中間,勸了付言幾句。方平帶著傷,又中了毒,仍強撐著過來,將付言拖走了。
  冉非澤看了蘇小培一眼,然後沒事人一般轉身繼續與陳孝山討論陣法,陳孝山有些憂心,看了看方平和付言,曹賀東見狀,道了句:“我去瞧瞧他們。”便走過去了。
  蘇小培把大家的反應都看在眼裡,想了想,她費勁地把冉非澤的大刀拔了出來,然後抱著它走到冉非澤身邊去。兵器離他近一點好像比較踏實。
  冉非澤似身後長了眼睛,聽到動靜回頭看她一眼:“別把自己弄傷了。”
  蘇小培搖頭,抱著刀坐在他身後,他聊他的事,而她觀察著其他人。方平虛弱焦慮,付言憤怒暴躁,曹賀東似有城府,蕭其精明老成,羅華老實穩重,陳孝山控制欲強,季家文單純耿直......
  過了好一會,冉非澤他們討論完,他蘇小培帶開了,悄聲問:“看出什麼來了?”
  “你惹那付言就是想我讓看看嗎?”
  冉非澤笑,他們果然是有默契的。“姑娘怎麼看?”
  “暫時看不出什麼來,若有機會,我想與那方平單獨聊聊。”
  “怎麼?”
  “他的精神狀態,似乎不太對。”
  “為何不是付言?我覺得他也頗不對勁。”
  “他會配合的程度很低,先從容易的下手。至親之人亡故,情緒失常也是常有。我需要時間與他們多接觸才能觀察到問題。那個方平似乎壓力很大,太大了些。”
  “壓力大?”
  “你有機會看看他的眼睛便知道了,能對比出來的。他的精神狀態,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傷的影響,我找機會再看看。”
  “許是因為他目擊了凶案的緣故,那方莊主與他感情至深。但只憑他一人所見所聞定不了九鈴道人的罪,口說無憑,再者當著眾人的面測鈴音他沒有辯出來。”
  蘇小培點點頭:“人的記憶,確實很微妙的。我有辦法。”

作者有話要說:
看完了這章,請跟我一起做:左三圈右三圈,動動脖子,動動胳膊
好了,記得上一會網就運動一下啊,不然就會像我一樣脖子斷掉腦袋廢掉。
再來一次:左三圈右三圈,動動脖子,動動胳膊
覺不覺得腦袋松了一點呢,再做一次:左三圈右三圈,動動脖子,動動胳膊
好了,剪刀手
第62章

  這一天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陳孝山與曹賀東等人出去探路,另一隊去探九鈴道人闖關路線的柳顏香等人發了煙彈,那煙彈顏色表示他們那頭遇著了麻煩。大家猜測那邊與他們一般,也是因為大陣形受了影響,有了變化。於是陳孝山也用煙彈發了信號,讓他們退回來,到山澗來集合。總之眾人出去又回來,四下探路做標記,信號也發了兩回,互通消息,而這些蘇小培都參與不了。
  她只是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大家,然後想辦法要與方平搭上話。
  方平受了傷,便一直打坐運氣,有時候起來走走,活動活動。蘇小培觀察了一會,她覺得他還是頗為小心警惕,主動靠近並非明智之舉,她換了個辦法,改跟季家文搭話。季家文很有禮貌,有問必答,蘇小培與他聊著聊著,說到自己在甯安城與秦捕頭他們一起查案的事,說了幾件秦捕頭追查案子的手段和方法,季家文聽得津津有味,問了好些問題,羅華一邊削著木枝打算捕魚用,一邊在旁邊也插插話。方平坐得稍遠,但他們說話他是聽到的。他聽著聽著,起身走動了一會,然後回來時往蘇小培這邊坐近了。
  蘇小培似不在意,認真答著季家文和羅華的問題。蘇小培在秦捕頭那的時間不算長,能拿出來忽悠人的案例也沒多少,她看方平湊過來了,她開始說她爹當差時的案子。她說到一個兇殺案,有人證目睹了過程,但因為受到了驚嚇和強烈的刺激,所以記憶相當混亂,而這時混亂的記憶被凶嫌利用,使得官差們偵查的方向受到了干擾。但手段高明的官差最後排除掉這些干擾,通過人證的證詞細查細究,最後找到了鐵證,將兇手抓獲定罪。
  “人證的證詞是非常重要的。”蘇小培說的認真嚴肅。方平用力點頭。
  付言坐得稍遠,這時沖著冉非澤冷笑:“蘇姑娘倒是見多識廣啊,甯安城的女師爺果然名不虛傳。”
  蘇小培瞥他一眼,沒吭聲。頓了頓繼續說證詞的收集和分析。冉非澤也在削木枝,聽到付言的話回了他一笑。他知道的意思,蘇小培說的這案子有人利用證人混亂的記憶干擾查案,他冉非澤在驗刃痕時並沒有迎合七殺莊,他付言覺得他便是在干擾查案,蘇小培舉的這個例子像是在拆他冉非澤的台。
  冉非澤看了看蘇小培,看到她似感覺到他的目光,也回視了他一眼,他沖她一笑,繼續手上的活。
  蘇小培一口氣講了好些查案的事,聽眾從季家文一人變成羅華、方平、付言等五六人,後來大家有事忙,她的聽眾又變成只方平、付言兩人,當然一直坐在旁邊沒離開過的冉非澤蘇小培沒特別把他劃入聽眾群裡,在看到只有方平和付言留下時,她給冉非澤遞了個眼色。冉非澤便開始變成忙碌起來,離得稍遠開始搭晚上的火堆。
  蘇小培與方平付言兩人又扯了不少話,努力調整了自己說話的口音和用詞以融入他們,她觀察那兩人的表情和形體姿態,吐苦水自己遭劫後想不起任何事的痛苦。付言問了好幾個尖銳的問題,抵觸和質疑相當明顯,方平低頭沉默。蘇小培覺得她今天的試探已經足夠了,留著機會下次繼續。
  她看了看冉非澤,他時時關切著她這邊,見她看過來,還對他眨了眨了眼睛,他就把水囊扔了過來,使喚她去溪邊接水。蘇小培表現得不太情願,跟方平付言兩人打了招呼,走開了。
  這日,陳孝山和蕭其等人探了路,去接柳顏香那隊人回山澗,他們出發後,營地裡就是曹賀東和冉非澤管事,商定的時候是這麼定,不過曹賀東與冉非澤不對盤,壓根不理他,冉非澤與其他人也沒什麼話,他只管蘇小培,偶爾還會逗逗玄青派的正經小少年季家文,其他人便沒怎麼搭理了。一眾人倒是相安無事,只在營地裡等著陳孝山他們回來,打算一起退出玲瓏陣。
  這夜裡,照例又生了一圈火堆,蘇小培坐在冉非澤的刀匣上,挨著冉非澤後的背休息。冉非澤拿了件外袍披她身上,免她受涼。她便借著那袍子的遮掩,又在偷偷觀察眾人。
  冉非澤與她閒聊,介紹各門各派的功夫路數,各門派都一通誇,還使勁誇了自己。蘇小培看到其他人臉上都有些抽,她忽然明白冉非澤這般胡說八的原因了。果然後來冉非澤又說了一句:“像我這般功力深厚的,耳力極好,那時隔得這般遠都聽到了姑娘的呼救聲。”
  蘇小培悟了,冉非澤是在警告她不要以為她這會與他說悄悄話其他人便聽不到。蘇小培附合著說了兩句會武功真好之類的羡慕話,看到有幾人嘴角泛了笑,似乎覺得她的誇讚挺有意思。看來她說得這麼小聲這些人確是聽得到。
  於是蘇小培又小小聲似竊竊私語地問:“壯士,等出去之後,安穩下來了,我便用用我在甯安城的法子憶一憶,應該能把腦子裡的事挖出來。”
  “就是那媳婦忘了把婆婆的玉墜子放於何處,你幫她回憶出來的那個法子?”
  “對的。只是那法子我能對旁人施展,對自己卻是不太行。”
  “不行也無礙,慢慢總會想起來的。”
  “不會的,有些記憶埋在腦子裡,若沒有引導,很難想起的。對了,妳說九鈴道人的那個案子,我這法子能不能幫上忙?”
  “你道你還在甯安城府衙呢?也沒人請妳幫忙,你自己忙乎又有何用?”
  “可如若方大俠還能記得點什麼來呢?有時候細微的細索就能扭轉整個局面。比如除了鈴音,是否還聽到什麼別的,方莊主是不是有喊了什麼話,甚至事發之前的一段時日裡,是否方莊主說過什麼,有什麼提示,都可以想起來啊。”蘇小培說著這話,悄眼看到方平原本閉目養神的,此時睜開了眼睛,而付言大半個背背對著她,她看不到他的反應。曹賀東臉上沒什麼大表情,倒是瞧了一眼方平,其他人也看了一眼方平,但方平很快把眼睛又閉上了。翻了個身,沒再動彈。
  冉非澤接了蘇小培的話,對她說:“你快睡,莫想太多,江湖中的事,可不是府衙斷案那般,你縱有天大的本事,也未必旁人便會信你。睡吧,此事與你無關,莫管了。”
  蘇小培等了好一會,這才裝模作樣地長歎了一聲,勉強應了聲“好”。
  此後一夜無事,蘇小培撐著精神一邊琢磨一邊觀察,有人以為她睡著了,有偷偷打量她這頭的,有人走得更遠些鋪了氈布睡下,大多數人是或坐或臥,動也未動。實在沒什麼好看的了,蘇小培後來在冉非澤的袍子下面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睡的時候,蘇小培發現自己又是枕在了冉非澤的腿上,他仍是撐著衣裳擋著自己的頭,另一只胳膊環著她。蘇小培透過袍子向外打量,發現其他人都已醒了,或是不在或是在收拾。蘇小培眨眨眼,發現方平和付言都未見蹤影。
  “醒了?”冉非澤感覺到她動了動,低頭問。
  “嗯。“蘇小培轉頭仰看,看到冉非澤的臉。這般動了一動,她忽然發現不對勁了。她身上,感覺空蕩蕩的。她小心摸了摸,身上仍然穿著冉非澤給她改的衣裳,可只這件單裳了,她裡面的中衣和小褲,好像沒有了。
  完了完了,月老那傢伙真的不是跟她開玩笑?衣服還真是消失了。那她怎麼辦?她在荒郊野外,跟一群漢子們呆在一塊。沒有內衣褲,她實在是覺得太彆扭了,完全沒有安全感。
  “怎麼了?”冉非澤看到了她臉上的驚慌。
  “沒事,沒事。”蘇小培用袍子包著自己,小心低頭看了看,好像看不出什麼來。她爬起來小小聲說要方便,恨不得第一時間確認自己的狀況。
  冉非澤陪著她去了,站在不遠幫她把風。蘇小培解決完,快速看清了,她在現代穿的衣服真的沒有了,她有些怔怔,發了一會呆,然後她低頭走出來。問冉非澤:“壯士,這件衣裳也借我穿穿,行嗎?”
  冉非澤驚訝:“日頭毒,你確定你要穿三件?”
  “咳,咳,總覺得有點涼。”
  冉非澤微皺眉頭,探了探額她頭,又看了看她身上,答應了。
  冉非澤與蘇小培一前一後從林子裡出來,付言與方平在林子的另一頭遠遠看著,付言道:“方叔你瞧,他們兩人那樣,那蘇姑娘畏畏縮縮,顯得很是心虛,那冉非澤也不知與她是何關係,對她做了什麼,會不會有什麼陰謀。她說話古裡古怪,道得天花亂墜,方叔莫要被她迷惑了。” 
  方平沉吟好一會,問:“付言,若出了玲瓏陣,拿不出什麼鐵證,各派不願出頭,我們與神算門,如何了?”
  “血海深仇,如若各派不願為我們主持公道,那也只有我們自己與神算門清算這筆血債了。”付言看向方平:“方叔,我是不懼的。師父生前待我這般好,如今他死得冤枉,血債血償,以命還命,我定是要為他討回公道。”
  方平點點頭:“只可恨我沒用,明明聽到看到,卻說不得清楚,那九鈴道人拒不認罪,我竟然駁不得他。”
  付言看看他,寬慰道:“方叔莫這般想,若不是你努力憶起那些,我們甚至連兇手都不知是何人。此事全仗方叔,師父若泉下有知,也會欣慰。是那九鈴道人太過奸滑,如今這些護著他的門派,心中自是有他們的小算盤。方叔莫怨自己,此事定不會這般了的。九鈴道人必得償命。”
  蘇小培彆彆扭扭地,一整天都覺得好像大家都在注意她。她不敢多吃多喝,覺得很不方便。這日在營地的人更少了,曹賀東帶著他的弟子和羅衣門丁明等人去探出路,言道等蕭其他們回來才好快些一起出陣。冉非澤不動,他來玲瓏陣的名頭雖是他有破陣的本事,但如今蘇小培在這,他去探路不好帶她,又不想留她一人在這,所以結果就是他來時是探路打頭陣的,如今卻只守著營地。
  曹賀東對此相當不滿,覺得冉非澤並未出力,有心拖後腿。兩人又當眾鬧了一場不愉快,然後各走各路。蘇小培縮著坐在刀匣那,看著大家的行動,想著自己下一步怎麼辦。離開了這山裡,回到城鎮上,大家各有各歸處,她還想這般自然地靠近方平或是付言問話就不容易了。
  正琢磨著,卻見方平過了來,問:“姑娘身子不舒服?”
  “啊?”蘇小培有些心虛,點了點頭。
  方平左右看了看,坐了下來,問:“姑娘說有法子幫著旁人憶起事,是什麼法子?”
  “其實就是幫著那人集中注意力,讓他摒棄所有雜念,思維回到想回憶的那個時候。”
  “與打坐調息一般?”
  “差不太多。”
  “那姑娘自己為何不憶事?”
  “我自己不太會打坐調息,倒是知道怎麼幫助別人。”
  方平冷笑:“姑娘何必故弄玄虛。”
  蘇小培也笑笑:“方大俠說的對,我何必,半點好處都沒有。”
  她這般坦蕩,方平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扭開了頭,沉默。蘇小培看看周圍,沒人注意他們,她輕聲喚:“方大俠。”
  方平轉頭看她。“方大俠能不能與我說說打坐調息的方法。”
  方平有些意外,但這實在是件小事,他點點頭,開始與蘇小培說了。
  付言抱著柴禾回來的時候,遠遠看到方平半垂著眼,似有些入神打瞌睡,而蘇小培坐在他對面,嘴一張一合,在說些什麼,方平偶爾答話,兩個人似在聊天。
  付言看著,猛地丟下手上的柴枝朝他們沖了過去:“妖女,你做甚?”
  剛要靠近他們,旁邊一股拳力卷了過來,付言猛地頓一,向後一挫。冉非澤閃了過來,叫道:“離她遠點。”
  蘇小培見狀,伸手拍了拍方平的肩,方平轉頭一看,有些迷茫,然後看到了付言,道:“你回來了。”他看了看眼前的架式,又問:“出了何事?”
  付言皺著眉,靠近了,把他拉起來,上下打量:“方叔,你可安好?”
  “出了何事?”方平莫名。
  “你在與這妖......蘇姑娘做甚?”
  方平想了想,“我教姑娘打坐調息之法。”
  付言皺緊眉頭,看看方平,又看看蘇小培。冉非澤邁了兩步,擋在蘇小培面前。
  方平左右看看,不明白大家在緊張什麼。“我只是教蘇姑娘打坐而已。”他解釋。付言不吭聲,把他拉走了。
  冉非澤待他們走遠,皺眉轉頭問:“怎麼回事?”
  蘇小培四下看看,冉非澤道:“說吧。”
  “剛才有一機會,我便用了。”
  “嗯。然後?”
  “他根本什麼都沒聽見,沒有鈴聲。”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42

第63章

  “沒有鈴聲?”冉非澤驚訝。“方平看上去並不似在說謊,況且以他的為人,不至這般扯謊陷害他人才對。”
  “我催眠他,回到他發現方莊主屍首那的時候。他有事要稟,就去了書房找人,書房外頭養了兩隻鳥,那兩隻鳥叫得歡,他就站那逗了一會兒鳥,與鳥兒說了兩句話。然後他敲了敲門,喚方莊主,屋裡沒人應,他覺得蹊蹺,就推了門,門開了,他一眼就看到了方莊主的屍首。”
  “然後呢?”
  “然後付大俠就回來了,沖我嚷嚷,我就把方大俠喚醒了。”蘇小培吐口氣,想到還有些緊張,這環境確實不適合做催眠,要是被人發現就她糟了,但剛才的機會太難得。
  冉非澤皺眉頭:“他逗了鳥,敲了門,沒人應,覺得奇怪這才推開門。所以並不是聽到鈴聲後才覺得蹊蹺?那是有人教他扯謊那般說的?”
  蘇小培聳聳肩,具體是什麼情況她就不清楚了。“我也沒來得及多問。”
  冉非澤轉頭看向方平和付言離開的方向,那兩個先前還站在那頭看著他們,現在已經走開到林子裡去了。他想起方平的反應,似乎真是覺得自己在教蘇小培打坐,便問:“他不知道你套他的話?”
  “應該不知,我有小心。”
  冉非澤瞥了她一眼,蘇小培動動眉頭:“我有我的辦法。”
  “那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起來沒有鈴聲嗎?”
  “若他對自己的記憶有懷疑,仔細想,也許會有察覺。”
  “姑娘。”冉非澤看著蘇小培,有個疑問:“姑娘不舒服嗎?會覺得冷?”
  “啊?”
  “你今日一直蜷著。”
  “哦。”
  “哦又是何意?”
  蘇小培伸手把他拉下來坐著,總是仰著頭跟他說話脖子也會累的。
  冉非澤順著她的力道坐下來,抬手又摸=摸她的額。
  “我沒事。”話是這麼說,可她不敢抬頭挺胸證明一下。夏天的衣裳薄,冉非澤衣裳更是薄啊薄的,看他隔著衣裳都能露出肌肉線條,蘇小培覺得自己身上的兩件也不是太保險,幸好于她來說夠寬大。
  “姑娘如何看?”
  “我沒看啊。”心虛地快速撇開頭,剛反應過來剛才自己盯著他的胸肌發呆,她才沒看咧。
  “嗯?”她在說什麼?幹嘛一臉做賊心虛樣子。
  “哦。”
  “哦又是何意?”
  蘇小培臉有些臊,“你是問我對方大俠那事怎麼看?”
  “那還能看哪?”
  咳咳,蘇小培清清嗓子:“我試了試,方大俠是個挺容易受引導的人。他也許沒有說謊,他認為自己說的是真話。”
  “引導?即是說有人改變了他的記憶?那是何本事?”
  “也不是什麼大本事,其實每個人都會,只是在適當的時機很自然地施為,就能成功。”
  “每個人都會?”冉非澤不信,他笑笑:“若是有人要讓我相信我沒有見過姑娘,不認識,定不能成功。”
  蘇小培一愣,心裡忽地緊了緊,她笑笑,趕緊道:“壯士說的這個不是好例子。但壯士平常定是經歷過這類事。比如,壯士關了門出去,有人問壯士,你的門鎖好了嗎?有些時候,壯士就會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鎖好門呢,要走回去看看才放心。”
  “嗯。”冉非澤認真點頭:“我生了這麼些年數,還真是沒人來問過我鎖沒鎖好門。”
  “我是舉個例子,例子。”蘇小培看他帶笑的眼睛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冉非澤哈哈大笑,他真是故意的,看到蘇小培橫眉豎眼的表情就覺得有趣。
  蘇小培白他一眼,又道:“我可以幫助方大俠確認他的記憶,但前提是他必須相信我,信任我的法子。”
  這倒是有些難度。冉非澤看看林子邊,那邊付言和方平又回來了,手裡抱著些柴枝。他們也朝冉非澤這邊看了一眼,那表情蘇小培看在眼裡,歎口氣:“壯士,你究竟是有多討人嫌?”她跟冉非澤是一夥的,對方警惕著冉非澤,自然也就警惕她著。
  “我討人嫌的本事和討人歡喜的本事一般強。”冉非澤正經八百,嚴肅認真。
  蘇小培忍不住笑了,這種樣子就是討人嫌啊,讓人好想摸=摸=他腦袋說別鬧。
  轉眼間見到方平又看了這邊一眼,蘇小培收了笑,認真思考。
  “姑娘還用方才的法子不行嗎?就與在衙門時讓那媳婦找到東西似的,讓方平與你說清楚那時他究竟看到什麼,這般他知道他並沒有聽到聲音,然後再問出來是誰引導了他,讓他覺得聽到聲音確認是九鈴道人這便可以了。事情便可重新查。”
  蘇小培搖頭:“在衙門時,那媳婦對我全心信賴,指望著官府能幫她作主,所以我對她那般是可以的,且只是找失物,找到了便確信了。如今方大俠這事,若他不信任我,便不會相信這個結果,他必是更願意相信自己的記憶。方才那付大俠就喚我妖女了,如若沒處置好,他們覺得是我使了妖術迷惑了方大俠,那就糟糕了。不但不能解決問題,而且之後就算找到什麼線索,也會被質疑真實性。”
  冉非澤沉默,這確是有道理。
  “只有讓方大俠自己相信才行。”
  冉非澤搭著腿,胳膊肘撐上腿上,手托著下巴,轉頭上下打量了一下蘇小培:“真可惜。”
  蘇小培看看他,又看看自己。自己與他一個陣營這可信任度分數就夠低的,再加上現在衣裳不整,髒兮兮,確實不是什麼讓人可託付信任的形象。唉,她歎口氣:“好想洗個澡。”
  “等出了山,回到居所,就給姑娘燒上兩桶水。我那有好些香噴噴的浴膏。”
  蘇小培精神一震,“都什麼香味的?”
  於是兩個人開始聊浴膏種類,完全沒去想怎麼從破疑案話題能瞬間轉到沐浴上去。
  這晚,陳孝山和蕭其這隊人還沒有回來,但從發的煙彈位置來看,他們離柳顏香那組很近了,且大家都平安無事。這讓曹賀東和冉非澤這隊人稍稍放了心。他們又燒了好幾個火堆,大家坐在圈子裡確保晚上休息時的安全。
  又吃了一堆烤肉後,所有人都有些懶洋洋的,氣氛看著不錯。蘇小培問了問,陳孝山那兩組最快明天入夜前能回到這裡匯合。蘇小培覺得她能用的時間不多了,等那些人都回來,她的那些伎倆就更不好使了,然後出了山,估計也沒什麼見到方平的機會。
  蘇小培左右看看,開始跟季家文聊天。
  冉非澤撇她好幾眼,顯得不滿意。蘇小培也回撇回去,跟他聊的話沒效果,他一開口就招其他人的眼神刀子刷刷刺的,還是乖乖的季家文好,他聽得認真,還會適時給反應,好奇程度和驚訝程度也似個正常人,哪像冉非澤,什麼都嚇不住似的。
  蘇小培說了說些案子軼事,引導著季家文也說了說他聽說過的江湖趣聞,這勾起了其他人的參與,因為季家文所知太少,其他人忍不住要幫他補充補充。冉非澤也想插嘴,被蘇小培及時委婉地轉話題制止了。壯士先生一說話不是冷場就是惹爭執,還是閉嘴安全點。
  冉非澤摸=摸鼻子,露個委屈的表情給她看。蘇小培沖他笑笑,眨眨眼睛安撫他,然後又轉頭回到大家的話題裡。冉非澤乾脆真閉嘴了,他伸伸腿,撐著下巴,明目張膽地大方看她。
  蘇小培終於等到了個話題機會,說她爹曾經教過她一個遊戲,把石子放到手裡,她能猜出是藏在哪只手。季家文好奇問怎麼猜,蘇小培趁機說試試看就知道了。大家都被勾了好奇,季家文興致勃勃地撿了塊小石頭,蘇小培對他說:“你悄悄自個兒藏好,左手右手都行,別讓大傢伙兒看到,我們所有人都能猜出來。”
  還所有人?季家文看了一圈,心裡有些不服氣,跑到稍遠背對著大家左手右手一輪換,最後握了拳頭,仔細看看,看不出破綻來,然後他背著雙手,喜滋滋的回來了。
  蘇小培在那邊與大家悄悄說了一番,大家通通點頭。看到季家文回來了都在笑。
  “藏好了嗎?”
  “好了。”
  “哪只手?”
  “不告訴妳。”大傢伙兒聽得又一陣哈哈笑。
  “好了,季大俠,麻煩你把兩隻手都伸直了。”蘇小培笑著說道。
  季家文把兩隻手伸出來。“要伸直了,小心藏好了不要讓我們看到石頭。”蘇小培說著。季家文依言伸了手,有些緊張。
  “我好像有些看到了。”蘇小培說道。
  “不信。”季家文很小心,兩隻胳膊筆直伸著,手把石頭握得很好。
  蘇小培笑了:“是左手。”其他人也笑。
  季家文一下垮了臉,嚷道:“如何知曉的?”
  方平在一旁道:“蘇姑娘一提醒你藏好不要讓我們看到,你就瞄了一下左手,她說她看到了,你道不信可又瞄了一下左手。”
  季家文驚訝:“我有嗎?”
  眾人一起點頭。
  季家文畢竟年少,有些小孩兒心性,越想越是不服氣。“我再試一回。這回我閉上眼。”這樣總該不會不由自主的看向哪只手了吧。
  “好啊。”蘇小培笑盈盈的。大家又好奇了,方才她說只要暗示,人便會控制不住看藏著東西的地方,事實果真是如此了,可閉上了眼,她又如何斷定?
  季家文咚咚咚地又跑到一旁林子裡左手換右手右手換左手的藏石頭去了。冉非澤沒忍住,問:“他閉了眼,我們該盯他何處?”
  “盯著他的手便好。”
  剛說完季家文咚咚咚地又回來了,他有些興奮,兩隻手背在身後,問:“還是方才那般伸出來嗎?”
  “對。”
  季家文小心地先把眼睛閉了,然後伸出雙手,拳頭碰著拳頭,齊平了,再微微分開。眾人見他這般小心,都禁不住笑。季家文聽到笑聲,有些緊張,趕緊提醒自己不要動,腦袋和手都定住,眼睛不能睜開。
  好半天大傢伙兒都沒動靜,沒人說話,季家文忍不住問:“如何了?你們猜著了嗎?”
  “季大俠,你要專心。”
  “啥?”
  “集中精神,感覺到石頭在你手裡了嗎?”
  “這是自然。”肯定又是誘騙他的,這回他有準備了,不會看它的,哪哪都不會動。
  “石頭大不大?”
  “不大。”他挑的小小的,這般好藏得住。
  “重嗎?”
  “不重。”
  “那如果它變得很重呢?妳想想,能想像到嗎?它變得越來越重,越來越沉。就好像,你握的不是一顆石頭,它變成了一大筐子石頭,很重,非常沉,正把你的手往下拉,越拉越往下,你就快要拎不動了。你能想像到嗎?”
  季家文不由得隨著蘇小培描述的去想,他當然能想像到,他知道重物是什麼感覺,可是說這些有什麼用呢?跟猜到他手裡石頭藏在哪邊有何關係?正疑惑間,聽到曹賀東的聲音:“又是左手。”
  羅華也笑道:“怎麼又是左手呢。”
  咦?季家文猛地睜開了眼,他看到他的左手比右手垂得低些,距離不大,但還是頗明顯的,就好像,好像他的手真的被拉下來了。他明明沒有動。季家文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手。
  蘇小培笑:“大多數人都會這樣的。當你想一件事的時候,你的......”蘇小培避開潛意識這個詞,“你內心深處,藏著的感覺,會對你的身體做出控制。就好像你開心的時候故意想板著臉,可是還是會你忍不住笑。你難過的時候,想裝出歡喜的模樣,可是表情還是會顯出悲傷。有些人在說謊的時候,努力掩飾,但還是會被人看出他心虛。”
  蘇小培說的淺顯簡單,這話每個人都能聽懂。冉非澤不動聲色悄悄看了眾人一圈,蘇小培卻似完全沒管其他人,像是相當投入與季家文在玩。季家文說了一句:“姑娘說的頗有道理。”
  “那是,我爹教我的。他可會察顏觀色了,抓=住不少案犯,解了不少人的冤屈。”
  季家文點點頭,“我以為我的手沒動呢,我還在心裡跟自己說別動,不能露破綻。”
  蘇小培哈哈大笑,興致勃勃地道:“我再與你玩一個好玩的。”
  “行。”季家文被勾起興趣,對蘇小培的把戲很是好奇。蘇小培拿一過塊石頭,在泥地上畫了一個“十”字,豎的上面寫了一個“是”字,橫的那一條寫了一個“否”字,然後她在“十”字上面,畫了一個圈。
  所有人都好奇,全都圍過來看。
  “好了。”蘇小培畫完,把石頭丟開。然後她找冉非澤要一根細線穿上針。這男人細心得很,總隨身帶著針線包,所以她才幸運每次都能穿上他改的襪子和衣褲。冉非澤給她翻了細線出來,穿好針。蘇小培把結打好,讓針垂吊在下面,她用手拿著上面的線頭,交給季家文。
  “你拿著,手和胳膊都不要動,讓針吊在那個圖案的中心點上,讓它靜止不動。”
  季家文照做了。
  蘇小培又道:“你可以問自己一個問題,答案用是與不是便可回答。保持住手和胳膊不動,不要讓線和針動,在心裡想著那個問題就好。”
  “這簡單。”季家文笑笑,練武的人,保持不動是再容易不過的事。
  “問什麼都行嗎?”他又問。
  “對。”
  “那就問我的家鄉是不是葫蘆村。”季家文大聲說出來,眾人屏氣凝神,跟著他一起盯著那線那針看。
  線沒動,針也沒動,季家文等著有些急,大聲又問遍:“我的家鄉是不是葫蘆村?”話音落了沒多久,針忽然晃了起來,前後擺動,越擺越大,沿著“是”的那條分隔號擺著。
  季家文張大了嘴,嚷道:“啊,啊,它自己動了,我的手沒動了,我真沒動,它自己動了。”
  “是你動的,只是你不知道,就如同你方才手與胳膊垂了下來,你不知道。你心裡知道答案,所以就把答案指示出來了。有些想不起來的事,其實都藏在心裡面,用這個辦法能幫助你找到線索。”蘇小培笑,“每個人都一樣,都有這個本事,但反應的快慢不同,所以垂懸之物多長時間能動就不一定了。”
  季家文看著那“十”字加圓圈,覺得甚是玄妙。“這便與奇門陣法一般厲害了。”
  蘇小培點頭:“我爹說,他用這個方法還測試出了一些人說慌。說謊的人,嘴裡說的一套,但他心裡知道真=相,他的身體使力受內心的控制,動了這針線,便指了出來。人的心,是誠實的。”
  季家文深信不已,點點頭。蘇小培又道:“有些人無知,便污蔑這樣的法子是妖術巫術,其實根本不是。還有人利用這法子騙人,謊稱自己有神力,能算出命數能預知事情,其實也不是。這是與不是的答案,都是拿著針線的人心裡知道的,有些答案,可能自己都沒察覺或是已經忘記了,但內心深處藏著的東西會控制你的身體讓針線指示出來。就如季大俠所言,這便如同奇門陣法一般玄妙。聽說還有人記不得自己把東西放哪了,用這法子找到了。”
  冉非澤在一旁笑,真是厲害,這般當著大家的面把話說到這份上,誰還敢說這是妖術?且先用了猜石頭證實了手會不受自己控制的行動,再來解釋這針線的動,是相當合理又有說服力的。
  果然季家文和其他幾人都道:“姑娘說得有理。”
  “可這般會不會做不得准?每次都能答對嗎?”曹賀東質疑。
  “那再試試。”冉非澤立時湊熱鬧,“季小哥有沒有娶媳婦,神針神針你快回答。”
  “沒有。”季家文被鬧得臉紅了,但他很配合的提著針線,很快針線開始動了,橫著晃,沿著“否”的那個方向。
  “這個圈是做什麼用的?表示什麼?”
  “表示你內心深處懷疑與不確定。”
  “我,我再試一個。”季家文說完,又專心盯著針線看,過了一會,針線動了,前後沿著“是”這個答案晃。
  “你問的什麼?”冉非澤很好奇。
  季家文抿抿嘴,“不說。”
  “喲,還挺神秘。那答案對不對?”
  季家文點點頭,朝蘇小培一施禮:“謝姑娘指點。”
  蘇小培笑笑,連忙擺手:“客氣了,客氣了。”
  羅華湊過來,拿過那針線,“我也來試試。”大家又隨著他一起看向那“十”字圖案,冉非澤一邊笑著一邊似漫不經心地看向方平和付言,兩個人都相當認真地盯著看。方平不但認真,還很嚴肅,而付言飛快地抬頭,看了蘇小培一眼。冉非澤垂下眼,感覺付言的目光也掃過自己,然後轉開了。
  這一晚大家都挺興奮,試了許多問題,玩了好一會才各自睡去。蘇小培照例睡在刀匣上,地上濕冷,冉非澤不讓她躺。其他人均是背靠背,或是氈布鋪在地上,兩兩並在一起,這是為了防止夜裡有獸來襲或是其它別的什麼危險。冉非澤也有氈布,他就睡在刀匣邊,背靠著匣盒。坐著要比躺著反應快些,跳起來行動更迅速。他這般說,蘇小培便由他去,只是她覺得坐著會很辛苦。不過她睡相這般不好,他坐著也是幫她擋了一擋,她覺得定是自己睡不踏實滾來滾去才會每次都滾到他腿上,靠他擋著才沒到地上去。
  蘇小培很快睡著了,冉非澤聽得她的呼吸,轉過身來,用胳膊枕在匣上,看著她的臉。確實髒兮兮的啊,她這般愛乾淨的姑娘,這幾日真是苦了她了。忽聽到稍遠處有動靜,抬眼看了看,是方平站了起身,冉非澤保持著不動,像睡著一般。那方平轉頭看看大家,見沒人注意,便悄悄進了林子裡。
  冉非澤稍用手撥了撥,蘇小培皺皺眉頭,嘀咕兩聲,向他這邊滾了過來,挪了挪,挨著匣盒邊,靠在他身上。冉非澤悄悄咧了嘴笑,睡著了便笨笨的,真有趣。蘇小培似睡不舒服,又挪了挪,這回差點滾下匣盒,冉非澤忙擠過去擋著她,把她往裡推推,不經意碰到了她胸前,他愣了愣,低頭看看,猛地漲紅臉,明白她整天蜷著身子彆彆扭扭是怎麼回事了。
  冉非澤轉頭看看這躺倒一片的江湖漢子,心裡罵了十萬字髒話,而後腦子裡快速盤算他還有哪些衣服,該多給她套幾件。可數來數去,沒了,原本帶的就不多,一件給她做襪子了,兩件套她身上了,自己身上還一件。冉非澤心裡不踏實了,早知道就裝一大袋衣裳來。
  這時候稍遠處又有動靜,冉非澤悄悄看,是付言。他也起了身,朝方平離開的方向去了。
  付言知道方平起身,他以為他是去方便,可等了好一會沒見他回來,便打算去看看。他走到林子裡,看到方平蹲著,手上拎著針線,針垂吊著,正在左右搖擺著晃。
  “方叔。”付言出聲喚。
  方平轉過臉來,臉上表情凝重嚴肅。
  “方叔,出了何事?”
  “無事。想起蘇姑娘說的那個神針的法子有趣,我便試試。”
  “嗯。”付言走近了,看到泥地上劃的“十”字圖案,問:“方叔問的什麼問題?”
  方平沒說話,他下午教過蘇小培打坐後,就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他好像覺得他當初敲門時沒有聽到鈴音似的,但他明明是聽到了。剛才他問了許多次神針,神針的答案都是沒有。他問了別的問題,答案都是正確的,為何只這一個問題答案不對?
  “方叔問的什麼問題?”付言覺得方平神情不對,他小心地又問了一次。
  “沒什麼,就是些無關緊要的。”方平終於答,“回去休息了。”他說完,領頭朝營地走。
  付言低頭看看那十字圖案,又轉頭看了看方平的背影,他用腳把那圖案抹去,跟在方平的身後回去了。
第 64 章

  蘇小培第二天醒來,發現大家跟從前都不太一樣了

  季家文小哥對她明顯又恭敬有禮了許多,想來昨日|他玩得挺高興,覺得她是個有才有見識的。羅華、曹賀東幾個也對她沒那般疏遠了,一起玩遊戲,做做團隊建設活動確實是有用的哈。然後就是付言,他比從前更謹慎,對方平很關心,也許覺得她拉攏了其他人這種情況會對七殺莊血案產生不公正的影響,令人憂心

    方平呢,看他的表情反應,蘇小培覺得自己成功了,他相信她的方法,從而對自己產生了此許疑惑。蘇小培默默觀察,不刻意接近他。她知道,現在就差一個機會讓他主動來找她求助了。

  只要他有了這個心思,那麼就算出了這玲瓏山,回到了外邊,她也還有幫助他的機會。/

  但要說與從前不一樣,那變化比較大的當數冉非澤壯士先生。他這一天都比較暴躁,對誰似乎都不太順眼,他還跟老鼠守糧食似的守著她。嗯,這個形容真是不妥,但她確實有這個感覺啊。

  她如以往一般坐在刀匣上,他就總在她周圍晃,確切地說,總在她跟前晃,擋著她的視線。削個樹枝也要在她前面削,編個藤條做破機關的工具也要坐在她前面弄,後腦勺總在面前晃啊晃的,真的煩人。
 “壯士。”蘇小培忍了大半日終於忍不住了。

  “做甚?”冉非澤停下手裡的活,回頭看她。
 “你能挪一挪地方嗎?”
  “為何?”
 “你擋著我了。”

  “擋著你做何事了?”
  蘇小培一噎,她能做什麼事,她什麼都不做。“發呆。”擋著她發呆的視線了。
 
  冉非澤左右看看,再看看她,又看看自己蹲的地方,回道:“姑娘發呆需要的地方還頗大。”
 “嗯,所以勞駕挪挪。”


  不挪,不能借別的男子衣裳給她穿就唯有他辛苦些,多幫她擋一擋視線了。冉非澤轉過身繼續幹活。

  蘇小培瞪著他的背影,居然不動?

  “壯士。”她忍了一會又喚。
  “做甚?”
  “你擋著我看風景了。”

  “何處景致這般好?”

  除了你的背都挺好的。蘇小培無語凝噎,只得繼續瞪他。結果冉非澤在她的瞪視下道:“姑娘,我身強體健,背寬肩厚,也頗是怡眼,姑娘覺得呢?”

  “你說呢?”蘇小培真要板臉給他看了,臉皮不要厚得太過分。

  “姑娘當說,你道我會如是想?”冉非澤嘻皮笑臉,終於在蘇小培真的發脾氣前收斂了。他把東西收了一收,坐到蘇小培身邊來。
  “壯士怎麼了?”

  “嗯?”
  “為何心情不好?”

  “哈?”

  “為何心情不好還不好意思說?”
  冉非澤不發單音節,改摸鼻子了。有些時候女人太善解人意也不是什麼好事。這時季家文跑過來,恭敬道:“前輩,這些我收走了。”冉非澤點點頭,季家文把他編的那些藤條便搬到一邊去,與其他人編的整理到了一起。


  蘇小培不禁小聲問:“他叫你前輩耶。”

  “我確是他前輩。”

  “哦。”蘇小培點點頭:“我還以為前輩都是些上了年紀的人才這般喚的。像曹掌門他們似的。”

  冉非澤橫她一眼,他不過是多擋了一擋她,她至於這般揶揄他嘛?他確是年數不小了,若成親早些生娃早些娃又成親早些生娃早些,他確是能當爺爺了,可他行走各地,這不是耽誤了些許年頭嘛,再說了,他這般配她剛剛好。
  “姑娘與我一般。”忍不住要提醒她一下。

  蘇小培反應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她愣了愣,而後漲紅了臉,第一次為自己的年紀感到尷尬了,辯道:“我在我們家鄉,可是很尋常的。”看看冉非澤表情,又道:“不是條件尋常嫁不出去的尋常,是年紀尋常。我們那許多姑娘,都與我一般年數了,也沒嫁呢。”
`
  冉非澤認真點頭:“姑娘家鄉的姑娘們,著實都是沉得住氣的。”

  蘇小培頓時閉嘴了,還沉得住氣呢,沒人著急好嗎?反正她是不急的。

  “所以我們這般,還是挺般配的,姑娘說呢?”

  “去,去。”拿她調侃逗樂子的都一邊去。

  冉非澤摸|摸鼻子,還待再接再勵,曹賀東在一旁喚他去,準備好的那些東西要如何佈置,讓他過去幹活。冉非澤心裡當真是不痛快,嘀咕了幾聲,交代蘇小培莫亂跑,然後這才過去。蘇小培沖他背影扮個鬼臉,眼前的視線終於可以開闊些了。
  一會一旁忽有人小聲喚:“蘇姑娘。”

  蘇小培轉頭一看,竟是付言。“付大俠。”


  付言靠近蘇小培,看了一眼朝他們這邊張望的冉非澤,小聲問:“蘇姑娘,昨日姑娘說的法子確是奇妙,我看方叔今日精神不佳,昨夜裡,我瞧見他在林子裡試那神針來著。”

  “他試出什麼來了?”

  “我也不知,我問他,他說只是問了些無關緊要的。”付言似乎有些猶豫,想了想,又問:“方叔說他聽到九鈴道人的鈴音,又說看到衣角,加之九鈴道人與我師父確有過節,刃痕也與他的九鈴斬也是一致的,所以我們便斷定九鈴道人是兇手。但自驗刃痕那日,方叔沒從幾種鈴音裡辨出哪種是他當日所聞,精神便一直不好。昨日又那般,我著實是有些擔心。姑娘見多識廣,不知是否有法子幫幫方叔,像昨日那樣一般,讓他辨出究竟當初聽到的是哪種鈴音。”
  蘇小培認真看了看他,付言有些尷尬,低頭道:“我確是有些魯莽了,只是師父的血海深仇,我這做徒弟的不得不報。若能有辦法舉出鐵證教那真凶心服口服是最好。若是不能,我等也只好依著江湖規矩辦了。”

  蘇小培聽了,點點頭。付言抬頭看她,問道:“昨日神針之法,可否用在辨鈴音上。聽到一種鈴音,便問神針是否是這聲音。”



  蘇小培笑笑:“付大俠是聰明人,舉一反三,融匯貫通,那法子確是可用。只用時需專心致志,集中精神方好。”

  付言點頭,昨晚玩鬧時大家都試過,有時候不靈有時候那針久久不動的狀況也是有的,後蘇小培教了集中精神才有效。他在一旁看了許久,自然也明白。聽得蘇小培如此說,付言道:“多謝姑娘,那我與方叔說一聲,商量商量出陣後是否用這法子再試試。”

  蘇小培應了,祝他們順利。付言變得歡喜了些,再次謝過蘇小培,走開了。蘇小培看著他走到方平那邊,與他低聲說話,方平聽著聽著,看了蘇小培一眼,而後認真思索,點了點頭,兩人面色都顯得輕鬆了些,方平遠遠沖蘇小培抱拳施個禮,之後與付言轉開,似乎到另一頭繼續說話去了。

  冉非澤走過來,問蘇小培付言怎麼回事,蘇小培把情況說了。冉非澤直道這付言看來並不如他想像得這般衝動沒腦啊,居然還挺精明。

  蘇小培瞥他一眼:“他這般精明,倒是壞了我的事。”

  “怎麼?”

  “我已讓方大俠察覺他的記憶之事有些問題,若他解決不了,也許便會想著來向我求助。付大俠的這個法子,卻是又將他引回鈴聲那上面去了。如今他們該是一心琢磨出陣後怎麼再辨一次鈴音,不會懷疑方大俠沒聽到了。不過也不怪他,他只道方大俠沒有辨出是哪種鈴聲,從這個角度想也是對的,我若是那時沒催眠他,也不會料到是這樣。”
  冉非澤皺了眉頭:“那豈不是出陣後又得鬧著讓我再弄一場鈴聲辨識會?”
  “很麻煩嗎?”"

  “那得看是誰人。像他們這般我不歡喜的,怎麼都麻煩。”冉非澤說得忿忿,極富感情。

  蘇小培沖他歪了歪頭皺皺臉,表示了同情。
  “咳咳,如若是姑娘的事,便不麻煩。”
  蘇小培哈哈笑了,學著漢子們豪邁抱拳:“多謝壯士仗義相助。”
  冉非澤臉僵了僵,他說得不夠明顯嗎?姑娘你再沉得住氣也不要這般沒心沒肺的好嗎?他明明已經撐著臉皮傳情達意了,真的不夠明顯嗎?
  蘇小培收回抱拳的手,撐在匣上挪了挪位置,蜷著總不動很不舒服。只這一撐一動作,不覺胸前曲線撐露了起來,薄薄的衣裳遮不住那飽滿形狀。冉非澤的角度看過去,將渾|圓挺|翹看個正著。他頓覺血往臉上沖,欲扭開臉去,眼睛卻又捨不得,禁不住多看了兩眼。明明她穿的都一樣,之前沒發現之時他總沒看見,發現了之後就總能看見,這怎麼回事?

  蘇小培調整完了姿勢,又抱著腿坐好了。她還在想方平的事:“他們這般辨鈴音定是不順利的,根本沒聽過又怎麼能指出哪一種鈴音呢,除非他做假。到時我再想想怎麼不太刻意地參與進去好了。”
  她說完一會,發現冉非澤沒回話,抬頭待要問他,卻見他飛也似地轉身走了。“想起許多事待辦,甚忙甚忙,我先去了。”
  
  蘇小培撇眉頭,能忙什麼?這麼忙先前還一直杵她跟前扮假山擋著。她無聊得東看看西望望,一會冉非澤忽又過來,一臉嚴肅:“姑娘,你可曾與他們說過你在甯安城裡做師爺?”"

  蘇小培想了想:“沒有。”她只說過她在甯安城有幫著秦捕頭辦案子,沒特意提過她是師爺,那樣太不低調了,現下的狀況說那個不合宜。

  “我也不記得姑娘有提過這事。”冉非澤道,“可付言先前說過姑娘一句,不愧是女師爺。”

  蘇小培“啊”了一聲,驚訝睜圓了眼睛


   冉非澤微眯了眼睛:“他怎知的?”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42

第 65 章
  蘇小培很驚訝。她克制著沒露出太明顯的表情,也沒有往付言他們那個方向看。
  冉非澤背對著那頭,也不往後瞧,只是與蘇小培輕聲道:“我方才想了又想,確是沒與任何人提過此事,甯安城那頭與這邊也沒甚關聯,且衙門給姑娘家發餉任職的極少,何況師爺這般的差事。”

  蘇小培沒說話,這事雖然蹊蹺,但她七殺莊什麼的完全沒有瓜葛,她認識的人和經手的事裡,也沒人與武林和七殺莊什麼的有牽連的。她完全想不到這裡面會有什麼問題

  “也許他就是隨口一說,亂猜猜中了?”

  “總之還是多多留心。這會雖想不到什麼關聯,但小心些總歸是好的。”冉非澤可沒忘了那一屋子的血。

  蘇小培不知怎地也想到自己莫名死回去的那次,她眨眨眼睛,沖冉非澤點了點頭

  之後再沒什麼特別的事,冉非澤總不離蘇小培左右,蘇小培繼續發呆。付言和方平離得遠遠的,一直時不時在說話,看上去方平的精神像是好些了。之後天晚沒多久,陳孝山、蕭其他們終於接到了柳顏香那一隊,一眾人終於趕了回來。

  這下營地裡很是熱鬧,七殺莊的那兩名弟子見到方平和付言都很激動,原來天絲銀刃陣牽了所有大陣,那頭一毀,其它的陣也跟著改了陣形,他們那大陣的那一隊差點全隊遭難,後是兇險萬分的逃了出來,個個掛彩,所幸都不算太重。

  在路上蕭其已經說了一遍天絲銀刃陣的事,結果大家聚在了一起,又滔滔不絕地討論,然後又議論了許多第二天大家撤離玲瓏山的安排和計畫。蘇小培插不進這話題,也聽不太懂,整晚蜷在冉非澤身後。對她來說,只弄明白了整座山都不安全,機關陣法已經變了,各處還有塌方的,柳顏香對他們能找到這麼一個安全藏身的山澗感到驚奇。

  眾人都道今夜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明日趕緊離開。只蘇小培有點擔心,聽起來外頭的情況相當嚴重,以她的腳程明天怎麼跟得上他們?而且她沒有鞋,雖然冉非澤又幫她編了個草鞋底,但走山路確實還是太勉強了。

  蘇小培正暗暗歎氣,忽聽曹賀東道:“明日蘇姑娘如何辦?”

  蘇小培聽得說自己,忙抬頭,看到所有人都往她這瞧。冉非澤接話接得快:“她自是由我負責。”
  其他人聞言都沒說話,曹賀東又道一句:“那便好。”

  蕭其給了冉非澤一個擔心的眼神,方才大家說了那麼多,都是在議外頭陣凶路險,可不是普通山路,他這次出去一趟可是知曉。冉非澤又要背那大刀匣,又有行李,還要帶個姑娘,也不知該怎麼走。曹賀東這般說,擺明瞭是不想招麻煩,先撇清關係

  蕭其咳了咳,道:“蘇姑娘不會武,路確實不是好走,我們人多,互相照應著便好。”

  沒人願意顯得自己是壞人,都附合了,說明日看情形見機行_事,大家一起照應。曹賀東一看,似是顯得他冷漠無情,臉色相當不好看,道:“我也沒說旁的人不用管蘇姑娘,若有什麼難處,大家都會搭把手的。”
  蘇小培心知自己是個累贅,這一晚竟有些睡不踏實了。後來感覺剛睡過去,卻被冉非澤搖醒,她睜眼一看,天剛濛濛亮。

  蘇小培頭重腳輕地起身,看到所有人已經忙碌開了,準備行李的,做早飯的,蘇小培到溪邊好好洗了臉擦了擦,精神些了,她趁著四下沒人,動動胳膊動動腿,咬咬牙,決心拼了。可決心容易下,往回走看到大家的大包袱時又覺腿軟了,她可沒忘了當初第一穿來的時候跟著冉非澤和唐蓮走下山的那痛苦經歷。如今這地方比那個天連山還誇張,還帶機關闖關遊戲的。

`  蘇小培呼口氣,試圖安慰自己。

  吃完了早飯,太陽剛剛升起。各人檢查了行裝,又備好水查看了各自的武器,看樣子要出發了。蘇小培站在一旁,手腳也不知往哪裡擺。她沒什麼要檢查的,她沒行李。剛這般想,一個超大包袱塞她懷裡,冉非澤道:“這個給你背。”

  不是吧?

  蘇小培垮臉,這位先生是嫌她輕功太好體力太棒嗎?

  “你背它我背你。
  咦?蘇小培驚訝抬臉看他,然後又轉臉低頭看看他放在地上的刀匣,刀已經收回去了,匣盒擦得乾乾淨淨。“那這個怎麼辦?”
  冉非澤正拿分給他的藤條,聞言對她聳聳肩:“沒辦法,這路途,只能背一個。”
  蘇小培頓覺心頭一暖,他真的是太好太好了。
  可一抬頭,發現大家都是一臉驚異,蕭其更是大聲道:“你不要你的刀了?”仿佛冉非澤要幹的是什麼拋妻棄子的傷天害理惡性_事件

  “人比刀重要。”冉非澤輕描淡寫地答,但蘇小培從大家臉上的神情已經看出,江湖人,把兵器看得非常重,非常非常重。電視上不是有演人在刀在什麼的。知道這個,蘇小培更覺愧疚:“對不起,是我拖累你了。”
  一旁沒人說話,大多數人身上都有傷,路途兇險,再背個人確實既辛苦又危險。沒傷的武藝好的要不自己也有厚重兵器在身,要不肩負護衛隊伍,領路探路重責,也不好幫忙。而且這裡多是漢子,男女授受不親,有心幫忙的也沒人太願意背個姑娘家,況且這姑娘與冉非澤很親近,別的漢子就更不願冒這個頭。蕭其是不願意背個姑娘,而且他的懸劍也是又重又大的,也背不上冉非澤那個大刀匣了,這種時候這種事他又不好使喚別的人。

  眾人面面相覷,冉非澤已招呼大家上路:“耽誤了時候,天晚前趕不到安全落腳地方,大家要一起等死還是怎地?”
  “真不要刀了?”羅華有些不敢相信冉非澤竟會如此。

  這時候季家文站出來,有些尷尬和不好意思,小聲道:“前輩,要不我來背姑娘吧。”他年紀小,也沒什麼貴重東西在身,也不負擔重責,說白了,他這小跑腿的多背件行李也是可以的。

  要背他的姑娘?冉非澤橫了一眼過去,很不高興。他家姑娘衣裳薄薄的,哪能亂給人背。

  季家文被瞪,不說話了。他確實很想幫忙,一件稱手的兵器千金難求,冉非澤那刀那刀匣一看就是好物,必是費盡心力還鑄出來的,機關巧妙變化重重,要換了他,定是捨不得丟的。若能得這麼一件寶物,這輩子真是沒白過。現在冉非澤迫於無奈要棄了這把刀,日後也未必能再闖進來拿了,季家文很替冉非澤難過。

  “你若是有氣力,便背我的刀吧。”

  “啊?”季家文驚喜地瞪大眼,居然願意讓他背刀?

  “可好?”冉非澤問的客氣。
  “好的,好的,自然是好。”季家文喜出望外,他看那刀很是威風,甚想摸上一摸,但又覺失禮,如今竟然讓他背。季家文很高興,忙不迭地趕緊過去把刀匣立起來,摸了幾把,喜滋滋背上了。分量真好,真是好刀啊。'

  冉非澤戳了一下蘇小培,讓她把目光從季家文身上收回來:“好了,問題解決了,別愁著個臉。把包袱背好了,我們上路。”

  大家各走各的,按之前排好的陣形出發。蘇小培也忙把包袱背上,這一動作,胸前又繃了起來,冉非澤偷瞄到了一眼,趕緊轉頭,在她身前蹲下了。蘇小培伏了上去,抱著他的頸脖。冉非澤頓覺後背一陣酥_軟,感覺血有些往臉上沖,他清清嗓子,借說話分散注意力:“扶穩了嗎?”

  “嗯。”蘇小培點頭應。冉非澤握著她的腿彎,站了起來,順勢把她往上托了一托,好讓她伏好。可這一托,她的胸前擦過他的後背,那觸覺銷_魂,他頓時又覺後背那處有些癢起來。
  冉非澤有些僵,蘇小培感覺到了,問他:“怎麼了?”
  怎麼了?他能說怎麼了,他能說他現在有些羞澀有些得意有些開心一點都不想走嗎?看到前面很歡快背著大刀匣在走的季家文他順便瞪了兩眼,剛才那小子還想背他的姑娘。

  “壯士?”

  “嗯,沒事,就是後背有些癢。”
  “那我幫你撓撓。”蘇小培很仗義地單手在他後背抓了抓,“是這裡嗎?哪裡癢?”

  “嗯。”她的手勁真是小啊,他都沒怎麼感覺到力度,可那柔軟觸覺怎麼就感覺得這麼清晰呢?

  “好了,沒事,我們走。”再往上托了托,跟上大家的腳步

  因著冉非澤帶著個沒武藝的,所以他們的位置是在隊伍靠後。季家文背了冉非澤的刀,也跟著他走。一路掩不住興奮,問了冉非澤好些關於鑄刀的問題。蘇小培這麼不懂的,都能聽出季家文對這些的興趣和愛。

  冉非澤忽然對季家文道:“若是這刀平安出山了,便贈給你吧。”

  季家文猛地頓住了腳步,吃驚得張大了嘴。

  冉非澤一笑:“你的掌力和身形,是個拿刀的,你自己也該知道。”

  季家文點頭,他知道,他用刀比用劍更合適。可他們師門是劍派,而且最重要的,這等好刀,怎能送人,冉大俠前輩定是逗他呢。

  “真的,反正我背不出去,你若不背,這刀就棄在此處,再無人可用。你既是願意負累帶它,便是有緣,送你了。”
  季家文張大了嘴,“謝”字蹦了一半,忽然轉頭往前跑:“我,我先去問問大師兄。大師兄,大師兄......”
  蘇小培被他逗得哈哈笑,問冉非澤:“真大方啊,當真送他了?”
  “當真。我又沒錢財可謝,以身相許我得留給別人,因而就送他刀吧。”

  以身相許?蘇小培哈哈大笑,想像冉非澤跟季家文說他要以身相許季家文會有的表情,哈哈,太好笑了。冉非澤的臉又要黑了,哪裡好笑?他分明又在提示她了,人家背了刀就送刀,他背了人呢?人啊!!!
  她難道一點謝意都不表示?她沒錢沒刀,當然就是得......咳咳,以身相許。

  正琢磨著該怎麼與她重新說一遍,忽覺眼前一花,前面的人影隱沒在迷霧間。一股破刃之聲在他後方傳來,他背後是蘇小培,所以他瞬間錯步轉開,要避開。

  “小心。”他聽到有人喚,卻看不清。

作者有話要說:刷了好幾分鐘都沒更上,時間都過了0點了,可惡~~~~~~~
第 66 章

  蘇小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是沒鬧清怎麼回事,就覺冉非澤的身體忽然繃緊,然後似乎轉了幾個圈,她還沒定下神來,只抬頭看,卻發現看不到什麼了。

  眼前一片迷霧。
  蘇小培有些害怕,她聽得冉非澤一聲喝:“抱緊。”她下意識手勒腿夾,緊緊纏在冉非澤身上。同一瞬間,感覺冉非澤托著她的手放開了,而後是卟卟啪啪的聲響,冉非澤動作著,似乎打到了什麼。
  蘇小培抿緊嘴咬緊牙,手腳用勁,努力讓自己不要被甩下來。沒過一會,忽感覺冉非澤騰空而起,蘇小培差些叫出聲來,又趕緊^咬住唇,他身形忽然一頓,嚇得她力道過猛,把唇咬破了。這一痛讓她清醒過來,心裡反而鎮定了。這時候冉非澤停了下來,蘇小培仔細看,發現他們站在一棵高樹上,四處是濃濃白霧,看不清遠方,能見度很小。

  “你可安好?”冉非澤問。
  “我沒事。”蘇小培趕緊答了。她看到冉非澤手上拿著之前準備的藤條,出發時他纏了些在胳膊和腿上,原來卻是這般用的。

  冉非澤確是第一時間抽^出藤條擊開暗器,也確是靠藤條甩探了周圍環境拉身上樹,但藤條畢竟不堅韌鋒利,做不得武器,先前那一輪動作,藤條已被砍斷幾截。

  此時四下安靜,聽不到什麼聲音,冉非澤道:“陣形變了。”

  蘇小培想問“那我們怎麼辦”,但一想能怎麼辦冉非澤自會辦,她不敢出聲打擾

  冉非澤側耳聽了聽,又四下看看,然後用藤條將蘇小培綁在了自己身上:“我往上走走,你抱緊,別摔了。”蘇小培趕緊應了。冉非澤小心地躍身向上,攀上一段,濃霧仍在,再往上攀,直到樹頂,才見濃霧淡了些。冉非澤左右看看,忽地長嘯一聲,等了一等,卻聽不到有人回應。

  “也許他們沒聽見。”

  “嗯。”冉非澤有手托了托她,“莫慌,定能出去的。”
  “嗯,我不慌。”就是胳膊和腿撐得久了,覺得累。幸好這會他一直托著她,蘇小培覺得自己真是沒用。


  “我們先在這等等,若是......”冉非澤話未說完,卻聽得轟地一聲響,身下這樹晃了晃,向一邊倒去。冉非澤一驚,足尖一點,順著這樹倒下的方向背著蘇小培往另一頭跳去。穿過濃霧,眼見離另一棵樹近了,正打算落那上頭,半空卻是嗖嗖地射來幾支短箭,冉非澤避地可避,只得朝面前那棵樹發了一掌,借這掌力之勢換了個方向,扭身躲過那些暗器。

  可是更多的短箭正襲來。

  “抱緊。”他大喝一聲,一把扯開了蘇小培腰上的樹藤,藤條一甩,搭纏上了一條樹枝,借力一蕩,終於躲得遠了,跳上了一棵粗^壯的大樹枝上。


  他將將站穩,卻覺蘇小培似抱不住正往下墜,忙伸手將她托住了。

  “沒力氣了?”

  “沒事。”她雖這般說,但他仍聽出不對勁,左右看看,確定暫時無礙,便將蘇小培放了下來。

  剛才冉非澤用力抽扯樹藤,蘇小培便覺腰被磨得火辣辣地疼,之後有支短箭險險擦過她的手臂,更是痛得她差點叫出聲來,但怕擾了冉非澤,緊^咬牙不敢出聲。冉非澤把她放下來,扭頭一看,便看到了她手臂的衣裳被擦破了。他皺眉頭,小心揭開她的衣袖,看到傷口只是擦破了皮,稍滲了點血絲而已,這才放了心。
  “小傷而已,沒大礙。”他拍拍她的頭。

  “嗯。”蘇小培心想壯士先生還真是會安慰人,不過他沒有大驚小怪讓她覺得真是好,如果他嘰嘰歪歪地囉嗦,該是會很煩人吧

  不過冉非澤嘴裡說無礙,臉色卻還是很難看。“還有哪兒傷著沒?”

  蘇小培搖頭,忽略腰間的痛。冉非澤上下打量她一圈,這才作罷。他再次長嘯,可惜等了許久還是沒有聽到回應。

  “包袱裡不是有你們用的信號彈?”

  他搖頭:“這陣有霧,怕他們看不到。且煙彈只能指示大致方向,我們與他們不遠,煙彈無用。”

  “哦。”蘇小培靠著冉非澤站著,不說話了。

  冉非澤此時也不敢妄動,沒有兵器,還帶著蘇小培,讓她負傷已是失誤,他真是不敢冒任何風險了

  兩個人在那樹上呆了一會,沒遇著什麼變化,霧還沒有散去,暗器之聲也未聽到了。冉非澤想了想,將蘇小培往上躍,找了個枝椏密集的地方,安置她先坐下。“等一等,霧總有散去的時候,到時我們再走。”  

  “好。”蘇小培點頭,還很樂觀。“也許他們也正在找我們,等一等就會找到了。”

  “嗯。”冉非澤也坐下來,靠在她身邊:“我不會丟下你的。”

  蘇小培心裡很感動,對他笑了笑。一時無話,兩個人坐了許久,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濃霧沒有散開,也沒有聽到有人喚他們,什麼聲音都沒有。

  蘇小培坐著坐著開始覺得困了,腦袋一下一下往下磕,看得冉非澤皺眉頭,乾脆伸手托著她的下巴,而她居然就這樣撐在他掌上睡著了片刻,之後忽然驚醒,反應過來了,對他歉意笑笑,強打起精神

  “過很久了,壯士要不要去探探路?”

  “不去。萬一找不回這棵樹,你就丟了。”

  “壯士可以帶我一起去。”

  “不去。萬一又遭暗器,你就沒了。”

  “哦。說得也是。”她果然是累贅。“對不起。”

  “當說對不住。”
  “對不住。”

  “傷口疼嗎?”

  她搖頭,又問:“那現在我們怎麼辦?”
  “再等等。”

  “等到什麼時候?”

  “等你睡醒了應該便好了。”

  真的嗎?蘇小培有些辨不清他是不是玩笑,她的眼皮真有些打架,昨晚確實沒睡好,剛才太緊張,現在一放鬆就覺得又累又困腦袋還疼,不是她不緊張,而是她除了坐這發呆沒什麼可幹的,於是她真的閉上眼睡了。“那一會有情況壯士叫我,我就閉一會眼。”

  然後她睡著了。冉非澤愕然,又好氣又好笑,姑娘你莫要這般心寬可好?想當初剛認識的時候,你那咬牙忍耐爬山越嶺不怕斷腿不打瞌睡的精神頭到哪去了?怎地變嬌氣了呢?他歎口氣,坐到她身旁再歎口氣,伸出胳膊讓她靠。罷了罷了,反正現在他們也去不了別處,得等著,就讓她睡一會。

  四下裡仍舊沒動靜,濃霧仍在,冉非澤想了想,把蘇小培的胳膊拉過來看看她的傷,只是輕傷,血痕已經結痂了。他皺了眉,暗想這般乾等確實不是辦法,可丟下她和帶上她探路都各有風險,況且這個陣來得頗有些蹊蹺。正琢磨該怎麼辦,忽然聽到了一個飄忽地呼喚聲:“前輩......前輩......”
  冉非澤立時躍起,將蘇小培拉了起來。蘇小培被驚醒,聽到冉非澤又嘯了兩聲,然後喊:“季兄弟。”
  一時沒有回音,冉非澤皺了眉,又喊了一聲,這時又聽到了季家文的喚:“前輩,我聽到了......哎呀,小心。”
  隨著那一聲小心,幾枚短箭又射了過來,冉非澤對這些玩意兒頗煩,揮掌將它們打落一旁。這時季家文的聲音更近了:“前輩,對不住,是我不小心碰到機關了,我這就過來。”

  蘇小培有些站不住,軟軟地靠在冉非澤後背,冉非澤拍拍她的臉:“莫瞌睡了,打起精神來,他們找到我們了。”

  “嗯。”蘇小培答應了一聲,甩甩頭,但仍覺得頭重腳輕。
  這時冉非澤聽到人影竄動的聲響,從季家文說話的地方,一直繞到了他們所在的樹後方。冉非澤轉身看,季家文伏身在他們身後那棵樹上,沖他揮手:“前輩,我來了,我終於找到你們了。”

  “他們呢?”季家文這話讓冉非澤有不祥預感。

  “不知道,我跑入陣中,便不見他們了。”季家文周圍看了看,似不敢亂跳,只站在那樹上說話:“我剛要找大師兄,就看到濃霧起了,這陣之前我隨曹掌門他們探過,約摸知道它的厲害,於是就趕緊跑回頭,可是已經見不到你們了。霧太大,這陣法還斷音,距離稍遠便聽不到聲音了,我尋了頗久,看到有棵斷掉的樹,我想許是前輩給留著方向記號,就順著樹倒下的方向進來了。”

  冉非澤皺緊眉頭:“那樹是人打斷的?”

  季家文一聽,緊張起來:“不是前輩打的?”
  冉非澤扶了扶蘇小培,如若那樹是被人擊斷,方向又是朝著陣中,那便是有人想讓他們困進陣裡。

  “這陣是如何起的?不是探過了嗎?怎地還會走錯?”

  “未曾走錯啊,陣點都做了標記的,順著走定能平安出這林子,也不知是怎地回事。”季家文喘了口氣,繼續四下看著。冉非澤問他:“你確認那樹是被人打斷的?”

  “對。”季家文很肯定:“我不會看錯,樹杆上掌印痕跡,樹的斷痕也很明顯非利器所為,這林子裡的樹跟天絲銀刃陣的不一般,自己不會動的。”季家文說到這,忽然閉了嘴,他明白過來了,這樹不是冉非澤留的標記記號,是他們躲在上面,有人將樹拍斷,迫著他們進到了霧陣的中央。如若是那樣,那就是說,他們的隊伍之中,有人欲置冉非澤於死地。所以這陣突然起了也定是有人動了手腳。

  “你為何回來?你離了他們,自己在這陣中迷了路,該如何辦?”

  季家文撓頭:“可我背著前輩的兵器,前輩帶著蘇姑娘,手上又沒有兵器,這可如何是好?我想著怎麼都該把兵器給前輩送來。陣法與機關,我也略知一二的,總不能,就這般丟下前輩不管了。”

  冉非澤歎氣,這傻小子,你倒是帶著大家一起來管啊,自己一人著急忙慌地追進來,弄個不好把自己也搭進去了。季家文似是也反應過來自己有些傻氣,又撓頭,辯道:“當時確是頗著急,方大俠也負了傷,大傢伙互相看不到,又有暗器相襲,前輩進了陣,若是追遲了,怕痕跡不好找了,再者說,前輩沒有兵器傍身,我想著快些給前輩送來。”

  “行了,行了。”冉非澤揮揮手,“你追到此處,是否有留心路途,如何出去?”

  “有的,有的,我做了標記,雖這陣法不時變化,但我尋著路子了。”
  “那好,我們一起出去。”

  季家文看看自己臂上掛的刀匣,再看看冉非澤,冉非澤又揮手:“我背姑娘你背刀匣,刀給我。”  

  “哎。”季家文應了,看好了地勢,一躍到了冉非澤這邊樹上,打開刀匣,取出刀。冉非澤推推蘇小培:“還沒醒嗎?我們要走了。上來,我再背著你。”
  蘇小培眨眨眼睛,還有些迷糊,應了一聲。冉非澤轉過身去,彎下腰來。蘇小培想伏上去,卻覺得站也站不穩了,腦袋一歪,竟向後栽倒掉下樹去。冉非澤大驚失色,轉身探臂,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將她拉了上來。
  但蘇小培這一動作已然引發了陣勢,數枚短箭從前面一棵樹裡嗖嗖地朝著蘇小培這邊的方向射了過來。冉非澤正拉起蘇小培,無暇閃躲,季家文見狀,一展刀匣,躍至他們身前,匣盾展開,將三人遮住,那卟卟卟地幾聲響,短箭全被攔下。
  冉非澤和季家文都驚得一身汗,冉非澤更驚的是,蘇小培眼睛都要睜不開了,身體軟^綿綿的竟然沒了力氣。他把她抱進懷裡,一探額頭,竟是滾燙。再拉開她受傷的那只胳膊的袖子,那擦傷處已然烏黑

  那箭上有毒。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43

第 67 章

  冉非澤臉色一變,一探蘇小培的脈,而後快速從包袱裡掏出解毒丹丸,捏碎了就著水給蘇小培灌了下去。
  季家文探頭過來看了看:“沒事沒事,就是顏色嚇人了些,毒性不強。”他掏出兩枚短箭:“我撿的,看過了,就是一般的毒。與方大俠中的還不一樣,這些陣一會有毒一會沒毒的,但毒都不算厲害,應該沒事的。”

  冉非澤黑著張臉:“她不會武,沒內力。”
  季家文閉嘴了,他明白這意味著對他們來說很一般的毒對蘇小培來說卻可能是致命的。“那,大師兄的包袱裡有我們玄青派的解毒聖藥。”

  “季兄弟。”
  “前輩可喚我十八。”季家文在玄青派裡排行十八,故而同門師兄弟及親近的人都喚他十八

  “我可否託付你件事。”冉非澤肅穆認真,季家文趕緊嚴肅答:“前輩請說,我一定全力以赴。”

  “蘇姑娘這般,我沒法保證不傷她分毫與你一起探路出去。”

  季家文點頭,他明白。這探路出去的風險也是極大的。
  “你可否自己找路出去,將蕭其他們和藥帶進來。眼下狀況,你帶他們來比我和蘇姑娘出去要更易成事。人多相護,我才能將蘇姑娘帶出去。”
  季家文咬咬牙,看了看昏昏沉沉的蘇小培,知道自己責任重大,用力一點頭:“我定會儘快的。”他看看手上的刀:“我把刀留給前輩。”

  冉非澤看了看,摸^摸那刀柄,搖搖頭:“算了,你帶走吧。她若是沒了知覺,我便不能背她,我可擔不起躍到一半她摔下去的風險。抱著她,也沒手可拿刀了,你帶走吧。”

  “前輩。”

  “你有利刃在手,早些闖關破陣便好,將援手帶來。”

  冉非澤這話說得平平淡淡,季家文卻覺得字字重若千金砸在他心上,他覺得血有些熱,有些激動,這輩子長這麼大還沒有人給過他這般重托,他除了點頭都不知還能如何表達自己的決心。

  “快走。”冉非澤也不管他的心情,開口趕他

  季家文快速收到大刀刀匣,臨走忍不住問:“對了,前輩,你這刀叫什麼名字?”

  “好刀。”

  季家文差點沒從樹上掉下去。好刀,這什麼名字?一點都不威風也沒有內涵也不風雅。
  “你走不走?不走把刀給我我砍了你。”
  季家文趕緊一溜煙地跑了。

  蘇小培沒力氣,身上似有火燒,但她還是忍不住笑了

  “能聽到?還能笑?”冉非澤盤腿坐下來,把她拉到懷裡圈著:“那你記得要撐久一點,等到他們來救。”

  “壯士若是心急,該自己出去搬救兵,這樣該是會比他快。”

  “我不會丟下你的。”

  “不是給我吃了藥了嗎?難道是假藥?”

  冉非澤一噎,這沒用的傢伙還敢嫌藥。

  “賣假藥太缺德了,壯士回頭找他們算帳去。”

  “我自己制的。”

  “哦,那壯士切記,快別再制了,誤人誤己啊。”

  “嗯,你精神頭還挺好的。”就是臉色太難看,聲音太虛弱,身上燙得太讓人揪心。“有這精神頭快再睡一睡,睡醒了就好了。”

  “我看武俠片裡都有運功逼毒的,後我後背心上一拍,然後我們兩人頭頂呼呼冒煙,毒就出來了。”

  “我往你後背心一拍,你就死了。你還是睡覺吧。”

  “別往死了拍啊,逼毒的拍。”

  “沒這法子,你說胡話了。你乖一點,睡吧,這毒沒什麼厲害的,一般人都能熬得住,你還能弱到哪去?”
`  是嗎?那為什麼他好像很緊張似的。等一下,他在諷刺她弱?太不體貼了,他真是不會安慰人。

  “壯士,我有一事想與你說。”

  “睡醒說。”

  “其實吧,我真是妖怪。”

  “......”

  “所以如果我要死了,你就把我放這,自己走吧。回頭我會再去找你的。”

  “......”
  蘇小培心跳得厲害,他怎麼不說話,她沒力氣了,眼睛睜不開,只能等他的反應。結果等了好一會,才聽得他說:“姑娘,大白天的,我也不懼鬼。這一點都不可怕。”

  不可怕嗎?她怕啊。她怕她真死在這裡,在他的面前,然後她消失了......等一下,她如果是中毒死的,那算不算軀殼還完好,回頭穿過來又回到這個時間點、這裡?還是說又得消失再弄一個新殼?Shit,這種爛設定到底是誰想的?他們的程式設計師到底行不行啊?

  “那,你不怕的話,就別丟下我了。但是我醜話可說在前頭,你要是看到什麼靈異奇怪的事情,可要有心理準備,不能怪我。也不要害怕我,也不要難過,千萬別難過,我不想你難過......”她說著說著,真的說不動了,腦袋好痛,身上好難受,她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壯士啊,你都帶藥了,為啥不帶點好藥呢。

  蘇小培覺得自己睡著了,她做了很多夢,又好像不是夢。

  反正,她看到了程江翌。

  他就站在那裡,笑盈盈地看著她,她心裡頭氣啊,沖上去推了他一把:“喂,你躲到哪裡去了?”程江翌一臉莫名:“我沒躲啊,我一直在啊。”

  “在個鬼,沒見到。”

  他很驚訝:“你眼睛壞掉了嗎?眼睛不好使腦子也不好使嗎?唉,下回莫要如此吧。”

  蘇小培頭真疼,疼得她一點耐心都沒有了。程江翌的臉在她眼前晃啊晃,好像變成了冉非澤的,她更生氣了:“喂,你不要學壯士說話啊,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你能怎麼不客氣?”程江翌繼續笑,可是臉看不清了:“你那點本事,呵呵。”
  呵呵?還敢呵呵她。蘇小培盯著他看,用力盯著,努力想看清楚他的樣子,可是她看不清了,她真著急,伸手想抓他,卻抓不住。
  “姑娘,姑娘。”有人叫她,聽起來是冉非澤的聲音。

  “都說了讓你不要學壯士說話,不然我會揍你的,我一定會。”

  她真的想揍人,可是她的拳頭沒力氣,她用力揮舞著,可似乎有人握著了,她揮不動。她感覺自己晃來蕩去,似乎一下子在自己床^上,似乎又一下子在冉非澤的懷裡,在樹上

  “蘇小培,你要回來就回來,不回來就在那裡,你這樣飄來飄去我們系統壓力很大的。”

  系統,什麼系統

  “啊,對了,紅線系統。2238號,你說說看,你們什麼破系統,這麼容易就負載太大,那就應該換伺服器啊,程式寫得靠譜嗎?要不要介紹工程師給你們。你太不靠譜了,連你們的系統都不靠譜。我一定投訴你們,一定要投訴。”

  “你到底要不要回來?”2238號的表情很無辜,可是這話裡的意思是“你到底死不死”,蘇小培很生氣。

  “我就不死,死都不死。讓那個程江翌去死啊,他怎麼不死呢?你怎麼不催催他他到底要不要回來呢?我才是最無辜的那個人好吧?”
  “姑娘,姑娘,小培,小培。”

  蘇小培睜開眼,看到了冉非澤的臉。“壯士,我不是在說你,我在罵別人,等我先罵完了再說。”

  “很難受嗎?”他眼裡是明顯的心疼

  “不難受,很生氣。”她說

  “傻模樣。”

  蘇小培用力想睜開眼睛,但實在是睜不動,於是又閉上了。“我才不傻,我一直成績很好的。”
  她以為她說了話,其實她沒有。她只是睜了眼睛又閉上了。然後她感覺到有人撫了撫她的臉,可她鬧不清她現在在哪裡了。是在自己家裡床^上睡著還是在樹上。她又感覺到有人似乎用手指碰了碰她的唇,啊,對,她把唇咬傷了,還挺疼的咧。過一會,有一個比手指柔軟的觸覺壓在她的唇上,她感覺不太清楚,她被拉進了黑暗裡。
  冉非澤悄悄地、輕輕地用唇碰了碰她的臉,她的臉很燙,讓人心疼。看到她唇^瓣上的傷,忍不住低頭啄一啄,“不是說你是妖怪嗎?那快些顯神力啊,快些跳起來對我說就是嚇唬我的,你沒事。”
  蘇小培沒回話,甚至連呼吸都輕得幾不可聞。方才那睜眼,難道是迴光返照。

  冉非澤難過心碎,天都黑了,季家文還沒有回來,更沒有領別的人回來。冉非澤想他不能再拖了,蘇小培病得厲害,先前還能說胡話舞拳頭,現在卻是躺在這一動不動了,這般模樣,他必須帶她闖出去。可是如今天色漆黑了,今夜竟然沒有月亮,冉非澤的心也如這夜色一般,黑洞^洞的,冰冷。
  舉目四望,沒有方向,白天看好的地形只限他目光所及,再遠一些,又如何辦?如何能不引發機關暗箭

  忽然間,他聽到了飄忽地鈴音,一陣一陣,忽遠忽近。
  九鈴斬

  冉非澤坐直了,九鈴斬在這,表示九鈴道人也在。可他怎麼來這玲瓏陣。
  過了一會,鈴聲又響。冉非澤發出一聲長嘯,而後鈴音急了,似乎是往這邊趕,這時冉非澤聽到了季家文的呼喊聲:“前輩,前輩。”冉非澤運了氣力再叫一聲,過了好一會,終於看到了九鈴道人和季家文。能看到他們,是因為他們點著火把。
  兩個人很快趕到冉非澤所在,九鈴道人應是在路上聽了季家文說了事情經過,此時二話不說,就先探手把了把蘇小培的脈,而後掏出一瓶藥來,冉非澤搶過那藥看了看,又聞了聞。

  “是百草丸。”九鈴道人道。
  百草丸是解毒聖藥,冉非澤知道,確定藥沒事,他趕緊給蘇小培喂了。蘇小培順利把藥咽了,大家這才覺松了口氣。

  “待天一亮,我們就趕緊出陣。解了毒怕是還是教大夫瞧瞧她。”
  冉非澤摸了摸蘇小培的額,又探探她脖子頸脈,似乎跳得不那麼厲害了。於是大家這才開始說起經過

  原來季家文雖一路做了標識,但畢竟經驗少,陣法一移他便有些鬧不清,再加上越往外的標識似乎越亂,與他記的似乎不一樣了,他越走越迷糊,竟又繞到另一邊深處去,被困住了。而九鈴道人是自他們這隊人入陣後便日日開卦,時時關切,前兩日卦象上說會有大麻煩,於是九鈴道人便去找了玄青派掌門江偉英。
  這事裡九鈴道人身份雖是敏感,但他的卦象准卻又是眾所周知,何況闖陣的都有各門各派的人,誰都會關心自己同門的安危。於是江偉英迅速集結了幾個人進玲瓏陣探一探,九鈴道人堅持要來,江偉英同意了,但為免有什麼蹊蹺,神算門的其他人不得一同前往。

  進了玲瓏陣,看到陣已大亂,大家皆是大吃一驚,趕緊尋找蕭其、曹賀東那隊人,所幸他們到了霧陣後頭,見到了江偉英的信號煙彈,兩隊人馬順利匯合。只不見了冉非澤、蘇小培和季家文。九鈴道人道卦相大凶,要進霧陣尋人,但因天已黑了,今夜又是個無月夜,眾人皆道白日才會行動,晚上太危險。更有人質疑九鈴道人的動機,覺得他會不會想借霧陣殺人滅口製造事端以逃脫罪責

  九鈴道人自是怒極,便帶了火把自己入陣尋人了。尋了許久,撿到了被困在陣裡團團轉的季家文,又聽季家文說了冉非澤和蘇小培的事,於是兩個趕緊趕了過來

  冉非澤聽完他們的,也與九鈴道人說了他那案子的線索。“蘇姑娘查出來,案發之時,方平並沒有聽到鈴聲。”

  九鈴道人一震:“當真?她如何查到的?”

  “她自有她的辦法。我們通常只究事,而她善辨人。”
  “她能證明嗎?證明方平根本沒聽到沒看到,證明我的清白。”

  冉非澤將蘇小培稍微挪了挪,讓她能窩得更舒服些,再摸^摸她的脖子,似乎是好了一些。這才道:“若道長真是清白,自然就有辦法證明。”
  九鈴道人看著冉非澤,忽然哈哈大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那卦說必得有你,原來如此。”

  冉非澤等他笑完,又道:“有我也是無用,唯有蘇姑娘方能解道長冤屈。”
  九鈴道人一瞪眼:“小子,老夫既是冒險進來救你們,自然竭盡全力,你不必擔心我會嫌這姑娘出陣麻煩便不幫她。”他之後又喃喃自語:“方平啊方平,你我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如此?”
第68章

    後半夜裡,蘇小培稍好了一些,呼吸有力了少許,身上也沒那麼燙了。她偶爾半睜了眼,會說渴,冉非澤給她喂了水,她又迷迷糊糊睡過去。九鈴道人看著她,很難相信洗刷冤屈得靠這樣一個古怪女子。這世上怕再找不到能比她更狼狽的吧?看那短髮、那身衣裳,髒髒的明顯是臨時縫製的布襪。

    冉非澤對他的目光有些不喜,他家姑娘衣裳不整,看得這般仔細做什麼。他把蘇小培的姿勢調了調,只露了些肩背出來。

    九鈴道人似是察覺冉非澤的心思,清咳了一聲,扭過臉去,卻看到季家文正抱著那大刀匣打瞌睡。九鈴道人被這少年的憨樣逗得彎了嘴角,忽對冉非澤道:“待出了陣,我給姑娘卜上一卦吧。”

    九鈴道人素有神卦之稱,得他卜卦,江湖中人人求之不得。可冉非澤忽然有些心虛,想到蘇小培與他說的玩笑話,她說她是妖怪。他是不信她是妖的,可九鈴道人說過他為蘇小培卜卦卦盤裂了。嗯,民間傳奇,說書先生說的故事裡,可是有道長什麼的除妖驅邪......

    冉非澤有些不安,這道人這般主動要卜卦,是何居心?“也不知她願不願意,道長好意,我先代她謝過。”

    九鈴道人微皺眉,但沒言聲。

    之後再沒人說話,大家各自閉目養神,到了天剛明時,有晨光透過霧層灑了進來,冉非澤等才發現霧已經淡了。蘇小培雖然虛弱,但顯然好了許多,眼睛也能睜開,與他說覺得冷了。

    冉非澤搓搓她手臂,安慰一會太陽出來便好了。季家文從他的包袱裡摸出件外裳,說是乾淨的。特殊時期,冉非澤也顧不得嫌棄這是別個男子的衣裳了,忙把蘇小培包了起來,可蘇小培還是覺得有些冷。

    “我們快些出去,這離開玲瓏山還需要時日,姑娘這狀況得看大夫。”

    冉非澤自然知道,他抱起了蘇小培,與九鈴道人和季家文一商議,大家討論了個基本路線行法,這就出發。

    霧比昨日的淡,加之季家文來回走了三趟,九鈴道人又是個老江湖,冉非澤這次左右有人護著,也能定下心來尋思,於是三個人還算順利行了一大段。偶有暗箭觸發襲來,季家文手持冉非澤的匣盾,九鈴道人的九鈴斬,都將蘇小培護住了。

    就這般有驚無險過陣,終於隱隱聽到了其他人的喊聲。季家文沖那方向喊了兩聲,卻是沒人應。九鈴道人震晃九鈴斬,鈴音穿透迷霧,向其他人示警。冉非澤留心周圍,忽道:“小心,霧似乎變濃了。”

    九鈴道人皺眉頭:“難不成有人又啟了陣?”

    “啊?”季家文挺直腰杆,有些緊張。昨日冉非澤也說那棵樹是別人故意打斷的,難道真有惡人潛伏周圍?

    “確是有人暗中搗鬼。”冉非澤非常地生氣,若是以往,搗亂一起玩玩他倒是願意奉陪,整不死對方的,可如今連累了蘇小培涉險,讓他非常惱火。整死對方都不解氣。“莫要讓我知曉是誰人這般齷齪。”

    “我們離出陣的路很近了,莫慌莫急。”季家文被兩個前輩同時掃了一眼,這才發覺自己緊張的像是哄孩子的口吻。

    九鈴道人收起了九鈴斬,他不動,九鈴斬便安靜下來。“你如何看?”他問冉非澤。

    “他的目標在我和蘇姑娘。”

    “江掌門等一眾人都來了,只要能匯合,那人怕是再難做怪。”

    冉非澤抿緊嘴,他在心裡已有懷疑的對象,但他還未想到那人為何要如此。九鈴道人看看四周,這一段路甚是關鍵,霧一濃,兇險便增了幾分。

    “這般好了,我在前頭探路,九鈴斬之音好辯,你們聽著鈴音尋常便是無事,若是鈴音急響,便是我揮斬擊打暗器之聲,這般,你們便能知前方兇險。季小哥手上有盾有刀,能護著你們。只一段路,該是能闖過去的。”

    季家文與冉非澤皆是點頭應了,於是九鈴道人隻身開路,季家文打開匣盾在後頭護著,由冉非澤聽音辨勢,一路指點著走。

    九鈴道人不小心觸了兩處機關,所幸最後均是化險為夷,在最後一段路上,終於遇著了前來尋他們的眾人。大家碰頭,終是安下心來,互相報了情況,好些人受了傷都在陣外安置,江偉英、蕭其他們領著幾個功夫好的來陣中尋人。話不多說,趕緊組隊排陣,闖了出去。

    濃霧越來越淡,最後眼前終於開闊清晰,冉非澤心中是松了一大口氣,低頭看看蘇小培,她被裹在衣裳裡,顯得更小了,臉色慘白,相當虛弱。

    “還冷嗎?”

    她點了點頭。冉非澤心疼得抱緊她,天上豔陽高照,他們幾個個個跑得一身汗,她穿著三層衣裳卻還覺冷。

    “再忍忍,我去找藥。”

    蘇小培點點頭。她不忍還能怎樣?既病之則安之,只是她好不服氣啊。怎麼就這麼倒楣呢?

    冉非澤隨著眾人來到陣外的營地,遠遠看到許多人正坐著休息。蕭其指指兩邊,囑咐道:“莫要靠近,只中間這段是安全的。”冉非澤應了,先尋找方平和付言。這兩人都在,身上還都有些傷,不重。

    冉非澤只掃了他們一眼,便去找江偉英索藥。江偉英幫著看了看蘇小培,也道毒怕是無大礙,只是先前中毒體虛,在林中過夜凍著了,拔了毒根還得找大夫治病才好。

    冉非澤點頭,道他也是知道,但眼下先求毒根去盡。江偉英拿了藥給他,冉非澤看了聞了,才給蘇小培服下。

    蘇小培撐著精神問:“這才一夜工夫你就給我塞了三回藥了,靠譜嗎?”話是這般說,但還是乖乖把藥吞了。

    “啥?”冉非澤看她全咽下了才放心。“你是想道穩妥嗎?”

    蘇小培沒力氣:“我腦子轉不動,別跟我撇詞兒了。”

    “甚是穩妥。你瞧你還挺有精神頭逗嘴的。”

    真想給他個白眼,蘇小培閉上眼,努力再睡過去。冉非澤再摸|摸她臉頰脖子,覺得她狀況確是穩定了,這才有閒工夫琢磨眼跟前的情況。一琢磨,發現不見了九鈴道人。仔細聽,他那九鈴斬的鈴音飄忽得挺遠。

    冉非澤問江偉英:“九鈴道長在何處?”

    江偉英也四下看,如今大家合匯,數人一堆數人一堆正各自說話歇息,卻還真是沒看到九鈴道人。“方才我還見著他了。”

    冉非澤再聽,已經聽不到九鈴斬的聲音,這表示九鈴道人停下來,沒再走動。江偉英掃呼其他人互相找找,莫要再有人落單了,尋一尋九鈴道人。眾人去了,沒多久有人在林道那邊大叫:“快來人啊,找到了。”

    冉非澤聽出那是日月山莊羅華的聲音。眾人聞訊都往那邊趕,卻見一著道袍的身影伏面倒在了地上。

    那是九鈴道人。

    眾人大吃一驚。蕭其跑過去,扶起九鈴道人,發現他背後插了四支短箭,想來是被暗箭射中,因著有一支箭正中後心口,已氣絕。

    出此意外,大家莫不傻眼。明明方才還好好的,難不成是他想先行尋路,無意觸到了機關遭了難?

    冉非澤抱著蘇小培,看著九鈴道人的遺體,心情沉重。他把蘇小培抱了過去,讓她坐在一旁,自己仔細翻閱了九鈴道人的屍首,江偉英等人也認真看了,皆是一聲歎息。

    之後江偉英囑咐要將九鈴道人遺體安全帶出去,大傢伙兒齊齊動手,用枝椏藤條綁了個擔架,把九鈴道人的屍體放了上去。然後扶著傷患背著行李,小心翼翼一路闖關,竟幸運再沒遇著大|波折,花了一日的工夫,順利回到了玲瓏陣的入口索橋。

    索橋的那頭,好些人等著,其中有好些個神算門的,以掌門顧康為首領著候在那。見得大家出來了,先是面上一喜,但仔細看人群裡並無九鈴道人的面容,反而多了一個擔架,神算門眾人的臉色均是變了。

    待眾人過了橋,來到跟前。顧康等人撲到擔架處,見到上面躺著的確是九鈴道人,頓時面露悲色,一陣哀嚎。

    冉非澤皺著眉頭看著一切,蘇小培強打精神,也想仔細想,無奈全身難受沒甚力氣,眼皮子都睜不大開。

    顧康克制心情,翻看九鈴道人的屍首,看到是中了機關暗箭,閉了閉眼,問:“如何發生的?”該責怪該追究誰?

    曹賀東把當時的情形說了說,那時剛出陣,誰也沒料到還會觸發機關暗器,這個意外,著實是令人心痛的。

    顧康咬牙,忍不住還是要怪上一怪:“若不是你們這些自詡公平公道的名門大派,阻我神算門弟子與師叔祖一同入陣,我師叔祖沒個照應,才會出此慘劇。”

    “話不能這般說。”曹賀東可不甘被扣這樣一個帽子:“當時的情形,確是意外,九鈴道長武藝高強,誰又曾料到會這般?你且問問,誰人不是這般說?”

    “我。”

    人群裡忽有人這般說,曹賀東臉一沉,相當不悅。

    冉非澤。

    這人是非愛與人對著幹還是怎地?曹賀東轉過頭來,冷聲問道:“那冉大俠且說說,當時是何情形?”他就不信了,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他還真能換搗什麼亂子出來。

    冉非澤很冷靜:“情形便如曹掌門說的一般無二,看上去確是意外。但九鈴道長的傷處卻告訴我,他的死並不是意外。”

    此言一出,神算門那邊的人頓時警惕緊張起來:“此話怎講?”

    冉非澤看了一眼江偉英,又道:“道長的致命傷是後背心口那一箭,那處離得霧陣有些距離,機關暗箭的射力並不太強,道長雖是中箭,但並不致命,只那後心口一箭,卻是刺得又准又深。”

    顧康等人忙再翻看屍首,這才注意到,後心口那支箭的深度,確是其它三支不一樣。

    冉非澤再看一眼江偉英,見他默默點頭,他又道:“江掌門也是看出蹊蹺,所以當時未動聲色,未曾宣揚,以囑咐抬上屍體安全帶出來,以免給那暗算之人可乘之機。如今已出玲瓏陣,各位江湖前輩各門各派皆在此,這話倒是可以說清楚了。”

    顧康聽得,瞪向一同闖陣的這些人:“如此,兇手便在你們之中?”

    大家面面相覷,沒人露出可疑的表情來。顧康盯著這眾人看了一圈,也看不出什麼,想說定是七殺莊趁機下的毒手,可沒憑沒據,又不敢妄言,再者,這玲瓏陣裡頭是不是這些人,有沒有人偷偷入陣害人也並非絕對可排除之事。顧康恨恨,張了張嘴,卻又說不出話。

    “道長為救我而身處險境,又遭此一難。我冉非澤定會找出真凶,以慰道長在天之靈。”

    “冉非澤。”一個神算門的弟子喊了起來,大家一看,那是九鈴道人的隨伺門徒,叫羅奇。“道長算出自己入陣必有大劫,但他說他這一生光明磊落,雖仇家不少,雖厭惡他的人不少,但他堂堂正正,他未殺害七殺莊的方莊主,他是被冤的。道長相信你定能為他洗冤,所以他無論如何,定要說服其他人共同入陣尋你們。如今他遭此一劫,也算是為了你。你定要說到做到,不但要找出殺害道長的兇手,更要抓到殺方莊主的真凶,還道長一個清白。道長所求,不過如此。”

    一番話說得眾人動容,所求不過如此,可惜已命喪黃泉。

    “我冉非澤,說到做到。”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43

第69章

    冉非澤帶蘇小培回他的屋子。玲瓏陣前各派各人也都散去。

    神算門抹著眼淚把九鈴道人的屍首抬走了,七殺莊的弟子們圍著方平和付言,關切他們身上的傷勢,沒什麼事,也走了。玄青派及其他各派更是沒什麼恩怨糾葛的,那兩派走了,他們自然也不久留。

    江偉英站在索橋前,看看了橋的那頭,又看了看神算門與七殺莊各自離開的方向,心裡很不好受。九鈴道人亡故,他與七殺莊的命案便似了啦,那刺入後心口的短箭,確是比其它三支要刺得深些,但不是很明顯,他看出來了,卻未立時聲張。當時他心頭的第一個念頭,竟是這鬧騰江湖許久的兩派糾紛,終於是有個了結,江湖廝殺浩劫終於可以避免。所以他沒說話,如果別人沒有發現,或是別人也沒有提,他想他會把這事藏一藏。他會暗中再想一想探一探,也許這傷確是意外,也許是七殺莊私了此案,他當然也會問清楚,但他確實是有些慶倖七殺莊的案子了啦。

    真的拖太久了,真的很麻煩,真的把各派鬧起來互相廝殺會不好收拾。他確是這般想的。

    沒有人說話,無論發現沒發現,但確實沒人提起後心口的這傷,可江偉英沒想到,冉非澤卻是要出這個頭。他冒出來說這事,他就自然不能否認,事實上若是有人提了,他當然也不會否認。

    只是江偉英想起九鈴道人匆忙來尋他救人,不顧阻攔隻身闖陣,最後卻是落了這麼一個結果。他聽得神算門的那番話,九鈴道人只求證明自己的清白,這要求確是不過分。九鈴道人自恃甚高,傲慢無禮,很不招人歡喜,可他的這個要求,確是一點都不過分。

    江偉英一聲歎息,覺得很是慚愧。

    玄青派一眾弟子跟著江偉英回別院,季家文還背著冉非澤的刀,情緒很是低落,他與九鈴道人一起護著冉非澤和蘇小培破陣出來,覺得道長也是個好人,人人都不願冒險連夜入陣尋人,只有道長願意進來。是道長在陣裡撿到他的,當時他很害怕,他找不到路了,天已黑了,他想蘇姑娘會死的,他沒用,他很慌。是道長救了他,還救下了蘇姑娘。

    季家文越想越是覺得眼眶發熱。道長的武藝那般高強,怎麼會這麼簡單就去了,太突然了,完全沒法預料。

    蕭其走到季家文身邊,摸了摸`他的頭:“十八,莫難過。生死由命。”

    季家文點了點頭,對蕭其道:“大師兄,冉前輩的刀還在我這呢,我給他送過去。”

    “好。”蕭其點點頭,忽想到了:“對了,那陣動之前,你興沖沖跑來喚我,何事?”

    他一問,季家文也想起來,那是冉非澤說要送刀給他,他不好意思拿,但又很想要,於是想讓大師兄幫他拿主意,跑到一半陣突然啟了,他又趕忙回頭尋冉非澤,沒問上。如今出了這事,他覺得他沒臉拿這刀。季家文搖了搖頭,回道:“沒什麼,就是當時想到了件逗趣的事想與師兄說。”

    “哦。”蕭其點點頭,沒在意。

    “那我這會就去了,送完刀我就回去。”季家文待蕭其答應了,又跑到前頭與江偉英招呼了一聲,江偉英應了,季家文就背著刀跑了。

    季家文一口氣跑到冉非澤的屋子,冉非澤正打了水給蘇小培擦臉和手腳,見得她精神萎靡,仍是熱燙,很是憂心。見得季家文來了,忙道正好,我走不開,你去請個大夫來。

    季家文放下刀,趕忙跑去請大夫。大夫請來了,把脈看診,他又在一旁幫忙磨墨,準備紙筆,讓大夫開方子。方子寫好,他氣也沒喘上一口,又趕忙去幫著抓藥去了。

    這般懂事乖巧聽話,饞得冉非澤跟蘇小培道:“這麼好的孩子,怎麼就落到了玄青派的嘴裡呢。”

    蘇小培沒精神沒力氣,但還是附合他:“搶唄。”

    “那豈是君子所為。”冉非澤裝模作樣,一臉莫要煽動我的表情。

    蘇小培不搭理他,卻說:“想喝粥。”

    “我一會給你做。”

    “皮蛋瘦肉粥。”

    “那是啥?”

    “沒有嗎?”蘇小培很失望,嘴裡很苦很幹,想喝香噴噴的粥。

    冉非澤見她嘟嘴不甘心的小模樣刹時心軟啊,“有,有。”聽起來就是蛋和肉加上粥。

    蘇小培很懷疑地看他。

    “我做的粥定是好吃。”先誇誇自己再說。

    蘇小培被他的樣子逗笑。

    “我很難受。”

    “撐一撐便好了。十八去抓藥了,你喝了藥就能好了。”

    “髒得很難受。”

    “已經擦過了,等病好了才好沐浴的。”

    “壯士再借我一套衣裳吧。”她身上還穿著林子裡的那些衣服,早髒臭得不成樣子。這冉非澤倒是很會插著時間縫隙飛快地自己換了乾淨衣裳,讓她羡慕嫉妒。

    “啊。”冉非澤反應過來了,確實身上髒衣服是很不舒服,不過,咳咳。“我倒是不介意為姑娘效勞,不過,我雖是糙漢,卻也守禮守節的......”

    “我自己換。”

    冉非澤一噎,他話還沒說完呢,截話截這般快做什麼呢,他後半段才是重點嘛。

    “快點。”蘇小培催他,換他很有怨氣的一瞥,不解風情便算了,還好意思催。

    “你真的行嗎?”真的不需要他幫忙?換衣服這種事他愛幹。

    蘇小培實在是沒力氣了,只得撇眉頭看他。冉非澤摸`摸鼻子,翻了翻他的衣箱子,挑了件最新最乾淨的。“你先將就這件,回頭我去給你買新衣裳。”真憋屈啊,半點便宜沒撈著還一個勁獻殷勤討好。

    蘇小培接過衣服,趕了他出去。冉非澤關上房門,還不忘提醒:“要是你體力不支,暈過去了,喚一聲我就進來。”

    “笨蛋。”

    笨蛋摸`摸鼻子,蹲在房門口把風。無事可做,發呆想著姑娘,換衣服呢,這活他愛幹。唉,可惜沒機會。想太多,忽覺得背上有些癢癢,那是蘇小培胸前柔軟觸摩他時留下的知覺,他不禁想像了一下那份柔軟和曲線,想得臉通紅。

    季家文回來進屋,看到冉非澤便是這副紅著臉的景象。

    “前輩。”他不會也中毒了,現在才發作吧?

    “去,去。”冉非澤沒好氣揮揮手,怎地他身邊的人都這般不識趣呢?

    “哦。”季家文放下`藥包,拿了其中一包便出去了:“那前輩我去煎藥了。”

    冉非澤呆了呆,他還真是埋怨錯了,這孩子頗是識趣的,太識趣了。裡屋蘇小培喚了一聲,冉非澤忙把注意力轉回來,推了門進去,蘇小培累得一臉疲態,倒在床`上喘氣,髒衣服換下來了,丟在地上。

    冉非澤把東西都收拾了,又摸`摸她的額,瞧她累得閉了跟,便讓她睡去了。侍一切安頓好,他繞到後院廚房那,看到季家文不知從哪變出來的小藥罐,又自己找著了水,還劈了些柴,已經把火都點好了,藥坐上了。見他來了,忙道:“前輩這沒水了,我一會幫前輩打水去。”

    “好。”冉非澤沒客氣,他要守著蘇小培,確實不好走開。他在廚房轉了一圈,問:“十八,你可曾聽說過皮蛋瘦肉粥?”

    “那是何物?”

    他也不知道。這讓冉非澤心裡舒服多了。他掏了碎銀出來遞給季家文:“藥錢,再有這會子先去幫我弄些糧食回來,再要些蔬菜、蛋和瘦肉。”

    “好咧。”季家文麻溜地去了,臨走把後院的水桶拿上了。冉非澤又轉了一圈,想去問問姑娘她想吃的皮蛋瘦肉粥是什麼玩意,可是又覺得自己不知道這東西在姑娘面前頗有些丟人,想了想丟人也得讓姑娘吃上想吃的啊,轉進屋裡,卻發現她睡著了。

    也許是睡床`上舒服些,她睡得頗沉頗香,讓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臉蛋:“快些好起來吧,我還得靠姑娘還道長一個清白呢。”那兇手,著實是太可惡了。

    冉非澤坐著看了蘇小培好一會,又去瞧了瞧藥煎得如何,然後就聽到季家文回來了。他抬眼,看到這少年郎背著米提著蛋菜,拎著一桶水,步子穩穩地回來了。冉非澤再一次可惜,這麼好的孩子,怎麼就落在了玄青派呢。

    本以為季家文放下東西就該告辭走了,結果他與他道:“我先前回了派裡與大師兄和師父說了,蘇姑娘病了,前輩一人忙不過來,我來幫幫忙。師父和大師兄都應允了。”

    冉非澤點點頭,既然如此,那他就不客氣了。於是他使喚他劈柴去。季家文去了,擺好架式,拿好柴刀,認真劈著。沒劈幾下,冉非澤走過來,踢開他的步幅,拍他的背,拍高他的手臂:“使力不對,辛苦不討好。”

    季家文愣了愣,照著那姿勢又劈了幾個,覺得甚是彆扭,力使不上。冉非澤搖頭,搶過他的柴刀,擺過一個木樁,刷刷刷地劈給他看。想劈方形就是方形,想劈成木片便是木片,姿態輕鬆,動作流暢。

    季家文張大了嘴,傻傻看著。前輩,劈柴而已,要不要這樣?

    冉非澤劈完一個樁子,把刀還他:“柴都劈不好,練什麼刀劍。”

    季家文閉了嘴,被激起了好勝心,拿過個木樁子照著方才冉非澤的示範做。冉非澤在一旁一邊看著藥,一邊燒飯,一邊指點了一下。運臂不暢,腰腿不協調,便是只能使出八成力。眼手不一致,便不能隨心所欲。

    季家文劈完柴,覺得獲益匪淺,很是高興,還惋惜:“前輩,沒柴了。”家裡備這麼少的柴,太不應該了。

    冉非澤笑笑:“你可以回你派裡接著劈。”

    季家文擦把汗:“院裡有雜工,我們許多師兄弟都未幹過這活呢。”玄青派名頭響,許多弟子都來自大戶人家,像他這般小地方窮人家的少。

    “所以空有姿勢手腳發軟,有何用?”

    季家文不說話,坐在一旁看冉非澤做粥:“這般真能吃嗎?”好怪,放這些下去會是什麼味道?

    冉非澤瞪他一眼:“可以道我刀使不好,不能說我的粥不好。”

    季家文偷偷撇嘴,那就是不能說實話唄。他盯著粥看,忍不住問冉非澤:“前輩,你覺得道長是如何死的?”

    “被人刺死。”冉非澤對這點毫不懷疑。

    “道長的武藝如此高,又有誰人能這般迅速得手?”季家文皺眉頭,完全想不通。那是九鈴道人啊,可不是他們這些武林後生小人物。

    “他沒防備的人。而且我估計,有兩人。一人引他說話分散了注意力,一人在他身後偷襲,並觸發了暗箭機關,讓他後背中箭,製造意外的假像。偷襲的人,也必是武藝高強,不輸于九鈴道人。”

    “可是為何如此?”若是說七殺莊的人動手,完全沒必要。雖他們認定九鈴道人,還武林各派都在為他們作主,不必冒險犯下這毀名聲的殺人重罪。季家文的眉頭皺得死緊,他覺得其他人也定是這般想的。

    冉非澤把藥倒了一碗出來,晾著。回頭看看這少年:“十八,你知道為何又能如何?”

    “道長冤死,自然是要查出真`相的。前輩不是說了,要這般做的嗎?我,我也想幫忙。”

    冉非澤點點頭:“好,那我便告訴你。七殺莊莊主之死,道長確是被冤。在那山澗裡,蘇姑娘查出了線索,有人想讓蘇姑娘從此閉嘴,所以在途中對我們下手,我們被困在陣中,若是死了,便是意外,神不知鬼不覺,只能怪我們運氣不好中了暗器。所以你發現的那棵樹,是有人有意擊斷,迫我們入陣。可沒想到半路殺出個九鈴道長,他帶了各派的人前來解救我們,姑娘平安無事被救出,我時時守著,又有眾人關照,他知道他沒機會了。所以,他鋌而走險,對道長下手。道長一死,命案已了,那誰也不會再追究這案子。只是事情緊急,他除了再製造意外假像別無他法,況且只要道長是死於陣前暗器,那大家雖覺奇怪也無話可說。只是他又疏漏了箭刃的力道。”

    季家文張大了嘴:“可是,可是當時這許多人,如何查?而且七殺莊的方大俠和付大俠皆受了傷,就算沒受傷,他們也不是九鈴道長的對手,另兩名弟子就更不用說了。”

    “會查清楚的。”冉非澤看看那碗藥,看著似乎很苦的樣子,那姑娘吃藥也不知乖不乖。

    季家文努力回想了一遍,想不到誰會是兇手,而且如果這個又牽扯到七殺莊莊主的命案,那案子本就無解,這般想來,真是太複雜了。

    冉非澤看著少年的苦命,安慰道:“莫愁,待姑娘好了,她定有法子的。你不曉得她有多聰慧。”那語氣極自豪驕傲,仿佛那智慧是生在他身上一般。
第70章

    可那極智慧的那姑娘不愛吃藥。她瞪著藥碗的臉比藥還苦。

    “我身體底子可好了,睡幾覺應該就能好,不用吃藥。”蘇小培被藥臭味熏得,終於腦子清醒過來了,她怎麼就給忘了呢,這裡只有中藥啊?又苦又臭的中藥,她長這麼大只在小時候喝過一次,還給吐了,之後她爸媽再沒給她弄過中藥喝。

    冉非澤皺眉頭,他怎麼就能猜到她會不乖呢。

    “別聞它,一口氣幹了便好。”

    還幹了,實在是幹不動它啊。蘇小培的臉更苦了。

    “我都晾好了,是溫的,不燙嘴,直接一口吞下,定是不會苦的。”

    “味覺與進食的速度沒啥關係。”

    “啥?”

    “我能接著睡覺嗎?”

    “喝了藥便能睡。”

    不管了。蘇小培閉了眼就倒下去,冉非澤單手把她拉起來。“莫鬧,快喝了。”碗湊近蘇小培的嘴邊,她聞著就想吐。

    “能換藥丸嗎?”

    “沒有藥丸。”

    “我回去一定要揍死他。”好想哭啊,死月老2238號,全是他害的。

    “喝了藥才有力氣揍人。”管她要揍誰呢,反正藥必須喝。

    藥碗又逼過來了,蘇小培抿緊嘴,知道躲不過,運氣下決心,盯著那碗醞釀勇氣。好半天還沒醞釀完,冉非澤又勸:“你看你喝藥這般費勁,十八都笑話你了。”

    蘇小培猛抬頭往外看。在門口側身站著避嫌沒瞧屋裡,等著看有什麼需要他幫忙的季家文一臉無辜,他沒有啊,他一直很嚴肅,心裡在為蘇姑娘不喝藥惆悵,覺得冉前輩頗是辛苦,他沒有笑話啊。

    蘇小培看不到季家文的臉,轉而瞪回冉非澤。勇氣都快醞釀好了,就是被他打斷的。

    冉非澤把碗再往前湊了湊:“快喝。”

    “哪有這麼快。”這不還得重新再醞釀一下嘛。

    那嘟著臉委屈的表情讓冉非澤直想笑,“你不是自稱是妖怪,妖怪還這般沒用。要是不喝藥,一會你現出原形把十八那孩子嚇得了怎麼辦?”

    誰是孩子啊,季家文憋屈。

    “我原形就這樣。”咬牙切齒,蘇小培也憋屈。

    “原形這般還敢稱自己是妖怪,哄孩子都不會哄。人家豬變的妖是豬妖,蛇變的妖是蛇妖,樹變的妖是樹妖,你這人變的妖得稱人妖?變來變去還是個人樣,你也不覺害臊?變不出威風模樣來,著實是給妖族臉上抹黑。”

    人,妖?

    蘇小培臉綠了,不帶這樣罵人的,不就喝藥嗎?

    季家文更惆悵了,前輩你這般哄姑娘喝藥姑娘真的會喝嗎?哪有罵人家妖怪的。還不趕緊喝,他在這聽著就覺得累了,裡面那兩人真的太有耐心了。

    蘇小培把藥喝了。生氣啊,壯士先生你知道人妖啥意思嗎?亂用詞,沒文化。

    捏著鼻子一口氣幹下,然後被味道噁心得幹嘔,冉非澤給她撫背,又讓她喝了些清水,好半天緩過來。季家文覺得他又學了一招,以後有人不願喝藥就嚇唬他會變妖怪。

    妖怪咽下了半碗粥,含|著淚繼續睡覺去。這麼難喝的粥她寧可多喝兩碗也不想再喝藥了。

    可到了晚上,還是一碗難喝的藥配上難喝的粥。難喝得教蘇小培當天夜裡出了一身汗燒就退了大半。

    冉非澤非常滿意:“瞧瞧,乖乖聽話喝藥病就能好。”可蘇小培覺得,她是被嚇好的,實在害怕他再端著藥出現了。她能下床後頭一件事,就是去茅廁的時候把剩下的幾包藥偷偷帶上,一起丟茅廁裡了。冉非澤發現後,哭笑不得。

    蘇小培軟磨硬泡,裝哭耍賴,終於沒再喝那藥,但她這一病確是難熬,雖無性命之憂,但身體虛弱,休養了十天才算大好了。這十天裡她除了強烈要求成功地洗了澡洗了頭,其它時間都在睡。冉非澤給她買了新衣裳,新鞋帽,還替她準備了肚兜。蘇小培已經感覺不到自己會臉紅了,只慶倖幸好遇到的是冉非澤。

    冉非澤也慶倖,慶倖姑娘沒扭捏沒客氣沒彆扭,這般坦然老夫老妻似地接受了他為她置辦衣物,讓他感覺成功了一半。另一半覺得沒成功是因為這姑娘太坦然太不扭捏太不羞澀了,這哪像是對他鍾情的樣子?

    冉非澤猜不透摸不准,於是決定再觀察一陣子,找找合適的機會再議此事。

    趁著蘇小培身體好轉有了精神,他把他推測的九鈴道人的死因講了給她聽。蘇小培覺得有理。“如若九鈴道長的死沒人懷疑,那七殺莊那頭確實就不用再折騰找證據證明兇手了,這件就會了結掉。”

    冉非澤點頭:“在外頭要刺殺道長不易,且會招人疑心,在玲瓏陣裡,卻是方便多了。”

    “付言和方平,可有嫌疑?”

    “我帶你出霧陣裡,看到他兩人了,可後來我忙著找江掌門拿藥與你吃,就沒再注意他們在何處。但有一點,以他們的身手,想這般迅速對道長一箭致命,他們辦不到。道長定可以還擊,那九鈴斬定會有異響,其他人定會知曉有事發生。屍首的狀況,九鈴斬未曾出鞘。所以行兇之人,武藝必是高強,一擊得手。”

    “誰先發現了屍體?”

    “羅華。”

    “他是哪兒的?”

    “日月山莊,是莊主的師弟,師叔輩分的人物了。我也琢磨過他,日月山莊與七殺莊和神算門都沒什麼瓜葛,羅華這人也比較淡泊,鮮少有不好的傳聞,他與七殺莊莊主和九鈴道人都是點頭之交,算不得相識。這次選中他一道去闖陣尋路,也是覺得他與七殺莊的命案沒牽連,可以公正公道的看待這事。”

    “那他瞧見了什麼?”

    “沒有。大家在找九鈴道人,他當時離九鈴道人的九鈴斬鈴音停下的地方頗近,就依著那方向去了,九鈴道人的屍首離霧陣近,看不太清,他轉了一圈才看到。只看到屍首,別的沒有。”

    前日羅華還特意上門與冉非澤敘了敘,他這邊的事都處理完了,得回莊裡去,過一段待武林大會準備了再來武鎮,臨走前特意過來與冉非澤招呼,他是發現九鈴道人屍首的人,也知道冉非澤定有事要問他。他還很有心地帶了些吃食補品送給蘇小培。那時蘇小培睡著,冉非澤在外屋招呼了羅華。

    “若有事尋我,便到鎮上我|日月山莊的別院與弟子說一聲,他會給莊裡遞消息的。屆時我再過來。”羅華坦坦蕩蕩,禮數周到,冉非澤看不出有什麼疑點。

    他遞給了蘇小培一張紙,紙上寫著當時在玲瓏陣裡的人,用圓圈圈起了武藝不錯能與九鈴道人一拼的,用橫線劃掉了肯定沒嫌疑的。比如江偉英,當時正與他一道給蘇小培瞧病給藥,還有蕭其,站在不遠處,在他的視線範圍內,沒有下手的機會。

    蘇小培看了看,打了圈沒劃線的,剩下神器門的陳孝山、翠山派曹賀東、羅衣門丁明、鐵袖山莊魏杉、日月山莊羅華、鐵拳無影曲響。這最後一個蘇小培不認識,是江偉英後來帶進來的幫手其中之一,那時她已暈暈沉沉,不記得都有哪些人。

    “這些人裡,我沒想到有誰是有嫌疑,大家似乎與七殺莊和神算門關係都不大,沒人與九鈴道人結仇,也未聽說有與七殺莊的方莊主有仇,但背後的事,還得再打聽打聽。”所以他找了婁立冬暗地裡打探打探,他現在與這事沒牽連,行|事更方便些。

    “這裡頭沒有方平和付言呢。”

    “他倆的功夫確是不可能這般得手殺掉九鈴道人,故而未將他們劃上,但我覺得這事必與他們有關。”

    蘇小培點頭:“如若是壯士推測的那般,那這兇手或是栽贓九鈴道人之人,必是與方平走得近。唯有這樣,他才有機會下暗示。”

    “按理付言的可能性最大。”可他如何動手殺掉九鈴道人?冉非澤想了想,又在幾個名字下面再劃一道:“這幾人,是提前探過路的,探過那個霧陣。”

    對這個陣瞭解,才能半路借機觸動機關下手。

    曹賀東、丁明、付言、羅華,這幾個名字是與其它項交叉重合的。

    蘇小培想了想:“我想去一趟七殺莊,見一見方平、付言還有其他與被害莊主關係密切的人。”她側頭沉吟:“可是九鈴道人死了,他們會不會以此事已了為由不見?”

    “若是我們自個兒去,怕是會吃閉門羹,若是江掌門領著我們一起,該是無礙。”

    蘇小培點頭,這也是個講權勢地位的世界啊。兩個人如此這般地商議了一番,冉非澤道過幾日蘇小培精神好了便帶她一起去玄青派的別院找江偉英說道說道這事。於是又等了三四天,蘇小培能活蹦亂跳,冉非澤宣佈帶她出門。生病後她一直窩在屋裡,還沒出去走動過,冉非澤覺得頗是心疼。

    出門得先打扮一番,冉非澤興沖沖把自己給她買的裝備都翻了出來。

    繡花鞋,襦衣長裙,再搭上飄飄裙帶。衣裳真是不錯,不可搭著姑娘好象不太妥,哪裡不妥呢?說不上來。那再換一身。勁裝配小靴,再來件桃紅小褂,這是近來江湖裡最受青睞的樣式了,俠女們都愛這一身,可是姑娘果然不是做俠女的料啊,穿上也顯不出英姿颯爽來。

    冉非澤讓蘇小培轉了兩圈,上下打量思虛一番,還是讓她去換下了。惆悵啊,好想讓她美美的,讓她好生歡喜一下,可是這難度似乎有些大。嗚嗚嗚,還是甯安城的裝扮穩妥。最後換上文裳儒帽,嗯,這般才順眼起來,秀氣清雅。

    “姑娘覺得如何?得姑娘歡喜才好。”

    姑娘心裡默默地想:“要不是看在你養我的份上......”又沒落地鏡,她又看不到,一套一套換給他看,還能歡喜到哪兒去?沒有洋裝高跟鞋,沒有T恤牛仔褲,穿什麼對她來說都一樣,反正頭髮都是短短,穿什麼都會被人當怪物看。

    “壯士覺得好便好。”

    “那還是戴帽的吧。姑娘畢竟短髮,不好太招搖,這般穩妥些。”

    那你剛才在玩什麼?蘇小培無語了。

    “可以出門了嗎?”她終於忍不住問,壯士先生真婆媽,出個門要準備好久。

    “嗯。”應是應了,可還是要先幫她正正帽子,撫撫衣領,撫撫衣擺,蘇小培甚至想鞋要不要擦擦呢,幸好沒擦,終於恩准可以踏出那道門。蘇小培嗖地一下竄出去了。

    “姑娘,慢點。”老媽子壯士在後頭跟著喊,明明不是什麼矯健的身手,非要這麼迅速做什麼。

    一高一矮,肩並肩,在武鎮的街上開始晃。冉非澤這裡指指那裡戳戳,跟蘇小培說了好些這鎮子的故事。蘇小培聽得津津有味,那表情讓冉非澤很是有成就感。曾幾何時,他講故事的本事也這般長進了。

    “姑娘,待到老時,我們也這般走走看看,我還有許多有趣的事可說呢。”

    待到老時?蘇小培一愣。她沒有老時,她會消失。她停了下來,轉身看向冉非澤。他正對她笑,爽朗俊氣。

    待到老時!她沒有機會!

    蘇小培的心跳忽然快了起來,待到老時,壯士是什麼意思?她說過她必須要離開的是吧。他是知道的。他是想說就算她一直回不去他也願意照顧她,還是她忽然以為的那個意思?是她多想了吧?他知道她會離開,他知道她頭髮不會長,他該知道......知道她沒有老時,她沒機會。

    “壯士。”開口喚了卻不知該說什麼。

    待到老時。眼眶忽然熱了。

    待到老時。

    “壯士。”無語凝噎。

    “姑娘。”他不笑了,正經臉對著她。她明白了吧?可她不說話,她只是看著他,教他心疼。

    “姑娘。”她不說,那他來說。正要開口,幾匹馬從他們身邊飛奔而過,卻忽然刹著停了下來。

    “冉叔!”“姑娘?!”幾聲驚訝幾聲驚疑。

    冉非澤與蘇小培同時轉頭,竟看到白玉郎、秦德正、劉響等人正策馬轉過頭來。

    “大姐?!”白玉郎張大了嘴,簡直不敢相信。

    “老六、秦捕頭。”冉非澤也與他們一般驚訝,想不到他們竟會來此。他帶著蘇小培歸來後是曾想著要給他們遞個信報聲平安,但蘇小培病著,他便耽擱了,沒想到他們竟然自己跑來了。

    一眾人站在路邊一頓寒喧,對於蘇小培的遭遇冉非澤以回頭方便時再議帶過去了,秦捕頭等人雖是急切但大道上確也不好追究。於是介紹了同行的另兩位官差。一位是平洲城的捕頭大人杜成明,一位是平洲城的捕快郝偉。

    雙方行禮見過。秦捕頭解釋道,他們這次來確有要事。

    起因是羅靈兒被發現自盡于平洲城內的一處民宅之內,內有遺書,說是蘇小培害死了她爹,她一直懷恨在心,後來終是找了機會大仇得報,此生再無遺憾,又覺無臉再見常君等人,便自行了斷。

    有人發現屍體後報了官,平洲城那處一查,這羅靈兒是甯安城人氏,她信裡提的父親和蘇小培也都是甯安城的,於是火速提報公函給甯安城。秦捕頭見了報函,大吃一驚,他們正為蘇小培的疑案愁緒滿腹,這消息當真是當頭一棒,於是他火速帶上劉響、白玉郎趕到了平洲城,認了屍又看了那遺書,當真是羅靈兒,所述的事情雖是出乎意料但也是合理。

    事關蘇小培,大家馬上想到要告訴冉非澤。平洲城就在開鎮近旁,於是大家結隊,快馬加鞭趕了過來。方才奔過,白玉郎眼尖看到路邊的就是冉非澤,這才停了下來。

    冉非澤與蘇小培對視一眼。蘇小培心裡百味雜陳,她知道她麻煩大了,她得編一個圓得過去的謊來解釋這個事,另一方面,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還真是,無法形容的心情啊。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44

第71章

    事到如今,冉非澤和蘇小培也不好丟下秦捕頭他們去玄青派了。於是領著大家回轉冉非澤的屋子,擠一擠,在外屋裡坐下了。

    “姑娘,究竟發生何事?”秦捕頭迫不及待問。這事情確實太詭異了。一床的血,也無人見到有人擄人出去,沒有任何線索,甚至羅靈兒的遺書都寫了她潛入衙門後巷小屋殺死蘇小培的經過,怎麼一轉眼這蘇姑娘卻是好端端地在眼前?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蘇小培看。

    蘇小培很是尷尬,只得再搬出她那套說辭:“我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也沒見過羅靈兒。那日睡著醒過來,只見得黑乎乎的一片,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只覺得頭重腳輕,之後很快又暈了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再睜開眼,有了記憶,卻是在一棵高高的樹上,我下不來,只得大呼救命。而後看到了壯士等人,壯士發現了我,就把我救下了。”

    “這,這是何時的事?”秦捕頭當真是驚訝,這究竟是何人所為?又是為何?既是如此,那羅靈兒為何要說自己已將蘇小培殺掉?

    蘇小培看了看冉非澤,冉非澤替她答了:“大半月前,我們一行人去闖玲瓏陣,在陣中發現的姑娘。姑娘在陣中受了毒傷,療養了近半月這才好全。”

    “玲瓏陣?”所有人一聲驚呼。

    玲瓏陣是什麼地方大家都是知道的,蘇小培被人擄了,莫名丟進玲瓏陣去,這當真是太奇怪了。

    杜成明掩不住好奇:“按時間推算,姑娘被擄已有兩月有餘,這麼些日子,姑娘都在何處?”

    蘇小培搖頭,咬死說自己不記得了。只記得一次睜眼是一片黑暗迷迷糊糊又睡去,一次睜眼已在樹上。

    “那,把大姐丟在玲瓏陣裡的樹上又是何意?”

    蘇小培繼續搖頭:“我也不知。”

    冉非澤道:“我們在玲瓏陣裡,也未發現有可疑的人。”

    “究竟是何人要如此?”秦德正皺緊眉頭,相當困惑。“他又是如何辦到的呢?”

    白玉郎忽地一拍腦袋:“啊,許是大姐斷案神效,聲名遠播,招了旁人的覬覦,有人便想擄了大姐幫著做些事。之後又給大姐下|藥,讓她把所有的事都忘掉了,再將大姐丟到玲瓏陣的樹上,讓她困死在那還沒人發現。只是沒想到大姐這麼巧遇上了冉叔,撿回了一條命。至於為何獨獨選了玲瓏陣裡的樹,那一定是怕大姐醒來逃生,丟在玲瓏陣裡,就算大姐醒了,也定逃不過一道道的關卡機關。此人心思,當真是歹毒。”

    他說得挺高興,看到大家都面無表情盯著他,頓時閉了嘴,閉上了後又覺不甘心,嘀咕著道:“我覺得這般推斷挺合理的。”

    “如何合理?”秦捕頭斥他:“若是這般,直接殺了不正好?還折騰這些個,入玲瓏陣多難,還得搬個大活人放到樹上,累不累?找個地方埋好屍豈不是更穩妥教別人找不著。”

    也對哦,白玉郎撓頭。那這事又如何解釋?太難猜了。

    “也許他並不想置我於死地。”白玉郎和秦捕頭給了蘇小培靈感,她也知道推斷案情上她若是一點說頭都沒有容易讓人生疑,何況她是受害者,在捕頭們的面前,還是得表現正常一些,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話真是太教人疑心了。“他這般費勁,會不會是他不得不離開但又怕我逃脫,於是把我放到高樹上,就算我醒了也逃不掉。待他回轉回來再來抓我。白大人說得對,我記不清前事了,定是被那人下了藥。也許他真是想讓我做什麼,又怕我說出去,又不想殺人滅口,於是下|藥。”

    大家都認真沉思,冉非澤的眉頭皺得死緊,在桌下悄悄伸手握住了蘇小培的手。他的手很暖,蘇小培這才發覺自己跟其他人一樣,緊張辯解做戲時手也是會變冷的。

    “那那位羅靈兒的遺書又如何解?她可是頭頭是道地說她殺死了蘇姑娘,正因這心願已了才會自我了斷。”杜成明又問,羅靈兒死在他的轄城內,他自然是更關切這事。

    蘇小培搖頭:“這我就不知了,羅家的案子之後,羅靈兒離城出走我便再沒見過她。”

    “這便奇了。”杜成明與他的屬下捕快郝偉對視一眼:“她若沒幹過這事,為何這般說?說得還很清楚。”

    “她的遺書,我能否瞧瞧?”

    杜成明答應了,從包袱裡掏出卷宗,取出當中夾著的兩頁紙遞了過來。這紙上染有些許血跡,又有些字墨被浮水印暈開,想來是寫時落了淚。蘇小培認真看那信,有些字句辨不明其意,湊到冉非澤眼前與他一道看。冉非澤知她意思,一邊看一邊小聲念著,像是自言自語,卻是把信裡的意思都說了個明白。

    白玉郎在一旁偏要拆蘇小培的台,笑道:“大姐還是這般不長進。”

    蘇小培白他一眼,又轉回來專心聽冉非澤說。這羅靈兒當真是把她夜潛甯安城府衙後巷,跳進小院,進了屋,看到蘇小培熟睡便手起刀落把她殺了的事說得清楚。冉非澤念到這裡轉頭看了一眼蘇小培,面上表情似心有餘悸,蘇小培也覺得後脊樑有些涼嗖嗖,卻只能對他笑笑安慰:“她瞎說呢,捅了我這許多刀我哪還能好端端在這。”

    杜成明皺著眉,確是想不通:“這羅靈兒編這瞎話作甚?”

    蘇小培搖頭道不知,她確是許久未見過這羅靈兒了。

    白玉郎一拍腦門,又道:“許是她真的潛入過大姐屋裡,但大姐已經不在,只一屋子的血,那姑娘太想報仇,瘋魔了便以為自己真的殺了大姐報仇,自己騙了自己。你們想啊,她要自盡,神智自然是不太正常的。”

    一屋子人又用那種眼神看他了,劉響相當不高興地瞪他:“瞎編什麼?”

    白玉郎撓撓頭,辯道:“這般推斷也是挺合乎情理的。”

    “這倒是的。”只有蘇小培理睬他,“某些情況下,以為自己幹了某些沒幹過的事,或是以為某些沒發生的事發生了,這般狀況也是有的。”

    白玉郎得了肯定,洋洋得意:“你們看,大姐也說是有的,可不是我瞎編。”

    “那會是何種情況呢?”杜成明追問。

    “如白大人所說的,心志不太清楚時,這般狀況當然是會有的。”蘇小培看了看杜成明,她不認識他,不想多說,何況這事裡她本就心虛,能不繞得更複雜自然是好的。

    秦捕頭這時候道:“那看來羅靈兒這頭確是無甚好追究的,杜大人也查明她確是自盡而亡,我們可回去結案,通知常府。”

    蘇小培點頭,心道趕緊結案吧,別再追問了。她轉眼一看,杜成明緊鎖眉頭,顯然仍覺得此事蹊蹺。他想了想,對秦德正道:“秦大人,此事與蘇姑娘當日在甯安城被擄也算相關,而蘇姑娘被棄于玲瓏山內,那也是我平洲城轄界,如今蘇姑娘又居於武鎮,還是我平洲城轄界。這個案子,我們聯手查吧。多一份助力也是好的。”

    蘇小培心中暗暗叫苦,秦德正卻是一口答應:“確是有許多事得麻煩杜大人幫忙,杜大人如此說,倒是教我安下心來。如此甚好,多謝了!”

    杜成明與秦德正互相抱拳施禮客氣了一番,蘇小培真是欲哭無淚。不管了,反正她就是被迷暈擄走的,她什麼都不知道,睜開眼就在樹上了,他們要查,就查去吧。

    一眾人開始商量這後頭的事要怎麼辦。首先,那擄人的幕後兇手不知是誰,如今不知躲在何處,蘇小培被救了出來,這人是一定能知曉的,他會不會對蘇小培再下手呢?於是如何保護蘇小培的安危成了大家商議的一個話題。不過冉非澤不管他們如何議,他只說一句:“蘇姑娘就住我這。”

    對蘇小培的安危,不會有人比他更關切的。蘇小培曾在府衙那裡丟過,所以秦德正是覺得有些愧對冉非澤,對冉非澤的這話完全沒異議。壓根也沒去想什麼沒有名分關係的一對男女共居一室有悖禮教,反正人家姑娘都沒說話,他這外人當然更不會多舌。

    秦德正沒異議,其他人更不會有。只那杜成明多看了冉非澤兩眼,冉非澤很坦然地給他看回去了。

    最後商議的結果安排是,秦捕頭和杜成明先回平洲城和甯安城辦理公函事宜,辦完了再回來。劉響、白玉郎和郝偉三個捕快在鎮衙那邊屋子住下,就近照看,也方便偵辦審查解案。

    一番熱烈討論,大家興致都挺高,原以為是來報喪,沒想到見著了大活人,立時喪事變喜事,又有一件值得追查的大案,用白玉郎的話說,就是當差這般久還未遇過這般有難度的案子,當真是頗教人歡喜的。蘇小培真想給他白眼,小兄弟,你歡喜的點太詭異。

    總之,事情商定,眾人各自行動。秦德正與杜成明也不久留,平洲城不遠,他們先回去安頓。而三位捕快小夥子也要背上行李找房子去。冉非澤道他與蘇小培有事要去玄青派,明日再與他們聚首,有事明日再說。

    白玉郎好奇問何事。冉非澤大致提了一提。白玉郎頓時兩眼放光:“我當差這般久,還未辦過武林大案呢。”

    冉非澤潑他冷水:“差爺,你倒是進玄青派的門試試。”人家能理你才好。

    白玉郎興沖沖地揮手:“別的差爺不成,我是成的。”他拍拍包袱:“我還有白家莊的衣裳呢。”

    眾人被他逗樂,蘇小培更是覺得好笑,還玩變裝嗎?白玉郎被笑得不服氣:“不能教這些江湖人太囂張,有案子就得找官府差爺啊,哪能私了呢。這武鎮可是平洲城地界,杜大人可是有權管的。咱家秦大人金刀捕頭,可跨城緝凶,也是有權管的。哎呀,這趟真是來得太好了,來對了。”

    可惜除了他,其他的差爺們都很冷靜。捕快一入行,哪些事哪些人管得可都是經過提點的。像白玉郎這般江湖背景還要硬混進衙門當差然後夢想著回過頭來管江湖糾紛的,放眼天下只他一人。眾人沒湊他這熱鬧,轉了話題。大家收拾東西,準備走了。

    劉響拿好了包袱,出了屋子,看到杜成明正撫著馬兒立在路邊,在等屋裡還在與蘇小培冉非澤說話的秦德正。劉響施禮打了招呼,杜成明笑笑,與他道:“劉兄弟辛苦了。”

    “哪裡,大人們才是辛苦。”

    杜成明笑笑,又撫了撫馬兒,道:“這事情挺有趣的,是吧?”

    劉響不知怎麼答,只好低頭再施一禮。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了!哈哈哈哈哈~~~~~~~~~請叫我日更君!
第72章

    蘇小培與冉非澤又重新走在了去玄青派的路上。蘇小培心裡亂,忍不住歎了口氣。

    “姑娘莫憂心,那加害于你的惡人,定會找到的。”冉非澤出言安慰,蘇小培卻更是煩惱了,他們越費心找就越是糟糕。

    她點點頭沒回話,悶了張臉低頭走著。走了好一會,冉非澤忍不住道:“姑娘若有心事,可與我說。”她又點頭,還是未說話。實在是不知能說什麼,她這樣,弄得冉非澤心裡也煩躁起來。

    兩個人再沒說話,就這般一路到了玄青派。江偉英聽了他們的來意,一口答應了。事不宜遲,趕緊安排,商定第二日便出發。

    蘇小培與冉非澤回到居處剛坐下,季家文就氣喘吁吁趕來了。

    “前輩。”小夥子欲言又止,臉有些臊,似乎想提什麼頗教人不好意思的話。

    “莫羞,好好說。”冉非澤道。蘇小培忍不住暗地裡踢他一腳,他這樣說弄得季家文的臉更紅了。

    季家文咳了咳,認真道:“去七殺莊拜會的事,師父同意讓我一道前往。因我也入了玲瓏陣,知道事情始末,師父覺得讓我多些歷練也是好的。”

    蘇小培和冉非澤一起點頭,聽起來是好事,去就去唄,臉紅個什麼勁。

    “那個,前輩的贈刀,我天天有練,已能使得順手了。師父說,我可以帶刀出去,玄青派雖是劍派,但並未規定弟子定得使劍,所以他說無妨。大師兄也說,前輩既是贈與我了,我可以背出去。我,我就是想來問問前輩,那,這回去七殺莊,我能背那刀嗎?”那把刀在他還回來那天,又被冉非澤塞回給他帶走了。

    蘇小培沒聽懂,多大的事啊,帶不帶把刀出去,還得把人全問遍了?

    冉非澤卻是明白的。江湖人,兵器如身份,尤其是這種特殊的兵器。依季家文在江湖中的輩分資歷,那把刀對他來說確是極漲顏面的事,當然這有好有壞,漲了顏面,能不能撐得起來卻是另一回事。不過冉非澤對季家文是有信心,也覺他不會辱沒了那刀這才贈他。如今他若是把刀背了出去,且是去正經武林門派間的拜會事宜,就是很正式的帶著自己的兵器亮相,這對一個江湖客來說頗為重要。原本武林中年紀最輕擁有名劍的是蕭其,如今季家文這般背刀出去,那他便會打破蕭其的這個名聲。

    冉非澤點點頭,對這個少年來說,這事確實極為重要,也難怪他既期待又慎重。冉非澤笑笑:“你大師兄說得對,我既是贈予你了,這刀便是你的。該用便用,該背著它便背。”

    季家文大喜過望,“多謝前輩。”他簡直歡喜得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想了想,紅著臉往後院跑:“我,我去給前輩劈柴。”

    蘇小培看著他就這樣小兔子一般地跑掉了,轉過臉來看冉非澤,冉非澤把事情解釋了一遍,聽得蘇小培不得不誇讚:“這孩子真是不錯啊,謙虛有禮,還敢擔當。想背這刀出去見人,是他有名利追求,用我們家鄉話說,就是還挺有遠大理想的。可他也沒有盲目張揚,還知道討教相關人等。背刀出去的後果,他也定是想明白了,敢背,膽子挺大。”

    “是啊,這孩子確是可塑之才。”

    蘇小培笑笑:“壯士都要流口水了,是對這孩子動心了吧?”他肯定很想搶他過來做徒弟。

    “動心?”冉非澤愣了愣,動心這詞可以這般亂用的?他盯著蘇小培看,正經臉:“我對姑娘才叫動心。”

    蘇小培心裡一跳,笑了笑,“我可不會光膀子掄錘,做不得壯士的徒弟。”

    “那看來只能留著做娘子了。”冉非澤繼續正經嚴肅。

    蘇小培的心跳得厲害,仍是笑著,正想怎麼把話題轉開,後院忽傳來一聲喝:“呔,何方賊子,看招!”緊接著呯呯鐺鐺地打了起來。

    蘇小培順勢跳了起來:“是老六的聲音,快去瞧瞧。”說完就往後院跑了。

    冉非澤心裡暗惱,怎麼每回到了這種時候都要出些差子來擾他。這姑娘是聽懂還是沒懂?跑這麼快做甚,人家漢子們打架呢,她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瞧了有何用?冉非澤慢慢朝後院踱去,他已猜到後頭發生了何事,走過去一看,果然是白玉郎和季家文打在了一起。他已換上了尋常人家的衣裳。

    蘇小培站在一旁看熱鬧,看不懂門道,見冉非澤來了忙招手喚他過去,打算讓他實況講解。冉非澤過去了,正打算開口與她說話,白玉郎卻叫喚開了:“冉叔,這人在你後院鬼鬼祟祟,定是賊子。”

    “我不是。”季家文柴刀對陣捕快刀,兵器上吃了虧,只認真應對。

    “不是賊子在此處做甚?”白玉郎不依不饒,加緊攻勢,可惜占不著什麼便宜。

    “劈柴。”季家文擋開一刀,一板一眼答。

    “劈柴做甚?”問完這話白玉郎猛地一頓,一抬手:“等下。”季家文立時停了,當真聽話等一下。

    “劈柴?”白玉郎有些愣。

    “對。”

    “劈柴做甚?”

    “燒飯燒水。”

    白玉郎更愣了:“你是冉叔請的雜工?”仔細一看他,“不對,你明明穿著玄青派的衣裳。說,你玄青派為何在冉叔後院鬼鬼祟祟?”

    “未曾鬼祟,只是劈柴。”

    “劈柴做甚?”

    “燒飯燒水。”

    白玉郎臉皮有些抽,這小子是耍著他玩嗎?他明明是問他玄青派為何要給冉叔劈柴,吃飽太閑嗎?

    一旁的其他人臉皮也有些抽,忍笑忍的。白玉郎可沒注意,他這會子正冒氣呢。“問你玄青派無緣無故的為何在這後院裡晃悠。”他可是要護衛大姐安全查出擄人案犯的,可是認真上心。特意過來悄悄巡屋子的,結果一眼就看到這可疑人。

    “前輩對我有恩。”季家文認真答。

    白玉郎撇了眉頭,這才轉身看了一眼冉非澤求證。冉非澤笑笑:“我把我的刀贈予他了。”

    白玉郎驚得張大了嘴:“贈刀?冉叔你嫌你的刀不順手了,給我也成啊。”怎麼給這小子呢,羡慕嫉妒恨啊。

    “你使劍更合適。”季家文小小聲道。

    白玉郎瞪他,“你說啥?”故意擠兌他呢?

    季家文小小聲,但還是說:“你腕力靈巧更甚沉穩,臂長腰勁步幅都更適合使劍。”

    白玉郎愣愣,使刀使劍不是一樣的嗎?唬誰呢?當他沒見識不懂嗎?他可是武林大家白家莊六爺!白玉郎把身份報了,季家文趕忙施禮,道自己是玄青派排行十八的小弟子,葫蘆村打鐵匠的孩子。

    白玉郎有些鬧不清自己是不是又被擠兌了。一旁冉非澤哈哈大笑,白玉郎很想嚷嚷讓冉叔為自己作主,可又覺得在這少年郎面前丟了顏面。

    冉非澤笑夠了,過來與白玉郎說了說玲瓏陣的事,又說季家文是個好孩子。完了拍拍季家文的肩道:“眼力不錯,他確是更適合使劍。”季家文受了誇,撓頭靦腆笑笑,“那我接著把柴劈完。”

    呵,還裝勤快。白玉郎悄悄瞪了季家文一眼,這小子受寵受誇,當真是太讓人不舒坦了。

    冉非澤把白玉郎拉進屋,與他說了明日要與蘇小培去七殺莊的事。白玉郎自然吵著要去,他道他與劉響受命在此,若不跟著一道去守護說不過去。冉非澤知道他一定是如此說,他也不想麻煩攔他們,便只要求穿尋常人家的衣裳,莫說自己是捕快,白玉郎答應了。

    第二天,白玉郎、劉響跟著冉非澤出發。而郝偉留在了開鎮,排查線索,等杜成明和秦德正回來也好給他們交代其他人的行蹤。

    七殺莊所在葫蘆鎮離武鎮有兩日路程,葫蘆鎮下麵的葫蘆村便是季家文的家鄉,所以這一路季家文很是熟悉,也頗有些興奮。白玉郎時不時撩|撥他一下,鬥氣拌嘴,可惜季家文老老實實,鬥不起來,這讓白玉郎頗有些遺憾。蘇小培大病初愈,長途坐馬車有些辛苦,好在眾人都對她很照顧,冉非澤更是周到,所以這一路也未有什麼麻煩。

    七殺莊的名字雖是很有刹氣,但其實立莊之意卻是極正道。殺邪殺惡殺愚殺狠殺不孝殺不義殺不忠,謂之七殺。死去的方同是第四任莊主,第一任妻子死得早,未留子息,後方同四十五歲時再娶妻,娶的鄰鎮李姓人家的十八歲閨女。三年前生了個兒子,夫妻倆感情和睦。

    冉非澤與蕭其在路上時細細與蘇小培把七殺莊的各項事和人都說了一遍,蘇小培認真聽了,還用小冊子記了筆記。為免她記錄中的一些詞彙惹人猜疑,她還是寫了英文,說是她家鄉的文字,蕭其也沒說什麼。

    一行人很快到了葫蘆鎮,江偉英等先至客棧安頓好,然後帶了蘇小培等人,未提前遞拜帖,直接上七殺莊叩門拜訪。

    七殺莊的門房很是驚訝,但蘇小培見到方平和付言後,卻是知道他們是有心理準備的。方同的遺孀方李氏也依禮出來見了客,那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婦人,低眉垂眼,話不多,說話也小聲。

    寒喧完,行過禮,大家終於坐定喝上了茶,轉入了正題。

    江偉英一肩擔起領頭人之名,言說九鈴道人之死蹊蹺,他們聯絡拜訪各位共闖玲瓏陣的江湖同道,查探線索,查證死因。

    方平和付言都有禮地應了,並回答了當時在何處,有沒有看見什麼狀況這類的問題。方平說他身上有傷一直坐著沒動,付言說他原本與方平一道,後聽到曹掌門喚他幫忙整理樹藤,他便過去了。那時有霧,周圍的情況都看不清,直到有人喊見到九鈴道人屍首,他們才過去看到。

    蘇小培看著兩人說話的表情,微微皺了皺眉頭,她附耳與冉非澤低語幾句,冉非澤問付言年數、家鄉、有無成親、家中還有何親人、幾歲拜師等等瑣碎問題。眾人雖然驚訝,但付言卻很忍耐地一一做了回答。

    蘇小培看著他低垂著眼皮說話的樣子,未動聲色。眾人又聊了些話題,蘇小培忽然道她想去看看方莊主遇害的地方,想讓方平引路。

    方平自然知道他們的目的是想查探莊主的死因,他稍稍猶豫,答應了。付言也要起身,蘇小培卻一擺手道江掌門定是還有些問題想與付大俠請教,有方大俠帶路便好。江偉英會意,立時開口留下付言。

    方平帶著蘇小培和冉非澤往後面居院去,白玉郎也跟著了。冉非澤拿了一個長條的布包,包得很嚴,像刀。方平多看了兩眼,沒說話。路上遇到一個小廝與方平覆命報某事辦得如何如何,方平停了下來。蘇小培與冉非澤站在一旁等他,冉非澤趁這會悄聲問她:“你讓我問那些問題,何意?”

    “只是想比對一下他說真話假話的細微表情。”

    “如何?他說的是真是假?”

    “他全都垂著眼,沒有動作,這是有意不讓我辨別。”蘇小培抿抿嘴:“在玲瓏陣時他說話可不是這樣的。壯士,這人不簡單,雖不合常理,但我依然認為有人教過他。”玲瓏陣時,付言雖然警惕,但沒有這般防範,且他對自己的自控力很是自信,還會直視觀察其他人的反應。現在他卻把自己藏好了,連反應基線都不讓她確定,這進步實在是太快。

    蘇小培沒能多說,方平轉了回來。他一路走一路向蘇小培他們介紹著莊內佈局,說他當初從哪裡走到書房,什麼路線。蘇小培便道:“那我們依那日路途走一回吧。”

    方平未推拒,領著他們走了。穿過花廊,走過石徑,一排小樹,樹上掛著鳥籠。方平說到這,在鳥籠前頭停了下來。

    “方大俠,那日|你逗了鳥兒嗎?走過的時候,看到這麼可愛的鳥兒,有沒有停下來看一看它們?”

    方平有些愣,他有些記不清。蘇小培的聲音輕輕柔柔地傳來,像安撫:“那日天氣可好?有太陽嗎?”

    “有的。”他記得太陽有些刺眼,他沿著樹蔭走。

    “這樹挺香的,是上面的花香?方大俠那日可有聞到?”

    “有的。”方平拉下一條枝子,聞了聞上面的花兒。他想起來,那天有個枝子打在他的臉上,他聞到很濃的花兒。然後,鳥籠就在眼前。

    “我逗了逗鳥兒。”他說。花香很濃,他看到鳥兒在籠子裡跳來跳去,他停下來,逗了逗它。心情很好。

    “逗完鳥兒呢?你是慢慢走到書房門前,還是跑過去的?”一邊說著一邊慢慢走到書房門口。

    “慢慢走過來的。”他那時腦子裡還想著鳥兒跳來跳去的可愛模樣,是很輕鬆地微笑著走過來。

    “然後你敲門喚方莊主?”

    “對。”方平答完,想想又改口:“不對。”他應該是聽到了九鈴斬擊打的鈴聲才對。

    “方大俠。”蘇小培很耐心,聲音依然很穩很有安撫性:“你是慢慢走過來的是嗎?”

    方平猶豫了,如果他聽到了鈴聲,那鈴聲應該挺響亮,他不該慢慢走的,他應該是奔過來才對。

    “你走在樹蔭下,聞到了花香,鳥兒就在你的面前,你逗了逗鳥兒,是嗎?”

    方平沒說話,是的,他記得就是這樣。

    “花香還在,鳥兒也很可愛,你是慢慢走過來的嗎?”

    他是的,他記得他是慢慢走過來的,他沒有急奔。可他應該聽到鈴聲才對。方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額頭冒汗。他用神針也試過許多次,每一次神針都告訴他沒有聽到鈴聲,可是這是不對的,他明明聽到了。

    “方大俠,我們能進去嗎?”蘇小培的話讓方平震了震,有些失態地點了點頭,推開了門,領著蘇小培他們走了進去。蘇小培看了看這書房,很大,如今已經整理了整齊,乾乾淨淨,絲毫看不出有命案發生過。蘇小培對冉非澤附耳說了幾句,然後又對方平道:“方大俠,我們出去把方才那段路再走一次如何?”

    方平很驚訝,但還是答應了。冉非澤把布包丟給白玉郎,自己跟著蘇小培一道出去。蘇小培驚訝,冉非澤聳聳肩:“那活老六也能幹,我還是陪著你妥當。”

    蘇小培沒異議,她的注意力還是放在了方平的身上。他們又從那條樹蔭道走起,還沒走到鳥籠那就聽到書房裡傳來鈴音,很清楚。

    方平的臉色變了:“這是?”

    “我們將九鈴斬帶來了。”

    方平閉了嘴,緊緊抿著。過了好半天,喚了聲“蘇姑娘”,卻不知道如何說下去。他怎能說他也不相信自己了呢?如果那天九鈴斬真的在,他在這裡就聽到,那他不該逗鳥,不該慢慢走過去,不該輕輕敲門喚。

    “蘇姑娘。”他又喚了一聲。

    “方大俠。”蘇小培應了,她看著方平的眼睛,不指責虛假的記憶,不揭穿他的內疚,卻是對他道:“殺害方莊主的殺手,我們一定能抓到。我們需要你的説明。這事靠你了,非你不可。”

    方平忽然覺得很受鼓勵,“我該如何辦?”

    蘇小培與方平坐到了書房裡。白玉郎被支到了屋外守著看有沒有人過來打擾。冉非澤依舊守在蘇小培身旁,陪著她與方平說話。

    “方大俠,在你幫忙我們之前,我有些事想與你說。這樣,你會清楚能做什麼。”

    方平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有些緊張。

    蘇小培微笑,“沒什麼大事,只是些故事。方大俠知道這些故事,便能幫到我們了。”

    “姑娘請說。”

    於是蘇小培開始說了:“我爹曾告訴我一個案子,那是一個很有智慧的道長對記憶之事做的研究。他讓他的弟子回家去欺騙自己的弟弟,告之他小時候曾在熱鬧的街市裡走失。那弟弟信以為真,稍後再說到這事時,弟弟就自己想起了走失時的細節。兩天之後,弟弟還想起了當時自己害怕的心情。第三天,弟弟想起了他和母親的對話。此後,他對自己小時候曾經在街市裡與家人走失的事深信不疑。哥哥給的一點暗示,在弟弟的記憶中開花結果。”心理學家洛夫特斯大名鼎鼎的“購物中心迷路”實驗,蘇小培不得不改成了這樣的描述。

    方平驚訝,聽得有些呆。

    蘇小培繼續說:“之後,那位道長找來了二十四個人做另一種試探,她準備了卷宗,給那二十四個人每人一份。那卷宗上記錄四則那些人年幼時經歷過的事,其中三件是那些人的家人提供的真實事件,而有一件在街市集市城走失的事件則是假的。那大師讓這些人對卷宗上的事情進行回憶,如果記不得了,就寫上記不清,如果能記得,就把當時的情形寫下來。結果,有兩成五的人突然想起自己確實曾在街市裡走失,甚至回憶起了許多細節,當他們知道這一切純屬虛構,他們都感到非常驚訝。”

    蘇小培看著方平,輕聲道:“便是與方大俠如今這般,覺得非常驚訝。”

    方平瞪著她,久久不語。

    “之後,有另一位同樣聰慧的人也做了類似的事。他很擅長給別人植入記憶,他讓將近五成的被試探的人相信自己兒時曾遭兇猛動作的攻擊。當然,這事其實發生過。”那是另一位名叫波特的心理學家的實驗。

    方平咬著牙,他已經明白蘇小培的意圖了。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麼......

    “我記得聽到了九鈴道人的鈴聲,看到道袍一角......”

    “這些並不是真的,只是你認為它真實發生過。”

    “那麼......”

    “如若是有人向你植入了這些記憶,找到這個人,便是重要的線索。”

    方平臉色慘白,這個人,他想他知道是誰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提到的記憶實驗,我是參考《20世紀最偉大的心理學實驗》一書。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44

第73章

    方平許久沒有說話。蘇小培就一直等著他。

    過了好半天,方平終於開口:“九鈴道人與莊主的怨隙不是一天兩天了。當我們發現莊主被人殺害,能想到的頭一個嫌犯便是九鈴道人。有人提過這事不足為奇,若是我真的沒有聽到過鈴音,那許是我糊塗了。發現莊主屍首的那時,我腦子裡嗡嗡作響,整個人動彈不得。我確是在半日之後稍稍平靜下來方能憶起當時之事,許是我腦子太亂,又確是認定九鈴道人所為,才會誤以為我腦子裡嗡嗡的聲音是鈴音。”

    冉非澤在一旁挑了眉,很是驚訝,萬沒想到這方平竟會這般說。方才他的表情明明是已經想到了什麼。

    可是蘇小培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她甚至很理解似地點了點頭。

    方平又道:“姑娘說的這些,自有姑娘的道理,只是我認真想了,若是別人對我說了一字半句懷疑九鈴道人,我便責怪他人強加了記憶於我,這事並不妥當。若是有人因此受冤,且只是因為提出了懷疑便受冤,那這世上之事,如何能有公道?”

    冉非澤很想說如今並非他提個名字就下定論,只是想從中找些線索能進一步追查而已。但他看了看蘇小培,她平靜又冷靜,他便忍住了,把話咽了回去。

    蘇小培對方平道:“方大俠言之有理,我們斷事確是不能從對方的隻言片語裡便下了結論。方莊主之死,九鈴道長之死,都需要給他們一個公道,任何人都不該受冤。”

    方平想到九鈴道人,眼中透了愧意,不禁小聲為自己辯道:“我確是記得聽到了鈴音,確是無意冤道長。”

    蘇小培點頭:“方大俠,你既是覺得沒人強加記憶于你,完全是你自行憶錯,這也有可能。”她看到方平似鬆口氣的細微表情,不動聲色,繼續道:“只是這事既是不好查,還需要方大俠再幫幫我。”

    “姑娘請說。”

    “我有些問題想再請教方大俠,希望能從中找出事情的蛛絲馬跡。”

    方平很謹慎點頭。於是蘇小培開始問了,她先問了方平入七殺莊多久,怎麼與莊主結識,他在七殺莊做什麼事,是不是對所有人都瞭解。莊主是否娶妻,娶過幾個妻,有過幾個孩子。莊主有幾個徒弟,都叫什麼名字,莊主都有什麼友人,又有什麼仇人。方平自己年數多大,是否娶妻,是否有孩子。

    這些問題對方平而言都很好回答,他一一答了,越答越是放鬆下來。蘇小培仔細看他的表情,然後又開始問莊中其他人的狀況。莊主的夫人是何個性,對莊主如何,對他們這些弟子下人如何,對孩子如何。莊主的各弟子又如何,都什麼狀況。不知不覺,把莊裡的主要人物問了一圈。

    之後蘇小培停了下來,方平見她似乎不再問了,點點頭,正想說那我們回堂廳上,蘇小培卻突然說:“方大俠,若是我們一直查不出真凶,方莊主也不會怪罪吧?”

    方平愣了一愣,搖了搖頭。蘇小培點點頭。這談話結束了。

    回堂廳的路上,方平走得飛快。蘇小培不急不緩慢慢走,冉非澤跟著她的腳步,見四下無人,問:“怎麼回事?”他有許多未看懂。

    “他心中有懷疑的對象,卻不願告訴我。”

    “為何?”

    “我猜也許他有苦衷覺得現在不能揭穿兇手,他會自行查證。有可能,時機到了,他自己為莊主報仇。”

    “這都能猜出來?”

    “當然。因為我也知道他懷疑的那人是誰了?”

    “是誰?”

    蘇小培歪頭看看他,表情有些俏皮。冉非澤心裡一動:“你莫告訴我,我也能猜。”

    爭強好勝的表情頗有些像孩子,蘇小培笑了:“壯士這般聰慧,定是能猜到。”

    哄孩子呢?冉非澤斜眼睨她:“我的聰慧,定是能配上你的。般配得很。”

    蘇小培笑得有些刻意誇張,因為他這話說得太曖昧。走前頭的白玉郎回轉頭看了他們一眼,還輕輕“哼”了一聲,覺得這兩人頗是稚氣。看看他們年紀一大把了,還想你猜我猜看誰聰明,當真是孩子氣,真教人鄙夷。

    後頭兩人都沒理他,冉非澤道:“你再給些提示,你是怎麼猜的,我知曉方法,也定是能猜到。”

    “一個人若是對另一人心中有懷疑,他提到他的時候,表情語氣和評價他的內容都會有懷疑。方平方才不願直說,我便問了他別的問題,一來知道他說真話裡的表情,二來放鬆他的警惕,之後他對莊裡每個人做評價時,就能聽出看出不對勁了。”

    冉非澤點頭,方才他也有認真看認真聽,他好好想也定是能想到。

    蘇小培又道:“再給你些提示,便是我方才說的,他覺得現在不能揭穿兇手,而他又覺得自己有能力報仇。這個可是大-泄秘了,你要是再想不到,我也沒辦法了。”

    “我定能猜到。今日落日前便告訴你。”冉非澤信心滿滿,又覺得這般與蘇小培逗趣甚是開心。他又道:“方平如此,你又是如何打算?”

    蘇小培道:“我覺得他也許想錯了,有疏漏,我要證明給他看,他必須馬上揭穿那人,事情不若他想像得這般簡單。”

    說話間堂廳已在眼前,冉非澤停下腳步還想多問幾句,季家文忽然跑了出來,看到冉非澤蘇小培便喚:“前輩,蘇姑娘。”他一臉嚴肅地告狀:“那付大俠在說蘇姑娘......呃......”大概用詞他不好直述,想了想道:“說蘇姑娘奇怪。”

    蘇小培與冉非澤對視一眼,季家文道:“姑娘走了許久,付大俠幾次想找人催方大俠回來,說是哪有丟下客人家不管的道理。師父便拖延著,與他敘了好些別的。後來時候真是頗久了,付大俠便開始問師父對蘇姑娘瞭解多少,又說蘇姑娘在玲瓏陣如何如何的。方才方大俠回來了,他還在說。”

    冉非澤的火氣騰騰往上冒,但凡說他家姑娘不好的,皆是皮癢欠教訓了。他黑著臉踏著步子往堂廳去,蘇小培對付言也相當不喜歡,聽說他這樣心裡也是氣,可看到冉非澤這般她也顧不上氣了,趕緊去拉他:“壯士,等等,別生氣。”

    “莫惱。”一邊糾正一邊反手握住她拉過來的手。

    “好,好,莫惱。”好好哄,生怕他真沖進去起衝突壞事。“冷靜,事情還沒辦好。”

    “好。”壯士先生答應得很快,牽著手冷靜地走進去了。

    白玉郎在後邊拍季家文肩膀:“少年,居然告小狀啊。”季家文拍掉他的手,也騰騰地跟著進去了。

    蘇小培和冉非澤進屋的時候屋子裡沒人說話,很安靜。只許多人面上皆有些許尷尬。方平已在自己位置坐下,皺著眉頭。付言看看他,又看了看走進來的蘇小培。

    “怎麼都這表情,方才是在說我?”蘇小培直截了當地問了。剛進來的季家文心虛地躲到大師兄的身後,白玉郎擠他身邊,很仗義地又拍他的肩:“莫慌,我幫你擋著。”這一擋連他視線都擋掉,季家文又往旁邊站了站。

    沒人回答蘇小培,背後議人事非確是不光彩,何況還是議一個姑娘,誰也不想當這出頭鳥丟人。

    “覺得有何不妥嗎?”蘇小培說這話時看著付言,不是她找事,她確實需要做些事,讓方平更信任她。

    蘇小培的問話和目光讓大家也都看向了付言,付言清咳了咳,道:“確是有些不解想問問姑娘。”

    “請說。”

    付言環視一圈,再看了看蘇小培,開口道:“姑娘曾在甯安城當差,之後卻莫名出現在玲瓏陣,沒有武藝,也不記事,對自己怎麼上樹的並不知曉。那天絲銀刃陣聽說甚是兇險,那棵樹被圍著滴水不漏,我對是何人能有本事將姑娘放上去很是好奇。放眼武林,怕是再強的高手都辦不到。為解這個謎團,我去請教了一些朋友,這般巧,有人從平洲城那處得知,原來有人將甯安城的女師爺殺死了,而後自盡。女師爺屋裡全是血,甯安城府衙追查數月,都未曾找到女師爺被擄的線索,種種跡象表明,女師爺確是被人殺死了。”

    付言盯著蘇小培:“那位女師爺,便是姑娘。一個死了的人,如何能在天絲銀刃陣中-出現?根本沒人能有本事把姑娘放進去。姑娘短髮,說話怪異,舉止習慣等等皆與我們不同。敢問姑娘,你究竟是何來歷?你說你的家鄉在很遠的地方,再遠的地方也有出處,家鄉何處?又是究竟死而復生的?”

    蘇小培也盯著付言看,問題還問得真是好,咄咄逼人,意有所指。對於付言當眾故意找她麻煩,她生氣了。她冷靜回道:“付大俠,你既知我是女師爺,就該知道我專職斷案。別的本事我沒有,斷案倒是可以的。付大俠若是不明白,讓我來指點你一二——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你聽說了什麼不重要,最重要是要有證據判斷這些聽說的事情是事實。有人留了遺書說將我殺死,你是該信遺書,還是該信我這個活著的站在你面前的人?天絲銀刃陣是什麼東西我不知道,我醒來便發現自己困在樹上確是事實。你說放眼天下無人能做到將人帶入陣放到樹上,我不知你眼中的天下有多大,但俗話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付大俠莫將話說得如此滿,省得被人恥笑。我失蹤被擄一案,甯安城平洲城府衙皆在追查,付大俠對案情進展好奇,可再去打聽打聽。反正付大俠消息靈通嘛,聽說得不少。聽說完之後好好查證清楚,切莫沒搞明白便當著眾人的面質疑這個懷疑那個,實在是有失禮數,自尋難看。”

    一旁有個大漢離得蘇小培近,聞言上前一步沖蘇小培喝道:“妖女,你怎地與大公子說話的?”

    蘇小培冷笑:“妖女?聽聽,付大俠說了半天便是想要這結果吧?向大夥兒說我來歷不明,不是尋常人,用的妖術妖法,包藏禍心,不可信?”

    “蘇姑娘多慮了,只是蘇姑娘奇人奇事,傳言甚是有趣,我也免不得好奇,便向姑娘求證一二,姑娘莫怪。”

    蘇小培冷笑:“我肚量小得很,上門作客聽得主人家對我質疑心中是不太歡喜。付大俠與其聽傳言裡說我奇人奇事,不如我當面告之付大俠傳言說的是不是真的。”

    不等別人回話,蘇小培轉頭看向那個沒禮貌對她呼喝的大漢:“這位壯士如何稱呼?”

    壯士?冉非澤道:“請喚他大俠。”

    “為何?”蘇小培把頭轉回來。

    “我才是姑娘口中的壯士,莫將我與他相提並論,喚他大俠吧。”

    一屋子大俠頓時用目光刷刷地刺向冉非澤,難道他們就該與這人相提並論,這一看就是個無禮糙漢子好吧?擺不上檯面的小角色,為啥他們這些大俠得與他相提並論?

    “這位大俠如何稱呼?”

    還真大俠了,一屋子大俠有好幾個忍不住翻了白眼,剩下眼睛得閒的都又再瞪了冉非澤一眼。

    “我姓牛。”那漢子被擺上檯面有些蒙,看了看付言,回答了蘇小培的問題。

    “牛大俠在七殺莊裡職位不高不低。不低是因為混了一定年頭,不高是因為實在沒什麼作為。有家室、有孩子,孩子年紀不大,幾歲而已。手頭有些拮据,但七殺莊給的月錢應該不至讓你如此,所以你非嫖即賭,我覺得嫖的可能更大些。昨晚你未歸家,宿在外頭。你謊稱莊中有事,實則鬼混去了。你不敢教你-娘子知道,她娘家頗是厲害,是也不是?”

    那漢子目瞪口呆,全屋子的人也一臉驚奇。好半天那漢子叫道:“你,你胡說,胡說八道。”

    “那定是是了,一件都沒說錯。”蘇小培老神在在,還淡定地喝了口茶潤潤喉。

    付言臉黑得難看,方平遲疑問道:“姑娘如何知曉?”

    “能在這屋裡隨伺的弟子,定不會身份太低,但也就是不太低而已,因為牛大俠站位在邊上。就如我一般,在這屋裡我地位不高,便坐在邊上。牛大俠有些年數,目光渙散一臉沒擔當的模樣,腰板不挺,一看便是糙漢,此等人物,不是靠混得年頭久混了上來還能如何?這屋裡其他隨伺弟子年紀都不若他。另外,他衣裳下擺有汙,似孩子吃食糊糊沾上,衣裳雖舊,針線卻是新的,有人為他新縫補過。加上他的年數,由此推斷有家室孩子。屋內其他弟子衣裳平整嶄新,有衣裳飾物,劍鞘乾淨,劍把帶穗,有些還是玉石穗,可見莊中並未虧待眾人,而牛大俠卻穿著舊衣,衣裳偏寬偏胖已不合身,可見他未有錢銀給自己置辦新衣裳。為何眾弟子獨他窮困?由此推斷非嫖即賭,賭錢傷神,更傷錢財,容易暴露,如今他安穩過著日子,想來是在外頭沾花惹草更準確些。昨夜未歸家是因為他沒有換衣裳,一個會為他仔細縫補衣線的娘子,怎會讓他仍穿著髒衣裳出門?牛大俠粗暴無禮,卻畏妻,可其妻該是細心溫馴之人,不敢教她知道自己出去嫖妓,那定是妻子娘家厲害。”

    一番話說得屋中眾人啞口無語,蘇小培又道:“這些據由細節的猜測原本也不敢保全中,但牛大俠的表情眼神透露真-相,我每說一句他便會有些反應,我由他的反應辨知所述真偽,自然就能一步步再推斷。”

    眾人繼續無語,這姓牛的這般無恥,蘇姑娘還一口一個牛大俠,當真是拉低了他們這些真大俠的身階。可是又不好說什麼,只能聽著。

    蘇小培轉向付言:“付大俠。”

    付言垂眼。蘇小培看著他道:“我既是做得師爺,就是有真本事的。你莫欺我是女流,我見多識廣,本事通天,你若是真有門路聽說,便也該知曉我斷案如神,你汙我包藏禍心,又是何居心?”

    付言垂眼道:“姑娘多慮了,我只是好奇一問,何來姑娘之說。”

    “付大俠既是沒那個意思,那我只好認為付大俠井底之蛙,自己不知曉的事便覺別人故弄玄虛,妖術妖法。請問,我方才的推斷,哪一件不是有憑有據,只靠觀察細微便可做到?在座的每一位都能做到。如何是妖法?我不過是學識廣些,知曉些大俠們先前沒注意的事罷了。夫子們教的學問,大俠們沒學到之前也覺夫人奇人奇事,與常人不同?妖術?我不會武,是不是也該覺得大俠們飛簷走壁這般厲害,定全是妖怪?”

    大俠們面面相覷,心中有些疑慮,他們這是被羞辱了嗎?被羞辱得覺得甚有道理,這事該如何辦?

    冉非澤適時地打破僵局,給大俠們解圍。“幸好姑娘喚我壯士。”說完還沖眾人笑笑,一臉謝我吧,有人接話頭大家就不會那麼尷尬了的表情。

    大俠們的目光之劍嗖嗖地射向這位壯士。

    蘇小培這時又轉向方平:“方大俠,你想解開謎團,光靠猜的不行,讓我教你幾招吧。”
第74章

    方平愣了一愣,有些鬧不清蘇小培的用意,他方才明明說了自己想不到什麼線索的,她如今這般說,是何意思?方平對蘇小培道:“請姑娘賜教。”

    蘇小培點點頭,說了:“我教方大俠一些簡單的識人辨色的本事,雖然簡單,卻很實用。方大俠有心找出兇手,可用這樣的方法觀察判斷。”

    方平點點頭,這個他倒是不反對。

    “每一個人,遇到事時,皆會有些反應,這些反應是我們自己無法克制的。比如受到驚嚇會撫胸口,吃驚會瞪大眼,傷心會落淚,看到酸的東西時會不自覺地咽口水,這些反應我們看到了,便知道他的情緒想法。所謂察顏觀色便是如此了。”

    付言在一旁冷笑:“這還用姑娘教?”

    蘇小培不理他,繼續說:“只是這些判斷得借助周圍的情形,根據每個人的不同狀況,問對問題刺激他讓他做出反應,然後再根據他的表情動作做推斷。比如撫胸口可能是心口疼,落淚也許是沙糊了眼睛,垂著眼不對視說話的對方可能是不屑,也有可能是心虛躲閃。”

    付言原又想刺她幾句,剛要開口卻聽得最後一句,頓時微眯眼睛,惱了。

    “人說謊的時候,編謊話是容易的,所以每個人都喜歡看對方的表情來判斷他是不是說謊了。可是有些人高明,說謊不露聲色,這時候我們可以觀察他的眼睛。這裡頭的門道比較多,我就說最簡單的一個。測試對方真謊話之前,先問一些他不會撒謊的問題,比如他是男是女,比如他的家鄉何處,比如他早飯吃了什麼,比如他喜歡什麼顏色。這時候記住他說真話時眼睛的轉向,回憶的時候眼睛看哪邊,想像的時候眼睛轉向哪邊,這樣待你問到你真正想知道的問題時候,你一比對,自然就知道他是否對你撒謊了。”

    方平心跳有些快,蘇小培說的這些,就是方才在書房裡,她對他做的事。她是想告訴他,她測試過他了?她知道他撒了謊。

    “除了眼睛,還有一些小東西也可判斷那人的情緒心情。比如像我們在這般討論這個話題的時候,好奇關注的人會看著說話的那方看,而心裡厭惡這個話題,排斥不願多談的,卻會下意識地把目光轉向另一邊。同樣的道理,在遇到厭惡或者恐懼的刺激的時候,他會下意識地深呼吸、調整他的姿勢等等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動作。比如他的頭會稍稍地後仰,或者輕微轉頭躲開他的眼光,都有可能。簡單的話,如果他覺得這談話很不舒服,不想談不想說,他會下意識地讓自己離得遠一點。”

    蘇小培的目光掃過付言,頓了頓,說道:“這就如同,方才方大俠與我說話的時候,說到某些排斥的,不願意多談的人或事時,就會有這樣的反應。”

    方平抿緊了嘴,他已然明白過來蘇小培這樣做的原因了。她是想借這場“指點”來告訴他,他並沒有瞞住她。

    “方大俠與方莊主親如兄弟,對他的死悲痛欲絕,方大俠一心想報仇,絕不會讓方莊主枉死,這個我是知道的。”果然蘇小培忽然轉了話題。

    方平心裡一動,是嗎?他心裡的打算,她都知道?

    “方大俠覺得自己可以找出兇手,我看卻是未必。方大俠,我習這識人辨色之術習了近十年,有心想幫方大俠,卻不是三言兩語講得明白。方才說的這些,算是一些小提點吧,方大俠若是有心與人問話辨人神色,可以留心留心。方大俠如今想不起什麼來,我卻是還有辦法,不如這樣吧,今天打擾太久,讓這麼多人在這陪著聽我念叨這些也不合適。不如方大俠明日來客棧尋我,我再細細與方大俠說。”

    方平很猶豫,他如今並不想把事情鬧大,他想自己解決。

    “有些事,若不及時處置,怕是日後就沒機會了。”

    方平心裡一跳,她真的知道他在想什麼?

    “多謝姑娘美意,我再考慮考慮,若得閒時,便去尋姑娘。”

    蘇小培微微一笑:“那好,我就等著方大俠來。”

    這話說完,似乎事情就了啦。江偉英有些詫異。原以為蘇小培露了一手,擺足了威風,後頭還有更厲害的動作,卻說了這番人人都知道的道理,他還等著聽更高明的,卻就這般結束了?

    他看向蘇小培,蘇小培也正轉臉向他:“江掌門,我今日想說的話,都說完了。”

    江偉英會意,便向付言、方平施了個禮:“如此,今日多有叨擾,我們便先告辭了。”

    他們要走,付言自然不會挽留,施了禮客氣一番,擺手送客。眾人起身要走,蘇小培卻又忽然轉頭對方平道:“方大俠,我忘了說了,人在躺著的時候,思考的速度能提高一成左右,你若是白日苦思不得其解,晚上躺床上的時候先別忙著睡,多想想,也許會更有收穫。”

    “躺著更能想?”方平不禁奇了,這又是什麼意思?這蘇姑娘說話當真是難猜。

    “是何故?”冉非澤很也好奇,忍不住問。

    “那是因為躺下時身上的血更容易流向腦子吧。”蘇小培答完,也不管他們聽沒聽懂,再對方平道:“方大俠,莫忘了我與你說的。”

    江偉英帶著一眾人都走了,方平坐在堂廳上發愣,腦子裡亂糟糟的,似乎一下子被塞進了許多東西,一時梳理不過來了。

    付言送完客,去了別處辦自己的事,待閑下來,便回頭來找方平。看他坐那苦思的樣子,他也思慮了好一會,然後走過去,喚了一聲,問他:“方叔,今日那蘇姑娘與你都說了何事?可是又拿話唬騙於你。”

    方平搖頭:“沒說什麼,只是問了我當時發現莊主屍首時的情形,又問了我對莊中各人的記憶印象。我就與她說了說,她也沒說什麼。”

    付言仔細看著方平,想了想,又問:“那她可有說什麼猜測?”

    “並無。”方平仍是搖頭:“後來回來,便是方才堂上情形。大公子,你也莫對這姑娘有成見吧,她身上的奇事卻是沒法解釋,但姑娘說得也對,我們不知真相如何,也不能就這般判斷是她的古怪。她確是有幾分真本事的,我瞧著,她不似故弄玄虛唬弄人的。”

    付言垂下眼,點了點頭:”方叔教訓得是,是我太著急,又覺得她著實古怪,才想著提醒大家。若她是心善的,自然無事。對了,那姑娘既是有真本事的,方平覺得我們該不該找她幫忙找出真凶?方叔覺得,她能靠得住嗎?”

    “其實我......”方平差點說自己已有相疑的物件,但想了想,還是把話咽回去了。這事沒確定,不好張揚,若是確定了,他更不想張揚。待到時機成熟之時,他會親自解決,為莊主報仇的。可那蘇姑娘囑咐了幾回,是否又有話說,只是今日堂上鬧成這樣,她覺得不方便在此處相議?

    方平想了想,道:“她既是邀我去議事,我便先去探探她的意思好了。若有何狀況,我再回來與你相議。”

    付言應了好,又道:“也不知他們是何心思,方叔單身赴會是否合適?”

    “江掌門德高望重,定不會使壞,大公子放心。”

    “倒不是防著江掌門,方叔也知道神算門蠢蠢欲動,我是怕他們借機做些什麼。當時可是方叔指證九鈴道人,神算門必是懷恨在心。前兩日不是還有人來報,發現神算門的人在鎮上鬼鬼祟祟,方叔還是小心些。”

    方平想想有理,“我會帶上兩個弟子,不單獨出門便是。”

    “那方叔打算何時去?”

    方平想想,付言又道:“那蘇姑娘說話古裡古怪,似乎話中有話,帶著暗示,每句都似有深意。”

    方平也有此感覺。付言道:“我倒是不信了,晚上定要試試,躺著便能想得更明白?那能這般玄乎。她定是唬人的。”

    方平想為蘇小培辨兩句,說她應不會唬人,但一琢磨方才的對話,忽然覺得這蘇姑娘是不是暗示他晚上過去相商,更隱蔽安全?她到底有什麼想對他說呢?

    這時候的冉非澤也在與蘇小培議事。他們剛回客棧,蘇小培便跟著他進了他的屋,冉非澤為了她對自己沒有一點嫌避很是歡喜,可又頗有些在意這姑娘怕是對所有男子都這般,她不在意計較世俗規矩,這他是知道的。

    忍不住要念叨:“姑娘下回莫要如此吧。”

    蘇小培茫然,她又怎麼了?

    冉非澤指指她腳下:“隨意與一男子進屋,便是不妥。”

    蘇小培撇眉頭,不是吧,那她在武鎮的時候跟鬼住一屋呢?冉非澤伸手揉她眉心:“當然了,與我便可。與其他男子便莫要如此。”

    去,當她傻子嗎?蘇小培拉了椅子坐下,壯士老媽子顛顛過去繼續講道理:“你莫要不在意,這世道便是這個講究,男女授受不親,姑娘總不把這些小事放心上,害得我若離得姑娘遠些便著慌,不知姑娘說話留心沒留心,也不知姑娘惹禍沒惹禍。這男女共處一屋確實是有講究,姑娘與我呢,是怎樣都行的,可是別的男子姑娘還是要......”

    “閉嘴。”話沒說完,就被實在受不了聽他嘮叨的姑娘截了話。冉非澤頓時閉了嘴,又撇嘴,頗有幾分委屈的樣子。

    “我隨壯士進屋,就是知道別的男子的屋不能亂進,我這不是早長了教訓,規規矩矩的嗎?我還知道今日一大群漢子,不好叫那個莊主夫人出來多見見,我多懂規矩啊。”

    “哦。”懂就好,壯士先生被訓了,不敢再批評她。

    “壯士去幫我與江幫主說說,有些事都安排安排。”

    “怎麼?”

    “方大俠要來尋我,路上會有事發生。”

    “為何?”

    “因為在莊裡出事便是自找麻煩,所以兇手定是等方大俠出莊後再動手。”

    冉非澤興致勃勃:“說到這個,我已猜到方平懷疑的是誰了。”

    “是誰?”

    “不能馬上揭穿,不想鬧大,卻想著自己查出真相後等待時機嚴懲。莊主一死,在方平心中,最重要的人就是莊主的血脈獨苗小少爺。才三歲而已,剛沒了爹,怎麼能馬上又沒了娘?如果不妥善安排好這事,孩子受的傷害怕是不輕。方平懷疑的人是方李氏,莊主的遺孀。”

    蘇小培笑了:“壯士說的有理。”

    冉非澤得意:“那是自然,我說了我可是配得上姑娘的聰慧。”

    蘇小培又笑,說道:“方大俠只是懷疑,卻沒有證據。他應該一如壯士所言,因為顧忌著小少爺,所以暫時不會把事情鬧大,他想自己解決,起碼自己先找到穩妥的證據。”

    “姑娘覺得他做不到?”

    “他有疏漏,確實做不到。在他找到證據或是能把這事張揚之前,怕是已命喪黃泉。”

    “不止一人?”

    蘇小培點頭。“壯士快去通知江掌門,讓他幫忙安排佈置,我猜最快今晚,希望快些吧,事情拖久了容易生變,那付言可是個急性子。最快今晚,方大俠會來客棧,他在半路會遭到伏擊。請江掌門務必將他救下。”

    “付言?”冉非澤點頭,這人他瞧著就是不順眼,“他與那莊主夫人有染?”

    “這我可不敢說,我只說我看到的能推斷的。今日只有兩個人垂眼躲避著我的視線,一個是付言,一個便是那莊主夫人。按情境來說,那莊主夫人低首垂眉是乎守禮,但依方大俠所言的莊主夫人,卻是個很有主意的,莊主亡故,她甚是悲切,對申冤之事關切追問。我們今日到訪,擺明瞭是要查莊主之死真相,她卻不聞不問,只打了招呼寒喧幾句便走了。方大俠在說起這夫人之事時,語調很慢,認真回想,他一邊說一邊印證自己的猜測。從我觀察所得和方大俠的判斷相輔,這夫人也確是有古怪的。”

    冉非澤已然明白,他去找了江偉英,如此這般一說,江偉英趕緊找了眾人來商議安排部署。

    推測是一回事,但要找出證據印證這事,並教人心服口服卻是另一回事。再者,方平的顧慮,自有他的道理,江偉英也考慮著這一層,若是事情鬧開,他們必須得有教人信服的真憑實據方可。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45

第75章

    這天夜裡,方平躺在床`上,腦子裡思索著整件事。當日`他發現莊主屍首,呆若木雞,簡直不敢相信,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哭喊叫人,他抱著莊主的屍首,身上沾滿了他的血,他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相信。他抬頭四望,血直往腦袋上沖。周圍的家僕和弟子很快趕了過來,方李氏是最後趕到的,書房離居院這般近,她為何來得這般遲?

    先前是他沒多想,如今起了猜疑,卻越想越覺得她定有古怪。莊主很長一段時間沒在他面前提起夫人了,難道是他們夫妻二人之間起了怨氣?那時候,他抱著莊主的屍首,他知道他已斷氣,可他不敢放開他,仿佛一鬆手他就真的離去。周圍許多人大聲嚷嚷,問怎麼回事?付言領著幾個弟子沖了出去,探查周圍。而方李氏哭喊著,大聲喝問是誰所為?是不是九鈴道人?她說這段時日莊主與九鈴道人生了怨仇,兩人仇視已久,莊主還曾言要與那九鈴道人一決高下。

    她淚流滿面,悲痛悲淒,她問他有沒有看到什麼人?他搖頭。他那時腦子很亂,眼睛裡全是淚水,看不清她的臉。他告訴她他推開門,進得屋來就見到莊主躺在地上,他恨他沒見到兇手。

    “可這明明是才發生的,你什麼都沒看到嗎?”她淒厲的聲音他至今仍記得清楚。“總能聽到什麼吧?若是有人與莊主動手,兵刃相撞,呼喝之聲,方叔,總能聽到什麼吧?”她聲音裡的悲痛絕望讓他覺得他真得該聽到什麼,看到什麼,不然莊主枉死,他這麼早發現,卻半點線索都沒有,他怎麼對得起莊主?

    “一定是九鈴道人。”她是這麼說的,一邊哭一邊說,說了好幾遍。她還追問運探查回來的付言和眾弟子可曾看到兇手,是否是九鈴道人幹的。

    方平閉上了眼睛,他想一定是這樣,所以他才生了幻覺,他以為自己聽到了鈴音,九鈴道人的兵器,聲音這般特別,他想他肯定是聽到了。他甚至就如那蘇姑娘說的一般,他努力回想,努力回想,後來竟又想起抬眼間看到一閃而過的道袍一角。

    方平猛地坐了起來,這樣的事,真是斥也斥不得,說也說不清。這般說出去,怕是會笑掉旁人大牙。別人說幾句猜測自己便當了真,還生出幻覺想像出了證據,自己弄錯了,難道還要怪別人曾說過猜測的話?沒人要求他編謊,沒人要求他栽贓九鈴道人,是他自己幹的。

    方平心裡非常難過,是他幹的,他誣陷了好人,他將所有的事都弄糟了,甚至在武林裡揭起了一場風`波。全是他太蠢了。他不能再重蹈覆轍,他還有事情沒弄清楚。若是那女人下的毒手,她是如何辦到的?

    騙過了自己,利用了自己,是她高明。可她是如何殺害莊主的?莊主一身武藝,怎能被她所害?還有那些刃痕是怎麼回事?難道她還有幫手?

    方平的心無法平靜,越想越是生疑。他慶倖自己什麼都沒說,誰都沒有說。可蘇小培是知道他有事相瞞的,她今天露了那一手,她是想告訴他她有真本事,她真的能幫助他找出兇手。對,她定是這個意思。

    她說晚上思考腦子更清楚,她想讓他晚上去找她商議?方平下了地,穿好了鞋子,在屋子裡走了幾圈,他覺得心跳得有些快,他該不該聽她的話去找她?

    可是他現在不能處置那個賤人,小少爺年紀還小,他得先弄清楚她是如何動的手,他得先試探她,然後他可以借教導小少爺讀書識字的機會,把小少爺放到自己身邊,待一切安穩,再為莊主報仇。

    那麼,還是去見一見那蘇姑娘吧,他可以不告訴她這些,但他可以向她請教一下如何試探問話。她說要問對問題,她說可以觀察表情眼神,他還是去請教請教好了,他一定要弄清楚莊主是怎麼被害的,他得不動聲色,不讓人疑心地問出線索來。

    方平整理好了衣裳,出了房間,想起付言提醒他最近神算門虎視眈眈欲找麻煩,他想了想,轉去一旁的廂房,喚來了他的兩位隨伺家僕丁子、馬二,三人都拿上了劍,拉過了馬,一起朝著蘇小培住的客棧去。

    行了大半,在一條僻路上,夜色中突然竄出了幾個蒙面黑衣人,一人叫道:“方賊,終於等到你了。納命來,我教你血債血償!”言畢,一夥人刷刷地舉劍向他刺來。

    方平的腦子有些蒙,血債血償,他何時欠過血債?他何時有了欠命的仇家?他的動作有些遲緩,一旁的丁子、馬二騰地一下趕在他面前,擋開了刺來的劍。

    兵刃之聲“鐺”的一下,將方平震得清醒過來。這時一個黑衣人的劍招從側面襲來,方平急急一轉身,閃躲了過去。這時馬二刷地一下險些刺中個黑衣人,那人閃開,可衣裳卻被劃破了,露出了黑衣下頭的道袍。

    丁子大叫一聲:“是神算門。”馬二一瞧,也怒得大叫:“卑鄙,居然伏擊。有什麼咱們堂堂正正各門各派跟前說清楚,爾等居然使這般陰招。”

    對方領頭的冷笑:“堂堂正正?你們也配?!”一邊說著,一邊舉劍又向方平攻來。

    大半夜的,七殺莊的莊門掛著的六盞燈籠滅了一半,顯示莊內各人已經休息。但就是這種時候,有人疾馬馳來,用力拍打七殺莊的大門。

    “在下玄青派大弟子蕭其,有急事尋付大俠。”

    門房聽得來人身份,趕緊把蕭其放了進去,急急去找付言。付言很快出來。蕭其一抱拳:“付大俠,貴莊方大俠在街上遇到伏擊,生命垂危,奔來我派暫居的客棧求救。我師父將他救下,遣我來報信。”

    付言大吃一驚:“有這等事?”他火速回屋,召集了幾名弟子,跟著蕭其往客棧去。

    到了客棧,後院裡相當熱鬧。因著江偉英這次帶來的人也不少,住樓上怕太吵鬧,擾了別人,便包下了後院,如今倒是方便了。付言見過了江偉英,便由他帶著進了客房,看到方平臉色慘白緊閉雙眼躺著,身上傷了好幾處,雖包紮好卻還滲著血。付言一臉驚怒,連聲問:“這是怎麼一回事?是何人傷了他?好端端的,怎會如此?”

    “方大俠言道是神算門半道裡劫殺於他,他與莊中兩位弟子皆是受了傷,他拼死將那幾個刺死,因離得我們這處近,便奔來求救。”江偉英指了指隔壁:“受傷的兩位弟子在隔壁,那神算門的幾具屍體我們都驗了,確是穿著神算門的衣裳。”

    “方叔還說了什麼?”

    “他只說了這些,便倒地不醒。我們給他治傷,又派了弟子去他說的地點,把屍首和貴莊兩位弟子找回來了。”

    “屍首何處?”付言問。

    “在後頭柴房前邊。”

    “煩請江掌門引路。”

    江偉英帶著付言去了,柴門前擺了幾具屍首,穿著黑衣,此時已被扯開衣襟,全`露出了裡面的道袍。付言看了一輪屍首,皺眉怒喝:“神算門這群賊子。我今日還告誡方叔,若是出門務必小心,沒想到,還是中了他們的暗算。”

    江偉英道:“付大俠放心,此事我既是瞧見了,絕不會撒手不管。我已令弟子收拾準備,將這些屍首連夜押回武鎮,由我玄青派送到神算門那與他們當面對質,定叫他們給個交代。”

    付言一拱手:“江掌門,此事既是針對我七殺莊,便由我七殺莊來處置吧。”

    江偉英卻是道:“付大俠,七殺莊與神算門的糾葛頗是複雜,神算門咬定九鈴道人被冤,如今暗殺定是為復仇而來,我若是不出面,怕這事很快又會成江湖劫難,引發各派紛爭。此番境況,你我皆不願看到,付大俠受累,與各派通個氣,方大俠這事我們玄青派及各派定會主持公道,請各派莫要妄動,我們定會討個說法回來。”

    一番話說得付言也不好再堅持。他又隨著江偉英去看了看受傷的丁子和馬二,那兩人打鬥中被擊暈,剛剛轉醒,見到付言很是激動,連聲相報在路上被神算門偷襲,付言道他已知曉。兩人又著急問方平何處,可安好。付言告之方平受了重傷,此刻在隔壁。一番敘話之後,大家總算都平靜下來。付言出了屋子,看了看院裡,幾名玄青派的弟子正在搬那幾具屍首上馬車。

    “此時便走?”付言問。

    江偉英點頭:“夜長夢多,恐神算門那處發現這幾人失手後想出什麼藉口推託撇清關係,還是即刻出發,速速與他們對質的好。”

    付言點點頭,向江偉英道了謝,又謝過他對方平的相救之情,然後道他要將方平和那兩位弟子接回七殺莊。江偉英同意了,卻又道:“神算門此番動了殺機,恐貴莊會有麻煩。我有一冒昧相請,希望能帶兩個徒弟到貴莊稍住兩日,各派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好鬧。付大俠意下如何?”

    付言客客氣氣:“江掌門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莊內出了這樁事,實是不便招呼。”

    “不必招呼,只給我們一個安身居處便好。貴莊這事我定是要管的,有些江湖朋友也是要請來相議,若是我在客棧內,到時往返請付大俠方大俠也是多有不便。還是叨擾幾日為好。”

    付言不好推拒太過,正猶豫話該如何說,江偉英又道:“其他人等便在這客棧安置,只我與大徒弟蕭其過去打擾。”

    付言想了想,終於答應下來。

    另一屋內,蘇小培、冉非澤、季家文等好幾個人在等著。蕭其進了來報信:“付言答應了,我和師父隨他們入莊。”

    冉非澤道:“果然如此,只兩人他便會想著無事,加上江掌門德高望重,他無甚防心。蕭其,那我們商議好的,你可都記住了。”

    蕭其皺眉頭給他看:“那當然,有多難的事,定是能辦好。”

    白玉郎在一旁叫道:“蕭大哥,你們可切勿出了差錯。”

    蕭其繼續跟冉非澤鬥嘴,沒人理小輩少年郎。白玉郎不氣餒,看看季家文一臉苦悶,拍他的肩:“莫苦臉,誰讓你不會扯謊,一編話就被看出來了。”

    季家文甩甩肩,把他的手甩下去:“會扯謊騙人,又不是什麼長處。”

    蕭其和冉非澤猛地轉身瞪他,說誰呢?季家文趕緊低頭數布鞋上的布紋裝忙。

    在大家行動之前,蘇小培特意給眾人進行了一次簡易快捷說謊演戲培訓,原本計畫給七殺莊報信應該是季家文去,可他一說“方大俠在街上遇到伏擊生命垂危”就被大家唾棄,實在是太假了,恨不得臉上就刻著“我騙你呢莫信我”這幾個字。最後扯謊成績最好的冉非澤和蕭其,冉非澤就不用考慮了,估計他說什麼付言都要警惕一下,於是是蕭其上陣。

    季家文為這個心裡很是鬱結,就連師父江偉英都能不動聲色扯謊過關,這讓他心裡著實是受打擊的。之後眾人把計畫和整個行動裡需要說的話全都演練一遍,蘇小培給他們講眼睛轉動表情姿勢注意的要點,免得露餡。沒辦法,之前她為了顯擺露了一手,其實也是教了付言如何識別這些,如今只好強化特訓一番,敵強我更強,方能行騙成功。

    “這般真的合宜嗎?”季家文鬱悶地忍不住嫌棄這些學扯謊學得津津有味的前輩和長輩,一時忘了裡頭還有他的大師兄和師父。於是輩分最小還敢給鄙視的季家文被踢出課堂,行動小組裡沒他的位置了。

    短暫特訓之後,眾人各自行動,付言果然如計畫中預料的那般反應,而冉非澤他們想要的結果也有了。下一步,就是等江偉英和蕭其跟著進了莊裡再依計行`事。

    付言領著七殺莊的弟子將方平抬了回來,安置了江偉英和蕭其的住處,然後去尋了幾個手下囑咐了一番:“出了葫蘆鎮再動手,我看了,他們也就四五名普通弟子,且沒甚大防備,你們換上神算門的衣裳,莫多言,莫露臉,要留活口好讓他們報信,搶了屍後全燒掉,把灰埋了,莫留痕跡。”

    那幾人應了,去做準備。

    付言回房,手下來報:“大公子請放心,江掌門和蕭公子都有人盯著,他們未曾出屋。”付言點頭:“千萬留心,莫讓他們隨處走動,有事便速來報我。”那手下應了。付言又喚了丁子來問話。

    “說,怎地回事?”

    丁子撲通一聲跪下了:“大公子,是我沒用。行到一半,那幾人忽地跳了出來,我們拼死相抗,沒甚破綻,但我一個沒留意被擊暈過去,再醒來,便是在客棧裡了。”

    “藥你下足了?”

    “確是下足了,我看方叔沒甚精神,黑衣人跳出來的時候,他也確是慢了半步,行動遲緩了。只是為求不露破綻,我與黑衣人拼得賣力了些被擊暈,沒看到後頭情景。想來是到了生死關頭,方叔以命相搏,那處又離得客棧不遠,他搶了馬急逃,有了求救的機會。”

    付言黑著臉不吭氣,而後猛地一掃桌子,將桌上的杯子掃翻:“沒用的東西,一點小事都辦不好。”惹得這殘局,他還得費心收拾。那些屍體,絕不能到武鎮去。還有方平,不知那妖女與他說了什麼,他活著,始終是個禍害。不能讓他與玄青派的再接觸,他若是認為自己將死,指不定會說出什麼來。依他之前對自己的態度,想來他還未曾懷疑到他頭上,但那妖女在,這事情暴露是遲早的事。

    他得讓他再開不了口才好。

    付言很是焦躁,他感覺到事情難辦了,有些脫離了控制,而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第 76 章

付言想了想,動手寫了一封信。信是寫給與七殺莊交好的幾大派的,此前莊主方同被殺一事,也是這幾大派聯手幫助七殺莊一起向神算門討公道。付言在信上說他們七殺莊的管事方平被神算門伏擊偷襲砍成重傷,他特向各派通報此事。莊主過世才沒多久,神算門如此卑劣行徑實是教人痛快之極,他七殺莊定是會向神算門討要說法。此事玄青派江掌門已知悉,並作客莊中。

    付言將信寫完,拿去給江偉英過目,知會他自己會將此事報予各派知曉。江偉英和蕭其都沒睡,見付言來了忙招呼。江偉英看了信,並不反對。付言道那他便抄幾份,派人送出去。

    江偉英又問方平醒是未醒,他想去探望探望,問問他這事情發生經過的詳情。

    付言忙道:“已派人守候照料,若是醒了,定會教江掌門知曉。”

    江偉英點頭謝過,付言又客氣一番,讓他們早些歇息,這信一送去,也許明日便會有友派上門探望,界時還請江掌門一同相議此事。江偉英應了好。

    付言離去後,沒多會,江偉英和蕭其屋裡的燈便滅了。付言站在遠處拐角靜靜看著,確認他們那並無異響動靜,轉身離去。

    江偉英在門後也在盯他動向,見拐角那衣角身影終於離去,長歎一聲:“付言這人剛入七殺莊時,方大哥便帶他來過我玄青派做客,沒想到會成今日這般。”

    “此人心思確是縝密,做戲當真是做足了全套。若不是蘇姑娘囑咐那真的驚訝神情極短方是真的,我怕是會被他騙過去。”蕭其說道。他來報信說方平在街上遭到伏擊,付言那虛假的驚訝被他看出來了,可也就是那個表情他看出來了,其他的,竟是沒留下什麼破綻。

    江偉英道:“他想通知其他門派的人,一來確是做戲給我們瞧,二來是想把事情鬧大了趁亂取勝。幫腔的人多了,他自然腰板就硬了。”他問蕭其:“你方才出去查到什麼?”

    “他喚了那叫丁子的去問話,未喚馬二。”

    “嗯,那看來方平身邊他確實安排了人。”

    “有幾人身著夜行衣翻牆出去了,朝著鎮東方向走了,想來是去追屍首去了。”

    “很好,那便等著各門派上門來吧。”

    這一夜,付言通宵未眠,他睡不著,他在等消息,雖然他知道消息未有這麼快回來,那他就是有些急。他在屋裡轉來轉去,遣人去問了兩回方平是否蘇醒,得到的回答都是未醒。

    天已經快濛濛亮了,付言坐回到桌前,方平未醒是個好事,看來他的傷比他想像的還重。他在猶豫要不要請個大夫過來給方平瞧瞧傷,按理應該請,可若請來的大夫說這傷重需多加小心還好了,到時方平傷重去世也算合情合理,可若這大夫說出方平的傷無大礙,不會有性命之憂,那他豈不是給自己下手添了麻煩?大夫這塊,他確實沒什麼掌控得住的人選,臨時收買怕又不妥當。

    付言沒想到什麼特別穩妥的,於是先不想,乾脆坐下來記事。他在冊子裡把自己這頭髮生的所有事仔細寫了下來。原本一切都已慢慢恢復正常,但那妖女來了。付言寫得很慢,他一邊寫一邊認真回憶蘇小培說的話。他對比著關於這女子的傳聞,認真想著自己得到的消息和叮囑,他皺了眉頭,把事情都寫下後,把桌子拉開,將冊子放在桌背上的一個暗格裡,再把桌子推了回去。

    冉非澤這一夜也沒有睡。他在屋裡與白玉郎、季家文等人商議天亮後該做的事。推算付言的行動,這日是最關鍵,他們的時間和機會都不多,須得抓緊。

    蘇小培倦得已在隔壁屋睡下了,先前她困得腦袋直垂,差點沒倒在冉非澤身上,被白玉郎一頓恥笑:“大姐精神這般不濟事,如何成大事?”

    話剛說完就被冉非澤一巴掌巴在腦袋上,趕緊改口:“若是有靠山,不濟事也是成的。”

    於是有靠山的在靠山的支援下回屋去小睡一會。靠山自己與眾人再確認其他事的細節。其實事情都是安排好的,有去接應護屍隊的,有伏在七殺莊外監視莊子進入動靜的,有趕到附近各派拉幫手的,但就是有一件事得冉非澤親自去,而冉非澤離了蘇小培很是不放心,得交代季家文、白玉郎和劉響好生照料。

    白玉郎又是長長一歎,道:“只可惜我與劉大哥均是官差身份,幹不得這偷竊之事。不然定是能給冉叔分憂。”他說著還斜睨季家文一眼:“不像某些人身份合宜,辦這事正好,被逮著了還能說是來找師父師兄的,只走錯了地方。”

    季家文漲紅臉,小聲道:“我,我也是有身份的。”官差有什麼了不起的,最煩的就是官差了。“我是名門正派弟子,也不能幹偷雞摸狗之事。”

    白玉郎再歎一聲,又想拍他的肩了:“這位兄弟,你在玄青派過得還好嗎?你師父師兄居然忍你到現在。”人家做師父做大師兄的都去深入虎穴了,這小師弟居然敢說這些是偷雞摸狗。

    季家文臉通紅,自知失言不吭聲。冉非澤為他解圍:“不用他,他怕是會在臉上刻上我來竅物,我很可疑,說什麼找師父師兄定是沒人信的。”

    “也對。”於是幾個人再不管季家文,又把他撇圈外了。劉響倒是有心想幫著冉非澤去,但冉非澤還是拒絕了。這事還是他親自辦放心些,於是他囑咐這些人守好小培,自己天未亮便出發了。

    晨光初現時,付言去看了方平,剛出門就撞見一個手下飛奔來報,說江偉英和蕭其去探望了方平。付言急步趕去,路上問:“方叔可醒了?”

    “未曾。”手下答的這話讓付言心裡稍安。進了屋,看到江偉英正皺著眉頭給方平把脈,他見得付言進來了,趕緊道:“付大俠,方大俠這傷勢怕是不妙,我雖給了他我門的療傷聖藥,但怕是不頂事,付大俠快去請名醫回來救命吧。我醫術不精,實在是慚愧。”

    付言聞言,心中一喜,卻低頭拱手:“江掌門救命之恩,我替方叔謝過。我來此便是看看方叔傷情,若是未見好,便打算為他快請個大夫。”他上前看了看方平臉色,也去摸了摸~他的脈,確是微弱得差點感覺不到。他垂下眼,抿了抿嘴角,對江偉英道:“我去喚人請大夫,先失陪。”

    他出了屋子,走到隔壁,將丁子叫了出來行至院中,見左右無人,他交代:“我一會支開江掌門他們,領他們去吃早飯和議事,你把剩下的那些藥再給方叔灌上,他傷得重,再加點藥便能歸西,落不下痕跡。”

    丁子有些遲疑,付言微眯眼:“你難道忘了你做過什麼?”

    丁子忙低首道:“大公子放心,這事定會辦妥當。”

    付言盯著他看,半晌終是滿意,又囑咐:“下完了藥你便去請個大夫來,請姓李的那個好了,他與方叔沒甚交情,也好財。請來了,差人來喚我。”

    方平的屋內,眼見付言出了去,蕭其便找屋裡守的那僕衛說話,問他一般莊裡都找什麼大夫,大公子喚人去請,得多久啊云云,那僕衛與他說話,視線轉開,江偉英從袖中摸出粒丹丸,塞入了方平的口中。

    不一會,付言進了來,言道已差人請大夫去了,又說江偉英等受累都沒能休息好,他覺得甚是過意不去,準備了些早飯,還請江偉英和蕭其賞臉一起用餐。江偉英和蕭其自然一口答應,兩個人跟著付言走了。付言臨行前對守在屋內的那僕衛道:“莫擾了方叔休息,在門外守著便好。”

    僕衛應了,跟著付言等人一起出去,把門關上了。屋子裡靜悄悄地,只剩下單獨躺在床~上的方平。過了好一會,方平的手指動了動,沒一會,眼皮也動了動,而後,他睜開了眼睛。初時看到自己躺在自己屋裡他有些反應不過來,再然後他想起來了。他心裡頭一陣難過,閉了閉眼,而後他悄眼看了看屋內,沒人,正待翻動身子,聽得外頭腳步聲響,丁子的聲音響起:“大公子喚我去給方叔請大夫,我先來看看方叔的狀況,好跟大夫細說。”

    外頭僕衛應了一聲,丁子走了進來。方平慌忙閉上了眼,靠著耳力聽著丁子走到床邊。有一會沒動靜,也許他是在觀察自己,方平沒敢動,心跳得厲害,但靜靜等著。之後是衣裳摩挲的動靜,然後他聽到丁子小小聲的道:“方叔,你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然後,方平感到有一隻手把自己的嘴捏開了,方平猛地睜開了眼,一把抓~住了丁子拿著個小藥瓶的手。

    丁子嚇得正待大叫,卻被方平點了穴。丁子動彈不得,手還被方平捏著,驚得是一身冷汗,瞪大了眼睛。方平也瞪著眼,他果真是太傻了,他想莊主被殺應該是那婦人所為,沒想到江掌門卻說付言也是可疑。他說他要回來討個說法,江掌門卻說:“怕是你的說法討不到,人卻被滅了口。若是無萬全準備,他們怎麼敢對老莊主下手,連老莊主都能殺,又怎麼顧忌你的性命?”

    他是想著付言也許會有幫手,但萬沒料到他的幫手之一,竟會是自己的貼身隨伺。連他的忠僕都能拿下,那這莊裡還有多少信得過的?

    方平心裡又是難過又是憤怒,坐起來正待開口,窗戶忽然開了,方平心裡一驚,轉頭看卻是冉非澤露了張笑臉躍了進來。

    付言與江偉英早飯時,江偉英道想見見莊主之子,他滿月酒時他還抱過他,如今七殺莊出了這些事,他該好好再看看這孩子。付言不好推託,便遣人喚了方李氏帶著兒子一起過來早飯。三歲的娃娃很是可愛,蕭其和江偉英逗了他好一會,又問了方李氏許多孩子喜好的問題。一頓飯吃了許久工夫,直到有僕來稟,說是羅衣門和鐵袖山莊來了人求見。

    付言聽了,與江偉英道:“定是昨夜裡的信他們收到了,趕來相問的。”

    江偉英忙道:“我與你一道見見。”付言點頭,他正有此意,只要江偉英和蕭其未離開他的視線監視範圍,他便覺得安心些。

    眾人一起到了堂廳議事,付言將昨夜裡方平被襲重傷的事說了,江偉英也道他救下了方平,已派人將屍首運往武鎮找神算門對質。鐵袖山莊與羅衣門聽得是破口大駡,連聲斥神算門無恥。大家一番相談,說了好些這事該如何辦等等。說了小半日,又有家僕來報,日月山莊及其它兩大派也來了人。

    付言看向江偉英,因日月山莊及這兩派與七殺莊算不上有多好的交情,倒是與玄青派走得更近些。江偉英道:“茲事體大,我昨夜讓弟子去報信,讓各門派都來,助老莊主討回公道。”

    說話間日月山莊羅華等人進了來,付言心裡相當警覺,明明是方平被襲,為何江偉英這老傢伙說是為老莊主討公道?也許這事與莊主之死有關聯,神算門是為此報復,他是這般想才這般說的?或者,他另有所指?

    付言不吭聲,借低頭飲茶之時給了一旁手下一下眼色,那手下出去了,過了一會在門口說有事道,付言借機出去,左右無人,他忙交代莊內加強巡查,又讓人再去方平屋裡看看。話還沒能多交代幾句,蕭其出來喚他進去,說大家在說這事的重點,讓他速回去。付言心裡不好的預感更甚,又沒了法子,只得對那手下說:“照我說的辦吧。”便與蕭其進去了。

    堂廳內,江偉英正在說神算門此舉定是為了報復九鈴道人被冤之事。鐵袖山莊的人冷笑說是不是被冤這可不一定。江偉英卻是道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若只是打嘴仗,這怨仇如何解?如何能教神算門心服口服?他說就得解開了莊主方同之死的謎團,才能徹底解決這事。

    付言盯著江偉英看,“我倒是覺得兇手乃九鈴道人事實清楚明白,江掌門卻是有何高見?”

    江偉英不急不躁:“倘若他不是真凶呢?我們被困在這事裡,反而教真凶逍遙了。”

    付言沒說話,他想起那人教過他的克制,話說得少,餡便露得少,越是緊要的關頭,就越要沉得住氣。他沉他的氣,江偉英卻是接著往下說了:“我們換個角度想,若真凶不是九鈴道人,那便是有人殺了方莊主後栽贓,這必是早有預謀的,因為九鈴道人的兵刃特殊,若是要栽贓於他,必要先準備好適合的兵刃,這才能事發後躲過驗刃痕這一關。當初冉非澤要驗刃,也是準備了幾日才找到相近的利器。另外,這個兇手,必是相當瞭解方莊主,知道他與九鈴道人的關係,知道兩人極不和,他也得瞭解九鈴道人,知道他的兵刃狀況和行~事行蹤,這事方能成。”

    付言垂了眼,微微低頭,他覺得他快要控制不住臉上的表情,他的心跳得很快。

    江偉英繼續道:“有了兵刃,還有一個問題要解決的,便是動手。方莊主武藝高強,為人警覺,若是不相熟的人怕是難以近身,相熟的人也無法保證一擊得手,一旦方莊主反抗動起手來,那刃痕也許就會不一樣了。再者,動手是在莊內,那兇手也絕不能讓莊主有機會呼喝喚人,這個難度,相信在座的諸位都明白。”

    大家紛紛點頭。

    “所以,這裡頭有個重中之重,他是如何得手的?下~藥,怕是最方便的。”

    付言心裡咯噔一下。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45

第77章

    鐵袖山莊那頭皺了眉頭:“可是方莊主過世多時,恐怕也驗不出什麼毒來了。再者,沒憑沒據,開棺驗屍也是對死者大不敬。”

    江偉英點頭:“魏大俠言之有理。”

    鐵袖山莊又道:“江掌門是以九鈴道人為無辜來推想此事,依我看,倒是舍易求難,把事情越繞越複雜了。若按原先的推斷,九鈴道人潛入七殺莊,在書房偷襲方莊主,以九鈴道人的武藝,加上方莊主沒有防備,一擊得手這事也是可能。之後方管事聽到鈴音動靜趕來,看到九鈴道人行兇逃竄時的道袍一角,有人證,有刃痕物證。而九鈴道人的不在場證明,其實也是相當勉強,誰又能鐵口直斷入了玲瓏陣就定不能半途出山?”

    付言在一旁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江偉英。鐵袖山莊又道:“不能那神算門喊冤便真當冤了,凡事得講真憑實據,勿胡猜妄斷。九鈴道人死于玲瓏陣,那是中了陣中暗器,我們大傢伙兒也是看到的,雖有人說心口那箭刺得深,有蹊蹺,但眼下並未逮著什麼兇手,也沒任何線索,只是猜想推斷,實不能說就是有人加害于九鈴道人。再者,神算門推斷七殺莊殺害了九鈴道人,可眾所周知,九鈴道人武藝高超,付大俠和方大俠還有當日`他們在陣中的另兩名弟子,又哪裡是九鈴道人的對手?九鈴道人怎可能無聲無息就被刺身亡?這倒與方莊主之死頗有些相似,難道九鈴道人那時也被下了藥?”

    羅衣門的也道:“言之有理,這一環扣一環,看上去有些還當真是湊巧了。可若是沒證據,還真是不好亂猜,不然我們自己先短了自己的氣,怕是正中那神算門的下懷。他們喊冤,要的就是這個。若是我們自己都穩不住心思,如何有理向他們討要說法?”

    付言再點點頭,很想附合幾句加強效果,但他忍住了。

    江偉英這時候看了看蕭其,蕭其點了點頭,附他耳邊小聲道:“該是可以了,方才冉非澤在窗外比了個手式。”

    江偉英點頭,轉向大家:“諸位說的都有理,我本也想不到下`藥中毒這一手,先前所有線索均指向九鈴道人,我也是依著那些線索推斷,但確實這其中疑點重重,諸們也都是知道的,不然,大家也不會辛苦驗那刃痕,也不會辛苦跑那玲瓏陣一趟。但事情發生的越多,兇手的破綻就露得越多,下`藥之事,我是直到昨日夜裡才知曉了。”

    “如何知曉?”眾人面面相覷,趕緊問。只有付言的臉色變了,他的心往下一沉。

    這時蕭其已經走了出去,領進來兩個人——方平和丁子。

    “是從我這知曉的。”方平道。而丁子進了屋便撲通一聲跪下,大氣都不敢出。

    方平出現和他說的話讓付言臉色一變,他低了頭,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手,疼痛讓他迅速換上了冷靜,他抬頭,靜靜看著方平。

    其他人見到方平出現都很驚訝,明明說的是神算門將他砍成重傷,如今卻是沒事人一般的出現了。

    方平向江偉英低首行禮:“多謝江掌門救命之恩。”

    “方大俠,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日月方莊的羅華忍不住搶著問了。

    方平看了一眼付言,看不到他臉上有什麼表情,方平的心裡冰冷。他看了一圈眾人,將江偉英帶著蘇小培等來七殺莊拜訪,而蘇小培幫助他回憶起案發之時的細節的事說了。“我這才想起,原來那個時候,我並無聽到鈴聲,也無看到衣角,這些,全是我自己想像的,我以為......”他閉了閉眼,很是羞愧:“說來難以啟齒,但確實是我冤了九鈴道長,是我惹了後邊這一連串的禍事。”

    鐵袖山莊的魏杉大叫:“記錯了?這等事還會記錯?你看沒看見,聽沒聽到,難道你自己不知道?這才過了多久的事,哪能轉眼就記錯了?”

    方平抿緊嘴,旁人的這種反應在他意料之中,他都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護,事實上,他覺得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是他犯下的錯誤,別人說幾句他便杜撰出記憶來,他能怪誰?他要是說某某人跟他說了某某話而他就編了慌,這些說出來都丟人。

    “總之,一切是我的錯。”方平咬牙,接著道:“蘇姑娘讓我知曉了這其中源由,我昨夜便想著去尋她,想借由她的幫助,推斷辯識出殺害莊主的兇手。沒想到,半路遭到了伏擊。那個時候,幸虧江掌門派了人前來相救,我得以保全一命。”

    “那蘇姑娘倒是個奇人。”羅華曾在玲瓏山裡見識過蘇小培的神針奇數,對她的方法很是好奇。“她告訴你什麼源由?”

    “那你知道真凶是誰了?”“伏擊你的是神算門?”“然後呢?”其他人各自追問。

    這時江偉英道:“蘇姑娘說,方大俠想的那些事是有人引導暗示的結果。那個人能下這樣的暗示,必是方大俠親近和信任的人。如今事情即將敗露,他便會對方大俠下手。大家皆知,若是在自己家裡動手,那內賊這像太明顯,所以,在外頭由仇家下手是最好的掩飾。而為了不出差錯,夜深人靜的暗街上動手是再好不過。蘇姑娘昨日離開莊子裡就設了一個套,她說躺下好好想事情,腦子能動得更快些。若是那對方大俠行暗示的人聽到這些話,便會遊說方大俠這是蘇姑娘暗示夜裡去尋她相議事情最好之意。”

    “所以我夜裡便帶著兩位隨伺弟子出了門。”方平說這話時看著付言。

    付言歎氣:“蘇姑娘那話聽起來便是這意思,方叔與我皆是一般想,如今方叔夜裡在外遭害,便覺得是我誘騙你出門的嗎?”方平沒說話,事實上他聽到付言這般說,他心裡更涼了。

    江偉英不接付言的話頭,卻是道:“那些伏擊的黑衣人,刻意穿上了神算門的道袍,也說了些話,露了衣裳讓方大俠等皆認為他們是神算門的。我派去的弟子一路盯著方大俠的行蹤,發現方大俠有些不對勁,黑衣人來襲之時,他的反應有些慢,應敵動作也不靈活。於是將人救回後仔細問了,我們皆是懷疑他被人下毒,這毒不致死,卻能讓人行動遲緩,反應不及,這般若是被人殺害,就算有人目擊,也說不得什麼來。”江偉英頓了頓,接著道:“如此推斷,我們便忽然想通了兇手是如何殺害的方莊主。準備好兵刃,下毒,動手。之後,對目擊者暗示,製造有利的口供。”

    付言點點頭,忽道:“如此說來,方叔的嫌疑倒是不小。師父與你親近,你對他下毒是輕而易舉之事,你是最早發現他屍體的,又是你說聽到鈴音看到衣角的,依你的證言,我們才敢向神算門討要說法。如今,你又矇騙江掌門,你意欲何為?難道是為了莊主之位?”

    “你放屁。”方平氣得手抖。“你派人喬裝在半路伏擊於我,我大難不死,你以為我傷重,便讓丁子施毒加害於我,這些,丁子可都是承認了。冉大俠也在你屋裡搜出毒藥,與你交給丁子毒害我的一般無二。”

    “丁子是你的隨伺家僕,又不是我的。你讓他說什麼,他可不就說什麼了。”付言完全不打算承認一字半句。“冉非澤去我屋裡搜出毒藥?”他冷笑,“莫說究竟是不是從我屋裡找到的,就說他私闖本莊意圖不軌,便可將他治罪。冉非澤這人心術不正,江湖中名聲奇差,你找的這個幫手不怎麼好啊。”

    方平愣了一愣,萬萬沒想到他居然能心狠無賴至此,他怒極反笑,笑得流下淚來:“付言啊付言,你當這莊子裡的忠僕都死絕了嗎?”

    付言不答反問:“方叔,你為何如此?我為了你,還連夜去信各大派求助,如今你卻是這般。”

    方平再次哈哈大笑:“為了我?付言,我算是看著你長大的,我也想問一句,你為何會如此?這莊中雖有不少受你控制聽命於你的,可是大多弟子僕眾卻是好的,你的那些手下有誰對莊主有二心的,我全問出來了。你道人人向著你嗎?這些個來此相助的門派,魏掌門、丁掌門,還有各位江湖朋友,”方平抱拳沖著眾人施了個禮,“他們是為了助你而來的嗎?是為了我方平而來的嗎?你想得太美了。他們是為了莊主而來,是為了七殺莊而來。莊主遇害,七殺莊受欺,他們定會拔刀相助,卻不是看在你付言的面子上。你不過是一個江湖小輩,沒有莊主這些年拉拔你,你能有今天?你道你生來便是七殺莊大公子,人人敬你嗎?呸!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任憑你如何厚顏抵賴,今日這事是絕不能善罷干休。”

    付言在袖中用力捏著自己的手,沉聲道:“方叔這話說得對,今日這事絕不能善罷干休。方叔在莊裡數十年,莊子裡上上下下誰不聽方叔一言,方叔說得對,我不過是小輩,他們是聽方叔的,還是聽我的?方叔如今舌燦蓮花,我卻是無話可說了。”

    方平氣得抖手指向付言:“你,你這個畜生......”後邊卻不知還能說什麼好,氣得腦袋直暈。

    這時江偉英清咳兩聲,道:“我方才是否沒說清,那幾個冒充神算門的黑衣人未死,只是拼鬥中受了傷,我們給他們點了穴服了藥,不仔細把脈細究,確是不易察覺。我道要將他們屍首送去神算門對質,有心人若是心虛想阻止此事,該是會派人動手搶屍。算算時候,這會運屍馬車早出了葫蘆鎮,該是已經動手了吧。”

    付言臉色終於變了,他緊`咬牙關,卻仍控制不住面上抽了一抽。蕭其的臉也有些抽,師父是不是被冉非澤帶壞了?這說話的口氣怎地與他那般頗教人牙癢癢的呀。幸好十八不在,不然定會對師父失望了。

    付言沒再說話,方平卻是道:“你可以嘴硬不認,可人證是有的,你用的毒我們也已找到,其他證據也定會有的,你是斷不能抵賴過去。”

    說到這個蕭其想起來問了:“冉非澤在何處?”那傢伙先前在窗外偷偷向他示意事情辦妥,如今卻是不見了。

    方平道:“暫未尋到兇器,蘇姑娘來了,他陪蘇姑娘去夫人那了。”

    這下付言是再忍不住,騰地站了起來:“方平,你莫欺人太甚。此事與他們孤兒寡母又有何干係?”

    “有無干係,查過便知。”

    付言咬牙切齒:“那妖女妖言惑眾,居心不良。”

    “我倒是覺得,蘇姑娘確是有兩手的。”一直不做聲的羅華插嘴道:“她雖然打扮說話皆是古怪,可所說的話確是有幾分道理,法子奇巧,也是有神效。這個,我親眼所見,願意做保。”

    付言黑著臉,迸出一句:“莫欺婦儒。”說完,便要向外沖去。

    鐵袖山莊魏杉猛地躍起,攔在他的面前:“事已至今,付大俠還是稍安勿躁。方大俠有句話說得對,我鐵袖山莊的人來此可不是為了付大俠或方大俠,而是為了已故的方莊主和這七殺莊。是非曲直,自有公斷,有證據的便擺出來說話,有疑點的便好好查,我等江湖友人來此就是要斷個公道的。”

    其他人紛紛附合,要求付言坐下,不得妄動。付言恨恨,身上冷汗已出,沒料想他們竟會把懷疑也放在了方李氏身上。

    蘇小培此時確實是在方李氏的居院屋裡,她與她面對面的坐著。方李氏垂著頭不說話,而蘇小培毫不放鬆,一直盯著她看。她們倆這般僵持已有好一會,方李氏先前還忿忿撒潑,但冉非澤他們是方平手下人帶來的,言道方叔有令,嚴查全莊,任何人不得例外。

    方李氏眼見自家院中的護衛等全被押開,心知大事不妙,但付言先前早有交代,於是她低首垂眼,咬牙不語。但繞是如此,她也心慌得厲害,那個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妖女坐在對面一直盯著她看,方李氏覺得背上冷嗖嗖的。

    “我知道你做過什麼。”蘇小培這樣說,看到方李氏嘴角動了動,咽了咽口水。她知道她害怕了,這很好。

    “是你給莊主下的毒?”

    方李氏的眉毛和額頭都動了動,蘇小培看著,繼續問:“放在茶水裡?”方李氏飛快地抬頭看了她一眼,臉上的驚恐和驚訝相當明顯。

    蘇小培平靜地道:“我說過,我知道你做過什麼。”

    方李氏搖頭,但眼中的恐懼更甚。

    “你什麼都瞞不過我。”蘇小培的語氣堅定,很有威懾力。擊潰她的心理防線,才能問出一切。眼前這個女人,不難分析。

    冉非澤在屋裡轉了一圈,沒有找到兇器。婁立冬懶洋洋靠在窗框邊道:“我說了這裡也沒有,不信你能比我更會找東西。”他先前受冉非澤託付來盯一盯七殺莊的動靜,這莊裡他悄悄來過數次了,沒什麼大發現。沒想到昨日冉非澤突然留暗號找他,問他要裝死的藥。計畫一說,他相當興奮:“名門正派也玩這下三濫的把戲,江湖大一統指日可待了。”

    為著這好奇他今日裡偷偷來七殺莊看熱鬧,被冉非澤逮著了,讓他一起幹活,翻找偷出了藏在付言屋裡的毒藥,這會子他又跟來這邊,誓與冉非澤比個高低。

    冉非澤沒理他,大聲說道:“那兵刃要仿九鈴刃痕,並不會小,這麼大的利器不好藏,被發現了無法解釋,所以定是得大大方方地擺在外頭,若要在屋裡擺個利器不教人生疑,但定是得裝點華麗,當做擺飾。”

    方李氏聽了,表情一變。蘇小培道:“壯士猜得沒錯。”

    冉非澤點頭,看了看這屋裡,又道:“是擺在桌上的擺刀,刀鞘打了金,鑲了寶石。”

    蘇小培看著方李氏,又道:“壯士當真聰明。”他全都說中了。

    “可惜這裡沒有了。”冉非澤向蘇小培走過去:“這麼貴重的東西,丟了甚是可惜,也惹人猜疑,埋了也怕被發現,照我看,當幫襯娘家的禮送到娘家是最好的,沒人生疑,又把東西送出去了,再自然不過。”

    方李氏這下就要坐不住了。蘇小培對冉非澤道:“壯士不當捕快,實在是可惜。”

    “月錢太少了。”冉非澤嫌棄,然後被蘇小培和白玉郎同時給了白眼。蘇小培想的是當初是誰身上只有銅板都養不起她只能去做雜役?白玉郎想的是捕快這職如此神聖,計較錢銀實在是太不該。

    冉非澤笑笑,兩個白眼他都生受了。他招手叫來方平的手下,與他如此這般一說,讓他與方平招呼一聲,帶上幾個人,領著季家文跑一趟方李氏娘家,定是能將那兇器的下落問出來。他又對季家文道:“這葫蘆鎮葫蘆村的工匠你熟,問到了東西,你查查是哪家匠器鋪子造的,花錢造這個的,定是提了尺寸刃度的要求,追查下來,便能知其源頭。”

    季家文聽了,連連點頭,白玉郎非要湊熱鬧,與他一道去了。

    消息傳回堂廳,方平連連冷笑:“付言啊付言,看你還能如何抵賴?”

    付言黑著臉咬牙不做聲,堂廳眾人議論紛紛,大家都等著真`相出來。

    蘇小培仍在與方李氏耗著,方李氏的妝容已經被汗糊了,蘇小培盯著她,偶爾問上一句,直到方李氏已經無從招架,蘇小培輕聲道:“現在,我們來聊聊孩子吧。”方李氏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堂廳這頭沒有人出去,大家都在等消息,付言是被看管著不能出去,而方平囑咐了家僕給眾人佈置了午膳。蘇小培這邊與方李氏一直聊著,直聊到照顧孩子的婆子過來報孩子哭鬧著要娘。蘇小培看著這個做娘的,一聲歎息:“心狠手毒,你如何面對你的孩子?”

    “他奪人所愛,難道就不是心毒?”方李氏心中有恨,當初她與鄰家一年輕小夥子兩`情`相`悅,但方同看上了她的美貌,逼`迫她嫁,她心不甘情不願,心中有怨。之後見那鄰家哥哥另外娶妻,竟也過得和和美美,她心中更是怨。方同還拿這事取笑於她,她說年紀小不懂事,以為有情有愛如何珍貴,其實都是虛假,日子過得好才是真的。

    她覺得方同這是在羞辱她,她覺得他一直看不起她,面上對她不錯,實則心裡不過當她玩物。他年紀一大把,相貌不佳,她越瞧他就越是恨。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能見到的都是莊裡的人,不知不覺,她對年輕有才幹的付言上了心,而那付言也確是膽大的,竟也敢與她勾勾搭搭,一來二往,兩人撕破了那層紙,有了奸`情。

    這樣過了幾年,方李氏覺得事情恐會敗露,而她也越來越不想承歡與方同身下,對他越發怨恨,於是她慫恿付言,殺掉方同。付言自有他的野心,很快便被說動,兩個人計畫了許久,如何動手,什麼時機動手,要嫁禍給誰,都經過了長時間的計較。最後這些細節全是付言定下的,而方李氏要做的,便是穩住方同,藏好兇器,偷偷給他下毒。案發後,再依付言教的,將所有事都推到九鈴道人身上,不斷向方平灌輸是九鈴道人行兇的話。

    方同是萬萬沒料到,枕邊人下毒害他,最疼愛的弟子動手殺他,而兇器便是擺在他的寢居裡日日得見的擺刀。

    方同死後,方李氏將擺刀清理乾淨,以這東西不吉利為由,連同自己的一些嫁妝一起送回了娘家,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兇器轉移走了。

    真`相大白,蘇小培和冉非澤來到了堂廳上,將查到的事情全說了,方平痛哭失聲,為死去的莊主抱屈,付言臉色難看,卻是一言不發。堂廳上一片混亂,大家卻是不知這個時候有個人影潛進了付言的居室,在他櫃後桌後摸索查找,找到了那個暗格,摸出裡頭的小冊,翻了翻內容,將小冊收進了懷裡,再把桌子移回了原位。

    下午,玄青派佯裝送屍的那隊人回來了,還押回了那晚擒獲的黑衣人以及今日逮到的付言派去搶屍的手下。而不多時季家文白玉郎等也回來了,那擺刀確是在方李氏的娘家,就擺在廳上八寶格裡。季家文也找到了鑄這把刀的鋪子,掌櫃的對這刀印象極深,還留著刀樣圖紙,上面清楚寫著刃寬尺寸等數字,確是在仿九鈴斬的刃痕。

    這下人證物證皆有了,付言竟還冷笑:“你們以為我輸了嗎?我並沒有。那老傢伙死了,人死不能複生,我辦到了。”

    堂廳內鴉雀無聲,眾人背脊一陣發寒,方平更是氣得發抖。蘇小培很冷靜,她對付言看不起到極點,她反駁他:“你以為你沒輸?讓我告訴你一件事。那孩子不是你的。”

    付言的臉一下僵了。

    “你被她騙了。”蘇小培對付言冷笑。欺負人誰不會?氣死人不償命誰不會?她就是瞧不得這種噁心人得意。“你以為處置了你你還會有血脈留在世上,你以為你的血脈會被大家當成小少爺供著養著,日後成為莊主?你以為你在黃泉裡都會為這個笑?你錯了。你把別人的孩子當成自己的幻想一切,你真是大傻`逼。”

    “傻`逼?”大家聽得正過癮,冷不防聽到個奇怪的詞,聞所未聞。

    蘇小培一愣,下意識地看了眼冉非澤,靠山壯士先生給了她一個無奈的眼神,他也不知道她這詞是何意,沒辦法幫她圓話。

    蘇小培心裡暗暗歎氣,真是說得太順嘴了,本來極有氣勢的,現在氣漏了一半。

    好在“傻`逼”這詞對付言來說沒有沒有孩子不是自己的這消息來得震憾,他就是以為是自己的才狠下心來做這些事,她對他說別的都不懼,她身敗名裂跟著他是不怕的,就是怕那老傢伙發現後懷疑孩子不是自己的,會對孩子下手。要傷害他的孩子,那怎麼可以?而且他也無法忍受那老傢伙再碰她,再抱著自己的孩子喊兒子。正是因為這個,他才狠下心來下手的。

    如今,竟然不是他的骨肉?

    付言厲聲大叫,要衝出去找方李氏問個清楚,卻被眾人攔下了。蘇小培冷聲道:“你去問也無妨,我幫你辨識過了,這事千真萬確。你問一百遍,那孩子都不可能變成你的骨肉。”

    付言一聲嚎叫,轉而要向蘇小培撲來,被冉非澤狠狠一腳踢飛。想欺負他家姑娘,他可不會像這些人一般斯斯文文地攔。

    付言爬起來,沖地下啐了一口血,恨聲罵:“妖女!”

    蘇小培回:“傻`逼!”

    “妖女!”

    “傻`逼!”說粗口是不好的,大家不要學。蘇小培心裡檢討一下,不過這男人太噁心,還罵她,她不回不行。

    “你這賤貨不得好死。”

    蘇小培不回罵了,直接道:“壯士,揍他。”

    冉非澤當真上去飛身過去就給了付言幾拳,付言不會站著挨打,左躲右閃兼還手。冉非澤毫不客氣,拼盡全力地揍。幾個回合後,把付言揍趴在地上。

    蘇小培瞪著付言,道:“這事還沒有了,你還有話得交代清楚。”

    大家轉頭看她,蘇小培問道:“玲瓏山裡,憑你一人不可能將九鈴道人殺死,你的幫兇是誰?”

    付言吐了口血,哈哈大笑。

    蘇小培又問:“為何挑中九鈴道人,他並不是你嫁禍的最佳人選,為何選他?”

    付言呆了一呆,盯著蘇小培看。

    “你明明有更簡單易得手的人選,比如方大俠。你定是試探過,知道他容易受影響,而且就算最後你們沒能影響他的記憶,你也定是安排了後招,但九鈴道人不好掌握,神算門也很麻煩,你這般聰明,為何做這個如此蠢的人選決定?”

    付言的表情慢慢冷靜下來,仿佛忽將一切置之度外,他道:“妖女,我也有個問題要問你,你真的,死不了嗎?”

    蘇小培僵住了,付言這次的語氣眼神成功地讓她後背發冷。

    “死而復生,妖女,是真的嗎?你以為你有多厲害?你等著瞧。”付言越說越是陰森,那表情神態,如鬼一般。冉非澤大怒,正待過去再給他一頓揍,付言卻是忽地轉身撲向了離他最近的劉響。劉響大吃一驚,未及身退,已被付言一把抓`住,奪了他的佩刀,卻是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鐺的一聲,佩刀落地,付言倒在了地上。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大家呆住。冉非澤皺了眉頭,第一時間回身看蘇小培。她臉色慘白,瞪著付言的屍首。冉非澤一個箭步邁過去,將她摟進了懷裡,把她的頭捂在自己胸膛:“莫看他。”

    蘇小培這時開始發抖,付言那最後的話真是把她嚇到了。

    死而復生。

    他說得相當肯定。不是問句,是肯定。就好像,他真的確定她確是死過一般。

    蘇小培張臂緊緊抱住冉非澤。

    “莫慌,我在呢,我在。”他安慰她,他這般說。“我在!”
第78章

    沒人在意冉非澤與蘇小培當眾摟摟抱抱與禮不和,畢竟付言這遺言留得確實太過嚇人,似是在說“我會回來殺了你”,那種怨恨之氣,溢於言表,似厲鬼索命。

    可他為什麼要自尋了斷?

    就算他被揭了罪行,就算他被方李氏欺騙利用傷了心,可這也不至於走到自盡這一步。眾人搖頭歎息,一念之差,悔恨終生。

    冉非澤將蘇小培帶到了屋外透透氣,季家文和白玉郎擔心地跟了出去,又被冉非澤瞪回來。堂廳裡,方平喚來僕役抬走付言屍首,收拾整理屋內,又將眾人請去了別的院子休息稍坐。他吩咐下去,暫押了方李氏,又清肅付言手底下的那些逆賊叛徒,等待發落處置。

    其他人從驚訝中恢復過來後,開始議論紛紛。在玲瓏陣裡,是誰殺了九鈴道人?付言嗎?憑他一人是斷不可能。可在那裡誰會幫他幹這事?方平回憶當時冉非澤和九鈴道人他們出陣時,付言與自己坐在一起,之後他說去幫他討些傷藥,便走開了,而他們莊內同去的另兩名弟子一直在一旁,未曾離開。之後江偉英招呼大家尋一尋九鈴道人時,付言回來了,還遞了藥給他。

    眾人也紛紛回憶那時候自己在什麼位置,身邊都有誰。可討論下來卻發現濃霧之中落單的不是一個兩個,這般推斷誰是付言的幫手可真是不太妥當。

    “也許付言還真有什麼法子是我們想不到的。他心思縝密,既是有備而去的,自然會想好手段。”

    “那可未必,九鈴道人會來玲瓏陣事先誰也不知道,會經過霧陣也是依當時的情勢臨時做的安排,若不是玲瓏陣裡出了意外,也不會如此。付言該是料不到會這般的吧?”

    “說到他心思縝密,心腸狠毒,他連師尊都敢殺,還敢與師母行那不倫之事,怎地這般輕易就去了?”

    “他那口氣就好像是我做人時鬥不過你,做鬼再回來報仇。”一人這般說著,眾人想起付言最後的話語和表情,皆覺得膽寒。

    花園裡,冉非澤陪著蘇小培坐在陽光下,看她慢慢恢復了精神。“好些了?”

    蘇小培點頭。

    “莫多想,他已經死了,不能如何。”

    蘇小培再點頭。“壯士,我想去付言的屋裡看看。”

    冉非澤帶她去了。這屋子先前他便搜過,找到了毒藥,卻未發現什麼別的可疑的東西。蘇小培看得很仔細,桌椅擺設,書櫃衣箱,她一點點認真看著。

    “姑娘想找什麼?”

    “還不知道。”只是若那付言與她被殺有關,那是否會在屋裡留下蛛絲馬跡。她不認識他,他沒理由要殺她。而且她也覺得依在玲瓏陣中他對她的反應來看,他之前也確是沒見過她的,但也許他聽說過她,所以他知道她是女師爺,他的消息來源也一定告訴了他,她死過。是在玲瓏陣裡他便知道她死過,還是出了玲瓏陣後他才得了消息她死過?

    蘇小培不敢確定。她希望能看到什麼東西讓她找到線索,讓她知道付言是與誰聯繫知道的這些。她翻了翻書冊,沒看到什麼太特別的內容,這屋子裡的擺設也頗簡單。冉非澤打開了他之前找到的床頭暗櫃給她看,裡面放了些女人用的小玩意,想來是方李氏給他的定情物,但除此外再沒別的。

    方平聞訊趕了過來,問有什麼需要他幫忙的。他對蘇小培甚是感激,對她的本事也是心服口服,聽得蘇小培要找東西,恨不得把知道的事全掏出來。

    蘇小培想了想,問他可知三個月前的某天,付言身在何處?她說的那個日子,正是她被殺離開這個世界的那天。

    “他在莊裡。”方平很肯定,那日子很近莊主被殺之日,付言那一段時日根本沒有離開莊子。

    “那他之前可曾接觸過什麼特別的人?”

    “特別的人?”方平皺眉仔細想,“莊主有許多事都是交予他辦的,他接觸的人倒是頗多。但特別的,倒是一時也沒想起來。”方平有些著急,“姑娘說的是何種特別,我再想想。”

    “比如短髮的男子,說話口音很怪,與我有點像。”

    方平搖頭。

    蘇小培又問:“方大俠可曾見過像符號一般的字?”

    方平又搖頭。

    蘇小培再問:“那你們從玲瓏陣回來之後,你可曾注意到他有什麼奇怪的舉止,或者,接觸了些什麼人。”

    方平再搖頭,他回來後養了一陣子傷,又對自己記憶的事傷神,加上九鈴道人之死對他也有不小的衝擊,他還真是沒注意到別人的事。

    “方大俠可認識一位元叫羅靈兒的姑娘?或是可曾見過付言與別的姑娘見過面?”

    方平搖頭。“姑娘覺得哪裡不妥?”方平小心翼翼,蘇小培卻沒法回答,只能道沒什麼。她總不能說懷疑付言與殺死她的人有關聯。冉非澤在一旁聽著,卻是明白蘇小培想找什麼了。她收到那封只有三串符號文字的信號便消失了,羅靈兒聲稱自己殺了她,但羅靈兒自盡了。

    啊,是了,這般巧,羅靈兒自盡了。付言也自盡了。

    蘇小培想找的,就是付言與她被擄的這事有關聯的線索。冉非澤看了看這屋子,想了想,再動手拉開櫃子箱子察看背後,他先前找到了毒藥就沒有再翻其它地方,既是有一處暗格,也許別處還有。冉非澤在桌子的後面發現了另一個暗格,可是暗格裡什麼都沒有。

    蘇小培歎了口氣,覺得在這裡找不出什麼來,那種似乎看到了什麼卻結果什麼都沒看到的感覺,讓她非常失望。

    蘇小培和冉非澤跟著江偉英在葫蘆鎮又住了五天,這五天江偉英應酬著眾江湖客,而蘇小培還在努力為自己的去世尋找線索,可是整個七殺莊沒有人見過羅靈兒,也沒有人聽說過蘇小培所說的古怪的人。在他們看來,他們見過最古怪的只有蘇小培一個。

    為這個蘇小培有些沮喪,付言臨終的話也讓她時不時地頗覺得不寒而慄。但沒線索就是沒線索,沒頭緒就是沒頭緒。就這般,蘇小培跟著江偉英他們一起踏上了歸程。

    蘇小培沒精打采讓冉非澤頗是心疼,路途辛苦,他也總是想著法別讓蘇小培累著。中途休息時,路邊一片林子,林中樹梢生著小花串,甚是養眼。冉非澤拉著蘇小培便去了。說是活動活動腿腳,也要欣賞一下美景,養養精神。

    這一去就去了好半天,季家文、白玉郎和劉響在路邊路歇腳,看著這兩人膩膩歪歪。冉非澤探手拉下一根掛滿花穗的枝條,蘇小培踮了腳想聞卻還是不夠高,冉非澤哈哈大笑,用手比劃了一下蘇小培的頭頂高度,又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肩,似在嘲笑蘇小培矮。蘇小培一臉不高興,給他個大白眼要走開,又被他拉回去,拉了花枝子又待哄她,她又走,他再拉她回去,換了枝更低的,可她再不願踮腳,還是走開了。後冉非澤折了一枝花遞了她,蘇小培這才展了笑臉,但嘮嘮叨叨又指著腳,似在批評他不該折花。

    季家文、白玉郎和劉響同時轉過頭去不再看了,真是沒眼看他們。

    “這般太不合宜了。”白玉郎宣佈。

    “就是,怎地能摘花呢,那花在樹上長得好好的,折了多可惜。”季家文道。

    白玉郎斜眼瞪他:“我說的是這個嗎?”

    “那你說的是何事?”

    “他們啊!”白玉郎沖著林子的方向揮舞著手臂:“年紀都一大把了,還這般。”

    哪般?幾個人又忍不住回頭再看幾眼。冉非澤正把花枝往蘇小培頭上放,被蘇小培拍開,他哈哈笑,蘇小培瞪他,他笑得更大聲。

    “冉叔到底覺得何處好笑?”

    “嗯。你去問問他。”

    季家文認真提了建議又被白玉郎瞪了:“冉叔打人很疼的,你知不知道!”

    “哦。”季家文其實不知道,他又沒被他打過。

    “好了,好了,歇息夠了,叫他們回來上路吧。”劉響道。

    “我不叫。”白玉郎立馬道。

    劉響看了季家文一眼,季家文扯開了嗓子大叫:“前輩,回來吧,該上路了。”白玉郎歎氣,這傻少年啊。

    冉非澤揮了揮手,表示聽到,卻沒有回來,還拉著蘇小培往裡走,裡面有棵樹上結了果。

    “看看,人家不理你吧。”白玉郎拍拍季家文的肩,表示很遺憾。

    蕭其走過來,招呼上路。季家文趕緊告狀冉非澤不回來歸隊。蕭其轉頭看,瞪著冉非澤,這廝當真是越來越不要臉了。他一聲大吼:“冉非澤,上路了。”

    “沒玩夠。”冉非澤比他還大聲。沒看到他家姑娘精神好些了嗎?還會笑還會瞪人還會拍他了,眼睛轉得多可愛,團著臉的樣子多得趣,這些天多悶啊,這林子這般好玩,急著上路做甚?

    冉非澤晃了那樹上的果子砸蘇小培,蘇小培不理他要往隊伍那邊走,被他拉住了:“這般聽話便回去了,顯得我們多沒志氣。”

    蘇小培的腳尖要打拍子了,壯士先生,你的志氣是建立在叛逆上的嗎?

    “回去了,這麼多人等著呢。”蘇小培反手拉他。

    “啊。”冉非澤忽然叫喚一聲,沖她眨眨眼睛,“我想到一個好玩的了。我躲起來,你來找我。”說著,竟然轉身就往林子裡頭跑。

    不是吧?蘇小培傻眼,氣得大叫:“你是小孩子嗎?”

    她追了上去,一眨眼的工夫卻是看不到冉非澤了。她轉來轉去找他:“壯士,出來吧,回去了。”沒人應她,他真的躲起來了。

    不是吧?他不會真的做這麼幼稚的事吧?蘇小培簡直不敢相信,她頭頂開始冒火:“冉非澤,你出來。你當你是老六嗎?你是十八嗎?你看看人家年紀小的都不幹這種事了。”

    可他還是沒應她。蘇小培兩手插腰,凶巴巴地:“別鬧了,大家都在等,快出來。你不是孩子了,玩什麼玩,一點都不好玩。你都三十了,這年數都能當人家的爺爺了。你見過哪家爺爺這般玩的?”

    嗖的一下,她頭頂的樹枝裡冒出冉非澤的腦袋,沖著她橫眉豎眼:“莫提這糟心事。”

    蘇小培嚇了一跳,拍了拍胸脯,瞪他:“哪件事糟心?大家在等?不讓你玩?”

    “當爺爺。”冉非澤也瞪她:“別人家都當爺爺了,我還在追姑娘,你說這糟心不糟心?”

    “你不是追姑娘,你是讓姑娘追。幼稚!快下來!”她又忍不住插腰了,這般不要臉他是怎麼練出來的。

    大路邊的蕭其也很想插腰,這廝真的是太過分了,不回來便罷,還越跑越裡邊去了。“我們走!”他乾脆俐落地下指示。

    “啊?”季家文嚇一跳,“那前輩他們怎麼辦?”

    “丟下!”蕭其火速奔去其他人堆裡張羅出發,大家紛紛上馬,季家文急了,去拉蕭其:“大師兄,大師兄,我去叫前輩,我去去就回。”

    “去什麼去!”蕭其就想整治冉非澤一把,“上路,把馬車和馬全帶走。”

    “那,那,前輩怎麼辦?”

    “丟下。”

    季家文苦著臉,轉頭看看林子,冉非澤和蘇小培的身影都看不到了。前面的人不知道這後頭還少了人,已經上路了。白玉郎和劉響也上了馬,季家文瞪他們:“你們不是跟前輩一路的嗎?”

    “識實務者為俊傑。”劉響說。跟著大隊伍有肉吃,伙食好。

    “冉叔死不了,大家都走了,我單獨與他倆一起不痛快。”這樣太多機會被冉叔揍,真的不痛快。

    “那,那......”季家文一猶豫,別人都走~光光了,只剩下一輸馬車跟他。季家文苦著臉,掙扎半天,覺得還是不能什麼都不留給前輩。他沖著樹林那頭扯著嗓子大叫一聲:“前輩,我們先走一步,你快跟上啊。”完了,他留下了馬車,施展輕功去追前頭的隊伍,明明一人一騎的,肯定有人多牽了一匹馬。不要欺負他啊,他沒有貪玩不理大家,快把馬給他留下!

    冉非澤玩夠了,嘻皮笑臉地帶著生氣地蘇小培回來了。通體舒暢,身輕氣爽說的就是現在的他了。姑娘瞪他的樣子好可愛啊,剛才還有掐他,真是親近了太多了。高興地腳下打飄回來,不見了大隊伍,只剩下孤伶伶的一輛馬車,冉非澤的臉黑了。

    心中粗話一萬字。

    走便走唄,他不稀罕。可是要麼把東西全帶走,什麼都沒留下,他可以藉口背著姑娘慢慢走,要麼給他留下一匹馬,他可以摟著姑娘慢慢騎,留下輛馬車算怎麼回事?太不上道了!

    當他是車夫嗎?車夫位置旁邊還沒有多餘的座,想讓姑娘與他排排坐談談情都不行!

    這群傢伙當真是太過分了。要是讓他知道是誰幹的,他鐵定教訓他!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46

第 79 章

    蘇小培心頭也是冒火啊,看吧看吧,這臭男人裝可愛扮幼稚玩什麼捉迷藏,現在被丟下了吧。人被丟下事小,丟人才是事大啊!他到底會不會覺得害臊啊!

    “你,你,你......”蘇小培指著冉非澤,都想不到合適的詞來罵他了!這要是她的孩子,她揍不死他!一點都不聽話,頑劣,她的臉跟著他也一起丟盡了!對了,這傢伙是說過小時候皮得讓他爸追著打,還弄得全村雞飛狗跳。她現在終於體會到群眾們的心理感受了。果真是三歲看到老!壯士先生真的不能跟他太熟,當初剛認識的時候那個穩重正經的壯士到哪裡去了?

    指著他罵不出來,換插腰準備,正醞釀詞,冉非澤忽看著她哈哈笑,拽著袖子給她擦了擦額上臉上的汗,還甩袖子幫她扇了扇風:“紅臉團,一頭汗。”

    “是誰鬧的?”害她追出好遠才把他逮回來。

    冉非澤哈哈笑得更歡,“莫團臉,團著臉更招人喜歡了。”

    蘇小培瞪他:“你才不要鬧,再鬧就更不招人喜歡了。”

    “不招人喜歡?”冉非澤歪頭,“這可是要糟。”

    蘇小培白他一眼,老男人歪什麼頭,歪得還挺可愛的這算什麼事。老男人被她白了一眼忽然端正了臉色:“姑娘。”

    “怎麼?”他一正經蘇小培就有些警惕了。

    “此處荒山野嶺,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寂靜無人煙。”

    “所以?”他是想說之前的事有謎團未解,也許身邊仍有危險,現在這種地方,還是不要跟他吵了,大家趕緊上路是正經?可是跑來跑去捉迷藏的人是他啊。

    “嗯,此時此刻,左右無事,身邊無他人相擾,我有些話要與姑娘說。”

    “好。”他這麼嚴肅認真弄得她也有些緊張了。

    冉非澤清了清嗓子,腦子飛速過了一下想好的版本,想挑一個最適合現在的。結果剛想開口,身邊哢嗒哢嗒一陣馬蹄亂響之聲,蘇小培已瞪大眼朝他身邊看,他惱火之極,轉身也惡狠狠地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群人,剛才丟下他們跑掉的那群人,好死不死的現在居然又回來了!

    走便走了,回來做什麼呢!覺得把他倆丟下定是氣不著他,所以乾脆回來氣他嗎?

    他們成功了!他很氣!

    江偉英領隊趕了回來,跳下馬一抱拳:“非澤、蘇姑娘。徒弟頑劣,玩笑開得過了,實屬不該,勿怪勿怪。”他行了好一段聽到季家文可憐巴巴在身後喊“大師兄,給我馬”,這才知道蕭其自作主張把冉非澤他倆丟下了,還多牽走了一匹馬,小十八緊趕慢趕追他們,累得一頭一臉汗吐舌頭喘氣的可憐樣。江偉英趕緊領著大家回來尋人。

    蘇小培學著他的樣子一抱拳:“哪裡哪裡,江掌門太客氣了。是壯士頑劣,太不懂事了,累得大家要等他。大家先走一步也無妨,無妨的。江掌門莫怪。”

    “不怪不怪,我會好好教訓小徒。”

    “失禮失禮,我會好好說說壯士的。”

    冉非澤和蕭其兩個很忍耐地看著這一老一少兩人客客氣氣地自我檢討,跟家有劣子的家長一般。

    兩個劣子互相瞪了一眼,互相嫌棄。蕭其低聲道:“丟下你這廝半點都不需要內疚。”

    “你倒是丟得徹底些,丟下又回來是何意思?多沒勁?有本事走便把東西全拿走啊,留下輛馬車討人嫌又是何意思?就說你這傢伙難成大器。”

    “哼。”兩人互瞪一眼又各自撇開頭,江偉英和蘇小培一起轉頭過去,一人瞪住一個。

    “蕭其。”“壯士。”

    “嗯。”兩人應了,若無其事,好像剛才幼稚拌嘴什麼的沒發生過。旁邊一眾江湖漢子們皆是離得遠遠地站著,表情要無辜,關係要撇清,武林鐵漢要有氣質!

    這般一鬧,冉非澤什麼私|密體己話都沒法與蘇小培說了。一路跟著大傢伙回到了武鎮,臉上都掛著“我不高興”,蘇小培不理他,哄都不帶哄,他更不高興。蘇小培確實不想哄他,她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可她不想相信,她知道也許她與他的距離太近了,她直覺這樣發展下去不是她所樂見,可她離不開他,她也不想離開他。於是她忽然有些駝鳥的心態,回到武鎮,她迅速把注意力放回到了正經事身上。

    蘇小培向劉響和白玉郎打聽羅靈兒之死,白玉郎幫她把平洲城捕快郝偉給叫來了,大家一起再次說了說發現羅靈兒屍首的一些細節,其實沒什麼太特別的,除了屍首邊那封信點了蘇小培的名,讓他們發現了蘇小培離奇未死之外,再沒什麼可疑可查的地方了。

    這些大家都說過了,怎麼姑娘還追問呢?“那羅靈兒為何要自汙殺了大姐,這事定會查出來的。大姐莫憂心。”白玉郎道。

    蘇小培點頭,她的憂心沒法與這孩子說,眼下誰都不能說。想到付言臨終的話她還有些起雞皮疙瘩,她死去又活來這事她是不那麼怕,但被人篤定下詛咒一般卻真的是無法釋懷。蘇小培提出想去看一看羅靈兒去世的地方。

    郝偉很快去辦了,杜成明離走時有交代讓他配合甯安城的官差和蘇姑娘,所以他很快帶著蘇小培、冉非澤還有白玉郎等人一起去了平洲城羅靈兒過世的那間屋子。杜成明和秦捕頭也在平洲城裡,便一起再將那屋子審看了一番。

    屋子簡單得不能再簡單,郝偉告訴蘇小培屋主是誰,什麼身分,何時租了這屋子給羅靈兒,一切也都平常。冉非澤雖是被蘇小培冷落,但正經事他還是相當賣力的。他看了看那屋子,心裡一動,去搬開了桌子,桌子的後面,有一個暗格,暗格裡什麼都沒有。

    冉非澤與蘇小培對視一眼,兩個人都無話。白玉郎跟過去摸索一番,叫道:“也不知這裡原來藏了何物。”

    郝偉出了去,過一會把屋主帶了進來,屋主並不知這桌子後邊居然有暗格,他道這是羅靈兒住進來後她新打的桌,把他原來那張舊桌換掉了,他並不知這裡頭曾有過什麼。蘇小培問了他幾句,知他並沒有撒謊。

    這一行毫無收穫,大家又回武鎮。而杜成明與秦捕頭第二日要去甯安城,就未與他們一道回去。第二日一早,蘇小培正在寫她的筆記,忽然白玉郎跑來咚咚咚敲門:“冉叔,快去瞧瞧鎮上的佈告。”

    “怎麼?”

    “有一張新告示,那鬼畫符與大姐寫的字極像。許多人都在那瞧呢。”

    蘇小培一怔,冉非澤也皺了眉頭,兩個互視一眼,快快出了門去看。

    武鎮有面告示牆,立在比武台的後面。比武台就是個普通的大石板場子,因著武鎮裡尋仇打架的事不少,大家為求個見證公平,常約在一處比試。久而久之,比武台是武鎮裡愛看熱鬧的人最常去的地方。人多了,想散佈些消息什麼的便有了地方。比武台後面的那面牆就常被貼了消息告示,時常如此,這裡便變成了江湖各派發佈公示和小道消息散播之地。許多人尋人尋物挑釁示威都要在這發個告示。哪派招徒哪派逐了什麼弟子也要在此公示。

    如今居然有奇怪的告示還與蘇小培寫的字像,這事是一定要去看一看的。

    冉非澤帶著蘇小培去了,只一眼,他便心裡咯噔一下。他下意識地看向蘇小培。他不認識這畫的什麼,但這三串字元他見過,永不會忘。

    Whoareyou

    蘇小培的臉刷的一下白了。

    程江翌,是你嗎?

    “誰人貼的?”

    “不知曉,沒人瞧見。該是夜裡無人時偷偷貼的。”

    冉非澤聽得白玉郎如此說,轉頭四下一看,這古怪的告示確是吸引了許多人來看,各門各派的面孔都有。他貼近蘇小培,站在她身邊。他沒忘,上次她收到了這信後就不見了。

    只是上次是悄悄地遞信,這次為何貼在了佈告牆上。

    “寫的什麼?”他低聲問。

    “他在問我是誰。”蘇小培死死盯著那告示,聲音幾不可聞。

    冉非澤握住了她的手。蘇小培回握他,另一隻手也握了過來,緊緊拉著他,她後脊樑上的冷意又冒了出來。

    “他問我是誰。”

    這三個字,詛咒一般。

    蘇小培回到了居處,坐在屋裡發呆,心裡沉甸甸的。

    冉非澤讓她一個人呆了一會,可好半天見她一動不動,便走了過去,蹲在她面前。

    “壯士。”蘇小培看向他,開口道:“上回我弄錯了。”

    “弄錯何事?”

    “我以為他是想試探我,可如今再想,卻覺得不是。”

    冉非澤握著她的手,給她安慰。

    蘇小培低頭看著他的大掌,小聲道:“他不是想問我是誰,他是在說,你以為你是誰。”

    可為什麼挑釁?因為他來到這地方,覺得自己有現代文明的頭腦從而產生了優越感?而一山不容二虎,他排斥另一個也來自現代的同類?蘇小培想不通。

    程江翌不該是這樣的人格。而且她深深覺得,像程江翌這樣的現代男人,到了這世界應該與她一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語言不通,技能不足,就算靠著淵博的現代知識也未必能在這裡呼風喚雨。這時代的人自有一套生存規則,現代人在這根本只有更辛苦罷了。況且這裡還有著濃重的重男輕女心態,她是個女子,有冉非澤照顧,有秦捕頭撐腰,大家雖看她不起,但同時也對她沒什麼期待,可程江翌是個男子,與她一樣廢物的話處境怕是會更加艱難。

    所以他為什麼挑釁?故弄玄虛,排斥她?

    上次她死回去,難道是程江翌下的手?可羅靈兒又怎麼解釋?付言又為何這般篤定地知道她死過?他們之間有什麼聯繫?她完全無法理解。她分析過程江翌,他根本不是這樣的人格。

    “姑娘。”冉非澤看她的表情,心裡滿是心疼。他還是喜歡她團著臉,跟他說笑逗趣,她皺眉頭嘟嘴生氣也甚是可愛,他也喜歡她自信滿滿,雖然說話腔調用詞皆是古怪,但話語間神采飛揚,甚是惹人。他不喜歡她現下這般茫然無助又滿心鬱結的模樣。

    “姑娘。”他就在她身邊,卻不能為她擋開所有陰霾,他也相當鬱結。

    “壯士。”蘇小培的目光從腳尖轉到冉非澤臉上,又從他臉上轉到腳尖,抬頭又低頭,猶豫掙扎,她在想這些話該怎麼說。其它都可以不管不顧,但冉非澤,她是一定要向他解釋清楚,如果詭異的事情再一次發生,她不想他為她難過。

    “壯士,如果我突然不見了,我是說,無論發生什麼,就像上回那般滿屋子的血或是其它更怪異的事情發生,而我不見了,壯士莫要為我憂心。我離開也是迫不得已,但我會平安無事的。”

    會不會再見她是不敢說,只希望有了這些交代,他能放寬心。

    這些話莫名其妙,如果是別人,怕是會以為她胡言亂語吧。但對方是冉非澤,他一定能包容下這份古怪。

    “會發生何事?”冉非澤確實沒一驚一乍的,只冷靜地問。

    “我也不知道。”

    冉非澤深深看著她,忽然柔聲道:“你冷著餓著我都會憂心,何況失蹤。”

    蘇小培一愣,他聲音裡的某種感情打到了她,不安在她心裡蕩開。那是一種她並不熟悉的感覺,心跳加快,似乎不確定又期待,期待又抗拒,抗拒又難過,難過又無措......她呆呆看著冉非澤,這種感覺這段日子一直困擾著她,而她現在心裡很亂,他不會是要挑這種時候又跟她說些讓她亂猜的話吧?

    結果冉非澤沒再繼續說,他只是把她拉進了懷裡,抱住了。

    蘇小培的心跳得更快,腦子裡一片空白。她竟然注意到他的胸膛真是結實,肩膀相當寬厚,他身上的氣息很好聞,她還聽到了他的心跳,竟然,也很快。

    “姑娘,在下姓冉,名非澤。小時家鄉洪水,故而失去了親人。我元月十三生辰,如今已年過二十九,歲數雖是頗有些大了,但勝在身康體健,潔身自好,稟性端正。在下有些手藝,打些器具制些傢俱都不在話下,雖不是什麼華貴之物,但勝在能讓姑娘住得舒適。在下做的飯菜花色不多,但勝在能教姑娘吃得順口。在下也能掙得些錢銀,雖不金銀滿倉,但勝在能讓姑娘衣食無憂,買多貴的牙枝潔藥浴豆皆可。”

    蘇小培越聽越慌,臉有些燒,想抬起頭來,卻被他緊緊抱著。“姑娘你瞧,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在下情真意切,願與姑娘舉案齊眉,白頭偕老,姑娘可願意?”

    蘇小培這下連心都在燒起來。怎麼回事,怎麼突然跟她說起這個來。她與他交代她可能會不見,他卻求起婚來?她是防著他說著曖昧不清的話,可卻沒料到他跳過一切,直接將軍。

    “我,我......”她“我”了半天,終於一咬牙:“不行。”

    話一出口,她感覺到他的懷抱松了一松,可她這會有些不敢抬頭,她怕看他的表情,他會不會怪她怨她?他對她這般好,她也全心依靠著他。可是不行!蘇小培咬著唇,他們之間是不可能的。蘇小培終於還是抬起頭來,她看著他,與他四目相對。

    他的臉有些微紅,但表情平靜。蘇小培說不上來是松了口氣還是更難過,她想說些什麼,卻又不是該如何解釋。

    “姑娘好狠的心。”冉非澤揚了揚眉,一本正經地說。

    蘇小培也不知怎地,看著他的表情,忽覺眼眶有些發熱。“壯士。”一開口發現自己聲音都是哽的,她閉了嘴。

    “嗯。”冉非澤笑起來,拇指揉揉她的眉心:“分明我才是被推拒的那個,姑娘莫要先哭搶了可憐,可不能這般不仗義。”

    他這話是玩笑話,她應該要笑的,可她卻覺眼眶更是熱,她吸吸鼻子,眨了眨眼,把淚意眨了回去。

    “壯士莫怨我。”

    “怨,當然得怨。我這般年數了,頭回求親便遭拒,怎地不怨?”話是這般說,他卻對她微笑。

    “壯士。”除了喚他,她真是不知該說什麼好。她也是第一次被人求婚啊,沒想到是這樣的境況。她相過許多次親,每次她都應對自如,伶牙利齒,如今面對的是冉非澤,她卻詞窮了,非但詞窮,她還很難過。

    可他們真的是沒可能的。

    “壯士。”她忍不住,抱住他:“對不起。”她勢必是要離開的,甚至什麼時候離開都不是由她決定,她沒資格在這個世界留下任何感情,她沒資格答應他任何事。她甚至都不敢去想自己現在的心跳是什麼意思,她沒資格多想。

    “當說對不住。”這種時候,他居然還要糾正她一下。

    蘇小培撲哧笑出來,眼眶卻濕|了,她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不想讓他看到她的眼淚。

    冉非澤撫她的頭,笑道:“姑娘若是弄髒了我的衣裳,可得罰姑娘洗衣裳的。可姑娘洗得不甚乾淨,著實讓人發愁。”

    “壯士一把年數還幼稚調皮,我也替壯士發愁。”

    “我被心愛的姑娘拒了,那才是真的愁。”

    又繞回來了,蘇小培想半天,還是只想到一句“對不起”,說完又改口:“對不住。”

    “為何?”冉非澤繼續撫她的腦袋,柔聲問。

    “我不能永遠留在這。”

    “我當初遇到師父的時候,也沒料到日後會拜他為師。姑娘,世事無常,你怎知日後如何?”

    “別的我是不知道,可這個卻是知道的。”

    “那管它日後如何。先顧得眼跟前的事是正經,日後再議日後之事。”

    “可是明知要離開的,何苦耽誤壯士。”

    “你現在又未走,狠心拒我才是耽誤。”

    蘇小培有些無言了,壯士先生還真是對答如流,伶牙俐齒啊。

    “壯士。”她試圖與他把話說開,不讓他心裡有疙瘩。“你知道,我身上有許多古怪的事......”

    冉非澤盯著她看,等著她往下說。蘇小培被他看得臉有些熱,一時不知該如何編。

    “姑娘是妖怪?”

    “不是。”

    “是又何妨?”

    “不是。”

    “那就更無妨了。”

    蘇小培張了張嘴,閉上了。她好像,嗯,不是對手。

    “壯士。”重振旗鼓,再試試。“壯士,我必是得離開的,這事由不得我決定,我定是會走的。”

    “我也離開過姑娘,記得嗎?但我心裡牽掛,同樣身不由己。”

    蘇小培心跳又是加速,臉發熱,她想她一定臉紅了。她張了張嘴,又閉上,然後咬唇。她真的,不是對手。

    “姑娘對我有情,我對姑娘也很是歡喜,既是兩|情|相|悅,自然要相守白頭。”

    “等等。”蘇小培終於找到話說了:“我可沒說過對你有情。”

    “這還用姑娘說?”冉非澤認真嚴肅,那正經樣子也不知是不是裝的,“姑娘若是能看到自己,定不會這般辯了。”

    看到自己?蘇小培想她知道冉非澤是什麼意思了,她的臉漲得通紅。

    “姑娘的眼睛和表情都在與我說,壯士,我對你甚是歡喜。”

    蘇小培臉燒得快要滴血,她瞪著冉非澤,終於把他瞪得臉也紅起來。

    他嘀咕著:“我這察顏觀色讀心術,可是姑娘|親傳。”

    傳他個頭。也沒見他用在什麼正經地方啊。

    “要不,我給姑娘打面鏡子,姑娘自個兒好好琢磨。”

    琢磨他個頭。他的臉皮可以再厚一點,有本事他說這種羞人話時別臉紅。

    兩個人你瞪著我,我瞪著你,好半天沒說話。

    最後冉非澤咳了咳,問:“姑娘意下如何?”

    蘇小培也咳了咳,努力說得有氣勢些。“總之,反正,嗯,就是不行。”
第80章

    就是不行?

    冉非澤撇眉頭,相當不滿。

    不滿就不滿,蘇小培努力抬頭挺胸,擠出一句:“就這麼定了!”

    “誰人與你定?定啥了?”冉非澤也抬頭挺胸:“除了定親,旁的我可沒答應。”

    耍賴?蘇小培皺眉頭,冉非澤也跟著她一道皺眉頭。僵持半晌,蘇小培終是一歎,走悲情路線,放軟了聲音:“壯士,我這樣也是為你好。我真的,沒辦法。”她看著冉非澤的眼睛:“你若是真的知曉我的心意,便知我如今確是真心實意,我不能騙你,也不能騙自己,無論你對我是什麼感覺,或者我對你是什麼感覺,我們最後終究是要分開的。好在我們早知結果,可以避免今後的傷心。不如就保持現狀,你我仍是知心好友。其實我,我在我的家鄉也未曾有過像壯士這般的好友,這種感覺彌足珍貴,日後我們分開,我也定是會懷念。你這般的情意,怕是我這輩子都不會再遇到。”蘇小培說到這,又禁不住有些傷心。

    她吸了吸氣,又道:“壯士,我的家鄉,確是太遠了。”遠得無可奈何,遠得徒留傷悲,遠得就算有勇闖千山萬水之心也不可能到達。“對不住,真的不行。”

    她的眼睛又濕|了,冉非澤一直盯著她看,忍著沒去撫她的淚痕,只是待她說完了,他開了口,走的竟然也是悲情路線。

    “傷心。”他說,聲音又輕又沉。

    蘇小培心裡更是難過,可是傷心便傷心,她想他很快會恢復心情的。

    “欲絕。”他又說,聲音裡滿是感情。

    蘇小培差點沒噎著,這人一個詞還掰成兩半說嗎?

    “心情這般糟,今日不想做飯了。”

    等等,此話怎解?蘇小培臉有些僵,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冉非澤沒再往下說,搖頭歎息,居然轉身就出去了。蘇小培盯著他的背影,想了想,還是跟了出去,問:“那一會我們出去吃?”

    冉非澤正經嚴肅:“我是要出去吃的,就不知姑娘如何打算。對了,姑娘身上有錢銀嗎?”

    蘇小培噎著了,不是吧,壯士先生,你的報復要不要來得這麼快?又快又幼稚,這是壯士特色嗎?

    冉非澤繼續正經嚴肅,似喃喃自語:“不能做飯好生惆悵,可我只做飯與我娘子吃的。唉,頗是惆悵。”

    真是惆悵他個鬼啊!蘇小培真想敲他腦袋。原來他不是報復,他是在要脅。

    “壯士,方才我已把話說清楚了。”她必須再強調一下。

    “我聽到了呀。”冉非澤無辜又可憐:“傷心。”

    他頓了一頓,被蘇小培瞪了:“欲絕是嗎?”

    “嗯。”冉非澤很好意思地點了頭:“姑娘果然聰慧。”

    聰慧他個頭。蘇小培咧了咧嘴假笑一下,轉身回屋。

    她一走,換他在後頭追了:“姑娘幹嘛去?”

    “回房等著餓死,反正沒飯吃了。待我死之後乍屍還魂,壯士別害怕,習慣習慣便好了。我大概會死了之後活過來,接著再餓死,接著再活過來,接著再餓死......”她一邊說一邊轉身,看到冉非澤眼裡含笑,顯然覺得她說得很有意思。

    笑什麼笑?他以為她開玩笑的嗎?哼!蘇小培再扭頭,回自己屋坐下,攤開紙打開硯盒開始磨墨,打算接著寫她的筆記,不理他了,小氣鬼。

    冉非澤厚著臉皮坐到她桌邊,看著她寫字。蘇小培有些彆扭,瞪了他一眼,背了背身。冉非澤還賴著不走,撐著下巴看她。

    “做甚?”她終於忍不住趕他,他這樣她都沒法寫字了,想不起來單詞要怎麼拼。

    “看看。”他說:“娶不著媳婦便看看姑娘。”

    “壯士這般合宜嗎?”蘇小培瞪他,禮義廉恥呢?壯士!

    “我又不對別的姑娘這般,挺合宜的。”

    蘇小培氣結,壯士,你贏了,你有生之年裡,厚臉皮吉尼斯世界記錄鐵定非你莫屬。她不理他,繼續寫字,專心,要專心,集中精神,想想羅靈兒,想想付言,想想九鈴道人,想想那個“Whoareyou”......她漸漸進入了工作狀態,刷刷地把每件事每個人都記錄下來,認真思考。

    冉非澤受了冷落很是不甘,有心要吸引她的注意,可見她這般專注又不想擾她,他喜歡她認真的樣子,她與別的姑娘不同,她獨一無二。可她沒答應嫁他,甚至沒答應要考慮這事,她很果斷地拒絕了。她說她會離開,她說她身不由己,她說一切都不由她控制。

    “姑娘。”他忍不住開口。

    “嗯?”她正劃著各人之間的關係線。羅靈兒與付言有同樣的暗格佈置,羅靈兒聲稱殺了她,而付言似乎很肯定她是死過,所以羅靈兒與付言之間有聯繫,但沒人見過他們接觸,也許他們之間只是有消息傳遞?為何要傳遞消息?付言要對付九鈴道人,借著殺方同的機會一石二鳥,為何選九鈴道人,羅靈兒與九鈴道人又是否有聯繫?

    “姑娘。”冉非澤又喚她,蘇小培轉過臉來,腦子裡還在整理這些關係線。冉非澤道:“姑娘身不由己,無法自控,我又何嘗不是?”

    蘇小培眨眨眼,還沒完全回過神來。這時外頭有人大聲喚著:“前輩,前輩,我給你打水來了。”

    蘇小培聽得聲音,頭往外轉,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冉非澤歎氣:“若是我兇殘些,心中暗殺榜的第一位定是這小子,總是壞我好事。”

    蘇小培機靈一動,猛地被點醒了。“壯士,你帶我去神算門走走吧。”

    冉非澤沒好氣看著她,蘇小培知道他是嫌棄她不解風情轉了話題,她推他一把,嗔道:“正經事。”

    “我知曉是正經事,我說什麼了嗎?我不是什麼都沒抱怨嗎?”

    他那怨氣重得都得籠罩整個武鎮了,還說他沒抱怨。蘇小培冷靜點頭:“那我們何時去?”

    “這會就去。”與其看著姑娘心裡難過,不如找些事幹。去探探付言為何選中九鈴道人嘛,去探探羅靈兒與九鈴道人是否有牽連嘛,他知道,他也是聰明人,他就是懶了一點而已。

    兩個人信步走了出去,季家文拎著水桶跑過來問:“前輩,你們去何處?”

    冉非澤給了他一個“別問,別跟來”的眼神,季家文看懂了,卻是撓頭,一臉不好意思:“我,我也想跟著姑娘學學本事。”

    冉非澤板臉給他看,他這身本事怎麼不見他想學呢?蘇小培卻是笑笑:“十八,你們玄青派管飯的吧?”

    “啊?”季家文沒鬧明白,冉非澤一個勁擠眼睛這次他沒看懂,只說了大實話:“自然是有飯吃的。”

    “那能管我的飯嗎?一日三頓便好。”

    還便好,你當尋常人家一日四五頓嗎?冉非澤好想摸姑娘腦袋。

    “行啊。我可以給姑娘送飯來。”季家文應完就被冉非澤瞪了,惡狠狠的。季家文趕緊道:“也給前輩送一份。”

    誰要你送飯?半份都不必送!冉非澤很生氣,蘇小培很得意,給了冉非澤一個勝利的微笑,恨不得再比劃一個剪刀手給他。冉非澤還她一個白眼,討得飯吃,了不起嗎?他還有招!

    蘇小培不管他了,領著季家文往神算門去。不,是讓季家文領著她往神算門去。季家文對江湖事也知曉不少,但比不上冉非澤,兩個人在路上比賽似地把神算門那點老底又說了一遍。事實上是冉非澤搶著說的比較多,季家文只是很努力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神算門如其名,門下全是通曉八卦排命的有術之士,門徒遍及各城,因著這特殊的本事,神算門也江湖中最大的情報組織,江湖各派都喜歡向神算門買消息。九鈴道人是師叔神輩分的人,原該是他居掌門之位,但他不喜被束,為人自我,便將掌門之位讓給了現今的掌門顧康。顧康的本事不及九鈴道人,聲望也沒有九鈴道人高,所以江湖中提及神算門,大家說的議的都是九鈴道人,顧康這位掌門人倒是被冷落了。如今九鈴道人亡故,顧康很是費心努力地維持著神算門,以免門派在他手上落了名聲。因著這顧康時不時地找過江偉英議事,表示過自己的悲痛憂慮,希望德高望重的江偉英幫忙,故而季家文知曉。

    蘇小培他們到了神算門,顧康卻是不在。神算門的管事招呼了他們。冉非澤說了些客套話,說他們想來看看九鈴道人的屋子,給他上柱香。管事很感激,領著他們去了。一路冉非澤又套了些話,像是都有誰人來拜訪過九鈴道人,九鈴道人是否有什麼未了之事了云云。管事一一答了,其實壓根沒說上什麼來。

    一行人到了九鈴道人的屋子,大家給他的靈位上了香,蘇小培仔細觀察了屋內擺設,沒看出什麼線索來。冉非澤給她遞了個眼神,蘇小培會意,與那管事一邊說話提問一邊往外走,那管事被她領出了屋外,冉非澤囑咐季家文把風,他迅速把九鈴道人的桌子挪了出來摸了背面,並沒有暗格,其它地方稍做打探,也沒什麼不妥。季家文跟著幹壞事,很是緊張。好在冉非澤很快摸完,在管事重又進來之前,拉著他一道出了門。

    管事原想出屋看看他們做什麼,見他們出了來忙招呼,說是掌門顧康也未交代何時回來,也不好留他們,怕耽誤他們的時候,不如待掌門回來,再去相請。蘇小培與冉非澤皆應好,兩人互遞一個眼神,向管事告辭。管事欲送他們到門口,行至一半時,冉非澤忽然心裡一動,說是內急,借用一下茅廁,管事忙招呼位小僕領著他去,冉非澤臉憋得通紅,捂著肚子道:“太急了,失禮了。”而後飛快地用輕功“嗖”地一下消失在前往茅廁的路上。

    小僕跟不上,只好立在原地。蘇小培忙打圓場說冉非澤真是失禮,不用管他。她又問了些卜卦算命之類的問題,管事和小僕一一作答。

    冉非澤飛奔至轉角就換了方向,他來過神算門,知道各人居處,此時偷偷摸|摸地東繞西彎,潛進了顧康的房間,他房裡沒有書桌,冉非澤摸了摸其它地方,沒發現什麼可疑地方。他想了一想,又轉到另一個院裡,那是神算門的書齋和掌門議事之處,那有個很大的書房。冉非澤進了去,一看這裡三排大書櫃,另有兩張書桌,他挪開其中一張,摸了摸書桌背面,沒有暗格,把桌子挪回去,又挪開另一張桌子,正欲查看,卻聽得門外有人聲。

    “真是不巧出了門,讓姑娘和冉大俠久等了,季小俠也來了,江掌門這兩日可好?來來,書房裡坐坐。李叔,快讓人上茶,教人去看看冉大俠,帶他到這來。”

    是顧康,他回來了。冉非澤迅速把桌子挪回原位,此時門口是走不了啦,從窗戶跳出來又會被門外的人瞧見,這時門外的人已經走到門前,冉非澤飛快閃身,躲在了書架後頭。

    同一時間房門開了,顧康領著蘇小培季家文進了來。冉非澤暗暗懊惱,他才離開多一會,這麼巧這人就回來了?他瞧准了時機,趁著旁人未注意,給蘇小培打了個手式,蘇小培不經意轉眼,卻看到冉非澤躲人家書櫃後頭,嚇了一跳。她迅速收斂了驚訝,沒事人一樣坐了下來,她坐在面對冉非澤的方向,顧康便背對著書櫃坐了下來。

    兩邊都寒喧客套幾句,蘇小培道:“這次來,其實是有事相求顧掌門。”

    顧康笑笑:“蘇姑娘不必客氣,請說。”

    “不知顧掌門是否知曉,我遇著了怪事。”

    顧康挑了挑眉:“是何怪事?”

    “我被人從甯安城擄走,失了記憶,可平洲城那處有位女子自盡,留了遺書,說她已將我殺死。我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她為何要給自己扣上個殺人罪名,也不知我在玲瓏陣之前究竟發生過什麼事,因此我想求助神算門,為我蔔上一卦,指點迷津。”

    顧康稍一思慮,點一點頭:“這個我倒是可以為姑娘一試,不過卜卦得到卦室,姑娘且稍坐,喝杯茶,等冉大俠回來再過去如何?”

    “那人今晨亂吃東西,實在是失禮。實不相瞞,我為這事憂心憂慮,夜不成眠,今日來本以為見不到顧掌門了,失望之極,沒想到走之前竟見到掌門了,我心中實在是著急,不如掌門先為我卜卦。”

    顧康想想,答應了,他起身道了句“請”,領著蘇小培他們往外走。待人走乾淨了,冉非澤從暗處出來,想一想還是不甘心,聽得門外無動靜便再去摸了摸那桌子,這次摸|到了,沒有暗格。

    冉非澤出了屋子,繞了幾圈,隨便抓了個僕人說他找不到他帶來的姑娘和小夥了,那僕人忙領他去見管事,管事又領他去卦室。卦室裡,顧康正開卦,卦盤的光點落在下面沙盤,劃出些符號。顧康緊皺眉頭,一臉沉重。

    季家文看得緊張,小聲問:“上面寫什麼?”

    顧康看了看蘇小培,有些難以啟齒的模樣:“姑娘......”

    “顧掌門請說。”

    顧康又看了看冉非澤,再看看蘇小培,歎了口氣,道:“是個‘死’字。”

    季家文嚇了一跳,看向蘇小培和冉非澤。這兩人都沒有說話,只對視了一眼,沒甚表情。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46

第81章

    屋內安靜了片刻。

    蘇小培問:“顧掌門,我想尋個人。不知顧掌門可否幫忙也測他一測,看他如今如何,我又到何處尋他為好?”

    顧康問:“是那位程公子?”

    “是。”蘇小培點頭。“顧掌門知道?”

    “官府曾下函尋此人,冉大俠也曾到處留書尋此人,故而知曉。”

    “那請顧掌門一測,如何?”

    顧康想了想,點點頭。他重打散了沙盤,重點燭光,卦盤拿在手中,念念有詞。季家文屏聲靜氣盯著沙盤看,蘇小培卻是盯著顧康的表情。冉非澤看了看顧康,又再打量了這屋子。

    過了一會,顧康道:“程公子一切安好,只是如何尋他,這卦裡倒是沒說,只說緣牽一線,緣至必見。”

    季家文又看了看蘇小培,心裡嘀咕這卦算了等於沒算,啥也沒說。蘇小培卻很平靜,道了謝。然後她又開口,這次冉非澤卻是與她異口同聲:“顧掌門。”

    兩個人喚完對視了一眼,然後蘇小培謙讓了一下,“好吧,讓壯士先問。”

    “顧掌門。”冉非澤老實不客氣先問了:“方才你給蘇姑娘卜個卦,那個‘死’字,是她死還是旁人死?”

    顧康一愣,哪有人這般問的?“我唯讀卦意,不敢亂猜。”

    “那再多測一卦解解這‘死’之意呢?”

    顧康搖頭:“多測無用,天意不可強求。我門規矩,一人一日只測一卦。”

    冉非澤點頭:“那這般吧,顧掌門為我蔔一卦。我與蘇姑娘情投意合,顧掌門測測我們的姻緣如何,我便能從中推斷是姑娘死還是旁人死了。”

    顧康又是一愣,轉眼看了看蘇小培。蘇小培一臉認真嚴肅,眼角都不瞄冉非澤一眼,好像壓根沒聽見。冉非澤又道:“顧掌門莫瞧她,她害羞。”

    這說得顧康輕咳一聲,不好意思再看蘇小培,他猶豫了一下答應了。開卦算字,過了一會答:“冉大俠奇緣已至,奈何兇險。”

    蘇小培其實並不是真想算卦,也不把結果當回事,她拉顧康過來算卦是因為先前與管事聊天時他介紹了有卦室,而她為了讓冉非澤脫身才出此策,可沒想到冉非澤會提出要算他們之間的姻緣,聽到“奈何兇險”這個詞,她心裡陡然一沉,忍不住垂下頭,這個結果,還真是准啊。

    冉非澤卻似是不甘心,又道:“兇險不怕,只是最後是善果還是惡果?”他摸~摸蘇小培的腦袋:“若是善果,便是說蘇姑娘無事,若是惡果,便是說蘇姑娘極有危險,那我們可得當心才好。”

    蘇小培抬頭看顧康,顧康看看這兩人,安慰道:“凡事當多加小心便好。”

    蘇小培與冉非澤對視一眼,冉非澤沖顧康微微一笑:“顧掌門果然高明,當日九鈴道長與我說,他為蘇姑娘算卦,卦盤裂了,算不出來,顧掌門卻是可以,想來顧掌門技高一籌,當真是好。”

    顧康臉微微一僵,而後迅速恢復如常,施禮道:“冉大俠過獎。”

    冉非澤笑笑,與蘇小培再對視一眼,然後告辭離去。

    三人走出神算門大門,季家文小心翼翼道:“姑娘莫慌,這算卦之事,也不能盡信,神算門雖然威名在外,但算卦只是算卦,聽聽便好。凡事小心,定不會出事的。”

    蘇小培笑笑,謝他。冉非澤卻是敲季家文腦袋:“姑娘家能亂安慰的嗎?”

    季家文揉腦袋:“未曾亂安慰,是真心實意的。”

    真心實意就更討人嫌了。冉非澤又敲他腦袋:“去,去,將你大師兄叫來,我在我那屋裡等他。”

    “叫他做甚?”

    “自然是商議大事。”冉非澤回頭看了一眼神算門的宅子,離得有些遠了,幾看不到。“沒聽方才顧掌門說嘛,兇險兇險,莫忘了,九鈴道人之死還未曾查清,此事仍需從長計議。”

    季家文一聽,頓時認真起來,轉身就跑:“我即刻去找大師兄。”

    冉非澤看著他的背影,背手踱步,喃喃不滿:“毛毛躁躁的。”

    “我倒是覺得十八挺穩重的,是個好孩子。某人年紀一大把了,那才叫輕浮幼稚。”

    冉非澤斜睨她:“明日的飯也不做了。”

    “十八答應給我送飯的,那孩子定是能說到做到。”

    “澡膏牙藥沒收了。”

    蘇小培撇眉頭瞪他:“壯士再孩子氣些沒關係。”

    “那被子也沒收了,啊,姑娘的衣裳也是我的銀子買的。”

    蘇小培不走了,杵在原地。

    “騙你的。”冉非澤立時軟了,拉著她往家走,“被子還是你的,衣裳還是你的,澡膏牙藥牙枝全是你的。不過飯我還是不樂意做的,總得給爺們留些面子。”

    蘇小培心中真是百感交集,一路無語被拉了回去。她心道這日子沒法過了。男人的臭毛病發作起來真是難治,專業人士都招架不住。最重要的是,她也快病了。她踏進屋子,竟然有種回家的感覺。這真是大大的不妙,正欲歎氣,冉非澤卻忽然背過身來,彎了腰,臉對著蘇小培的臉,差點鼻子碰鼻子。

    “小培,他嚇唬你呢。我可不信他蔔的卦,九鈴道長比他高明,為你卜卦卦盤卻是裂了,他算不出你的,那顧康卻能算,我不信。”

    蘇小培這口氣終是歎了出來:“壯士下回轉移話題,請承上啟下,有個過渡轉折。若是論嚇人,壯士與他們相比可是不遑多讓。”

    “正是他們。我便覺這事有些怪,雖說不上來究竟如何,但付言嚇唬你,今日那告示嚇唬你,顧康也來嚇唬你,我可是不樂意的。姑娘突然想去神算門,是覺得九鈴道人也許擋了某人的道,於是才成為目標,是也不是?只是羅靈兒與付言的共同之處是他們桌子後頭都有暗格,那顧康卻是沒有,若說他們是一夥的,卻沒了這共同之處,可若不是一夥,那個‘死’字,卻又太巧合蹊蹺。”

    “壯士說的對。”蘇小培承認冉非澤確是聰明的。“他蔔出那個死字,與蔔後頭的幾卦,姿態神情確是不同。”

    冉非澤微笑:“所以你讓他接著卜卦,就是算對比比較一番,是吧?”

    “對。壯士讓他卜自己,不也是想與九鈴道長的對比比較嗎?”

    “他測的那些與道長的都沒甚差別。道長說那程公子‘捨身捨命當能如願’,顧掌門說他如今一切安好,這倒是不衝突的。只偏偏在你這一卦上不一般。”

    “卦盤裂了,會不會就是死卦?”

    “那當然是大不一般,完全不同。”

    蘇小培沉默,搖了搖頭。她一時也想不到什麼,若是九鈴道人擋了某人的道,礙了某人的事,最有可能的便是同門中人,可是顧康已是掌門,還是九鈴道人給他的位置,他應該沒這個矛盾衝突才是。

    蘇小培沒想通,她把顧康的資料和評價都記下了,今天記了許多人的,一人列了一份,她乾脆都貼在了自己屋裡的牆上,按各時間線和關係線排列著,這樣看著好思考。

    這一天好幾個人上門,蘇小培裡屋的門開著透氣,大家眼睛掃到那一牆符號文字,都奇怪地掃了兩眼,卻沒說什麼。

    訪客是分批來的。先是白玉郎和劉響,來報說他們查了查那告示,沒查出來是誰貼的,他們會接著留意,看看會不會再有人貼。

    之後蕭其和季家文來了,還真帶了兩個食盒過來,季家文一臉我信守承諾的樣子,而蕭其看著冉非澤的目光充滿鄙視,“太陽要打西邊出來嗎?冉大俠居然要蹭我玄青派的飯。”

    冉非澤老實不客氣地把飯全吃了,然後對蘇小培說:“你看,你非說要比較一下玄青派大廚與我的手藝,這下嘗出來了吧,玄青派不過如此,還是我做的飯好吃。”

    蕭其頓時被噎著,這臭不要臉的,他之前就該在他那份飯裡下點巴豆。對了,當年駱駝嶺的巴豆之仇他還沒報呢,這麼好的機會,真是錯過了。

    蘇小培沒應冉非澤的話,她一邊吃著香噴噴的飯菜,一邊看著蕭其與冉非澤鬥氣。季家文端正坐著,有些插不進話。後來冉非澤認真分析了顧康的問題,拜託玄青派借與神算門的關係好生查探一番,看九鈴道人生前與顧康是否有結怨,是否想把顧康整治下掌門之位,或是神算門中是否有別人想奪掌門位置巴結上九鈴道人之類的。蕭其仔細聽了,也覺得這事值得一查。兩個鬥氣怨家變身正經嚴肅的江湖客,認真商議了許多細節。季家文在一旁聽得相當投入,很有肩負重任的成就感。

    蕭其和季家文走後沒多久,婁立冬來了。蘇小培驚訝地聽著冉非澤與婁立冬再說了一次顧康的疑點,然後他拜託婁立冬安排好好查查康顧,他居然還告訴婁立冬,這事他已跟玄青派說了,玄青派會查神算門,而顧康若是確實有鬼,他會察覺會防範玄青派,也正如此,玄青派吸引了顧康的注意力防力,婁立冬這邊就好行~事。

    婁立冬哈哈大笑:“太奸滑了,冉兄著實令人欣賞。”

    “好說好說。”冉非澤一點沒不好意思,接受了這誇讚。

    蘇小培撐著下巴坐在裡屋看著冉非澤,這男人認真起來很爺們,善良起來很擔當,不過幼稚起來卻真的很崩潰,要是她在現代相親遇到他,她應該不會喜歡他吧。好吧,她承認她在現代的時候在對待談男友這事上確實排斥有成見,但並不代表她要在這世界談個男朋友啊,做人不能這麼不負責任,她明知道會是什麼結果,她不能抱著一顆隨時準備拋棄他的心與他談感情。

    蘇小培又歎氣,她現在陷入了一個很為難的境地,她離不開他,卻不能接受他。她怎麼面對他?他現在玩笑一般的對她還好,他若是認真與她再說這事,她怎麼辦?他若是一定要她給一個結果,她拒絕他,然後還跟他住一起朝夕相處?可她只想跟他住一起,她在這個世界只有他這個依靠。

    只有他。

    蘇小培一陣難過,若是離開了他,她一定會很難過的。她現在想到這些就會覺得難過。可不可以不再找程江翌了,現在就讓她回家去?她不稀罕程江翌,她不怕孤老終身,她怕辜負了冉非澤。

    她怕,她喜歡上他。

    蘇小培一轉眼,看到冉非澤雙臂抱胸靠在她的門框上。她看看外屋,婁立冬不知何時已經走了。冉非澤看著她,表情正經,眼神深邃,見她在看他,便走過去,蹲在她的面前。

    “你發呆的樣子很傷心。”

    蘇小培搖頭,想說自己不傷心。

    “想到我了嗎?”

    蘇小培再搖頭,想說自己在努力想解謎團。

    “小培。”

    蘇小培忽然發覺,他喊她的名字,而不是喚她姑娘。她看著他,想說別鬧了。她現在情緒不太對,這種時候不要發起攻勢,她真的不行,不能答應他任何事。她告訴自己她不是喜歡他,她不能喜歡他。患難之中的愛情不會長久,那是迫於環境壓力而產生的依賴。

    她沒有愛情,在這個世界她沒有資格有愛情。只是她覺得,離開了這世界,在那個沒有他的世界,她也不會有愛情了。

    她沒有愛情。

    她第一次為這件事感到悲哀。

    “小培。”他又喚她,撫撫她紅了的眼眶,笑道:“我還什麼都沒說呢,你可不能搶先出招,裝可憐樣嚇唬我。”

    他的聲音真是溫柔,蘇小培沒忍住,眼淚就這樣莫名的流了下來。她病了,她需要心理醫生開解。

    “好吧,我確實是被嚇唬住了。”他不笑了,用拇指抹去她的淚珠子。“你這般真是太狠了,讓我把想嚇唬你的一堆話全咽回去了。”

    蘇小培搖頭,揉揉眼睛。

    冉非澤又道:“姑娘啊,小培姑娘,你記不記司馬婉清,就是那個被殺死的雙胞胎姐姐,你說她死之前,並不知曉自己會有這樣的噩運吧。”

    蘇小培有些茫然,突然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你說九鈴道人入陣救我們,也不知曉自己會死在那暗箭之下吧?他明明算出自己有劫,定是有所防範,可還是出了意外,對吧?”

    蘇小培眨了眨眼睛,吸吸鼻子。

    冉非澤蹲著,臉與她的一般高,他認真看她,她也看著他,他的睫毛很長,眼睛很亮,鼻樑很挺,眉毛整齊,嘴唇厚薄適中,他離得她很近,近得她差點覺得他們要吻上。可他沒有再靠近,他只是看著她,然後他說:“既是人人會死,人人都有可能發生意外,那我們註定要分離之前,你我未能交付自己心意,小培,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蘇小培完全說不出話來。

    “我小時候,也未曾想過父母會這樣離開我,未曾想過我會變成孤兒,也未曾想過會拜師父為師,未曾想過會遇到你。那日我翻過天連山,我以為老天讓我救下唐姑娘,原來不是,老天是讓我遇見你。我去那玲瓏陣,我以為我是為九鈴道人洗冤,原來不是,原來老天是讓我去找你。小培,我並非不害怕失去,但我怕失去之前都未曾得到過。我對你是真心,我離開過你,我很後悔,非常後悔。我想與你在一起。我想我再不會遇到一個像你這般古怪,這般可愛的姑娘了。你最起碼,該答應我能好好考慮。”
第82章

    蘇小培這夜裡沒睡安穩。她做了許多夢。

    她夢見她小時候期盼著等爸爸下班了帶她去買那條她想要很久的花格裙子,但她喊著“爸爸”奔過去,看到的卻是父親倒在血泊中的影像。蘇小培知道她在做夢,她掙扎,但她醒不了。她知道她沒見過父親遇害的場景,那是她看見的其它案發現場所拼出來的假像。她沒有見過,但她腦海中總有父親躺在血中的樣子。那是她的爸爸,親愛的爸爸,最懂她的爸爸,他離開了她。

    “你答應過我什麼?”那是她媽媽的咆哮聲,“你讓我怎麼辦?你丟下我們母女倆,你讓我怎麼辦?”她哭得悲切,蘇小培感到自己縮得小小的,還是個孩子,她站在母親的身後,拉著她的衣角,她也在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頭疼。

    這是真實發生過的,仿佛就在昨天。

    蘇小培猛地睜開了眼睛,醒了。

    別離如此突然,失去這麼痛苦。蘇小培摸了摸臉,臉上全是淚。她喘著氣,坐了起來,抱著膝,深呼吸幾口,終於平靜下來。

    今天她答應了冉非澤會好好想想,她沒法不答應,他的眼神那麼真摯,他的聲音這麼動聽,他的話溫暖著她的心。她不可能說得出“不行”這個詞,她甚至費了很大的勁才控制住自己沒有去抱住他。在那一瞬間她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他就是程江翌該多好,她多希望他就是程江翌。

    可惜不是。

    她很難過。

    她是得好好考慮,她對他是有感情,她不想傷害他。他說不在乎不害怕,那怎麼可能,她能明白那種對未來懷抱希望的感覺,如果她沒有死回去再回來再死回去,她想她也許也會有一絲可能抱有幻想,幻想她會不會可能,哪怕只有一點可能能與他在一起。但她現在知道這種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而這種感覺,他不會理解,因為他沒有像她現在這樣正在經歷。她在這個世界就會常常想到媽媽,想到她若是發現她失蹤了,不在了,不知道能到哪裡去尋找她,她就很難過很痛苦,只是她知道她會回去,所以她還能期待那個未來。

    可是冉非澤,她怎麼敢期待?他們沒有未來。

    蘇小培的眼淚再度滑出眼眶。他們沒有未來,她現在想到就會痛苦,她怎麼敢答應。她沒辦法想像如果他們真的在一起,越陷越深,然後她突然回去了,他該怎麼辦?他甚至不知道那個遙遠的東方,她的家鄉,究竟是在哪裡。他會想去找她吧?可他到哪裡找?他會奇怪再遠的地方又如何,為什麼她就不願帶他回去呢?他會被她的拋棄所傷害。

    她在另一個世界同樣也會擔心,會害怕,會心疼他——就如同,現在這般。

    蘇小培把被子拉起來蓋著自己,把自己悶在裡面,憋著偷偷哭。不敢發出聲音,卻喘不上氣,時不時得抽泣著深呼吸一下。

    外屋裡,冉非澤躺在床板上,胳膊枕在腦袋下面。他望著窗外的月光,靜靜聽著蘇小培的悶哭聲。他很心疼,他想她一定是被他逼哭了,可憐的姑娘,她身上有許多謎團,依她凡事講求條理事事解釋明白的作派,怎麼可能鬧不清自己被擄發生了何事,怎麼可能都記不得了。若依他以往,怕是會想躲得麻煩遠遠的,可是他就是躲不開她,上回沒躲開,他陷進去了,這回他更不想躲了,越陷越深。

    這就是緣分吧,他想。緣分到了,根本不可能讓他躲開。他喜歡她的與眾不同,喜歡她能容納任何奇事的大度,喜歡她明亮的眼睛,喜歡她的笑容,喜歡她的正經嚴肅,喜歡她認真對待他的樣子。

    是的,他明白,她很認真的在對他,所以她拒絕他。她說她一定會走,她說不可能與他在一起。可是他真的不太明白,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呢?她的家鄉再遠,他也是願意陪她回去的。她為什麼說一定會別離?他想與她在一起啊,他才不要別離。他就是想與她在一起,只要她答應,只要她在他身邊,他想他能慢慢說服她,再大的困難他們都能一起面對,用不著別離,有什麼難題讓他來扛,他會解決的。

    嗯,他是男人嘛,她接受他,答應嫁他,把所有的問題交給他,這便好了。

    “小培。”他把她的名字含在嘴裡。真好聽啊,怎麼這麼普通這麼沒有文氣的名字能這般好聽呢。

    “小培。”他輕輕地念叨著,聽著她的哭聲慢慢小了,只小小聲抽泣。“別哭了,我的姑娘。”他在心裡說。

    等了好一會,她真的不哭了。

    小培蜷在床_上,抱著被子慢慢睡了過去,她想她會想到辦法慢慢與他說明白,她會說服他的。

    隔著一面牆,冉非澤也慢慢睡著了。他把手臂放了下來,手掌擱在胸口,“小培。”他念著這名字,覺得他家准岳父大人真是會起名字啊。小培,真好聽呢。

    第二天,蘇小培眼睛腫腫地起床,鏡子照得不清,但她覺得眼眶有些痛,想也能想到自己的臉怎麼了。她嗷嗷慘呼,捂著眼睛真不想出去。磨蹭半天,用濕毛巾捂了很久眼睛,冉非澤三請四催她才開了門。

    冉非澤一臉笑意,好像看不到她的模樣,只獻寶似地嚷:“快來,我煮的粥,這回定是好味道,保你吃了就想嫁我了。”他很有精神,精神得好像陽光都灑進了這屋子裡。

    蘇小培看著他,忍不住笑了。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男人呢?真可惜,不是她的男人。她咬咬唇,努力也擺出精神的樣子來,道聲“早”。走到桌邊一看,今日的粥熬得還真是不錯,饅頭小菜長得也甚是可口。

    蘇小培坐下來,喝粥吃菜,冉非澤一直認真看她,看她吃下去後表情似是真覺得味道不錯,不禁彎了眼睛笑。那得意的樣子惹得蘇小培白他一眼,他又笑,目光熱燙,蘇小培被他看得紅了臉,忙低頭喝粥。

    所幸冉非澤笑完了自己也吃飯去,沒說什麼讓她窘迫的話來。蘇小培吃幾口,忍不住悄悄抬眼偷看他,看了一眼飛快躲開,生怕被他發現。過一會忍不住又偷看,卻看到他也偷看她,兩人目光一碰,她忙假意伸手拿饅頭,可他動作更快,嗖的一下把饅頭從盤裡搶了,她一愣,想瞪他卻又有些不好意思,轉手想拿另一個,他卻把自己拿的那饅頭掰了一半塞她手裡。

    “分著吃比較香。”他說。

    她拿著那半個饅頭轉頭看他,他挑挑眉,把自己那半個饅頭塞嘴裡,嘟囔著:“香死了,好吃。”

    蘇小培有些想笑,又不想笑給他看,把饅頭也塞自己嘴裡,一口一口咬著。還真是,很香很好吃啊。之後他又掰了半個給她,再掰了半個給她,接著再半個,她不知不覺,竟然全吃了。

    最後她撐到了,抱著肚子好難過。他橫眉豎眼訓她:“你傻啊,給你吃你就塞,吃不下要說嘛,我一不小心掰得太高興了些,你也不能吃壞了肚子嚇唬我對不對?”巴拉巴拉巴拉,說了好大一堆話。

    蘇小培有氣無力:“我要死了,不是撐死的,是被你念叨死的。”

    冉非澤抿緊嘴,轉過身不理她,一邊幹別的一邊繼續念叨什麼他是爺們,是漢子,居然誣陷他愛念叨,委實太欺負他了。他愛念叨嗎?才不呢。他就是多疼了她一些,看看別人這般他會說嗎?他才不會。就是因為她是她他才喜歡多說幾句話的,平日時他可是言簡意賅的做派。

    “壯士。”

    “做甚?”

    “閉嘴。”

    “......”

    這下屋裡終於安靜了。

    窗戶開著,外頭有小鳥的叫聲,今日天氣好,小涼風吹著頗是舒服,蘇小培本來只是抱著肚子躺一躺休息會,結果躺著躺著一會便睡著了。冉非澤停下了手上的活,走過來看了看她,替她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拉過被子將她蓋好。蘇小培動了動,又睡過去了。

    冉非澤坐在床邊靜靜看了她一會,聽得她呼吸輕淺,睡得頗沉。她的皮膚很白,唇_瓣粉_嫩。他看著,心跳得有些快了。他彎下腰來,臉離著她的臉很近,就像昨日那般。

    “小培。”他很小聲很小聲地喚她。

    她沒醒。他彎了嘴角,側了頭,輕輕將唇貼在了她的唇上。

    柔軟又甜美。

    他抬起頭,心狂跳,他想應該要再親一下,可又怕擾醒她,可是好想再親一下,還是親吧。他低了頭,悄悄再吻住她的唇_瓣,正猶豫要不要更進一步,忽然外屋有人“啊”的一聲大叫,並帶著絆倒雜物的聲響,劈哩啪啦。

    冉非澤猛地坐起轉頭,看到婁立冬捂著眼睛嗷嗷叫:“我是看著窗戶沒關才進來的。”

    冉非澤再轉頭,看到蘇小培已被驚醒了,正茫然睜著眼睛。

    “沒事。”他先是安慰她:“是婁立冬那賊子來了。”看她反應過來,他又說:“小培,你帶我回家鄉了,你家鄉那處,定是沒有這些個不識趣總打擾別人的人。”他說得悲痛悲慘,配著表情,說完就出去了,還把她的門給帶上了。

    蘇小培反應了一會沒反應過來怎麼了,不過他說要她帶他回家鄉,蘇小培歎氣,心裡有些難過。

    這時候外屋傳來拳腳聲音,還有婁立冬的叫聲:“敢動手?老子怕你不成。有種比武台比劃去。”

    “好,走!”

    “不去。”冉非澤答應得痛快,婁立冬推拒得也痛快。蘇小培能想像到這兩人鬧騰的表情,不覺一笑。她懶懶不想動,聽得冉非澤和婁立冬在外頭說話。說了一會,她聽到婁立冬的聲音道:“你囑咐的事我可是辦了,神算門那個卦室裡的桌子後面,確是有暗格,不過裡面什麼都沒有。”

    蘇小培猛地坐了起來。她掀來被子,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冉非澤便在敲門:“還睡嗎?”

    蘇小培把門打開:“我聽到了。”

    冉非澤點頭,對她道:“江湖裡,通常一個組織或是門派間若要互相聯繫,便會在指定的地方留下暗號,那些暗號,只有同門間的人才懂。如我這般無門無派的,也有法子留給友人消息。”

    蘇小培明白:“所以桌後留有暗格是他們之間的聯繫,也許他們寫了消息便放在那處,會有人來取走或者給他留下消息。”

    “沒錯。”

    蘇小培抿緊嘴,所以羅靈兒、付言和那個顧康是一夥的?那他們背後是否還有人,是誰?

    蘇小培忽然轉身到桌邊,開始磨墨。

    婁立冬在外屋遠遠張望,但不敢探頭探腦太甚,冉非澤剛才可是動拳頭了,他還是知趣些。可這蘇姑娘磨了墨,卻不拿紙,只挑了一枝最粗的毛筆,捧上墨便出門去了。

    冉非澤當然是跟著走,婁立冬二話不說也跟著去看熱鬧。

    蘇小培氣勢洶洶地前進,她要去佈告牆,可惜路癡在路上走錯了一個彎口,被冉非澤拎回來重新走,氣勢弱了一半。婁立冬在一旁一個勁地憋笑,這一對看著真是太有意思了。

    蘇小培到了佈告牆,發現那張“Whoareyou”居然還貼在那,她抿緊嘴,盯著那張紙看,然後她用筆蘸飽了墨,走過去,在那一排字下麵刷刷寫上三個單詞——“gotohell”。

    三個詞寫得歪歪扭扭,但勝在寫得大有氣勢。蘇小培看了看,很滿意。

    “蘇姑娘畫得什麼?”婁立冬問冉非澤。

    “不告訴你。”冉非澤從容答。

    “說得你知道似的。”婁立冬給他一個不屑的眼神。蘇小培沒看他們絆嘴,她認真掃了一圈周圍看熱鬧的人。這時白玉郎和劉響跑了過來,他們常在這處溜達,為了找到留信的可疑人。

    “大姐。你給那人回話嗎?”白玉郎很是興奮。

    “對。”

    “回的什麼?”

    “叫他去死,滾一邊去。”

    四下裡頓時沉默數秒。這姑娘家說粗話。

    白玉郎看看周圍,好在季家文那小子不在,不然又嘀咕不合宜什麼的。“大姐放心,我定會好好看看,周圍可會有人看到這回應後面色有異的。定把他揪出來。”

    “對,若是看得懂的,定是可疑的。”

    可白玉郎和其他人輪著巡守數日,也沒看到什麼可疑人。每一個過來看到這兩句話的,都指指點點很是驚奇,完全沒有異于常人的反應。那兩句話也一直貼著,成了佈告牆上的一道風景。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47

第83章

    冉非澤帶著蘇小培去玄青派見了江偉英。他把羅靈兒、付言及神算門卦室桌後均有同樣暗格的告訴了江偉英和蕭其,那兩人均是大吃一驚。

    “這麼說來,顧掌門與付言合謀陷害了九鈴道長?”

    “很有可能。只是我們尚無證據。”

    “那羅靈兒又是何人?”

    “是甯安城中一個武館館主的女兒。她爹殺人嫁禍,被蘇姑娘識破。”冉非澤將甯安城司馬婉清的案子說了一遍,也道仔細想來,羅靈兒與這案子也許不無關係,但當時沒有證據,羅奎又擔下了所有罪責,沒想到羅奎最後會自盡於獄中,而事後羅靈兒竟然會做出這般詭異的事情來。

    “她未殺蘇姑娘,為何要擔這罪名,而且蘇姑娘一現身,她這話不就被戳破了嗎?這是何用意?”江偉英和蕭其的疑惑與冉非澤等知道這事的人一樣。

    蘇小培垂眼發呆,冉非澤說到羅奎自盡之時,她想到了一些事。

    “蘇姑娘。”江偉英的一聲喚將蘇小培的注意力叫了回來。“你對這事怎麼看?那羅奎自盡,羅靈兒自盡,付言自盡,接下來,顧掌門會如何?”

    蘇小培搖頭,她不知道。冉非澤道:“羅奎被判秋後問斬,遲早一死,羅靈兒話稱大仇已報隨父而去,付言是被揭穿罪行走投無路,也不知是湊巧還是如何,這幾人倒是還都有些合乎情理的理由。那顧掌門如今倒是沒甚把柄落下,但他恐嚇蘇姑娘,也不知後頭還會有何舉動。”

    蕭其介面道:“你上回與我說的,我們派人認真打探過了,神算門內無人有奪位念頭,小怨及不滿倒是有的,但哪門哪派皆是一般,無甚大仇,顧掌門之位坐得穩穩的,與九鈴道人表面上也是和氣平順,暫時沒找出什麼來。況且,我們打探的動作,神算門內許是有些風聲了,顧掌門頗有防備。”

    “他若做賊心虛,自然警惕性是高的。”冉非澤想了想,與江偉英道:“江掌門,這事若不是神算門派內爭鬥,那恐怕會變成江湖大患。羅靈兒用死一事指名蘇姑娘,付言死前也嚇唬蘇姑娘,顧掌門借卜卦之機也以死恐嚇,他們身後也許還有人。也許九鈴道人擋的不是顧掌門的道,是那幕後之人的道。若是如此,那江湖各派該要警惕小心才是。也不知那人的勢力滲透到了何處,如何行|事。”

    江偉英覺得言之有理,皺眉深思。

    冉非澤又道:“九鈴道人卦象之准,江湖裡人人皆知,他能卜知未來之事,而蘇姑娘學識淵博,她能探知已發生之事,他們二人皆是奇才。也許......”冉非澤這話還未說完,蕭其已驚叫:“啊,那定是如此了。”

    江偉英的眉頭皺更深,如若如此,那這人心思太重,野心想來不是玩弄個一門一派如此簡單了。“我會與各派聯絡,讓大家多加防範。”他看了看一直沒說話的蘇小培,問:“蘇姑娘,那佈告牆上留言之人,是何人?他意欲何為?”

    蘇小培搖頭:“該是我家鄉來的,但我還未知曉他是誰,也不知他意欲何為。他的留言......”她頓了頓,認真想想:“他是在嚇唬我。”

    “嚇唬你?”江偉英很想問為何所有人都想嚇唬你,但這話頗是失禮,他終是沒說出口。

    可蘇小培自己卻是說了:“貓捉老鼠,大概他們覺得有趣吧。”

    冉非澤皺眉頭瞥她,他對旁人戲耍於她很是不滿。江偉英沉吟片刻,道:“他們欲殺九鈴道人,也有更簡單的辦法,偏偏用了這一石二鳥之計,嫁禍於他,耍得他團團轉,不,當說耍得我們這些武林各派團團轉,他們,也是覺得頗有趣嗎?”

    蘇小培沒說話。冉非澤伸出手,握住了她的。

    江偉英一歎:“非澤,我明白你來找我的用意。如若這事確是真的,那江湖各派當是早早做好應對之法才是,否則,便在大災難了。蘇姑娘的家鄉之人,可便是之前你留書要找的程公子?”

    冉非澤看了一眼蘇小培,點了點頭:“該就是他了。”

    “我會通知各派,教他們全力查找此人。他再有本事,難道還能躲過全武林的耳目?”

    冉非澤沒說話,九鈴道人之死,會不會就與此有關?他看到了不該看的卦?

    捨身捨命,方能如願。

    那個願是什麼?那姓程的怕九鈴道人知道,所以要置他於死地?他轉頭看了一眼蘇小培。她正垂著頭,沒什麼精神。

    冉非澤與蘇小培回到了居處。他待她坐定了才問:“你今日在玄青派話很少。”依她的做派,該是細細講解推敲,一處一處細究才對。可她竟然很安靜地只是坐著。

    “你有心事?”他坐到她身旁。

    蘇小培歎口氣:“今日壯士說到羅奎一案,我想到了。”

    “想到何事?”

    “羅奎之死,是在我用催眠之法為那媳婦找出玉墜子,府尹大人想用這法子來訊問口供之後。”

    冉非澤想了想,確是如此。他明白了。“府衙中有羅奎的同夥,他怕你用這法子教羅奎說出一些他們不想讓羅奎說出的話,所以,羅奎死了。”

    “人死之後,確實什麼話都問不出來了。”蘇小培道:“也就是說,羅奎那案子後頭,確實還藏著秘密。也許只是為了保住羅靈兒,她確實涉案,也有可能,他們用的這個嫁禍的方法有別人的指點。畢竟馬征遠犯案的一些細節,並非普通老百姓能知曉的。”

    “如若府衙裡有人,那這人便是一直在你身邊觀察著你。”冉非澤想想忽然有些後怕,“所以你被擄走,一點線索都沒留下,也就是內賊所為方能如此了。我真不該走的,我那時真不該丟下你自己走。你孤身一人,讓他有機可趁了。他還寫了那信嚇唬你,他如何知曉你家鄉人的?他如何把你送到玲瓏陣去?他是否就是想把你困在那樹上折磨你,教你害怕,教你聽話。他......”

    “壯士。”蘇小培再忍不住,她扭身抱著他的胳膊,把腦袋靠在他的肩上。“我未曾受苦,我真的未曾受苦。”

    冉非澤摸|摸她的頭,把她攬到懷裡來:“你想好了嗎?”

    蘇小培微微一僵,她知道他問的是什麼。“還沒。”

    “想了這般久。”

    “才沒幾日。”

    “小培,我身邊沒有親人了。”

    “嗯。”

    “所以我走到哪都無妨,走再遠都無妨。你帶個女婿回家,也是無妨的吧?”

    蘇小培咬著唇,說不出話。

    “我定是那種能討岳母歡心的好女婿。”

    他語氣裡的自誇讓她想笑,但心裡的絕望卻讓她又想哭了。

    “壯士。”她努力平復住心情:“你讓我再好好想想。”

    “嗯。”他撫她的頭髮:“你若想的結果不好,我定要打你屁|股,不給你做飯吃。”

    蘇小培閉上眼,若是打她一頓屁|股她就能把她領回家,她願意的。她可以帶他去理髮店剪一個乾淨俐落的短髮,帶他去品牌店為他置辦他喜歡的衣服,為他買皮鞋,幫他打領帶,不知道他願不願意穿西裝,她覺得男人穿西裝還挺好看的,而且他這麼高大,肩也夠寬,穿西裝一定很帥。她還願意帶他去西餐廳,讓他也品嘗一下不一樣的美食。他還可以見到水龍頭,可以用她的馬桶,坐在她的沙發上看電視......

    蘇小培抱緊他,用力抱著,心裡的難過又湧了起來,她用力咬著唇,讓自己不要哭。冉非澤抱著她,信心滿滿,他的姑娘是歡喜他的,他能感覺到,她這般這般歡喜他,她定是會答應他的。他們能成親,會成為一家人。

    蘇小培認真考慮了好幾天,她覺她必須把所有事實真|相告訴冉非澤,她不能再瞞他,不能讓他抱有希望,這樣太對不起他。而且事情到了這一步,她若不能對他坦白,他也不會明白她被擄走那件事究竟如何,她為何會出現在玲瓏陣,若這些說不清楚,那幕後之人的查探也會有阻礙。她想明白了,她要告訴他一切。

    蘇小培對冉非澤是很有信心的,非但有信心,而且全心信任,她相信冉非澤聽了那些會相信她的,他也不會厭惡嫌棄她的來歷,只是她沒把握他對他們之間的感情無果會怎麼處理。她希望他不要太難過,但無論他是什麼反應她都會接受,他若是責怪她欺瞞害他白白付出感情她也能理解,這事確是她做錯了,她對不起他。

    總之,她打算告訴他一切,接受所有他對她的態度,她做錯了事,她必須承擔。

    只是蘇小培還有些膽怯,有些事,想著容易,要做卻是不容易。她想找機會說,可是總覺得時機不對,或者該說她的勇氣醞釀不夠。就這樣一拖拖了幾日。

    這日蘇小培剛起床,洗漱好了等早飯吃,坐在床邊又醞釀勇氣,在腦子裡演練這個坦白交代的過程,怎麼演練怎麼覺得不行。冉非澤端了早飯在外屋,剛要開口招呼她出來吃,門外有人呼呼地跑了進來。

    “前輩,前輩。”來的是季家文,“佈告牆上,又有給蘇姑娘的新消息了。”玄青派這些日子也派了人手搜查可疑人,監視著佈告牆前的動靜,可這日牆上又貼出新公告來,而他們與白玉郎等人一般,卻是沒看到誰人所為。

    蘇小培一愣,趕緊與冉非澤趕去了公告牆那處。

    牆上貼著一張嶄新的大白紙,紙上寫著:“You really can't die?”

    沒人看懂這上面寫了什麼,大家臉上除了好奇便是緊張,只有蘇小培冷笑。真沒新意,這示威的節奏沒掌握好啊。她轉身,想回居處去磨墨來回信。旁邊好幾個江湖漢子卻是遞來硯臺和筆。

    “姑娘,是要這個嗎?我給你準備好了。”他們一看有新消息來,趕緊湊熱鬧。

    “姑娘,我們也準備了,我們這筆粗些,寫的有氣勢。”

    “姑娘,那王八蛋寫的什麼?”

    “莫說粗話。”有人道,卻問:“姑娘這回罵他什麼?”

    蘇小培失笑,她接過一漢子遞過來的筆,蘸飽了墨,在那句下面寫了一句。字依然很醜,醜得所有人撇了撇眉頭,但為了表示對姑娘的尊重,沒人吭氣,只認真看著她又寫上了三串符號。

    “I am immortal.”

    蘇小培寫的時候,冉非澤和白玉郎等人都留心周圍圍觀人的表情,沒有人有異常,從大家的臉上,看不出有人能讀懂這些字。

    “姑娘,寫的何意?”有人問。

    “他恐嚇我呢,問我真的死不了嗎?”蘇小培答。周圍江湖漢子們紛紛罵這留信的真不要臉,噁心透頂,居然這般嚇唬個姑娘家。

    “姑娘,你又答的何意?”

    “我告訴他,姐就是神仙,不死之身。”

    周圍頓時沉默了,好半天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噗”了一聲,接著就被旁邊的人拍了。好吧,其實大家都忍得辛苦。這個回答還真是,也很夠不要臉的。

    姐就是神仙!這哪家姑娘能這般說話啊!

    冉非澤低著腦袋,肩膀聳動,他在偷偷笑。江湖眾漢的表情,比他家姑娘寫的話還要好笑。真可愛,他家姑娘全江湖最可愛。

    可愛的姑娘這時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拉著他往居處走。她認真嚴肅,很有氣勢地拉著他回家,冉非澤看著她,終於忍不住咧著嘴大笑起來。好可愛,表情嚴肅認真的他家姑娘全天下最可愛。

    一口氣走回了居處,蘇小培關好了門,把冉非澤按在了椅子上,自己坐在了他的對面。

    冉非澤一直看著她笑,止不住一直笑。蘇小培卻笑不出來,她深吸一口氣,剛才勇氣突然陡升,她必須抓|住機會與他說。

    “壯士,別笑了。”

    “好。”可是嘴角還是彎的,眼睛裡仍有笑意。

    “我有話與你說。”

    “好。”他感覺到了什麼,笑容停了下來。

    蘇小培咬了咬唇,深呼吸幾口氣。“壯士,有些事,我一直瞞著你。”

    “嗯。”冉非澤這時候也嚴肅認真起來。

    “我的家鄉,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遙遠得,讓她註定不能擁有他,她被迫來此尋郎,卻被抬上了戰台。那人不會只寫寫信嚇唬她的,她知道。

    要開始了!而在開始之前,她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與這個男人坦白。這個,她愛的男人。
第84章

    “我的家鄉,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那裡與這裡很不同。吃的東西不一樣,穿的衣裳不一樣,說話和寫字都不一樣。打比方的話,就好象是幾百年甚至上千年之後的世界。我爸爸,就是我爹,他是一名員警,那職業在這裡叫捕快。我十四歲那年,他因公殉職,就是在追捕罪犯的過程中被殺害了。我和媽媽的關係不太好,就是我娘,她希望我按照她想要的樣子生活,而我卻有我自己的想法。殺我爸爸的兇手一直沒有落網,我想為他報仇,我想找出真+相,所以我去學了心理學。”

    冉非澤半絲笑容都擠不出來了,他心裡有很強烈的不祥預感。

    “心理學是研究人們心理活動和規律的一門學問。他是怎麼想的,他為什麼會這麼做,他將要如何做,諸如此類吧。在我們那裡,這學問應用的地方很廣,幫助人們治病,緩解人們的壓力,改善他們的生活,還有一樣,幫助捕快和官府抓捕罪犯。我之前說,是我爹教了我這些,那是騙你的。其實是我爹過世後,我特意去學的,學了近十年。我為一些人治過心病,我説明他們走出陰影,我也説明捕快們抓到過不少壞人。我的日子就是一直這樣的。然後幾個月前,有一個自稱月老的男人出現,他告訴我,我的緣定之人出了意外昏迷不醒,他被撞到了這個世界來。”

    蘇小培說到這,看了冉非澤一眼。“月老說這個世界與我家鄉是平行共存的,我不知道怎麼解釋,就像是兩間屋子並在一起,我們分別在兩間屋子裡,沒有門沒有窗戶,我們以為各自的空間就只是自己所在的屋子,我們並不知道原來隔壁也有屋子。”蘇小培頓了頓,“月老說,我必須到這邊這個世界來找程江翌,把他帶回去,不然我就會孤老終生,幾世姻緣都沒有好結果。”

    冉非澤沒說話,他靜靜地看著她,聽她往下說。

    “我不相信他,我覺得他生病了,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月老,又怎麼可能有什麼平行的另一個世界。可是有一天晚上,我睡著後,再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困在一個深山老林的樹上,樹下不遠,有一位壯士正與一位姑娘坐在火堆前說話。後來那壯士告訴我,那座山叫天連山,因山脈連綿而得名。”

    蘇小培想起當初,眼眶有些熱了。“是你救了我,壯士。我莫名來到這個世界,什麼都不懂,像一個怪物。我沒有錢銀,沒有衣裳,說話也與你們不同,你若不救下我,我真的不知道會怎樣。”

    冉非澤握住了她的手,他也曾回想過往事,想著如果那時候他把她丟下了,她如今會如何。他不敢想,他慶倖他一直帶著她,他慶倖一直照顧她的人是他。

    “後來的事,壯士是知道的。我想找到那程江翌,不論他是誰,找到他我才能回家。可是壯士幫我遞信,官府幫我發函,卻一直沒有他的消息。壯士離開甯安城後,有天夜裡我在門縫下面收到了那封信,但我沒有找到人。然後我睡著之後,醒過來卻發現自己回到了家裡,月老告訴我,我被人殺死了。啊,我漏說了,之前我便死過一回。就是唐蓮那件事,那個叫羅平的山賊把我劫走,我掙扎逃跑,掉進了河裡,我被淹死了。那時候我失去意識再醒過來就回到了家裡。那是我第一次回去,月老跑來告訴我,在這個世界我若死了,就會回去,但是還沒有找到程江翌,所以紅線還是會把我再拉回來。某天晚上我睡著後,一睜眼真的就回來了,我在河裡掙扎,又是壯士救了我。”

    冉非澤強笑道:“我與姑娘真是有緣。”

    “是啊。”蘇小培低頭看著冉非澤握著她的大掌,心裡頭非常難過。“壯士與我真是有緣。”

    “你被人殺了,是誰殺你?”真是羅靈兒?

    蘇小培搖頭:“我也不知,我說了,我未曾受苦,睡夢中突然就死去了。這還是那月老告訴我的,我才知道。接下來的事,就是我又回來了,一睜眼又是被困在樹上,也不知是不是我小時候沒有好好愛護花草樹木,樹與我有仇。”蘇小培試圖說些笑話調節氣氛和情緒,可惜效果不大,一點都沒覺得有趣。她吸吸鼻子,放棄調侃,繼續說:“我看到了壯士和一隊人在遠處走著,我拼命地大叫,最後又是壯士救下了我。”

    冉非澤沉默,這確實能解釋得通她明明不會武藝卻為何會出現在那樹上,能解釋得通為何他在河裡救下她而河邊卻沒有發現賊人。因為賊人已經離開了,她那時並不是剛剛掉下去。這也解釋了為何一屋子血而她不見了,不是有人擄了她,也不是有人搬走了她的屍首,是她消失了,回到了那個世界。這也解釋為何她會出現在玲瓏陣,這世上沒有人有本事把她送上到樹上,沒有人。

    冉非澤無法描述自己的心情,他過了好一會問:“若是你一直找不到程江翌呢?你會一直在這?”

    蘇小培搖頭:“月老說,若是一定時間內我找不到他,紅線便會斷掉,我還是會回去的。”

    “多久?”

    “我不知。”蘇小培咬唇,心裡真是難過。

    “紅線斷了,就再回不來了?”他似在問她,又似在自言自語。真糟糕,這麼荒謬的事,他居然相信她,他居然相信她說的是真的。

    蘇小培沒說話。冉非澤也不說話了。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冉非澤忽然問:“那個程江翌,你要與他成親?”

    “我又不認識他,幹嘛與他成親。”

    “那找到了他呢?不是說他是什麼緣定之人?”冉非澤的聲音裡有著強烈不滿。

    蘇小培撇了嘴,覺得很委屈,這話又不是她說的。“誰知道這緣定之人是怎麼判斷的,那月老可是靠不住的人。緣定之人怎麼會挑釁恐嚇我,而且若真是他作奸犯科,做了這麼多壞事呢,怎麼可能跟他緣定。是緣定我來揭穿他阻撓他的吧?”

    “他自以為與眾不同,結果發現你與他來自同一個地方,接著發現你居然可以死而復生......”冉非澤猛地站了起來,在屋子裡走來走去。“那月老腦袋被驢踢了嗎?他讓你一個姑娘家,孤身一人來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人,還是找這麼一個混蛋?他讓你置身險境,讓你......”他停了下來,“你找到了他又如何回去?”

    “不知道。”她說得小小聲。他瞪她,很生氣。

    她垮了臉給他看,他的表情她知道,當初她也是這種表情對著那2238號。“我在家鄉那頭研究過程江翌,他不該是這樣的人,只是不知道會不會是到了這邊之後精神上受了刺激人格改變。”

    “莫提他。”

    “哦。”

    “如果你找不到他呢?”他不讓她提,自己卻要問,而且這問題他明明問過了,可他忍不住還是要問。

    “月老說時間到了我也得回去,大概,也許就突然消失了。”

    “多久?”

    “不知道。”

    “那你還知道何事?”他的嗓門大了起來,明顯急躁與不安。蘇小培站了起來,向他伸出手:“壯士。”

    他後退了一步,看著她,呼吸了幾口氣,聲音放軟了,卻是問:“那我該如何辦?”她說不出話來。他又問:“我能如何辦?”

    她半個字都擠不出來,她的手僵在半空,碰不到他,卻又放不下。

    冉非澤看了她半天,再問:“這便是你說你會好好考慮,想了這幾日想的?想著要如何告訴我這些事?這麼古怪荒謬的事,我為何會信?”可是他就是信了,蘇小培知道。

    “壯士,我最後定是會回到我的世界去,我無法控制,無法左右結果。我帶不走壯士,我不能帶你回家。沒有僥倖,沒有可能,沒有或許,這是必然的結果。壯士,這便是我為什麼說,我一定是會離開,我們不可能有結果的緣由。”蘇小培鼓足勇氣,一鼓作氣將這些話說完:“我得承認我對壯士與壯士對我一般,也有同樣的心意,只是我知道會有那樣的結果,所以這心意,只能是心意而已。”

    冉非澤瞪著她,心意只能是心意而已,為何會這般,為何?

    他瞪著她,說不出話。而她被瞪著,只覺眼眶發熱。

    “我需要,需要出去走一走。”冉非澤好半天憋出這麼一句,他站起來,覺得腿發沉,有些邁不動步子。好不容易走出了幾步,感覺到蘇小培在背後看著他,他不敢回頭,再走幾步,卻想了起來,他道:“我不走遠,莫慌,我不會丟下你的。”

    蘇小培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冉非澤沒回頭,他沒看到,他走了出去。

    當冉非澤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蘇小培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把這些話說出來,她該輕鬆了,可是她卻覺得心裡頭越發沉重,她很難過,非常難過。

    冉非澤在屋外頭站了許久,他很暴躁,心情糟到極點。他去了後院,想劈柴,卻發現柴早被季家文劈完了,想打水,卻發現水缸昨日也被季家文打滿了。最後他沒事可做,就圍著屋子轉圈走。

    走了一圈又一圈,他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直走得渾身是汗,心情終於才稍稍平復下來。他又在門口站了一會,他想著蘇小培來到他身邊時的點點滴滴,想著她的古怪,想著她的可愛,想著她的聰慧,想著她的與眾不同。想著,她對他的心意。

    只能是心意而已。

    冉非澤進了屋,看到蘇小培紅腫著眼睛坐在椅子上,姿勢與他離開時一模一樣。他去擰了把濕巾子回來給她擦了擦臉。蘇小培又想哭了,她咬了咬唇,試圖對他擠出一個微笑。他也在對她擠微笑,笑得很難看。

    兩個人用難看的笑對著難看的笑,誰也沒有揭穿誰。

    “小培,你是歡喜我的,對吧?”

    蘇小培點點頭。

    他笑道:“這便好了,我歡喜的姑娘歡喜著我,我沒有白歡喜這一場。”

    “對不起。”

    “當說對不住。”

    “對不住。”

    他想再笑一個,可惜沒成功,他伸手揉她的頭髮,對她說:“在你離開之前,讓我繼續照顧你可好?”

    “好。”她的眼淚落下。

    “我教你些拳腳功夫,你回去之後,替我狠狠揍那月老幾拳,狠狠地揍,往死裡揍,不然可解不了我心頭之恨。”

    “好。”她含+著淚笑了。壯士,你為什麼這麼好這麼可愛。

    “那個程江翌,找到他了,我來揍他。”

    “好。”她繼續笑,眼淚止不住流。

    他用手指抹去她臉上的淚痕,又說:“讓我抱抱你可好?”

    “好。”她站起來靠進他懷裡,抱著他的腰。冉非澤緊緊抱著她,把她緊緊擁在胸前,不讓她看到他悲傷的表情。

    “我怎麼會相信這種事呢?明明你就在我懷裡,我卻相信有個殺千刀的月老會把你帶走。”

    “對不住。”

    “若是他能把你留下,你就不揍他了,若是不行,一定要狠狠揍。”

    “好。”明知無望,卻也願意答應他。

    “你餓不餓?”

    “啊?”她在他懷裡抬頭,他話題是不是轉得有些太快。他低頭看她濕+潤潤的眼睛,哭得紅紅的鼻頭,真想親一親,可他忍住了。“早飯都涼了,時候都到午膳了。”

    “哦。”她先前不覺得餓的,他這般一說還真有些餓了。

    “你說那些王八蛋怎地回事?我做些什麼他們總來搗亂,你說了這許多教人傷心的話,他們怎地不來打斷了?”

    “哦。”他的話題真的轉太快,她有些跟不上。

    “不想做飯,可是也不想你餓肚子。”他把她抱得緊緊的,他的聲音很委屈。

    “那我們去玄青派蹭飯吃吧。”占蕭其便宜這種事壯士最喜歡了,她哄他。

    “還是做飯吧。”他把腦袋壓在她的腦袋上:“做一頓就少一頓了,也不知還能做幾頓。”

    蘇小培又說不出話來。冉非澤抱著她半天,終於放開了手,低著頭悶悶不樂地收拾了沒動一口的早飯回廚房。蘇小培跟在他身後擠進了小廚房:“熱一熱就好了,不必費神再做了。”

    “嗯。”他應了,卻把涼的早飯倒了,重新洗洗切切,生火開灶。

    也不知還能做幾頓,當然不能隨便湊合。蘇小培忽然生了幻覺,覺得冉非澤會這般說。她心中湧起了一股衝動,完全沒受控制,她撲上前去,抱著了他的腰。

    冉非澤定住了,他低頭看看蘇小培的細胳膊,說道:“姑娘的胳膊真短,能抱得過來嗎?”

    “你以為你腰有多粗?”這人真是太討厭了。

    “那就抱緊一些吧,胳膊短便算了,還沒甚力氣。”

    “餓著呢,當然沒力氣。”可是就是想抱一抱。於是她抱著他的腰,隨著他東挪西挪的,做了一頓飯。這頓飯,他狂給她夾菜,然後她又吃撐著了。抱著肚子倒在了床+上,他坐在她床邊,握著她的手突發其想:“我若將姑娘喂得胖胖的,胖得紅線都扯不動,姑娘便走不了啦。”

    蘇小培沒好氣:“那是得有多胖?胖得親媽都不認識了吧?”她掐他手背:“壯士真幼稚。”

    “你才像個孩子。喂你多少都往肚裡咽,人家小娃娃也不這般。”

    “是壯士的錯。”

    “是姑娘傻。”

    “哼。”

    “我也會哼。”

    “哼哼。”那她哼兩聲。

    冉非澤被逗笑,捏了捏她的手指。蘇小培看著他的笑容,愧疚感又冒了出來。“對不住,壯士,我該早點告訴你的。”

    “說早了又能如何?說早了,也許我便不信你了,也許我會覺得你是個瘋姑娘將你丟下,也許我會躲得你遠遠的。依你這般只懂琢磨人心卻無半點過日子的本事的,若是連我都不管你了,你早不知死到哪兒去了。”

    “那也別不管啊,只是,你若知道我的來歷,便不會現在這般了。”

    “那你呢,你是清楚自個兒的來歷,你為何說你對我也有同樣的心意?”

    蘇小培啞然。

    “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你如何覺得我能做到?”

    “我,我做到了。”她嘴硬,在他戳穿這件事之前,她一直克制得很好,她甚至都沒太察覺。

    “哭得跟鬼一般,你倒是做得很好。”冉非澤半點顏面沒給她留。

    蘇小培撇了撇嘴,但又反駁不得,她的難過反應確是比他大多了。“那,我們就這樣吧。”

    “如何?”

    “就現在這般。心意只是心意,把眼前的事先處理好,那個幕後人,我要把他揪出來。若是,若是分離的那一天來到,壯士莫為我傷心。”

    “我定不會是哭鼻子的那個。你也切莫哭給我看,那般我才會傷心。”他苦笑,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

    情已動,如何收得回?說不傷心就不傷心?

    “明日開始家裡劈柴挑水的活就全你幹了吧,這般你才能鍛煉出氣力來,見著月老才能狠揍他。切莫對他客氣,連我那一份一起揍。”

    把月老打哭了不知能不能改變他們之間的情緣?他就是無法死心啊。他的姑娘,他這麼歡喜。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47

85章

    兩個人相愛,可是卻彼此心知肚明不能在一起,但卻偏偏朝夕相處著,這種狀況,頗是微妙。

    蘇小培從前沒有戀愛過,更沒有遇到過這種狀況,她沒有應對的經驗,但她自覺處理得還不錯,把話全說出來後,她自在許多。只是感情一旦坦白,就似乎在那人的身上印著“我愛你”的烙印,看到他的臉,看他到的身影,聽到他的聲音,甚至只是感覺到他的存在,她心裡就總有一個聲音在提醒她,這是她愛的人。

    她相信這感情的厚薄在說“愛”的前後並沒有改變,但內心的枷鎖一旦解開,感受卻是洶湧起來。

    這是她愛的人,想到便會微笑。

    只是有緣無分,可她仍得微笑。他們約好了,不傷心難過,不悲觀沮喪,就如同死亡無可避免,但生活仍要開心自在。

    說到死亡,這已經過了有一段日子了,那個神秘的幕後人一直沒有再放消息出來。按說他應該就在附近,但他恐嚇進攻的節奏卻是斷掉了。這讓蘇小培有些不解,但也更加警惕。她又去了一次神算門,求見掌門顧康為她再蔔一卦,她說最近發生一連串怪事,她感到生命確是受到了威脅,希望顧康能以卦象指點一二。這是給了顧康一個對她再做精神壓迫的機會。上次卜卦,她若是沒提,她想顧康也會主動提議的,只是她先說了,給了他一個順水推舟的機會,這次,她想試探試探,看看那個幕後人給顧康下過什麼指示。這次顧康拒絕了她的要求,他說上回卦象說得清楚,而且卜卦不能多,怕是他無力指點什麼。

    蘇小培謝過了,她回到了屋裡,把這些事都記了下來,貼在牆上,沒事就看著琢磨琢磨。

    他們對她能死而復生感到驚奇,並一直用這個打擊她的精神,很有一種“想讓你死了試試看”的恐怖意味。假設他們都受過指點,服從這幕後人的指示,那麼這些恐嚇最終是來自那幕後人的,這說明,那幕後人並沒有死而復生過,他也不敢試,所以他會對她下手吧?用她來做做試驗,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冉非澤也是覺得她身處險境,所以對她守得特別緊。兩個人形影不離,有她在的地方就必定有他。他帶著她探訪各處,尋找線索,這日+他們又去了玄青派,江偉英在著手查同闖玲瓏陣的那些人和門派關係,不過暫時還沒有什麼有用消息。

    冉非澤與蘇小培出了來,散步似的晃著,在蘇小培的身邊嘀嘀咕咕說想做的菜色,問她想吃哪樣?蘇小培很配合地問了菜色想怎麼做,然後假裝思考了一下,選了兩種。其實她很想告訴他,他的手藝真的一般,做的菜味道也就那樣,不過她不挑剔,他願意為她做,她吃得很開心。她還很樂意表現得菜很美味,很對她口味的表情來。

    那個幕後人大概是沒有想到,他的恐嚇之策出了些問題,原本該是很奏效的,付言臨終前那一幕確是把她嚇到了,之後一環接一環,正常狀況下她該是嚇得心神不寧,六神無主。可是她有壯士,他的表白讓她的關注力轉移了,她傾吐心聲,疏解了壓力。現在,她有足夠冷靜的心思來分析這一切。

    英文寫得很穩很整齊,顯然毛筆拿得很熟練。她看過程江翌的資料,他沒有學過書法,他的字寫得一般,敲鍵盤多過拿筆的人,不該這般,最起碼不該比她好太多。所以,是他來這裡的時間太長了?

    蘇小培想了想時間線,她每一次回來的時間並沒有規律,兩邊的時間點並不是平行的。所以,有沒有可能,程江翌比她早到不止一個月。所以她按這個時間點來尋人尋不到,因為他不是這個時候來的。

    等等,她穿過來的時候,紅線系統需要為她塑形,讓她有身體可以用,那程江翌呢?依紅線系統的反應速度,程江翌被撞傷的那一點點時間,它也能給程江翌塑好形?如果沒有,那程江翌長什麼樣?

    蘇小培皺起眉頭,她真是糊塗了,她真是笨。她怎麼沒想過要問問那月老2238號關於程江翌的這些。如果樣貌和時間不一樣了,人格不一樣了,那她先前那樣找人當然是找不到的。

    這個2238號,真是太不靠譜了。她回去一定要再問問他,他的線紅綁哪裡到底弄錯沒弄錯,現在看來她與程江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哪有什麼緣定之人的跡象?2238號肯定弄錯了,她不可能愛上程江翌,她要告訴月老,她愛的是冉非澤,她想與他在一起。

    蘇小培歎氣,不過還真是不能指望這月老2238號,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那真是徒惹傷心。算了算了,不要給自己留下奢望,要做好心理建設,要調節好心理狀態。見機行+事,先把程江翌找到,看看他到底變成了什麼鬼,找到了他才能回家去,才能想辦法解決這一切。

    “在想什麼?”

    “程江翌。”她下意識地答了,然後腦門上挨了冉非澤一記彈指。

    蘇小培痛得“嗤”了一聲,捂著痛處。這人真是沒輕沒重的,不知道自己指力有多大嗎?

    “很痛?”他居然還好意思問。

    “腫了。”她很故意地說。

    “我看看。”他拉下她的手,看了看她的額頭,白晰光潔,膚質很不錯。“麼”的一下,他迅雷不及掩耳地快速在她額上一啄,宣佈“消了”,然後背著手,悠哉悠哉走到前頭去,沒看她,像什麼壞事都沒幹,吹著口哨走了。

    蘇小培有些呆,不是吧?

    看著他高大的背影,聽著響亮的口哨,她真是罵也罵不出,說也說不得,可以任由他這樣當然不行。她心虛地左右看看,還好還好,周圍沒人。

    “喂。”她追了上去,可下一句又不知該罵他什麼好。明明說好了大家一起克制的,他這樣偷襲是不對的。

    “姑娘又叫喚了。”

    “是你不對。”

    “對了,上回姑娘說你們那兒與人打招呼是說什麼來著?害?”

    “還有哈嘍。”故意搗亂。

    他停了下來,張大了嘴,努力學那個音。“哈龍?”

    她哈哈大笑,他也笑,揉她腦袋,把她攬到身邊:“姑娘真是矮。”

    她掙了掙,他沒放開,卻說:“沒人,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沒人。”

    她白他一眼,大街上為抱這麼一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你累不累?他嘻嘻笑,露了一口白牙。在她要批評他之前,放開了。

    “姑娘嫌棄的表情好像我不幹正事。”

    她再白了他一眼,偷親偷抱這種事確實不能歸為正事。

    “我每天都很多正事的。”他扳手指數給她聽:“買菜,做飯,洗衣,收拾屋子,燒水,泡茶,修傢俱,修屋子,畫圖,準備材料......”

    “畫什麼圖?”前面那些她都知道,但他伏案畫圖什麼的她真不知他要做什麼。

    “給姑娘打個稱手的兵器。既是有人要找麻煩,咱們也不能不準備準備,對吧?”

    “我什麼都不會。”

    “我給你鑄個你能使的。”

    “好。”她應了,感受他握住了自己的手,她禁不住有些羞意,只是握手而已,但她的心還是呯呯跳,看看周圍,沒人。想到他說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又覺有些想笑,她沒掙開手,卻想著趕緊找話題,轉移轉移從手掌傳到心裡的熱度。“壯士還記得有人找麻煩的事啊。”

    “那是自然,我還每天都認真琢磨。”他拉著她的手晃啊晃,“明日我便要在你屋子後面布些暗器,東西都準備好了,你以後莫要跑到屋後玩耍。”

    “那裡我從來不去。”還玩耍,她又不是小孩子。

    “還有,我想了想,你說月老說過,你來到這裡,若是沒見到程江翌也會遇到能帶你找到他的人。你第一次來,見到了我和唐姑娘。可我並沒有找到程江翌的線索,我雖然幫你遞信,把你安置進了官府,但都沒能找到程江翌。所以我想,會不會,那個能帶你找到他的人,是唐蓮唐姑娘?”

    蘇小培一怔。冉非澤繼續道:“由唐姑娘,我們抓到了羅平。你曾說過羅平不像是能控制人心的人物,那麼,如果他背後有人教他呢?那個人會是誰?”

    蘇小培頓時如醍醐灌頂,對啊,如果能帶她找到人的人是唐蓮呢?

    “壯士。”她頓時有些激動起來。

    “你不能去。”冉非澤知道她想說什麼。“那人若是有其耳目網路,自然會知道你的行蹤舉動,你在這武鎮呆著,他便不會防範外頭的事,我們要查探,便得趕在他的前頭,防他殺人滅口。我找個靠得住的江湖朋友去,那羅平擄人殺人,會被秋後問斬,希望時間趕得及。”

    “那,他在牢裡。”

    “我找的人,自然是能疏通官府門道的,能辦這事的。”

    蘇小培有些興奮,“壯士,那還有一人,也值得查探查探。”

    “你說。”

    “你離開後,我在甯安城還破了個案子,那案犯叫佟豐,是臨縣的布莊老闆,他劫囚虐+待殺害姑娘家,用心理恐嚇精神虐+待等方法控制住了妻妾等人為他做假口供,那個案子與我家鄉學過的案例很像,也許,我是說可能,萬一他也是有人指點的呢?”

    “歸管屬甯安城?”冉非澤皺眉頭。

    “對的。”

    “若在甯安城,便得更小心些。羅靈兒、羅奎便是甯安城的,你也是在甯安城出事,那府衙裡怕是不乾淨。先查羅平,這佟豐我也找人留意著。”

    “我們可以找秦捕頭,我信得過他。”

    “可他又如何知道該信誰?那府衙裡全是他的手足兄弟,你如何與他解釋要防範誰?怕是事情沒查出,他卻露了馬腳教那歹人警覺了。”

    蘇小培想想,確是如此。“好,我聽壯士的。”

    冉非澤一歎:“我心裡,其實頗是猶豫。”

    “怎麼?”

    “我既想快些將那程江翌揪出來狠揍一頓,又恐把他找到了你便不知如何就消失了。”

    蘇小培默然,她也是有這樣的感覺。

    冉非澤捏了捏她的手,將她的手握得緊緊的。“我如今,每一日,都當成與你相處的最後一日在過的。”

    蘇小培咬咬唇,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她也是有這樣的感覺。所以她看到他為她打新傢俱就很心疼,想說不必這般辛苦。他甚至要在廚房旁邊多砌一間屋子方便她沐浴。他看看她表情,知道她想什麼,他道:“只是就算是最後一日,我也希望你能過得比上一日更好。”

    蘇小培眼眶又熱了,她撲過去,抱住了冉非澤。“壯士,若是有一絲一毫的可能,哪怕只有一絲一毫,我也會努力跟壯士不分開。”

    “好。”冉非澤抱緊她,“你有這心便是好的,足矣。我別的求不到,狠揍那程江翌卻是一定要的,待我找著了他,一定要出這口氣。”

    但一段日子之後,壞消息傳來。冉非澤託付去留意佟豐的友人報信,佟豐在獄中身亡,官方的判定是自盡。

    “他比我們快了一步。”

    “他怎知我們要找佟豐?”

    “他不知,他只是防患於未然。”

    “羅平呢?”

    “那比較遠,還未有消息回來。”

    蘇小培有些煩躁:“若他真是程江翌,那就真是見鬼了。”
第86章

    死囚牢獄。

    一個年輕的公子哥模樣的人被押了進來,關進了一間空的囚室裡。獄卒鎖上了門,罵了幾句其它囚室張望的囚犯,走了。那公子哥靠在牢欄上,盯著獄卒消失的背影,然後左看看右看看,打量著這牢房。他隔壁那間牢房裡的囚犯縮著坐在一角,只翻了翻眼皮看了他幾眼,便又低下頭去。

    那公子哥張望了一會,走到與隔壁相連的牢欄處,小聲沖那囚犯問道:“兄弟,請問,這些獄卒多久進來巡一回?”

    那人抬了抬眼皮:“多久又何妨,這裡是死囚,是要死的人,他們巡不巡又有何關係?”

    那公子哥做了個厭惡的表情,恨聲道:“死?誰他娘的想死!”

    “那又如何?進了此處,便是等死。”

    那公子哥不說話了,他坐下來,靠在牢欄上。過了一會,問:“兄弟,你怎麼稱呼?”

    “羅平。”

    那公子哥道:“我姓白,人稱白老四。外頭人都喚我白四爺。”

    羅平嗤笑:“四?死啊。”

    白老四瞪他一眼,道:“想弄死爺,哪這麼容易。他們等著瞧!”話裡很是篤定,似乎有些什麼打算。

    羅平終於對他有了些興趣,看來這公子哥是個人物,還愛吹噓張揚。他湊了過來,小聲問:“白四爺,你犯了什麼事?”

    白老四眼一瞪:“爺能犯什麼事?幾個女人罷了,他娘的,陳二狗那雜碎。他等著,老子出去了弄不死他。”

    羅平在一旁沒說話。白老四又瞪他一眼:“你呢,又怎地進來了?”

    羅平吱唔兩聲,沒怎麼答。白老四也不追問這個,只道:“準備啥時候死?”

    羅平不說話,抿緊了嘴,好半天才答:“要不了多久吧。”

    白老四嗤鼻:“瞧你那慫樣。”

    “我在這等死,又不是爺,還能怎樣?”

    白老四再嗤鼻:“也對。”

    羅平被羞辱了,心頭很不高興,反譏道:“是爺也無用,也不一樣得進來。”

    “喲,膽兒還挺大。爺若不是一時大意著了賤人的道,陳二狗能把我逮著?爺跟你可不一樣。”

    羅平這才聽懂了,陳二狗指的是縣官大人。他聽著那白老四罵罵咧咧的說什麼短髮賤人如何如何,他猛地一震:“可是說話口音古怪,言語怪異,頭髮短短的娘們?”

    “正是。她看了看我別館裡藏著的首飾便說那些事全是我所為,娘的,我可是把那些小娘們都訓得服服貼貼的。”

    羅平頓時激動了:“我也是如此。”

    “嗯?”白老四橫了一眼過來:“別跟爺套近乎。爺是有路子出去,但可沒打算帶著旁人一起走。”

    羅平一聽,心眼兒動了起來。“四爺,瞧你說得,這哪是亂套近乎。我與你,我進來,確是被那個賤娘們所害。”他如此這般如此這般的把自己被捕的經過說了,又狠狠批了一番那短髮娘們如何如何,明明落了水他看著她沉了,該是死了,結果後來卻又活著回來,還煽動了對他死心蹋地的姑娘背叛他。

    白老四聽罷,說道:“果然是她。”

    “對的,對的,便是她。四爺,你既也是被她所害,那我們還真是有緣。”

    白老四抿著嘴,一臉不痛快,“娘的,越想越是恨,老子非得出去整治死她。”

    “四爺。”羅平小心翼翼:“這裡可是死囚牢獄,可不是能隨隨便便進出的地方。”

    “哼,那又如何。與你何干?”

    羅平一咬牙:“四爺打算如何出去?”

    白老四警惕起來,挪開了身子不說話了。羅平等了又等,而後忍不住又問:“四爺,你如何打算的?在這裡頭,多一個幫手便是多一份助力。咱們都是被同一人所害,也算是患難兄弟,我是有心幫你的。”

    “莫稱兄道弟的。”白老四警惕地看了一眼牢獄門口,又瞧瞧四周,沒人注意他們。

    他的目光和舉動被羅平看在了眼裡,羅平不說話了,只默默盤算起來。又過了好一會,一位獄卒開了大門,進來巡了一圈。羅平張嘴嚷嚷沖那獄卒喊大哥,他一邊喊一邊注意到白老四臉上顯出了緊張,羅平心中一喜,他開口問獄卒要水喝,獄卒罵了幾句,但還是把水給他倒了一碗,然後扭頭出去了,鎖上了門。

    羅平喝了一口水,沖白老四得意一笑:“四爺,多一個幫手便是多一份助力,可若是多一個敵人,怕是你的事便要不成了。我反正是一死,倒是不懼告告狀,讓獄卒大哥立個功領個賞,好教我最後的日子好過些。你道陳縣令會不會想到你有那逃獄的念頭?”

    白老四冷冷看著他,道:“爺倒是不缺敵手,可你這德性,也莫要自抬身價,誠如你所說,反正是一死,我也可教你最後的日子裡水深火熱。你若是聽話,肯為了效力,我便收你為僕,否則,你就什麼都別想了。”

    “是,是。”羅平心中大喜,忙巴結諂媚地道:“四爺,你瞧瞧我,是不太會說話的。我瞧著四爺就是個人物,有心追隨四爺的。”

    白老四冷冷一笑:“那你就管好你的嘴,待我安排好了,自有你的好處。”

    羅平應了,一個勁點頭。

    蘇小培把羅平的資料貼在佟豐的下面,依時間線來說,這是最早出現的線索,希望在他這能查出什麼。最右邊貼著張大紙,人名的部分是打的問號。下面長長列了許多問題。

    這人一定是穿越來的,這可以肯定。但他穿越的時間,他如今的長相卻都不知道。假設他就是程江翌,突然來到陌生的環境,身體變了,身份變了,也許年紀也變了。他的精神肯定受到了打擊,環境的壓力以及一系列的變故讓他不堪重負,產生了人格改變。但他豐富的創造力想像力以及科技技術是怎麼變成心理學技巧並能這麼熟練應用的?

    他變成了另一個人,換言之,另一個人也變成了他。那麼,那個人的家庭、親人、朋友是否察覺到他的變化?他的職業,或者經濟來源是什麼?

    蘇小培盯著牆上的問題看,冉非澤走進來,問她:“準備好了嗎?”

    蘇小培點點頭。冉非澤道:“那我們走吧。”他要帶她去玄青派,江偉英聚集了各派的人手,要合力剷除幕後人這個江湖大隱患。蘇小培要過去說一說對這個幕後人所能推斷出的特質,其實用她自己的話說,這叫犯罪心理畫像。

    玄青派裡來了許多人,站得密密麻麻,堂廳塞不下,地方擺在了校場。蘇小培如以往一般穿著儒裳,戴著帽子,文質彬彬。江湖眾漢見了她,禁不住小聲議論。這裡頭有蘇小培認識的,也有許多不認識的。只是所有人都聽說了她的事,她在玲瓏陣裡使的針神之法,又助七殺莊破了奇案,這些事已經傳遍江湖。有人傳她是世外高人,有人傳她真是妖女,但無論如何,玄青派江掌門出面,說各派需齊心協力聯手揪出一人,無論各派什麼心思,能來的都來了。

    蘇小培聽了江偉英簡短地介紹了在座的各位,一一行了禮。她知道這裡頭有來瞧熱鬧的,有來真心追凶的,還有的,也許是打探敵情的,但都沒關係。她一邊說著話,一邊觀察著眾人。神算門顧康也來了,他很冷靜地施禮,與周圍人正常的寒喧。

    在蘇小培說話之前,江偉英先說了幾句,他說了七殺莊的血案,說了九鈴道人在玲瓏陣被殺,說九鈴道人之死蹊蹺,付言的幫手至今還沒有找到。有一個神秘人,在侵入武林,他也許控制了一些門派裡的一些人,比如付言,比如付言的幫手,那人一定不是七殺莊的。也許還有更多的幫後潛伏在武林各派裡,他們今日殺了九鈴道人,也許下一步便會有其它目標,在他行動之前,各派需小心防範,另外,也要主動追查,搶得先機,將他找到。

    之後就是蘇小培向眾人說了她的推斷。

    “他四十到五十歲之間,有不錯的地位,也許是掌門、副掌門、堂主、管事等等。面貎端正,很有親和力。他說話不急不躁,很有條理。他有學識,能引經據典,善於觀察,他很有說服力,短短的交談便能讓你對他產生信任感。他善解人意,讓你感覺到你的苦惱他能夠理解並且願意幫助你,而你也願意讓他幫助。他衣著整潔,頭髮梳得整齊,衣裳鞋襪和飾物搭配都有留心,甚至顏色都是配好的。他的臉手一定乾乾淨淨,兵器也時常擦拭,指甲修剪整齊。他偏瘦,並不雄壯高大,看上去沒有威脅感。他說話的時候喜歡看著你的眼睛,很有耐心,他不喜歡音樂、樂器,不愛勞作,講究身份。”

    蘇小培一連串的說,旁邊終於有人忍不住大聲問:“你如何知曉的?你認得他?”

    有人開口,立時有別人也跟進了喊:“知道他是誰便將他抓了來審,說這許多做甚?”

    “我不知道他是誰。”蘇小培答。

    “那你怎地說得這般清楚?瞎編的嗎?”

    “四十到五十歲之間是因為我觀察過各位英雄豪傑,這武林裡頭講究多,小輩年輕一輩裡雖然人才倍出,但大家敬仰信服還是會看對方的年齡地位。就算傑出如蕭其蕭大俠,因著他年紀輕,要想取得別人的信任,讓別人心服口服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我們眼下要找的這個人,他控制了不止一位武林中人,有些追隨者甚至身居高位,要想讓不同的人都信賴服從,他的年紀一定不輕。他的面貎、說話、學識等等都是有要有據的推斷。付言是誰我想大傢伙兒都知道,我聽說他的江湖地位也不低,身為七殺莊大弟子,他代表七殺莊辦了不少事,許多對外事宜也都是他來辦。他自信,有些暴躁,眼高於頂,見識多廣,膽大妄為,這樣的年輕人,要想收服他,除了能抓`住他的需求和弱點之外,自己的條件有一點不妥都不成。我們要找的這個人,每一樣細節都注意到了。”

    周圍沒人說話了,蘇小培掃視了一圈,一會又有人道:“可是這樣的人在江湖裡還真是不少。門派這許多,有地位的人,哪個不注重儀錶,哪個不對外彬彬有禮?只要他有權勢地位,要想取得信賴,收服旁人,那不是很容易的事嗎?姑娘方才所言,那可是一掃就掃出一大把來。”

    這話教許多人笑了,大家都看向蘇小培,等著她接話。

    蘇小培淡淡地道:“他有些缺陷,也許房`事不順,妻子會有怨氣,這些閨房辛秘也不是完全不透風的牆,按理總會有些風言風語。可他這人定是無法忍受這些,所以他一定會控制妻子,也許將妻子藏于深閨,也許休妻。如若他是未成親的,他就根本不打算成家。但依他的年紀,我覺得前者可能性更大些。就是他成了親,但與妻子並不親密。他不愛談論這類事,于外人看來,品性高潔,不近女色,不汙言妄語談情愛之事。也許他過去並不這般,他的這些問題或是轉變是數年前甚至更早的時間開始的。”

    周圍沒人說話,大家面面相覷,這推斷是極大膽,而且由一女子對著他們這群江湖漢子說來,還真是,頗尷尬啊。

    “他的個性、喜好、生活細節等都發生過巨大的轉變,數年前甚至更早的時間開始,如若認真探查,也許能有線索。”

    “這又是如何推斷的?”

    “他要取得諸位江湖豪傑位的依賴服從,並組織起不同門派不同類型的人都依從於他,他要觀察,要尋找人選,要慢慢適應和融入,這需要時間。數年是一定會有的。”蘇小培避重就輕,有些答非所問。但問話的人有些被繞了,並沒有追問下去。

    蘇小培繼續道:“他是一個很善於找到你內心弱點的人。你的欲望,你的恐慌,他能看出來,他會迅速抓`住這一點,遊說你,控制你。他能說會道,會給你出主意,但他的手段不會是只討好捧高你,他也會對你施加一些精神上的打擊,讓你羞愧難過,讓你無地自容。”

    “這樣誰還會聽他的?”

    “會的。”蘇小培不動聲色掃了一眼顧康,他此時正垂著眼,似在專心聽,認真思索。

    “傻`子嗎?”說話的那人又喊。

    蘇小培答:“我們每個人心裡都有個傻`子,只是有些人把傻`子壓制住了,有些人心裡的傻`子跑了出來,他無法控制。”

    “總之,姑娘是說,就有這麼一個人,也許就在我們中間?”羅華問。

    “也許他不在這裡,也許在,他與這裡的人一定有著各種不同的聯繫。在座的應該見過他,也許我們當中坐著的就有他的追隨者。”

    “那豈不是轉頭他便是我們在找他?”

    “他早就知道了。”蘇小培道,不然,他也不會一次又一次的挑釁她了。

    事實證明,那人果然是知道的。

    第二天天剛亮,秦德正與杜成明風塵僕僕地趕到了武鎮,說是接到了消息,蘇小培他們在武鎮有了麻煩,他們趕緊過來了。可話還沒多說兩句,茶都沒喝上,就有江湖漢來報信,說佈告牆上又有新佈告了。

    蘇小培他們一同過了去。這次佈告牆上寫的是:“Welldone!Honey.Welldone!”

    旁邊幾人自動自發地遞來了筆墨,蘇小培瞪著牆上那句話,心頭火起。她拿了筆,在那句話旁邊畫了個笑臉,再畫了剪刀手的手勢。

    江湖眾漢看著,不禁用手比劃著。“姑娘,這是何意?”

    “這表示我們有信心有決心,一定打敗他!”

    “是嗎?這手勢這般有氣勢?”眾人面面相覷,比劃著,然後不由笑了,互相比劃起來。

    蘇小培舉目一望,原先的那股氣勢被一眾比劃剪刀手的古裝江湖漢鬧沒了。真想告訴他們,那什麼,這手勢不適合漢子們做,真的!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48

第87章

    “他寫的什麼?”秦德正問。

    “他誇讚了我的聰慧。”蘇小培說完這話,看到杜成明一笑,“姑娘當真是風趣。”

    一旁的白玉郎等人還在比劃剪刀手,嘀咕著沒覺得這手勢有啥氣勢可言,蘇小培臉有些臊,忙道:“好說,好說。”

    這佈告欄前耳目眾多,不是說話的好地方,一行人又呼啦啦地回到了冉非澤的屋子。秦德正又灌下了兩杯茶,這才將他與杜成明這一路行-事都說了一遍。杜成明也道:“我們昨日到的平洲城,原該在那處多呆兩日,可聽說武鎮這段日子不太平,姑娘受到驚嚇,這一連串的事甚是蹊蹺,於是我與秦大人趕緊將那邊的事了結了,連夜趕了回來。只沒想到,姑娘精神尚好,看來那賊人所為,嚇唬不到姑娘。真真是女中豪傑。”

    白玉郎在一旁插嘴:“大姐這般古怪,哪是這容易受嚇唬的。通常都是大姐嚇唬旁人。”他說完,看看旁人看他的眼神不太對,忙解釋道:“我這是誇讚大姐女中豪傑呢,跟杜大人一個意思。”

    杜成明等人搖頭大笑,白玉郎嘿嘿陪笑,身上差點沒被冉非澤瞪個窟窿。

    大家互相交流了分別的這段時日發生的事,秦德正與杜成明對這些江湖命案很有興趣,但礙于捕頭身份,怕是這些江湖人排斥他們的參與介入,且最後抓到案犯,他們也難將之緝捕定罪,江湖人的那種草莽氣多半是以江湖規矩解決這些問題。

    白玉郎嚷嚷著好不容易有這麼個大案,可比捉些小賊有趣。杜成明笑他:“江湖人不好找交道,也不好管,只要事情沒鬧大,就連朝廷那頭也是對他們睜一眼閉一眼的,案子光是有趣又有何用?”

    白玉郎想說他就是江湖中人,江湖人哪有這麼不好打交道的。後一想這人是前輩,又是個當官的,與他講他也不能明白,遂閉了嘴,但臉上忿忿,很是不服氣。

    杜成明沒搭理他的孩子氣,卻是轉向蘇小培:“蘇姑娘,這賊子這番挑釁,姑娘是如何打算的?”

    “我也沒什麼好打算的。見機行-事吧。”

    杜成明點點頭,又道:“姑娘是在我這兒歸管屬地出的事,我當負起姑娘安全之責,不如這樣,我派些人手過來,就近照看著,也好護姑娘周全。”

    秦德正一聽,也道:“蘇姑娘是我甯安城的師爺,我甯安城府衙,也有責職相護,這事我們來辦吧。”

    杜成明不爭這個,只道:“多些人手也是好的,我們就近照顧,一起出力,無妨。”

    蘇小培沒推辭,謝過了兩位大人。事實上,她覺得這個事的客套成分居多,難道還真有官差在他們這屋子周圍轉個圈嗎?

    大家聚了一會,秦德正等人要回去休息,佈置安排,一行人告辭。屋子裡終於只剩下了蘇小培和冉非澤。

    “壯士有話要說?”

    冉非澤點頭:“那個佈告,究竟說的何意?”

    “幹得好,親愛的,幹得好。”

    冉非澤的眉頭皺起來:“親愛的?”

    “就是表示親近之意。”

    “他調戲於你?”臉瞬間黑了下來。

    “也不差這一句了。”蘇小培很冷靜,她扭過頭,看了看她屋子裡牆上貼的那些資料。“壯士,我想回甯安城一趟。”

    “做甚?”

    “去看看羅靈兒的閨房,希望他們保存了她房子的原貌。”

    冉非澤的臉色仍是不好:“看她房間能做什麼?”

    “對比對比羅靈兒在平洲城的居處。我們已知羅靈兒是那幕後人組織中的一員,而她在甯安城府衙內有內應,她殺我的事,那內應定是知曉的。我想過了,那幕後人一直挑釁,卻沒有真正動手對我不利,對他來說,貓捉耗子的遊戲比殺掉耗子更有趣。那天,他遞出那封信,或者他派人遞出那封信,是遊戲的開始,而羅靈兒將我殺了,絕不是遊戲的一部分,這事絕不是那幕後人授意的,他對羅靈兒失去了控制,所以羅靈兒死了。”

    “他控制不了,或者說有人不聽話,背叛於他,他就會動殺機?”

    蘇小培點點頭:“他那樣的人格,確是會做這樣的事。”

    “那你去看羅靈兒生前故居又有何用?”

    “羅靈兒在平洲城的暫居地,佈置得簡單但是很溫馨,屋子整齊乾淨,有花有小玩意。我不瞭解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依我見過她的那幾面,所知有限。只是一個一心想殺了我為父報仇的,為何還會將暫居地打理成這般?”

    冉非澤明白了,他也會悉心佈置屋子,在現在這種草木皆兵的狀況下,他在蘇小培的窗臺上擺了花,為她買了風箏掛在牆上,還換了她喜歡的顏色的床緯。這些,都是因為他喜歡她。

    “可羅靈兒歡喜著的是常君。”他說完這話立時察覺不對,他也知道他的情意得不到他所期待的回報,但他依然愛上了。

    “我明白了。”他點頭,“我們回甯安城。”他想了想:“這事莫要張羅秦捕頭他們,我們自己去吧。”

    蘇小培點頭,她也是這個意思。

    “一會吃了午膳,十八和他的師兄弟會過來守著,你睡個午覺,我去後頭鑄爐那給你打兵器。”

    “不是不著急嗎?”

    “怎地不急,早日拿上早日有個防力。”冉非澤道:“昨日-你剛與各派的人說了對那幕後人的推斷,今日-他便留了那話誇讚調戲於你,他的耳目很是管用,或者他便在那群人當中,我們自然要多防範。”

    蘇小培撐著下巴笑:“壯士的臉真臭。”

    “能香嗎?老子的姑娘被惡人調戲了,老子一肚子火。”

    “那先前他還恐嚇我呢。”他的話讓她臉紅,只好裝沒聽懂。

    “恐嚇你便夠招人恨的,如今還調戲!”冉非澤越想越冒火。“還說親近的話,那親近之意,如何解的?”

    “啥如何解?”

    “換我們這兒的話,當喚什麼?”

    “不知道。”她的回答被他嫌棄了。可她真的是不知道,寶貝親愛的這種話在古代怎麼說沒人教過她,她確實想不出來,不過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訴他。

    中午冉非澤的飯又做多了,給她盛的夾的也不小心多了,然後蘇小培又撐著了。冉非澤還怪她,“給你你便吃嗎?哼哼,姑娘下回莫要如此了。”

    蘇小培苦著臉:“壯士給我造一面鼓吧。”

    “做甚?”

    “有冤的時候我好敲敲。”

    冉非澤竟然忍住笑了,他板著臉,回道:“我也得有一面,我的冤比較大,我得敲大鼓。”

    蘇小培想像了一下她與冉非澤面對面敲鼓的樣子,撲哧一笑。“我的冤比較多,我要一排架子鼓。”

    “那是啥?”

    “就是一排的鼓大大小小排一圈。”蘇小培還比劃了一下,用筷子學得打架子鼓的樣。

    冉非澤戳她額頭:“調皮。”她撇臉給他看:“你才是。”

    他忍不住伸手捏她臉蛋:“莫要團著臉。”她打了個哈欠,眨眼睛,吃太飽真是困。

    “去睡會。”

    “可十八他們還沒來。”

    “無妨,你睡你的,我等著。”

    蘇小培還想再撐撐,但眼皮一個勁往下掉,她嘀咕著回屋去睡了。迷迷糊糊,忽然感覺到房門被打開了,她喚:“壯士。”

    “是我。沒事,你睡。”

    蘇小培安心睡過去。冉非澤開了她的門,坐在外屋的桌子前,透過她的房門位置,看到了她貼在牆上的那些符號字。他依著今日那幾人的位置坐了一圈,最後坐在了看得最清楚的那個位置上。轉了轉頭,從眼角看了看,判斷是否能看清。然後,他深思良久。

    若是看不懂,自然就不需要盯著看了。

    這時窗外有人招手,冉非澤抬頭一看,是婁立冬。他起身,把蘇小培的房門關上了,婁立冬嘿嘿一笑,跳了進來。

    “你就不能似尋常人一般敲門?”

    “多累得慌。”婁立冬吊兒郎當地,自己倒了水喝。

    “說吧,看到什麼了?”他托婁立冬盯梢,定是有發現了才來的。

    “我家兄弟確是看到些事。昨日近黃昏時候,有一人悄悄進了神算門,他在卦室呆了一會後便離開了。我家兄弟去瞄了一眼,卦室裡頭筆墨紙硯擺開了,但上面沒留字,暗格裡也沒有留信。”

    “之前呢?”

    “之前何事?”

    “之前暗格裡可有信?”

    “那就不知了。”

    “那神算門顧康當時在何處?”

    “與翠山派羅衣門幾人喝酒去了,一晚上都沒回來。”

    冉非澤想了想,這果然是個縝密的人。他用暗格傳信,這樣既知道了消息,傳信的人又有了不在場的證明。這般便沒人能把他們聯繫在一起。他在那寫了信,卻沒留在暗格,看來是帶走了。或許就是那個什麼“親愛的”那信,貼在佈告牆上的。他另找人貼去了,或是他自己貼?

    “那人從卦室出來後,去了何處?”

    “在鎮裡頭繞了一圈,我家兄弟怕暴露了,沒跟太近,便跟丟了。”

    冉非澤皺眉頭。

    婁立冬很不滿:“哎,你這是何態度?我家兄弟也很辛苦的。對方太賊,不好跟。話說你何時幫我鑄鬼手,我跟你無甚情意,帳可是要算明白了,不能白幫你幹了。還有,你對我態度也得好點,還有......”

    “那人瘦高瘦高的?”冉非澤直接打斷他的廢話。

    “對啊。”婁立冬也是知道蘇小培的那番推斷。“確是瘦高的,沒看清長相,但依稀確是有些年紀了。不過話說回來,光看那身形年紀,也不好判定人家是否有隱疾,房-事順不順的......”他一邊說一邊偷眼看冉非澤。他家姑娘那番言論太過大膽,惹來不少非議啊。

    “你欠揍?”冉非澤正經八百地問。

    “嘿。”婁立冬很不服氣,“我又未曾說是你。不過,兄弟你有房-事嗎?”

    “咚”的一聲,回答他的是冉非澤的拳頭。

    蘇小培被屋外打鬥之聲嚇醒了,她猛地坐了起來,聽了會,試著喚:“壯士?”

    “無事!”冉非澤回答她的聲音很穩,“我打只耗子,你睡你的。”

    “誰是耗子?”聽到是婁立冬氣呼呼的聲音,蘇小培放下心來。

    “打壞了傢俱要他賠。”她說著,倒回去想繼續睡會。

    “啊?莫欺人太甚,你們這對......”這對啥,他猶豫了一下,罵冉非澤這廝什麼都不過分,但髒話罵姑娘家不合適,這一猶豫,咚咚又被冉非澤揍了好幾拳。下手還真是狠的。

    婁立冬忽然悟了。“娘個巴子的,姓冉的你是不是在別處吃不痛快了拿爺撒氣呢?”正欲拼死回擊給他點顏色瞧瞧,門外卻有人敲門。

    “打架呢!”婁立冬不客氣大叫。

    “前輩。”季家文急慌慌在門外喊。

    婁立冬與冉非澤住了手,季家文在外頭又喊:“前輩。”聲音很是著急。

    婁立冬長歎一聲,聽不下去了,過去給他開了門。“這種情況,你便該一腳把門踹開,然後看看該幫誰便幫誰,該出刀便出刀,有點氣魄。”一看季家文的衣裳,“哦,玄青派啊,那沒氣魄可以原諒。”

    “何事?”冉非澤看季家文被說得一愣一愣的,乾脆直接問重點。他今日來遲了,來了卻這副樣子,肯定有事。

    “前輩,有具女屍,身上有留信。信上的字與佈告牆上的一般。”

    蘇小培再度被驚醒了。稍整衣冠,被冉非澤帶著趕緊去看。

    死的是位年輕女子,看衣著打扮是附近的村姑。她被吊在鎮邊林中的樹上,頭髮被剪短了,斷發灑在了腳下。她瞪圓著眼睛,表情很是驚恐。屍體還未涼透,顯然死了沒多久。因著屍體未有掩藏,很是顯眼,故而很快有人發現。被人用樹枝釘了一張紙在那屍體上,樹枝刺進身體裡,血把那紙浸-濕-了。

    “Hi,Honey,Warstarts.”

    蘇小培看了那場景,胃中一陣翻騰,轉頭跑到一邊嘔了出來。

    蕭其等人早已到了,他面色凝重,與冉非澤道:“是被一把捏斷了脖子,再吊上去的。”正說著,杜成明與秦德正都帶著人來了,死者的父母也到了,那農家人一看到女兒的屍首,猛地撲上去痛哭。杜成明忙叫手下把他拉開勸住,他上前去仔細查看屍首,又認真看了看周圍。

    一眾江湖人一看官差來了,都不動聲色地站遠了。白玉郎瞪著他們很不高興,杜成明與秦德正卻是見慣不怪,只查看討論開來,杜成明看仔細後,命人將屍首放了下來,這鎮上沒有仵作,他要將屍首帶回平洲城調查。一旁死者父母哭得呼天搶地,磕頭求官老爺做主。

    冉非澤轉頭看著在不遠處吐得慘兮兮的蘇小培,與婁立冬道:“你家兄弟,認身影總是可以的吧?”

    “你剛揍了我。”婁立冬提醒他。“但凡有些羞恥心的,都不會好意思這時候對我提任何請求。”

    冉非澤橫他一眼,婁立冬又道:“但凡有些骨氣的,這時候都不會答應任何請求。”

    冉非澤不看他了,淡淡道:“這世上再不會有什麼鬼手。”

    “我還未說完呢。”婁立冬迅速換上笑臉:“我便是沒甚骨氣的那種人。說吧,認誰?你讓認誰便認誰,我家兄弟最是好說話。”
第88章

    “這裡出現的人,符合姑娘之前說過的推斷的,都好好認一認吧。”

    “啥?”婁立冬四下張望,這周圍聚了不少人,按蘇小培所斷定的那種類型並不多,不過怎麼都有五六個。

    “瘦高,中年,有些身份權勢,慣於發號施令,有學識,善解人意,他一定就在這些人群裡。你們做賊子的對人的行走姿態,動作習慣等都看得清楚,就算看不到人臉,認身形和姿態總會認出些來。”冉非澤飛快地說著,眼睛已經掃了一遍周圍的人群,他有懷疑的目標了,但他還需要佐證,他不想盯錯了物件而讓蘇小培陷入險境。

    婁立冬明白他的意思,他收起了嘻皮笑臉,摸`摸鼻子走了。

    蕭其在一旁聽得他們的隻言片語,見婁立冬走了,忙湊過來問怎麼回事。

    “幫個忙,讓你的同門幫忙盯一盯這裡出現過的人,合乎蘇姑娘說的特徵的,都記下來。”

    蕭其點頭:“再核一核各派所報來的那些可疑人物,看看有沒有重的。我會囑咐下去。”

    “不用人多,莫打草驚蛇。”冉非澤很冷靜,“一會我將姑娘帶開,你們看清楚眼下在場的人在她離開後都是什麼反應。”

    蕭其應了。

    冉非澤再看了一眼四周,然後轉身朝一旁的蘇小培走過去。蘇小培吐得胃裡的酸水都要出來,眼淚汪汪。冉非澤蹲下來,撫撫她的背。她吸了吸鼻子,趕緊起來,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冉非澤將她拉開幾步,遠離那堆汙物,替她擦了擦淚痕,然後將她抱在懷裡。

    “不要抱著我。”雖然此刻她真的需要一個懷抱依靠,但她還是掙了掙。“那人一定就在此處。”他佈置了這一切,就等著看她被嚇失態的樣子,他一定就在這些人群裡,觀察著她,欣賞著他的傑作。

    “何妨,你我同住一屋,出雙入對,就外人看來,我們關係非同一般,無論此刻我抱不抱著你,對他來說,自然也是知道你我關係的。”他知道她怕什麼,她怕連累了他,若是那賊人以傷害別人來達到讓她痛苦、擊敗她的目的,那傷害她最親近的人是很好的選擇。所以他冉非澤表現得與她越親密,他就越危險。

    “是我害了她。”蘇小培實在也無力掙扎了,她真的很需要他的懷抱,她反手抱住他的腰,頭埋在他的懷裡嗡嗡地說。“她甚至不知道我是誰,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就這樣......是我害了她。”眼眶很痛,她忍著沒哭出來。

    他緊緊抱著她,撫著她的背:“你若這般想,便是著了他的道了。不怪你,小培,莫責怪自個兒,他是惡人,必會做惡事的,有你沒你,他都會行惡,你知道的,對不對?”

    她在他懷裡點頭,但心裡依然很難過,那死者姑娘瞪大了眼睛極度恐慌的死態還在她腦子裡,揮之不去。沒有她那人依然會作惡,可是這姑娘就不會死。他為了打擊她的精神,摧毀她的意志,將這個無辜的姑娘殺死了。

    “他與你說的什麼?”冉非澤問。

    “宣戰。”蘇小培從他懷中抬起頭,“他說戰爭開始了。”

    冉非澤撫撫她眼角,她的鼻頭紅紅的,一副可憐相。“打起精神來,小培,你不會輸的。”

    蘇小培深呼吸一口,努力振作,點了點頭。這時杜成明和他手下的官差走了過來,冉非澤遠遠看到,掃了一眼秦德正那邊的人,秦德正正與白玉郎、劉響說話,似在囑咐什麼。

    “蘇姑娘。”杜成明走近了,施了個禮。

    蘇小培揉揉眼睛,趕緊也回個禮。

    “敢問姑娘,這紙上留的什麼字?是何意思?”杜成明將那張染血的紙遞到了蘇小培的面前。

    “大人。”蘇小培未及回話,冉非澤卻是攔下了。他將蘇小培擁進懷裡,把她的頭捂到一邊不讓她看。“大人,蘇姑娘受了極大的驚嚇,我得帶她回家。待她情緒平復些,大人再問話吧。這全是血的,她受不了。”

    杜成明看了看蘇小培,想了想終是點點頭。他又看了眼冉非澤,冉非澤沖他歉意一笑,擁著蘇小培輕聲對她說:“走吧,我帶你回家去。”他把她的手捏得緊緊的,蘇小培知道他另有用意,也不掙扎反對,跟著他走了。

    杜成明一臉深思,可也是呆立片刻,便轉身招呼官差們尋訪各處,找尋目擊證人。一眾看熱鬧的圍得這樹林密密實實,問了一圈下來,卻是無人見到何人行兇,也無人聽到有人呼救。

    稍晚的時候,季家文過來請冉非澤和蘇小培到他們玄青派別院去。

    蕭其將今日看到的情形以及命案現場的狀況都說了,然後道:“神算門的顧掌門也去了,他對蘇姑娘頗是留心,蘇姑娘離開後,他表情有些微妙,後來過不久也走了。”他頓了頓,“說起來,顧掌門近期舉止頗為古怪,我們打聽了,他疏於管理自家事物,要麼閉門不出不知做些什麼,要麼總往外跑,話也少了許多。再者,他與蘇姑娘推斷的那些倒也是頗為吻合。年齡地位都一般,且他無婚配。神算門大部分弟子都無婚配,而神算門在江湖中的地位,要說顧掌門有些什麼野心也不足為奇,他們以卜卦為名,能騙倒鎮住不少人的。江湖中確有不少求他家破災解難的。就連尋常人家,貴家富商等,也不少是他們神算門的信徒,供奉香禮,聽命於他們,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江偉英說了他的疑慮,“不知他是如何知曉姑娘家鄉的文字的。”

    冉非澤看了看蘇小培,蘇小培搖頭:“顧掌門確是與我推斷的人物頗為相似,但不是他。顧掌門在這件事裡該是個追隨者,幕後主使另有其人。”

    “為何?”

    “誠如蕭大俠所言,顧掌門有所求,而這幕後主使,卻是無所求。我說的無所求,是說做這些事,他並不是想得到什麼權勢地位錢財的結果,他只是享受這樣的控制感,享受別人聽命於他,享受那種指點江山的感覺。這讓感到愉悅,如此而已。”

    江偉英和蕭其等人都皺起眉頭。蘇小培道:“這就與有些人不受控制非要殺人一般,這是他們心裡的病。”

    眾人又相議了一會,點了一些人,那些人蘇小培都不熟,他們自己討論了一會也覺得可能性不大。蕭其把他們記下的人名給了一份給冉非澤。冉非澤看了,忽然問:“翠山派的曹掌門今日沒去那現場嗎?”

    蕭其搖頭:“沒去。他昨日與顧掌門等人飲酒,說是早晨回來的時候受了風寒在家養病呢。師父今早去請他過來議事才聽聞的這事,他沒去也是正常。”

    冉非澤點點頭。江偉英皺了眉:“你懷疑曹掌門?他定不會是那幕後主使,他為人雖是暴躁了些,但心地是好的,況且他有妻有妾......”他說到這個有些不好意思,曹賀東這人別的都好,就是好色了些,妻妾成群。如今蘇小培在座,要他跟一姑娘家議這爺們的妻妾之事,確是頗尷尬。

    冉非澤沒受影響,他再點頭:“曹掌門那性子,做幕後主使確是難為他了。”只是玲瓏陣他也在場,而殺九鈴道人的兇手也還沒有找到,再者說,他與神算門顧康走得頗近,昨晚有事發生,這般巧他們就一起去喝酒,互相有了不在場證明。今日午後林中血案,顧康到了,而他卻病了,還是早晨回去就病了?當真是太巧了。

    冉非澤與蘇小培回了屋子,蘇小培呆呆坐在桌前,精神很不好。冉非澤陪她坐著,坐了好半天,問她:“在想什麼?”

    “沒有呼救聲,是說那姑娘發現有人襲擊時還來不及呼救就被一把捏住了脖子,她死時面露驚慌,是劫持她的那人恐嚇她,在她最害怕的那一刻掐斷了她的脖子。他這麼殘忍,只為了讓我看到她恐懼的神情。”

    “小培。”冉非澤打斷她。

    “他還割斷了她的頭髮,想把她弄成像我這般的短髮,讓我知道這是做給我看的,預示著我的下場。他還用樹枝刺破了她的肚子......”

    “小培。”冉非澤的聲音嚴厲起來,蘇小培轉頭看他。

    “你答應過我什麼?”他很嚴肅。

    蘇小培抿了抿嘴,她知道她不該想這些,但她的腦子不由自主,她無法控制。“壯士,我很難過。”她不得不承認,“我無法集中精神,我很難過。”

    “過來。”冉非澤把她拉過來,坐在自己膝上。他抱著她,“你不是該最明白的嗎?他這麼做,就是想讓你如此。”

    “我知道。”

    “他先前就想嚇唬你,沒嚇住,這次他也不會成功的。”

    “嗯。”她回答得有氣無力。

    他拍拍她的頭,把她的頭抬起來,讓她看著裡屋的方向。“杜大人那時坐在這個位置,他時不時往屋裡看。我試過了才知道,這個位置,能把你貼在牆上的那些都看得很清楚。”

    蘇小培一愣,她坐直了,看著牆上她貼的那些資料,她用英文寫的,沒人看得懂,所以沒人有興趣看。大家只是好奇的掃過兩眼而已。

    “若是看不懂的,就不必一直看了,對吧?”

    蘇小培怔怔轉頭,看著冉非澤。

    “他不在的日子,可以把信留下來,讓他的追隨者幫他貼上。你說今日早晨寫的是幹得好,那是說他知道你昨日說了什麼。我算了算時候,他們昨日到了平洲城,他快馬趕過來,一個多時辰便可到,他過來知曉了你的動靜,寫了新的信,然後再回到平洲城,假意與秦捕頭商議各事,然後一起漏夜趕來,有秦捕頭可為他的行蹤做證,再加上之前那些信貼出來時他根本不在武鎮,不會有人懷疑到他身上。”

    蘇小培點頭,想起她畫的那個剪刀手,大家不明其意都在比劃著玩,連秦捕頭都試了試,但杜成明沒有,他說她頗是風趣。可是不比劃那個手勢確實算不上什麼證據,這個疑點太單薄。

    “你貼在牆上的那些紙,誰人都看過兩眼,但誰人都沒認真看,因為沒人看得懂。”冉非澤撫著她的頭,“你貼得很好,非常好。那杜大人主動坐了這位置,甚至有些失禮在搶在了秦捕頭的跟前坐了,我當時沒留心,但後來席上他借著說話喝水的小動作,似不經意地一直往那處望。後來我試了每個位置,終於明白他往那處望的用意。這才懷疑他。”

    “他們說要回去休息,安排佈置,他有時間去那樹林裡伺機動手。”蘇小培精神一振。

    “可他如何知曉那有個姑娘會經過?如果沒姑娘經過呢?”

    “也許那姑娘每日行蹤固定的,他早打探好了。寫好了信,想好了怎麼佈置屍體,這不會是臨時起意,他早就預謀好了。早上讓我看到誇讚我`幹得好的信,中午要讓我看到恐怖的屍體,向我宣戰,他的節奏控制得很好,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一定很得意。”蘇小培越說越是氣,她跳了下來,來回踱著步子,走了好一會:“壯士,你說得對,這般說得通的。他的外貌舉止職業確實符合犯罪畫像,查一查他的背景,一定能有收穫的。”

    不待冉非澤回話,她又道:“還有他今日中午的行蹤,這個很容易問到,秦大人他們一直與他一起,若是中午時沒人見到他,那便是他了。”

    冉非澤搖頭,蘇小培停了下來,皺眉頭:“你覺得哪裡不對?”

    “我猜,杜大人一定有不在場的證明。”

    “是嗎?”

    “賊幫的人看到有人進了神算門的卦室,用了裡頭的筆墨,我想大概是看了顧康留下的關於你推斷的那些話,所以他寫了誇讚調戲你的信。而這個時候,顧康不在神算門,他去與曹掌門等人飲酒去了。這麼一件小事,他都安排好了不在場的證明,顧康可以把這事撇得乾乾淨淨,家中遭賊,他碰巧不在,他們連面都沒見上,若有人指控什麼,根本無處說起。”

    “可若他一直與別人在一處,如何下手殺人?”

    冉非澤皺眉頭,“也許他教別人做的?”

    “若他一直與別人在一處,如何有時間囑咐別人下手?”

    冉非澤沒想到答案,於是他領著蘇小培,去了鎮衙。武鎮鎮衙沒什麼正經官差,這鎮子上大多數的事都是武林糾紛,沒人報官讓他們管,他們也不敢管。只這回死了位村姑,又有平洲城捕頭坐鎮管事,鎮衙這才忙了起來。

    冉非澤和蘇小培到的時候,杜成明正與鎮衙的官差議事,秦德正也與他們一道。只白玉郎在外頭守著,見著他們了,霹靂啪啦地把自己知道的事全說了,問什麼答什麼。

    “今日中午嗎?我們回來後杜大人拉著我們一道吃的飯,喝了些小酒,很是暢快,聊了許多捕匪擒凶的趣事,還說了許多平洲城的案子。”白玉郎一臉興奮,顯然這頓飯他吃得很高興。“後來聊得久了,有人來報,說是發現女屍,大人便領著我們一道去了。”白玉郎很是興奮地說了許多席上聽到的趣事,冉非澤問可有人離席,中途可發生何事,他皆答沒有,且很肯定。

    冉非澤與蘇小培對視一眼。果然有不在場證明,而且是鐵證。不但沒有自己動手的時間,也確實沒有囑咐別人動手的時間。

    那這事是怎麼發生的?

    這時候杜成明等人從屋裡出了來,看到蘇小培微微一笑:“蘇姑娘精神好些了?正好,我還有些問題要問姑娘。”

    蘇小培盯著他的眼睛看,點點頭:“大人先不忙問,我忽然想到,那賊人給我留信,我還沒有回復他呢。大人借筆墨白紙用用吧。”

    杜成明當然沒推拒,差人拿來了筆墨紙硯。蘇小培大筆一揮,畫了一張巨大的圖,然後拎著那圖雄糾糾氣昂昂地去了佈告牆。一眾人跟在她後頭好奇等看戲,中途蘇小培又差點走錯道被冉非澤拎回來了,沒辦法,鎮衙到佈告牆這路她不熟嘛。不過這次走錯路沒有澆滅她的氣勢,她心頭有火,她很生氣。她到了佈告牆,要把手上的圖貼上去,然後又覺貼低了沒氣勢,讓冉非澤幫她貼。

    最後冉非澤貼上去了。

    大家圍著看。“這是什麼?”“好像是,豎中指。”“這是何意?”“豎中指?姑娘的字醜,圖也醜。”“能看懂就行。”“確是比劃中指,何意?”

    一眾古裝江湖漢圍著佈告牆比著中指。蘇小培轉臉看杜成明,看著他的表情,說道:“大人,我這是向那留信的人問好呢。大人放心,我們一定能把他揪出來,為慘死的姑娘討個公道!”

    “這是問好嗎?”江湖漢們比劃得挺起勁,集體中指。只杜成明沒有做,蘇小培也沒有做,這麼粗俗的動作她才不做,她也不許冉非澤做。她看到杜成明在一堆中指的比劃中抽了抽臉皮。

    作者有話要說:啊,時間有點趕我差點忘了說了。我這篇文呢,經過停更經過大修,流失了不少讀者,成績確實大不如其它的文,我也因為卡文失去了不少信心,後來咬牙推翻了一些情節重寫了許多,慢慢才恢復了正常更新。很感謝許多讀者朋友一直耐心在等待,給我機會寫好這個故事。我確實需要增加些信心才好,你們的訂閱和留言對我都是莫大的鼓勵了。看到有讀者朋友還給我投了雷,更有手雷彈淺水炸彈這樣挺貴的禮物,我覺得收得很不好意思,我還是正式說一下,大家不必花錢投這些,你們的心意我收到了,非常感謝。只要你們來看正版支持我就夠了,收買文的錢我是很理直氣壯的,哈哈。真的,感謝大家!雖然這文很冷,但我會堅持寫完它,努力讓這故事好看。謝謝你們一直陪伴和鼓勵。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48

第89章

    “姑娘可想到了什麼,有何線索?”杜成明很快恢復如常,認真問。

    蘇小培仔細看著他,捕頭,這個身份當真是沒有想到,若不是冉非澤觀察到他仔細看她的資料,怕是她一直懷疑不到他身上吧。

    蘇小掊搖搖頭:“我想不出什麼來,沒有頭緒。大人查案,可查出什麼來了?”

    “初步看來,那姑娘是被人掐斷頸脖而亡。她是附近農家的女兒,上午還好好地替家裡做了農活,午後想來鎮上採買些物品,豈料遭此橫禍。她是家中獨女,平素乖巧喜人,與人並無怨仇,已與同村一朱姓人家訂了親,明年春便要成家了。那林邊雖不時有人往來,但卻無人見著她被害,也無人聽到她呼救之聲。問了那左右時候經過該處的人,無人見著可疑人物。”杜成明頓了頓,問:“姑娘,兇手在那屍首之上留信於你,又將那姑娘的發削斷,也暗指姑娘短髮,姑娘好好想想,可有何線索?”

    蘇小培搖頭:“確實想不起什麼來。”

    “那信上又說的何意?”

    “只是問候恐嚇,並無甚深意。”

    杜成明皺起了眉頭:“姑娘不知何人所為嗎?有何推斷?”

    蘇小培仍是搖頭:“確是有人欲尋我麻煩,但這事我知道的都與大人們說過了。如今突然殺人,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杜成明仔細看了看她,終是一抱拳:“如此,我繼續查探查究,定將那兇手逮著,姑娘若是有何想法,可隨時相報於我。”

    “大人若是有了線索,也請務必告之。我定會全力以赴相助。”

    兩個人客套了一番,那杜成明領著手下告辭,要趕回鎮衙繼續辦理公務去。他臨時行禮,抬首時又再看了眼蘇小培貼於牆上的那豎中指手式,而後轉頭走了。

    蘇小培與冉非澤對視一眼。冉非澤問:“如何?”

    “若非壯士說了那些,當真會錯過。我們得找到證據證明。”

    冉非澤點頭,他招手喚來白玉郎,交代他此事關係蘇小培的性命安危,讓他盯好杜成明查案的一舉一動。

    “冉叔是擔心杜大人辦案不力?冉叔放心,還有秦大人盯著呢,大姐是我們自家人,我們自然不會掉以輕心。我會好好督促杜大人的。”白玉郎精神頭十足。

    冉非澤正經嚴肅的點頭,忽略白玉郎用“督促”這以下犯上沒規矩的詞,囑咐道:“敵在暗我在明,莫張揚,你心裡知曉便好,悄悄地盯,不動聲色。旁人以為你不在意,才會鬆懈了讓你看出端倪來。”此時沒憑沒據,不敢教其他更多人知曉他們的懷疑,以免打草驚蛇,只能點到為止了。

    白玉郎聽了,認真想了想,用力點頭:“明白了。那兇手定會尋機打探,我會仔細觀察的。”

    “莫聲張。”

    “明白明白。”白玉郎越琢磨越是興奮,“我即刻便去。有消息便來報冉叔。”他興沖沖地跑掉,走了幾步回來拉上劉響,一起走了。

    “這樣可妥當?”蘇小培對毛毛躁躁的白玉郎不是太有信心。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待我們尋著更多線索,能說明白了,再做進一步打算。”

    “也是。”憑她和冉非澤兩人,也不能有點懷疑猜測便抓人審問。捕頭這個身份,看來是有些好處的。

    冉非澤帶蘇小培去見了婁立冬。婁立冬的院子看上去就是個尋常人家的普通宅院,他見著冉非澤來,垂眉搖頭。

    “怎麼?”

    婁立冬歎氣:“兄弟啊,不是我不幫忙,但你說的那個些人,我家弟兄沒認出來。”

    “沒認出來是何意?”

    “就是到場的那些個合乎姑娘推斷的人,我家弟兄全都看了一遍,依姿態舉止辯認,覺得並無他看到的那個可疑人。”

    “無?”冉非澤皺眉,“連相似的都無?”

    “要說相似,你該知道,許多人走路舉手抬足並無明顯特徵,姿態也不會太出奇,所以相似是大多數人均可說相似,只我們做偷兒這行當的,多靠感覺,見得人多了,便在心裡留了印象,能分辨不同的人。所以,沒法說相似不相似的,就是覺得而已,覺得今日那些人裡,都不是。”

    “官差呢?”冉非澤本不想點得太明,以免給他們留了成見,人一有成見便看什麼都像了。可如今一個都沒認出來,只好再縮小些範圍。

    “官差也都看了,我是什麼人,聰明人,到場的無論男女,差不多身形的,都讓他辯了辯,真沒有。”

    沒有?蘇小培聽懂了。她看了冉非澤一眼,他也正看著她,兩個人心裡都是一緊。這下好了,從神算門出來的人不是杜成明,午間樹林殺了村姑的也不是杜成明,那會是誰?如若不是杜成明在神算門寫了信,那是誰?可他在看她的英文資料,對豎中指也有反應。

    蘇小培有些失望,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絲線索似乎被剪斷了。連不起來。

    她和冉非澤坐在婁立冬的院子裡,撐著腦袋,臉對臉認真思索。婁立冬走出走進好幾趟,看他們還在呢,不禁問:“你們又不說話,又沒事可做,呆我這做甚?”

    蘇小培和冉非澤對視一眼,對哦,他們呆在這做什麼,好像就是懶得走了,坐哪思考都是一樣的。兩個人再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等飯。”

    婁立冬張大了嘴,好個等飯,他就是個免費跑腿幹活的,什麼好處還沒見著呢,這會子還得管飯?

    “你們這對......”話說到一半咽回去了,罵冉非澤這廝什麼都不過分,可粗話不好用來罵姑娘家。“說吧,還有何要求沒有?”

    居然還真有。

    冉非澤道:“你知曉那顧康和曹賀東他們去的是哪家酒樓喝酒嗎?具體情形能不能打聽一下?比如誰人中途離席,離了多久。”

    蘇小培看冉非澤提了,也說道:“能不能麻煩婁大俠也打聽打聽平洲城捕頭杜成明大人的家庭狀況,妻妾兒孫等等,是否和睦,杜大人為人如何,旁人都是如何評價的?”眼下她與冉非澤不好自己打探這些,免得對方起了疑心,若能拜託給別人是最好的。

    婁立冬還未說話,冉非澤道:“嗯,還有蘇姑娘說的這些,你也幫個忙打探打探。”

    婁立冬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要答“不行”,那當然是不行的。要爽快應了,他又不太甘心。要說些什麼話噎他們吧,他自覺也許不是對手,要想讓這對男女覺得虧欠他覺得不好意思,他覺得太難了。

    這般般配的,他們是怎麼配對上的呢。一樣的老年紀未曾婚配,一樣的古怪性子不同尋常,一樣的聰慧各有本事,還一樣的厚臉皮沒羞恥心。

    絕配啊,他奶奶的。

    婁立冬忿忿不平答應了,下去找廚子吩咐多置辦些菜,有兩個不要臉的要留下吃飯。可待他交代完,廚子與他商議了菜色,做了準備好,他轉回院子,卻見那兩個嘀嘀咕咕地似剛說完話,一同站了起來。

    “怎麼?”

    “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還得做飯給姑娘吃呢。”

    婁立冬臉要黑了,那方才說讓他管飯,是調戲於他嗎?

    蘇小培一臉不好意思,與他道:“辛苦了,麻煩你了。”冉非澤補上一句:“有消息便來找我,越快越好,這事拖不得。”婁立冬真想在他經過他身邊時絆他一腳,看這臉皮若是摔地上了能不能破。可惜他的怨念冉非澤完全無視,他還聽到這不要臉的一邊往外走一邊對蘇姑娘說:“我的廚藝鐵定是比他家廚子強的,回去我給你蒸雞蛋吃。”

    無恥啊,這話他是怎麼有臉說出來的?誰家廚子不比你強啊!這廝還幹過一邊嫌棄玄青派廚子廚藝不好一邊天未亮便去揪人家起來讓教他做早飯,這些缺德丟臉事可不是秘密。婁立冬一邊忿忿,一邊想了想他們的託付,好吧,除了查了酒樓裡幾人的出入,他順便多查查這兩天那幾人的行蹤往來好了。那個杜大人,捕頭啊,捕頭最是討厭,是他們賊幫的仇人。要查他的家宅狀況,那順便查查他的人脈官運友人仇家等等好了。

    蘇小培在回家的路上還惦記著:“方才應該多與婁大俠說幾句,讓他莫限制在我們說的那點範圍,多查查才好,越多資料越有用。”

    “你放心,他會的。那傢伙掌管賊幫,一點就通。”

    兩人討論著,而婁立冬在自家院裡一個勁打噴嚏。

    這夜裡,冉非澤要去屋後山裡的鑄窖裡給蘇小培燒兵刃,他說找蕭其他們來在外屋呆著,守著蘇小培。蘇小培卻是覺得有些彆扭,“今日發生了這許多事,我想我也是睡不著的,我與你一道去行嗎?”

    “那裡頭很熱,而且我敲敲打打很是吵鬧,你不好休息。”

    蘇小培皺眉頭。冉非澤勸她:“你一沒睡好就沒精神,可比不得我。我早些去鑄好了,你早些能用上,有個防身的,我也好放心。你睡你的,待你醒來了,我便在這了。”

    蘇小培咬咬唇,還是不想與他分開。可他說的有道理,她知道自己幼稚了,任性了,她想不到什麼好理由。於是她不說了,只伸出了手,拉住他的衣角。

    冉非澤的心一下子軟了。就這麼一個小動作,她提任何要求他都會答應她。

    於是冉非澤把蘇小培帶到了後山。後山七拐作彎,有處山窖,暗門打開,別有洞天,窖裡頭且深且寬,藏了不少東西,外頭另有一洞,三面環圍,東面有兩個大鑄爐,頂上敝空,可看到天際星空。

    蘇小培沒太往裡走,但就她目光所及,裡頭的擺設倒是都整整齊齊,也挺乾淨。冉非澤進去轉了一圈,拿了不少東西出來,又擺了個小榻給她休息,拿了毯子。之後蘇小培就是抱著毯子坐在榻上看他幹活。鑄爐燃了起來,熱熱乎乎的。他脫了上衣,迅速又有力的拉動風箱,火燒得旺,映著他的側臉和身上堅實的肌肉,臂膀因為用力而賁起線條,汗水灑在上面。

    蘇小培有些困了,呆呆盯著他上半身的裸|體發呆。她想起被殺的那個村姑,那個兇手這般殘忍。她今日不敢與杜成明挑明瞭她的懷疑,她不敢質問他,因為她沒有證據,她不能把他怎麼樣,而他會殺更多的人來整治她,她受不起這個,她希望她的束手無策能讓他暫時滿意。她會想到辦法的,辦法總是會有的。

    “小培。”忽然聽到冉非澤喚她,她才發現他已經走了過來。

    “你一直盯著我看,我也不會臉紅。”

    啊,這話是什麼意思?蘇小培回過神來認真看他,身材真是不錯啊,然後她臉紅了。

    他遞給她一個厚帕子,她接過來,茫然。他把身體湊過來,那一身的汗太是顯眼,她明白了,伸手幫他擦著,還有些擔心:“夜裡挺涼的呢,會不會著涼。”

    “你若一直盯著我看便不會。”

    蘇小培想了想,覺得這話裡似乎挺有深意的,可她這會腦子轉不過來,滿眼都是他的肌肉,腦子都成肉色了。

    “擦好了。”她覺得熱得臉發燙,果然不會著涼,熱死了。好想推開他。

    可她的暗示他似乎不明白,反而湊得更近了。臉幾乎貼上了她的臉,她下意識地後退,直到後腦抵在了牆上。

    “有人在暗處看我們。”他挨近她極小聲的說。

    “是嗎?在哪兒?”她很緊張,隔著毯子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熱力。

    “我說了你也看不到。再者你東張西望也會引了對方的疑心。”

    “是誰?”

    “不曉得。也許是其他江湖門派的,你的話也並不是所有人都相信支持,你是妖女這一說還有人在傳呢。又也許是那個程江翌,那個幕後兇手。”

    “那,那怎,怎麼辦?”蘇小培不知道該緊張哪一邊才好,他離得她太近,近得她心跳太快。

    “他若是想對付你,定是會想對你親近的人下手。”

    “不。”她不想他出事,寧可她死了再回來回來再死也不想他出事。

    “總比殺了別的無辜的人強,我有本事,不怕他們。”他還在說。

    蘇小培腦子有點暈,不明白他這些話的意思。

    “不。”她下意識再說一次。

    “我們親近給他看。”他說著,又再湊過來,慢慢地,慢得她差點沒法呼吸。

    “不。”

    “那你就推開我啊。”他說著,卻仍極緩慢地向她逼近。

    推開他?推開他!可她的臉熱得快燒起來,她的心不會跳了,她的腦子亂轉,他騙她的?真的?騙她的?逗她玩?想看她出醜害羞?拿她打趣?推開他?推嗎?

    她根本沒動彈,然後他的唇印上了她的。
第90章

    蘇小培的腦子頓時停擺了,當機了,僵掉了,空白了,反正就是她傻住了。

    她還記得她大學的時候曾經有一個男生追求她,家境不錯,高大英俊,功課也呱呱叫,但她看不對眼,沒理。那男生送花表白她拒絕,請吃飯她拒絕,唱情歌她拒絕,然後一次同學玩樂聚會上,那男的也不知發什麼瘋還是自覺太帥而她不過是欲擒故縱,他借著遊戲玩鬧的機會撲過來在一直無聊站一旁不好意思先告辭只能看他們遊戲的蘇小培唇角一啄,還變出一把玫瑰花來,周圍的同學們起哄歡呼,而蘇小培的回應是給了他一巴掌。

    “兩件事。”那時候她說:“第一,拒絕就是拒絕,No就是No,你這都不明白的話,那你不是判斷力完全喪失需要看醫生就是你故意裝不知道占女生便宜。第二,”她轉向剛才一臉興奮大叫現在呆若木雞的旁觀者們:“這種情形客觀的定義叫非禮,你們在雀躍些什麼?這有趣嗎?”

    這事過後,她原本就不太好的名聲一落千丈。那被打的男生比她有人緣,她當時又是動手又是諷刺的,把在場所有人都得罪了,有人說她不識好歹,有人說她自以為是,有人說她裝叉。她的室友歎氣:“你明明有更好的處理方法。”

    她沒有,她覺得那樣是她覺得再好不過的方法了,對付流氓還要怎樣?那個啄吻讓她噁心了好幾天,對地球現存適齡的男性生物感觀更差了幾分。雖然後來聽說那男生婚姻美滿很疼老婆事業有成是人生贏家云云,她還是覺得她處理得再好不過,一點沒後悔揍了他且拒絕了他。

    對付流氓就不能有任何的心慈手軟,要是遇到更過分的,更狠的招她都敢出。可是現在,又有一流氓吻住了她,還是流連不去的那種。

    而現在,別說狠招,她的心也不會跳了,四肢也沒了力氣,動也沒法動,只能傻乎乎地,讓他吻著。

    為他擦汗的帕子她還拿在手裡,他身上的熱氣似乎將她整個包圍,他的男性氣息很乾淨,她不討厭。她反應了一會,他貼著她的唇,嗯,她不反感,不噁心。然後,她感覺到他唇上使了力,他想加深這個吻,她下意識地配合了,微微分開了唇,雖然腦子裡還是亂糟糟的,但她知道她在做什麼。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

    哢的輕輕一下。

    她皺了眉頭,在他的唇下嘀咕:“磕牙。”

    冉非澤停了下來,橫眉豎眼,“你道你啃骨頭呢,還磕牙。”

    “確實磕牙了。”她實事求是。

    冉非澤的臉是通紅的,他希望她看不到。這姑娘是怎地回事,沒看他也是很緊張很小心翼翼的嗎?他又沒練過,哪能不磕磕碰碰的呢,碰到了她就包涵包涵當不知道不行嗎?這般一本正經的挑他的短處,多傷人!

    磕牙,磕牙怎麼了,她嘴閉得這般緊,怎地能不磕?

    他瞪著她,而她顰著眉頭回視著他。

    姑娘當真是磨人的!

    他到底在不高興個什麼勁?被非禮的人是她好嗎?

    “你過來。”他坐到榻上,用力一把將她連人帶毯拉進懷裡,“業精於勤,我就不信回回都磕你的牙了。”

    幹嘛?蘇小培為他的動作粗|魯有些不高興了。可冉非澤的腦袋迅速壓了過來,她的不高興還沒成形就被他吮散了。這回他用吮的,話說的凶巴巴,但吻仍舊很溫柔。他吮|了吮她的唇,然後看她柔軟依在他懷裡的神情,很是滿意。咧嘴笑了笑,悄聲道:“我也喜歡。”

    也?蘇小培腦子有些反應不過來,她說她喜歡了?他居然用個“也”字。

    他的唇再壓下來,啄了啄,親了親,然後握住了她的後腦,在她唇|間施了壓力。她“嗯”了一聲,手從毯中掙脫出來,下意識地推他的肩膀,觸手卻是溫熱的男性肌膚,她被燙了一下,手上的熱度傳到了臉上身上,頓時覺得又軟了幾分。

    後腦的壓力變大,腰上也是一緊,被他握住了。蘇小培不得不分開了雙|唇,感覺到他的溫軟的舌頭探了進來,她的牙又被他的牙碰到了,但這回她說不出話來,他抱得太緊,半點都沒有鬆開,他轉了方向,避開她的牙,探得更深了些。

    她有些喘不上氣,呼吸急促,她覺得很熱,他的手掌從她的腰伸上來,撫了撫她的背,似在安撫她,又似誇讚。反正這小動作又讓她暈暈乎乎地,覺得他撫過之處,異常舒坦,只想讓他這般一直撫摸她。她聽到了軟軟的哼嚀聲,是她的,他也發出小小的聲音,像只大貓呼嚕著。

    蘇小培忽然有些想笑,大貓,還真的挺像的。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冉非澤停了下來,分開了一小點距離,又瞪她。

    她趕緊抓|住機會大口喘氣。他問:“摸腦袋是何意?”

    啊,不知道啊,她就很順手地摸了摸。壯士先生,你的毛病還真是多咧。

    冉非澤很不滿意她的表情。把她的手拉到他的腰|際:“莫摸頭,我又不是小孩兒,抱著我才是正經。”

    這種事哪一處透著正經啊,壯士。可她來不及抗議,就被調整了一下姿勢,坐在他腿上緊貼著他,然後他的腦袋又壓了過來。這回他熟練很多,擒著她的唇,迅速侵了進來。這回他沒有磕到她的牙,還溫柔地纏住了她的舌頭。

    他不會真是想好好練練吧?蘇小培有些忿忿地掐他的腰,可是他的腰肉很緊掐不動,他身體震了一下,然後他回敬了她一記,他也捏了她的腰一下,她癢得一縮,他抵著她的唇微笑。她掙了掙,他安撫地把她抱緊了,唇|間越發溫柔,她靜下來,她喜歡他溫柔的對她,她也喜歡他的味道,除了喘不上氣這一點不好之外,她正迷糊,覺得剛進入了狀態頗是享受,他卻又調皮地再捏了她的腰一記,她沒有防備,癢得一縮,差點跳了起來,他哈哈大笑,笑得很是大聲,蘇小培仿佛聽到了有鳥兒被嚇跑振翅飛逃的聲音。

    她很氣,啪地一聲在他背上打了一掌,那聲音脆亮,不比他的笑聲小,他笑得更是大聲,憋得她滿面通紅。

    大半夜的,深山老林,這般笑很嚇人的好不好?

    對了,不是還有人監視著他們嗎?那他們這樣那樣的,全被看光了?

    “壯士。”她認真嚴肅。

    “小培。”他收斂笑話,努力正經,但帶笑的眼睛還是透露了他過分愉悅歡暢的心情。

    “你方才說有個人在看著我們。”

    “嗯。”他點頭,臉上還止不住掛著笑,眼睛彎彎的,很是明亮,亮得她的心撲通撲通跳。

    “那你還這般?”若是他現在穿著衣服,她肯定要抓著他的衣襟用力搖晃了。現在做不了這動作,氣勢少了許多,頗是遺憾。

    “沒人看。”他用手指括她紅豔豔的臉蛋,“姑娘這般可人模樣,我豈會讓別人偷看了去?”

    她拍掉他的手,用眼神暗示他正經一點,現在談正事呢。“那你方才是唬我的?”

    “未曾唬你,確是有人盯梢,我告訴你的是離得最近的那個。我開爐這般動靜,難躲耳目,姑娘驚天言論,也遭人疑慮,有人盯梢不是當然的事嗎?只是我們一開始親近,他們便走了。該是不好意思吧。”

    蘇小培的臉僵住了。還是“他們”?不止一個?看到他們這樣就走了?還是不好意思走的?

    那別人會不好意思,壯士先生你怎麼不會呢?好吧好吧,她也有責任,她縱容他了。她有錯!她現在就很不好意思,臉很燙,惱羞成怒。

    “那盯梢的都有誰人?壯士不查一查?會不會真是幕後人派來的?也許跟蹤他能找到線索。”

    冉非澤終於能控制面部表情,正經下來了。太正經了些,蘇小培覺得他說的話肯定跟表情配不上,他說的是:“姑娘所言極是。姑娘未擔心自己的名聲,卻掛心著案情線索,當真是女中豪傑。我這人本事不差,見識也不少,配得上姑娘的。”

    “壯士。”她開始咬牙了。

    冉非澤哈哈笑,趕緊道:“我有託付友人暗中觀察,若是發現可疑的便跟一跟。只是我估摸著若是不止一人盯梢,我這邊的人也不好每個都能跟上,再者那幕後人該不會沒顧慮到這一層,想用這方法抓到他把柄怕是不易,但好歹也有些事做,便試試吧。”

    “友人?”就是不止那些對方的人,還有他們這邊的人也看到他們這樣那樣了?對方就算了,友人的話,她以後怎麼見人?

    “放心,放心,我們開始親近,大家便都走了,他們大概各自找些目標跟蹤跟蹤吧。”

    “他們?”蘇小培簡直不敢想,她這是丟人都丟到哪裡去了。

    “玄青派的?”得問一問才好。

    冉非澤搖頭。

    “婁大俠那派的?”

    冉非澤再搖頭。

    “不會是白老六他們?”

    冉非澤再搖頭:“這些都在武鎮到處晃的,我們最近與他們接觸太多,怕是幕後人也是知曉,這般他們自然會有防範,人要經常換一換才好。”

    “那是我沒見過的?”

    “嗯,暫時沒讓姑娘見過。”

    蘇小培舒口氣,感覺臉皮又能撐一撐了。希望短期內也不用見,這樣她還能坦然些。

    “小培。”他喚她,她抬頭望他。

    “如今四下無人,只你與我,朗空明月,景致極好,我們再練練?”

    練什麼?蘇小培只花了一秒就恍然了,啪地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得寸進尺,皮還這麼厚,打他自己手掌還痛,然後他還笑,笑著這般帥氣做甚?要是他穿西裝也一定很帥的,嗯,現在沒穿也很帥。

    等等,她在想什麼?

    她的唇又被吻住了,那吻住他的男人還嘟囔道:“要不行就推開我,我很是好商量。”

    他以為她不會推嗎?蘇小培還偏偏推了,女人再喜歡一個男人,也是要有骨氣的。

    可她推不動。他說可以推,可他抱得這麼緊做什麼,可以推和推不動之間是什麼邏輯關係?壯士先生你講道理嗎?她又掐了他一下,沒掐動,改用撓的,當然沒捨得太用力撓,只刮了刮,讓他知道她的不滿。

    他又笑了,笑著放開她的唇,對她說了一句:“提醒我給你修修指甲。”

    好討厭,討厭討厭。

    可她沒有再推開他,又與他練了一回兩回......,嗯,反正又練了練。他的吻越來越好了,她喜歡他溫柔地吻她,原來吻不噁心的,只是要分人。她從前以為男人一身臭汗的也很噁心,原來也不是的,只是要分人。

    她抱緊他,她的胸膛抵著他的,她感覺到他的心跳,與她一般的頻率。

    他終於結束了那個吻,額頭抵著她的額頭,他說:“不論你能在這呆多久,不論你我後邊會遇著何事,小培,我想讓你知道,我沒法子,我克制不了。喜歡便是喜歡了,這麼多姑娘都與我同一個地方,都不會突然消失,但我不歡喜。我遇見你了,我很歡喜我能遇見你。這些不是你的錯,我想讓你知道,我歡喜你,再歡喜沒有了,這不是你的錯。”

    蘇小培搖頭,難過又自責:“當初若不是我騙了你,若你知道我的來歷,也許就不會這般。”

    “也許我會更快喜歡上你,也許我便不會離開你讓你遇害,我便不會幫你遞信找人,我會防著那程江翌。但我依然會喜歡你,依然為你歡喜。也許你便不會回去知道那些,也許我能說服你嫁我。”

    這麼多的也許......

    “沒有也許。”她把頭埋在他的胸膛。

    “對,沒有也許。所以你如何能責怪自己呢?你如何說服自己只是有心意便好?”他把她的頭抬起來,他看著她的眼睛:“我不行,我做不到。我無法滿足只有心意便好。”

    她不知道能說什麼,她也做不到,她不可能嫁他,得有多狠的心腸才能嫁了他後拍拍屁|股就走掉?

    可他沒有提讓她嫁他,他說:“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這些便好。”

    知道他愛著她,知道他無法抗拒,這樣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全是感情戲哈,本來還想寫點案情,但時間又到了,篇幅也差不多了,案情下一章吧。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49

第91章

    這樣便好?

    “我......”蘇小培張了嘴,卻又想了許久她何以為報,如何回應才是好的,最後她說:“我收到了。”

    她收到了他的心意。

    這句話讓他對她微笑。

    這笑讓蘇小培的心又亂跳了,她忽然覺得冉非澤這傢伙成天耍賴不正經是有理由的,認真的他真的太讓人難以招架。

    “我與你是一般的心意。”她再一次說。於她而言,“再歡喜不過”這樣的表達不足于形容她對他的情意,她不習慣這樣的表達,而“我愛你”這個短語也許對他而言還不如“歡喜”這詞來得深刻。所以她選了這句話,“我與你是一般的心意”,他對她如何,她也是如此,他定是會明白的。

    “我收到了。”他學她說的話,露著一口白牙,笑得開懷。

    這笑容安撫著她的心,伴著她入眠,就算後半夜裡他釘釘鐺鐺敲打鑄器,也阻擋不了她進入了夢鄉。

    蘇小培醒過來的時候在臥室裡,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看到的是現代臥室的天花板,身上的床也是她睡慣的席夢思床墊。她嚇了一跳,猛地坐起身,眨了眨眼睛甩甩頭,卻發現自己還在冉非澤的小屋裡。

    剛才是幻覺?

    蘇小培心裡哀嚎,難道她的心理壓力大到這程度了?

    她定了定神,看看四周。確實是她住著的裡屋,窗戶關著,門關著。仔細聽,還能聽到外屋裡冉非澤與人說話的聲音動靜。天亮了嗎?他什麼時候把她弄回來的,她居然一點不知道。她跳下床,打理好衣裳,用架上水盆裡打好的水洗漱乾淨,對著銅鏡梳了梳頭發,然後聽到外面的人好像走了。緊接著,是敲門的聲音。

    蘇小培忙奔過去開門,她知道敲門的一定是冉非澤。

    確實是冉非澤,他看到她很有精神的樣子,不禁笑:“快中午了。”

    “你都沒睡嗎?”她昨晚睡著的時候他還在幹活為她鑄兵器,今天醒過來他又在接待客人,他都不能休息,她覺得心疼。

    “睡了一會。”他忍不住把她拉過來啄了一啄,後又覺得不解饞,抱緊了深吻了一記。

    蘇小培覺得臉紅,兩人的唇分開後她都不好意思看他,也不知自己羞個什麼勁,下意識地轉了話題問:“剛才是誰來了?”

    “白家莊的人。”

    蘇小培眼前一亮:“羅平有消息了?”

    冉非澤點點頭,“幸好趕上了。”

    “怎麼?”

    “那囚牢失火,死了不少人。好在老四取得了羅平的信任,將他帶出來了。”

    “他們發現他逃了嗎?”

    “老四布了假屍,又是火燒而亡,該不好辨。他們應該猜不到他未死。”

    “那從他問到了什麼嗎?”

    冉非澤搖頭:“他說確是有人教了他恐嚇和控制人質的辦法,但那人後來沒再找他,他也不知那人究竟是何身份,那之後也沒再找過他。老四問了問樣貌特徵,那人易過容裝扮過,但體形壯碩,並非杜成明。”

    蘇小培皺了眉頭:“不是他?”

    冉非澤道:“我讓他們先將羅平藏起來,日後要教他認人,再者,可用他立個請君入甕的計。白家莊那頭和縣官也會追查這囚牢失火之事,若有眉目,也是追查幕後人的一道線索。”

    “請君入甕?”

    冉非澤點頭,指了指蘇小培的資料牆:“姑娘寫的字,不是只有程江翌才能懂嗎?他若是這些事的幕後人,那羅平未死這消息對他一定有用。”

    在另一處的屋子裡,也有人在談論羅平。

    “確定他死了?”這是杜成明的聲音。

    “對。離他的刑期還有月餘,為免節外生枝還是早早送他上路才好。”

    “蘇小培他們未曾聯絡上他嗎?”

    “該是未曾,與他們走得近的這些門派一直都在武鎮呢,收了各方的消息,未有人赴石頭鎮那頭去,也未聽人說起羅平這事。這是個小人物,先生當初不也指點我這人沒甚作為,不必再在他身上下工夫嘛,我都差點將他忘了。蘇小培他們未必能想到他那頭去。總之,多謝先生提點,除掉後患總是踏實些。”

    “嗯,踏實些便好。遊戲剛開始,我可不想這回還沒玩起來又沒戲好唱了。”杜成明摸了摸桌上的鎮紙。

    “是。”應話的人恭敬低頭行禮。

    “上回,剛想玩玩便出了岔子。”杜成明的語氣一轉,有些痛心,“靈兒這孩子確是太不懂事了,你不會怪我吧?”

    “先生言重了,確是靈兒魯莽,不該對蘇小培下手,她明知道先生的安排還那般,確是不該。”

    “你能明白便好,若是不聽話,日後就沒法用了。懂事,忠心,聽話,這樣我才能保著你們,助你們達成所願。像付言這般,便是識趣的,他知曉若是落在了蘇小培的手裡,怕被她問出話來,早早自我了斷了,這才是個識大局的。還知道死前嚇嚇唬唬她,哈哈,多有趣,你說她嚇得不輕。”

    “是。”

    “可惜我未瞧見。不過她看到那村姑的表現,還真是甚得我心啊。吐成那樣,又是哭又是淚的,很好。”

    “是。”應話的再次恭敬低頭行禮。

    “不過靈兒那般也不全錯,該說陰差陽錯,歪打正著吧,若不那般,我還真不知道蘇小培有這通天本事,死而復生啊,真是厲害。我是做夢都沒想到能這般,還以為她死了便不得趣了,怎料到,現在更有趣了。”

    “先生,她會是大阻礙。”

    “慌什麼,我知道她的底細,比她以為的要多得多。她自以為了不起,自信滿滿。”杜成明又摸了摸那鎮紙,好像那是蘇小培,任他玩弄於股掌之間。“你是不曉得,她從前是多麼風光,意氣風發,年輕有為啊,沒想到居然到這來了。她能死而復生,殺了她也沒意思,我要讓她每一天都活在恐懼裡,害怕,不知所措。哈哈......”他忽然大笑起來,“你知道她是做什麼的嗎?心理專家。你說,把一個心理專家逼瘋,會很有意思吧?”

    那人沒有應,心理專家是什麼他不太清楚,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杜成明自己高興了一陣,忽然問了:“她昨日做了何事?”

    “也沒甚太特別的。從佈告牆那走了後,後去了賊幫的別院,而後晚上的時候,冉非澤去開爐了。該是他們有求于婁立冬,而冉非澤不得不趕緊為婁立冬鑄鬼手吧,他嚷嚷鬼手都許久日子了。如今不止一家盯著蘇小培他們的舉動,他們也委實做不出什麼大動靜來。先生說得對,那蘇小培自以為露了一手,雖然推斷中了十之八|九,但並非各門各派都服氣的,況且就各門各派來說,她這般讓大家查自家或別家人,又是有些身份權勢的,誰人會睬,倒是對她戒心高了,反過來會盯她的舉動,我們倒是省事不少。再者,她將範圍圈定武林中人,先生與武林井水不犯河水,誰人也料不到先生身上。”

    杜成明冷笑:“蘇小培這樣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她把現代的那套東西生硬套到這邊來用,以為也能行?且讓她玩玩吧。”

    “可她今天在佈告牆上畫的問好,又說要將真凶揪出來,先生不擔心?”

    “再看看吧。她看到屍體嚇吐了這是裝不出來的,畫那醜圖說那些傻話倒是容易裝,許是她虛張聲勢,我問她如何打算,她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她根本沒辦法。”他敲敲那鎮紙:“若不是她沒辦法,便是她對我有了疑心。我倒是符合她的犯罪畫像描述,不過符合的人太多了,江偉英、秦德正,哪個不都差不多?”

    他的話又讓應話人有些不太懂了,他不說話只聽著。

    杜成明靜了靜又道:“可惜的是,都這好幾步了,她精神還不錯,看上去還相當理智,我想她夜裡也未失眠,真是可惜。”

    “聽說,昨夜裡,冉非澤與她兩人在鑄窖裡親熱。”

    “哼。”杜成明冷笑:“她倒是放得開。也對,有個男人寵著她,我的樂趣倒真是少了許多。她分神了,便不好好與我玩了。”

    “先生想對冉非澤動手?”

    “動手自然是要的,只是若想不出好點子,便沒意思了。”

    “他這人不好對付。特立獨行,油鹽不進,也沒聽說有什麼弱點。”

    “是人便有弱點,弱點便是欲望。通常的情況下,男人的弱點,不是權勢便是女人。冉非澤的弱點,早明明白白地擺在我們面前了。”

    “那......”

    杜成明想了好半天,手指敲了敲桌面:“再殺一個,與這個一般的處置,割了發,讓她死時定要面露驚恐,然後把這張紙留在屍體上。”他在紙上寫下一個單詞“Two”,遞了出去。

    “這是何意?”

    “她自然明白。”杜成明沒說答案,覺得有些事只他與蘇小培知道讓他很歡愉,而他將摧毀蘇小培的意志這讓他更高興。

    “讓誰動手?”

    “換一個吧,一來讓大家都玩玩,二來,這樣蘇小培更找不著北了。”

    現代。

    月老2238號正坐在路邊長椅上做筆記,把剛剛見證完的一對緣定人的相遇記錄下來。忽然日誌本嘀嘀響了兩聲,他趕緊記完,退出記錄頁面,看到了警報資訊。

    “什麼意思?”他拍打那破機器,“你耍我呢?怎麼會差點回來又沒回來?你Bug了?”他嘀嘀嘀地按動按鍵進入系統查詢,查了好一會沒查出問題來。

    “不是吧,找到就回來沒找到就不回來,卡了一卡算怎麼回事?難道她又像上次那樣要死不死的,來回跑玩系統呢?蘇小培,你的死亡次數可以申請吉尼斯世界記錄了吧,你爭口氣啊!”想了想,他又拍那機器,“還有你,你也爭口氣啊,你也不想成天被人罵破系統的對不對?不能怪蘇小培態度不好,你確實挺破的,我還總背黑鍋,我是多麼認真勤勞靠譜的好月老啊,都沒人知道。”

    他歎氣,抬頭看,街上車水馬龍,陽光透著樹梢灑在地上,他又歎氣,低頭在日誌本上調出蘇小培的資料,系統裡顯示她一切如常。“你現在怎麼樣了呢?蘇小培。別忘了你的時間不多了,你也不想你的紅線斷掉的,對吧。加油加油!”
第92章

    兩日後,又一具女屍。

    被剪得亂亂的短髮,極度驚恐的表情。她是被人一劍刺心而亡的,血染了一身,還在往下淌。她的雙手被擺在了下腹處交握,手上握著一張紙,紙上寫著一個詞——Two。

    蘇小培趕到鎮西口土路屍體所在現場的時候,那裡已經圍滿了人,大家見得她來了,紛紛讓出一條道來。

    蘇小培一眼注意到的不是屍體,而是蹲在屍體旁邊正在認真探究狀況的杜成明。秦德正蹲在另一邊正在查看中,與杜成明小聲商議著。旁邊還站了好幾個官差。

    蘇小培的目光從杜成明一臉嚴肅,認真又凝重的表情上轉向那屍首,她清楚地看到那年輕女子臨死前的表情,雙目瞪得老大,似見到世上最恐怖的東西。

    蘇小培覺得一股涼氣從後脊樑裡直往上冒,她想她的臉色應該足夠慘白了。

    杜成明轉頭看到了她,抿了抿嘴角,伸手從那屍體的手中抽|出了那張紙,遞給了蘇小培。

    “姑娘,這個,該是給你的吧?”

    蘇小培低頭看著那個單詞,腳下晃了晃,似有些站不住。冉非澤忙過來扶她,她看了看那信,再看了看杜成明,眼眶是紅的,她搖了搖頭,努力要與杜成明說些話,掙扎半天,擠出幾個字:“杜大人,我......”

    “一劍穿心,死得甚慘。依那姑娘臨終表情,怕是受虐驚嚇,詳細的狀況還要等仵作驗了屍方能知曉。”杜成明的聲音很沉痛,蘇小培盯著那屍體,手緊緊捏著那寫著“Two”字的信,呼吸急促,似要喘不上氣。最後終是不支,往後一歪倒去,冉非澤大驚失色,伸手將她攬進懷裡。

    “小培。”他急得看她臉色,見她慘白著臉一頭汗,緊閉著雙眼很是虛弱,忙向杜成明和秦德正道:“大人,蘇姑娘身體不適,我先帶她回去。”

    杜成明與秦德正均沒說什麼,關切了幾句,冉非澤將蘇小培抱走了。

    一路急奔,將她抱回了屋裡。

    “到家了。”他剛說這句,蘇小培便睜開了眼。

    “他裝得真像。”蘇小培咬牙,她手上那個“Two”字已被她揉得皺皺巴巴的。

    “姑娘也不差。我都以為是真的了。”心裡慌了慌怕沒接著她讓她摔著怎麼辦。

    “我知道壯士會護著我的。”

    “嗯。”到這會還護著沒鬆手呢。

    “壯士放我下來。”

    “再抱一會吧,又不沉。”

    蘇小培沒吭聲,她知道他在鬧騰是用他的方式安慰她。她沒心思鬥嘴,她把頭靠在他的肩上,抱就抱吧,她咬著牙,胸中憋著一口氣。“他保持著屍首原狀,等著我去讓我看。這兇手留信,他甚至都未先瞧,他想看我的反應。壯士,他殺人,只是為了打擊摧殘我的精神。”

    “嗯。所以你便想著先讓他歡喜歡喜,暈給他看看?”他抱著她在裡屋坐下。“你看著我。”他對著她說。

    蘇小培在他懷裡抬頭,看著他的眼睛。

    “你要知道,她們的死不是你的錯。”

    蘇小培咬緊牙關,沒說話。

    “你說話,她們的死不是你的錯。”

    她說不出來,她的心似火燒。

    “我知道你想穩住他,你想讓他覺得他是勝者,讓他能夠暫時就此收手。這沒錯,可你心裡定是要清楚肯定地知道她們的死不是你的錯。”

    她點頭,她的理智告訴她確是如此,可她無法大聲說出來,她說不出口。若不是因為她,這兩個姑娘就不會死。

    “小培。”他親|親她的眼睛,“莫要敗予他。”

    “我不會的。”

    “很好。這便好了。”

    蘇小培把臉轉向那面資料牆,細細又看一遍,她還沒想好要在這裡頭再留什麼資訊,所有的事都得思慮好了再佈局,必須一擊即中。程江翌要的是什麼?為什麼這般恨她?她擋了他的道?他在這裡該是呆了幾年了,所以他融進了這個世界,相貌變了,年紀變了,人格變了,他想要什麼?

    “壯士。”

    “嗯?”

    “我受了嚴重的驚嚇,我病倒了。”

    “好。”冉非澤一點就通。“這幾日我們就都不出門了,只在家養病。”

    “還可以回甯安城休養一段。”

    “那待我兵器鑄好再走。”

    蘇小培點頭:“他會來探望我的。”

    “嗯。”他撫撫她腦袋,在她額上親了親。“打起精神來,我的姑娘。”

    她再點頭,“我不會認輸的。”

    快傍晚的時候,杜成明領了人過來看望蘇小培。一來是想問問蘇小培對凶嫌可有什麼想法或是線索,二來也是聽說她驚嚇過度,病倒了,依禮來探望一下。

    蘇小培躺在床|上,臉色很不好,後廚房裡還煎著藥,濃濃的藥味老遠便能聞得到。幾個人都進了屋看了看蘇小培,杜成明對她的病容甚是關切,又聽得她說腦子裡太亂,也確實想不起來誰會是兇手。她只知道那人定是她家鄉的人,也許便是她要找的程公子,但這人她尋找良久,也托了不少關係,一直也沒有找到線索。

    杜成明聽了,點了點頭。“姑娘既是沒找到他,又如何確定他確是到了此處?”

    蘇小培皺起眉,倒是沒料到他會這般問。若眼前這個就是程江翌,那她編任何一個謊都會被他識破。說那程公子曾留書給她,說她認識他所以知道他來了,這些都說不過去。

    “其實,我來此,是受他家人託付。他離開家裡許久,他母親病重,思念兒子,痛不欲生,我受託付,來尋他,帶他回家。”

    程江翌與他的母親感情很好,是個孝順的兒子。蘇小培說這話的時候,盯著杜成明的表情看。可惜杜成明很冷靜,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情緒鬆動,好像聽到的是別人的事。他問:“尋到了他,姑娘便要回家鄉了嗎?”

    “那是當然。外頭如何風光,都比不上家鄉美。”

    “還未問姑娘家鄉何處?”

    “很遠的,非常遠。說了大人也定是不曉得。”

    “那姑娘打算如何回去?”

    在試探她回到現代的方法嗎?蘇小培眨眨眼:“要乘船。”

    “乘船?”

    “嗯,乘一種類似於太空船的船。”

    其他人沒什麼反應,這名詞對他們來說是新鮮的,但也就是一種船,但杜成明的臉抽了抽,為掩飾他轉臉看向冉非澤,道:“蘇姑娘若是帶著別人走了,冉大俠可就可憐了。”

    冉非澤一本正經:“大人莫為我憂心,我家姑娘若是想丟了我,我便打斷她的腿。”

    眾人都笑了起來,羞得蘇小培白了冉非澤一眼。杜成明又轉向蘇小培,笑道:“看來姑娘是走不成了。”

    “壯士是玩笑話呢,我定要走的。”

    “可那程公子殺了不少人,擺明瞭又是沖著姑娘來的,這命案累累,姑娘如何處置?一走了之可不是有擔當的作為。”

    蘇小培咬咬唇,臉色慘白。許久才小聲道:“不是我不想擔當,著實是擔當不起。大人也看到那情景了,雖說我從前也見過不少命案,便她們這般為我而死,我如何受得住,這人我是不敢找了,早些回家才好安心。”

    她話未說完,就被冉非澤打斷:“大人快別問了,她今日一醒過來便吵吵著要回家,那惡賊這般行|事,把姑娘嚇走了,我可如何是好。說打斷腿還真是說說而已。”他一臉我可捨不得的樣,讓幾個人又笑了。蘇小培又白他一眼。

    杜成明想了想,笑道:“冉大俠說的是,姑娘也不必慌那賊人,我們定會將他擒住,姑娘安心養病便是。”

    秦德正也插話:“蘇姑娘莫慌,好好養著,這捕賊緝凶之事,便交給我與杜大人。姑娘若是想到什麼線索便來報我們便是。”眾人附合幾句,冉非澤對蘇小培一笑,伸手握住她的手。“你瞧,我說了大人們定會想辦法的。”

    一副恩愛的模樣,酸得眾人忙道告辭。杜成明又問了問冉非澤大夫給蘇小培瞧病的情況,看了看大夫開的方子,臨走不經意似地又掃了一眼蘇小培屋裡的牆,這才走了。

    白玉郎被冉非澤留下來幹些雜役跑跑腿,沒人有異議,很爽快地把白玉郎丟下了。

    白玉郎也是個機靈的,主動報了:“冉叔,我與你說,這幾日我們都忙得腳不沾地,杜大人、秦大人領著我們幾個,走訪死者家裡,探查周邊各地,還回了平洲城,讓仵作好好驗了驗屍,平洲城審案與我們甯安城也差不多,也是提審了幾個相關人等,不過可惜都沒找出什麼線索來,那些人也都不是兇手,最後都放了。大姐的程公子還是半點音訊都無。”

    “你們回了平洲城?”冉非澤正面側面一件一件地仔細問了時間,那杜成明還真是沒有動手殺這第二人的時間。他確是不在場。

    之後冉非澤又與其他人打聽了顧康的行蹤,再與蘇小培列了一張時間線的圖,蘇小培道:“這說明,他的幫手不止一人。他在甯安城衙門裡也有人,在神算門有人,在七殺莊有人。他定是在其它地方也有人,他有一個組織,壯士,他有他的勢力網了,我們必須得往大了想。”

    “可他能有何好處?這些門派裡的這些人,個個都是想穩固自己的權勢地位才會受他撩|撥,他控制他們做事只能一時,回頭他若想借著他們爬上武林盟主若是其他什麼位置,卻是損了這些人的利益,這些人怕是不會答應。”

    “他若是什麼都不求呢?這些人便會覺得自己占了便宜。學到了東西,掌了權勢,又不必受威脅。這便是高明之處,他們借了他的力,卻又覺得自己比他強,虛榮心得到了滿足,卻不知其實已被他握在掌中了。”

    “他此時不求,遲早會求,他只是一個捕頭,那些武林人自視甚高,確是不可以捧他為尊的。”

    “他真的不求,不然他便不會做什麼捕頭,他是個變|態,壯士,你知道變|態何意嗎?他只是在享受玩弄別人的樂趣,他很聰明,他利用了他現在的身份,那些武林人才會上勾,他們得到他的幫助,又以為自己很有掌控權,隨時能抽身。但他們所求被杜成明看得很透,他們抽不了身,他們不知道。”

    蘇小培想到她第一次收到“Whoareyou”的那封信,不是她阻礙了他什麼,是他發現了玩物,他嘗到了帶血的興奮而已。所以她今天隨著話頭說她會回去,被嚇回去。他不想失了這樂趣,又不確定她是否真能回現代去,也許,他暫時會沉寂下來,不再動手。起碼,在他確認她是否能脫離他的控制之前。

    冉非澤沉默了一會,然後道:“你說得對,他的身份確實太好了。若他也是一個江湖人,那其實事情好辦得多。我們用江湖規矩解決,其他人也說得什麼來。只是他是捕快,江湖各派會有忌憚,他們不願被官府管,當然也不會想惹官府的麻煩。我們若沒有強有力的證據從另一方扳倒他,除了暗殺確實沒辦法了。”

    蘇小培皺眉頭:“壯士。”

    冉非澤看著她:“我未玩笑,我不喜殺人,殺的不多,但他若是再這般對你,我也不管有沒有證據了,只要確認是他所為,他為主使,我便會要他的命。與他玩樂逗趣?我沒興趣。”

    蘇小培說不出話來。這個世界,與她的世界確實不一樣。她不希望冉非澤的雙手為她無端染血,沒有證據,只憑推斷殺人,她做不到,她也不想冉非澤這樣。她知道冉非澤不是莽漢,他是善良的,厚道的好男人。

    蘇小培就些憂心忡忡,覺得壓力很大,她覺得一定有什麼地方是她沒想到的。

    夜裡,婁立冬帶來了消息。他使人查過杜成明瞭。這人自小家境不錯,有些錢銀,小時師從麒麟門習武,但未入門,因其父要為他找份公差使使。杜成明十八歲成親後便在平洲城當上了衙差混口飯吃,做事不功不過,但會打點,加上有一身武藝,便漸漸一路升上了總捕頭的位置。十四年前,他出公差,遇著了暴雨閃電,他的馬兒受到驚嚇失蹄,竟將他拋下山路,滾落了山崖底。他的屬下待大雨停後在崖下將他救回。那時他奄奄一息,抬回了家裡,大夫道他已無法救治。豈料這杜成明命大,最後竟是未死,只是蘇醒後好一段時日不會說話,手抖拿不得筆吃不好飯。好幾個月後才康復過來。

    “十四年前?”蘇小培呆了呆,居然十四年?她想像著程江翌來這比她早幾年已是很大膽的推斷,可居然十四年這麼早。他真是聰明,發現身處的環境不對勁,為了不暴露口音和說話的問題,不暴露他寫字與眾不同,所以全用病情來掩飾住了。

    十四年,確實足夠他變成另一個人了。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49

第93章

    “之後呢,發生了何事?”

    “他康復後不久,他家娘子積勞成疾過世了。都說是他重病,他家娘子照顧一家老小又得照顧他,這才被拖垮了身子。他很是傷心,在他娘子下葬之日當眾宣佈他此生不再娶。”

    蘇小培點點頭,真是好,一點破綻都沒有。他娘子也死得太巧了。

    “他娘子死時,女兒已十二,十四那年,他便將女兒嫁了,如今外孫兒都十一了。他忙於公務,與父母女兒皆不親,與親家也鮮有往來。獨居,獨來獨往,平素打交道的都是同僚屬下及案犯,平洲城裡百姓都知道,城中捕頭杜大人最是剛正不阿,鐵面無私,任何想找他討個人情攀個關係的,都不會成。總之,名聲可是好得很。”

    “且他有升職掌權機會,他皆放棄了,只願做個捕頭,保平洲城一方安寧,城中百姓人人誇讚,是嗎?”

    婁立冬連連點頭:“姑娘鐵口直斷,還真是沒錯,這平洲城的城官都換了三個了,只他這捕頭之位沒動過,有傳言朝廷念他破案奇效,讓他升官調任,遭他婉拒。有他在,這平洲城確是安安穩穩沒出過大岔子,就連武鎮這頭不好管的,也井水不犯河水,鮮少有教平洲城城衙頭疼的事。”

    “直到如今。”蘇小培皺眉頭,直到她出現了,這太平就沒有了。她又想起那兩個無辜被殺的姑娘,心裡頓時躁鬱起來。

    婁立冬這頭沒什麼太重要的消息說了,只道曹賀東和顧康酒樓吃酒那次沒查出什麼大消息,酒樓裡的人也吃不准誰人進出,他家兄弟也沒好多問。話到這蘇小培坐不住了,她腦子裡亂糟糟的,全是杜成明那古怪的穿越時間。

    她進了裡屋,磨墨執筆,在紙上畫了兩條線,一條是現代的時間,一條是這裡的時間。兩頭的時間並不是對應的,這個她在玲瓏陣時就明白了,但這時間跨度比她想像的還要大些。程江翌比她早一個月穿越,卻跳到了十四年前去了。他人格改變,冷漠,殘酷,控制欲超強,但有個很好的職業為他提供了掩飾。他急需得到這個世界的認同,官場上的成就不能滿足他,那些都是小兒科,他所求不在仕途,那些事情於他而言不夠刺激,他喜歡領袖的感覺,喜歡別人依從他的指導,屈服於內心的邪念,他喜歡誘導別人的邪惡,控制別人內心的感覺。

    蘇小培筆尖上的墨汁滴在了紙上,暈開了一個黑點。蘇小培覺得心裡的壓力也如那個黑點一樣,越染越大。她盯著那個黑點看,找不到頭緒,若在現代,她可以將這罪犯心理畫像提交給警方,警方會有科技手段查出那女屍遇害的線索,指紋、DNA、監探錄影,還可以把疑犯抓回來審訊,擊破他們的心理防線讓他們交代實情。可是在這裡,她只有罪犯心理畫像,她推斷得出他是誰,但她拿他沒辦法。

    正發呆,屋門被咚咚輕敲了兩聲。蘇小培抬頭,看到是冉非澤。她看看屋外,婁立冬已經走了。

    冉非澤走進來,低頭看看她桌上那張紙,兩條橫線,上面幾個點,另有一條短直線把兩條橫線連了起來,還有一條斜斜的長線也將兩條橫線連了起來。

    “何意?”他問。

    “這是我過來的時間。這是程江翌過來的時間。”蘇小培指著那圖解釋。

    冉非澤點點頭,拖了椅子坐她身邊。“你沒想到他只比你出發提前了一會,卻來了這般久。”

    “我覺得我得回去問問。”

    “問何事?”

    “問問月老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時間範圍他們不控制的嗎?那這麼說如果他是到了未來怎麼辦?比如比我晚了五十年之類的,那怎麼辦?月老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沒告訴我。還有程江翌的資料,我是不是漏掉了什麼?他是工程師,是商人,就算人格改變,他的心理控制應用得這般好是怎麼做到的?我先前收集到的資料裡,並沒有聽說他有這方面的專長。事實上,他更喜歡開發和創造,管理和控制他是交給他的合夥人......”她說著說著閉了嘴,因為她看到冉非澤的臉色很不好。

    “這些都無妨,你就且說說,你打算如何回去?”冉非澤沒好氣。

    蘇小培徹底閉嘴了,她能怎麼回去,要是來去自如,她就不愁了。

    “不是說你死了就回去了嗎?怎地,你打算弄死自個兒?就因為那個他娘的禽獸比你早來了十多年?”冉非澤一臉的不高興,“你且說說,打算怎麼個死法,需要何種兵器,我都給你鑄。是不是還要我守著你的屍體,替你驗證一下你的屍首會否憑空消失,還是說會有黑白無常用鎖鏈將它拖走......”

    “黑白無常不是鎖魂的嗎?”蘇小培小小聲辯,雖然她看的閒書不多,但是這種能算得上“常識”類的傳說她還是知道的。

    冉非澤一瞪她,她立馬又閉嘴了,想想又開口:“我就是說說,哪能真回去啊。誰也不想死的是不是?我可怕死了,要不當初付言那般嚇唬我我怎麼會怕成那樣呢?對吧!”抿抿嘴,再拍拍馬屁:“我膽子可小了,虧得有壯士在呢,我真的怕死,不敢死的。我是個正常人。”

    “正常這事與姑娘能沾著邊嗎?”冉非澤不吃她這套,撒嬌都不會,狠狠剜她一眼。

    這麼凶呢。不正常就不正常吧。蘇小培轉頭,放棄安撫壯士大|爺了。

    “你若是死了,我便打斷你的腿。”冉非澤惡狠狠的,她不理他了,他更氣。還說她是正常姑娘,正常姑娘是這般的嗎?正常姑娘這時候該偎過來抱著他的胳膊嬌|聲道“莫惱莫惱,奴家定不敢的”之類的吧。冉非澤想了想,怪噁心的,他也不受用這般的。他咳了咳,被自己噁心得不氣了。

    轉頭看了看蘇小培,她盯著那紙看,他拿過了筆,在紙上畫了個圈,又畫了兩點。

    “何意?”蘇小培問。

    “這是你我。”他點了點那兩個點。

    “這是武鎮。”他指的是那個圈。“這裡是平洲城的地頭,是杜成明的地頭。我們在這,便在他的勢力範圍內,他的幫手,我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再者,你的顧慮是對的,他殺人,是想給你看的。”

    “所以,我們該出去。”蘇小培懂他的意思。

    冉非澤點頭:“你病了,病得重,心病難醫,我要帶你回甯安城安養,那裡是你熟悉的地方,有朋友,比這處打打殺殺的強,是個休養的好地方。”

    “合情合理。”

    “這事不用瞞,與秦捕頭杜成明這些人都明明白白地說,杜成明一看還真把你嚇走了,估計一時也不會再下手殺人,你不在了,他殺給誰看?”

    “他定是還有後著。”

    “到那時再說。我們先回甯安城,從羅靈兒查起,從甯安城府衙裡的奸細查起。這般,脫了杜成明的掌控,事情會更好辦些。杜居明弄了兩樁血案,如今困得他脫不開身,這便是我們的時機。”

    蘇小培覺得有理,亂糟糟的腦子忽然順暢了起來。她是被穿越不穿越,時間長和短框住了,冉非澤旁觀者清,他說得對。“只有杜成明一夥的才知道我死而復生,不相關的人以為我是被劫走了。還有還有,羅平犯案的石頭鎮離甯安城不遠,離這武鎮卻是兩個方向,他說教導他的那人易容,表示那人對自己並無太大信心,他只是有樣學樣,想用杜成明的那一套為己用,揀了個以為好下手的練練,所以,要查那人,到甯安城更方便。杜成明被困在這,就算同夥要向他報信,一來一往,他的處理時間也不會太快。”

    “所言極是,姑娘趕緊接著臥床不起吧。我今明兩日該就能把兵器鑄完,接著便會向杜成明和各派友人告辭。”

    “今晚你還要去?”

    “自然。”他可是著急得很,趕緊讓她有個防身之物才踏實。

    “我不能跟著嗎?”

    “不能,你重病呢。”他也是很不情願的,讓別人守著始終不如自己守著踏實。

    “那你還帶十八去?”

    “有人幫忙自然快些,十八確有兩手,是個好苗子。”

    “你這樣讓人家做苦力佔便宜,合適嗎?”

    “他才佔便宜了。”沒拜師沒奉茶沒給錢銀,白學了本事。

    “別把十八帶壞了。”她是真心實意的。

    “姑娘這心操的,怎地不掛心別的。”她到底懂不懂得討男人歡心呢,不對,討他的歡心便好,別人的不用管。

    “別的也掛心的。”

    “何事?”他給她搭的臺階多好啊,這時候聰明的姑娘就該答“掛心你累著了”之類的吧。

    “壯士。”蘇小培忽地討好的笑,對他道:“壯士沒再惱我了吧?”

    “怎地?”

    “那杜成明聽到我們要走,定會再來探望我的,壯士不會挑那時候喚我喝藥吧?”她眨眨眼,“我們醜話說在前頭,壯士定不能這般對我。”為了演戲,他們找來了大夫開了藥,每天都按時候煎好了,但她沒有喝。冉非澤這傢伙不會因為她沒哄他開心報復她一下吧。若有杜成明盯著,她死也得把藥喝了才行。想到中藥的苦和臭,她的臉都擰巴了。

    冉非澤學她的樣子眨了眨眼,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聲音柔得能滴水:“心肝兒,你若柔情待我,我定也會體貼入微的。”

    啥?蘇小培打個寒顫,壯士先生鬼上身了。

    冉非澤一本正經,相當無辜:“那日問你你家鄉表示親近的話用這兒的話如何說,你想不出來,我教教你,親近的,可喚心肝兒。”

    蘇小培抖抖胳膊,用力搓了搓:“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壯士下回莫要如此吧。”

    “雞啥?”又有新詞?

    這怎麼解釋呢?蘇小培憋半天,努力醞釀,硬是成功用嬌|聲擠出一句:“奴家汗毛直豎啊,壯士。”

    冉非澤瞪她,瞪著瞪著,可是那笑繃也繃不住,一指頭戳她腦門:“頑皮。”

    蘇小培一本正經:“總之不能趁機拿苦藥報復我。”

    壯士先生點頭,其實他哪捨得,想都沒想過,他家姑娘不愛喝藥,他知道的,喝吐了還不是他來收拾,吐病了還不是他來心疼,這沒良心想沒想過。真是太多疑了,怎麼能懷疑他呢。

    “也不能再說心肝兒了。”

    他又要憋不住笑了,“那,心尖尖兒呢?”

    “奴家不喜聽。”奴家的臉好嚴肅。

    “好吧,好吧。”壯士應得勉強,“既是小娘子如此說了,在下應允了便是。”

    他裝模作樣的扯著調子,把蘇小培也逗笑了,伸手拍他:“好討厭。”

    哎呀,哎呀,他家姑娘撒嬌是說討厭的,這嬌撒的,讓人通體舒暢啊。

    忍不住揉她腦袋:“心肝兒。”

    “喂。”害她雞皮疙瘩又起來了。

    他哈哈大笑,拉過來啄她唇上一口:“害,心尖尖兒。”

    “討厭。”用力拍他一下。

    哎呀,好舒暢,舒暢得他要把她抱懷裡來。為何她的家鄉問好是說“害”呢,若是誰要害他的姑娘,他定是不會放過的。

    兩日後,冉非澤按著計畫好的說辭向各派和杜成明告辭,要帶蘇小培回甯安城養病。杜成明果然來探望了蘇小培。蘇小培臉色依舊慘白,老大夫也說她內鬱難散,當舒解舒解。

    沒人阻攔他們,因沒有任何理由不讓他們走。各派好友倒是送了些禮,吃的用的消遣的,讓他們路上多保重。秦德正帶著白玉郎和劉響也與冉非澤他們一道走,他們畢竟是甯安城的,凶案一事與蘇小培有關,杜成明建議他們還是跟著一道照應好些,他這處的案子自有平洲城衙來處置審辦。

    “後會有期。”離開的時候,杜成明來送他們,這般對蘇小培說了一句。
第94章

    蘇小培上路了。武鎮似乎一下子清靜了下來。

    佈告牆處還偶有人溜達,看一看是否還會有古怪的留信,各門各派原先盯著冉非澤小屋動靜的一下沒了事可幹,那什麼根據蘇姑娘推斷查找可疑幕後人的事也隨著蘇小培的離去有些不了了之。兩個冤死的姑娘命案被移到了平洲城偵辦,也與這武鎮似乎關聯不大了。總之,武鎮的江湖漢子們一下子覺得清閒起來。

    杜成明在蘇小培離開的當天也離開了武鎮,回到平洲城的居處坐下沒多久,有人悄悄來訪。

    那是神算門掌門顧康。

    “先生。”顧康小心掩了行蹤,沒讓人發現。進了屋後施了個禮:“先生留書,教我提前到平洲城等,不知何事吩咐。”

    “蘇小培今日離開武鎮,說要回甯安城養病。她表面服了軟,我卻不信她膽小到這地步。裝得太過了便假了。”

    顧康皺了皺眉,不明白這與他有何關係。他應了一聲“是”,道:“甯安城也有我派別院,我教人盯著他們便是。”

    杜成明沒接他這話頭,卻是說:“她以為她避開了,這事便能暫時平息,真是有些傻氣了。”他想了想,笑笑:“甯安城是她住過最久的地方,她還在那任了差事,就她而言,她覺得那處更安全,她去那也定是有些打算的。”

    顧康沒接話,只等著他往下說。結果杜成明話鋒一轉,卻是道:“顧掌門,九鈴道人走了,你這頭行|事都自在了?”

    “有些門徒總還提起他,但也無大礙,我才是掌門。”顧康想起九鈴道人的專橫,想起他對自己這掌門指手劃腳,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他走了,還真是好。

    杜成明道:“原本若是按計劃走,九鈴道人罪責確定,你這個掌門便自然是人心所向,可惜,這事最後毀在那蘇小培手上。不過他終是去了,你自己好好掌握,神算門全是你的。”

    “謝先生指點。”顧康謝過,當初沒有直接暗殺九鈴道人就是為了讓他身敗名裂,他這掌門好在門中立威,如今雖未全依計畫走,但好在阻礙已除。這杜成明確是有兩手,他能坐上這掌門交椅也靠他指點,讓九鈴道人對他觀感,扶他上|位,確是高招。而他只是個小小捕頭,對自己並無威脅,他所求不過是武林中人少惹麻煩,他捕頭之位坐得安穩些,也求武林各派給他個照應,這些都是小事。顧康自認是個聰明人,杜成明這人,你捧一捧他,幫他做些事,便能從他那占到些便宜。就如同這次殺九鈴道人,若不是他來籌畫安排,各派一起合謀動手,不能教九鈴道人死得這般乾淨,沒人會懷疑到他神算門身上。

    顧康對這樣的聯手很滿意。大家各有所需,互不相欠。杜成明這個人,他是服氣的,他是想好好網羅著他,為己所用。

    “顧掌門,你的門徒遍及天下,有件事,確實需要你來辦方才能成。”杜成明取了紙筆,寫了一個名字遞過去,“在甯安城附近,找一個叫這個名字的。找到了告訴我,我再做安排。”

    這是小事,顧康接過了,一口答應。又再道:“我遣人盯著蘇小培,可好?”

    “不必。自有人去盯她。顧掌門門下太過顯眼,怕是她會疑心。”

    “那......”顧康看了看手中這名字,“尋這人急嗎?還需做何事?”

    “急倒也是急的。”杜成明看著顧康,“可以先找著,何時用卻是要看蘇小培了。她以為她跑掉了,待發現根本逃不出恐懼的五指山時,那時才是真有趣。可惜,這回怕是不能看到她的表情了。總寫那樣的信沒啥意思,她是想不到我會換換招。”杜成明想像著蘇小培的表情,彎了嘴角。

    “那姑娘古怪,畢竟是隱患。”顧康想說還是殺掉妥當,但話到嘴邊,想起之前有人殺過這蘇小培,結果被杜成明暴怒之下處死。這聯手的人裡,人人收到消息,莫殺蘇小培,怎麼折騰折磨都好,莫殺她。

    樂趣,這是顧康體會到的,杜成明要的是樂趣,與他們這些人不一樣。也這是顧康覺得服氣的地方,這得多灑脫才能不求名利,還指點教導了他們不少事。

    杜成明看著顧康笑:“顧掌門,我與你們都傳了信,先前也不止一次說過了,殺人太容易了,三歲孩童都能殺人,所以殺人不是什麼本事。讓對方死,還能為己所為,對己有益,這才是殺人的目的。若是殺了人卻不得趣,豈不是白費力氣?要殺,便要殺出好處來。”控制人心,毀其心志,這才是真本事。這些莽漢怎麼會懂?

    “先生說的是。”每次杜成明說這般的話時,顧康就覺得血在燒,有些興奮。他覺得很對,非常對。

    蘇小培這一路也在琢磨杜成明的話。

    “後會有期。”他說得太自信了。

    她為了裝病,這一路躺馬車上睡啊睡,差點真睡出病來。但也有了許多空閒琢磨。再縝密的人,遇事也經不起挑逗,無法控制自己。杜成明就是這樣的。他要挑釁,可以寫普通的公告,寫普通的信給她,但他偏偏不在乎暴露自己的身份要寫英文,這是顯擺,無法抑制的張揚,那種我知道你的底細來歷的噁心張揚。那句“後會有期”也是如此。他完全控制不住地急切地想要告訴她,他沒打算暫停。

    趁著晚上入住客棧的時候,蘇小培與冉非澤說了杜成明這人個性分析及從語言表現上得來的行動結論。“他知道我們的打算,他一定是還有所安排。會不會在甯安城又有屍首等著我們?”

    “他不會這般莽撞,甯安城可是我們的地頭,他要再犯命案可不是這般容易掩過去的,他現在才開始與你交手,剛得些樂子,沒必要冒險將自己暴露了。他就算有安排,也不會這般快。”

    “可別忘了甯安城府衙裡有他的人。”

    “那處是有他的人,身份上用來盯我們的梢也最是恰當,比找什麼神算門別院或是其他武林門派的人強。”

    “嗯。”蘇小培點頭。

    “所以這般更好,正中下懷。”冉非澤笑笑:“那人定會圍著我們打轉,這般就更容易找了。”

    兩個人忽然對視一眼,心中有了個懷疑的對像。有個人,每一次事情發生時他都在,杜成明最後還算是幫他製造了機會讓他在。

    蘇小培看了眼冉非澤:“你想到什麼了?”

    “當說何人何事。”

    “你想到何人何事了?”都什麼時候了還跟她計較說話,能聽懂就好了嘛。

    “想到的定是與你一般。”冉非澤賣關子。

    “那是哪般?快說。”姑娘忍不住凶巴巴了。

    “你猜。”還要再逗逗她才歡心。

    可惜蘇小培不經逗,白了他一眼轉身去鋪床:“沒話說就走吧,夜深了,該睡了。”

    “哎,你當真是不得趣的。”冉非澤一臉苦惱。

    “我多得趣啊,沒看變|態殺手們逗得我一個勁開心呢。”蘇小培越說越來氣,圈圈叉叉的,這些敗類人渣,她非得收拾他們了,然後回去把那死月老罵一頓,還紅線呢,還緣定之人呢,紅線綁著這種人渣不如綁頭豬啊。他當她蘇小培是腦殘嗎,會跟這種人緣定?寧可幾世孤苦無依感情無歸都不屑緣定這種人好嗎?

    “好吧。”冉非澤歎氣,看蘇小培真生氣了他也不敢再鬧她,幽默感沒被對方感應到也是很受傷的。他說了一個名字。蘇小培沒什麼感情的點頭,很平淡地應:“知道了,確是與我想的一般。”

    “哎,你怎地還板臉。”

    “不是生你的氣。”

    “那事情更糟了,生了別的漢子氣,我頗有些失寵的感覺。”真是哀怨得可以。

    蘇小培憋著氣,但終是被他逗笑。她順嘴把剛才想的說了,冉非澤更哀怨了,皺著一張臉:“我本該表表決心願與姑娘紅線相牽,可姑娘想著綁頭豬,我若是說我願是那頭豬,實是太卑賤了些,姑娘快換個想法,綁條龍啥的我也就勉強接話了。”

    蘇小培又是氣又是樂,想笑又不想笑,憋得氣跌坐在床沿。冉非澤也是忍笑,過去坐她身邊,將她攬著。蘇小培把頭靠在他的胳膊上,為著他們無法紅線相牽傷感起來。

    “小培,莫傷心。”他拍拍她的腦袋。

    “嗯。”

    “我們如今能在一起,也定是老天註定的,誰知道最後結果怎樣呢?程江翌變成了惡賊,與你水火不容,也許紅線念我情深,悄悄地綁上了我也未可知。”

    “嗯。”

    “既是不可知,便先莫想它吧。先想想眼下狀況如何應對。”他沖她眨了眨眼睛:“我有個想法。”可以刺探刺探。

    “我也有。”需要印證一下懷疑。若不是,也好快點定另一個目標。

    幾日後,離甯安城很近了,蘇小培的身體也在離甯安城越近的時候越來越康健了,只她一直抱怨睡不好,惡夢。

    那日,大家騎著馬正走著,馬車裡蘇小培忽然一聲驚恐地尖叫。冉非澤嚇了一跳,過去揭了車簾布,白玉郎和劉響也趕緊湊了過去。車裡,蘇小培猛地坐了起來,一把拉著冉非澤的手。

    “羅靈兒,羅靈兒......她找我......”

    幾個人都驚訝,可蘇小培語不成聲,竟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是做惡夢了?”白玉郎問。

    “羅靈兒如何?”劉響問。

    蘇小培大喘氣,看看冉非澤又看看白玉郎和劉響,好半天才擠出話:“這叫托夢嗎?”

    秦德正在前頭也發現後面不對勁,策馬回轉過來,正聽得“托夢”這句,皺了眉頭問:“怎麼了?”

    蘇小培搖頭,不說話了。白玉郎抱怨:“哪有這般吊胃口的。”劉響沒吭聲,但臉色很不好看。秦德正看看大家,猜到怎麼回事了,便道:“好了,好了,休息一會。蘇姑娘也別總躺著,下來走走,松松筋骨。你們散了吧,莫瞧熱鬧。”

    冉非澤把蘇小培扶了起來,讓她下車走動了走動,待她精神好些了。白玉郎又跑過來問八卦:“大姐大姐,你夢見啥了,羅靈兒找你索命了?不對啊,是她自己說殺了你的,你該找她索命才是啊。”

    蘇小培沒忍住的樣子,跟他道:“她是找我索命,她讓我教她如何還陽。”

    白玉郎哈哈大笑:“她把自己了斷了,還要還陽,哈哈,這般麻煩啊,弄死自個兒再讓自個兒活過來。”他哈哈笑,還拍走過來聽熱鬧的劉響的肩,“響哥你說,是不是麻煩啊。”他轉向蘇小培又道:“大姐,你是被旁人喚妖女喚多了,真當自個兒有本事死而復生啊,真是的,居然夢見這個。你想想啊,就算你有這本事,羅靈兒都沒在武鎮,沒在玲瓏陣,怎會知道你會還陽。”

    “若是她殺了我的便能知道了。”蘇小培正經臉道。白玉郎正欲咧嘴繼續哈哈笑,被蘇小培這一句話噎了回去。他想像了一下,頓覺汗毛直豎。“大姐你這鬼故事說得忒是嚇人。”

    “膽子這般小還當捕快。”蘇小培繼續嚇唬他:“你若是惹我不高興了,我便叫羅靈兒找你去。”

    白玉郎哇哇叫,批評蘇大姐不仗義,劉響卻是默默地走開了。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50

第95章

    惡夢做了一次,又來了第二次,接著又有了第三次。到了甯安城的時候,蘇小培已被嚇得不輕。她不願住回府衙後面的那個小院,當然也沒人要求她回去。冉非澤要帶她住客棧,秦德正卻說府衙那條街尾有間小院空著,他離開時知曉的,這會不知有人住沒,若是還在,可以住那去。

    一行人直接將馬車趕到那院前,一問,居然還空著。小院不大,三間屋子,有廚房,正合適。離府衙也不遠。冉非澤當即決定租下,秦德正很熱心,道府尹大人也一直惦念著蘇師爺,如今蘇小培歷劫歸來,大人也一定很開心。那師爺之位,定是還給蘇小培留著呢,願蘇小培願意,他去與大人說,讓蘇小培上工。薪資待遇照舊,租屋和平日飲食花度,也可以算衙門的。

    白玉郎在一旁聽得嘀嘀咕咕,說大人們都偏心,明明他幹活也很是上心,卻從未給他漲過月錢。

    劉響回他:“你缺月錢嗎?就算給你漲了,你那月錢也不夠你買一身衣裳的。”貴公子來搶小捕快的職位已經讓很多人咬牙了好嗎?還嫌棄月錢。

    “我最歡喜捕快衣裳了,不用買新衣。”白玉郎振振有詞。

    “你有人家那本事嗎?”秦德正一句話便把白玉郎噎回去了。

    蘇小培看了看冉非澤,他道:“你先養好身子再議吧。這天天惡夢的,睡不好沒精神,如何當差?”

    蘇小培忙點頭:“要不,我們去常府走一趟,問問羅靈兒的墳立在哪兒了,我去瞧她一瞧,看她究竟有何怨氣。”

    “大姐你還能瞧墳瞧出怨氣來,照我說,你去廟裡請老和尚做做法事更妥當些。”

    蘇小培咬咬唇,憂心忡忡,猶豫了好一會:“先去瞧瞧再說。”

    如此蘇小培便安頓下來。秦德正等人自行回了府衙安置,蘇小培稍做休息,吃了飯,便由冉非澤領著回了一趟府衙,與當日同僚們見了面行了禮招呼。大家見到了活的蘇小培都很是驚奇,皆說那一屋子的血,她居然活著真是命大。

    蘇小培應酬了一圈,又去見了府尹大人。府尹與她好一頓安慰,直道回來便好,又說了一番秦德正說過的那話,若她養好了身子願意回來,還讓她做師爺。蘇小培趕緊謝過了。

    這一通敘舊竟也花了好半天,蘇小培冉非澤被眾人留了飯,吃飽喝足終於得以回到居處。臨走還把蘇小培當時留下的東西書冊等都領回去了。

    回到屋裡,蘇小培沒顧上清點她的東西,只捧著暈沉沉的腦袋:“這裝病裝得都快真病了。”

    冉非澤過來伸手壓住她頭上幾處穴,輕輕按摩了一會,問:“頭疼?”

    “不是該先問疼不疼再動手的嗎?”

    “活血通脈,還要問一問?”彈她腦門一下。

    蘇小培痛得差點跳起來,一下清醒多了。

    “如何?”他拉了椅子坐她對面。

    “暫時沒看出頭緒來。但若真是劉響,他定會想法拉些同夥的。”

    “秦捕頭呢?”

    蘇小培皺了眉:“你懷疑他?”

    “你想想杜成明網羅的那些人,不是掌門便是大弟子,單槍匹馬的小嘍羅對他何用?劉響是有些古怪,你遇害的那天也是他守夜,這當然不得不防。只是他不過是個小捕快,杜成明山長水遠控制他,有什麼好處?缺雜役嗎?”

    蘇小培想了想:“你說的有理,但我未看出秦捕頭的可疑之處來。”

    冉非澤聳聳肩:“我只是懷疑可以懷疑的。小心些總歸無錯。”

    蘇小培沒說話,冉非澤看了看,摸|摸她的頭:“秦捕頭與你爹一般年數嗎?”

    “差不多。”蘇小培沒什麼精神。

    “你想到你爹了?”

    “他確是與我爹一般,兢兢業業,很認真,很喜歡做員警。”

    “捕快。”

    “嗯,很喜歡捕快這份工作。”蘇小培下意識地看了眼床頭方向,那裡沒有床頭櫃,更不可能有爸爸的照片。

    “我知道秦捕頭也一直很照顧你。”

    蘇小培點頭:“我知道了,壯士。我不會移情作用而疏忽的,我是說,不會因為這些而掉以輕心。雖然我真的不願意是他,其實衙門裡的各位兄弟都不錯,劉響對我也很是不錯。我明白的,壯士。”

    “那好,早些睡。明日我去衙門讓他們找人領我們去常府,就說無親無故沒由來地上門拜訪不合適,怕常府不招呼。衙門裡的有心人,自然會主動幫忙。我們依計行|事,慢慢來,自然會讓他們露馬腳的。”

    蘇小培應了。夜裡早早睡下,卻沒怎麼睡著。回到故地,她腦子有些亂,想到了當初在甯安城的日子,想到她在府衙的工作,這裡頭,有杜成明的人。她也是在這裡收到的英文信。那時候杜成明在哪兒?這麼遠,他把信遞過來讓人丟給她看嗎?她想到那天夜裡劉響沒事人一樣的表情,他還問她發生了何事。

    蘇小培翻個身,閉上眼睛,武鎮裡無辜冤死的那兩個姑娘浮上腦海,配上劉響那一句“發生了何事”,蘇小培覺得心裡很不好受。

    第二天,蘇小培精神萎靡地起床,冉非澤摸著下巴看她半晌:“姑娘越發入戲了。”

    “這般狀況不是應該表現出心疼嗎?”

    “我表現得心疼些姑娘受用?”

    “大概不會。”她正心煩,沒心情受用。

    “那我待姑娘受用時再心疼。”冉非澤一本正經,卻是教蘇小培笑了。真討厭啊,討厭得她都精神了起來。

    兩人一起吃了早飯,冉非澤按昨日說的去府衙招呼了一聲,秦德正忙公務脫不開身,白玉郎很不仗義地不願去,倒是劉響答應下來,領了另一位叫李木的官差陪他們去了。

    常府見得他們來,很是驚訝。尤其見到了蘇小培,更是嚇了一跳。羅靈兒的遺書他們當然也是知道的,那上面明明說她殺了這蘇姑娘,如今大活人就在眼前,自然是出乎意料。

    雙方一陣客套,常家對蘇小培不敢怠慢,又是請座又是奉茶,對她提的問題都一一答了。常君更是接到消息後從鋪子返家,趕來招呼。蘇小培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被問到羅靈兒的遺書,她道:“我正是為此而來。羅姑娘的遺書蹊蹺,我明明未死,她為何要背這殺人罪名?”

    一屋子人均是不解,蘇小培看了眾人一圈,又道:“我懷疑,羅姑娘是被人所害。”

    常府人無不大吃一驚,劉響皺了眉頭,“蘇姑娘。”她要來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蘇小培沖他擺了擺手,示意稍安勿躁。這時常君問:“會是被何人所害?”

    蘇小培搖頭道:“我也未知。只是我當初被人劫走,兇犯未明,而羅姑娘在外地過得好好的,突然死了,還冤枉自個兒殺了我,這裡頭自然是有蹊蹺的。也許我們牽扯進了同一件事。我今日來,便是想看看羅姑娘生前居處,再去她墳上瞧瞧。”

    一番話合情合理,常家忙應允了,帶著蘇小培看了羅靈兒的房間,常夫人很是唏噓:“靈兒這屋子,我們一直未曾動過。”

    蘇小培點點頭,認真看了一圈。松竹屏風,矮樹盆景,藍邊的床帳緯布。蘇小培細問了問羅靈兒的日常,又問了些羅奎入獄後羅靈兒的言行舉止等,正說著話,忽地窗外人影一閃,依稀是位年輕女子身影,蘇小培嚇了一跳。其他人也看到了,膽子小的丫環甚至叫出聲來:“表小姐。”

    冉非澤迅速擋在了蘇小培的面前,而常君和劉響同時追了出去,卻沒看到人。兩個追出一段,常君抓了個路過的僕人問可見著何人,那僕人一臉驚訝搖頭。

    常君眉頭皺得死緊,有些尷尬,與劉響道:“許是我眼花了。”

    劉響沒吭聲,但臉色也不好看。若只他一人看到便是眼花,怎地好幾人都看到了。

    待回到屋裡,大家都有意避了這事不談,但李木已有些心裡發毛,問:“那墳,還去嗎?”

    蘇小培還是去了。墳收拾得很乾淨,旁邊綠地上還開些小花,很是漂亮。蘇小培與眾人一道向墳行了禮,然後說她想在這獨自坐坐。大家面面相覷,但還是退得遠遠的。在山頭的亭裡等她。

    大家看著蘇小培盤腿坐下了,挨得墳很近,似乎在說著什麼,說幾句,停一停,說幾句,停一停,好像與墳聊天似的。膽小的丫環不敢看,頭撇一邊去了。李木忽指著墳邊的竹林“啊”地驚叫一聲。那林子裡,恍惚站著一個女子身影,身形苗條,青衣青裙,站得遠,看不清楚樣貎,但卻與常府中羅靈兒窗外一閃而過的身影很像。她似乎正低頭看著蘇小培,而蘇小培渾然不覺,還在與那墳說話。

    冉非澤足尖一點,便朝蘇小培的方向趕去。他奔至一半時,驚動了那林中女子,那身影嗖地一下消失了,就如出現時一般突然。眾人全都白了臉,而後看到冉非澤趕到蘇小培身邊,一把將她拉了起來。他與蘇小培說著什麼,指了指竹林中那女子的位置,而蘇小培似乎很茫然,搖頭。

    之後兩個人似乎吵鬧了幾句,冉非澤很不高興,背著手,領著蘇小培回到了山頭的亭子。蘇小培回來了還在嘟囔:“大白天,哪來的鬼,你也太誇張了。”

    冉非澤猛地轉身:“還鬧是不是?任性。以後不讓你亂出門了。”

    蘇小培撇嘴不說話了。

    大家不好再說什麼,方才那情景也確是有些嚇人,乾脆收拾好了東西,打道回府。

    蘇小培和冉非澤回到了居處,請了劉響李木進屋喝茶,謝謝他們辛苦相陪。還沒聊幾句,白玉郎跑了來,他是來湊熱鬧的,打聽他們今日都見著什麼了。聽李木繪聲繪色說了一番今日情形,他連聲慶倖自己沒跟著去。

    蘇小培看著他身後,忽喊:“羅姑娘。”

    白玉郎“哇”的一聲大叫跳了起來,回頭一看,什麼都沒有。他氣得跳腳,卻不敢罵戲耍他的蘇小培,因著冉非澤正沖他瞪眼。白玉郎不服氣,憋了半天,只能道:“大姐莫要如此。”

    劉響也道:“姑娘莫要如此玩笑,對死者豈是不敬。”

    蘇小培掃他一眼,端正了臉色,放下手中杯子,咳了咳:“我與諸位大人說正事。”

    “大姐突然正經起來與鬧鬼一般嚇人。”白玉郎嘀咕著,被李木拍了一掌。

    蘇小培道:“這鬧鬼,定是假的。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老六說得對,我許是因為這段病得慌,加上又回這甯安城,回到我遭劫的地方,容易聯想到羅靈兒,故而惡夢。今日在那常府,也有丫環說自羅靈兒屍首送了回來,她夢見過表小姐。但我們都知道,這世上是沒有鬼的。”

    白玉郎搖頭,似在說他不知道。李木又拍他一下。

    蘇小培不理他,接著說:“今日我們見到的,定是有人裝神弄鬼。”

    “為何?”李木問。

    “因為羅靈兒有冤。她是被人所害。”

    劉響皺了眉頭:“姑娘此話怎講?”

    “羅奎死後,按理羅靈兒沒了親人,該是更得依仗常家才是,可她離了常家,去了路途頗遠的平洲城安身。這是為何?雖爹爹犯了命案,事又因她而起,但她身無長物,又是個姑娘家,去平洲城孤苦無依自然不如留在常府好。今日我們也見了,常府裡的人都不是刻薄的,對她還不錯。所以,她舍常府去平洲城,定是那裡有讓她更信任,覺得更可託付的人。”

    這個推斷頗合理,眾人點頭。

    蘇小培繼續道:“那個人,定是在甯安城認識的,羅靈兒一直未離過這城,而如此信任的人,定不會萍水相逢,只一面之緣。所以,該是相熟相處過頗長的時日。她到了平洲城,確有人照料她,我想應該不會是甯安城這邊的舊識,而是舊識託付的其他友人。但羅靈兒死時,那舊識應該在,也許死前他們相處了一段,因我看到羅靈兒的居處,擺了花草。她在常府的房間,多是松竹青木,她喜歡藍青之色,而她在平洲城時,父親剛過世不久,她必是心鬱悲痛,又哪有閒情擺|弄花草,那屋裡的花,定是有人送的,希望能讓她看著開懷些。可惜,這些花草並未救得她的命。”

    她歎了氣,又道:“在那墳前,又有同樣的花兒種在一旁,那定是那位舊識憐她喪命,以花述情,陪伴於她。”

    “那與鬧鬼有何關係?”白玉郎問。

    “你們想,有位關心她的舊識,必是知曉她不會自盡,肯定欲尋機會為她伸冤。她遺書寫殺了我,是為這個自盡的,但我未死,今日又自己送上了門,那遺書上尋死的理由自然不對。今日又有兩位官差一同前往的,就對欲訴冤的那人來說,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只要在窗前晃一晃,又尾隨我們去墳地,借著我單獨與羅姑娘說話的時機,再嚇唬嚇唬大家一下。你們想,若是要嚇唬我的,怎地我未瞧見?她該是撲到我這頭傷我才對,是吧?”

    沒人應話,誰也沒遇到過鬼,不好答。

    蘇小培想了想,道:“我想,過不了多久,這鬧鬼的事便會在城裡傳播開,定會有傳言說羅靈兒是冤死,故而冤魂不散。傳言鬧大了,衙門管是不管?這便是那人裝神弄鬼的目的了。”

    大家都沒說話,蘇小培一邊說話一邊觀察,又歎:“羅靈兒這姑娘確是可憐的,生前不得所愛,父親慘死,她連個知心人都沒有,竟被逼到客死異鄉,那個對她有情有義的,竟是半點幫不上她。她的命沒了,這冤又如何了?”

    劉響臉色有些淒然。蘇小培默默喝了口茶,有時候,假話夾著真話,才是最讓人信服的。
第96章

    劉響回到了府衙居處,呆呆坐了好半天。他說不出心裡頭什麼滋味。

    應該心慌嗎?羅靈兒之死是會被有心人放大從而引起大家的追查然後把他牽扯出來嗎?畢竟甯安城與平洲城確是有些距離,他往返一趟花費多日,這時間確是會留下很大的疑點,但他們應該找不到證據。當差多年,他是知道的,疑點只是疑點,只要沒人承認,只要沒有旁的鐵證,疑點就只能是疑點而已。

    他覺得他不驚慌,可他今日看到了羅靈兒的臉。

    蘇小培說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那個在竹林現身似要對她說話的鬼魅是有心人裝扮的,可他知道他看到了羅靈兒的臉,雖然那人影閃得很快,但他確實看到了。

    其實蘇小培的話他不該多想,他知道。先生也囑咐過他,這個女人有些本事,她的話千萬莫多聽多想,謹防是套。一開始她說托夢什麼的,他確是警惕的,裝神弄鬼,想套他們的話,或者想讓他們帶話回衙門裡,讓可疑的人露餡,他知道這意思。他不怕,他看穿了她的意圖,他自然是有防範的。所以他沒有回避,他甚至想著他能時時跟著他們行|事當是不錯,這樣他能知道她想做什麼,他很警惕,他不怕中套。

    可今日|她行|事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她說羅靈兒有故人,那故人裝神弄鬼,那故人要為羅靈兒申冤。她推斷是錯的。沒有故人要為羅靈兒申冤,沒有人知道,除了他和先生。

    劉響有些想不通了。如果蘇小培要裝神弄鬼,她就繼續下去,用鬼魂之說來繼續嚇唬他們好了,可如今真有鬼魂出現,她卻說成是別人裝神弄鬼,是何意?

    她和那冉非澤都不是甯安城裡的人,他們在這沒有故人,除了衙門裡的人。衙門的人他都認識,沒人幫他們。所以蘇小培不可能這麼快找到一個女子來裝扮鬼魂出現在他們面前,就算有人願意裝鬼,又如何混進常府。他們追出屋子的時候,那個路過的僕人不可能什麼都沒看到。

    最重要的是,他清楚地看到那鬼魂生著張羅靈兒的臉。易容?可是蘇小培見過羅靈兒幾回,她能記得她長啥樣?要易容她根本做不到,難道,真的是羅靈兒?可是大白天的。劉響甩了甩頭,大白天,不可能鬧鬼。

    可是蘇小培就是死而復生的,他知道,她確實死了,而她再出現時,是活著的。若這世上真有還陽之術,恐怕只蘇小培能做到。

    劉響忽地跳了起來。還陽,死而復生。這蘇小培奇能異術,還不成是能通鬼神,有這些人相助?她要查案,難不成是想通過羅靈兒,她不會真招了羅靈兒的魂回來助她解開謎團,但她知曉靈異之事說不過去,無法當成證據,所以她故意說成是羅靈兒的故人,說成是故人要為她申冤。

    劉響在屋子裡走來走去,越想越覺得唯有如此才能說得通。

    如若真是如此,那蘇小培定是能從羅靈兒那知曉一切了,她定是知道他,知道先生,知道羅靈兒是如何死的。

    劉響這下子有些慌了,他看了屋子一圈,忽然覺得屋內突然冷了下來。真有鬼魂?可能嗎?

    劉響坐到了桌前,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攤開紙,擺好硯臺,開始磨墨,依著慣例,他要把這些事記下來,要告訴先生,向其他人示警。他很快寫好了,寫的過程便是梳理思路的過程,他覺得頭腦越發清明起來,過去那些鬧不清如何發生的事都找到了合理解釋——蘇小培不是常人,也許就不是人。她有奇能異術,所以她看一看現場就能知道這人是連環案犯,她跟你聊一聊就能知道你做過什麼,她定是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例如鬼,例如魂。她在武鎮的時候甚至還清清楚楚地描述出了先生的身份樣貌來歷,她那時甚至沒見過先生幾面,但他聽到她說的那人時,他便知道,那是指的先生。

    怎麼可能做到?就算見多識廣善辯人心如先生也做不到。所以這蘇小培定是妖的,付言定是看出了什麼,付言也一口咬定她就是妖。

    劉響把信寫好,折小了,然後起身挪開了桌子,打開了桌子後面的暗格,他看到裡面放著一封信,他把那封拿出來,把自己這封放進去。

    然後他把桌子擺好,把信打開了看。信是先生寫的,上面說了他的安排,他有些事差遣他去辦。劉響把信看完,都記好了,把信燒掉。然後他就坐在那想,先生錯估蘇小培了,他讓他辦的這些事有什麼用呢,又不能滅殺蘇小培,做的越多,就越給蘇小培機會抓|住他們,她可是有鬼妖相助的,只是依眼下的狀況看,她的本事也是有限,不然也不會這麼容易就被殺死了。把她留下始終是個禍害,她會揪出他,也會揪出先生。而他不想給她這樣的機會。

    他要好好想想,再好好想想,是聽先生的,還是依著自己的想法行|事。雖然他有些怕,羅靈兒沒聽話,所以死了。他呢?他身懷抱負,他自認出類拔萃,他有耐心夠隱忍,他的優點先生一眼就看出來了,他當真是識人有眼,是位伯樂,可他覺得先生對蘇小培確是錯估了。他這封信何時能到先生手上?還來得及嗎?穩妥些,他便該速速動手了。

    蘇小培也坐在屋裡在想,她盯著牆壁發呆。

    “你再不動一動我要當你的魂被勾走了。”冉非澤幹完活轉回來看,看到他家姑娘坐的姿勢與他收拾屋子前一般無二。“這牆生得俊俏?”

    “還好。”蘇小培答得一本正經。

    “俊在何處?”冉非澤也一本正經問。

    蘇小培看了他一眼,答道:“你這問題需要用腦子想,我腦子暫時沒空。”

    冉非澤失笑,擠到她身邊坐,攬了她的肩順手把她腦袋壓自己肩旁再用自己腦袋壓過去,頭靠著頭一起看那俊俏的牆。“我把廚房院子和屋子全都收拾好了,多勤快,姑娘快誇一誇我。”

    “壯士好棒。”

    “啥?”

    “壯士當真賢慧。”

    “......”冉非澤撇眉頭,“算了,下回換你去幹活,我來誇你。”

    蘇小培沒說話,她不喜歡幹活。冉非澤想想又道:“算了,這事恐怕難度也大,你幹活從未幹好過,我該找不著詞誇你,昧著良心說慌也太傷身。”

    “說謊就傷身?”蘇小培白他一眼,“那壯士能活到如今真是太不容易了。”這段日子天天陪她說謊,她看他說得也很起勁。

    “虧得底子好啊。”他被損了也要自誇一下。

    蘇小培伸手輕拍他腦袋,“頭太重,我腦袋疼了。”

    冉非澤嘀嘀咕咕不甘心,把腦袋挪開了,埋怨蘇小培個子矮,不然可以換她腦袋壓他,他皮實不怕壓。

    “壯士。”

    “做甚?”難道他說得不對,她就是矮,小矮子。

    “閉嘴。”

    好吧,閉嘴就閉嘴,摟著姑娘坐著也是歡喜的。

    過一會,歡喜夠了,轉正事。“明日去府衙,我找機會去劉響屋裡,你覺得他該會都記下留信了?”

    “對,他一定都記下了。”所以她要回府衙呆著,讓冉非澤找機會當偷子。有了那信,便能證明他確是杜成明一夥的,再等待有人來收信,便能摸出下一個同夥。但蘇小培要的不是這些,若信上沒寫什麼實證,抓到人也無用。她想了很久,把自己當成了劉響來想整件事,她知道他要做什麼,她希望他能下手,只有抓到現行,才算實證。

    “你覺得,劉響除了報信,還會做什麼?”冉非澤問。說實話他有些鬧不清蘇小培的招數,他覺得有些傻氣。裝神弄鬼能看出誰心裡有鬼,這他是知道的,他也是這般想的,可裝完了忽然說有故人申冤,他覺得有些繞,不但繞,還假。他覺得劉響肯定早看穿了。但蘇小培就要這般做,他有些糊塗了。

    “他會想這整件事是怎麼回事,他會想辦法來補救。”

    “他定不會信鬧鬼的。”

    “原先不信,如今該信了。”

    “會嗎?”冉非澤皺眉頭:“我怎麼覺得有鬼影飄過這種事只能唬住老六這樣的傻|瓜蛋。”

    “大家關注的焦點不一樣。老六心裡沒鬼,所以他關注的是事情本身。劉響關注的是我這個人,我無論做什麼,他都會猜疑去想一想,他想的越多,便越會是我要的結果。”

    “也許他這會正在屋裡嘲笑你的計太拙。”

    “不,人們願意相信自己相信的,只有自己相信的才是事實。而且他的腦子會不由自主地替他想出很多理由說服他。事情繞得複雜了,他需要調動很多思緒來梳理這裡頭的事,他一定要梳理明白,可他找不到有事實依據的合理解釋,但他又必須找一個能說服他自己的。”

    “所以他用何事說服自己?”

    “他與羅靈兒有牽扯,壯士不是也查探到他那段日子休了假沒在衙裡嗎?所以他一定是去了平洲城。我出事那天正值他守夜,他知道我死而復生。”

    “這事我都知曉,可又如何?”

    “壯士,除了羅靈兒,也許只有他確切的,肯定的知道我死而復生,甚至也許他是親眼看到我死去的。付言只是收到消息經了那些事便認定我是妖女,劉響親眼所見,他難道還覺得我會是個正常人?之前有杜成明給他做輔導,他能沉住氣,也許他心裡都沒意識到自己這般篤定。他對我定是時時警惕,我說什麼他都會下意識地抗拒反駁,覺得我有鬼,在給他下套,他告誡自己不能信,要小心。所以我說會有鬼,他會想我騙他,我說沒鬼,是羅靈兒故人申冤......”

    “難道他就會反著想定是有鬼?”冉非澤有些不信。

    “他會的。”蘇小培再看著牆,“我一路都在做功課,我觀察他,試探他,我知道他會怎麼想。他中套了,壯士。狗急了會跳牆的。”她就是怕他猶豫不敢跳,也許她該幫他下下決心。

    “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冉非澤皺眉頭,而後忽然輕聲軟語:“小培,你該知曉,如若你預先推斷出自己有危險又沒有告訴我,我會很生氣的,對吧?”

    “那又如何?”她又不傻,怎麼會瞞他,只是她需要多些依據真的知道會發生什麼才好說,現在她也不知道啊。可他這樣威脅她,她很不服氣。

    “如何?”冉非澤噎了噎,是啊,他能如何,他還真打斷她的腿嗎?“不給你飯吃!”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53

97章

第二日蘇小培吃過早飯溜溜達達地去了府衙,她要找府尹大人討差事,說她想上工了,得掙些錢銀。秦德正聽她說得一本正經不禁逗笑問為何,若是缺銀子的,他可先接濟些

  蘇小培搖頭:“不缺銀子,是根本沒銀子。壯士一生氣便不給我飯吃,我掙些錢銀,也好自力更生,抬頭挺胸做人。”

  秦德正老臉一紅,頓時無語了,心裡直後悔不該搭她這話。冉非澤還在一旁搖頭歎息:“姑娘臉皮越發地厚了,下回莫要如此吧。”

  秦德正心裡應“是”,如此說話確不合宜,但蘇小培畢竟是女兒家,他當然不能跟著冉非澤一般說她不好,正待替她打個圓場,誰知冉非澤還有後話:“誰人餓著你了?本是打情罵俏的玩笑話,你非得與別人說,你看你把捕頭大人羞得臉紅,這如何是好?”

  秦德正頓時把話咽回去了,這兩人的話都不能隨便接。噎了半天,終於想到可以恭喜蘇小培復工,又做上了師爺,這才算緩過氣來,應付兩句趕緊走了。蘇小培再一次坐進了師爺掌事的書房裡,她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了羅奎舊案的卷宗出來看。

  蘇小培看得認真,冉非澤在一旁無所事事,幾位師爺見蘇小培回來,又有不少話與她說,大家扯些閒話,商議些正事,又相議了案子,冉非澤更是插不上話。一位師爺見他呆得局促,笑道:“冉壯士不妨辦自個兒的事去,蘇師爺上工好好的,不用守著。”

  眾人一通笑,冉非澤只好道:“那我先走了,下工的時候我再來接她。我家姑娘剛回來,好些事不明白的,各位大人幫忙多照應了。”

  大家都應了好,蘇小培也一臉“你太小看我”的表情,冉非澤笑笑,向眾人抱拳施禮,這才走了。冉非澤沒離開府衙,他轉了一圈後去了後院堂屋裡,沒當值的捕快們正坐那瞎聊天,白玉郎和劉響等人都在。大家正巧在那講鬼故事,白玉郎看得冉非澤來了趕緊拉他過來,讓他印證李木說的鬼影什麼的。一眾人嘻嘻鬧鬧,過一會劉響說他出去走走。其他人未在意,繼續說話。

  冉非澤又呆了一會,拉了白玉郎也要出去,說想讓他帶路買些吃食去,白玉郎欣然同意,歡歡喜喜地跟著走。冉非澤帶著白玉郎先去了一趟師爺書房,瞧見劉響和另一位官差也在,似有什麼案子要與師爺商議。冉非澤沒打擾,只與蘇小培招呼了一聲他與白玉郎買吃的去便走了。

  可轉身走出了那院子,冉非澤卻不去前堂正門,拉了白玉郎轉往捕快們的居院。他悄悄地,避開了來往的人,白玉郎頓然警醒,跟著冉非澤一般小心行|事,又小聲問:“冉叔,發生何事?”

  冉非澤示意他一會再說,拉著他潛進了劉響的屋子。

  “這是響哥的居處。”白玉郎小聲道。冉非澤點頭,沒應聲,直接去摸那書桌後面,那後頭確有暗格,暗格裡有信,冉非澤心裡一動,把信拿了出來。

  白玉郎大吃一驚:“這裡為何會有機關?”

  “這是暗格。”冉非澤習慣性糾錯,哎,實在是被他家姑娘訓練出來了,抓語病總是又快又准。他認真看那信,果然啊果然,竟然全被蘇小培料中了。他把信遞給了白玉郎,白玉郎接過一看,繼續吃驚:“響哥這是何意?這先生是何人?”

  “我先前未與你說,便是因著無憑無據,說了你也許將信將疑,反而壞事,如今白紙黑字鐵證在此,我也好與你講明白。”冉非澤把信再放回暗格,拉了白玉郎出去,尋了個角落躍上屋頂,既避人耳目,又能將下麵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他將事情說了個大概,主要重點在杜成明的暗樁組織和所行惡事上,這暗格所在,便是他們互通消息之用。

  白玉郎聽得說不出話來,難怪在武鎮的時候冉叔囑咐他要跟好杜大人,原來這事情裡竟然有這些門門道道。可劉響是好兄弟,真是萬沒想到他會與平洲城及江湖敗類們同流合污了。白玉郎簡直不敢相信,可再一想那信,確確實實擺在那呢,冉叔確實說得對,若不是有那證物,他定是無法信的。

  “我們,我們要把響哥拘起來審一審?”

  “如今只有他的留信一封,且信上只說了對蘇姑娘身份的推斷及被姑娘識破的恐慮,並示明說他們幹了什麼勾當,未稱呼那先生姓名,也隻字未提那先生是何身份,如此就算逮著他也無大用,他若想抵賴,拒不認罪我等也是麻煩,再者說,他們組織龐大,樁子甚多,如今只一個劉響而已,抓了他便是教其他人埋得更深了去,反而無益。我們放長線釣大魚,且看劉響會與何人聯絡如何行|事,之後再議。”

  白玉郎聽得有些緊張,覺得自己責任重大,忙道:“我們趕緊與秦大人商議商議,也好組織弟兄人手一道行|事。”

  “不行。”冉非澤一擺手,做了個制止的手式。“方才我不是說了,尚不知他們的暗樁都有何人,若無絕對把握,多一人知道便多一份風險。”他頓了一頓,認真嚴肅:“老六,這衙門裡頭,我如今只信得你一人。”
 白玉郎聽得此言,腰杆筆直。

  “莫要告訴任何人,這衙門裡頭,你且當著人人可疑,需處處小心。劉響此人做得暗樁必是有些城府,你莫大意,莫刻意盯他,倒是多留心他周圍,把他身邊接應的人挖出來,這府衙裡頭他必不是孤身一人做這事的。”

  白玉郎連連點頭:“冉叔放心,當日武鎮之時,我不是也把那杜大人盯得好好的嘛,我有分寸,不會露馬腳的。冉叔方才把那信再放回去,定要想等接頭人來取信時抓個正著,順藤摸瓜對吧,這事包在我身上,我知道該如何辦的。”

“嗯,那這重責大任可就託付給你了。

  “冉叔放心,我曉得厲害干係,那些枉死冤魂,定不教她們白白丟了性命,定要揪出真凶嚴懲。”

  冉非澤拍拍他的肩,“我曉得,你做捕快就是這個,我曉得的。”

  白玉郎聽得,眼淚差點下來,人生難得一知己啊,叔!

  讓冉非澤與白玉郎在屋頂上認真計畫如何行|事的時候,劉響也在師爺書房裡認真應對蘇小培。趁著另一捕快在與其他師爺討論一樁案的時候,他走近了蘇小培,看到她在看羅奎的案子卷宗,他的心咯噔一下,打起了警惕,他問:“此案早已了結,蘇姑娘緣何又看?”

  蘇小培從卷宗裡抬頭,劉響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心裡有鬼,總覺得她目光中另有深意,他聽得蘇小培答:“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些事我定然不會棄之不理的。”

  劉響皺了眉頭:“姑娘何意?”

  “我是說,羅靈兒之死,我有了新的推斷。”

  劉響的心怦怦跳得快了,但他臉上未動聲色,他覺得自己控制得很好,他坐在了蘇小培的面前。“姑娘請說。”

  蘇小培左右看了看,小聲道:“我確信,羅靈兒確是有位舊識,那舊識頗有些本事,在府衙裡頭也有些相識關係,他能聽說到不少官府辦差的細節。羅靈兒對常君有情,那舊識知道,他與羅靈兒相處頗有些距離,他對此不滿意,拉近關係將人套牢的方法之一,便是製造一些他們共同的秘密。於是,這位舊識找了機會給羅靈兒出了主意,能為她剷除常君的未婚娘子司馬婉清。”

  “姑娘想得未免太遠了些。”劉響笑起來,他必須要說些話做些動作才能不讓自己的臉繃得太緊。蘇小培想得確是太遠了些,而且太准了些。劉響覺得自己必須得說點什麼。“要殺司馬婉清,殺了便是,只要未留線索未露馬腳自然查不出來。姑娘說的那人若是真有法子,何必多此一舉?羅奎當日供認,是他殺了人情急之下才想到的法子。”

  蘇小培搖頭:“只是勸人殺滅對手這可不是什麼高招,我說了,那人的意圖並不是為了教唆殺人,他是為了親近羅靈兒,讓羅靈兒能與他綁在一塊,引她進深淵泥潭,讓她欽佩仰慕才是他想要的。殺掉司馬婉清不難,但還要阻斷司馬婉如這個妹妹與常君在一起的可能性,須得做到一箭雙雕,這才不易。羅靈兒對常君有情,那她對常君與司馬婉如之間的情意也許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明白。所以,這個舊識抓|住了機會,他告訴羅靈兒有這麼一個奸殺待字閨中小姐的淫賊,若是這個淫賊殺了司馬婉清,那麼死的不止是人,還有名聲,而且不止司馬婉清一人的名聲,是整個司馬府的名聲,就連司馬婉如也會被牽連。若真發生了這樣的事,常府是絕不會讓常君娶司馬家的姑娘了。”

  劉響又笑笑,他動了動,挪了挪坐的姿勢,又道:“這也不對,既是那人希望羅靈兒仰慕自己,卻又這般幫羅靈兒掃除對手,那羅靈兒豈不是會嫁給常君,於那人又有何好處?”
  “好處便是,一旦羅靈兒走錯這步,她便有了把柄落在這人的手上。共謀惡事,有了把柄,這便是自己人了。羅靈兒做完這件事之後,那人便可用此事威脅拿捏著她,她連累了父親一起行兇,她不顧及自己,也得顧及父親的安危。所以,如果這件事沒被官府查清,那人與羅靈兒繼續發展下去,便會是這個路子。羅靈兒又被誘哄又被威脅,便只能棄了常君,投入那人的懷抱。”

  劉響這次笑不出來了。他不得不起身,去另一旁的桌子那給自己倒杯水喝,藉以平復鎮定一下心神。
這蘇小培定是妖女,絕對是。他越發的篤定了。怎麼可能有這般神乎其神的推斷,仿佛事情就在她眼前發生一般。很好,看來他沒法再心存僥倖了,既如此,該發生的就得發生吧。這般一想,他反而鎮定了。他假意也給蘇小培倒了一杯水,以掩飾自己方才的失態。

  蘇小培似沒注意到他的表情,待他回轉回來,繼續與他說。“劉大人也知道,之後羅奎被捕,將所有的事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這便打亂了那人原先的計畫,而羅靈兒與常君之間再無可能,卻又正中他的下懷。這時候,他將計就計,趁虛而入,頻頻表現了關懷,又表示自己一定會想法照顧獄中的羅奎。為了轉移羅靈兒對父親被捕判刑的怨恨,為免羅靈兒將這事的失敗責怪於他,這人定是說了許多我的不是,是我壞了羅靈兒的妙計,是我讓羅奎鋃鐺入獄,羅靈兒有了憎恨的目標,自然便不會多想其他。甚至因為有了共同的敵人,讓他們之間的關係和感覺更近一步。再然後,我於一次婆媳紛爭小案中用了記事之法,府尹大人很感興趣,想著是不是能用在審訊人犯上,這時候,那人心裡有些慌,他不能讓冒險讓我重審羅奎,他怕再出差錯,於是,他把羅奎殺了。”

  劉響沒說話,也沒動,他只是靜靜地聽著。

  蘇小培繼續道:“羅奎一死,羅靈兒心中必是大悲,那人成了她唯一的依靠,他安排她去了平洲城安頓,想著距離雖遠,但心是貼近了。他們坐在同一條船上,相依為命。可是羅靈兒並不安於現狀,她恨我,她一心惦記著要殺我報仇。但那人並不打算幫她這般做,因為,那人的身後,還有一位支持者,那人不允許他這般做。那支持人,說來與我也有些淵源,便是我的同鄉,給我寫家鄉文字信的那位元。”

  蘇小培看了看劉響,看到他認真傾聽,一臉鎮定的表情,她笑了笑。“我同鄉不是什麼好人,這個劉大人是知道的,武鎮那頭的兩樁命案便是他犯下的。但他並不打算殺我,因為我們的家鄉真是很遠,在此處相遇,非常不容易。他覺得難得有伴,正打算戲弄我一番,於是他讓那人給我遞了信挑釁嚇唬於我。這只是第一步,我相信後頭原本應該還有許多步,但這一切被羅靈兒打亂了,羅靈兒那天晚上潛入我屋裡,將我殺死。”

  劉響仍是不說話,蘇小培繼續說了下去:“對此那人是知道的,他應該知道羅靈兒回了甯安城,因為羅靈兒沒有別的依靠了,她回來,定是找過他,他將羅靈兒安頓好住處,他也許還勸阻過她,但沒有成功。然後他並沒有太粗暴的制止這事,因為他對羅靈兒有愧疚之心,殺了我能讓羅靈兒高興,只要讓她高興,他是願意的。但他做錯了。他沒料到,高興一時卻會後悔一世。我那老鄉發現我死了,大發雷霆,他非常生氣,竟然有人會不聽他的話,不按他的囑咐辦事。他要懲罰他們,嚴懲。於是,他要求那人親手殺了羅靈兒。”

  劉響的眼皮終於動了動。“他怎麼會殺她呢?你不是說了,他很是歡喜她,只要讓她高興,殺了你也無妨。他能為她做到這一步,又怎麼會捨得殺她呢?”

  “因為,有一件比讓他殺掉她更恐懼的事。”

  “何事?”

  “被她恨著,永世恨著。”

  劉響不得不把他在桌面上握著杯子的手放了下來,因為他無法控制地握緊了。

  “我的同鄉定是清楚明白地告訴他,若他不動手殺了羅靈兒,他便會將那人殺了羅奎的事告訴羅靈兒,他會教羅靈兒知道,誰才是她真正的殺父仇人。他會與羅靈兒分析整件事,誰讓她墜入深淵,有家歸不得,有情不能訴,誰讓她家破人亡,落得四處漂泊的命運,是誰讓她好好的常府表小姐當不成只能做個喪家之犬。那人知道,他承擔不了這個結果,他無法忍受。兩相比較,他寧願殺了她。他甚至還安慰自己,這樣做才是對的,因為我的同鄉既是打定了主意,那麼不是他動手,也會是別人動手,與其讓她懷著對他的恨死去,不如讓她懷著對他的感激死去。他幻想著,她對他也有愛意。”

  “羅靈兒,是自盡的。”

  “不,羅靈兒寧願看著父親為她背罪被判死刑也不願承擔自己的罪行,她怕死,她不願死,她不是那種會自盡的人。她的遺書,是被騙著寫下的。那人告訴她,我的同鄉需要一件案子能夠牽涉到我,需要這個理由好去找秦捕頭與冉壯士,他很遺憾我死了,他沒能繼續玩下去,所以他要找機會繼續玩,這也確是他的目的,只不過,人不能白死,能用上就要用。最後,那人騙羅靈兒不會讓她真死,只要有遺書就能偽造很好的自盡現場。羅靈兒寫了,按他說的內容把遺書寫好,但她沒料到,得到了遺書,他便把她殺了。”

  劉響臉有些僵,他半天才擠出一句:“蘇姑娘的推斷,倒還真是大膽。”

  “確是事實。”

  連推斷這詞都不屑用了嗎?她就這般有自信?她居然篤定這些是事實。雖然它確實是。

  “蘇姑娘知道了這些事實,又打算如何辦?”她根本沒有證據,只會說故事,她什麼都做不了。劉響盯著蘇小培看,心裡頭這般想著。

  “我說了,那些冤死的魂,時時都在提醒著我,我絕不會就此不管的。他們等著瞧吧!”

  他們。

  他們是指誰呢?

  劉響盯著蘇小培,腦子裡翻騰得厲害。很好,她自以為聰明嗎?她知道他是誰了?她以為他傻嗎?她也等著瞧吧!
第98章

    稍晚,冉非澤來接蘇小培回家吃飯,蘇小培回去之後便將她與劉響的對話過程與他說了說。聽得冉非澤直皺眉頭:“你連蒙帶猜全猜中了?”

    “我這叫有依據的推斷。”

    “就憑平洲城那屋裡擺的花與墳頭的一樣?就憑墳頭那花是新栽的便該是劉響與我們一起回來後第一日便去看望了羅靈兒?就憑你與常府的人聊了那些,又再看了看卷宗,這便推斷出了?”

    “再加上對劉響和杜成明這兩人的瞭解與分析。”蘇小培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在我家鄉,有高明的同行連逮捕到案犯時他會穿著什麼樣式的衣裳都能推斷出來。我與劉響相談時,他的表現和反應更幫助了我一步一步的細化了整件事。”

    冉非澤的眉頭仍然皺著。

    “他不是魯莽之人,他只會想不動聲色使計殺了你我,不會胡亂動手的。”蘇小培看著冉非澤的眉頭尖手直癢,好想幫他揉一揉,“你不要這樣擺臭臉。”

    “明明說好了一步一步慢慢行|事,你今日這般將他逼急了,萬一行|事超出了你的預料,如何是好?人心難測,小培,莫要覺得自己什麼都能推斷出來。”

    “我沒有。”蘇小培嚅囁道,為自己辯解:“我也未有這麼自負的,他今日來打探,正好是個好機會。我也將他探出來了,我說羅靈兒將我殺死,甚至說到同鄉需要一個案子牽扯到你們,這般暗指杜成明瞭,他都沒反應過來,羅靈兒之死對他影響挺大的。我是想著,若是確認了這些個細節,對剖析他這個人,進化瞭解分析出杜成明也是有好處的,機會難得嘛。他也不一定什麼時候會來試探我的,萬一他都不來呢,那我就難有機會確認這些......”

    話還沒說完,卻被冉非澤拉到懷裡去了。蘇小培噎了一噎,知他擔心自己,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腦袋靠在他胸膛上,說道:“確認了,才安心嘛。況且那屋裡好些人呢,他不敢如何的。他不會胡亂冒險的,在府衙內動手的風險太大,他擔不起。”

    冉非澤想想還是有些不高興,捏捏她臉團,忽地問:“你說羅靈兒是因為殺了你惹了杜成明不高興,故而引來殺身之禍?”

    “對。杜成明的控制欲太強,他無法接受他的人不聽話,一旦失去控制,他就會毀掉。”

    “而且殺雞給猴看,還能用羅靈兒的事接近我們,與我們搭上關係。”冉非澤道:“他還真是不浪費。”他頓了一頓,又道:“那劉響若想殺你,杜成明又怎會同意?他不是嚇唬你嚇唬得正開心的時候。”

    “對,所以劉響要瞞住所有人,包括杜成明,他還得讓我死得像是遭遇了意外,而非被人殺害。”

    死於意外?冉非澤微眯了眼。

    “壯士,我餓了。”話說清楚了,趕緊填肚子,下午還得繼續上工呢。只有她去上工了,身在府衙安全無憂,冉非澤才能抽身出去安排各事。

    “真不想給你飯吃。”

    說的跟真的似的,蘇小培白他一眼。

    稍後兩人正吃飯,白玉郎跑來報信。“冉叔,有件怪事。我盯了半天,沒瞧見有人去響哥屋裡取信,倒是他後來回來,把那信燒了。”

    “燒了?”

    “嗯。”白玉郎點頭。“確是燒了。我聞得那屋裡有些煙味,後看到屋後垃圾筐子裡有紙灰屑。待他走了,我去他屋裡偷偷瞧了,暗格裡的信沒有了。”

    冉非澤與蘇小培對視一眼,看來確是逼急了,劉響不打算將對蘇小培的推測報給杜成明,這樣他的想法和怨氣就不會被杜成明知道,到時若真出了什麼事,他的嫌疑就能更小些。

    “他門窗處的擺設有何變化?”

    “他將筆架放到了窗前桌上。先前是沒有的。”白玉郎道:“冉叔你說對了,他們定是有暗號表明有沒有信要送,我估摸著那筆架就是這意思,待回頭那筆架沒有了我再去摸|摸|他的暗格。”他想了想,又道:“我也會瞧瞧其他人屋裡有沒有這些門道。既是同夥,暗號應該都是差不離的。啊,對了,我在屋後那筐裡,看到兩小堆紙灰屑,有一堆有些散了,想來是之前燒的。”

    “對方給他留信了。他看完後燒掉的?”

    白玉郎用力點頭:“想來是了。”

    冉非澤看了一眼蘇小培:“看來杜成明有指示。”

    “他一定還想繼續做案。案子不破,全城恐慌,他就會越發的得意。”

    “這個讓我來辦。”白玉郎主動請命,“我去與府尹大人和秦大人說,大姐失蹤時,便是在這收到了那古怪的信,而後大姐在武鎮又收到那樣的信,還接連死了兩個人,如今大姐回了來,又繼續當師爺,恐那兇手不會甘休,仍會追來。為免其他百姓受到連累,也為盡速捉到謀害大姐的凶嫌,大人們該出份公函佈告,告誡全城百姓留意,若見有何可疑人物,盡速來報。”

    “好,這合情合理,老六去找大人們說再合適不過。”冉非澤也正有此意,卻要認真誇上一誇:“老六確是聰慧,想到我們前頭去了。”

    這誇讚白玉郎甚是受用,嘿嘿一笑。“那我趕緊回去了,好些事要辦呢。冉叔你放心,我鐵定辦好的。”

    “不忙慌,吃飯了嗎?留下吃個飯再走。”

    “不了不了,冉叔做的飯不如府衙的好吃,我還是回去吃,他們定會給我留的。冉叔,大姐,我告辭了。”白玉郎說完,一溜煙地跑了。

    冉非澤愣了一會,恨道:“臭小子。”還敢嫌棄他做的飯不好吃?有那麼不好吃嗎?不好吃怎地他家姑娘還頓頓吃得這般開懷呢,不好吃他還不是把他家姑娘養的好好的,沒病沒痛身強體健。哼哼,還當著他家姑娘面嫌棄他做的飯不好吃。

    恨!

    “壯士莫惱。”蘇小培認真安慰,“憋了氣這飯菜就更不可口了。”

    更?

    冉非澤一臉不高興地給蘇小培夾了許多菜,堆得碗都冒尖了。

    蘇小培盯著那碗,摸了摸胃,轉了個話題:“劉響知道我疑心他,定會也提防老六的。”

    “嗯。老六知曉的。”冉非澤瞪那飯碗一眼,用下巴指了指,蘇小培歎氣,拿起了筷子小口小口吃。

    “劉響縱有疑心,也不敢造次,畢竟他與老六同在衙門裡,老六又是白家莊六公子,他若是動了老六,後患無窮。他會接近老六,利用他來打探你,他的目標是你。”

    “壯士當真是聰慧。”蘇小培揚著笑臉誇讚。

    “我可不是老六,不吃這套。”

    不吃這套?那換一套。

    蘇小培捧著碗挪他身邊:“阿澤,這飯太多,人家吃撐了又會胃疼,分你一點好不好?”

    “人家?”

“奴家。”

    “哪家?”

    蘇小培不說話了,照這趨勢,估計她說壯士家或是冉家或是你家或是阿澤家什麼的就合他的意了,可是她說不出。

    冉非澤看著她,她也回視回去。他們說好的,明明已經說好的。

    冉非澤伸筷子從她碗裡夾回些菜,低聲道:“等解決了杜成明,你若是還未走的,我們便成親吧。”

    “那,那估計也沒多久。”若是解決掉了程江翌,她怎麼可能還能在這呆著。

    “有多久便多久吧。”冉非澤撥了撥碗裡的菜,“我每日都開解自己,人有生老病死。”

    蘇小培心裡一酸,從冉非澤碗裡又夾回點菜給自己,“我多吃些吧。”吃一頓便少一頓了,她每日醒來都會想,真好,她還在壯士身邊。

    這個話題沒有再繼續下去。蘇小培沒有應好,但也未拒絕,冉非澤想到便有些高興。下午的時候,他送蘇小培去府衙上工,把蘇小培交給了師爺們照看,自己便出去了。

    一連幾日,冉非澤都這般行|事,將蘇小培送走,然後自己去辦事。他找了些朋友,將之前的安排落實跟進調整,他察覺到有人跟蹤他,有時候他會故意讓他們跟,有些事他希望他們能帶回去報信,而另一方面,婁立冬早已安排好了賊幫的人替他反跟蹤那些人。神算門,冉非澤知道。婁立冬更知道。能唬弄人心的算命先生,與來無蹤去無影的賊偷們,自有一番較量。

    冉非澤這幾日還找些道長高僧打聽驅魔鎮妖的法術和所需物品。劉響當蘇小培是妖女,而且他見識過蘇小培死而復生,所以他要殺她,定不會用普通的法子。冉非澤希望能預先推斷出他會用到的手段,從而提前防範。

    那日|他到城郊探訪,正巧路過一座月老廟,他在廟外站了半晌,終於沒忍住,進去了。廟裡香火不錯,許多姑娘在跪拜祈緣。冉非澤這樣一個高大的壯漢進了來,讓不少人側目,就連廟祝也瞅了他好幾眼。

    冉非澤未理會他們的目光,只抬頭看廟中供著的月老像。他從前是從不信這些的,他不拜佛不念經,他覺得這世上之事全靠自己,佛神鬼怪之說皆是虛話。可是他遇到了姑娘。

    多希望,她真的能是他的姑娘。

    冉非澤走了上前,撲通一下,在那蒲團上跪下了。旁邊兩位正求姻緣的小姑娘嚇得趕緊起身,不會吧,這漢子拜錯神明了吧?

    冉非澤抬頭再看一眼月老像,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月老啊月老,你既是將她送到了我身邊,便允了她一直在我身邊吧,我定是會對她好的。

    第三個頭磕下去,他伏在那未動。月老沒有回話,當然也不可能回話,他只是個像而已,可冉非澤不知為何悲從心起,他仿佛感應到有人回他的話,確切的說不是回話,只是一聲歎息。冉非澤沒有動,他運了耳力仔細聽,確是沒人回話,也沒人歎息,但他突然就被那種無力與消沉包裹住了。是他沒信心嗎?是他自己悲觀了嗎?不能如此,他不甘心!

    “我此生只跪過爹娘與師父,如今再跪了你。”他在心裡對月老說,“你若真的在,定會感受到我的誠心。我只求一事,但求一事而已。”他腦海裡有蘇小培對著他的甜笑,還有她喚他的那聲“壯士”,只求她能在身邊而已。他又默默說了一句,這才終於抬頭。

    “壯士。”有人喚他,聲音軟軟甜甜,冉非澤轉頭望,是兩個嬌俏的小姑娘,站在一旁看著他。他站起來,高出她們不少,施了個禮,準備走了。

    “壯士。”那喚他的小姑娘又喚一聲,羞羞答答,指了指廟祝那頭的桌子,“壯士要求姻緣,可施些香火錢,求根紅線,那樣更靈驗些。”

    是這樣嗎?冉非澤點頭謝過,大踏步朝那桌子過去,也顧不得自己這般年數的漢子來這種地方求紅線丟人,他將錢袋裡裝的僅有的幾塊碎銀全倒了出來,遞給廟祝,“要紅線。”

    廟祝嚇了一跳,原來這個真不是來搗亂的,真是來求姻緣的?“這個,要不要抽個簽算個卦?”

    “不用。”他怕簽不好卦不吉他會揍人,還是來條紅線回家綁姑娘就行。

    廟祝不敢有異,趕緊取紅線。紅線包在紅紙裡,迅速遞到了冉非澤的面前。冉非澤接過了,往胸口內袋裡一塞,對那廟祝道:“最好能靈驗。”

    不靈驗還怎麼著啊,壯士?廟祝不敢問。看著冉非澤大踏步出去了,松了口氣。

    兩個小姑娘追著冉非澤往外跑,可惜冉非澤走得太快,那個很想給他遞帕子的姑娘最終還是沒追上,一旁的姑娘說她“方才讓你抓緊的,錯過了”,那姑娘一聲歎息。“算了算了。”那姑娘又安慰,“他這般年數了,若是沒姻緣肯定非窮即病,哪有漢子來月老廟的,對吧。”

    冉非澤在路上也想,哪有漢子去月老廟的呢?方才他在裡頭拜的時候沒覺得臊,可這會想著要如何把紅線送給姑娘他臊了,不能讓她知道是他去月老廟求的,丟人。可是又好想綁她一綁。

    唉。

    冉非澤在苦惱這個問題的時候,蘇小培遇著了件麻煩事。

    有位自稱姓史的茶樓夥計到府衙門前擊鼓報案,說他遭人用刀脅迫,讓他來報案,城郊東邊黃泥屋裡住的一位小姑娘被人劫持了,對方指名要讓府衙裡的女師爺斷案,限期五日,若是抓不到劫匪,劫匪便會將那小姑娘殺死。

    官差問他那小姑娘姓甚名誰,何時被劫走,可有目睹,可有什麼線索,那人一概稱不知,他說他甚至不知道城郊東邊有沒有什麼黃泥屋,他什麼都不知道。只知曉今日|他在茶樓裡幹活,去後巷搬雜物時,有人拿了刀威脅他,還丟給他半截割斷的衣裙,言道他若是不來官府報案,便要他的命。他嚇得不輕,便抱著那半截衣裙來了。

    蘇小培聽了報,與府尹大人和秦德正趕了過來。這事著實是懸乎。

    她問那姓史的夥計,威脅他的人是何樣貎,他說記不清了,因著他抱著筐子剛轉頭,那刀便橫在眼前了,他頭都不敢抬,只注意到刀子。

    又問那人還說了什麼,那夥計又一個勁搖頭,說其它的都記不清,只是那人讓他將要報案的細節說了好幾遍,說得沒錯了便讓他來了,除了那些內容,他根本記不清那人還說過什麼。他甚至記不清那人的聲音粗細。

    秦德正聽得火起,猛地一喝:“那那人是男是女?”

    那夥計頓時愣了,連哭帶喊:“小的,小的原本覺得是男的,可大人這般說,小的,小的又不敢確定了。小的確實沒敢抬頭看啊,那時候小的以為定是會沒命了,嚇得魂都沒了,哪還注意到別的。”

    府尹皺了眉頭,與秦德正和蘇小培一商議,決定先將這夥計拘下,然後讓捕快們去那屋子看看,是否真有姑娘被劫了。待確定了案情,再來細審。

    那夥計聽了府尹這般說,哭天喊地,“小的冤枉,小的冤枉,小的什麼都不知道,小的確是被人脅迫著來報案的,為何拘小人,小人冤枉。”

    蘇小培打算跟著捕快們一起去那屋子瞧瞧,既是指明道姓讓她查,這裡頭一定有門道。白玉郎聽了此事趕了過來,要與她一起去。蘇小培在門口等馬車時,忽然靈光一現,她奔回衙裡,攔下正被押走的那夥計,她問他:“你的姓名,是否叫史瑞?”

    那夥計張大了嘴:“姑娘,姑娘如何知曉的?”

    蘇小培心裡一沉,來了,居然這般快。

    Three,第三個。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54

第99章

    城郊東邊,離了城,未到村,在將近村口山路裡頭,有一座黃泥土坯房。房子不大,破舊待修,屋項上東一堆稻草西一塊氈布勉強遮雨,裡面的擺設更是簡單破舊得可憐。

    蘇小培坐在那屋裡唯一一張瘸腿椅上,看著木板床|上丟著的半截衣裙,那與來報案夥計手上拿著的衣裙能拼上,這表示他們沒有找錯地方,確是這裡了。

    可是這屋子裡什麼線索都沒有。沒有打鬥掙扎地痕跡,沒有任何多餘的物件。屋外的小爐裡有燒剩的柴灰,看著像是一早做過飯。周圍並無人家,離山路也還有段距離。蘇小培坐在這裡,將屋子看了一遍又一遍。

    官差四下搜尋線索,外頭也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處,又跑得稍遠些,找了村民詢問,終於問到了些消息。

    這屋只住著一個姑娘,姓李,母親早亡,父親是個獵戶,靠著狩獵為生,脾氣非常不好,所以與村子裡處不來,又沒有錢銀,便在村外頭山邊上自己弄了個土屋子。半年前這李獵戶在山中被野狼咬死了,獨留小姑娘一人。這姑娘個性隨她爹,不好處,也不願回村裡,對村裡人好意的接濟也不給個好臉,久而久之,大傢伙兒自己也不往前湊了。只偶爾有村裡的大娘會來看望姑娘,給她送點吃食或是舊衣裳。但也真的只是偶爾而已,若是這姑娘十天八日不見人的,大概也不會有人知曉。

    冉非澤趕到的時候,就看到蘇小培站在屋後,對著那山發愣。有官差與他打了招呼,白玉郎也過來將事情與他說了:“現在不好說那姑娘是自己進山裡打獵了還是真被人劫走了。村裡來看望過她的大娘說,她時常自己進山裡挖野菜獵些小動物啥的,一去幾天也是常事。沒人瞧見她被劫走,屋裡也沒有掙扎的痕跡,再有,她狩獵的弓箭等物,屋裡也找不到了。因著她與大家走得不近,那身被截斷的衣裙是否是她的,也說不好。”

    冉非澤點了點,朝蘇小培走去。白玉郎跟在他身後,小聲道:“只這事指明要大姐來審,定是有些古怪的。”

    “我知道了。”冉非澤停了腳步,“讓我與她單獨呆會吧。”

    白玉郎張嘴還想說啥,終是點了點頭,退開了。

    冉非澤走到蘇小培身邊,陪著她看了會山,說道:“老六都告訴我了,你莫慌,未必是杜成明,那姑娘也未必有事,許是嚇唬人的,你曾在這城中破了不少案,按說也立了不少仇家......”

    他話未說完,卻見蘇小培搖頭。

    冉非澤閉了嘴,等她說。蘇小培把目光從山的方向轉向他,小聲道:“來報案的人,姓史名瑞,在我的家鄉,史瑞的意思是第三。頭兩回,一和二都是在屍首上放了字條,我們離了武鎮,脫離了他的掌控,他這人,最是不愛這種感覺。所以這第三回,他換了個法子,將遊戲弄得更複雜,於他而言,更刺激有趣了。”

    “史瑞?”

    “有人拿了刀逼|迫著讓他來官府報案,他甚至不認識這李家姑娘,他也不知這處是否真有這樣的屋子,全是按著那人的指示相報。只因他的名字是第三,只有我知道是第三的意思。案子指明要由我來破,五日後找不到人,便得收屍。”

    “那還有五日。”

    “沒有了。”蘇小培搖頭:“不會有五日,那姑娘此刻已經死了。五日,不過是他戲耍我們的時間。”

    冉非澤沉默一會,道:“我與江掌門他們都說好了,只要那杜成明有一絲一毫的不妥當,只要發現任何可疑之處,就有由頭悄悄擒了他。”撇開他捕頭的麻煩身份不說,先用江湖規矩辦他。悄悄擒下,其餘再審了再說。

    “我們除了發現他與我是同鄉外,還能發現什麼?”蘇小培很清楚這裡頭的難處,“我們甚至證明不了那些字紙就是他寫的。”就算是狠得下心來悄悄暗殺於他,也未必能一擊即中,留下後患,杜成明同夥眾多,她與冉非澤此後餘生怕是都會成為喪家之犬。她走了一了百了,冉非澤卻怎麼辦?而無憑無據枉殺人命,她和冉非澤都不是這樣的人,她也確不願冉非澤這樣做。而那些江湖漢子們各有各的利益,此麻煩甚大,若是無憑無據,他們也沒法要求各派相助。

    “他們也在盯神算門和其他可疑的人物了,百密一疏,那些人絕無可能一點破綻都不露的。再耐心些,小培,再耐心些。”

    蘇小培沒說話,事實上,她的心情很糟糕,她很暴躁,又難過。又一位無辜的姑娘因為她而遇害了,她真想做點什麼,真應該做些什麼。

    “小培。”冉非澤忽然又喚她。

    蘇小培轉頭看他,聽得他道:“手無縛雞之力的就負責動動腦子,別想太多別的。”

    蘇小培皺眉頭,被冉非澤抬手揉開眉心。她撇開頭去,他攬過她的肩。她撥開他的手,他卻又攬住,她再撥,他再攬住,然後他用力捏了捏她的肩,她痛得一吸氣,他道:“痛了便好,冷靜些。”

    蘇小培不動了。冉非澤摸了摸她的頭:“都看完了嗎?”

    她點頭。

    “你等我一等。”冉非澤把她留在原處,自己進了屋子認真看了一圈,之後出來在周圍又看了一圈,問了白玉郎關於案子的祥情,然後他過去領了蘇小培回家,臨走交代白玉郎:“晚一些我再送她回府衙。”

    蘇小培沒拒絕,乖乖跟他走了,她知道他有話想單獨與她說。

    回到了居處,她也冷靜了下來。“他給了我五日,他必是想看到我們為了尋那姑娘手足無措有心無力的樣子,時限便是壓力,況且還要承擔一條人命的結果,這確是太噁心了些。”

    “你確信那姑娘必是死了?”

    “對,杜成明不會留下意外,留活口徒增麻煩而已。他這樣的人格,沒有愧疚心,毫無良善可言,他給的指示必是布好了局把人殺了,然後等我們忙亂五日後把屍體亮出來,抹掉我們的顏面,殺盡我們的威風。”

    “所以這姑娘的生死對他而言已不存在懸念,他要的是你掙扎痛苦的那個過程,以及等著給你最後一擊。”

    “對。”

    “那麼說來五日後他有可能會出現?”

    “對。就算明著不出現與會暗地裡看著。”蘇小培咬食指關節,“他下手的目標是精心挑選過的,那個姑娘,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居處與眾人相隔甚遠,是那種死在屋裡可能也得很多天之後才會有人發現的類型。這樣一來,沒有線索,沒有頭緒。”

    “不是還有一個來報案的,那個叫第三的。”

    “史瑞。”蘇小培點頭,“他嚇壞了,他根本什麼都不記得。”

    “那你便讓他記些事。”

    “此話怎講?”蘇小培一時沒明白。

    “杜成明想讓你陷入這事裡,他要的是你領著府衙裡各人徒勞掙扎,對吧?”

    “對。精神折磨,他要的是這個。”

    “可我們很快破案了,抓|住了凶嫌。這樣一來,他的計畫便是失敗了。這報案的指明找你,找府衙的女師爺,你回來才幾日,上工才幾日,外人根本不清楚府衙裡的女師爺回來了,這事劉響必是涉及其中。再者,可還記得老六說過見到劉響燒過的信灰嗎?杜成明給過他指示,但劉響成日在府衙裡,這外頭行|事必不是他所為,神算門在此處有分院,還有其他暗樁,總之他們必是各行其事。史瑞這個名字不常見,杜成明為了布一個巧局,每一個細節都要顧慮到,所以他定是讓神算門找一個如此姓名的人,然後再判斷這人是否能用,那受害的姑娘,也必是挑選出來的。他們要尋人,必不會一絲一毫的線索都未留下,我們反過來從這些人身上找。還有沒有叫其他名喚史瑞的,近期有沒有人打聽尋找這姓名的,有沒有人找孤身無助的小姑娘的,也許會以善心相助之名,或是其它的。總之,這事也不是沒法查。但最簡單的,還是教那個報案的史瑞記起脅迫他的人來。”

    “也許那人會蒙面,只判斷聲音的話,勝算太小了,不可靠。”

    “我們給他一個人選。”

    “誰?”

    “羅平。”

    蘇小培頓時明白了。冉非澤讓白家人一直看守著羅平,甚至還悄悄帶他來到了甯安城安排他借著吃酒聽壁音的方式,辯一辯當初是誰教他用恐懼和誘哄控制人質心理的,可惜羅平聽過了包括劉響在內的好些官差的聲音也未能確認。蘇小培覺得時間太久,羅平這人並非有加入組織做大事的念頭,他是不可能記得是誰了。但冉非澤一直留著他,他說日後必會有用的。如今,便是要用上了嗎?

    “史瑞這個名字,你不說,誰又會知道有何深意。羅平當年是被你擒住的,他對你懷恨在心,他喜對小姑娘下手,又欲報復挑釁於你,死牢大火,他僥倖逃過一劫,隱姓埋名跑到甯安城來,捺不住惡習難改,欲再度犯案,卻聽說甯安城裡的女師爺便是當初將他投入大牢害他被判死刑的仇家,他心裡恨難休,於是便犯下了此案。”

    蘇小培眼睛一亮,“抓|住了兇手,我們自然就不會再焦慮,而是嚴審羅平讓他交出人質,此案算是告一段落。大家關注的目標發生了變化,杜成明的計畫面臨失敗,劉響自然擔不起。為了讓我們繼續追查下去,他必須證明這案子確與羅平無關,那樣便容易露馬腳抖出線索。”

    “他若沒辦法在自保的情況下想出妙計證明羅平是無辜,便只有將他放走一途。殺是不能殺了,若羅平一死,此案更是會了結,就算那姑娘屍首出現,也會被說成是羅平所為,死無對證,杜成明精心安排之計完敗,必不會干休。劉響擔不起,他會想法將羅平放走,再引你繼續追查羅平追查此案。這般他才能順利完成他的計畫。”

    “他會想借這個案子將我殺害,再偽裝成意外?”

    “這是眼跟前最好的機會。”

    蘇小培想了想,確是如此。這件案無論如何對劉響都是相當重要的,一來是杜成明的指示,二來他也有私心。“他們不會默默看著我著急,定是還有些事。”她再想了想,用力點頭:“你說得對,此事確該如此辦。”

    冉非澤道:“眼下,你要處置妥當的,是那個來報案的史瑞,他必須指認出羅平來。”

    蘇小培點頭:“交給我吧。”

    蘇小培與冉非澤趕回了府衙,出去巡查的眾捕快已經都回了來,正讓師爺記細案。那個史瑞由著府尹大人已經審了一輪,未審出任何結果,因為史瑞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他確是無辜的,他除了那嚇人的刀子外,什麼都不記得了。

    而府尹也派了捕快去史瑞幹活的那茶樓問過了,史瑞確是茶樓的夥計,在那處幹活有三年了,因著他是家中長子,平素大家都喚他史大。他為人不算壞,就是有些愛占小|便宜,膽子也小,茶樓裡的人聽說了此事,都道不信史大能做出這等事來。

    府尹審了小半日,也沒問出什麼來,便讓人先將史大關了起來,容後再審。

    蘇小培將所有情況細細打聽了清楚,與府尹大人道讓她來審,從什麼都不記得的人嘴裡問出話來,可是她的本事。府尹自然同意。便將史大提了出來,鎖在審屋裡,讓蘇小培去見。

    蘇小培去了,先不說話,只看他半晌。史大被她看得心裡直發毛,忍不住將頭低下。這時蘇小培突然開口:“不敢看我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害怕,一種是心虛。我是個姑娘家,不打不罵你,還未開口,有何可怕,所以你定是心虛了。我們去了那屋子,那裡頭的姑娘確是被劫了。”

    史大嚇了一跳,猛地抬頭,搖頭道:“我不心虛,我未做壞事,何來心虛。我來報案,是被人逼|迫的。我沒見過那什麼屋子,也不認得那姑娘,我未曾做惡事。”

    “每一個犯了案的人,都不會承認自己行了惡事。”蘇小培慢慢悠悠的道。

    “我,我與大人都說了,我去後巷拿雜物,有個人突然在我背後出現,他拿了個鋒利的匕首,直指我的咽喉,他說要我來報案,內容便是依著他所說的,我若是不聽從,便殺了我。我不敢不從,立時便來了,我這一路,還覺得他在背後盯著我。”

    “他是何模樣?”

    “不曉得。沒看到。”

    “穿的什麼衣裳?”

    “我只注意那匕首了,還有那件粗布花裙,那是半截的,明顯是被人劃破的。”

    “那人有多高?”

    “我不知道。”

    “你與他說話多久?”

    “沒,沒多久。便是他囑咐我要做什麼,然後讓我重複了兩遍,先頭我說錯了地方,他讓我再說兩遍,全對了,便喝令我速去,他說他會一直盯著我,若是做得不好,便殺了我。”史大想到仍在後怕,“我,我便速速來了。”

    蘇小培點點頭,“所以,你們二人前前後後交談定是不下十句。這十句的工夫,你只知道他拿著匕首拿著衣裙,卻不知道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也不知道他是何模樣,何地的口音?”

    “他,他,也許他穿著披風掩了身形,也許他蒙著面,我瞧不清呢。”史大突然想到了,趕緊說。

    “這會他又穿著披風蒙著面了?”蘇小培冷笑,“你道他在你身後盯著你的一舉一動,尾隨你監視著讓你報案,他穿著披風蒙著面,是怕這滿大街的人不瞧著見他古怪對他起疑嗎?”

    史大轉著眼睛,確是如此,可他確是不清楚那人的打扮模樣,他抱著頭,差點又哭了。“可是事實確是如此,我未曾說謊。”

    “有一類人,自己犯了案,然後自己裝成證人跑來報案,裝得無辜,企圖避逃罪責。”

    “不是我,不是我所為。我確是被人逼|迫來的,我不知道那裡是不是有屋子,我也不知道哪裡是不是有姑娘。”

    “誰信你呢?誰會相信,你與人相談十餘句,卻什麼都不記得了。”蘇小培淡淡一句,便將史大打崩潰了。“真不是我所為,真不是我。我就該拼著一死也不要來的,可他真會殺我的,他真會。”

    “史大,你叫史大對吧?”蘇小培輕輕敲敲桌子,將他的注意力吸引回來。“我想與你說個故事,有一群人,很認真地觀看一場爭鬥,他們關注爭鬥的兩人的動作和他們的奔跑,這時候有一隻很顯眼的巨大的猴子跑到了場中間,但很快走掉了。最後大家一問,有約近五成的人沒有看到那只巨大的猴子。”

    史大張大了嘴,有些愣,不是在說他是犯案的疑凶嗎,怎麼扯到猴子去了?

    “那五成的人,眼睛沒壞,腦子正常,但就是沒看到那猴子,按理這麼大的猴子跑進來,怎麼可能看不到?但他們未曾說謊,確實沒看到。史大,這樣的狀況,稱之為無意視盲。這個你一定未曾聽說過,很少人知道,像我這般有本事的方可知。這說的是當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的時候,其它就他看來不重要的事有可能就會忽略掉,雖然那些事非常明顯,顯而易見,但他就是看不到。你說,這個是不是就是你的狀況?”

    史大聽得愣愣的,似乎聽懂了,但又有些繞,但他本能地點頭,而後很用力的點頭。“對,對,我便是如此的,那刀太可怕,我得看著它,我怕它刺過來,就是如此,我才沒見著那人的樣貌的。”

    蘇小培點頭:“只是這樣的事,只有我會相信。我還能讓別人也相信。我是來幫助你的,史大。”

第100章

    羅平近來有些坐立不安,從死牢裡死裡逃生的喜悅在這段日子裡已經被消耗殆盡。這位白四爺在突如其來的大火中將他隨手救下,他使盡所有拍須溜馬的本事討好他,讓他得已一直跟隨他。白四爺自己也是死罪之身,是以東躲西藏,最後來到這甯安城。

    在這甯安城裡,他們過了好一段安逸逍遙的日子,死牢大火的風聲過去,似乎也無人察覺他們二人逃了出來,在官府那兒,他們二人已是死人,沒人再追查他們,也沒人再在意他們,於是他們自由了。

    羅平那是相當歡喜。而這白四爺也確實是很有幾手,不但朋友眾多,錢銀無憂,去哪都有好居處,酒菜享樂也是不少,羅平覺得跟著他委實不錯。可這白四爺也是個有想法的,他聽說之前他把劫來的女子壓制得妥妥當當,言聽計從,甚至幫過來幫他再劫別人,這四爺也有了歪心思,他想招那個教他這幾手的人到麾下,為他辦事。

    羅平是願意討好他的,可他除了只記得那人說過他在甯安城外,再記不起別的來。其實他也無甚大志,不想做什麼大事,只求好吃好喝有姑娘供他擺佈便好。但四爺一橫起來他也是怕的,於是在酒樓裡打探聽了聽常來常往的人說話動靜,讓他辯一辯人聲,四爺說他們這般的人都好同個去處,若他真是甯安城的,在這處定能找出來。他還說,若是找出這個人了,定有他的好處。

    羅平很想要好處,也很想讓四爺覺得他有大用處,但他確實記不清那人的聲音了,他聽著誰的都不像,又都像。認人這事他不敢隨便唬弄,萬一四爺一問便問出假來惱了治他一治,他是不想吃苦頭。

    可也許是因為他這事一直辦不妥,四爺惱了,對他冷談起來,常常出去玩樂也不帶上他了,還總抱怨如今日子過得不如意,太沒樂趣了些。羅平知道他也是個好色玩意,他這般抱怨,又常常不在,羅平懷疑他定是找樂子去了,而不帶上他,與他的話也少了,這是否意味著,他打算把自己丟下?

    但羅平細細一想,他覺得白四該是不敢貿然行|事,因為自己知道他還活著,白四定是會擔憂他將他供出去。他倆現在在一條船上,他定是不敢將他拋下得罪於他的。如此一想羅平又放心起來。

    這日,白老四又要出門去,羅平問他去處,他說他最近辦了件大事,雖有些麻煩,但好在沒留後患,他想了想,對羅平道,讓他中午時分到鼎香茶樓來,他介紹友人與他相識。羅平心中大喜,頓時覺得自己的身份重要了幾分。他依著白老四最近的動靜,猜測著他是不是耐不住了幹了一票。他也老實了太久了,若不是白老四一直壓著他,他還真想弄個姑娘玩玩的,但白老四說了他若敢惹出半點麻煩便剁了他的手,所以他壓著不敢。如今日子太平久了,白老四是不是自己也耐不住了?

    羅平越想越是興奮,他很期待見到白老四的朋友。按著約定的時候,他早早到了鼎香茶樓,轉了一圈,沒有發現白老四,倒是茶樓裡的氣氛不太對。打小就偷雞摸狗有不少行惡經驗的羅平有些警惕了。他轉到拐角,小心打量了這茶樓一圈,好幾個漢子明顯不是來喝茶進膳的,那舉止也不似來慣這種地方的人。依羅平的經驗,這些人是捕快。

    羅平心裡咯噔一下,白老四未依約來此,定是出事了。難不成他真是又犯了案,招惹了官差了?羅平努力平復心中的驚恐,打算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先走出去。可就在這時,他眼前看到一個夥計模樣給那桌官差上了茶,眼睛有意無意地看了他一眼。手還朝著他這方向指了一指。

    羅平猛地進大門那邊沖了過去,那桌捕快跳了起來,沖著他大嚷一聲:“莫跑!”

    不跑才怪!羅平顧不得其他,拼盡全力地逃竄,他可不想回牢裡,他不想死。

    快到大門處,忽見門口竄出兩個捕快模樣的堵在那截他。羅平心一橫,一手掀了桌子朝門口那兩人砸去,那兩人側身閃過,羅平已抄起一把椅子掄向其中一人。那捕快始料不及,被椅子砸到了肩膀,“哎呀”一聲倒了地。羅平趁機越過他待要跑出去。

    這時一把衙刀沖他砍來,羅平一扭頭就地一滾躲了過去,眼角這時已看到使刀之人,竟覺得他分外眼熟,可他一時想不起哪裡見過。再轉頭,他看到茶樓的屋角那站著一個人,看身形樣貌是個女子,但穿著儒裳戴著儒帽,羅平腦子轟地一下,失聲大叫:“是你!又是你這賤人!”

    就這麼一會的走神,白玉郎已經一刀架他脖子上,腳下一踹,踢得他跪倒在地。白玉郎喝道:“你這惡賊,罵誰呢?”

    這時眾官差一擁而上,將羅平團團圍住。史瑞走到蘇小培身邊,問道:“是他吧?定是他吧?”

    蘇小培點點頭:“多謝相助,待我們審出真|相,還你一個清白。”她連嚇帶哄,終於是將史瑞鎮住,無須騙他見過羅平,那樣太不靠譜,風險也大,只要史瑞足夠害怕自己會就此被冤,只要他全盤信任她,相信她的本事和推斷,願配合她在眾差面前指認她懷疑的人,這樣就夠了。

    羅平被押回了府衙,府尹和秦捕頭等人這兩日都在衙裡等著。蘇小培說已幫助史瑞憶起當日的事,她有這樣的本事他們是知道的,於是未曾疑心,只依她所言把史瑞放了,讓他在茶樓等著認人。蘇小培道那人定會回茶樓看史瑞辦事的效果,界時史瑞便能指認出來。於是大家喬裝埋伏了兩日,終於將羅平捉拿歸案。

    羅平雖不是安寧城的舊案人犯,但在這甯安城卻是有人認得的。比如白玉郎、劉響、蘇小培,這都是當日在石頭鎮一起捕過羅平的。府尹大人一聽,逮著的這人居然是死囚牢的逃犯,又聽得他從前犯下的案就是劫持奸殺姑娘,又與蘇小培有舊仇,推斷起來,這事確是像他所為,於是抓緊時間,立時審訊。

    羅平自然是不認罪的,他什麼都沒幹。但他從死牢裡逃出是事實,無論如何,這番他是逃不過去的。再者說,羅平心裡猜想著這事是白老四幹的,難怪這兩日|他甚是古怪,還說要介紹友人與他相識,他定是想著要拖他下水,讓他幫著行|事。只是他看到有官府的人盯梢,便棄了他跑掉了。

    羅平越想越覺得是這般,他心一橫,將白老四供了出來。府尹即將調了人手去羅平所說的居院搜查,可等了半天那些去搜查的捕快回來報,那居院裡沒看到旁人,只有羅平的物什。

    羅平大聲喊冤,他將他在牢裡如何認識的白老四說了,又說了白老四犯的是奸殺之罪,只要去縣衙一問,定是能問出來。他們到了這甯安城,起先也是躲躲藏藏,但白老四是個不安分的,這案子定是他幹的。且他狡猾兇殘,這段時日從他這聽了不少當初被捕之事,對蘇小培這女的是知曉的,白老四人脈廣,能打聽到女師爺不足為奇,他為了掩人耳目,混淆視聽,故弄玄虛。總之這事定是白老四幹的,與他無關。

    府尹又細細盤問那被劫的姑娘身在何處,可有線索。羅平此時是不管不顧了,反正只要往白老四頭上扣就沒錯,他道:“白老四隻告訴我他辦了大事,有麻煩但無後患,這般說來,他定是將那姑娘奸殺了。大人,這人忒是狠毒,你定要將他抓回。”

    這般一說,案子真|相已是出了十之八|九,府尹命人將羅平關入大牢,又派出人手全城搜捕那“白老四”。姑娘既是早已冤死,五日期限自然是不做數了,但這人犯出逃卻也是麻煩,要將他抓回,要將姑娘的屍首找到。

    蘇小培親自去找了一趟史瑞,將案情結果講予他聽。史瑞很是激動,連聲稱謝:“多虧姑娘點了明路,多虧姑娘,不然我這冤如何了。姑娘當真是神斷,能斷出凶嫌是何人。”

    蘇小培笑笑:“不過是小事一樁。說到神斷,我還能斷出你近期去算命卜卦了。”

    “啊?”史瑞當真是驚訝,“姑娘如何得知?”

    因為人人喊他史大,知他大名的人並不多,只有算命卜卦對八字這類事需要報真名。這個蘇小培就沒打算與他說了,她只道:“我還能推斷出是那算命先生主動找的你。”

    找到姓史的人,確認他的大名如何,這對算命先生來說真的是易如反掌。

    “確是確是,我路過時,他叫住了我,點了幾樣樣樣全中,我便讓他算了算。”

    蘇小培點點頭,“史大,如今遇害姑娘的事是知曉了,但為何找上你陷害於你,這事卻還是細查,以免今後再有類似的事發生。”

    史瑞一聽,連連點頭。

    “所以,你要認真再細想想,都有哪些人接近過你,那個算命先生,是何模樣,在何處攔的你?你可知他姓名?”

    蘇小培與史大細聊這事時,冉非澤正與白老四見面,白老四原名叫白玉|峰,是白家莊四少爺,也是白玉郎的四哥。他聽得羅平一口一個白老四,將根本不知道的罪責全讓白老四擔了,不禁哈哈大笑。

    “他們便去查好了,這世上叫白老四的人這般多,縣衙那處縣官是我好友,早打點妥當,根本沒有姓白的入罪卷宗,這處的居所也沒有白老四的痕跡,他頂多還能說說白老四生得與六郎極像,但六郎是捕他之人,他早識得六郎,所以這話誰人能信?再查個十天半月的,府尹大人怕是得重審他了,定是會認定他瞎編胡謅。任誰如何想,都猜不到白家莊四爺身上。”

    “這回真是辛苦老四了。”

    “冉叔莫客氣,只是我這趟不能與老六見面,許久未曾欺負欺負他了,甚是可惜。”他遞過一張紙,“這是我查到城裡叫史瑞的,確是不多,三個而已。近來打探他們的人也都寫在上頭了。為免節外生枝,我今日離開,白家莊的人手便留在這處,冉叔若有需要的,吩咐他們便是。”

    冉非澤接過了,看了看,再次謝過。

    這時候,府衙大牢,劉響來巡了一圈,關切了一番牢差的辛苦,然後自己進去巡查了一遍。路過關押羅平的牢室時,看了兩眼。羅平沒有認出他來,只一臉焦慮地坐在那。

    劉響將牢裡情形看了清楚,出去了。他知道,他必須得把這笨蛋弄出去,不能讓他死在牢裡,不能讓這案子了結。這場戲如果這麼簡單就結束了他根本沒法與先生交代。而且第三日開始就有戲碼要唱的,羅平這絆腳石確是太討厭了。居然幫別人認了這罪,蠢到極點。

    劉響往府衙大門去,這事與蘇小培定是脫不離關係,這裡頭興許有圈套,他要小心處置。總之,這回定是要教她死個乾淨,不容出錯,他不會出錯的。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55

  第101章

    劉響走出府衙大門,眼角忽看到淺綠衣裳的娉婷身影,他轉臉,卻沒見著人。他問一旁府衙守衛的衙役是否有見到那邊站著綠衣女子,那人轉頭看,搖頭。劉響想了想,走了過去,那處周圍並無人影,再走過去便是後牆,沒有路。劉響心又開始跳,他低頭一看,忽看到方才那身影所在之處的地上,有一朵小花。

    是那種小小朵開成一蔟的很美麗的花兒,他曾經送給羅靈兒的花。

    劉響緊-咬後槽牙,他想伸腳將那花踩碎,臨碰到它前卻只是把它踢開。他離開府衙,一路朝著西走,拐過一條街,一路直走,看到路旁有名算命先生,那卦郎沖他微微點了點,手上在桌上輕輕敲了兩下,劉響知道這是向他報信這一處安全,沒有可疑人在監視,他身後也沒人跟蹤。他知道白玉郎曾經跟過他,那傻小子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但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幫手有多少。

    劉響越過那卦郎,走到街邊,拐進了一個小巷子。他在巷底的一扇門前敲了敲,很快有人給他開了門,他走了進去。進去之後,他很意外地看到了神算門的掌門顧康。

    “你怎麼來了?”

    “事情出了意外,我若不來,你們如何辦?”

    顧康的語氣讓劉響心裡很不舒服。

    “顧掌門多慮了,不過是抓到了個嫌疑,我們並未暴露。”

    “這羅平是如何冒出來的?怎會每一樣都對得上?這般巧倒真是見鬼了。先生定會怒的。”羅平是小得不能再小的角色,是劉響這頭自己練手用的棋子,杜成明是知道,顧康當初卻是不知曉的。直到這次出了事,神算門這頭才打探清楚了羅平的來歷。

    “便是這般巧了,羅平的事我會解決。”劉響真的很討厭顧康那種高高在上的語氣。

    “如何解決?像上回那般弄成牢獄失火,再讓他死一回?”顧康冷笑,“劉響,你說這事怪不怪,為何你經手的人,總是會死而復生?”

    “我經手的?”劉響頓時怒了。

    顧康冷笑,壓根不理劉響的臉色。“我這話哪裡不對?這蘇小培是你看著死的,結果如今她大搖大擺地在這甯安城裡晃著,羅平是你安排滅口的,結果他現在變成擋路石在牢裡礙眼,還有羅靈兒,是你親手處死的,如今,你又打的什麼主意?”

    劉響緊-咬牙:“羅靈兒早已死了。”

    “是死了。可你到處打聽還陽術是何意?我神算門是什麼地方,你以為會有什麼舉動能逃過我們的耳目。你看到她的魂魄了?鬧鬼嗎?這等奇門法術你為何不找我神算門打聽?因為你心裡有鬼,不敢教我們知道。”

    “我打聽還陽不是因為羅靈兒。”劉響怒極瞪著顧康。

    “那是為了蘇小培?”顧康一臉不屑,眼神之中大有你想什麼我都能知道的意思。“你依然認為蘇小培是妖女?你想知道如何還陽,又如何能將還陽之人滅殺?滅魂符加狗血加火嗎?”

    劉響的心突突地跳,看來他打聽到的顧康都知道了。

    “你是想殺了蘇小培,還是想連同蘇小培召回來的羅靈兒一起殺了?郎心似鐵啊,劉響。我還以為你對那羅靈兒是有幾分情意,先生逼你動手會教你傷心難過,原來不是?還是先生看透了你,你的心果然是狠的。你居然還想殺她第二遍。”

    劉響被譏諷得怒極反笑,“我是心狠,我是動手殺人。顧掌門的心倒是善的,一手捧你上了掌門之位的師叔祖你這般愛惜,捨不得親手殺,費了這般周折繞了好幾個圈子動手。顧掌門當真是好人,與我不一般。”

    顧康臉一沉:“劉響,你不必耍嘴皮子。你想想你這些事辦的,出了多少紕漏。你如何與先生交代?”

    “我對先生忠心耿耿,先生自是知道的。我們都是公門之中,有些身不由己,他也是知道的。倒是你,自恃掌門之位,對先生不夠恭敬,你當先生心裡沒數?先生本事,深不可測,你莫自以為得意,總有一日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顧康臉色越發難看:“很好,你自己辦事不力,倒是編排起我來。你也休想挑撥,先生的安排,原本萬無一失,一件連著一件,妥妥當當,我神算門辦事也未出差錯,倒是你這頭弄出個羅平來,你說,你要如何解決?”

    “我會把羅平弄出去處理掉,這案子不能了,他們須得重新查。”

    “那又如何,羅平是生是死,蘇小培壓根都不會緊張。你不是傳了消息過來,羅平口供那姑娘必是已死,我們的計畫破滅了,沒有性命可以要脅她,蘇小培不慌不怕。死了人又如何,太平常了,一點效果都沒有。”

    劉響本就心煩意亂,被他這樣壓著說更是煩躁,不禁大聲嚷:“死一個太平常就多殺幾個,先生不就是想這般嘛。”

    “啪”的一聲,劉響的話未說完,臉上已狠狠挨了一記耳光。他的臉被打歪,但很快扭轉回來,臉色鐵青,刷地一下拔-出了捕快大刀。

    “這巴掌是替先生打的。”顧康不慌不忙,壓根沒把劉響兇狠的表情和大刀放在眼裡。

    劉響一愣,“先生來了?”他頓時心裡有些慌,他的計畫還沒有時間完成,他都已經準備得差不多,在第五天大戲上場的時候了結這件事的,可若是先生突然來了,他的計畫肯定得出差錯了。

    “先生沒來。”顧康道,“他是聽說了事情不順利,但他離得遠,沒那般快,只讓我先來瞧瞧。”

    劉響暗地松了一口氣。“顧掌門,羅平這事只是個小差錯,我的計畫是這樣的,我把他弄出來,讓他徹底消失,再去找那史大,讓他再報一次信,這次讓他說明此事與羅平無關,而那人對蘇小培如此無能竟然抓不對兇手很是惱火,所以送上大禮給她。我來此就是想要那只斷臂和染血的發,把計畫改一改,莫放到府衙前了,讓那史瑞再傳一次,這樣可算是當眾給了那蘇小培一巴掌,點明她抓錯了......”

    劉響的聲音突然頓住了,他不可置信地低了頭,看到自己胸前插-進了一把長劍,他握刀的手腕被捏住了,長刀“鐺”地一聲落在了地上。他抬頭,看到顧康的臉上掛著陰狠的笑,他聽到他的聲音在說:“你不必再說了,先生有更好的計畫。你想得太簡單了。”

    劉響想開口說話,卻感覺那劍在自己胸膛裡擰了一下,巨痛讓他發不得聲,他本能地握住了顧康的手腕。

    “你想擺佈羅布,你想擺佈史大,你做的越多,露餡的可能就越大。蘇小培是什麼人,她怎麼會不明白史大送信的道理,先生說了,只有她能明白為何會讓史大送信。抓錯人,那是不可能的。你的心思亂了,你被羅靈兒迷了心竅,你被蘇小培耍了。你是不是想對她動手?先生很不高興。”

    顧康用力抽-出了劍,再刺了進去。

    劉響的血飛濺出來,灑了顧康一身,還濺到了他的臉上。他不介意,他看著劉響痛苦的表情,恨聲對他說:“你嘲笑我不敢自己動手,你嘲笑我孬種?你看,動手殺手很簡單的,只是要看我願意不願意,需要不需要。現在你明白了嗎?我師叔死得麻煩些,自有他的道理,只不過,那事也是被蘇小培攪了。雖然我對她也很是怨恨,但我沒生個豬腦袋,不像你。”

    劉響頭一歪,被劍這般戳著便斷了氣。

    顧康把劍拔了出來,冷冷看著他的屍體。“先生的指示是,與其補救那件搞砸的事還補不好,不如弄件新的。便是你了,劉響,蘇小培會很意外的。”

    這天稍晚,冉非澤到府衙接蘇小培下工,他悄悄告訴她,劉響進了一巷子裡的屋子後便再沒出來。監視打探的人不敢靠太近,怕被發現,所以未聽到裡頭的動靜。但久候也未見人,他找了白玉郎問,白玉郎也許久未見劉響,他屋裡的暗格什麼都沒有,這幾日也未見他收到什麼消息。如今進了屋子不出來,不知劉響搞什麼鬼計。蘇小培也沒想通。這日直到入夜也未有劉響消息,冉非澤囑咐眾位幫手們多留意。

    可縱使大家有了心理準備,但半夜裡一具血紅的棺材悄無聲息立在府衙那條街上時,也把大家嚇了一大跳。

    府衙所在的那條街,便是蘇小培和冉非澤居處的那條街。棺材被擺在了街邊靠牆的位置,暗夜裡無人留意。只是天邊稍露晨光時,被巡街的衙差發現了那詭異的紅色,像血一般。

    衙差驚慌失色,不敢打開,大聲嚷叫著飛奔回府衙喚人。冉非澤被街上的動靜吵醒,速速起身。先把蘇小培喚了起來,讓她換好衣裳,然後自己出去察看,只掃了一眼便回轉,把事情與蘇小培說了。

    蘇小培與他一道去了,這時許多官差都趕了來,秦捕頭與白玉郎都在,還有許多百姓也被吵醒了。

    秦德正一揮手:“先抬回衙門再說,莫擾百姓。”

    縱使這般,血紅的棺材紮得人心惶惶,許多人都嚇到了。蘇小培與冉非澤跟著棺材走,看著它被抬到了衙門的大院裡,秦德正親自敲打探聽了一番,確認沒什麼機關,便打開了。

    入眼,赫然是劉響的屍體。

    作者有話要說:事件的大體是想好了,可是細節總不滿意,今天這章字數少一點,我再好好琢磨一下後續。

    希望這章能像讓小培意外一樣讓你們也意外一下。
102

劉響死了!

  這太出乎蘇小培的意料。就好像你研究好了對手的各種情況想出了各種對策練好了絕世神功就等著在擂臺上一決高下,而對手也擺出一副準備妥當你儘管放馬過來的架式。但是,就在戰鬥哨音要響起的那一刻,對手憑空消失了。

  就這樣,沒了。

  蘇小培真是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的陰狠居然這樣迅速、果斷和準確。劉響是目前最好的突破點,但杜成明把他消滅了。只要有一絲一毫的不對勁和差錯,他就要處理乾淨。他搶在了她的前頭。

  蘇小培看著劉響的屍體呆呆地沒有說話。可周圍的人全都炸了鍋,劉響是捕快,這衙門裡全是他的兄弟,自家好兄弟被惡人殺了還囂張地擺在了大街上,這事讓眾兄弟們怎麼能咽下去。

  好些捕快衙差飛奔去找了府尹大人,府尹趕到,眾人頓時跪了一地:“大人,求大人為響哥做主,嚴懲兇手!”

  府尹見得院中情形,看到那火紅棺材,臉色也是鐵青。他一抬手,讓眾人起身,言道惡徒此行,目無王法,草菅人命,是向官家的挑釁,定不能容。全衙上下,定要齊心一致,將這惡徒揪出,繩之以法。眾人大聲應喝,眾情激憤。

  府尹喚過仵作即刻驗屍。幾個衙差將劉響的屍體抬了起來,放在氈布之上,搬到了仵作的驗屍屋內。其他官差均不願走,也不好打擾,就遠遠圍著屋子等著。蘇小培、冉非澤和秦德正、府尹等人進了屋,認真觀察。仵作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向府尹及眾人報,劉響死於雙刃劍傷,兩劍均刺在胸口,刃寬兩寸,與一般劍寬無異。除此之外,並無其它外傷。

  冉非澤待仵作停了手,這才上前去查看。看了一會,道:“兇器是二尺長的劍,兇手與劉捕快身長一般高,使右手,武藝高強,運劍時使了內力,劍直斷肋骨,骨頭斷口平滑,顯見他力道極大。一擊即中,沒有猶豫,這道劍傷傷口痕跡顯示他擰動過劍把,這該是第一劍,一劍下去,劉捕快尚未致命,他擰動劍把是為了加劇劉捕快的痛苦,也教他喊不出聲。這一道是第二劍,這劍斃命,手法很是乾淨俐落。”

  一時間屋子裡沒人說話,大家心情很是沉重,行兇之人這般狠毒,殺人不算,還在臨死將折磨了劉響。秦德正繞是見多了這類命案,聽得也熱了眼眶,自家兄弟遭此惡運,他心裡著實是難受的。

  蘇小培走到一旁,拿過劉響的佩刀遞給冉非澤:“壯士看看,這刀上可有什麼痕跡,可否看出劉捕快可與兇手動過手?”

  冉非澤抽|出了刀,認真看了。“並無新痕,以兇手的力道,這刀的質地,或是相拼,定有留下痕跡。”

  蘇小培點點頭。府尹皺了眉頭:“冉壯士是說,從這刀上可看出劉捕快未曾動手?”

  “從刀上和身上都可看出,他未曾動手,沒有防禦傷痕。”

  府尹轉頭看了一眼蘇小培,問:“姑娘如何看?”

  “是熟人所為。劉捕快認得兇手,所以他未曾料到對方有殺機。是近距離動手,因攻擊是正面的,以劉捕快的身手,若是從遠處攻來,他怎麼都能拔刀擋上幾招。他的衣裳只半邊沾泥,未曾見滿身泥塵,顯然未有在地上翻滾過招,是他死後倒地沾上的。動手之地,不是廢棄久未住人的屋子便是院子,那般才會有塵泥。街上也會有塵泥,但當街殺人,風險太大,故而一定是院裡了。劉捕快願意跟那人走或是去找那人,也證明他是認識兇手的。兇手兩劍將他斃命,相當冷靜,情緒平靜未有暴躁,排除一言不和動怒殺人,這是有預謀的。但第一劍故意折磨於他,又顯然兩人之間很有怨氣,這還是證明劉捕快認得此人,且時間頗長,之間還有不少打交道的機會,這才能積下這般怨氣。”

  蘇小培說到這,把話停了一停。她看了看屋子裡眾人,接著往下說:“依方才壯士所言,兇手是男性,武林中人。”

  “武林人?”秦德正驚訝,“劉響我是知道的,他經手的案子,鮮少有涉及武林的。”

  蘇小培沒接這話,她只繼續道:“昨日劉捕快離開府衙時守門大哥是瞧見的,他往東走,之後再未回來。這府尹大人和秦大人定是知曉,因為劉捕快昨日未歸在衙裡還鬧得大傢伙都出去尋他去了,只未尋見,詢問了許多人也未曾瞧見他。如今屍首在此,我倒是敢說了,劉捕快若是走得遠了,在東市那頭定是有買賣人看到他,若沒人瞧見,證明他根本未曾走遠。往東兩三條街都頗是清靜,若是靜靜慢走,不會引人注意,大人可派人搜查這個範圍,人剛死,血跡還未有這般好清理,定能找到行兇現場。那地方,四下安靜,不引人注意,我先前說廢棄未住人的屋子裡有塵泥,但想及這街市附近沒廢棄之地,所以定是院子了。僻角小院,大人請派人去查。”

  一番話合情合理,府尹覺得頗是有理,忙命秦德正安排人手,往東三條街僻巷僻角的小院一一查探。又道這棺材可不是尋常之物,塗的這漆顏色也未尋常,再派人去將城中棺材鋪和匠漆鋪的掌事都請來府衙認認,都這是哪家做的,要將買棺材的找出來。

  “大人。”冉非澤道:“大人查街,請各位捕快大人先留心街上周圍都有何許人有何許攤子,若是找到行兇之處,那附近的人便有可能看到了兇手,也有可能是知情之人。”

  “這個知曉。”秦德正道,“我即刻去安排。”

  蘇小培看著劉響的屍體,聽得秦德正出去後與眾捕快一通囑咐,眾人大聲嚷嚷定是全力以赴,誓懲兇手。外頭相議的熱鬧,屍房裡卻是有些冷。蘇小培看著劉響,不免唏噓。忽覺手上一暖,卻是冉非澤過來握了她的手。她轉頭看了他一眼,他低聲與她道:“雖然不太合宜,但我還是得說,該回去吃早飯了。要抓兇手,也別餓了肚子。”

  蘇小培被他逗得心裡鬆快了些,點了點頭。

  兩個回到了屋子裡,有些話終於才能敝開說了。“會是杜成明嗎?”

  冉非澤搖頭:“昨日才收的消息,他在高峰鎮。”

  “那也離這不遠,對吧?”

  “對的。”冉非澤把蘇小培拎到廚房,一邊做飯一邊與她道:“杜成明比我們想像的還狠,我們高估了劉響對他的重要性。這第三件命案未按他們預想的走,他便受不住了。這個距離,定是有人與他飛鴿傳書報信了。”

  “神算門嗎?”


“定是他們。但劉響一直未有防心,顯然他未曾料到事情有變,神算門在這頭的都是些小角色,就算是分院的管事,劉響也定是與他混得很熟,有些交情。能不把劉響放在眼裡,又有積怨的,想來是顧康。之前我收到消息,顧康離開武鎮,想來一直離得杜成明不遠,這邊一出事,杜成明不能馬上趕來,但是派他來清理這些亂局。劉響的動作越多,露的破綻也越多,於是他們乾脆將他殺了。”

  “這也是給我的下馬威,讓我別自以為聰明。要教我知道,我在想什麼,他們都知道。”

  “是嗎?”冉非澤夾了湯裡一塊雞蛋,遞到蘇小培嘴邊,示意她張嘴。蘇小培“啊”地開口接了那塊蛋吃,皺了眉頭看冉非澤做的早飯,一大早才看完屍體,他做這些黃黃紅紅的湯配饅頭,真的合適嗎?也就是她不講究計較受得住,換了別的姑娘,早卷了包袱逃了吧。

  蘇小培心裡歎氣,她要是走了,留下他一人怎麼辦?她挨過去,抱住了他的腰。

  “嗯,這雞蛋煮得如此美味?”冉非澤自己也嘗一口,覺得確實挺好吃的。

  “嗯。”好吃才怪。蘇小培繼續抱著他的腰,她不嫌棄他的手藝,可她不想告訴他。“事情到這步,這第三件案對杜成明來說已經沒意思了,我們主要是防著第四件,希望那些安排有用,這一次,不能再教他搶先了。”

  “他們以為劉響動作越多越響破綻,但他們沒想他們動作越多也是一樣的。埋怨別人容易,自己要做到卻不易了。從那個院子,從那棺材,定是有可查的。小培,劉響斃命,表示他們自己也亂了陣腳,對我們未必是壞事。那第四件,定是能截住的。”

  “我在想第這三件的收尾,你猜杜成明還有什麼後招?這樣無聲無息地結束掉不是他的作派,把屍首丟到府衙門口他應該不會了,因為他已經丟了劉響,警告過了。我猜之前他會有斷肢或是什麼血腥物件的安排的,但現在這些都沒什麼威懾力了。壯士,我猜不到他能怎樣,這樣我心裡真不舒服。”

  “嗯。”冉非澤拍了拍她抱著自己的胳膊,“那你就抱著吧。”抱到心裡舒服為止。

  蘇小培沒說話,她的頭靠著他寬厚的背,真的就這樣抱了好一會。

  待到能吃早飯時,湯和饅頭都涼了。不過蘇小培和冉非澤都沒介意。

  這日中午,捕快們找到了劉響遇害的那間院子,地上的血跡被清理過,蓋了些土泥,但因為捕快們這些的搜查特別的盡心盡力,非常仔細,每個地方都仔細撥開看,終於是找到了。

  那院子正是昨日冉非澤知道的劉響進去後再沒有出來的地方,之前他與蘇小培一直不說,就是為免猜疑,但依著證據做出的推斷也向大家引到了正確的位址,毫無破綻。而那街上擺攤的卦郎算命先生今日未出攤,但昨日在的人都被帶回了府衙細審,那算命先生也無例外,被捕快上門糾查,將他帶了回來。

  蘇小培的重點當然是要細審那卦郎,但這時又接到了消息,說是在西大街一棵梧桐樹下,發現了兩具屍體。確切的說,一具是屍骨,一具是小姑娘的屍體。

  非常時期,聽到是小姑娘的屍體,蘇小培當即決定要與官差們一起過去看看。

  那棄屍的地方不算太遠,蘇小培坐著馬車很快趕到。現場雖是聚是不少人,但有熱心人攔著好事之人,所以屍首未被翻動,現場維持得不錯。早有幾名官差先行趕到,問了路邊圍觀的百姓,這青天白日,大街之上,竟然未有人看到這兩具屍首是如何出現的。

  “那時二狗子與陶四正打架呢,陶四說二狗子偷了他的錢袋,二狗子說沒有,兩人說著說著便打起來了。誰人都知陶四是個狠的,掏了刀子,二狗子呼天喊地,叫來弟兄幫忙,這裡是陶四的地頭,當然也有幫手,兩邊打成一團,大傢伙兒都看熱鬧去了。結果那邊還沒打完,這頭忽地有人尖叫,大傢伙轉頭一看,才發現有屍首擺在這。”

  一連問了好幾人,都是這般說。官差們沒了法子,只好將打架的二狗子和陶四等人拘回去再審。

 蘇小培盯著那兩具屍首看,越看越覺得怪。那具屍骨,早已腐爛只剩下骨頭,冉非澤告訴她,那是男子的。而那小姑娘,斷了一臂,頭髮被割短,斷臂和染血的發胡亂丟在屍體旁邊。蘇小培能明白這小姑娘被斷發的原因,這是針對她的。斷臂和染血的發,她懷疑是之前杜成明那夥人計畫丟到府衙門口或是哪裡嚇唬她,暗指她未按期限找到人,便先給點厲害瞧瞧的意思。

  現在這第三件案對杜成明來說沒有達到要達成的效果,他把屍首丟出來她也能明白,可是擺著一付男性的屍骨又是什麼意思?

  官差過來想把兩具屍首都收走,蘇小培攔住了。這樣擺一定是有含義的,她還需要再想想。

  男性的屍骨是側著擺在樹下,而小姑娘的屍體卻是在他對面,被什麼東西在衣服裡撐著,讓她是呈坐姿。冉非澤過去看了看,說是竹杆子。為什麼要架著她坐著呢?而且她的眼睛還是睜著的。

  蘇小培的心跳得厲害,她走過去,仔細再看了看,發現那姑娘的眼皮被割掉了。蘇小培忍住做嘔的感覺,蹲在那姑娘屍首的旁邊,順著她的目光視線看過去,看到那男性屍骨側身躺在樹下,這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嗎?為什麼非逼著她看?難道是指會讓她看著冉非澤死去?

  可是用屍骨來表示這個太沒效果了,若是殺一個高大的漢子穿著冉非澤慣穿的衣服那才更有指向意義。

  這時候官差帶來了一個大娘指認小姑娘的屍首,讓她看看是不是那獵戶家失蹤的那人。

那大娘看到蘇小培蹲在那屍首旁邊嚇了一跳,蘇小培站了起來讓開了。大娘顫顫悠悠嚇得不輕,小心翼翼地過去看了。看了一眼後猛地退開老遠,道:“是她,確是她。太慘了,怎地下這般狠手,她爹娘死得早,她才十四啊,才十四便如此。那些殺千刀的,怎地下這般狠手。”

  蘇小培沒仔細聽她哭嚎,她還盯著那屍骨看,總覺得有些什麼事她應該想起來,可是是什麼呢?

  這時冉非澤過來,與她道:“官差說,他們去了那姑娘的土屋子,發現屋後頭姑娘給她爹立的墳被挖開了。她娘的還安好,只她爹的被挖開了。”

  她爹的墳?

  “壯士。”蘇小培忽然明白了。她開始發抖,開始冷。是真的抖,她伸手抓|住了冉非澤,她需要有人扶她一把。

  “那姑娘幾歲?”

  “十四。”冉非澤被她的反應嚇到,將她攬住。

  “那,那樹......”蘇小培指著屍骨旁的樹,話都說不完整了。

  “是梧桐。”冉非澤皺了眉頭,非常擔心。“小培,你怎麼了?”

  梧桐街,男屍。

  她看過許多次爸爸屍體的照片,他側躺著,一身血,倒在路邊一棵樹下。她失去了父親,那一年她十四歲。

  “小培。”冉非澤不得不用些力將她抱緊。

  蘇小培瞪著那男性屍骨,再轉頭看那個被迫瞪著眼睛看著自己父親屍骨的十四歲少女的屍體,她仿佛聽到杜成明在她耳邊冷笑:“你自以為聰明嗎?我比你所能想像的更瞭解你。”

  蘇小培眼前有些發黑。爸爸,爸爸,爸爸。她的爸爸,她為了他才要去學心理學的,她為了他才會踏上刑偵這條路的。

  爸爸!

  冉非澤半擁半架著將蘇小培帶回到馬車上,他捏了捏她的臉,拍拍她的臉頰。

  蘇小培回過神來,可憐兮兮地對冉非澤說:“我想回家。”

  “好,我帶你回去。”

  “不是這個家,我要回去。”

  “小培。”冉非澤皺起眉頭。

  “他不是程江翌,壯士,我錯了,我弄錯了,他不是程江翌。”

  “那他是何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誰。但他知道我是誰,他還知道我爸爸的死,他知道我是誰。”那種被魔鬼盯住的感覺。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55

第103章

    蘇小培被冉非澤帶回家後就發了很久的呆。冉非澤知道這是她在想事情,沒打擾,就陪著她坐著。

    蘇小培呆夠了,開始與冉非澤說話。她說了許多話,說她爸爸的工作,說那個連環殺人案,說那些死去的女警,說她爸爸那個小組設下的捕凶計畫,說到了她爸爸的死。“那條街叫梧桐街,街邊種了一排樹。我爸穿著便服,喬裝著修車的蹲守著,兇手用的是匕首,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當誘餌的女警身上,等到需要確認各個位置的人員情況時,才發現我爸那頭沒有回復,他死在一棵樹下,側著倒在血泊中,姿勢就如同今天那具屍骨那般。”

    冉非澤沒說話,只握著她的手默默給她支撐。
   “我錯了,我以為是程江翌,我推斷是他過來之後遭遇重大打擊因而人格轉變。現在我才知道,那不是他。人格會變是可能的,借屍還魂是可能的,但是對我的那些事那麼瞭解,卻是沒可能。程江翌不認識我,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誰。在來到這裡之前,我與他完全沒有交集。我怎麼會這麼蠢覺得這人會是他呢,我應該早點想到的,他的職業和他的採訪資料明明顯示了他沒有特別學過心理學,我偏偏還想著也許是他私人興趣,自己研究過也說不定,而且其實並不是太艱深的東西,只是些常識,買些書在網上搜搜也能知道,還有些人對心理學是有天賦的,並不需要......”她緒緒叨叨地說著,然後猛然驚覺她很失態,亂七八糟地,還說了許多現代詞彙

    她抬頭看冉非澤,他沒有大驚小怪,也沒有批評責怪她,他只摸|摸她的頭,把她擁進懷裡。“無妨,無妨。”他對她道。

    蘇小培有些冷靜下來。“總之,我錯了。”

    冉非澤道:“如今這狀況,便是不止你與程江翌過來了,還有別人?”
    蘇小培皺著眉點頭,她完全想不到這是怎麼回事,月老2238號沒有說過任何其他人可以穿越的事。他還說她的這件事是例外,之前從來沒有遇到過。可事實上,現在這個杜成明,蘇小培可以肯定,他一定是第三個穿越者

    他不是程江翌便罷了,可他為什麼會知道她父親的死,會知道她那年十四歲,他甚至還知道梧桐街。

    蘇小培忽然跳了起來,冉非澤嚇了一跳,他看著蘇小培在屋裡內走來走去轉了幾圈,然後停了下來。

    “殺我爸爸的兇手,一直沒有找到。”蘇小培說道。“一直,沒有找到。他沒有再犯案,起碼殺害女警這件事他停手了。我爸死的那一次,那個做誘餌的女警也死了,在大家的注意力被我爸的殉職吸引過去之後,兇手趁亂動手。他似乎掌握了大家的每一個想法和舉動,他知道他們的計畫。但在那之後,他沒有再犯案。警方......我是說官府那頭也沒有找到什麼新的線索,這樁案便成了懸案,一直拖到現在。前一段,我師兄給了我一個線索。他手上有一個病人,那人犯案,便是有個惡人引導和鼓勵,他甚至手把手地教他如何行|事,如何躲避追查。他與他講了許多案例,其中一件,是我父親殉職的連環案。”

    冉非澤皺了眉頭

    蘇小培看著他,能感覺到他是怎麼想的,因為她現在也正在這樣想。“壯士,那個人,有與我一般的知識,他能瞭解罪犯的心理,知道他們的需求,他鼓勵他們,教導他們行惡。”

    “這倒是很像杜成明。”

    “在我家鄉,那個人叫施寧。名字也許是假的,身份也許也是假的。他告訴那罪犯他是教授,就是這裡所說的夫子。但官差們查遍了,沒有找到哪個書院裡有叫這個名字的夫子。查無此人,線索斷了。”
    “那你如何打算?”
    蘇小培愣了一愣:“我還沒有想好。”她迫切地希望能查明他是誰。他對爸爸的死這般瞭解,行動心理狀態和人格都與那施寧很像,但這畢竟是兩個世界,他是怎麼過來的?真的有可能是他嗎?

    蘇小培的急切直到洗澡的時候還沒有褪去,甚至更迫切。她在大澡桶裡想著整件事,最後衝動地整個人全縮在水裡,憋著氣,意識最薄弱的時候她才能穿過來,所以每次都是她睡著的時候穿越。那如果在這邊她瀕死呢,沒有死亡只是瀕死,會不會就回去了

    蘇小培越憋氣越難受,胸口像是要炸開,眼前也開始發黑。耳邊嗡嗡作響,腦子裡卻浮現了冉非澤的臉。
   她再憋不住氣,猛地坐了起來,空氣一下子湧進肺裡,她開始狂咳。自己對自己動手果然太難了些,讓壯士幫幫忙掐著她,讓她暈過去試驗一下呢

    這時候門外響起敲門聲,冉非澤在喚她:“小培。”

   蘇小培還沒回過神來,愣愣聽著

    “小培。”他又喚她,嗓門大了些。蘇小培驚醒過來,趕緊應了

    “出來。”他在外頭喝。
   “我,還沒洗好。”

    “你洗了許久。”

    “嗯。”蘇小培有些心虛,“我快好了。”

    “出來。”冉非澤大聲催著。

    蘇小培歎了氣,趕緊爬出浴桶穿了衣服出去了。打開門,看到冉非澤那張不悅的臉。
    “對不住,我一邊洗一邊想事情,洗久了。”

    “你答應我一件事。”冉非澤很嚴肅

    “嗯。是何事?”

    “你是不會,主動離開我的,對吧?”他說讓她答應,卻用了反問

    蘇小培看著他的表情,心裡頓時軟了,頓時打消了那什麼讓他幫忙助她試驗穿越的念頭。

    “對吧?”他又問。

    “嗯。”蘇小培點點頭,下一秒就被冉非澤抱進了懷裡。“莫要傷害自己,莫離開我。”

    “嗯。”蘇小培又點頭,但心裡完全沒把握,那種不踏實的感覺,就如同她沒把握能打敗魔鬼一樣。

    蘇小培睡不著了,她覺得自己焦慮,她對每一件事都沒了信心。她對不起冉非澤,她註定會辜負他,她對不起爸爸,這麼多年都沒有查到殺害他的兇手,她對不起媽媽,她與她賭氣了這麼多年,她對不起那些無辜死去的姑娘,她們被她拖累,是間接被她害死的,而她卻束手無策,被魔鬼打得節節敗退。

    蘇小培翻來覆去,也不知熬到了多晚,屋門被輕敲一下,然後打開了。冉非澤走了進來,蘇小培愣愣地看著他。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爬上了她的床,躺在她身邊,伸臂將她抱進了懷裡。他撫著她的背,輕輕道了一句:“睡吧。”

   蘇小培眨了眨眼睛,往他懷裡拱了拱。又聽得他輕輕的聲音:“閉上眼睛,我陪著你。”

    蘇小培聽話地閉上了眼,有些平靜下來。“我會一直陪著你。”她聽到他說

    “可我卻沒辦法一直陪著你。”蘇小培心裡這樣想著,這話她說不出口,但卻忍不住想,她很抱歉,她真的難過。

    “用些事用想的是邁不過去的。”冉非澤親了親她的發頂,“你需要休息。”
    “對不起。”她忍不住道歉

    這回他沒有糾正她的用詞,只輕輕撫著她的背,“乖。”

    蘇小培被他撫得很舒服,他的懷抱真是好,她想就這樣一直被他抱著,她想她會睡著的,然後她真的睡著了

    蘇小培醒過來的時候意識到自己是被說話聲吵醒的。她聽了一聽,認出了聲音,趕緊跳了起來。飛快的著裝洗漱,推開了門,看到司馬婉如正坐在外間與冉非澤說話。
    “蘇姑娘。”她見著蘇小培,趕緊站了起來施禮

    蘇小培擺擺手,大家一起坐下了。

    “蘇姑娘放心,沒人見著我來。婁大俠他們替我把著風呢。”司馬婉如先把這話說了,教蘇小培安心。接著又問:“劉響就這般死了?那之前排布的計畫,都使不上了。後頭如何辦,姑娘可想好了?”

    司馬婉如是蘇小培唯一能想到的能幫上忙的姑娘。她姐姐司馬婉清被羅靈兒與羅奎所殺,原本涉及到羅靈兒之事,蘇小培還有些擔心司馬婉如會不願相助,怎料司馬婉如聽說她回了甯安城,主動找她,說當初救命之恩,她一直未有機會相報,如今聽得江湖上傳言紛紛,有惡人針對蘇小培行惡事,她問蘇小培是否需要她相護,畢竟她也是姑娘家,姑娘家相伴著,有些事也方便些。

    蘇小培倒是不需要她陪護,這搶了壯士的活,怕是壯士不高興。蘇小培另有託付給司馬婉如,她要對付劉響,她需要一個羅靈兒的魂魄。裝成鬼還需要消失得很快,這顯然需要一個與羅靈兒身形相似還得會輕功的姑娘。司馬婉如很合適。
    司馬婉如一口答應下來,但之後商議著需要到常府她有些不樂意。可常君很樂意。

    原本常家聽得羅靈兒是被人殺害就表示要全力相助逮出真凶,當然事情只有常君和他父親知道,越少人知道真|相事情就會演得越好。常君與司馬婉如經司馬婉清之死後是再難結上情緣,但常君吃了教訓,再不願拖拉猶豫,他明確告訴司馬婉如,他只喜歡她一個,他只想與她一起,他明白心結難解,他知道情緣再續,所以若是不得她相伴,他也無怨,他只是過著自己一人的日子,等著他倆再能有緣的那一日

    所以蘇小培對付劉響的計畫,無形中是幫了常君一把,讓他得以多些機會與司馬婉如碰面。原本的計畫裡,羅靈兒的魂魄擾亂劉響的心志,讓他沒了冷靜欲對蘇小培下手,他為了這件事便會背離杜成明的囑咐,多做許多他自己的安排,他的小動作越多,他做的事越多,留下的線索和露的馬腳就越多,而且他的關注點在蘇小培身上,在冉非澤和江湖眾漢子身上,常府和司馬婉如他定是忽略的,這樣就能出其不意抓他個現行。結果劉響還沒來得及動手就被杜成明滅了口,蘇小培他們之前做了那許多現在看來完全成了白費力氣。

    司馬婉如聽得劉響已死,趕緊來問,畢竟後頭的計畫牽涉著一連串的事,是不是要繼續,是不是有變動?

    蘇小培看了看冉非澤,冉非澤正給她遞杯水。她接過了,心裡很是感激,幸虧有他,幸虧她身邊有他,他說得對,這一覺休息好了,她的頭腦清楚多了。
    “劉響的那部分是沒辦法了,之前的準備確實白廢。但之後的那些事還是要做的,兇手還沒有放棄,甚至他的節奏會加快。我是說,他的行|事會提前。我們也得加緊準備,第四件案很快就會發生,這次我們一定要防範住,不能再教無辜的人受害!”
   司馬婉如點點頭,但對付劉響的計畫失敗了她仍是覺得可惜。“原本可以抓他現行的,如今這些毀了,那幕後惡人又得逍遙。”她聽了幾位姑娘無辜冤死之事,心中是恨極的。

    “也不是那麼逍遙了。劉響之死,稱不上斷其臂,但斷一指也是會給他帶些不便。他那人極是自負自傲,容不得旁人半點不聽從,但人之一死,他也會發現,破綻越露越大了。他的人手安排有了缺口,他勢必會急躁些。昨日|他布了那個場面給我看,也正是表明如此。他心裡有恨,要給我重重一擊。司馬姑娘,請務必轉告,大家切記小心行|事,第四案是比前面幾樁更兇險的。”

    司馬婉如豪邁一抱拳:“姑娘放心。于情,姑娘為了姑娘找出真凶,讓她九泉之下瞑目,又救我一命,此恩當報。於理,這世間萬惡之人,人人得以誅之,我們學武之人,江湖之義,這些事本該做的,何況同為女子,豈能容這些惡人欺淩。兇險難免,我們心中有數,姑娘有何安排,囑咐便是。”

    蘇小培心中一熱,想起當初初見這司馬婉如,冷若冰霜,拿著把劍到處晃,她覺得她很不禮貌,不喜歡。原來卻也是個俠義心腸的好姑娘。蘇小培點點頭,在心裡把思維又整理了一遍,把自己的想法又與司馬婉如說了,因為劉響之死,有些事情是需要改變,但之前的一些安排在這關卡上也正是到了關鍵時候。司馬婉如認真聽了,表示回去一定好好安排

    司馬婉如走後,蘇小培轉向冉非澤,“壯士。你那些江湖友人們,都準備了嗎?”

    “陸續都到了,也沒聚太近,若是有事,招呼聲便能趕來。”

    “我們還摸不准杜成明手底下在各派裡究竟有多少暗樁。”

   “在武鎮裡怕這個,在甯安城卻是能防住的。來幫忙的都是那幾個我們信得過的,其他無端跑來湊熱鬧的,便是可疑心,需防範些。再者說,那些武林人心高氣傲,未必願意給杜成明當打手,他們也還需要日後在江湖裡混的,暴露得太明顯誰也不願。除非有把握全身而退。”

    蘇小培聽了,點點頭:“江湖人的心思,還是壯士比我更瞭解些。那如今,我們需要把杜成明在這甯安城最重要的一臂砍了。劉響之死,定是能有線索指向神算門,只要府尹大人願意,多少都能找出名頭將神算門的人押來審一審。借機將他們都關了,這是否可行?”
   “當然不行。你倒是想,可府尹大人定是不願的。要知道,一旦涉及江湖門派,這裡頭的事沒打點好,便會引起江湖血殺,界時甯安城大亂,府尹大人如何擔得起?他不敢的。除非他有鐵證,要抓的人也只是門派中的小人物,傷不及江湖門派筋骨,他還有朝廷的批示,否則,任何一個江湖門派覺得受了委屈立時拉上其他派聯手報復,就不好收場了。”

    “那不是造反嗎?”
    “按理是這麼個理,不聽官府擺佈的便是造反。但手上有劍的便可以不禮貌些,這些個你不是早知道。”

    蘇小培撇撇嘴,她是知道。“杜成明昨天擺了那個場面給我看,他不會離得太遠的。他定是很想欣賞到我被打擊的勝果,所以他一定就在附近了。我想砍一砍神算門,傷他臂膀,讓他更急切些。”

    “那你為何指望府尹大人,你該指望我啊。”冉非澤沖她笑,“不是說過了嗎?只要有一絲一毫的線索,哪怕一絲一毫,能指向某人會對你不利,我便會對他不客氣。神算門算個屁。”他聳聳肩,一攤手:“我們江湖漢子就是這麼率性。”
    蘇小培抿緊嘴,被他的表情逗得有些想笑。“話說回來。”冉非澤忽然表情一整,“今日開始你洗澡我得計時,點上支短香,半柱香不出來我便要破門而入了。”

    啥?

    “再有。”他忽又笑笑,“你看,有我抱一抱,你的腦子便清楚些了吧。”他把她抱過來,在她唇上啄啄,“若我再仔細親|親,你定能更冷靜些。”言罷輕輕吻了她的唇,她沒推開,他便加深了這個吻。
`
    蘇小培不冷靜了,這種狀況怎麼冷靜,她能揭穿他是在趁機佔便宜嗎?她還想提醒他,他還沒有給她早飯吃,她餓了。但是但是,她真的需要他的懷抱,需要他的吻,她覺得自己又有力量了。

    一切如冉非澤所料,府尹確是不敢對神算門下狠手整治。雖然各處搜查的情況報了回來,都能與神算門多少扯上些關係,起碼蘇小培整理了一遍之後,全都能跟神算門扯上關係。
   首先是劉響遇害的那個院子,那條街上就有一個固定的算命攤子,那攤旗上有神算門的標記,顯示他是神算門的人。他成日坐在那,卻說未見過劉響經過,這確是能說上疑點。

    第二,劉響遇害的那個院子,表面上是空置了許多時候,但一直有人悄悄打掃,屋裡內外也顯示偶有人居住,為何這般?住個房子為何還要偷偷摸|摸神神秘秘?這處房子之前是一戶姓盧的人家的房產,但後來賣給了一位姓孫的,姓孫的與府尹相報這房子他用不著便一直空著,也未去處置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經查,姓孫的與神算門分院的管事是拐彎親戚。按說這姓孫的也不是什麼富足人家,買了房產自己用不上為何不租出去,空著不去處置是何道理?推斷為他租給了神算門但被要求保密這更合理些。

    第三,棺材的出處找著了,出自陳記棺材鋪。陳記棺材鋪半年前將這棺材賣給了城中李姓人家,是李老太太留著給自己做後事用的。這棺材原本是與鋪裡同款棺材做得一般,但因著李老太太要求多,鋪子特意為她在棺材裡刻上些她要的鶴圖,獨這一點便與其他棺材不同了,不然這款式棺材陳記鋪子做了許多賣了許多還真是不好說是哪家的。而府尹立時提審了李家人,李家人報他家棺材被盜,李老太太正哭天喊地大罵,覺得不吉利。再細細一審,李老太太最找翠平街頭的算命鋪子算命,什麼都與那算命先生報的。而那算命鋪子上,也有神算門的標誌,那是神算門下的產業。
    第四,說到紅色的顏料,那賣的買的也多了去了。但神算門每月都會購進不少

    以上種種,件件與神算門相關,而且神算門裡用的兵器,也大多是劍。府尹找了神算門的管事過來過堂審訊,但結果並不樂觀。因為每一件的推斷都算不上鐵證。那算命的說他沒看見劉響走過去,難道還能定他的罪?只因為那院子的所有者與神算門管事有些親戚關係,難道就能定他的罪?來算命的客人家裡丟了棺材,難道就能定他的罪?每月買顏料就該定罪?(

    府尹不敢用強的,雖然嚴審了一通,但就是沒抓|住對方的把柄。他不敢胡亂收押,要是換了普通百姓,令人生疑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關牢裡慢慢審。但神算門此時近百門徒站在門外要求官府給說法,沒有鐵證,府尹不敢收押神算門的管事

    他不敢,冉非澤卻是敢的。

    這日傍晚時分,冉非澤帶著婁立冬和二十來位賊幫的弟子去神算門踢館去了。他的理由簡單又正當,其一,劉響與他情同手足,兄弟被殺,他豈能不聞不問。他說這話時婁立冬一個勁的斜眼,這人臉皮真是厚到一個境界,情同手足都編出來了。冉非澤的第二個理由,是蘇小培是他心上人,從武鎮到甯安城,你們這些敗類幹的禽獸事都是針對他的姑娘來的,他容不下。什麼?你問他要.

    打

    證據?證據在堂上都說了呀,只是你們賴皮否認。你們對著官府否認就算了,不用對著他冉非澤否認。因為他受夠了,他不想聽了,大家都是混江湖的,拳腳刀劍見分曉吧!
   冉非澤打架去了,蘇小培坐在屋裡有些擔心,白玉郎陪她坐著,一臉不服氣。因為冉非澤要去的時候,他是要跟的,可是冉非澤瞅了他一眼捕快衣裳,問他:“你還想不想當捕快?”

    “想。”白玉郎回答得很大聲,他的理想就是當個鎮得住惡賊,拿得下兇犯的好捕快,甭管對方是普通百姓還是江湖賊子。
    “想你就老實呆著。一小官差,江湖鬥毆你湊什麼熱鬧?”

    聽聽這語氣,多輕蔑多看不起人。白玉郎真是生氣啊。可他沒辦法,明知道有人聚眾鬥毆了,他還管不得。連府尹大人都不管,他當然也不能管。

    “老六啊。”
    “哎。”白玉郎被蘇小培這麼一喚,嚇一跳。
    “這城附近都有哪些廟庵靈驗的?”
    “好幾個吧?”白玉郎平素不拜神明,還確是不知。

    “你幫我打聽打聽吧,要靈驗的。”

    “行。”白玉郎一口答應。可蘇小培接下來又說:“可別告訴你冉叔。”
    啥?不能告訴冉叔?偷偷摸|摸的?白玉郎頓時警惕了。

    “很重要,要快些打聽到。別告訴你冉叔。”
第104章
      夜裡,冉非澤掛著彩帶著傷回來了。他說傷不重,但一身的血還是把蘇小培嚇到。婁立冬跟著一起來的,身上的血更是嚇人,但蘇小培沒理他,把他丟給了白玉郎。

  因著知道他們是去打架,所以白玉郎早早就準備好了傷藥。蘇小培一邊幫著冉非澤擦傷口抹藥一邊埋怨:“你就這樣回來了?一身血。”

  婁立冬哈哈笑:“那怎地,打完了借神算門的地方沐浴更衣後再回來?”
  蘇小培和冉非澤一起瞪他:“問你了嗎?”
  真他娘的有默契啊,婁立冬摸|摸鼻子,不說話了。白玉郎趁機下了重手,以泄不帶他去的怨氣。婁立冬痛得吸氣,正要敲他腦袋,卻又聽見蘇小培在給冉非澤數身上的傷口。婁立冬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太膩歪了,這兩人到底有沒有考慮過旁邊傷者的感受啊!
  “都是小傷。”冉非澤的聲音溫柔地讓婁立冬想踹他

  “都流血了。”蘇小培的聲音溫柔地讓婁立冬想踹冉非澤

  可他腿上有傷,踹不動,只好嘴上抗議抗議:“我說,那啥。”嗓門大得讓冉非澤蘇小培都轉頭看他。“冉非澤身上那真不叫傷,瞧瞧我的。”他明明傷得比較重好吧。
  “你讓我家姑娘瞧你?”冉非澤的聲音更溫柔了

  “那不用瞧了。”婁立冬立馬輸了。“你的傷重,你的傷重,姑娘趕緊給他瞧傷,不然他就落下終身殘疾了。哎,我說小捕快,我衣服呢,快給我遮著點,沒看有姑娘家在呢嘛,被人瞧到多不好意思啊。”:

  蘇小培翻了個白眼,心裡總算放心了。這倆這麼精神還能互相擠兌抬扛的,肯定沒什麼大事。冉非澤身上的傷也確實淺些,看起來不必縫。她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看還有哪處漏掉沒。婁立冬在一旁很想說混話“難道不用脫了褲子看看腿上有沒有傷”之類的,想想這話對個姑娘家說確實太混了,他不能教人家以為江湖漢子都是這麼粗鄙的,起碼他不是。他咳了咳,把話咽回去了。
  蘇小培這時開口問冉非澤:“婁大俠怎麼不回自己地方?他不是帶了好些兄弟嗎?那些不用管嗎?其他人都好嗎?”計畫中是賊幫打完就跑的,怎麼落個幫主留這?

  婁立冬沖著白玉郎小捕快翻白眼,聽到人家的問題沒,明明是要問他的事,偏偏對著冉非澤說。他一定要自行回答一下,於是搶著開口了:“我家兄弟都挺好,有兩個傷重些,但沒性命之憂。大家打完就撤了,會分散著出城,不能給神算門留著行蹤把柄,防著他們尋仇。”他說著說著得意起來,大聲笑:“太解恨了,你們沒瞧見神算門那些廝的表情,萬沒料到會有人去砸門啊。那嚇得一愣一愣的,太好笑了。”
  冉非澤伸手把蘇小培的臉扳回來,不讓她看婁立冬的方向,跟她道:“事情辦得很順利,他們的人都傷了,我們把院子砸了,門匾踢了,我還教他們給顧康帶了話,這事沒完,今後我見著他們神算門一次便打一次。顧康這時定是已經到分院了。”
  見一次打一次?蘇小培臉差點垮下來,“你是怎麼以一個人的數量對人家整個門派說見一次打一次的?”明明他們商量的時候沒有這話的好吧,他是嫌對方脾氣太好不會全江湖追殺他嗎?這算是搶臺詞了吧?
  她的表情把他逗笑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臉蛋。“說說而已嘛,狠話就得有氣勢,不然如何與這些個江湖人打成一片。”

  婁立冬在一旁笑得捂肚子,“他反正是沒臉沒皮的,說啥都無妨了,無妨!”

  蘇小培沒好氣轉頭瞪他一眼,再轉回來與冉非澤抱怨:“他為何要來我們家裡擦藥,明明有這麼多兄弟,他不用潛逃出城嗎?”
  “逃什麼逃,老子可是未曾怕過。”婁立冬早瞧神算門不順眼,靠著坑蒙拐騙搶他們江湖第一情報組織的名頭,他娘的。

  “他不能走啊,他出去怕是得被暗殺了。我們等各門派過來撐腰。”等別人過來撐腰這話冉非澤說得一點都不臉紅。

  “嗯。他們鐵定已到了。”婁立冬點頭。

  蘇小培也點頭,這確實是計畫的一部分。他們去挑釁神算門,神算門定是要報復回來。但江湖各門派聚集過來調解此事,如同當初七殺莊與神算門的糾紛一般,一調停就是僵局,就是混亂,這節骨眼上,神算門陷入了麻煩就是斷了杜成明在甯安城的助力,之後解決了杜成明解決了神算門,上門挑釁的冉非澤和賊幫就能脫了麻煩

  “這會子江掌門大概領著人與顧掌門在神算門的廢墟裡喝茶呢。”婁立冬想像著那場景就好笑。

  蘇小培看向冉非澤,冉非澤笑:“莫擔心,我們未曾殺人,就是揍了他們一頓,傷是有的,房子是拆了,但就是沒死人。神算門這委屈受得,說不出什麼來。我們這頭可是死了劉響兄弟的。”兄弟這詞咬得重,他想想心裡也甚是過癮,杜成明這廝定是沒料到他們會用他的法子,用他殺的人為由頭擾亂他的陣腳。
  這開端,他們把握得不錯。

  這一夜很順利地過去。稍晚的時候蕭其來了,看了看冉非澤和婁立冬的傷,與他們說顧康氣得臉都綠了,當初九鈴道人被冤的時候可沒見他這般不冷靜,當初未曾察覺,如今一對比還真是看出不同來。總之如今這事正如計畫那般,神算門被打了,還是百來號人被二十來號人打的,他們咽不下這口氣。顧康已經派人傳各地弟子過來了,儼然一副要尋仇的模樣。可玄青派領著八個門派的人鎮在這,也清楚說了立場。一個捕快死了,證據直指神算門,處理不好,惹怒了朝廷,落下個造反之罪,江湖各派會多麻煩?神算門必須給個交代

  當然這般說神算門更氣了,他姥姥的,劉響才死了多久,這九門派就出現在甯安城討說法,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捕快是皇帝扮的呢。顧康當場掀了桌子。可惜來的這九個門派當家的都是見過世面的,不怕掀桌子,也不怕別人哇哇叫。總之這事就算是放了話了,最後顧康在管事和分院大弟子的安撫下靜下心來,他自然是明白怎麼回事了。要交代,他是沒有的,反正他是沒落下什麼把柄,就算官府查也查不出什麼來,他的麻煩在另一頭。
      事情就這麼耗著了,蕭其把當時的情形從頭到尾說了,聽得婁立冬哈哈大笑,直恨不得自己就在現場親眼看看顧康那臉色。不過呢,他也是知道的,若他在現場,這事怕是也不能這般快鎮住。
  蕭其把婁立冬領走了,領他回他們落腳的大院一起住,也算出面護他了。冉非澤是不願搬的,各派就派了人就屋子不遠守著,護他安危。“反正你們也盯我的梢盯習慣了。”這廝還無恥地說,氣得蕭其扭頭走了。每次跟冉非澤說話他就沒落過好。

  這一夜就這般平靜度過,什麼事都沒發生。神算門沒來找麻煩,府衙那頭知道有事發生也沒人上門質問。總之,事情似乎很是順利

  第二日,蘇小培去府衙上工,劉響之死還是要好好查的,需要鐵證,那他們就努力找找鐵證,事情總是要做的。冉非澤陪著她去的,一路還給她指“那人定是神算門的”,“看那邊那個肯定是我們的幫手”。到了下午的時候,他給蘇小培報信:“杜成明跟丟了,最後一次跟到他的蹤影是在近城的村口。”

  “他到了。”

 “顧康定是把他逼急了。”

  蘇小培搖搖頭:“不能掉以輕心,他定是還有後招,他總是能有出乎我們意料的手段。我再好好想想。”於是冉非澤出去了,讓她自己在師爺屋裡好好想。眾師爺各忙各的,也沒人打擾她。
  可沒過多會,冉非澤忽然怒氣衝衝地回來:“蘇小培,你出來。”

  白玉郎追在冉非澤後頭,一臉著急。蘇小培一看這情形,馬上明白了,她歎了口氣,走出來對白玉郎道:“老六啊,你年紀輕輕的,嘴還能再嚴一些嗎?”

  白玉郎急得擺手:“我不是有心的,便是與冉叔閒聊呢,哪知說漏嘴了。”

  冉非澤黑著臉,瞪著蘇小培。屋裡其他師爺和不遠處的官差見得這邊情形不對都過來勸有話好好說。冉非澤不理眾人,只問蘇小培:“為何要找廟庵?”

  蘇小培一臉為難:“我就是......”想了想,抿抿嘴,擠出一句:“我想家了,有些事,我得回家處理。”

  回家?一旁眾人聽了難免心裡嘀咕,聽說這蘇姑娘的家鄉在很遠的地方呢,可是回家與找廟庵有何關係?

  冉非澤黑著臉,但卻沒喝斥,他只是盯著蘇小培看,看了一會,扭頭走了。蘇小培歎氣又歎氣,對一臉不好意思站在原地的白玉郎道:“你看你,你能辦成何事?”

  白玉郎撓頭:“那,那我負責將冉叔哄回來哄高興了還不成嗎?”
  “不用你哄。你哄了我做什麼去?”真是不識趣啊,蘇小培又歎氣:“你快些打聽打聽,哪些廟庵靈的,我要看看去。”

  還要打聽?白玉郎苦著臉。走了幾步,又轉回來:“那大姐你定要將冉叔哄高興了,不然我會吃苦頭的。”

  “你明日若是沒打聽好告訴我,你也會吃苦頭的。”
  白玉郎撇著嘴很委屈地走了,但心裡也是有些愧疚的。可別為了他這漏的嘴讓冉叔和大姐絆嘴鬧彆扭才好,那樣他會內疚的,真的會

  白玉郎並不知道,冉非澤和蘇小培並沒有吵架絆嘴,這天夜裡,冉非澤還送了蘇小培一根紅線編的手鏈子,綁在了她的腕上,那上面還穿了一顆小小的石頭,很是好看。

  冉非澤送這手鏈子的時候臉有些臊,他沒告訴她這紅線是他在月老廟裡求的,也沒告訴她石頭是他自己琢的,內圈裡頭他有偷偷刻了個“冉”字。他告訴她,這是他在廟裡求的平安石,鎮福的,最近事太多,保她平安。

  蘇小培抿著嘴笑,很高興地把紅線綁上了。“你還有這手藝呢?”她抬頭對他笑得甜,笑得他忍不住低頭吻了她。等吻完了,才反應過來他錯過了狡辯的時機,這會才說這不是他的手藝真是他在廟裡求來的,不合適了吧?
  為這彆扭他又吻了她,男子漢的面子總是要討回來的。
  之後連著幾天,蘇小培都去跑廟庵了。冉非澤沒陪著去,在白玉郎看來這是冉叔還在生大姐的氣,他這罪魁禍首當然得全力相護,跟著一趟一趟地跑。最後蘇小培似乎相中了一座叫寧福庵的,一連去了好幾次。那是姑子庵,白玉郎覺得自己進去不合適,就在外頭等著。可蘇小培一次比一次呆得久,白玉郎也不知她在佛堂裡幹什麼。有幾次忍不住偷偷去看了眼,就見她跪在佛前默默念著什麼,還真是認真在求佛呢。
  就這般十天過去了,似乎一切平靜。府衙那頭查劉響之死沒查出什麼進展,神算門老老實實沒幹報復的事,九大派的人就在甯安城裡呆著,也沒幹啥。蘇小培每天除了上工就是偶爾跑跑寧福庵,到了那就是跪在佛前說話。而冉非澤就是每天做飯收拾屋子,接送她,再無其他。

  然後,事情發生了。

  那天,蘇小培正在師爺書房整理劉響之死的卷宗,一官差忽然奔了進來,說有人報案,寧福庵被山匪圍困劫持了,對方要求總去寧福庵的那個府衙女師爺前去,否則就要將裡頭的姑子都殺了。
  蘇小培聽了那話,冷靜地點了點頭,終於來了。

  第四樁案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第二更了,哈哈哈,快誇誇我!!!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55

第105章

    蘇小培趕到寧福庵的時候,庵寺外頭和山下已經聚了不少的人

  府尹、秦德正等快馬已經趕到,比蘇小培的馬車早了些許,此時已經將內裡情況打聽了清楚。是一夥山匪劫了庵寺,所有的姑子和前來上香的信女們都被困在了裡頭。先前一位劫匪用刀架著一位姑子出來喊話,提了兩點要求:一是府衙女師爺蘇小培需速到,二是府衙要準備三百兩金一千兩銀,分二十個袋子分裝好丟入庵內,另外還要備上二十匹快馬,以上條件少了一件就殺人燒庵廟。

   劫匪說要燒庵,這是已有準備。庵廟的門口鋪滿了用火油浸的幹稻草,劫匪押著姑子進來喊話時還話大傢伙從門那處瞧瞧裡頭,只見庵內各處都鋪滿了浸了油的乾草和布。眾人看了,均倒吸一口涼氣。
  府尹大人此時已命官差將此廟庵團團包圍,並派了數人躍上牆簷查看。可沒想那些人剛爬過牆頭就紛紛慘叫著摔了下來。兩人是被牆上暗藏的毒釘傷了,一人是被廟中射|出的暗箭所傷,還有一人是剛爬過牆便被人打了下來

  劫匪隔著廟門大聲喊:“切莫想著能偷偷潛進來,這庵廟三層院,如今每個院中都押著人,若是何處不對勁,我們便殺人燒廟。這可不是與爾等鬧著玩的,有本事便來試試,我們敢是不敢?”
  府尹不敢再教人潛入偷襲了,他見得蘇小培到,忙說:“蘇姑娘,這幫匪類嚷著讓你來,也不知何意。”

  蘇小培問了問劫匪們的要求,又問了是否有人傷亡。秦德正都一一答了。據附近的人家說,庵裡的姑子有近二十人,今日香客不多,匪類闖入時有幾個香客趁亂逃了出來,她們只說匪類都蒙著面,拿著刀劍,殺氣騰騰。但誰也說不好裡頭究竟被困了多少人,又因著匪類是從不同地方闖入,加上逃出的人驚慌失措,故而說不好究竟有多少匪類在裡頭。
  “他們要求將金銀分裝二十個袋子,又要求二十匹快馬。想來該是二十人。”

   這時一名官差急匆匆跑來,“大人,畫好了,這是寧福庵的建圖。”府尹和秦德正趕緊把圖拿來看,這寧福庵,三層院子,一個佛殿,三個小佛堂,還有憚房齋房及姑子們的居處等等。

   府尹皺著眉頭看著,與秦德正商議著如何佈置人手解救人質,可粗略一琢磨,這事確是不易辦,裡頭情形並不知曉,而劫匪們胸有成竹,準備妥當,若是有一個不慎,招來燒廟殺人之禍,他這府尹可如何擔得起。秦德正也是道強攻之事兇險太大,被劫的姑子和香客們的懷命可不好保,還得從長計議。
  “可他們要的錢銀也是不能給的,此例一開,今後官府聲威何在?若教這些匪類踩在了我們頭上,朝廷也定不能依。”府尹想了想,“無論如何,先將匪類們穩住,莫強拒了他們,拖延時候,伺機再動。”他與秦德正算計了手上可用的人手,迅速安排調遣。

  “他們沒有說時候。”蘇小培忽然道。

  “啥?”眾人都轉頭看她。

  “他們並未說何時交銀。”
  “他們還道要求蘇姑娘到呢。”一旁一位師爺開口提醒

  “對,他們也並未說讓我何時到。”蘇小培這話剛說完,忽聽到庵門那處一陣騷|動,原來是大門開了,一個尼姑打扮的嚇得臉色發白,正顫悠悠地挪出來,她的脖子上,赫然架著一把大刀

  守在門外的官差們嚴陣以待,府尹和秦德正大踏步趕了過去。蘇小培卻在原地不動:“莫教他們知道我到了。”
  秦德正和府尹等人點頭,急匆匆趕到大門那處。

  大門處的姑子正大聲喊:“莫過來,莫靠近我。”她身後站著個蒙面漢子,明晃晃的刀便架在她脖上,身後那蒙面人很警覺地將自己的身子半掩在大門後,用姑子的身體擋住自己的身形。那姑子聲音裡已帶哭腔,“他說,若是有人靠近,便殺了我。”

  府尹大聲沖那姑子身後的蒙面男子喝道:“你待如何?”
  那男子不理會,只壓了壓手上的刀,那刀在姑子脖子上壓出一道血痕。
  那姑子含|著淚,將手上的一柱香插在了大門前,而後她抬起臉,抽泣著道:“若是,若是這柱香點完,那位女師爺還不到,他們便要殺一人。若是第二柱香還不到,他們再殺一人。”她抖著,淚水劃落面頰,“殺,殺光為止。”

  眾人全都嚇了一跳。府尹與秦德正對視一眼,一旁的師爺下意識地看向蘇小培站立之處。白玉郎緊|咬牙關,握緊了刀柄,真恨不得一刀一個,將這些狠毒的惡賊全殺光。

  府尹大聲問:“讓蘇師爺過來做何事?錢銀我們仍需些時候準備,你們打算讓蘇師爺做何事?”

  那劫匪不答,不說話,押著那姑子又進去了。
  冉非澤耳力好,將那姑子所說的話聽得清楚,小聲轉述給了蘇小培聽。蘇小培點頭:“對我的時間要求出來了,但何時付錢銀還未說。估計這個時間會綁在我的身上。”

  冉非澤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蘇小培反手握住他:“我們說好的,壯士,要冷靜,莫慌,你信我,我一定平安。”

  冉非澤正待回話,府尹和秦德正他們又趕了過來。“蘇姑娘,你看到了,你若不到,他們便要殺人。銀錢這事還能拖上一拖,可這門前的香可是拖不得。”

  “我曉得。”蘇小培點頭,“讓它再燒一燒。”

  啥?府尹等人心裡著急,卻也是沒辦法。將蘇小培送出去任人擺佈,這豈非君子所為,但蘇小培不到那些匪類便殺人,這個險也是冒不起的。府尹的眉頭皺得死緊

  蘇小培卻是沒再理他們了,只對冉非澤道:“我有你送的護身石護身呢。”

  冉非澤點頭。當著眾人的面,他不好再說什麼,只用力捏了捏她的手,他們都商量好了,他不該慌,越是遇事就越得冷靜,她需要他的冷靜

  蘇小培沒說馬上要過去,其他人不好催,但目光都盯在蘇小培身上,蘇小培盯著自己腳尖,不知道在想什麼。府尹和秦德正又拿出那地圖商量強攻取勝的可能性。陸續有官差勘察了周圍的地勢情形回來相報,大家圍在一旁小聲商議。
  這時候蘇小培忽然道:“走吧。”

  眾人一愣,趕緊跟著蘇小培往庵廟大門走去。門口那香已經燒了三分之二,蘇小培蹲在門口看了看,也不著急喊話,就看著那香。府尹清了清嗓子,道:“蘇姑娘,你先與那些匪類相談,穩住他們,我們大家見機行|事,定會保你安危。”

  蘇小培搖搖頭,沖府尹道了聲謝,道:“大人,強攻不可取,確是要見機行|事,大人容我先與那些匪類周旋周旋吧。他們與上回劫殺獵戶小姑娘的是同一夥人,動手的人不一樣,但幕後指使是同一人。”

  “你如何知曉?”雖對方指定蘇小培過來讓府尹已隱隱推斷與先前那些事有關聯,但這次匪類行|事都與從前不一般,所以他還不敢定論。

  “在我的家鄉,佛這個發音,有‘第四’的意思。”蘇小培看了看冉非澤,他也正看著她。蘇小培沖他點點頭,再轉向府尹:“所以,大人,這不是簡單的劫人求財,之後無論發生何事,還望大人冷靜謹慎,莫要輕舉妄動,能拖延便拖延,莫強攻,我會想辦法與他們周旋的。”
  她說完這話,看了看那快燒盡的香,上前用力敲了敲庵廟的門。而後退後,站在了冉非澤的身邊

  門很快被人打開了,還是方才那個姑子和那個蒙面大漢。刀架在姑子的脖子上,而大漢仍是半掩在門後,用姑子的身體擋著自己。

  “我是蘇小培,我來了,你待如何?”

  那大漢也許是沒料到蘇小培這般不懼不怕的模樣,有些愣。而後很快說到:“很好。那這整座庵的姑子姑娘的性命,就看你的了。”

  “是嗎?大哥還真是好說話。用我換她們所有人出來嗎?我倒是願意的,我進去,大哥把她們全放了吧。”

  “你倒是想得美。”大漢喝著,手上的刀一用力,又在那姑子脖上壓出了淺淺的血痕。

  “不是這般?”蘇小培揚了揚眉頭,“那大哥說說,想如何辦?”

  “你進來。”大漢道。

  “進去做甚?”

  “進來便會告訴你。”

  “大哥覺得我長得像傻|子嗎?”蘇小培微笑,“條件沒談好便讓我身入虎穴,換了大哥自己這般,大哥願意?”

  “人命在我手上。”大漢惡狠狠的,“不聽話,便殺了她們。”

  “又不是我的命。”蘇小培接話接得快,“通常我們是這麼玩的。你求財,我們想辦法給財,你求殺我,便得找一個能讓我覺得合適的理由送上門讓你殺。你拿著別人的命說讓我進去,我怎麼敢呢?若是說我進去你便放了所有人,那我們來商量商量這個過程如何辦,畢竟我不過去你不放心,裡頭的姑子姑娘不出來我們也不放心,所以你看這個交換還是有些可相議之處。可你什麼都不議,只說讓我進去,我便是有那捨己救人之心,我身旁這位壯士也不能同意。他若是把我強拉走了,你們便沒得玩了,你說是不是?”

  她也不待那人反沒反應過來,迅速接下去說道:“你便直說想讓我如何,我們來商量個條件。若是我能辦到的,又能換回裡頭姑子和姑娘們的命,我自然會考慮。若是你如今要殺她們給我看,我立時便走。教你們全見鬼去。”

  那漢子還真是想著她嘰嘰歪歪地廢話便殺一個給她瞧瞧,但聽蘇小培這最後一句,頓時猶豫了。
  “萬事皆好商量。我知道你不想讓我死,你也清楚只要這裡頭姑子姑娘們若有一人死了,你們便麻煩大了。有人囑咐你們辦事,而你們能拿到財,還有似錦前程,聽起來不錯。而我們這頭只求沒人喪命,你看,大家想要的東西並不衝突,很好商量的。”
  那漢子眼珠一轉,喝道:“你等著。”
  門又關上了。過了好一會,大門再打開,這次全打開了,門的兩邊是各一個蒙面漢用刀架著一位姑子。方才那名蒙面漢道:“蘇小培,你進來,一直走,前頭不遠佛殿前頭,有一副棺材,你可瞧見?”
  蘇小培瞧見了,紅色的棺材,顏色與裝劉響的屍體的那一副一般。其他人也瞧見了,臉色均是一變。

  那大漢冷冷一笑:“你躺進去,每躺過一個時辰,我們便放掉一位姑子,在所有姑子離開之前,錢銀若是沒能送到,我們便殺了你。”那大漢說著說著有些得意:“如何,這交換條件可滿意。你不用死,姑子也不用死,大人們也有足夠的時候準備我們所需的錢銀和馬。相當公平。”

  躺棺材裡?躺夠放人的時間便行?大家全看向蘇小培。

  蘇小培的臉色不太好看。她道:“我躺進去了,你們便會蓋上棺材蓋嗎?”

  “那是自然。棺材不蓋蓋,那還叫棺材?”大漢冷哼。

  “那棺材的後頭,也定是挖好了坑,蓋上了蓋,你們還會釘死它,把我放到坑裡去,是也不是?”蘇小培這般一說,所有人都吸口涼氣

  那大漢微愣下,說道:“你倒是聰慧,你放心,蓋上留了孔,不會悶死你的,我們也不填土,你只當在裡頭睡上一覺,姑子們便全放出來了,大人們若是惜你的命,早早把錢銀準備好,你也平安無事。我們不關這大門,你們的人都能瞧見這棺材,便能知曉你無事,只是可別妄想著沖進來,到處都布了油草油布,棺材裡也有,若是教我們發現任何不對勁的,我們便殺了人質,燒了廟燒了這棺材。”

  蘇小培沒說話,只遠遠看著那紅色的棺材。  

  不殺她嗎?精神折磨的實驗更進一步了,這次是想試試如此她會不會得上幽閉恐懼症嗎?
作者有話要說:本想多更點,但明天搬家,今天一直在收拾,明天大概也沒法多更了,我爭取收拾好了時間多些的時候再多更吧,向大結局衝刺~~~
第106章


    “一個時辰,放一個人質?”蘇小培不得不承認,要把她放棺材裡埋地下她是怕的,但她必須克服,如今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害怕。

    “沒錯。”那大漢惡聲惡氣,“當然了,你若在裡頭受不住了,便敲一敲棺材蓋,大聲嚷幾聲,我們便會放你出來。只是你出來了,那些剩下的姑子便要沒命。”

    “可你們的命呢?”蘇小培問

    漢子一愣。

    “我若堅持不住,你們便不放姑子,不要錢財,不要命了嗎?”

    那漢子迅速反應過來:“你莫費這心思替我等操心。想想自己能撐多久吧,那些姑子姑娘們的命可都捏在你的手裡。”

    蘇小培看了一眼府尹大人:“若我撐住了一直不出來,直到所有人質安全放出,可若那時官府的錢財還未到呢?如何辦?”

    “那便是官府害死了你,若你變成厲鬼索魂,莫忘了找這府尹大人算帳。”那漢子說著哈哈大笑起來,斜睨了府尹一眼。
   蘇小培點點頭,“我明白了。就是說你們要把我裝棺材埋在地下......”

    “又未曾填土,怎會是埋?只是為防爾等作怪,放進地下坑裡,那坑裡裝了浸了油的乾草棉布,所以爾等莫要輕舉妄動,莫要走近,莫要試圖攻進來。只要大家都安安分分的,這事便能皆大歡喜。”

    “你說話是哪位夫子教的?安安分分皆大歡喜這般用會被夫子打手板心的吧?再有,你算數也不太好,裡頭姑子有多少人,二十個?香客姑娘媳婦這些的,又有多少人?我少算一些,當有十個吧。那裡頭至少有人質三十人。你讓我在棺材裡躺三十個時辰?”.

   “官府速把錢銀交來,你便無需困這許久,拿到了錢銀,我們自然就放人。”

    “這位大哥,你倒是說得輕巧,被埋的人是我,被大刀架著脖子的是手無寸鐵的無辜的姑子和姑娘們。官府辦事的速度你是知道的,你要的錢銀那許多,全都是在割府尹大人的肉啊,你給的時候越長,官府猶豫拖拉的時候自然就越長。三十個時辰,兩天半,莫說我不吃不喝在棺材裡會死,就是你等守著這庵廟也是兇險非常。夜長夢多這個詞,你夫子教過你嗎?”

    大漢皺了眉頭,被蘇小培說得有些繞。

    這事之前明明商議得好好的,分析得很清楚,用人質性命牽制住蘇小培,牽制住官府,同時反過來,官府的辦事行動也牽制住蘇小培和人質的生死,沒人能置身事外,每一方都被另兩方牢牢壓制。沒人能撐住30個時辰,所以人質不可能全放走,而官府背負這般壓力,定會速速將錢銀送過來,到那個時候,他們手上有人質、有錢、有馬,還沒人知道他們是誰

   但如今被蘇小培繞了一圈,怎地忽然覺得,這時間安排上確是不對,要在棺材裡躺兩天半,換誰誰也不願。這蘇小培被嚇著了不願去,先顧著自己的性命也是合情合理,而限定的時間太長,使得官府可故意拖延,對他們也確是不利。夜長夢多這話說得一點都沒錯。時間不對,不該這般。

    “依我說,這位大哥,要不我們這麼辦吧。這庵廟我這段日子也來了幾回,也頗有些感情,我願為這裡的姑子和香客性命冒一次險,但也不能太超過,我若做不到的事,或者說人人都做不到的事,那大哥你提出來也是白搭,對吧。所以,我們各退一步,我進棺材,而你們一個時辰放六個人,我若能撐住五個時辰,你們便把人質全放了。府尹大人民如子,定會全力籌措金錢,五個時辰內,他也定會交出你們要求的銀兩的,如何?”
    蒙面漢子沒說話,蘇小培又道:“算一算時候,界時正在夜色大黑之時,爾等要逃命要脫身也正是好時機。五個時辰,時候緊迫,這樣官府才能足夠大的壓力速辦此事。你覺得如何?”

    蒙面漢子覺得很猶豫,這並不是他們預先說好的安排,但蘇小培說的頗有道理。與其在這熬個兩三天不知會出什麼變數,還真不如趁早了結,拿錢走人

    “其實,我可以不去的。”蘇小培又說。“我進了那棺材,生死便是拿在了你們手裡,你說得好聽,我撐得住便放人,但怎知你們是否會守諾?若是我入了棺材,你們不放人,又生生把我活埋了,我找誰說理去?”

    蒙面漢子被這麼一激,頓時神氣起來:“你莫扯這些個,老子可不是在與你商議,你若不入那棺材,每過一個時辰,我便殺掉六人。”
    蘇小培迅速接話:“那我入了棺材,每過一個時辰便放六人?”

    蒙面漢子飛快點頭:“成!你命在我手裡,我也不怕你耍甚花樣。”

    “我答應了嗎?”

    兩邊似達成共識,旁邊卻有相當不悅的聲音。蘇小培不必轉頭看便知道,那是冉非澤。冉非澤又說了一遍:“我沒答應。”

    蘇小培忍著沒看他,只對那蒙面大漢道:“你瞧,事情總是諸多波折。所以還是速戰速決的好,以免節外生枝,對吧?”

    大漢皺了眉頭,對什麼對?但他有些緊張了,事情與他想像的不一般,這蘇小培忒是古怪,似乎不會怕。若是她不進棺材,那這計畫便成不了,他們的退路難保。

    “我這般進了棺材,確是什麼保障都沒了,為顯你們信守諾言的誠意,不如這樣,我進去,你們押著我便好,把這兩位姑子放了,如何?”

    “不行。”大漢還待想想,冉非澤卻迅速喝了

    他這般一喝,大漢忙道:“只許你一人過來。以一換二,你們佔便宜了。”
    “我說不行。”冉非澤再一次道。他可不是說著玩的,可不是陪著演戲,他是認真地,不行,他不同意。要當著他的面把他的姑娘活埋,除非他死了。
    “壯士。”蘇小培終於轉頭看他,他也看向她,他的表情明明白白地顯示了他的不妥協。
    “阿澤。”他的眼神讓她心裡一熱,差點沒撐住表情。“阿澤。”她又喚了一聲,她不可以軟弱,不可以害怕,這一關必須撐過去。

    “我不答應。”冉非澤再說一次,但這回聲音小了,態度也沒這般強硬。她的眼神,讓他心裡堵得一塌糊塗

    “我們說好的。”她小聲道。

    是說好的,可說的時候沒料到會是要將她活埋,他無法接受。

    “我們說好的。”她伸了手,握住了他的。“阿澤,要不你先別看。”她捏捏他的手,“你信我,我會沒事的。”

    “怎地?”劫匪那邊大聲喝著。“速速過來,否則我便教這姑子血濺三尺。”
    “蘇姑娘。”一旁眾人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蘇小培過去能將事情緩一緩,可被活埋卻又是太過殘酷。府尹皺緊眉頭,很是焦慮。
    蘇小培沒理別人,她挨近冉非澤,當著眾人的面,擁抱了他。“你別看,聽話。”她說

    她知道這段日子裡,他受到的壓力遠比她要大,她已經知道結果,而他還抱著希望,有希望的人總是會辛苦些。她受杜成明挑釁,受到精神折磨,他要安慰她支撐她,卻還得擔憂她的離去。她知道,她明白,她受到多大的壓力,他必是不會比她少,甚至得忍受更多。可他從不在她面前顯現出軟弱與痛苦,他總是支持她,她是靠著他撐到現在的。

    “別看,我會沒事的。讓我最少撐一個時辰,我撐得住。”她也希望,她能支撐他。她的聲音很小很軟,她抱著他,抱得他心裡軟|綿綿的。他強硬不起來,而她趁機轉身走了,走向廟庵的大門

    “大人,萬事拜託了。”蘇小培大聲地對著府尹說,然後慢慢朝那兩個劫匪走去。雙方頓時都緊張起來,官差們握住了刀柄,有些刀已出鞘。兩個蒙面大漢也繃緊了身體,手上的刀並沒有放鬆,將人質壓得緊緊的。

    “你們放開那兩位姑子,她們慢慢走過來,我慢慢走過去。大家都別著急。”蘇小培對劫匪道:“廟裡還有那許多姑子姑娘在你們手裡,官差不敢妄動的。”蘇小培慢慢地挪著步子,向他們靠近,“你們放了這兩位姑子,我過去。”

    兩名大漢互視一眼,緩緩放了手。一姑子立時哭了出來,急得想跑。“莫慌,莫慌,慢走過來。”蘇小培忙叫著。姑子一激動一跑,劫匪也會跟著慌,萬一一個沒控制住動了刀砍了人場面就不好收拾了。一旦混亂,事情就糟。
    另一個姑子忙攬著那姑子,兩人一起走了過來。蘇小培與她們二人擦身而過,看了她們一眼,那攬人的姑子也正看她,二人目光一碰。

    蘇小培剛走近劫匪,大刀就已經架到了她的脖子上。她似沒看到,只轉身確認了那兩名姑子平安。官差們已將兩位姑子接過,其中一人已哭得稀裡嘩啦,泣不成聲。冉非澤就站在那兩名姑子身旁,蘇小培看著他,一直看,她其實很害怕,她害怕被埋起來,她需要勇氣,真的需要

    冉非澤也在看著她,他忽然對她說:“小培,加油!”

    蘇小培頓時覺得眼眶有些熱。她告訴過他那是她的家鄉鼓勵人的話,他記住了,他用她的家鄉話鼓勵她。有他在,真的很好。

    蘇小培沖冉非澤笑了笑,劫匪用力拉著她,將她往後拽。蘇小培大聲喊:“我能撐住的,要救人。”

    四下裡無人應聲,大家看著她被拉到棺材前,白玉郎握著刀沖上幾步,被冉非澤拉住了。

    棺材蓋子被揭開,府尹扭過頭去,竟不忍看。一姑子放聲大哭,另一人抱著她安慰。蘇小培扭頭看著冉非澤,遠遠地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再扭頭看了看那棺材,狹窄、封閉的空間,像吃人的黑洞。

    她很怕,她再轉頭看向冉非澤。她矛盾地希望他不要看到她被封在裡面丟到地裡的情景,可她又希望他陪伴著她。

    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直|挺|挺地站著,一動不動,盯著她的方向。

    劫匪呼喝著,粗|魯地拉扯她,要將她拽進棺材。蘇小培用力甩開對方的手,自己爬了進去。裡面的空間比她想像地更小些,她的心呯呯跳著,血往頭上湧,覺得很慌。劫匪拿過棺材蓋要蓋上,蘇小培忙躺下來以免被打到頭。
    蓋子蓋上了。黑暗,那是蘇小培眼前僅有的。她甚至覺得呼吸都不順暢起來,似乎空氣一下就沒了。她摸著腕上冉非澤送她的紅線手鏈,調整呼吸,在心裡慢慢數數,努力鎮定下來。待稍稍適應了,發現腳下棺材蓋上似有些細小的洞,有微光透進來,也給了她空氣。

    蘇小培繼續呼吸著,手指摩挲著紅線手鏈上的小石頭,回想冉非澤對她說加油的樣子。她呼吸,再呼吸,感覺被抬了起來,然後身下一沉一震,她知道,她被丟進了地裡

    心跳停了半拍,又恢復了。

   吸氣,呼氣,吸氣,呼氣,蘇小培彎起嘴角咧開嘴,刻意做出笑容的表情,啟動相應的肌肉,能帶動起相應的精神狀態。吸氣,呼氣,吸氣,呼氣,她努力著,她不能害怕,雖然她確實怕,但她能克服的,她知道該怎麼克服。她能做到,她可以!

    蘇小培摸著紅線,告訴自己絕不能輸,這一仗她絕不能輸。
    府尹給兩位姑子都問了話,問了裡頭的情形,匪類共有多少人等等,姑子們一一做答。但知道這些對府尹的幫助不大,因為他更加確定正如匪類所說,火油稻草佈滿各院,人質分散,他們強攻難以取勝。府尹想了又想,與幾位師父和秦捕頭他們商量,盡速撰寫公函上報,從庫裡拿銀兩,向甯安城城各富商籌措些金銀,先把匪類穩住

    兩位姑子退到一旁,其中一位還在哭。冉非澤走過去,對那個不哭的姑子道:“我是冉非澤。”.

    那姑子左右看看,退得稍遠些,見得左右無人了,小聲道:“我是明秀派蘇琴。”她抿抿嘴,“我也姓蘇。”這話說得似乎姓蘇是件甚值得驕傲的事。

    “姑娘辛苦了。”冉非澤點點頭,客氣了一番。這蘇琴脖上被刀壓的血痕仍在,確是冒著極大風險。

    蘇琴再左右看看,小聲道:“冉大俠放心,裡頭暫無傷亡,三處押人的地方,我們姐妹都布好人手,那些匪類萬沒想到姑子裡大多是我們的人,等時機一到,我們便動手。蘇姑娘早先交代了,一切聽冉大俠安排。适才在內裡,匪類選中我押著出來與官府談話,大家便是心裡有數,得靠我帶消息出來,也會等我發信號指示。冉大俠打算何時動手?”

    何時動手?冉非澤恨不得此時便沖進去將這些折磨他家姑娘的鼠輩們殺個精光,但蘇小培剛才交代了。“至少等一個時辰。”他說。“這是蘇姑娘的意思。”

    “一個時辰?”蘇琴皺眉:“那蘇姑娘在棺材裡。”
    “她說她撐得住。”冉非澤也恨不得把蘇小培抓出來揍她一頓屁|股

    “杜成明一定會來的,已經第四案了,如果他挑中了我挑的地方,他就一定在。他一定不會錯過折磨我的機會,到時,我們一定要等到他會出現的時候。”這是之前蘇小培說的話,冉非澤記得,他現在心情很糟,很焦慮,很暴躁,但他忍得住,一切都不容出錯,不能輸。

    司馬宛如走在街上,她剛從布莊出來,買了幾塊布料子。她走得很慢,她感覺到有人跟蹤她。

    杜成明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他微笑著,聞了聞茶香,一旁的沙漏在漏著細細的沙,他看著,心情非常好。那棺材裡,蘇小培能躺多久呢?她害怕吧?誰不怕呢?他忍不住又笑。也不知道心理專家要怎麼折磨才會得恐懼症呢,跟一般的女人有什麼不同?他真的很想知道。
    他喝了那杯茶,放下杯子。他會知道的,他想。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56

第107章

棺材裡確實不是活人該呆的地方。

這是蘇小培躺了一會之後得出的結論。很黑暗,憋悶,還有些怪怪的氣味。棺材蓋子蓋得久後,那氣味越發清楚了,蘇小培心裡一動,摸出一顆冉非澤給她的小丹丸咽下。丹丸不好吃,一樣有著怪怪的味道。她討厭吃藥,她也討厭棺材,這些賬全要算到杜成明的頭上。

蘇小培保持著呼吸,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還是覺得空氣越來越稀薄,覺得空間越來越小,甚至能感覺到泥土透過棺材板產生的壓迫感。蘇小培明白這些全是心理作用,而她得克服。

蘇小培又摸向手腕上的那顆小石頭,之前她在數數,後來數不下去了,她背乘法表,背不下去了,她開始默記她經手的病例和案例,她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覺得很久,她告誡自己別著急,別焦躁,要耐心。

冉非澤在外頭覺得自己相當克制和耐心,但他奔來跑去聯絡安排時已經很順腳地踢倒了三棵樹,他還是覺得心口悶得慌。據蘇琴說的狀況,每個院每間屋都有多少人,多少個人質,多少個劫匪,他都已經清楚明白。沒有告訴府尹大人,也沒有告訴秦德正,因為官差此刻正包圍庵廟,伺機而動,劫匪的注意力全在他們身上,防備著這些穿著捕快衙差衣裳的,他需要的就是這個,劫匪弄錯了對手,他們才有機會攻他個措手不及。

各派的幫手早已就位,潛伏隱藏得很好,人不需多,最重要是身手好,能配合。不但要拿下劫匪,還要抓|住杜成明。

冉非澤覺得杜成明會來,不止是蘇小培這般推斷,他也確是這麼想的。這次不是擺個屍體嚇唬人,而是劫持、僵持,攻防。這是一件很複雜的事,要有周全的計畫,佔領一個地方劫持裡頭的人不難,難的是防住攻陷,確保後路。索要錢銀當然不會是杜成明想做的,燒掉這座廟庵也不是他想做的,那他要的是什麼?就為了讓小培嘗嘗被活埋的滋味?這實在說不過去。他把場面弄得這麼大,如何收場?

冉非澤試著推斷出杜成明的想法,他想把自己當成杜成明,若他是他,他會怎麼做?他知道蘇小培就是在用這樣的方法,她說她用杜成明的腦子去設想他想做的事,這樣她就會推斷出他的下一步,她說這樣並不容易,冉非澤這會是體會到這有多不容易,因為他不是杜成明,他難以想像是什麼樣的人才會狠毒到要用棺材活埋來嚇唬折磨一個姑娘。

他做不到的,他幹不出這種狠毒事,所以當他試圖用蘇小培的這種方法去想時,他只有煩躁,可他知道杜成明一定另有計劃。他必定是在這裡,他要看著這一切順利發生和結束。這群劫匪要如何全身而退?杜成明是用他們引開注意力然後自己脫身?可他如何確保這些劫匪被捕後不|洩露他的線索?

難道,他是打算把這整個庵廟的人全殺光?包括人質和劫匪。

但是蘇小培呢?她也在裡面,她被壓在棺材裡,他親眼看到他們扣上了棺材蓋上的鎖扣。杜成明打算把蘇小培也殺了嗎?讓她在棺材裡享受恐懼最後被燒死?

“啪”的一聲,冉非澤手邊的樹枝被他捏斷了,他發現自己不敢想下去,可他必須想,他現在不能慌,小培將她的性命安危交給了他,他不能慌。

冉非澤圍著那庵廟又轉了一圈,確認一切都很平靜,沒什麼異常的事發生。官府那頭很忙碌,很緊張,府尹大人已經離開,親自去辦籌錢銀的事去了,這裡現場交給了秦德正掌事,秦德正將可用的人手全部安排調遣了,將庵廟圍個嚴實,甚至每個牆頭都安插了人小心探頭探腦地觀察著內裡的動靜。只是報下來的情況都是劫匪和人質都是院內屋裡,瞧不見人。但因著之前爬牆被襲之事,他們相信劫匪也在觀察著他們,所以大家也不敢妄動。

庵廟的正門是開著的,但望進去看不到什麼,關著蘇小培的那口棺材被放到了預先挖好的坑裡,此時靜悄悄地,沒有動靜,蘇小培沒有敲棺材,也沒有呼救。秦德正覺得當差這許多年,這次當是最揪心的。這一個時辰,感覺這般久。

好不容易,負責計時的衙差來報:“大人,時候快到了。”

秦德正精神一振,趕緊大聲朝庵廟裡頭喝道:“時候到了,一個時辰,放人!”

所有捕快官差全都繃緊了神經全力戒備,秦德正連喝了兩回,廟殿側門才出來四個人。兩名姑子,兩名蒙面大漢。

冉非澤見了,心中頓時一緊,這與之前說好的釋放人數不一致,對方改主意了,杜成明果然在。而將談判好的條件反悔唯一的理由就是,他並不在乎起衝突,並不在乎惹惱他。

沒錯,若是杜成明在控制著對方的行|事,那他很明白在這個節骨眼上賴帳惹怒的不會是官差,官差怕擔責,怕死人質,只有他冉非澤才是一心一意惦記著蘇小培。而惹怒他冉非澤,最壞的後果,就是他不顧一切拍死這兩個押人質出來的劫匪,沖上去把蘇小培從棺材里拉出來。

惹急了他,他真的會。

而杜成明不在乎,這說明什麼?

冉非澤迅速朝蘇琴擺了個手勢,她點點頭,表示知曉了,她朝門口挨了過去,似在等待自己的同門姐妹被放出來,旁邊的官差沒攔她,人人都緊張地盯著門口,沒人管她。

秦德正也看到了這明顯不對的人數,他大喝一聲,“說好了放六人。”

兩個蒙面漢子用刀架著兩位姑子走近了門口,聞言冷笑一聲:“我們改主意了。還是按最早說的,一個時辰放一人。”那語氣,似乎在嘲笑蘇小培和官差們的愚蠢。人到了他們的手裡,難道不是他們說什麼便是什麼嗎?

秦德正臉色鐵青,他想痛駡他們言而無信,想號令眾手下沖上去,但他不敢,他不敢賠上這許多條人命。他瞪著那兩個蒙面人,看了看兩位姑子。

一人?那押著兩人過來又是何意?

那蒙面漢似是知曉秦德正的疑慮,道:“放一人,另一人是我們的護身符,若是你們想不開妄動,我們便殺一個給你們瞧瞧。”

秦德正緊|咬後槽牙,他腦子有些熱,但他確實不敢妄動。

可有一個人動了,蘇琴。

蘇琴含|著淚,一臉驚慌:“師姐,求你放了師姐吧?”她一邊說,一邊往劫匪的方向去。

蒙面漢有些得意:“兩個呢,哪個是?放哪個才好?”兩人居然還相視一笑,壓根不把被局面壓制得死死的官差放在眼裡。

“讓她走吧。”一個被刀押著的姑子忽然道,“她膽子比我小,她還有親人,讓她走吧。”

蒙面漢愣了愣,又笑起來:“喲,真沒想到,還有這般有情有義的。”

這時候蘇琴也挨上前,哭求著:“讓師姐走吧,大|爺好心,說好了放人的。”

蒙面漢相視一笑,更得意了。一人將自願留下的那個姑子推開,笑道:“你願留下,偏不留你。我們就歡喜那膽子小的,她留下,你走。”

那姑子竟不願走,轉身又撲了回去:“不,不,大|爺,讓她走,我換她,我願意換她。”

蘇琴也撲了過去,“大|爺,讓我師姐走吧,她家裡還有親人,讓她先走吧。”

劫匪們沒料到官差們沒動,這些姑子居然敢鬧起來,頓時有些傻眼。秦德正更是愣了一愣,正想喊話讓姑子們莫鬧,趕緊過來,可他的話還未出口,卻聽得蘇琴嘴裡忽然發出一聲長嘯,她的嘯音一出,冉非澤也猛地長嘯一聲。

與此同時,那個不願走的姑子與蘇琴分別撲向了一個劫匪,出手快如閃電,拍掌奪刀飛旋腿,那兩個蒙面漢子叫都來不及叫便倒下了。

三個院內忽然響起了打鬥呼喝之聲,好幾個人鬼魅一般的速度不知從哪竄了出來躍進了庵廟準確地沖向打鬥的廟堂和屋子。秦德正這時才反應過來,大聲一喝:“攻!”官差們得令,迅速從四面八方沖進了庵廟裡。

冉非澤早在嘯聲響起之時便飛身躍到了棺材邊,他一把抓|住棺材蓋,一個用力,整個將它飛掀出去。

“小培!”他喊著,他很著急。

棺材裡是空的。

沒有人。

如若杜成明並不在意毀諾的後果,那就表明,他已經得到了他想得到的——他劫走了蘇小培。

冉非澤沒發愣,方才他已推斷到了這一結果,他沒把時間浪費了任何不良情緒上,一看棺材裡沒人,他便跳了進去,一掌拍向棺材的側板。板子應聲而開,在那一面,居然有一條通道。

冉非澤這時候聞到了棺材裡的迷|藥,這是塗在了棺材板上的,躺在裡面久了,便會吸進不少。冉非澤沒理會,他想他的姑娘夠聰明,一定會服藥的。他躺下來,挨著那板下空出來的地方往裡滾,然後他落了下去,掉進地道裡。地道不高,容得下他微微半彎腰往前走,如若他拖著一個暈迷的女人,也能走。

冉非澤迅速向前奔著,不慌,他不慌,他能抓|住杜成明,他要將他的腦袋擰下來喂狗。
第108章

寧福庵是座頗有名氣的老庵廟了,有近百年的歷史,它的名氣,來自當年一位菩薩心腸的老尼。她雲遊四海,來到這裡,那時候的甯安城很窮,生了女兒就是賠錢,於是有人家便將女兒賣掉換錢,一家如此,別家也如此,漸漸竟是成了風氣。老姑見得此事,忿忿不平,但也沒法。可她為此也不願走了,她在這山邊住了下來,結草為廬,化齋求緣講經。她也常常幫助那些被欺負的女子。

一日,甯安城來了一個有錢人家,主子爺一口氣買了五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出手闊綽,很是大方。許多人家都在打聽,能不能將自己的女兒也賣過去。但很快其中一個小姑娘死了,說是不慎掉下了水井溺死的,但有姑娘偷偷跑來與老尼哭訴,說她是其中一位姑娘的友人,她聽說那戶人家很是狠毒,天天打罵淩虐那幾個姑娘,在之前,已有別的姑娘被虐死了。那主子爺行|事,畜生一般。老尼聽了,便去報了官,但沒有用,沒人願聽她說話。那有錢人家的勢力可比她這貧苦老尼大得多。而老尼的草屋也因為此事不知被何人給砸了。

後來,那戶人家又要買姑娘,那時候城中各家姑娘都已經知道那個地方是地獄,她們很害怕,便去找老尼。不是因為老尼能保護她們,只是在絕境之中,能有個人願意傾聽安慰已是難求。

姑娘們沒想到,老尼雖不善武,卻是個懂得奇門異術的高人,她在草廬後頭的山裡,挖了秘道暗房,她早早準備,就是想著自己沒什麼本事,但希望能讓絕境之中的姑娘能有一個容身活命的地方。老尼藏下了六個姑娘,救了她們。她也沒有放棄討|伐那戶行惡的人家和這類賣女求財的行徑,她堅持了很久,慢慢她得到了許多人的幫助,大家給她送糧,幫她蓋屋子。後來,那戶行惡的人家迫於壓力搬離了甯安城,老尼對於他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感到遺憾。這時候城裡有許多人也轉變了想法,覺得賣女能求財這種事不是榮耀。而因為老尼不停上告,終於驚動了朝廷,甯安城迎來了一名好官,為這城裡城外帶來了許多營生。整個城的風氣已然改變。

那城官為了感謝老尼為甯安城做的事,籌錢為她修一座庵廟,老尼同意了,她甚至親自畫了圖,提了建築的要求。她說庵不求大,能容身便好,佛不求金身,慈悲便靈。當初她救下的六名姑娘都不願離開,她們拜在了老尼的門下,皈依佛門。而寧福庵也得名于此,成為香火很旺的庵廟。

寧福庵的廟殿建在了當初老尼挖的秘道暗房之上,老尼花了許多年,將這秘道暗房修葺完善,她告誡她的弟子,若有女子受難,來庵廟求助,無論如何,定要收下。若是無力對抗行惡之人,便如她一般,將受難女子藏在地下暗室,護她平安。如此地下暗室便一代一代傳下來,為了教這暗室在能用之時確是有用,所以歷代甯福庵住持都鮮少張揚此事,只將秘道暗室傳給少數幾位弟子。但畢竟這不是什麼天大的秘密,少有人知,卻也是有人知的。

冉非澤知道這庵廟下有秘道,因為這庵廟是蘇小培選的。她說“佛”這個音,在她的家鄉也有“四”的意思,杜成明一定會找一個地方進行他的第四案,與其讓他選,不如她選。她跑了好幾家寺廟,打聽了廟和人,最後甯福庵成為了她的首選。她借在寧福庵拜佛之際,向住持講述了想借貴地擒賊的念頭。住持知道她是誰,短髮儒裳戴帽的女師爺,被牽連進城郊獵戶小姑娘的劫案一事,住持聽說過。所以住持對蘇小培是信任的,她聽了那神秘兇手連殺三名女子並且還將繼續殺戮的事後,說了四個字:“義不容辭。”

於是事情便悄悄地進行開了,明秀派的師姐妹們裝扮成姑子,分好幾天慢慢地替換掉庵內的弟子,最後真正的姑子只剩下住持與那些信得過的大弟子。明秀派這回在這事上是全力相助的,弟子們很辛苦地戴了頭套,學習誦經,學習姑子們的舉止行動,學習庵裡的規矩行|事,把庵裡的香客們都瞞了過去,還以為是別的廟庵轉來了一批姑子。她們偽裝潛伏下來,直到劫匪佔領了寧福庵。

冉非澤聽蘇小培說了庵廟裡有地道暗室,他也看過地圖,但裝蘇小培的棺材放置的地方,並非連通暗道的,且離得有相當一段距離,所以那時他並未想到那點,蘇小培該是也未想到。杜成明當真是出乎了他們的意料。這多出一條暗道來,說明他跟著蘇小培選中這廟後,也做了許多準備。

冉非澤沿著地道急走,地道是新挖的,七拐八彎,四壁並不平整,道寬時大時小,腳下也是不平,沒有岔路,一條道通到底,冉非澤沉住氣,打亮了火摺子,他一直走,終於看到前頭有些微光。他小心聽著動靜,沒有聲音,他幾個大步沖了過去,撥開洞口的草叢枝條,探頭一看,居然是庵院外頭了。

冉非澤跳了出去,急奔在四周看了一圈,搜尋了好一會,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痕跡。這時蕭其帶人趕了過來:“非澤,糟糕了,那些蒙面人打著打著就七竅流血,死了。我探了,他們全都中了毒。一旦動武,便會催動毒發。”

冉非澤點點頭,表示聽到。現在沒什麼能讓他驚訝的了,或者說他強迫自己冷靜很成功。之前還在猜杜成明怎麼讓這些劫匪全身而退,不把他供出來,如今答案出來了,他根本沒打算讓這些人全身而退,他把他們全滅殺了。

“揭了他們所有人的蒙布,沒有發現杜成明。”

冉非澤又點頭,當然不可能有他,杜成明可不會混在這些人裡跟他們廝殺。

“趁著有幾個沒死透,逼著問了幾句,那個領頭的說他們並不知道杜成明去了哪。說是原先與他們一般都蒙著面,拿完了主意囑咐他們如何辦便走了。其他的,沒機會問了,全死了。”蕭其看了看四周,又道:“那地道通到此處?他已經把蘇姑娘劫走了?”他轉身對門下弟子道:“速速散開去追,找到了便發信號。”幾個人迅速散開了。

冉非澤這次卻搖頭,他轉身朝庵廟奔去。蕭其急急跟上:“怎地,你不追嗎?”

“他沒有走,他還在庵裡。”

司馬宛如確定確是有人跟蹤她,她加快了腳步,似要抄近路,走進了一條小巷子裡。巷子裡沒有人,司馬宛如開始跑,拐了一個彎,停在牆後,她聽到有腳步聲奔了過去,她探出頭看,沒看到人,然後她接著走,這時發現前面不遠堵了一個人,蒙著面,手裡拿著刀。司馬宛如回身一看,身後也有一人,蒙著面,手裡拿著劍。

司馬宛如冷哼一聲:“爾等意欲何為?”

拿刀的那人逼前幾步:“若不想受傷,便乖乖與我們走。”

“不走呢?”

那兩人拿著刀劍逼了上來:“由不得你。”

司馬宛如冷笑,甩開手上的布,抽|出長劍,她擺開架式,喝道:“若不想受傷,便乖乖束手就擒。”

那兩人冷笑:“憑你?”言罷便撲了過來。司馬宛如一挑劍尖,展臂推掌,迎了過去。這時從四面撲出來數人,手上刀劍刷刷砍向那兩個蒙面人。其中一個少年郎喊道:“司馬姑娘,我是玄青派季家文,我們是來護你的。”

旁邊一人嚷道:“十八你個笨蛋,這還用你交代。”

司馬宛如忍不住輕笑,她是知道身邊有人護,她也是按囑咐的計畫安排若有人欲對她下手便引到僻處,集眾人之力一起將人拿下好審出幕後人。這少年呆呆地報身份真是有趣的。她道:“多謝諸位大俠。”說話間看到一旁悶不吭聲只擋在她面前奮力對敵出招的常君,她的笑容一滯,別過頭去。

蘇小培此時也很想別過頭,她實在不想看到杜成明那噁心的笑容。她之前在棺材裡正努力集中精神分析案子讓自己沒空去恐懼害怕,忽然聽到棺材板那頭悉悉索索地動靜,她嚇得翻轉過來盯著那面壁板,卻聽得“哢”的一聲,那壁板被拆掉了,她正對上了杜成明的雙眼。

杜成明出手很快,一下捂住了她的嘴。蘇小培努力放鬆身體,裝出無力的樣子來。“居然還醒著。”他說的這句話讓蘇小培明白過來之前聞到的怪氣味確是有古怪了。

她沒有試圖掙扎,她只是眨了眨眼睛,看著杜成明。杜成明觀察了片刻,把她拖了下來。“看來份量不足,醒著也不錯,這樣更好。”他把棺材板合上了,然後挾著蘇小培往地道裡走。蘇小培把自己的重量放在他的手臂上,讓他覺得自己真的有中迷|藥。她沒掙扎,沒說話,讓他帶著她走。

地道裡很黑,杜成明沒有打火摺子,蘇小培什麼都看不到,只感覺拐了兩個彎後,他推開了一堵牆,然後,她被丟了進去。這裡頭是另一個地道,牆上掛著小油燈,借著那光,蘇小培看到杜成明把那牆又合上了。他轉頭看到她的目光,笑了笑:“黑乎乎的洞,誰會注意到牆上還有門?”

蘇小培沒回話,她躺在地上,一副沒力氣爬不出來的樣子。杜成明把她架了起來,挾著她繼續走。再另一個彎,又在牆邊摸|到一個隱蔽的門,推開了,再把她丟進去。

這回因為有些許光,蘇小培看出來了,那門其實就是土糊在了板子上,扣在牆上,與牆融成一體,很簡陋,但黑暗之中,確是難以注意到。

蘇小培又被拖了起來,往更裡面走去。這次的地道兩邊都有小油燈,光線好多了。牆面地面也砌了石磚,顯然特別修葺過。蘇小培知道,這一定是庵裡原有的地道暗室了。

確實有暗室。杜成明挾著她走了好一段,這地下暗道頗是複雜,他居然認得路,他找到了一間大的暗室,走進去,推開了一堵牆,把蘇小培丟了進去,再回身把牆復原了。

蘇小培環顧四周一看,他們現在所處的房間非常小,只有小小的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桌子上,居然還擺著茶。

杜成明將蘇小培拖起來,把她丟在一把椅子上。他看著她,看了好一會,忽然笑了:“你沒有中迷|藥。”

蘇小培眨眨眼,回視著杜成明的目光,然後,她坐直了。

杜成明哈哈大笑起來,他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看著蘇小培:“知道我是怎麼察覺的嗎?之前你裝的確是挺像的,可這會燈光的光線好了,我丟你到椅子上,為了不摔倒,你撐了一撐身體。蘇小培,你看,人就是這樣,本能支配一切,你心裡知道會摔到地上去,你知道摔倒會痛,所以你的本能比你的腦子快。它讓你露了破綻。”

“露了又怎樣?又不是多大的事。我中沒中你的迷|藥,對你設的局影響都不大。”蘇小培不裝了,說話很響亮。

“也對。”杜成明笑笑,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確是影響不大。事實上,那迷|藥只是防止你在棺材裡掙扎哭叫,惹來麻煩而已。我是打算將你帶到這後,便給你服解藥的,你清醒著,我的樂趣比較大。”

樂趣?真是變|態。蘇小培冷冷看著他。

杜成明將那茶喝下,問道:“你未中迷|藥,為何不掙扎呼救,任憑我帶你走?”

“你沒給機會。”他出手的第一件事,就是捂著她的嘴。蘇小培盯著他看:“我怕死太快,我還想留著機會將你的醜行公諸於眾。”

杜成明笑了:“機會?你覺得你還有嗎?”他垂下眼皮,手指撫著杯沿,像是輕柔撫著心*之物。

“我當然有。”蘇小培冷靜道:“只怕是你沒機會再做惡了。”

“是嗎?”杜成明抬眼,對她微笑:“你要如何阻止我呢?”

“你找來那些劫匪也是費了些心思的,你必是要有很好的理由說服他們冒險,必是舊識,才會信你。既是舊識,你便不可能在他們那沒留下一絲一毫的線索。只要抓到他們,從他們那便能審出你,你與這劫庵之事脫不了關係。”

杜成明不慌不忙,繼續笑著:“劫庵之事,與之前的所有事又如何聯繫上呢?沒有英文信,沒有案件標誌,作案手法和形式完全不一樣。還是連環案嗎?這次劫匪提了贖金要求,之前的可是沒有。這次劫匪會殺掉三十五個姑娘,之前只有一個,你看,完全不同。”

“人質有三十七個?”

“不,三十八個。先前被你誘著放了兩人,過一會,便是你進棺材後一個時辰,他們會再放掉一人,剩下的三十五人,會全部殺掉。”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那三十五個不是人命,只是花草。

蘇小培不說話。

杜成明笑道:“說什麼一個時辰放六人,你真有意思,不過他們還是只會放一人。你想想,庵外頭那些人,原以為你用被埋能救回六人,結果只有一人,他們發現被耍了,會是什麼表情?可是他們沒有辦法,因為你已經在棺材裡了,而那人質的性命也押在劫匪的手裡,所以只放一人,他們只能接受。頗是無奈啊,對吧?可是呢,就在他們自我安慰,放一人也沒關係,你還撐著呢,後頭還有機會的時候,劫匪回了屋子,已經悄悄地把所有人質全殺光了。待他們知道的時候,他們又會是什麼心情?”

蘇小培瞪著他,杜成明哈哈大笑:“蘇小培,人的心真的是有趣的。希望、失望、再希望、然後絕望。”

“他們沒有拿到錢,殺光了人,豈不是斷了自己的財路?”

“不是還有你麼。”杜成明笑得讓人毛骨悚然。“在所有事情結束前,誰又會知道人質全死了呢?如果外頭的人真的等到第二個時辰,就會等到劫匪說,他們決定不放人了,一個都不再放,他們手上有人質,有你,官府不送錢,便一個時辰殺一個。於是,大家繼續等第三個時辰,時間到,他們丟一具屍體出去。外頭那些人只能眼睜睜看著,想像著人質在裡頭的痛苦的恐懼,想像你躺在棺材裡。啊,那個冉非澤,他對你很好啊,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住呢。你說,是你在棺材裡痛苦多一點,還是他是外頭看著煎熬多一點?”

蘇小培咬緊牙關,心裡恨極。

“對了,你是不是想問,為什麼要一下全殺光,既然對外頭的人說了一個時辰殺一個,慢慢來也可以,是吧?很簡單的,因為我不想讓他們有機會救出任何一個,前面那三個,足夠了。如果他們提前動手攻入救人,原以為出其不意,原以為勝券在握,但沖進來只看到一屋子屍體,你說,那時候他們會是什麼表情?”

“你這變|態!”

“變|態?不,不,你錯了,每個人都有享受愉悅的權力,只是大家得到愉悅的方法不同。每個人,如果他們有辦法,有本事,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為什麼不要?”

蘇小培沒回答,跟這種扭曲的人是沒道理可講的。她反問:“那我們在這裡等什麼呢?”

“等著品嘗勝利的果實,等著安全脫身,只你和我。”杜成明看著蘇小培,看得她後脊樑發冷。“只你和我。”他又說了一遍。“人死|光了,人走|光了,只剩下你和我。”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57

第109章

  杜成明臉上現出幸福的神情:“只有我們兩人,那我們能做的事情就多了。比如,我們可以試試看,心理學專家會不會得恐懼症?你知道該如何克服恐懼的吧,那我就得想辦法破解你的克服,你就得繼續想辦法加強克服。嗯,有什麼事是比埋進棺材更可怕的呢?到時我們可以試試看。我對做心理學實驗也是很感興趣的。”

  他是對折磨淩虐別人感興趣吧。蘇小培緊緊捏著自己的手,強迫著自己不要因為太噁心而移開盯著他的目光。

  杜成明看了蘇小培一眼,微笑:“你看,我們也算交過幾次手了,暗裡來暗裡去的多沒意思,不過癮,還是這般面對面的好。你想外頭的人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發現你不見了呢?一個時辰的時候發現,兩個時辰的時候發現,還是需要更久?我猜,官差是不敢著急的,最後發現的應該是你那位壯士。真可惜,我不能親眼看到冉非澤打開棺材時的表情。你一定也很想看看吧?話說回來,你應該是沒機會再見到他了。你最後看他的那一眼,他在做什麼呢?”

  蘇小培不說話,但她的腦子不由自主地隨著他的話去想了,她最後一眼看到冉非澤,是她邁入棺材時,他直|挺|挺地站在遠處瞪著她的那個方向的眼影。蘇小培用力一捏自己的手指,告誡自己要集中精神。

  蘇小培的沉默和不回應並沒有影響杜成明的心情,他的興致依舊很高,繼續說著:“上一回,你消失在滿是鮮血的屋子裡,這一回,你消失在地底棺材裡,多有意思,你說他們會怎麼想?啊,那個妖女又不見了。她又死了嗎?”他裝模做樣,用誇張的語氣表演著,然後他一頓:“我應該準備一桶血倒進棺材裡加強視覺效果,真是可惜了。”

  “壯士會發現棺材的問題,他會知道你劫走了我,他會找到我。”蘇小培終於開了口。
  “因為他知道這庵廟下頭有暗道密室?”杜成明笑:“我新挖的這條,通往庵外,他若是真發現了棺材的問題,沿著暗道一直追,就會跑到庵外去。你說,追到了庵外,他難道不會心急如焚地找人各處搜查,滿大山的尋找我與你的蹤跡?那出口往下走,便是條小道,小道往北,通向官道,他追到那處,便會知茫茫人海,他已無處尋你去。”

  蘇小培淡淡地道:“他會發現林中沒有你逃匿的痕跡,他會回轉庵裡找我。”

  杜成明不笑了,他想了想,點點頭,不得不承認確有這種可能性。雖然一般人會依循常理辦事,但冉非澤知道對手不一般,也許他真的撇開一路追下去的山道,轉而細看林中痕跡。他若背著一個人,腳印定會印得深些,踩過的泥葉,踩斷的碎枝,仔細搜查,是該看到。可他沒有走那,自然不會留下那些痕跡了。

  “他知道有暗道密室,他會下來找我,會把你抓|住。”蘇小培又道。

  杜成明卻搖頭:“他找不到。”

  “他能找到,他比你能想像的更聰明。”

  “是嗎?”杜成明笑:“那我們等等看。反正有時間,第一個時辰應該很快就要到了,我們等等看。”他轉過身去,從屋角那拿過一個大沙漏,漏沙的口很細,沙子流得很慢,但上層的沙剩得不多了。

  “道具還準備得挺全的。”蘇小培諷刺他:“又是棺材又是沙漏又是地道的,辛苦你了。”

  “是不容易,這麼短的時間要接你的招,我是頗費了些心思的。你看,我們真是心有靈犀。你頗頗往這處跑,是想讓我選這裡,我便選了這裡,我還為你準備了驚喜,你開不開心?你以為我還如前幾回那般只殺一個,然後擺在佛前告訴你這是第四個?No,No,No,那樣太沒有新意了。我是一個有創意的人,我一定要讓你意想不到。你找了冉非澤那些江湖朋友盯著這裡,我知道,我都看到了,他們裝得真不像,哪有江湖漢子在尼姑庵堂周圍轉來圍去的。你也是考慮到這一點了嗎?你以為我會讓人在這庵堂裡尋一個目標然後下手,我找的人一定是漢子,與這裡格格不入,所以會顯眼,你們的人就一定看得出來,能防範住?”杜成明聳聳肩,攤一攤手:“你們盯得這般緊,我確是不好下手,所以,我換了玩法。不偷偷摸|摸的了,一群劫匪光明正大的殺進來,你有沒有想過我會這般?”

  “沒有。”蘇小培平板板地答。

  杜成明得意地笑,又問:“你有沒有想過我會挖了暗道,弄口棺材?”

  “沒有。”
  “那麼,你想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做到的?這麼短的時間,我佈置好了這一切,我躲過了你安排的耳目,甚至教庵中姑子都察覺不到。”

  蘇小培沒說話,她在想,她想了一會,吐出兩個字:“工匠。”

  杜成明眼睛很亮,他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沒錯,是工匠。小培,你來這個世界時間不夠長,有些事情你還不懂。每座廟庵都需要翻修維護,尤其像寧福庵這樣地下藏著暗道密室的,更是要時不時的檢查檢查,修補修補。我只要稍稍打聽,便能打聽到哪個工匠在做這些。不是只有庵廟住持才會知道地下的秘密的,其實工匠知道得更清楚。當然從工匠嘴裡問到這些不容易,讓他們幫忙做這些也不容易,可誰教我是捕頭大人呢,身著官服佩刀,與他們道女子命案的危急兇險,官府急需秘密|處置安排,他們就信了。他們不但幫忙挖掘秘道,還願意離家宿山,以保守秘密。”

  蘇小培實在沒忍住,閉了閉眼,那些工匠,如今命喪黃泉了吧?

  “你懂我的。”杜成明看到她軟弱的表現顯得非常高興。“殺人滅口這種事情不會太難。”

  “不是你想殺的人都能殺的。”蘇小培板著聲音道。

  “是嗎?”杜成明溫柔微笑:“你說說看,比如說誰呢?我就喜歡有挑戰的事。”

  蘇小培看了看那沙漏,時間還沒有到,她得沉住氣,以免他還有什麼花招是她不知道的,若他知道他的安排佈置的弱點及時去補救,對她可不是什麼好事。她不答他的話,只諷刺他:“所謂喜歡挑戰,就是把阻礙你的人殺光嗎?”

  “我不是沒殺你嗎?”他反問。“我要留著你,讓你挑戰我。這才有樂趣。可是羅靈兒不懂事,我剛剛聯絡了你,正是興致高的時候,她卻壞我的事。不過最後你又回來了,這還真是驚喜。我原本想著,你沒了,我就去玩玩那冉非澤,他似乎也是挺有趣的樣子。我借著羅靈兒的死,搭上秦德正,再借著他一起去找冉非澤,我想看看他聽到你死了是什麼表情,如果他的反應讓我滿意,那我就跟他過幾招,結果沒看到,卻看到了——你。你回來了。說到這個,你是怎麼回來的?羅靈兒殺了你,這確實是事實。”

  “你是誰?”蘇小培不答他,繼續問。

  杜成明也不答她,盯著她好一會,又笑了:“這就是樂趣所在了,小培,我們都有秘密,都有吸引對方注意的點。”

  蘇小培不說話,她克制著,她知道談話的策略,沉默、或者內容、甚至語速,都是手段的其中之一。她得沉住氣,他就在她面前,她得集中精神,她必須贏。

  杜成明見蘇小培不回應,也沉默了片刻。然後道:“我也不著急的,小培,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但那些都沒有用。”他笑一笑,相當自信:“真的沒用。”

  蘇小培很冷靜,她也對他微笑。
  角力,就在沉默與笑容裡。
  最後是蘇小培先開了口。“你是誰?”她問。

  杜成明笑了,蘇小培先說話讓他覺得自己小勝一局。他特意不回答,卻說:“我剛到這裡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瘋了,這裡是什麼地方呢,不是歷史上的任何一個朝代,不是虛構幻想,而我也並非投胎誕生,而是......”他微微側頭想了想詞,“重生了,變成了另一個人,但我還是我,甚至更好,我會武功,有官職,有許多可以用得上的東西。當然我適應這些也費了些時候,不過我的毛筆字寫得不錯,這點可是比你強多了,要不然,還真不好解釋怎麼大病一場撿回條命字卻寫得醜了。”

  “你在那邊是怎麼去世的?”蘇小培問,心裡默默記下了:學過書法,懂心理學,已死亡。

  杜成明還是不答,繼續說:“我原以為我會是這世界裡最特別的一個,所以我有了孤獨感。我做了許多事,我教會了許多人如何尋找樂趣,如何釋放自己的潛能和欲望,我很成功,就跟當初一樣。只是刺激的事情不是天天都能有,我也會覺得悶的。直到有一天,我收到消息,說有一個奇怪的姑娘,短髮,怪異的口音,說著亂七八糟的話。她幫助一個小鎮破了一個案子,她跟案中受害的姑娘說了一個詞,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她還給出了連環奸殺案的兇手犯罪心理畫像。”

  “劉響。”

  “對,是劉響給我傳的消息。他都記不全那個詞,他寫的絲什麼磨的症。但我一看就知道了,我有同伴來了。你不知道我當時是有多興奮。不但是老鄉,還是志同道合的同伴,心理學是門有趣的學科,我一直都很有興趣。後來,我知道是你來了,居然是你。”
  “你見過我?你認識我嗎?你是誰?”蘇小培再問。

  杜成明搖頭,又笑:“有點神秘感,會增加些我們之間的樂趣。就如同我給你寫英文信你卻不知道是誰幹的這種事,多有趣。對了,程江翌又是誰呢,另一個同伴?”

  蘇小培不理他的問題,沒回話。杜成明卻又問了:“你怎麼知道是我的?”

  蘇小培不答。杜成明笑笑,給自己和她分別倒了一杯茶。“不用這麼累的防備我,我不會出去的,我就坐在這看著你。我們要在這坐很久,不聊聊天時間會過得很慢。”

  哄騙得挺好,蘇小培心裡想著,可惜她不吃這一套。她垂了垂眼,似乎思索了一會,反問他:“你呢?怎麼知道我懷疑你的?”

  “感覺。或者應該說,直覺。用你們正義員警的話來說,就是罪犯的直覺。”

  “還挺驕傲的?”蘇小培再譏他。

  “嫉惡如仇啊,小培。”杜成明用那種輕柔的聲音,像哄孩子一般的語調,蘇小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真是噁心透頂。

  “說得好像你很瞭解我似的。”
  “我是很瞭解。”
  “有多瞭解?”

  杜成明笑了:“我知道你的目的,你就想從我如何知道你瞭解你這個側面來推斷出我的身份。”

  “你不是喜歡挑戰?”

  杜成明哈哈大笑。“我也很想知道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死而復生嗎?”
  “對。”

  蘇小培也笑了:“我們穿越者都有的本事,你不知道嗎?”

  杜成明的笑慢慢斂了起來。他盯著蘇小培看了許久,蘇小培回視著他。過了好一會,他忽然轉開了目光,看了一眼沙漏,柔聲道:“親愛的,時間到了。”

  蘇小培也看向那沙漏,最後一縷細沙正滑落下來。

  杜成明伸手將沙漏翻轉過來,沙子重新開始滑漏,第二個時辰開始計時了。

  “現在他們該釋放人質了。只放一個。”他強調著數量,眼中有著得意。

  “壯士這時候該發現問題了,你們明知毀諾會激怒他還要這麼做,表示你已毫無顧忌。”蘇小培沒表情,板板的腔調說著話。

  “是嗎?那他會怎麼做?”

  “他會將劫匪全拿下,然後發現棺材的機關,然後他會來找我。”

  “怎麼拿下呢?三個院子裡都有人質,在官差們沖到之前,那些劫匪就會將人質殺光。”

  蘇小培看著杜成明沒說話,杜成明眼中的得意終於慢慢褪去,“怎麼拿下呢?”他又問。

  “你看不起女人。”蘇小培慢吞吞地說:“在你所有指導的案子裡,女人要麼是被害者,要麼是工具,你有缺陷,你殺了你的妻子,你不去看望女兒,你身邊沒有女人,我觀察過你,在武鎮的時候,有女性出現,路人也罷,丫頭也罷,武林門派裡的女弟子也罷,你正眼都沒有仔細瞧,你害怕直視她們嗎?你眼裡露出的不屑其實是恐懼,你不知道嗎?”

  “我現在就直視著你,我一直在看著你。從甯安城到武鎮,從那個世界到這個世界,蘇小培,你別自以為是了。”杜成明有些被激怒,但他說完這些話,他也發現了自己的失控,蘇小培看出來他在克制。

  在現代他就在觀察她?蘇小培默默記下。她接著道:“因為你的這個毛病,所以你盯緊了壯士身邊的江湖各派友人,卻不會注意江湖裡的女性門派,你能觀察到這庵外有漢子大俠們監視,卻沒留意到庵內的尼姑換了人。”

  杜成明一愣,但很快笑了:“很好,小培,你用庵外的安排吸引我的注意,卻在庵內動手腳。這我還真是疏忽了,我確實沒將那些姑子放眼裡。”他聳聳肩,一攤手,加強了語氣:“她們不重要。”

  “她們會拿下所有的劫匪,然後壯士會找到我,劫匪會將你指認出來,你擔了這個案子,之前的案子也就能查出來。用你們罪犯也很熟悉的一個詞說,這叫順藤摸瓜。”

  杜成明哈哈大笑:“可惜這藤斷了,瓜是摸不著的。你想讓劫匪指認我?只要你們一與劫匪動手,他們體內的毒便會催發出來,你們能拿下的,只會是屍體。”

  蘇小培一呆,杜成明看著她笑:“我說過,殺人滅口這種事,不會太難的。就算你們不與他們動手,待他們殺光所有人質,等待下一個時辰後,也會毒發身亡。無論如何,你們都不可能讓他們來指認我。”

  居然會有這麼狠毒的安排?蘇小培確實沒料到,她說不出話來。

  “看來這一局,我們打了平手。”杜成明臉上也沒了笑容:“我期待的血流成河的場面不會出現了,人質沒死,我確是很不高興。但你們一個指認我的證人也沒有留下,我也不算輸。後面還有什麼呢?冉非澤會找到你?”

  “對。”
  杜成明又笑了:“那我們等等看。”

  蘇小培沒說話,但一臉等就等的表情。杜成明看著她又笑:“你這麼有信心,弄得我怪緊張的。”

  “是嗎?”

  “你說,要怎麼樣你才會自己乖乖地跟我走,不理那冉非澤呢?”

  蘇小培不說話,腦袋被驢踢殘了也不會跟他走。

  “如果我手上有你的朋友,有你關心的人呢?你會不會就聽話了?”

  “司馬姑娘嗎?”蘇小培反問。
  杜成明微微一愣,而後哈哈笑:“聽你這麼一說,你一定是有防範了。哎呀,真可惜,我這後著居然不管用了。”

  “她沒跟她的同門師姐妹來庵裡相助,就是以防你從她這頭察覺了。她裝鬼嚇唬劉響,你把劉響殺了,自然是知道她牽涉其中的,所以我們防範著點准沒錯。”蘇小培觀察著他的表情,“你派人去抓她了嗎?你派的人也被你騙著服毒了嗎?”

  “那倒是沒有。”杜成明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檯面,思索著:“這似乎有些小麻煩了。”

  蘇小培沒有大意,她等著杜成明後面的話,他抬起頭來,問她:“那唐蓮呢?你會不會為了她乖乖聽我的話?”

  唐蓮?蘇小培臉一僵,她完全沒想到唐蓮。

  杜成明笑了:“是你給我的靈感,親愛的,我本也想不到她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你找來了羅平,提醒了我。司馬婉如這姑娘會武的,又跟你走得近,我當然沒那麼大意,只是碰碰運氣,去抓她的那兩人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是誰讓他們做事,你們再怎麼審,他們也指認不出我來。所以,”他擺擺手,“給你們抓了也無妨。怎麼樣,再說回唐蓮,我猜你一定沒考慮到她,知道我為何這般篤定?”他陰陰地笑著:“因為她就在我手上。”

  蘇小培心裡一沉。
  “這一局,我贏。”
第110章

冉非澤奔回庵裡,此刻庵中眾人正忙亂,官差們收拾劫匪們的屍首,查看樣貌,奔走附近找鄉長等過來認屍,以核查身份。明秀派各弟子已經聚在一起,與住持等人一道,向秦德正、顧興等幾位官差講述庵廟被劫的經過。

見得冉非澤奔來,秦德正忙迎了過去,“庵內庵外全都搜了一遍,並無蘇姑娘的蹤影。”

“地下暗道呢?”

顧興忙道:“方才已下去走了一圈,下麵並無人藏匿。”明秀派的人在一旁點頭,他們是一道下去查看的。

冉非澤皺了眉,問那住持:“師太,這庵裡可還有其它藏身之處?”

住持搖頭:“並無。且這段時日,我依姑娘的吩咐,將地下各通道全都鎖上了,無人可在裡頭藏身。先前我領著官差和女俠們下去巡了一圈,各道門都鎖得好好的,裡頭並沒人。”

秦德正道:“這裡都仔細搜過了,連佛台下頭,各屋櫃裡床底都搜過,確是未見蘇姑娘。那惡賊定是將她帶出去了。”棺材那的地道他們也看到了,也有官差沿著那地道追了出去,回來報給他聽了。蘇小培定是被人劫走,從那地道帶出去了。秦德正已急令屬下往那方向追查去。

“他還在這,小培還在這。”冉非澤很堅決。

這時候玄青派的一位弟子和一名捕快跑了回來,大聲喊:“冉大俠。”“秦大人。”

“那出口再往下有條小路,我們沿著小路一直追,便是上了官道了。官道再行一陣,是三條岔路。兄弟們分了三路追了,也不知他們跑了多久。若得了消息,定會速來報的。”

冉非澤沒說話,那小路他也看到,能連到大路官道上他也知道。這附近地形他早早就看過,按理確是該擄了人便跑,但他沒有找到痕跡,帶著個大活人逃竄,怎麼可能沒有留下一絲痕跡。而且帶著一個人跑,為不引人注意,定是需要輛馬車的,馬車這類大物,先前他們巡了四周根本沒有發現,杜成明定也是知道馬車容易被搜到,而沒有馬車他不好走。所以最穩妥的方式,他還藏在這,等他們都收拾好了現場離開,以為他已遠走他方各處追去了,再沒人注意這庵廟,他再帶著蘇小培走。

“我到下頭再看一看。”他道。住持聽了趕緊將一串鑰匙掏了出來領路,蘇琴、白玉郎等人也跟著。冉非澤行了幾步,忽又回頭,對秦德正和一旁的玄青派弟子道:“他不可能自己挖成這些新地道,定是找了工匠。把為甯福庵修寺的工匠找來問問,許是能找到些線索。”他頓了一頓,忽又想到:“也許找不到了,如若真是這般,怕是他們已沒命在。”

秦德正明白意思,“我立時派人打探,總該能查出些什麼來。周圍出路我們均派人堵守,若是蘇姑娘真還在這,定不能教她被惡賊帶走。”

冉非澤看了看周圍一圈人,點了點頭,拱手道了句“萬事拜託”便與住持等人一起進了佛殿,從佛像後頭的暗門走了進去。

蘇小培此時正看著杜成明的微笑,聽著他再一次說:“這一局,我贏了。”

蘇小培眨了眨眼睛,不露聲色,“我不信。”

“不信?”

“你說在你手上就在嗎?”

杜成明哈哈大笑,“小培,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們過招,比謀略,比讀心,比誰拿著誰的弱點更准。你瞧,我們看不到外頭的情形,你說庵裡換了人,會將那些劫匪擒住,我雖看不到,可我還是信了。你說在司馬宛如身邊安排人相護,我雖沒看到,可我信了。如今我走了一步棋,你怎麼不認帳呢?”他敲了敲桌子,“你若不信,那這事便沒樂趣了。”

他笑了笑,問蘇小培:“你知道唐蓮後來如何了嗎?”

蘇小培沒說話,她在甯安城的時候有打聽過,唐蓮出家了。

“靜慈寺。法號靜心。”杜成明說著,蘇小培靜靜地看著他。他繼續道:“她很努力地想擺脫過去的陰影,好好過自己的下半生呢。聽說,她是那寺裡最勤奮最刻苦的姑子。”杜成明說著,站了起來,走到屋角,蘇小培的目光緊緊跟著他。屋角有只木箱,杜成明把木箱打開,轉頭對蘇小培笑了笑:“來看看,我還真擔心你不信呢。”

蘇小培走了過去,還沒走到就已經看到被蜷著塞在箱子裡的人。穿著灰色的僧衣,光著頭,臉上有被擊打過的傷痕,雙眼緊閉,動也不動。蘇小培眼眶一熱,一下撲了過去:“唐姑娘。”

那確是唐蓮,像是死了一般的唐蓮。

蘇小培伸手去摸唐蓮的頸脈,杜成明道:“她活著呢,死不了。”若是死了,他還拿什麼做籌碼呢,他不傻。

蘇小培探身將唐蓮拉了起來,杜成明沒攔她,他看著她將唐蓮抱了出來,讓唐蓮能舒展肢體靠著箱子坐著。杜成明坐回椅子上,看著蘇小培察看著唐蓮的傷勢,他道:“無大傷,不必擔心,只是下了些藥,讓她能安靜點。”

蘇小培扭頭惡狠狠地瞪著他,杜成明又笑,笑完了,說道:“她是你來到這裡遇到的第一個人吧,也是你第一個幫助的人。這姑娘心裡對你是感激的。我的人去找她的時候,她聽說是羅平逃竄出來欲加害於你,需要她幫忙指認和設圈套引出羅平,你非常需要她的説明,她毫不猶豫就答應了,立時上路。這姑娘,置自己安危于不顧,一心要助你,當真是有情有義的。”

蘇小培閉了閉眼,她知道杜成明的用意,他這樣說,是要強調唐蓮對她不薄,是為了她才被捉的。她若是置唐蓮的生死於不顧,那就太過狠心了。蘇小培睜開眼,再看了看唐蓮臉上的傷,她的脖子上也有被掐的痕跡,想來是在杜成明手上吃了不少苦頭。

“你再說說,你想怎樣?”蘇小培的聲音很平靜。

“你莫掙扎吵鬧,乖乖跟我走便好。你看,很容易辦到,不是嗎?”

“去哪裡呢?”

“去一個安靜又沒人知道的地方。”杜成明看著蘇小培,“我知道此事之後冉非澤定會搜遍天涯海角來找我,不過不必擔心,我來這十多年,網羅了不少人脈,也有好些秘密的藏身之處,錢銀也是存了不少。冉非澤奈何不了我,我們可以先隱居一段,待我將他收拾了,我便又能回去做我的捕頭大人。而你,蘇小培,我會小心不弄死你,但也希望你的忍耐力和心理承受能力夠強,別這麼輕易的被嚇瘋嚇死了。多給我一點時間從你身上確認究竟有沒有死而復生這件事。”

“聽起來真是非常不美好。”蘇小培冷著臉,平板板地道:“你以為你躲得掉?壯士不會放過你,不會中你的圈套,他也有許多朋友,他們會幫助他。”

“幫助他什麼呢?幫助他追殺一個他根本沒有絲毫證據指證他有罪的人嗎?”杜成明說到這裡又要笑了,“江湖也不是這麼喪心病狂的,沒憑沒據,別人怎麼幫?他只能自己動手,悄悄地動手,否則,定會有人伸張正義,譴責他謀害無辜,冷血兇殘。到時候,也不知誰追殺誰了。江湖裡暗殺的、尋仇的、自以為主持公道的人這麼多,誰知道是誰最後殺了冉非澤呢,也可能是他不知招惹了誰被人下了毒手,也可能是他只憑自己的懷疑便殘害無辜惹怒武林,總之,若他不幸喪生,要不了多久大家就會將他忘掉的。他身邊沒有親人,沒有同門,朋友這種關係,太淡薄了,他會被遺忘,大家偶爾茶餘飯後會談論談論,哎,記不記得當年那個冉非澤,也不知為何失心瘋,惹得江湖腥風血雨的。”杜成明說到這,攤了攤手。“而你呢,若還能活著,便會呆在我為你準備的牢獄裡。不過我這人沒什麼耐心,也許想不到什麼好玩的實驗了便不想留你了,所以你最好能有趣一些,最好能乖乖地把我想知道的全告訴我,這樣你就能少受一些苦了。”

“壯士會把你腦袋擰下來喂豬。”

“在他收到你的斷指之後?還是收到你的腿之後?”杜成明嘖嘖有聲:“其實我也很想看看他到底能承受多少。當初我便是想這麼幹的。帶著羅靈兒的遺書,教他知道你確是死了,然後假意挖到你的殘肢什麼的,看看他會有怎樣的表現。若是他的表現教我滿意,我便帶著人與他玩玩。”

“當初你受到折磨的時候,沒有人幫助你是嗎?”蘇小培忽然說,語氣很是同情。“是誰向你施暴呢?你的母親?那時候你多大?”

杜成明的臉猛地一沉。

“她有心理問題是嗎?她不顧你的哀求,也沒人聽見你的哭喊,是嗎?或者有人幫你找員警了,那時候員警頂多是去你家裡看一看,問一問就走了,是嗎?這換了更殘酷的對待,是嗎?單親母親帶著小小年紀的孩子,是女警來處理這事的嗎?你母親得的什麼病?你醉心心理學,就因為這個?你從小被虐,就有了施虐的幻想,你想像著自己威力無窮,能將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上,不會再餓肚子,不會再有人打罵你,不會再受到驚嚇,反過來,你才是控制一切的那個人,能任意折磨淩虐別人的人,是嗎?”

杜成明猛地跳了起來,一把掐住了蘇小培的頸脖,將她按在了牆上。

“你猜,我會不會一激動就捏斷你的脖子?”

“我猜不會。你不想殺我。”蘇小培很冷靜地盯著他的雙眼,他的呼吸離得她很近,近得能讓她感覺到他的氣息,但她沒掙扎躲開,她直勾勾地盯著他看,她知道自己不能露出一絲怯弱,唐蓮在命如今是在她的手上。她要等冉非澤來找到她。她想救下唐蓮。

“那些女警是你殺的?”她問了,她看到杜成明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我爸爸也是你殺的?”天知道她的心在狂跳,她的手心在出汗,但她的聲音仍努力平靜著。

杜成明更興奮了,自身微張,瞳孔增大,他的手掌用勁,她頓時覺得喘不上氣來。他笑著說:“被害者家屬我見過不少,但你是最特別的一個。你那時候才十四吧,我在你爸爸追悼會上看到你,哭成了小淚人,我那時候還覺得厭煩呢,跟別的女人孩子一樣,都是招人煩的。可原來你不是,你居然去考了心理學,成績好得驚人,我看到你作為學生代表的致辭了,說得真好,你長得很漂亮,說話也很自信,冷冷的,很像你爸爸。那時候我知道,我該注意你了。你一定會跟別人不一樣的。你果然不一樣,你一直在查你爸爸的案子,居然堅持了這麼久,果真是好女兒呢。你追查著我,努力試圖一步一步朝我靠近,我真的很感動。我與你之間,有一條無形的紐帶連綁著。但中間總隔了一層,你走向我,卻被擋住,我真有些著急。我一直在找機會讓你認識我,可惜,只差一點點。但最後我們卻在這裡相逢,小培,這就是緣分。”

蘇小培的臉憋得通紅,杜成明稍稍松了手,她趕緊大口吸氣。杜成明看著她,溫柔地道:“你的生命這麼脆弱,就捏在我手裡。”

蘇小培沒應這話,卻問:“你出車禍死了嗎?”

杜成明動了動眉毛:“你是車禍身亡過來的?”

不是車禍。蘇小培再問:“被你的同夥起內訌殺的?”

杜成明輕笑:“每一個人,我都控制得很好。”

不是被謀殺。“病死的?”

杜成明沒回話,他忽地側過頭,似在認真聽,然後他對蘇小培微笑:“你還真是賭對了,你的壯士來找你了。這一個時辰才過去沒多久,他果然有些效率。”

蘇小培臉上頓時藏不住喜悅,杜成明卻道:“我們再賭一盤。我賭他找不到你。”

蘇小培沒說話,事實上她說不出話來,因為杜成明又用力掐住了她的頸脖。杜成明的聲音壓得低低,道:“你若是大喊大叫,他在外頭是能聽到。不過,你低頭看看,我的腳正踩在唐蓮的脖子上,我只要一用力,她就死了。她是為你而來的,小培。她後來知道她被騙了,原來不是用她誘騙羅平,而是要脅你的,她抵死不從,這才被打了,她真是可憐呢。她之前經歷過那些,好不容易進了佛門能過上平靜的日子,如今卻為了你這樣。”

蘇小培喘不上氣,抿緊了嘴角。杜成明對她微微一笑,放開了她,徹底放開了她。

他退了一步,站在了唐蓮身邊。他的腳就在唐蓮的頭邊,他對著蘇小培微笑。

蘇小培獲得了自由,她能跑,能大叫,她聽到了外頭有人說話的聲音,是那住持的聲音:“我們先前都查看了地道門鎖,確都是鎖得好好的,這裡頭斷不可能藏人。”

然後有人進入了右邊的屋子,接著是白玉郎的聲音:“冉叔,這屋裡沒人。”過了一會,左邊的屋子也有人說話:“這屋也沒人。”接著是住持的聲音:“若是真有可能藏人,此處便是最佳之所。”

“這處沒人,我們再到別處搜搜。”這又是白玉郎說的。

蘇小培僵立在那,她瞪著杜成明的笑容,她沒有大喊大叫。她忽然明白了杜成明為什麼說賭他們找不到,為什麼都在屋邊了還找不到,因為他們藏身的這小屋子是在兩個屋子中間隔出來的。秘道地圖上根本沒有這間屋子,所以他們找不到。若她不大叫一聲,他們就要走了,壯士就要離開了。可她若大叫,唐蓮的命呢?

“等等。”過了一會,忽聽到冉非澤的聲音。蘇小培的心一跳,他說“等等”,他發現什麼了?

杜成明還在微笑,但他的筆有些僵硬了。他以為外頭的人要走了,卻不料還有“等等”。

蘇小培慢慢靠近他,很小聲地問:“你還有退路嗎?”

杜成明反問:“你有何建議?”

“我想你一定是想用我做人質殺出去。”

“小培。小培你在嗎?”外頭忽然傳來冉非澤的大叫聲。

杜成明對蘇小培笑笑:“我只有一個人,只能帶一個人質。我選唐蓮。”

“她不如我有用,壯士不用管她的。”蘇小培的聲音壓得很低,她知道只要杜成明此刻飛起一腳,唐蓮就會沒命。而她要找一個機會,只要一個機會。

“可是你會管,而他聽你的。”杜成明的聲音也壓得低。

外頭沒有聲音了,杜成明瞥了一眼牆的方向,輕聲道:“他走了。”其實他沒把握,所以他也打算走了,另一邊還有暗門,他要帶著她們從暗門轉移個地方。不能只帶蘇小培,離開了唐蓮,她一定不會配合聽話的。他低身拉起唐蓮,蘇小培卻一把抱住了她:“等等,我為她冒了這麼大的風險,命也搭上了,你怎麼證明她能活下去?她反正是一死,我何必?”

“到了外頭,我只帶上你,將她丟下,官差們會救下她。”

“她昏迷不醒,你是否是下了毒,她與那些劫匪一般,到時候便會死?”

“不會。我並不確定要與你耗多久,怎會下毒殺她?”

蘇小培盯著杜成明看,確認他說的是真話。她道:“我背著她跟你走。”

“你當我是傻|子?”

“我背著人跑不快的,你不必擔心我逃走。”

“沒錯,你背著人跑不快,故意拖延壞我的事。”

“反正他們已經走了,你又怕什麼,不是說在這裡等到外頭人都撤走了你再帶著我大搖大擺出去嗎?”

杜成明微眯了眼,退了一步,看著蘇小培抱著唐蓮的可憐樣子,忽然瞥到她手上偷偷拿著匕首,他笑道:“你以為你有匕首便能打贏我?”話未說完,卻覺得胸腹處連著兩下猛地巨痛,他吃了一驚,下意識地低頭看,兩隻小小的暗鏢紮進了他的身體裡。趁著他低頭發愣的那一刹那,蘇小培拖抱著唐蓮迅速後退,將唐蓮塞在身後,大聲喊著:“阿澤,阿澤,我在牆裡。”

“啪”的一聲巨響,外牆被打破了,一個身影沖了進來,揚掌直取杜成明。

杜成明這才反應過來,他真是大意,太大意了。蘇小培不會武,他壓根沒把她放眼裡,根本沒去搜她身上會有不會有兵器。若她是用匕首刺他便罷,她沖過去他定會防住,他的身手比她快不知多少,可她居然是偷襲,居然有暗器。

杜成明理也不理冉非澤,一掌拍向蘇小培。冉非澤情急之下,掌風改而掃向桌子。桌子飛至杜成明掌前,被拍得粉碎,雖阻了一阻杜成明的掌力,但蘇小培還是被擊倒在地,冉非澤閃身躍至,將她抱開。杜成明趁著這空檔,飛身過去抓|住了唐蓮,長劍出鞘架在了她的脖子上,狠笑著後退,一腳踢開一道暗門,押著唐蓮退了出去。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57

第111章

    “追!”冉非澤毫不猶豫,一聲大喝。白玉郎領頭沖了出去,但杜成明一出暗門便將唐蓮甩在背上飛奔而逃,他負了傷,腳程沒有太快,白玉郎等人不熟地形,慢了半拍,但也緊跟了上去,只是地道中視線受限,又是極窄,大家一個跟著一個,也不敢猛衝幾步沖著前方的唐蓮刺劍。就這一般一路追了出去。

    冉非澤喊了那一聲追,便回頭與明秀派的幾位弟子道:“快上去通知大家,杜成明劫了人質正欲逃竄。”他言罷,也不耽誤,將蘇小培翻手甩到背上,背穩了,也朝著杜成明逃跑的方向追去。

    他不能將蘇小培單獨留下,萬一又有些什麼杜成明暗地裡安排的人或事冒出來,那可是要糟。他家姑娘要與他在一起才能放心。

    地道裡潮|濕陰冷,但蘇小培此時的心卻是明亮溫暖的。她伏在冉非澤的背上,感覺到他寬厚的肩背結實,聽到他奔跑的呼吸聲,她把頭埋在他的頸脖,這個時候才開始後怕。

    他找到她了,幸好他找到她了。“你如何知道我在那牆裡?”

    “兩間屋子的大小從裡面看,不如外面過道裡看著大,仔細一對比,好似兩頭都短了一截。我便生了疑,但又怕硬闖進去令他情急之下傷了你,便在外頭噤了聲,想著該如何進去才好。結果就聽到你喚我了。”

    “嗯。”她就是這般猜的。她猜他定是看出來不對勁,只是不敢魯莽闖入。

    “一定要將杜居明抓|住。”她對冉非澤輕聲道。

    “那當然,留著他日後再與我們捉迷藏,再來些殺人劫人的惡事,我可是不答應。”冉非澤忽在大聲呼喊提醒前方追逐的數人:“大家當心些,那廝行跡敗露,已是窮途末路,防他使陰招傷人。”

    前方隱隱傳來答應之聲,蘇小培將自己的重量放心壓在冉非澤的背上,她終於放鬆下來,先前躺棺材和與杜成明對峙談話,繃得神經都疼,如今冉非澤在這,正被她抱著,她覺得很踏實。蘇小培沒忍住,她側了側頭,用嘴唇碰了碰冉非澤的頸側,輕輕地印了一吻。

    冉非澤頸脖甚是敏感,被那麼一碰差點腳軟。“你,你......”他想問問她對他做什麼了,可他又覺得好像知道。那種觸感,嗯,黑暗之中他忽覺得臉有些熱。他用力咳了一咳,壓低聲音斥她:“擒賊路上,姑娘這般妥當嗎?”

    蘇小培臉漲得通紅,她親完就自覺失態,本想著冉非澤會裝沒感覺到,畢竟這是在追趕兇手途中,情勢頗有些危急,結果他竟然說了出來,訓話語氣還挺嚴厲,她撇了撇嘴,不吭聲。她情不自|禁,做錯了。

    “很癢。”冉非澤繼續說。

    蘇小培裝聽不見。她想他的下一句應該是:“姑娘下回莫要如此吧。”結果等了一會沒等到這話,卻聽他說:“再親一下。”

    誰理你?蘇小培繼續裝聽不見。

    冉非澤沒停步,卻是聳了聳一邊的肩膀,頂了頂她:“再親一下,用點勁。莫撓癢癢似的。”

    蘇小培忍不住想笑,這回聽話地又親了他一下,重重的。

    冉非澤沒說話,過了一會她聽見他嘀咕:“挑的這時候,真是不該。”

    這人到底在不滿什麼。蘇小培乾脆低頭咬他一口。

    冉非澤低聲笑了起來:“待我們將那惡賊滅了,回去我讓你好好咬。”

    呸,誰稀罕咬你。蘇小培心裡這般想,卻將冉非澤抱著緊緊的。她回到他身邊了,真是太好了,再好也沒有了。

    前方的白玉郎聽得冉非澤提醒當心後心頭一個激靈,他是追得最近的人,近得在只有微弱光線的暗道裡他都能看清前方杜成明背著人的身影,他目測覺得只有兩個手臂的距離。但就是這樣的距離,若是杜成明猛地轉身冷不防給他一劍,他怕是來不及躲的。這時後頭的人也提醒他:“莫逼太近,小心。”

    杜成明似是聽到了這話,忽地一頓身,白玉郎心頭警惕,腳下頓然也慢了兩步向後一躲,稍拉開了距離。但杜成明並不是要轉身,他頓了一頓之後猛地發力向前沖,很快在前方拐了個彎。白玉郎追了上去,在彎道前又小心地再頓了一頓,打算先探頭看看再追。可這一看嚇了一跳,前方竟是看不到人影了。白玉郎大驚,也顧不得是不是會被偷襲,拼了全力向前沖。但沖出好一段,還是沒有看到人影。

    追丟了?怎麼可能。路只有一條!白玉郎繼續跑著,杜成明的速度怎麼可能這般快,他受了傷,他明顯感覺到他跑的時候有些氣力不繼了,怎麼可能拐了個彎就神速起來了。

    “發生何事?”後頭的人被白玉郎擋著,看不到前方情形,只得問。

    “我瞧不見他了。”白玉郎不死心,全力追著。

    後面的冉非澤還沒有趕到,他正聽著蘇小培在說:“他殺了我爸爸。”

    “啥?竟是殺了岳父大人的兇手,更得將他碎屍萬段了。”冉非澤腳下不停,嘴上打著趣。他的姑娘先前定是嚇壞了,被埋在棺材裡,又與那瘋魔的惡人一起關了那許久,她定是嚇壞了。

    蘇小培聽了他的話確實樂了一樂,捏了捏他肩上的肉,有些捏不動。她複又將頭靠著他。“唐蓮是為了我才被抓的。”

    “那是唐蓮?”方才情勢緊張,他還真沒留心注意。還以為是寧福庵裡的某個姑子被抓來了。

    “我們定要將她救下。”

    “好。”可剛答應完,就聽到前頭不對勁了,這時候冉非澤忽然意識到他們跑了這老長一段了,杜成明帶著傷負著一名女子怎麼還能不被追上。前面不太遠就該是出口了。冉非澤打起精神,背著蘇小培一口氣跑到了地道出口,剛出去就聽得白玉郎團團轉在跳腳。

    “只一晃眼工夫,真的是只一晃眼,我明明沒讓他離開視線的,他就在我前頭,只是拐了一個彎而已,怎麼可能就跑掉了?”
第112章

    “他在過道裡挖了洞門,用土和板子掩好。他抓著我的時候,就是這樣從棺材那個地道穿到密室裡的。”蘇小培趕緊說。

    “我從棺材那個地道一路追出去,確實沒注意到洞壁上有門。”冉非澤馬上對應上了自己遇著的情況。

    “那,這般說來,他還在下麵?”白玉郎心裡那個氣。“我再下去搜,非將他逮出來不可。”

    “他受了傷,那鏢上還有毒會致人麻痹,他撐到那會怕是已勉強。只是這人詭計多端,定是有些準備的,他躲過這一輪給自己搶了些時候服藥運氣,定會尋機而逃,斷不會停在某處等我們抓他。”

    白玉郎緊皺眉頭:“那他也跑不得那般快,在下頭定能堵上他。”

    冉非澤略一想想:“好,你領人下去搜,務必多加小心,切務落單,大傢伙三兩結隊而行,帶好火折,囑咐好大家,此人極度危險,尋見他便動手,勿與他廢話。”

    秦德正趕過來正聽得此話,他先前接到了消息非常驚訝:“是杜大人?”

    “確是他。”蘇小培點頭。冉非澤也道:“在武鎮的那兩位女子的命案,以及之前那獵戶小姑娘之死,全是他指使所為。這次劫殺庵寺也是他一手策劃,他還欲將小培劫走,眼下手上還劫持著一位姑子。”冉非澤知道,若是不將話說明白,以杜成明的捕頭身份,秦德正是不敢下令見其便殺,頂多要求捉回。可杜成明這人,若給了他任何機會,便是後患無窮。

    “大人,杜大人潛伏衙門官場多年,但實則做了不少惡事,我們苦於一直沒有鐵證並未多說,如今是正將他抓了現行。他心狠手辣,城府極深,諸位兄弟搜捕時萬不可掉以輕心,若見了他有半分心慈手軟,便是將自己置於極度危險之中。大人請務必告誡各位兄弟小心。”

    秦德正一聽,事關手下弟兄們安危,他自然關切。此時白玉郎已迅速集結了幾組人,要分頭下地道搜人。秦德正忙把話又說了一遍,囑咐若見著疑凶,可立時動手。大家聽令點頭,於是各隊分散,從不同入口進去了。

    冉非澤轉向另一旁的衙差:“庵中各處的油布稻草可都收拾好了?”

    “都收拾了,剛一動手便緊著把這些掃了丟外頭去,不能教賊子們尋機燒庵,這個我們曉得,大傢伙正收拾呢。”

    秦德正安置好了另一頭,聞言也道:“各出口都有人守著,庵廟前後門也都安排了人,他跑不掉的。”

    冉非澤卻沒這個信心,他去問住持要了地下密道的地圖重新又看,他將棺材地道的入口,途徑和出口在上面比劃了一下,蘇小培憑著印象告訴他是從哪裡入了暗門進到密室的,冉非澤在圖上看了又看。蘇小培手指了指,“老六應該就是在這一段跟丟的,有個彎口,是視線盲角。”

    “嗯。”

    “你覺得他不在下面,定會尋路走了,那是說他不止挖了棺材那個通道?”

    “時間這般短,又不能驚動庵裡的人,我猜他只能挖一條主道。其它的,也許只是藏身的小|洞。”冉非澤指了位置給蘇小培看:“從這個彎洞|開了暗門,他也挖不到外頭去,這距離太長,他定是先藏身,待我們跑過去了,他再回頭。”

    “可他帶著唐蓮。”蘇小培很擔心,這人負了傷又是急著要逃,帶著一個人肯定是拖累。那他會不會已經把唐蓮殺了?

    冉非澤沒說話,他也很是憂心,若是當時追上了還好說,追丟了,看不到唐蓮,就真不知會如何了。若是按正常劫匪的行徑推斷,定是把人質丟下自己跑更方便些。只是依杜成明的狠毒,會丟下一個活的人質嗎?

    冉非澤定了定神,分析著眼下的情勢:“他來不及挖那許多地道,所以應該會退回去,從棺材那個地道走。但那個出口我們早發現了,所以他也知道我們定會有人把守,況且從那個出口出去是通往官道,這種時候,官道肯定也被官府嚴查,他不會冒這個險,所以他在這個地道裡肯定還有另一條出路。這在庵外,他們挖起來不容易驚動旁人,更好動手。定是通往另一頭,山裡。”

    “那老六他們在下頭定是找不到人的。”

    “但也需要他們下去找。”冉非澤拉過她往庵外走,“要讓杜成明覺得大家以為他還在下頭躲著,教他安心。他定是會聽到大家在尋他,他才放心退出去。”

    “他不會甘心的。”蘇小培覺得以杜成明的心態,沒給她留下什麼教訓他定是不會安心走的。所以唐蓮真的是凶多吉少了嗎?

    冉非澤沖一旁的玄青派弟子招了招手,喚他過來囑咐了幾句,那弟子火速奔出去通知眾人,而冉非澤則背上蘇小培朝庵外的另一頭奔去。三個明秀派的女弟子也跟著他身後一道去。

    冉非澤背著蘇小培,忽想到暗道底下的情形,他忍不住,問:“待這事了結了,我們成親吧。”

    蘇小培愣了一愣。

    冉非澤腳下頓了頓,又道:“雖提的不是什麼好時候,但好歹比你選的地方強,你瞧瞧這處鳥語花香,山青水秀的,比那黑乎乎的地底強,是吧?”

    “擒賊路上,壯士這般不妥當吧?”她學他的語氣。

    冉非澤輕聲笑了,掂一掂她,將她背高點,繼續說:“成親吧,我們二人過日子,能多久便多久。”

    蘇小培被一種叫感動的情緒緊緊包圍,她抱緊他,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他說的這麼簡單,一點都不浪漫,可是為什麼她覺得這般動聽。

    “成親吧。”她不答,他卻急了,一邊奔著還一邊掐了掐她的大|腿。

    蘇小培疼得“嘶”了一聲,拍了他的肩膀一記。哪有人求婚的時候掐女方大|腿的?

    “成親吧。”他又說。

    “好。”她終於也忍不住大膽一回。

    能過多久便多久,聽起來真的很不錯。萬一老天垂憐,真的能讓他們一起過得久一點呢。

    “嘿嘿。”冉非澤傻笑。過一會又問:“你剛才說啥?”

    “我說好。”蘇小培捏他耳朵,都傻笑了還裝沒聽見。

    “嘿嘿。”冉非澤又傻笑,過了一會,道:“真好。”

    是真好。蘇小培臉紅了,她把頭埋在冉非澤的肩窩,挨著他的臉,她感得他的臉也很燙,她覺得心裡甜甜的。

    快點解決這事,快把杜成明抓|住。她想嫁給她的壯士呢。

    冉非澤推測的地方是寧福庵的後山,與先前他追出的那個棺材暗道出口兩個方向,一個東一個南,頗有些距離,但安靜深幽,又挨著山崖,鮮有人至。若是安排後路,這確是個好地方。只不知會不會是這裡。

    明秀派的人聽了冉非澤的話,便散開了四下搜尋,撥開半人高的野草灌木,尋找暗道出口。

    過了一會,白玉郎氣喘吁吁地與另一位叫顧興的捕快趕來:“冉叔,地下通道裡沒有人。我們尋著暗門了,但各暗門裡也沒有人。”

    “唐蓮呢?”蘇小培急問。

    白玉郎搖頭:“未見著任何人。只在先前隔牆的暗室牆上,有一句話,當時沒紙筆,我硬記下了,我畫給你看。”他隨手揀了根枝子,在地上劃著,他畫得不太端正,但蘇小培看懂了。

    “Whereisshe?”她在哪?這死變|態居然又來這一招!他把唐蓮藏起來了?殺了嗎?問她這個只是刺激她卻沒有給她留機會救人嗎?

    “何意?”冉非澤問。

    蘇小培將意思說了,但她沒把握唐蓮是生是死。

    “她活著。”忽然一個聲音傳來,大家俱是一震。

    杜成明。

    “她當然活著,不然我們的遊戲怎麼繼續下去?”杜成明站在半人高的草叢後頭,隱隱露出身形。他身上有血跡,看上去沒有再流血了,臉色蒼白,顯出他的虛弱,可他仍在笑著。“小培,我們不能這麼容易就了結了,猜猜她在哪?”

    “猜個屁。”冉非澤飛身就是一掌。與他這種人廢話都是多餘的,他說過了,只要證實這些事是他幹的,他便會毫不猶豫將他滅掉。

    冉非澤這一掌出得飛快,可杜成明也是早有準備,他一矮身便沒了蹤影,所處的位置嗖嗖地射來幾支暗箭。冉非澤於空中一扭身,躲開暗器,正欲再上前,卻聽得身後白玉郎“啊”的一聲大叫。

    冉非澤一回頭,看到與白玉郎一道來的大捕快顧興正反扭著白玉郎的手,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顧大哥,你這是為何?”白玉郎甚是吃驚,可刀子真切的在他脖子上壓出了血道子,他不敢亂掙。

    杜成明又冒了出來,他已經換了位置,正對著冉非澤微笑:“有時候選擇這種事是很難辦的,你看你是要選留下姑娘,還是留下好兄弟?”

    “你就不能有些新意?”蘇小培譏他。

    “有啊。”杜成明道:“你看你是要選自己留下,還是唐蓮的命留下。你看,我多體貼,我給你們兩個人同時選擇的機會。”

    蘇小培不說話,她要選以她換唐蓮,冉非澤不會同意,而如今拿住了白玉郎,冉非澤會怎樣?杜成明真是太惡毒太惡毒的一個人了!

    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在僵持著。蘇小培看著顧興,嚴格說來那也是個捕頭級別的人物了,只是秦德正金刀持身,遠壓他一頭,那時候破馬征遠的連環殺人案,便是顧興帶著一隊人去擒人的。原來,劉響不過是個棋子,真正拿得住聽話好用的死忠信徒,是這個顧興。

    顧興壓著白玉郎朝杜成明的方向去,白玉郎一臉忿忿大叫:“冉叔,莫管我。殺了這賊子。”

    顧興扭著他的臂,踢了他的小|腿一腳:“莫吵。你們都莫亂動。都站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幾個明秀派的弟子拿著劍站在各處,確是不敢動。

    冉非澤將蘇小培拉過來站在自己身後,杜成明看著他們笑。蘇小培將她的匕首又掏了出來,緊緊握在手裡。雖然冉非澤就在身邊,她應該用不著,但她還是覺得該擺擺架式。

    “小培,方才,在把唐蓮藏起來時,我給她下了毒,與那些劫匪的毒一樣,她差不多還有半個時辰的時間吧。解藥很簡單,就是江湖裡隨隨便便的那種解毒丸就管用。所以,重點就是,你們要找到她。你跟我走,我告訴他們唐蓮在哪。”

    蘇小培沒說話。冉非澤忽然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蘇小培也不知怎地,就是能明白他的意思,她大聲應道:“杜成明,別以為你什麼事都神機妙算,我也有能教你意外的事。”

    “是嗎?”

    “你與我們耗在這,你也討不著好,你受了傷,也中了毒,你以為你能撐多久?這裡滿山遍地全是我們的人,你腦子進水了才會以為劫持了一個白玉郎就能解決問題。就算我跟你走,你能走哪去?就算走了,全江湖都會追殺你,全國官府都會通緝你,你以為你能有幾天安穩日子?”

    “親愛的,這個問題我們在密室裡已經討論過了。我的傷你也別擔心,帶你走的體力還是有的。”

    蘇小培冷靜下來細想,不可能,他怎麼可能這麼天真以為能從天羅地網裡將她帶走,從壯士眼皮底下將她帶走。他打的不是這個主意,可究竟是什麼呢?可眼下不容她細想,沒有時間了,冉非澤剛才示意她吸引對方的注意力,他一定是想攻下杜成明。他是對的,管他什麼亂七八糟的,將杜成明拿下才是最根本的解決之道。

    “你說讓我意外的,就是這些老套又沒意思的話?小培,你真讓我失望,我以為你還能有什麼奇招。”

    “我有啊,施寧。”蘇小培道:“我剛才回去了一趟,你想不到吧。夠新奇嗎?我想回去就回去,我想來就來,你行嗎?”

    杜成明的臉色頓時一變。

    “我回去查了查你的資料,施甯,原來你是這樣的,真是笑掉了我的大牙......”蘇小培的話音未落,就聽得顧興的一聲慘叫。蘇小培下意識地轉頭,看到顧興倒在地上,他身後是一位玄青派的弟子。周圍還有更多江湖幫手在往這邊靠,原來剛才冉非澤囑咐的,竟然是讓玄青派那頭調了人悄悄潛伏過來,若是這頭真是杜成明的退路,恐他有詐,還是要做防範為好。

    蘇小培走了神,冉非澤卻沒有,他等的就是這一刻。他早看到玄青派的人悄悄趕到了,他讓蘇小培吸引杜成明的注意力,她做得很好,杜成明那一臉震驚憤怒,防禦頓時鬆懈下來。冉非澤猛地直沖過去,全力拍出一掌。

    這一次,他足下踢起一枝樹椏,若是再有機關暗器襲來,他便要撥擋撥擋,但這一掌一定要拍死杜成明。

    但冉非澤料錯了,沒有暗器,襲過來的,居然是一張網。大網裹住了他迅速後拉,他的掌力被兜弱掉了,枝椏也射不出去。而杜成明在那一刻卻是猛地揚劍向他刺了過來。

    蘇小培覺得自己的心跳停了,她甚至都沒有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她覺得自己只是轉頭看了一眼白玉郎那頭,然後冉非澤這邊就出事了,她的眼角余光看到冉非澤被困住了,被什麼困住的沒看清,她也看到一個人影在向冉非澤沖過去,看不清相貌,但那個方向只有杜成明。

    蘇小培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她不知道原來自己的速度能有這樣快。她什麼都沒有想,事實上,沒有時間讓她想,她只是把動作交給了本能,一切都是下意識的,她本能地沖了過去,撞向那個要襲擊冉非澤的身影。

    撞到的那一刻,她意識到了幾件事。第一,這人確是杜成明,當然不可能是別人。第二,身上很痛,非常痛。第三,她終於明白了杜成明為什麼賴著不走非要再玩遊戲的意圖,他劫不走她,他日後也不會有好日子過,所以他也不要讓她有好日子過,他要殺掉她心愛的人。

    嗯,她明白的第四件事,就是原來她也可以這麼兇猛的。

    她沒有猶豫,將匕首插|進了杜成明的身體裡。

    世界在她眼前翻滾著,她與杜成明撞到了一起,滾到了地上。四周有人大叫,她聽不清,她身上很痛,痛得她似乎被抽掉了意識,但她還可以看見杜成明的表情,猙獰又扭曲的臉。“你想與我一起死?那樣也不錯。”

    她感到他們翻滾著,她看到他手上掉落的劍,她想她應該是被劍刺傷了。他們還在翻滾,這地勢竟是斜著的。他掐著她的脖子,她喘不上氣來,她拔|出匕首,奮力再給他一刀。

    廢什麼話,誰跟他一起死!本姑娘是不死之身!

    是嗎?月老2238號,你不會讓我死掉的吧?

    在她與杜成明一起滾下山崖的時候,蘇小培心裡這般想著。

    她還想著,壯士你別難過,我會回來的。說好了不難過啊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57

第113章

    蘇小培醒過來的時候感覺自己仿佛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但她清醒得很快。

    她猛地坐了起來,然後迅速確定自己已經回到了現代的臥室裡。床是舒服的席夢思,床頭擺著全家福照片,空調便在運轉,有輕微的嗡嗡聲響。蘇小培迅速跳下了床,摸|摸腰間,沒有傷,也沒有痛,雖然感覺她與杜成明的搏鬥只在上一秒,但她確實是回到了另一個世界裡。

    蘇小培拿過自己的手機,看了時間日期,又翻了翻行|事曆,看了看自己今天要幹的事,然後見時間還早,趕緊去洗了個澡,終於覺得時差稍稍倒過來了。眼下她急切的想做幾件事。第一件很好辦,她給師兄打了個電話。

    “師兄,呂通案子的資料我都看了,關於施寧我有些想法。你也知道,呂通一定不是他煽動控制的唯一一個。用我爸爸殉職的那個連環案來做教程,他定是對這案子的實施完成相當滿意。我們當初分析過兇手,認為他把目標選擇為女警是因為這個職業角色給他帶去的羞辱及憤怒,他可能有前科,被女警逮捕過,所以我們查遍了所有相關的人員都沒有查出線索。如果這個犯罪導師施甯就是兇手呢?他實施了謀殺女警的連環案,那麼我們重新勾畫犯罪畫像,他有嚴重的心理問題,有極旺|盛的控制欲,他有學識,要求得到崇拜和尊敬,所以他一定是過去遭遇過極大挫折打擊。警方查過各高校裡並沒有叫施甯的教授,但由他喜歡別人這般稱呼並且能讓別人相信他確是教授來看,他是身處在一個有文化氛圍的環境裡,也許就是學校。”

    “嗯,我與教授討論過也是有這樣的推斷。”

    “所以我們要找一個童年不幸,從女性那裡,很大可能從母親那受過虐|待,也許有人報過警,但他的問題沒有得到解決,沒人幫助他,這事情裡牽涉到了女警。之後他母親過世,他在學業上有很好的成績,但也許因為他的某些過錯或是履歷的一些問題之類的沒有得到他想要的職業結果,這又是他受到的另一個嚴重打擊。於是他覺得自己沒有得到應有的對待,便去報復社會。”蘇小培頓了頓,又說:“還有,他有病,病死了。”

    電話那頭的師兄一愣:“你連他死了都推斷出來了?”

    “要不怎麼好幾年沒跟呂通聯繫呢?有這可能的,對吧?總之都查一查沒壞處。師兄,我這份犯罪畫像肯定沒問題,找個時間,我們一起去找劉叔聊聊吧。這一次,我有把握,我爸爸的案子一定會有進展的。”

    劉叔是指的蘇小培爸爸蘇建安的舊同事,那個案子,一直沉在他手上。他答應過小培,在他有生之年,一定會替小培抓到殺父兇手。

    蘇小培聽著電話裡師兄答應了,兩人又討論了一些細節,這才掛了電話。蘇小培松了一口氣,她的犯罪畫像是基於她與兇手面對面接觸過後的瞭解形成,所以師兄對她的肯定及推斷出來的細緻度感到驚訝,但她當然不能說穿越的事,只好以現實中的線索條件作為推斷的解釋。但她覺得這些真是八|九不離十了。施甯就是杜成明,絕不會錯。

    第二件重要的事,她打給了醫院。詢問程江翌的情況,結果還是老樣子,沒有任何好轉。蘇小培放下電話,也不知是喜是憂,這程江翌到底去了哪裡呢?她在另一個世界鬧騰了這麼久,殺父仇人都揪出來了,他居然還沒有蹤影。

    蘇小培看了看自己的手,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殺了一個人。匕首刺進杜成明身體的感覺似乎還在手上,黏|膩的血腥味道有點噁心,蘇小培揉了揉自己的手,殺人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論殺誰,不論是在何種狀況下。

    也不知杜成明究竟死了沒有,若是他死了,會不會也跟自己一樣穿越回來?壯士呢,他看到她掉下山崖,一定會很難過吧。蘇小培想到這便覺得自己很難過。其實她最著急最想做的事就是找月老2238號好好聊聊,有太多的問題需要他來解答,她真的很需要他的説明,她要回去,她要告訴壯士她很好她沒事。她還答應了要嫁給他的。

    可是她沒有月老的電話,她不能主動聯繫他。蘇小培舒了口氣,告誡自己要耐心,每次她一回來,沒多久就能見到月老2238號,這次也一定會很快的。

    但這次並沒有太快,一直到晚上,蘇小培已經辦完了所有事,見過了劉叔,見過了媽媽,在自己屋子裡乾等了許久之後,才見到了2238號。

    這一次月老是按了門鈴,找上門來了。

    他垂頭喪氣,很沒有精神。原本蘇小培有一肚子的話要問他,還打了腹稿要怎麼解釋自己在那個世界的遭遇和遇到的難題,結果看到他這副樣子,頓時傾吐欲被消滅了一大半。從事服務行業的用這種表情來見客戶,真的合適嗎?

    月老進了門先歎氣,歎了兩口氣之後說:“蘇小培,你的這個事,真的很難辦。”

    “嗯。”蘇小培心裡很警惕。

    “你怎麼這麼冷淡呢,這事關你的終生大事,關係到幾輩子的幸福,你也給自己努點力啊。”月老2238號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蘇小培沒說話。

    月老2238號又歎氣,他今天一早就收到系統提示蘇小培回來了,可是程江翌還是沒有消息。他用盡了所有的辦法查了任務的狀況,發現還是跟以前一樣,蘇小培獨自回來,而程江翌沒有一絲蹤影。他覺得情況很不對,明明之前有一回系統顯示他們要一起回來了,但最後卡掉沒有執行。這說明蘇小培找到他了,只是不知道哪裡出了Bug,但現在為什麼系統裡會沒有半點程江翌的消息呢?

    “你找到程江翌了吧?”

    “我愛上別人了。”

    兩個人同時開口,然後對對方說的話反應截然不同。蘇小培很冷靜,對月老2238號搖頭。而月老2238號則是呆住。

    “你,你說什麼?”

    “我愛上了別人。”

    月老2238號繼續呆,不是吧,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所以這就是系統卡掉的原因?她居然不受紅線的牽引,愛上別人了?

    “誰啊?”巨傻無比的問題,說了他應該也不會認識,但他還是得問一問,這種事究竟是怎麼會發生的?讓她穿越過去是找程江翌,不是讓她變心愛上別人的。等等,不能用變心這個詞,她之前不認識程江翌。可這事情不對啊,太不對了。

    “他叫冉非澤,是個很善良很有擔當的男子漢,他對我很好......”

    “等等,等等。”月老2238號掏出個小本做筆記,“他叫什麼?哪三個字?”記下了,又問:“他是什麼職業?”

    “嗯......”勉強算個鐵匠?

    “要想這麼久?無業?待業?”月老發愁啊,不會吧,蘇小培同志你不是眼高於頂,頗是挑剔的嗎?怎麼去了那邊就沒要求了呢?

    “總之他很好。”月老那對冉非澤頗為嫌棄的表情讓蘇小培很不高興,不想跟他說了。

    “好吧。”月老2238號又歎氣,“那程江翌呢?你把他怎麼了?對了,你為什麼又死了?”

    “程江翌?我一直沒有見到他。完全沒有他的線索。”

    “之前你不是說他給你留信了嗎?只是你死回來了差一點就能跟他遇上了,怎麼這會又說完全沒線索。”

    “那人不是他,是另一個穿越者,是個有心理問題的罪犯。”

    這回月老不止呆住,下巴都差點掉下來。“有另一個穿越者?!”聲音尖得差點掀了屋頂。

    蘇小培忍住沒去捂耳朵,“對,另一個穿越者,不是程江翌。而且他穿過去已經十四年了,據我推測,他在這邊應該是病死的,大概也就兩三年前的事。”

    月老2238號張大了嘴,完全不知該怎麼反應才好。“怎麼可能,另一個穿越者?”

    蘇小培皺了眉頭:“你到底要重複幾遍?”

    “等等,等等。”月老在屋子裡轉了一圈。“我來整理一下,事情是不是這樣的:你沒有找到程江翌,你愛上了別人。你遇到了另一個穿越者,還是個罪犯,他大概兩三年前在這邊去世,然後穿越過去已經十四年了?”

    “對。”蘇小培的回答乾脆又迅速。

    “可是這兩件事都是不可能發生的呀。”月老2238號剛嚷嚷完,就在蘇小培的眼神是改口:“我是說,就算有可能發生,那機率也一定是很低很低很低......”他猛地跳起來:“不行,我得馬上回去查一查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不對,太不對了。”

    “等等。”蘇小培將月老攔下,“我什麼時候可以再過去?”

    2238號一愣:“你穿上癮了嗎?前頭不是都不願去的嗎?”

    “我有許多事還沒有辦完。我答應了冉非澤一定回去的,我不能失約。還有我的一個朋友,我離開的時候她還生死未蔔,我得回去看看她。還有,那個穿越過去的罪犯,我跟他一起滾下山崖,也不知他死了沒有,不能再讓他害別人。還有,若是他也死了,是否會與我一般也穿回來呢?”

    “等等。”月老一時也沒計較她那“這般那般”的說話用詞了,他說:“他怎麼可能穿回來,他不是去世了嗎?他在這邊如果沒有軀體,就不可能回來,而且身體也不是亂找的,都是一比一配好的。等等,我跟你說這些沒用。他根本就不應該穿過去,而且時間跨度居然能這麼長,能相差十來多我還真是不知道,系統日誌裡完全沒有提,我要回去查一查,把事情查清楚了告訴你。”

    “查另一個人是怎麼穿越過去的?這個也歸你管嗎?你還是先緊著我的事,我什麼時候能回去?我著急呢。”

    “不是查另一個穿越者,而是他的穿越方式不是我的系統日誌裡的那種,也就是說,之前的認知有誤區,如果他能穿越跨度十多年,那程江翌呢?如果他跟你根本不在一個時代,那你當然怎麼找都不可能找到他。我去查一查,看看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等等,現在對我來說重點不是程江翌,我不關心他,我關心冉非澤。什麼時候讓我回去?”

    月老2238號盯著蘇小培看,看了好一會,問她:“蘇小培,你是知道你與那個什麼冉非澤是兩個世界的人吧?你們不可能在一起的,沒有結果的。”

    蘇小培抿緊嘴,“我知道,可你是否知道,就算沒有結果也甘心對對方做出承諾的那種感覺。”

    月老沉默。他是月老,他管的就是感情的事,他想他知道那種感覺。

    “我和他,我們都知道不會長久。但是我們說好了,能過多久就多久。2238號,我現在還沒有找到程江翌,我應該還是能過去的,對吧?我離開的時候,是死在他面前的,我不能讓他最後的印象是我這樣死過去的樣子。我受不了這個,請讓我回去。讓我再回去。”

    月老說不出話,他說不出來他的日誌裡蘇小培的穿越尋郎任務已經結束,失敗,但是確已結束。所以他才會急了一天查找整個任務的進度和狀況,要找出哪裡有問題。可他沒找到。但現在他有新的線索了,他要再去找找。

    “就跟上次一樣的,對吧?我等你們塑形好,然後就能再過去。對吧?我需要再見到他,真的。”

    月老忽然覺得很難過,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蘇小培這麼熱切地說到一個男人,他是月老,他希望每個人都能得到愛情,可是為什麼有人得到了愛情卻教他難過?蘇小培,為什麼你愛上了別人,你這樣,我怎麼幫你呢?兩個世界,就算是月老,也無能為力啊。

    “我,我先回去再查一查。查到了,我馬上通知你。”

    月老2238號幾乎是用逃的離開了蘇小培的屋子。他站在電梯口,回頭看,看到蘇小培在門口那看著他。那是期待和託付的神情,他見過她幾次,她從來都沒有對他露出過這種表情,她是不信任他的,覺得他不靠譜,他知道。她甚至還問他要過他們的投訴電話,如果投訴真的可以讓他們的愛情永久生活幸福,他真的願意讓他們投訴。

    他是月老,他真是希望人們都能得到幸福。

    電梯來了,月老2238號悶頭走了進去。再瞥一眼蘇小培的房門,她已經進屋去了。他關上了電梯門,卻關不住腦子裡蘇小培的表情,她是他遇到過最難的Case,但他沒有放棄她,現在更難了,他也不想放棄。他要好好查一查,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是認真努力的月老,恪盡職守,雖然常有人不相信,但他真的是。
第114章

    月老2238號趕到了他們的總部,那是一棟外表看起來毫不起眼的老樓,地址也很是偏僻。2238號曾經自嘲月老做得這麼鬼鬼祟祟的,服務業當真不好幹啊。

    月老2238號今天在這棟樓裡已經呆了大半天,現在這麼晚,又跑來了。門房一個勁地瞅他。2238號正經臉驗了指紋刷了卡進了門,腰杆挺得筆直的。可剛進門沒多久就遇到了揶揄:“喲,2238,你是愛上這裡了還是被降權了?要是做不了引緣人就糟了,只能回來掃地吧。”

    說話的是1149號,2238不理他,逕自上了樓。總部這個地方,只有出兩件事的時候他們才會回來,一件是身份變動,一件是執行任務時出了麻煩,而且要是大麻煩,用日誌本解決不了的大麻煩。

    1149號跟著2238號上了樓,他也是回來處理Case的。兩個人一起上了三樓,那裡沒有房間,全層是打通的,空曠,但若仔細看,可以看到各個角落有巨大的透明光束,光束中有許多紅的絲線一般的細細光芒。

    2238號走向其中一個光束點,1149也走向那個點。2238號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只拿出自己的日誌本,手按在指紋識別器上,用日誌本在光束中一掃,一根紅色絲線的光瞬間亮了起來,2238舒了一口氣,還好,紅線完好,沒有斷,也許真的還有希望。他把日誌本遞過去,那線光吸在了日誌本上,小巧的手持電腦一般的日誌本便被掛了起來,2238點了幾下按鈕,旁邊憑空出現了一個螢幕。無數編碼符號在上面刷刷地走著,2238皺著眉仔細看,手指不時點著。

    一旁的1149看了他一會,笑道:“還是那個到異世界的Case?這種狀況沒法補救,你就是多此一舉,就不該這麼多廢話,直接剪斷紅線,讓他們各奔姻緣前程。你這樣弄得自己辛苦,客戶也辛苦,最後都不落好,人家還會怪你。何苦?”

    2238號不理他,輸入了一些字元,那螢幕又刷刷地跑著資料。

    1149號討了個沒趣,挺不高興,他把自己的日誌本拿出來,刷出了他要找的紅線,然後紅線連接上了日誌本,他那邊也彈出了螢幕。他飛快地在螢幕上點擊操作,很快螢幕響起了示警確認的滴滴聲響。

    2238號聽到聲音看了過來,驚訝:“你要剪斷嗎?”

    1149轉頭看了他一眼:“對。”他在那個“Yes”的確認按鍵上按了下去,螢幕迅速再彈出一個二次確認的視窗,詢問他是否確定此操作。

    2238號看著,說道:“剪斷了,他們就失去彼此了。”

    1149搖頭:“我這個Case,他們已是兩世怨偶,不剪斷,互相折磨,又是何苦。”

    “紅線能綁上彼此肯定是有原因的,何況綁了兩世。紅線沒有自行斷掉證明他們感情仍在,何不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呢?”

    “我的Case還是你的?”1149號瞥了2238一眼,給了他一個你管太多的表情。

    “手冊上說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強行剪斷紅線,緣分自有安排,人們自會判斷取捨。”

    1149號不耐煩了,“2238,你是在教我做事嗎?手冊上是這麼說的,可什麼是萬不得已的狀況卻是由我們來判斷的。我判斷現在這一對怨偶就是到了萬不得已必須剪斷紅線的時候,你有異議嗎?”

    2238號沒說話,他不瞭解Case的內情,自然不能有什麼異議。但他還是忍不住說:“我從來沒有剪斷過紅線,我覺得,每一對就該有學會包容和珍惜的機會。”

    “那每一對也都該承擔不懂包容和珍惜的後果。”1149號在二次確認的介面上再次點了“Yes”。2238號看著他的那條紅線“嗖”的一下斷掉了,上下分離。1149的日誌本懸空浮在那裡,他伸手取了下來,將日誌本的頂部對上了那個大螢幕,兩部機器的資料連接上,更新了狀態。

    2238號忽然有些難過,被剪掉紅線的那一對,他們是否知道他們失去了什麼?做怨偶是痛苦的,可有時候連怨偶都做不成了,更痛苦。他歎了口氣,罷了,也許分開真的會比較好吧,起碼是個全新的開始。希望他們有機會能綁上真正幸福的另一頭。

    1149號這邊的工作已經做完了,他收起了螢幕,將日誌本放進口袋裡,轉頭看了看有些發愣的2238號。他沒好氣地道:“2238,知道為什麼你總是這麼沒效率嗎?別人完成三件,你才做完一件,就是因為你做事的方法有問題。你是倒楣接到了這個穿越的客戶,可是你可以讓她不穿啊,系統給出的結果是可選的,如果他們之間的紅線確實夠牢,男方還是有機會可以被拉回來的。你甚至都不需要去見客戶,讓紅線自行處理。”

    “我查過了,能把男方拉回來的可能性只是1.2%,但女方過去找到他並帶回來的可能性是98.8%。而且讓女方過去也是系統建議的,既然是建議優先選擇,當然是勝算更大些。如果他們努力能找到幸福,為什麼不讓他們試試?況且蘇小培過去後也適應良好,系統沒弄錯,也許別人不行,但蘇小培做到了。所以她才能一次又一次的去。不然系統早關掉她的穿越了。”

    2238還想再分析分析,1149號卻不想聽了。“我說你呀,根本沒搞清狀況。重點就是系統提供了選擇,你偏偏選個最複雜最難辦的。其實到了時間,男主沒回來,這Case沒希望了,你就把線剪斷,這樣就能處理完一件了。你折騰這一件Case的時間,我都完成兩件了,2200甚至完成了四件。你自己說說,你是不是吃力不討好。不客氣一點,就叫蠢。”

    “不同的Case,自然不同的處理方法。”

    “你就繼續嘴硬吧。”1149號實在是對2238欣賞不起來。“我白天過來接新接上紅線的Case看到你,晚上過來了結另一件Case又看到你,你說你在幹什麼呢?反反復複折騰一件事。你有什麼想不開的?你那兩個客戶根本就沒有見過彼此,離相愛還離得十萬八千里,你就非得把他們折騰到一塊去?”

    “他們綁著紅線,我有責任把他們折騰到一塊去。”2238的口氣很硬,他被說得很不高興了。

    “要是正常的狀況能解決就算了,所有人都知道你手上這Case是死結,沒得解的。你一次一次的放女方去穿越,你考慮過對方的感受嗎?還有,你跟客戶接觸太多,會出狀況的。最後倒楣的還不是你自己?你說選了勝算大的,結果呢?還不是失敗了。這種情況,你就不要占著系統的資源,你剪斷紅線,放這對苦命的男女自由吧,男的沒救了,女的還年輕,紅線能不能攀上有緣人這輩子能不能有姻緣得看她自己。”

    “蘇小培很堅強的,她能扛住穿越,所以才讓她去的。紅線斷掉的後果很嚴重,如果他們能做到,為什麼不逼著他們去努力努力?1149,你的資歷是比我老,可你比我早了一千多號至今還在做引緣人,你的考驗一直沒有結束,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不懂珍惜,哪有只有小小的機會都應該珍惜。你完成的任務再多有什麼用,全是挑的現成湊對的Case,你根本不知道我們為什麼做月老。”

    “你......”1149被戳到痛處,頓時一噎。他是完成了很多Case,但許多人都結束考驗消失了,回去了,他還在做月老。他是有些不服氣,但現狀不錯,他也適應良好,只是這種事擺出來說真的很沒有面子。每當有新的月老認識他,總會驚歎:“哇,你的號碼好前面啊。”

    這真的很丟人。

    1149號再不願與2238多說話,扭頭走了。2238也還在生氣,沖他背影還說:“你根本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做月老。你不懂,就永遠只能是月老,死跑腿的。有一天你連引緣人都不能做,就只能回來掃地。”

    1149的背影早看不到了,2238還在氣。最討厭別人對他的Case指手劃腳了,他是做事慢一點,他是捨不得剪紅線,但系統既然給了選擇,自然是有道理的。你怎麼知道人家不願意吃苦不願意努力維持彼此的關係和感情呢,你看蘇小培,人人都不看好,可是她就是熬過來了啊,她不但做到了,她還想回去。對了,蘇小培想回去。

    2238趕緊集中精神搜索著資料。不管日誌本上的條件限定,蘇小培說的狀況給了他啟發,他放寬了年代和時間的搜索,把能讓程江翌選擇寄附身體的瀕死人物範圍也放大了,歲月幽長,茫茫人海,表示著系統需要查找的範圍非常大,跑一趟搜索下來需要很長的時間。2238一直站在螢幕前等著,一次搜不到,他再重新設定條件再搜。這裡沒有椅子,因為月老的工作操作是有時間限定的,佔用系統時間太長是不合適的,但是管它呢,手冊上只說要快速處理,又沒說限定只能用多久。他是快速處理了,只是處理的次數多了一點而已。

    2238號一直工作到天亮,他完成了兩件事。第一件,他確定那個叫杜成明的穿越者只是極小極小概率的偶然事件,他並沒有再穿回來。第二件,他終於找到了程江翌,也終於弄明白了為什麼蘇小培會愛上冉非澤。

    兩個具備了互相吸引對方特質的人相遇,只要環境、條件、事件等因素都適合,他們便會相愛。

    紅線沒有出錯,蘇小培也沒有出錯,只是,這樣真的太讓人難過了。

    2238號覺得很累,他坐在了地上,看著那螢幕發呆,他第一次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因為工作日志上沒有提示,系統裡也沒有選項供他選擇確認。蘇小培的這個Case,在系統裡是結束的。以失敗告終。

    若是緣定之人的一方亡故,紅線會以另一方的狀況來判斷斷與不斷。比如亡故之前,那兩人愛得很深,那之後這世上留下的那一人感情不變,紅線就斷不了。如果兩個人的感情聯繫是脆弱的,那在一方亡故後,紅線就會斷掉。但也有一些例外,像蘇小培這種情況,沒有亡故,也很相愛,但是就是不能在一起,絕無可能在一起。看來紅線是不會斷的了,按理,他應該剪斷它,給他們雙方重新開始的機會。

    2238號很沮喪,他收起了螢幕,取回了日誌本,查看了蘇小培的行蹤,他去了她公寓的樓下。他是來找她說一說結果的,他無能為力,他幫不了她。他覺得很抱歉。

    2238號在社區的休閒椅上坐了很久,終於見到蘇小培下樓了,但他站不起來,他也沒辦法開口喊她,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難以啟齒!他真是覺得非常難過。

    蘇小培沒有看到他,她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就這樣從他面前走過去了。

    月老2238號一直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想起她與他說她想回去,她給冉非澤留下的最後印象是她死在他面前,她無法接受這個,她希望回去。她那麼急切,滿懷希望。

    月老2238號猛地跳了起來,他是月老,他很清楚他為什麼做月老。蘇小培這麼努力,冉非澤情深一片,他們應該得到一次機會。

    月老2238號再回到了總部,他再次找出蘇小培和程江翌的那條紅線,連接上線,彈出螢幕。他在系統“緊急申請”這一項中將這個Case的編號輸入,在求助內容裡寫上了讓蘇小培再次穿越的申請。

    系統很快給了回復。“錯誤操作,請提交正確的編號。”

    這件Case在系統中已經了結,不屬於可緊急申請求助的範圍內。這個Case的編號,在這一項中系統根本不認。

    2238號點了確定,然後繼續提交。

    系統很快又給了回復。“錯誤操作,請提交正確的編號。”

    2238號點了確定,再一次繼續提交。

    “錯誤操作,請提交正確的編號。”

作者: globe    時間: 2014-4-14 21:58

第115章

    2238號一直堅持不懈地提交申請。

    從申請讓蘇小培再次穿越到申請更改Case進度解鎖完結狀態,再到申請提供可執行的新選項等等,凡是他能想到的辦法他都試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提交,數不清多少次,樓層裡其他月老完成工作來來去去,只他一人屹立不倒地杵在那不中斷點著“確定”“提交”,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系統突然發出了巨大的“嘀嘀嘀”聲響,整個樓層迴響著這刺耳的警報聲。

    所有正在操作的螢幕“嗖”地一下全部消失,日誌本都被紅線甩了出來。月老們嚇了一大跳,2238號傻眼地愣在那,心裡有了強烈的不祥預感。

    兩個穿著制服的人突然出現,徑直朝著月老2238號走過去。2238一見他們,非常緊張,他趕緊寶貝似地收好自己的日誌本,努力抬頭挺胸。他不記得過去的事情了,但他記得當初他成為月老的時候,就是穿著這樣制服的兩個人押著他來的。

    那兩個制服男也不說話,在2238號身邊站定,擺了擺手,示意他跟他們走。2238號不敢不從,他偷眼看了看周圍,有三個月老正在同一樓層工作,眼下都顧不得撿掉在地上的日誌本,都張大了嘴吃驚地看他。把系統崩壞和被上頭捉走這兩件事都是聞所未聞的大事。簡直不知是該同情2238還是該唾棄他。

    2238很緊張,也很沮喪。他被帶到了5樓。這個樓層他只來過一次,那是他成為月老,獲得編號2238的那一天。這樓層說不清是什麼格局,似乎霧濛濛的,又似乎沒有,反正他看不清。身邊押著他的兩個制服男不見了,然後月老2238號見到了面前的那個男人,主管大人。

    月老2238號咽了咽唾沫,雙手不知道該怎麼擺。這位主管大人他只見過一次,就是他上這樓層的那次。傳說中要見到主管大人只有三種機會:入職、處罰、離任。2238號心裡很清楚,以他的成績,離離任解脫還有很長的距離,所以他來這只有一個可能——被處罰。

    “2238號。”主管大人忽然說話了。

    “屬下在。”2238覺得自己聲音有些顫,他並了並腳尖,努力鎮定。

    “我做姻緣主管很久了,久得都數不清年頭。”主管說著,伸手在半空中一拉,拉出一個螢幕來。2238號抬眼一看,螢幕上跑著他提交的申請,刷刷刷的N頁,跑也跑不完似的。“這麼長的時間裡,你是第一個搞到紅線系統發警報的月老。你想怎樣?”

    這話聽起來相當嚴厲,2238號再咽了咽唾沫,小聲答:“我那個Case,蘇小培和程江翌,他們,我是想,他們應該再得到一次機會。”

    “什麼機會呢?”主管問。他伸指一彈,半空中又顯出一個螢幕,上面顯示著2238號提交的其中一個申請。“讓蘇小培再次穿越?”主管問:“穿越了再見到他,又能改變什麼呢?”

    2238號答不出來,確實是改變不了什麼。

    主管揮一揮手,這條申請劃走,又顯示另一條。“解鎖完結狀態,讓這Case依然進行中,可你還能做什麼呢?蘇小培和程江翌又能做什麼呢?繼續掙扎,最後還是一樣的結果,不是嗎?”

    確實是。解了鎖,2238也不知自己還能改變什麼。

    “他回不來了,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他昨晚已經查到了。

    “無論你們做什麼,他都是回不來了。如果他在那邊去世,就是死亡,與這邊的世界無關,你清楚吧。”

    “清楚。”所以他才這麼難過。

    “所以你做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2238號咬牙,沉默好半天,擠出一句:“他們相愛了,一如紅線的指引,他們相愛了。”他真的很為他們難過。失去至愛的痛苦,他能夠體會。

    “2238號,你是為你當初做的決定後悔嗎?你是真的相信奇跡會出現,還是只是為自己的工作感到內疚,希望補救?”

    2238號一愣。是的,當初日誌本上顯示系統給了兩個選擇,一個是剪掉紅線,讓蘇小培和程江翌重新各找姻緣。另一個是讓蘇小培穿越過去將程江翌帶回來,兩個人繼續發展原本在他們之間應該發展的感情。

    剪掉紅線之後,茫茫人海之中,再攀上有緣人的機率是很低的,需要的時間也非常久。也許幾世都會不得真愛,空虛孤單。2238號覺得這個後果非常嚴重,他為蘇小培選擇了穿越。他觀察過她,他覺得她足夠堅強能夠為自己的愛情奮鬥,穿越辛苦些,但她會有好結果的,這就行了。可他的選擇與別的月老同事一說,都遭到了反對,大家都說這是死局,最後肯定不好解。再說人生有這麼多種選擇,你為什麼要替別人選這個最艱苦的呢。你剪斷紅線,客戶根本不知道。你選擇穿越,只會遭客戶記恨。最後如果讓對方白辛苦一場,你過意得去嗎?

    但2238號還是選擇了穿越。他當然沒有詢問蘇小培本人的意見,因為他接觸過太多還沒有得到感情的男女,他們還未曾體會到愛情的可貴,但他是月老,他知道。他想如果是他,為了爭取和保護愛情,他願意付出一切努力。所以月老們通常會為這樣的男女做決定而不是詢問他們的意思。但是穿越這種事確實從前從未發生過,所以2238號心裡頭還是有些打鼓的。

    如今任務失敗,被主管這麼一說,2238號真是說不清自己的難過裡到底有沒有內疚。

    “所以,2238號,你究竟是想怎樣?”主管大人問。

    2238抬眼看著主管,他把蘇小培的Case從頭到尾再想了一遍,之前他確實是衝動了,他提交的那些申請確實什麼都改變不了。月老2238號非常難過,“我只是想讓有情人終成眷屬。”

    主管沒說話。這件事,對月老來說嚴肅又有難度。“不是每一件Case都會成功。”他最後這樣說。

    “可是......”

    可是什麼呢?月老2238號想了半天:“可是難得有情人。”他們要幫助的,可不就是他們這樣的人嗎?

    “不是每一次努力都會取得好結果。”主管說道:“就拿你來說,2238號,你在明知是錯誤操作的情況下強行連續不中斷的輸入指示,造示紅線系統的示警,干擾和影響了其他月老的正常工作,我必須處罰你。你先前取得的考驗分數減半,資質降兩級。”

    2238號低了頭,更難過了。他辛辛苦苦掙來的分數,就這樣沒了一半,還被降級。

    “2238號,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2238想了想,囁嚅地問:“那蘇小培和程江翌,真的只能這樣了嗎?我的許可權不夠,不能為他們做更多事,但是主管你的許可權應該很厲害吧,你能不能幫幫忙,把他們的Case解鎖,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見了面又有什麼用?”主管問。

    “好歹,不是這樣斷了半截留下遺憾。”2238低下頭:“我只是希望能再為他們做點事。”

    主管盯著他看,盯著盯著,突然說:“你的日誌。”

    “啊?”2238號抬起頭。

    “我說,把你的日誌本給我。”主管伸出了手。

    2238忙把日誌本掏出來遞了過去。

    主管伸手在之前的螢幕上飛快地點了好幾下。資料字元在上面又刷刷地跑了起來,主管把2238的日誌本接了上去,“嘀”的一聲響,資料連接。2238喜不自勝,他看到之前他提交的幾項申請全部顯示通過,任務進度在他的日誌本上進行著資料更新。

    主管瞥了一眼他的表情,抿了抿嘴角似笑非笑:“不是每一次努力都會好結果,可是每一次努力都會得到回報。2238號,這是你得到的回報。”他把更新完畢的日誌本交回給2238號。“去做你能做的事吧。”

    2238號當真是喜出望外,這個回報真的是稍稍撫慰了一下他那受罰的受傷的心。他連聲道謝,鞠了個躬,又說了句“拜拜”,轉身就要往外跑,“咣鐺”一下撞到牆,他揉揉腦袋,嘿嘿說“對不起”,轉頭又撞到人。抬眼一看,是先前領他來的制服男。2238號又嘿嘿笑,也不知該說什麼。制服男面無表情,跟來時一樣,一前一後押著他出去了。

    月老2238號下了樓,火速奔到他的那個工作站前面,調出蘇小培的那根紅線,連接上了他的日誌本,彈出螢幕認真看了一遍資料。任務狀態——進行中。執行選項——1、開啟穿越,2、剪斷紅線。

    月老2238號舒了口氣,他把所有內容都檢查了一遍,確認完全沒問題,細節都沒漏下,他再看了一眼紅線的狀態,連接著非常好。他把日誌本退了出來,打算馬上去找蘇小培。

    這時候日誌本響起提示音,他一看,另一個Case的執行時間到了。2238號趕緊拔腿往外跑,跑著跑著這才發現,哎呀兩條腿好累啊,肚子也好餓。服務業真是太不好幹了。

    2238號有空去找蘇小培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他又去了蘇小培家,敲開了她的門。

    “我可以回去了嗎?”蘇小培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問這個。

    2238號敲門之前就整理好了情緒,他嚴肅又認真:“蘇小培,在你下最後的決定真要回去之前,有些事必須要讓你知道。”

    他的態度讓蘇小培很緊張,她把他請了進來,兩個人面對面地坐下了。然後2238號開始說了,他解釋了他們的系統運作的方式,紅線將現有條件能找到的最適合最有緣的兩個人綁在了一起,牽引著他們相遇,紅線系統提供的只是各種可能性,最後結果如何,還是靠個人的努力。就算相愛了,能維繫多長時間也要看相處中的磨合包容。而他們月老,作為引緣人,只是在執行紅線系統提供的選擇,説明有緣人取得最好的結果。

    “所以有些客觀條件是我們做月老的也沒法改變的。”

    蘇小培皺著眉頭聽半天,不確定地問:“所以,你是想告訴我我不能回去了?客觀條件不允許?”

    她的忐忑與不安看在2238號的眼裡,他忽然很慶倖自己搞崩了系統,為蘇小培爭取到了這個可執行選項。

    “你可以回去,但我必須告訴你。”他頓了一頓,覺得難以啟齒。“我說的客觀條件無法改變,是說冉非澤不可能跟你回來,你也不可能能留在那邊與他白頭偕老。”

    “我知道啊。”蘇小培強笑著,笑容裡的難過像踩了2238號的心一腳。“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嘛。我知道的,他也知道,我告訴他了,我們都很清楚,沒有長遠的未來,但是我們約好了,能過多久就過多久。我只是,我離開的方式太不好了,我是死在他面前的,他一定很難過,我無法想像他的傷心,我只是希望能回去再見他一面,告訴我很好,我沒有騙他。”她看著2238號,聲音很輕:“我只是想這樣而已。”

    2238號覺得眼眶有些熱,他點了點頭。

    “你點頭的意思,是我可以回去見到他的,是吧?”蘇小培問。2238號再點頭。

    蘇小培看著他的表情,慢慢也冷靜下來了。“你說必須告訴我的,是什麼事?”

    2238號張了張嘴,之前設想好的話卻有些亂了。他抿了抿嘴,試圖在腦子裡再整理整理。蘇小培道:“我給你倒杯水。”她離開了,留下2238一人坐那。

    2238號舒了口氣,暗自慶倖蘇小培是學心理的,很會安撫調節對話,他現在壓力很大,他確實需要這個。他冷靜了一會,整理好思緒,蘇小培也回來了。她把水杯放他面前,沒催促,只安靜地等著他開口。

    2238號搓了搓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終於說了。“蘇小培,我查過了,那個叫杜成明的穿越者是個意外,他這種狀況的穿越,概率是很低很低很低的,可以忽略不計。只是這麼巧,就被你撞上了。他在這邊已經死亡,在那邊正好有一個各方面都極契合的軀殼,於是他得已在那裡重生。我說了,這是概率極低的事件,兩個世界的平衡是很安全的,一般沒有意外,嗯,所以,你不必擔心他會在這邊活過來。他在那個世界,死了就是死了,不會再穿回來的。”

    蘇小培點點頭。月老2238號一鼓作氣,接著說:“程江翌呢,他也是這樣狀況,因為出意外的時候,那邊正好有個各方面都契合的軀殼,所以他得以在那邊維繫生命,再加上他有紅線護體。嗯,這個是杜成明沒有的。再加上紅線護體,所以這邊程江翌活了下來。我說過,你們之間的紅線綁得很緊,它牽引著你們,也保護你們。”

    蘇小培再點點頭,她看著2238號,心裡已經有了很不好的預感,她有些害怕聽下去,但又很想聽下去。

    “只是程江翌遇到的,是正有婦人分娩,他穿越過去,正好誕生。他成為了另外一個人。”

    蘇小培愣住了。

    2238沒看她,低著頭繼續說:“就如杜成明的穿越跨越了很長的間距時間一樣,程江翌的時間跨度更大,他穿越到達的時間點,比你到達的時間點早了近三十年。因為紅線的牽引,你們在那個時空裡依舊會相遇,因為具備了互相吸引的特質,在相處之中,你們相愛。”

    蘇小培已經完全說不出話,她僵在那裡,腦子裡一片空白。

    “蘇小培,真的對不起。程江翌就是冉非澤,紅線的指引沒有出錯,它把你帶到了他身邊,可是他已經不是他了,他不再是程江翌,他變成了冉非澤。他出生在那個世界,他是那個世界的人。對不起。”

    屋子裡一片沉默。蘇小培腦子有些轉不過來。對不起是什麼意思呢?

    “他就是我要找的人,不是好事嗎?”她喃喃地說著。心裡似乎是知道些什麼,可是腦子確實是僵住了,反應不過來。

    “他是那個世界的人,他過不來。”月老硬著頭皮解釋,他看到蘇小培慘白的臉色,看到她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的眼眶熱了。要是比當事人先哭,是不是太不合適了?

    “他是那個世界的人了,他屬於那個世界,就像杜成明一樣,就算死亡,也不能像你一樣穿越回來,對他來說,死亡就是死亡。”為了忍著不要哭,他得繼續說著話。可是他看到蘇小培有些發顫了,他再說不下去,終於閉了嘴。

    屋裡再一次沉默。

    “對不起,蘇小培。”2238號還是沒忍住,偷偷抹了淚。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蘇小培喃喃地問他,“反正他都是過不來的,他是程江翌比他是冉非澤更讓我難過,你又何必告訴我呢。”她早已經做好心理建設冉非澤是過不來了,她也不能留在那,所以她是有心理準備的。可是現在說他就是程江翌,這樣好像給了一絲希望卻又迅速掐滅。

    “對不起。”2238號抹眼淚,掏了紙巾出來。

    “別以為你先哭了我就不怨你。”這是咬著牙的哽咽。

    2238號抬眼看了她一眼,這種時候當然不好建議她一起哭,他只能強忍著情緒,說大實話。“我只是覺得,你得知道他是誰,你應該要知道。”

    蘇小培不說話,半晌紅了眼眶,“你說得對,我應該要知道。我愛上了一個人,我不能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她的淚水就是眼眶裡打轉,“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

    2238號把紙巾捏在手裡,想著如果她的眼淚掉下來他就給她遞過去,可是她居然忍住了,她的眼睛濕濕的,可她居然沒有哭出來。“我還是想回去見他一面。”

    “蘇小培。”2238號吸了吸鼻子,終於也穩定了情緒,對方這麼堅強,他也不能太軟弱。他掏出自己的日誌本,調出指令選擇給她看:“這些代碼你看不懂,我解釋給你聽。這個選項,表示可以執行穿越,我可以再送你過去一次。這個選項,表示我可以剪斷你們的紅線,讓你們各自尋找新的緣分。這個,跟我剛接到你的Case時是一樣的。只是那時候的細則是說,你穿越過去可以把程江翌帶回來,而這一次的細則是,讓你過去呆一段時間,如此而已。”

    蘇小培直直的盯著螢幕看,沒說話。

    2238號心裡歎氣,繼續解釋:“而剪斷紅線,對你們現在的狀況來說,有一個相對好的情況,就是,因為你們身在兩個世界,原本就不該有交集,只靠著紅線的力量牽引,如果紅線斷了,你們對對方的感情和記憶,就會慢慢消散。甚至你在那個世界的所有事,留給別人的所有記憶,都會慢慢消散。”

    “他會忘了我?”蘇小培的聲音小得不能再小。

    “你也會忘了他。”這算是安慰嗎?2238號覺得眼眶又熱了。

    “蘇小培,上一次,我幫你選擇了穿越,剪斷紅線是最後迫不得已才會用上。這一次,我讓你自己選,無論你回不回去這一次,剪斷紅線,他都會慢慢將你遺忘,那個世界的事我管不了,但你的姻緣我是放在心上了,我一定會努力幫你找到合適的有緣人,重新幫你接上紅線。我能做的不多,但能做到的我一定做的。”

    蘇小培沒有說話,她交握著雙手,僵直坐著。2238號看著她,等了半天,看到她的眼淚湧出了眼眶,劃下面頰。

    “我選擇穿越,去見他一面。”她抬眼看著他,眼睛亮如星辰,整個人像罩在一種力量裡。“我要再去見他一面。”她提高了聲音,又說了一遍。

    “好。”月老2238號點頭。

    “我能去多久?”

    “不清楚。細則只說在你們準備好的時候你就會回來。一切還是看你們。”

    “準備好的時候?如果永遠準備不好呢?”她苦笑,然後微笑:“我們會準備好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嗯。”月老2238號咬了咬牙,覺得蘇小培真是堅強的不像話。比他強。他鼻子又發酸了。

    “與其被動等著被突然拆散,不如我們自己準備好,你說對不對?”蘇小培又道,不等月老回話,她又說:“等我回來,你就剪斷紅線吧。讓他忘了我也好,我不希望他難過。”

    “嗯嗯。”月老點頭。“那,你會告訴他嗎?”

    “告訴他他就是程江翌?”蘇小培笑著搖頭,“當然不。為什麼要讓他多份傷感,他知道我是誰,他知道我們是不同世界的兩個人,他知道他是冉非澤。他知道我信守諾言回去找他了,他知道我愛他,這樣就好。”

    月老2238號離開的時候,聽到蘇小培對他說:“2238號,謝謝你。如果當初你沒有為我選擇穿越,我就不會享有這一切。你不知道,這穿越對我有多重要。謝謝你。”

    2238號受寵若驚,他呆了一呆,也對她說:“謝謝你,蘇小培。”他知道這次穿越蘇小培經歷了許多,他很高興她堅強地度過了這些,他能提供的只是選擇,而從選擇裡得到什麼卻是她自己的事了。他感謝蘇小培讓他的選擇沒有留下後悔,但他很遺憾這個選擇的結果盡頭並不圓滿。

    蘇小培當晚蒙頭在被子裡大哭了一場,她告訴自己只哭這一次,只能在這裡哭,當她見到冉非澤的時候,她一定要精神飽滿,開心幸福地面對他。

    在等待紅線系統將她送過去的日子裡,蘇小培很認真的為程江翌編輯那本書,她投入的熱情教許多人驚訝。她的同事甚至打趣:“你愛上他了嗎?”

    蘇小培笑笑。那同事又笑:“可惜他醒不過來。”

    “是啊。”蘇小培笑著說,心底在流淚。

    這段日子也有些好消息,她爸爸的案子終於破了。施寧這個人找到了。他是蘇小培母校的社會科學院資料室管理員,施甯是化名,他姓丁,叫丁安田。母親有精神疾病,他小時遭虐,父親拋棄了他們,他過得很淒慘。鄰居曾經報過警,員警來協調過,但那時對他母親的病沒有重視,警方也沒有採取什麼措施。從丁安田家裡找到的日記看,他小時候曾哭著抱住一個女警的腿,希望她能帶自己走,他害怕媽媽。但那個女警抖了抖腿,將他別開了。也一直沒有對他提供幫助。只這樣一件事,他記恨了一輩子。

    後來他母親病得嚴重,而他也差一點死了,這才終於驚動了相關部門,母親被強制送醫,而他被送到福利院。他對母親發病的樣子記憶深刻,他在日誌裡寫著他體內也一定住著一個惡魔。他在福利院表現良好,但因為母親有這樣的病,他的性格也比較乖僻,所以並無家庭願意領養他。他憑著自己刻苦學習考上了大學,但也一直遭到各方冷落。最後只能在學校混個小差事謀溫飽。他一直心高氣傲,與人合不來。在學校裡沉默寡言,很不起眼。47歲時因病逝世,死在學校的資料室裡。

    之前大家一直想不到他身上,這次根據呂通的口供和蘇小培的犯罪畫像推斷,終於把事情與這人聯繫上。呂通也從照片裡指認出了丁安田。他的居所是母親留下的小房子,這次警方查到,才去他屋子裡翻找出了許多線索。他留下了許多日記和資料,他犯下的案子,他觀察尋找到的“有潛力”的學生,他指導過誰,鼓勵誰犯過什麼案,全都記得清清楚楚。還有許多照片和受害者的紀念品。其中甚至還有多張蘇小培的照片。還有日記中他寫到想製造些案子與蘇小培交手的想法,甚至還有一些他的犯案創意設計,但因為這樣那樣的條件不合適,他一直沒有實施。

    一切真相大白,警方從丁安田留下的日記和資料裡還偵破了好幾件過去一直未解的懸案。蘇小培和媽媽帶著真相去祭拜了蘇建安,蘇小培在心裡悄悄告訴爸爸自己經歷的一切,她讓爸爸安息,她說她會好好生活,會好好照顧媽媽。

    這之後沒過兩天,蘇小培穿越了。與上次一樣,月老2238號只能提前幾天告訴她要做好準備,卻也說不好到底哪天能成行,蘇小培夜夜穿著古代的中衣睡,套著大襪子,天天盼著快回去,她想念他,想念冉非澤,她的壯士。

    那天她醒過來發現自己沒有在床上,差點沒高興地跳起來,緊接著她發現自己又在樹上,她真是忍不住要歎氣了,月老啊,你就不能有一點創意嗎?

    不過這一次,蘇小培認得自己降落的地方。她來過這,壯士帶她來過。這是武鎮裡壯士屋子的後山,那個鑄窖的外面。她坐在高高的樹上,可以看到鑄窖的門口。她伸長了脖子,看不到裡面,但她知道冉非澤一定在,她的每一次穿越,都是降臨到他的身邊。

    她沒有等太久,忽看到一個年輕的身影疾奔過來,是季家文,他背著個大箱子跑過來,還沒到門口就喊:“前輩,前輩......”

    蘇小培聽到冉非澤應了一聲,他的聲音真好聽,她忍不住笑了。她看到季家文跑進了鑄窖,過了好一會,一個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身影走了出來。蘇小培眼眶一熱,差點沒落淚。

    壯士。

    他瘦了些,看著沒老。蘇小培想這次時間間隔應該不會太長吧?看她的壯士依然年輕帥氣有型。她沒有叫他,只是看著他,她覺得自己冷靜下來了,她看著他,怎麼都看不夠。

    冉非澤似乎是出來透透氣的,他沒做什麼,就是出來走了幾步,站了一會。然後,他似乎感覺到了蘇小培的目光,朝著她的方向看了過來。

    蘇小培的心似乎不會跳了,忽然間覺得超級緊張,比她任何一次穿越都要緊張。他看到她了,他走過來了。蘇小培真想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現在儀容怎樣,她盯著他看,手都不知該往哪擺。

    冉非澤走到樹下,抬頭看,盯她半晌,惡聲惡氣地道:“你是何人?”

    蘇小培撇嘴,也盯著他看。他揚了揚眉,又問一次:“你是何人?”

    一點都不好笑好不好,而且他裝的一點都不像,眼睛還在偷偷笑。她裝可憐:“壯士,救命啊。”

    冉非澤再繃不住,撲哧一下笑了出來,咧開了嘴,露出一口白牙。“回來了啊。”他說,好像她只是回了一趟娘家探親似的。

    “嗯。”她點了點頭,伸出雙臂想討個抱抱。

    可他居然不接,雙臂抱胸,一副你跳下來也不關我事的樣子,還問她:“可曾想我?”

    “喂。”蘇小培板臉給他看,太不識趣了。難道要她說噁心話才肯接她下樹?當初跟他不熟的時候他倒是很痛快地救她了,如今熟了就開始拿喬了。

    “姑娘又叫喚了。”他哼哼著,咧著一口白牙,眼睛笑得眯成條縫。“下回莫要如此吧。”

    “快讓我下去。”

    “可曾想我?”

    “坐樹上不舒服,我想回家了。”她指了指他的屋子方向,暗示他的屋子就是她的家,夠親昵了吧,夠表達意思了吧?

    結果他還沒不滿意。“哪兒是你家?你姓冉嗎?”

    蘇小培漲紅臉,他再過分一點啊,再過分一點試試啊,好吧,他再過分許多她也沒辦法,她就是為他而來的。她的時間也不知有多少,她要好好珍惜,每一秒都要珍惜。

    “就快姓冉了。”她回答。

    冉非澤眼睛一亮,再忍不住,飛身上樹,坐她身旁。“姑娘莫要與我套近乎,我這人甚是潔身自好。”

    “啵”的一下,她使勁仰著脖子啄了他唇上一口。沒事長太高真是累人啊。

    冉非澤微眯了眯眼,笑得像只大貓。“姑娘莫不信,我這人甚是甚是潔身自好。”

    語氣再強調也沒用。蘇小培抓過他的手放在自己後頸上:“給揉揉,撐得脖子累。”他說得得意還仰頭,那她更夠不著了。

    “真麻煩。”他嘀咕著,彎□子探下頭,摟過她的腰,扶著她的後頸,吻在她的唇上。“光吃飯不長個。”

    她都二十七歲高齡了還長什麼個,而且她不算太矮好嗎?正常高度,嫌棄什麼。她咬咬他的唇以示抗議,結果他更狠,反咬回來還咬得挺疼。蘇小培緊緊抱著他有些想哭,不是因為嘴疼,是因為心疼。

    她非常非常心疼他。

    她忽然想起她曾經在某本書上看到的形容,她覺得套用在她身上也很合適。她看到他臉上的笑容,覺得自己的世界都亮了。

    她很感激她還有機會能回來,能過多久就過多久,起碼在他的記憶裡,與她相處的最後時光是歡樂幸福,而不是她中劍落崖死在他的面前。

    她很感激。就算以後會分離,她仍覺得這一刻是幸福的。

    “壯士。”

    “嗯。”

    “啥時候成親?”

    “姑娘。”

    “嗯。”

    “逼婚這種事請交給在下我來辦好嗎?”
第116章

    蘇小培與冉非澤要成親了。

    婚禮計畫在武鎮辦。

    蘇小培的歸來把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冉非澤得意洋洋,總說:“看吧,就說我家姑娘沒受傷,有急事離開了。你們不信,看吧,看吧。”

    蘇小培與冉非澤聊了之後才知道,原來離她與杜成明墜崖已經過去了半年。當初墜崖之後,大家立即結隊下崖尋找,尋了半日,天已經黑了,才尋到了杜成明的屍體。大家堅持不懈尋了兩日都沒有找到蘇小培,有人說也許是被野獸叼走了屍體,有人說也許掉在了更深的崖縫裡找不到。只有冉非澤,在所有人都宣佈再找不到的時候,他說蘇小培沒受傷,墜崖的時候他看清楚了,她沒受傷,只是摔了下去。她家鄉有急事,她的同鄉不願露面,悄悄將她帶走了。

    他言之鑿鑿,可惜沒有人信。大家覺得他是傷心過度,自我安慰。沒想到過了這麼久,蘇小培居然真的回來了。這把冉非澤得意得,若生了尾巴定是往天上|翹去。

    “對不起。”蘇小培與冉非澤獨處時,忍不住與他說這句。她定是教他傷心難過了。

    “無妨。”冉非澤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把她那條紅線手鏈又給她戴了回去。“我找到了血衣,卻不見你的人,我便知道,你說的沒錯,你定是平安無事回到了家鄉。你無事便好,你無事,我便是好的,我把你的東西都藏起來了,沒教其他人看見,你這條手鏈子,我也一起收著,你說你會回來,我不難過,我等著你。”

    蘇小培對他笑,沒有告訴他季家文一看見她就趕緊將她偷偷拉一旁,說他見過前輩好幾次拿著一條紅色細線紅著眼眶抹眼淚。她也沒有告訴婁立冬一見到她就誇張地大叫說她不在的時候,冉非澤勤快地不像話,不但將他的鬼話鑄出來了,還又鑄了兩件奇刃。“他如今錢銀那是相當的多。”婁立冬悄聲道,後語氣一轉,“只是如今你回來了,那廝定又要偷懶不幹活了。幸好幸好,咦,我給你瞧瞧我的鬼手可好?這可是天下第一靈巧的兵刃。”

    可惜他說到這裡的時候冉非澤過來了,然後一點沒猶豫就把他趕走。現在他看到誰纏著他家姑娘說話就不舒坦,明明才回來沒多會,怎麼這些人就沒個眼力架呢,沒看到他跟姑娘需要獨處嗎?

    可是蕭其來了、江偉英來了,就連白玉郎也來了。

    對了,說起白玉郎,大概是他們當中變化較大的一個,他調到平洲城當差了。當然當不成捕頭,但也算是大捕快吧。平洲城出了杜成明這檔子事,驚動了江湖和朝廷。朝廷派了特使到平洲城調查清理各官差,而江湖各派也借此機會進行了大清洗,神算門掌門易主,顧康被殺,那些對顧康死忠的門徒也被清剿了出去。九鈴道人之死的懸案也從顧康嘴裡得出真|相,當時是付言將九鈴道人引到林邊,曹賀東偷襲暗下殺手,再引了機關偽裝成身中暗箭而亡的樣子。

    因為這個,曹賀東也被揪了出來,原來他一直覬覦武林盟主之位,但論資排輩,論人脈威望都輪不到他。也正因為此,他便被杜居明利用了。曹賀東落馬後,江湖各派中更多與之牽連的人都被紛紛揪了出來。江湖這半年來甚是動盪,許多門派都發生了變動,新的聯盟勢力誕生。而因為與杜成明這一役,玄青派穩坐了江湖第一大派位置,江偉英成為了新一任的武林盟主。

    白玉郎也因為此事,自願請命來平洲城補官差缺位。他說與秦捕頭學到了不少,還是希望自己能出來多磨練磨練。杜成明一事,教他更堅定了小捕快也能理江湖不平事的信念。甭管尋常民間還是江湖,身為捕快,有惡人就要敢抓。於是他覺得平洲城的微妙地段於他更是適合,他便來了。

    “煩死了。”季十八對白玉郎離武鎮太近表達了看法。

    “白家怎麼還不捉他回去繼承家業呢?”這是蕭其當著眾人的面問了白老四和白老大,他們也正在武鎮辦事。

    “咱家的家業敗不起啊。”白老四搖頭歎息,“武林各兄弟們,你們多擔待著。”

    此時一眾人正在冉非澤的小屋外擺了桌酒,商議冉非澤和蘇小培的婚事。正說著白玉郎,白玉郎便來了,他騎著馬,興沖沖地奔著這方向趕:“冉叔冉叔,是大姐回來了嗎?大姐可好啊?”

    “他為何不能到了跟前再好好說話呢?”季十八認真嚴肅地問白家人。白家老大、老四夾菜的夾菜,喝酒的喝酒,裝沒聽見。

    白玉郎跳下馬,看見了席上的蘇小培,哈哈大笑:“大姐,大姐,你當真跟妖怪似的啊。”

    蘇小培原本看得他長高了也長壯了,也高興地沖他笑,聽得他這話,頓時不笑了,還是低頭吃菜吧。

    白玉郎也不介意,蹭蹭地擠了過來要坐,一桌子人全瞪他。

    “做甚?”白玉郎不解了。

    “沒瞧見我們這一桌江湖俠客嗎?你擠什麼擠?”大家給了他一個“不是一路人好嗎”的眼色。

    白玉郎低頭瞧了瞧自己一身捕快衣裳,很不服氣:“那大姐呢?她也俠客?”

    “我是妖怪。”蘇小培給他一個“我也沒辦法,就是這麼地融入集體”的表情。

    “居然排擠官差?!”白玉郎次次被擠兌,次次不服氣,次次非要湊過來。他“哼”了一聲,拿著包袱到冉非澤的屋裡去了。

    “他定是又去換衣裳了。”

    “他為何不學聰明些,來之前換好呢?”

    “因為他歡喜他那身捕快衣裳。”

    “當真是古怪啊。”

    大家對擠兌白玉郎太有共同語言了,蘇小培忍不住哈哈大笑。沒一會白玉郎出來了,還真換上了白家莊的衣裳。在座的白老大白老四都穿著尋常衣裳,白老六卻穿著帶白家家徽白衣,蘇小培繼續哈哈大笑。現在才發現,白玉郎是有制服強迫症嗎?

    一桌子人吃菜喝酒鬥嘴,蘇小培非常高興,這裡真好,與她那個世界的家一樣好。那裡有她的母親,這裡有她的愛人。她不知不覺喝了許多酒,她醉了。她感覺自己抱著冉非澤的胳膊不放,她聽到自己嗚嗚地哭:“我好想你。”

    然後四周似乎一下子靜了下來,沒人說話。可她沒去看他們,她控制不住,一直抱著冉非澤的胳膊說想他。然後她聽到冉非澤趕大家走,然後婁立冬的聲音說沒吃飽,然後白玉郎說他才坐下沒多久,然後是大家的聲音嗡嗡嗡的,似乎許多人在嚷嚷拉扯。不一會,又安靜了。安靜了真好,蘇小培眼睛有些睜不開,想睡了。她想著休息一會,一會就好。她還有許多話要跟她的壯士聊的。

    可她這一睡就真是睡過去了,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在床|上,硬板板的床板子,粗布褥子,還有,躺在她身邊眼睛一眨不眨正盯著她看的冉非澤。

    她笑了,湊過去親了親他。

    他將她抱緊,加深了這個吻。

    “我也想你。”他說。

    她眨眨眼,有些不解。冉非澤哈哈大笑,“姑娘厚臉皮,把大傢伙都羞走了。”

    蘇小培反應了半天,終於想起了自己的糗態。“哦。”她還算鎮定,她想她定是被冉非澤傳染了不要臉,不然不會這麼從容的。“走就走唄。”

    “對,走就走唄,只剩下我們倆,甚好。”

    是啊,只有他們倆,甚好。蘇小培又湊過去吻了他。冉非澤歡喜不已,將她抱得緊緊的,“姑娘這次回來,當真是熱情許多。甚好。”

    又是甚好。她也覺得甚好。她加深了這個吻,她主動撫摸|他,摸著摸著,冉非澤開始喘息,身上冒了汗。“等等。”他翻身起來,蘇小培這時才有些羞,她不會表現得太狼了把他嚇到了吧?可是她的時間有限,她不介意把一切都獻給他,甚至希望快一點全給他,她是愛他的,只怕愛的時間不夠用。但他會介意她太主動嗎?

    蘇小培有些忐忑地在床|上坐著,看著冉百澤翻箱倒櫃,翻出一對紅色花燭來,點上了。蘇小培很驚訝。

    冉非澤轉頭對她笑:“你不在的時候,我就把成親要用的東西都準備了,等你回來,我們便成親。方才席上雖是定了八日後,玄青派別院借予我們行婚禮,可我不介意洞房花燭提前過的。你瞧,我便是如此好商議的人,是吧?”

    他撲過來,奔回床|上:“來來,娘子,花燭有了,為夫任你處置。”

    蘇小培真是忍不住笑了,她笑得倒在床|上,拿被子蒙了頭。她怎麼會以為她的壯士會守禮介意她的主動呢。他根本是沒臉沒皮派的掌門。她哈哈笑著,笑到冉非澤忍不住扯開被子,把她拎了出來。

    “快,方才不是挺敢下手的。”他把她的手捉到自己身上。

    還下手呢,捉賊嗎?蘇小培繼續笑,笑得無力。

    “看來靠你是不行的。”冉非澤恨恨的,傾身下去壓著她吻。“待為夫來。”

    太好笑,他的語氣真是可愛。蘇小培忍不住還是笑。笑得冉非澤一臉哀怨:“花燭都點上了。”

    “嗯。”蘇小培笑彎了眼睛,他真是可愛。

    “難不成還要把喜服弄出來穿上?那個甚是麻煩,成親那日再穿可好?如今我頗有些急切。”

    還頗有些急切。蘇小培又想笑了,但這次她擺出了認真的表情,應:“好。”

    她親|親他下巴,撫了撫他胸膛,為他解開他的衣扣。“反正,”她忽然臉有些紅,原來她也並不似自己想像的那般鎮定的。“反正你穿了啥,最後不也還是得脫嗎?”

    “對。”冉非澤應得那叫一個鏗鏘有力,“反正得脫。”他看著蘇小培的小手解他的扣子,臉也是紅了,她解得慢,他卻熱得很快。他咳了咳,又咳了咳。蘇小培抬眼看他,他道:“小培,我眼下不是頗有些急切了,是相當之急切。”

    蘇小培臉頓時燒得火燙,觸到他的肌膚,也是這般。

    冉非澤撥開她的手,自己來了。他用行動表示了他有多急切,這讓蘇小培又是臉紅又是想笑。

    古代大齡初婚男子其實真的不是太好搞,何況還遇到個會武還急切的。蘇小培深深慶倖自己具備現代□科學教育,也因為學習和工作的關係對人體頗為瞭解。就算這樣,她畢竟也是初次,真是有些吃不消。

    他真的是挺粗|魯的,蘇小培抱緊他,咬他的肩膀報復一下。他撐起身子,對她笑,此時他們互相成為對方的一部分,他的笑容這般愉悅和滿足,而她在他的笑容裡,感覺到自己被幸福緊緊包圍。

    這一次之後,蘇小培有些忐忑,她不知道所謂“他們準備好的時候”是什麼時候,這樣全然交付了身心算嗎?但她仍在這裡,紅線並沒有把她拉回去。而冉非澤時不時急切一下,讓她也沒有太多閒工夫琢磨何謂“準備好”。

    嗯,難道是要等她家壯士先生不急切以後?蘇小培想著,她真是太慣著他了。慣著他的結果,就是把自己累著了。或者她應該拒絕拒絕,讓他保持急切?這樣他們一直沒準備好,也許她留下的時間就能長點。

    她為自己這樣幼稚的想法感到好笑。她發現她捨不得拒絕他,她喜歡他的急切,也喜歡他的笑容,她還喜歡他為她做那些其實味道真的不怎麼好的飯菜。他們互相寵著對方,用他們能辦到的方式。

    蘇小培很佩服自己,她居然一次都沒有哭,就算心裡再不安再捨不得再難過她也能對冉非澤微笑。冉非澤也從來不在她面前表現出任何的消沉和沮喪。

    那一天,他們在玄青派為他們佈置的喜堂裡行了禮拜了堂。來了許多賓客,蘇小培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也收到了許多祝福,她第一次戴了喜冠穿了霞帔,還坐了花轎。原以為會像電視裡演的那種,折騰半天拜完堂她就會被送到一個房間裡默默地等,但結果不是。冉非澤當眾揭了她的蓋頭,帶著她給眾人看,給大家敬酒。還帶著她跟大家討喜事吉祥錢。他對她說江湖喜事,哪來這麼多講究,大家高興自在便好。

    蘇小培玩得很開心,就是聽著他們講渾話起哄鬧酒都覺得開心。

    婚禮後,她又有些擔心了,這樣算不算準備好要拉她回去呢。這一夜,她非常熱情,冉非澤更熱情。結果鬧得第二天腰酸背痛的醒過來,她還在。蘇小培舒了口氣,原來這樣還不算準備好。

    冉非澤也舒了口氣,他說原來他們也可以順利成親的。他問她那個叫什麼程江翌的呢,她是不是還得找他?他板了臉給她看,說她現在是已婚女子了,要再找別的男人,他便打她屁|股。

    “沒有程江翌了。月老搞錯了。”

    “是嗎?”冉非澤大喜。

    “對。”蘇小培對他笑得甜,“沒有程江翌,只有你和我。”

    冉非澤為這話感到高興,卻又撇了嘴道:“甜言蜜語,我的姑娘學壞了呢。下回可記得還要如此啊。”

    “好。”蘇小培一口答應。

    這天新婚的兩個人摟在一起說了許多話。冉非澤要規劃他們往後的生活,他在別的地方還有兩處房子,他問蘇小培想住哪。他說他們都這年紀了,也不求子息後代了,就他們兩個人過日子也挺好。他每年路過各地善堂也都有捐錢銀給那些孤兒,那就算他們的孩子好了。他們可以到處走走,有許多風景可以看,或是蘇小培不喜歡這般奔走勞累,那就選個地方住下也行。或是有緣,遇到有資質的好孩子,他便收做徒弟。但其實不收徒弟也無妨。他說這半年他把鑄刃的技藝教了許多給季十八,還哄他說讓他先學著,回頭幫他一個徒弟出來就行。這樣他不算欺師叛門。

    “十八信你?”

    “他跑去問啊,問了江掌門,問了蕭其,他問可以學嗎?然後大家當然也沒法說不能學。然後他就天天來我這學來了。還幫著幹了不少活。”冉非澤說著得意地笑:“這孩子多好哄,省了我許多事。”

    蘇小培哈哈笑,“你道人家好哄,哪有這般傻的,他定是也樂意學的,只當被你哄了,教你安心。”她說完這句,又想到自己,冉非澤又哪裡是這般傻的,他似信了她的話,其實只是教她安心。

    “壯士。”

    “咳咳。”

    “相公。”

    “嗯。”

    “若是我有一天如上回那般忽然不見了,你定是知曉發生了什麼,莫要難過著急。你知道,我是平安安好的。”

    “嗯。”他拉著她的手,“你若回去了,也莫擔心我,我在這頭也會好好照顧自己,平安安好的。”

    他們約好,就這樣幸福開心地,能過多久就多久。

    也確實過了頗久,起碼比蘇小培想像得久。婚後她讓冉非澤帶她出去遊歷了一番,她說在她的家鄉這叫度蜜月。然後冉非澤帶她去了。蘇小培想去冉非澤去過的地方,聽他說在他身上發生過的事。這是程江翌的另一個人生,她什麼都想知道。

    他們臨走時冉非澤將鑄窖留給了季家文,也將師父留給他的典籍留給了季家文,他說讓季家文自己看,鑄窖想用就用,反正空著也是空著。他們先去了一趟甯安城,看望了秦德正和府尹大人,還有司馬婉如這些老朋友,然後又去了石頭鎮,看望了唐蓮。原來那一次,唐蓮是被放進了棺材裡。大家忙著收拾各處追捕兇犯,卻暫時忽略那坑裡還有個棺材,蘇小培落崖後,冉非澤發瘋一般跳下去去尋她,而白玉郎卻是靈機一動,想到了棺材,及時將唐蓮救了出來。

    唐蓮與蘇小培再見,感慨萬千。聽聞她與冉非澤已喜結連理,又送上祝福。

    蘇小培心願已了,便跟著冉非澤到處走。去了他的家鄉,去了他拜師的地方,去了他曾經開打鐵鋪的小城,去看了他捐助過的善堂......冉非澤與她講了許多故事,她也告訴他許多。而他們每路過一個月老廟,就去拜一拜,感謝他們能有今日的時光。

    去的地方越多,蘇小培就越不慌了,她的不安漸漸消失,她覺得她的生命與冉非澤的融在了一起。冉非澤為她編了許多紅線手鏈,她告訴冉非澤月老在她面前哭鼻子的事,然後他們一起哈哈大笑。

    這天夜裡,蘇小培覺得很累,她早早就睡了。冉非澤抱著她,跟她說明天早上做餛飩吃,她說好。然後她睡著了。迷迷糊糊的時候,她的手摸|到了冉非澤的,她握著他,他們的手腕上都綁著紅線手鏈。

    夜深了,星光灑進屋裡,蘇小培與冉非澤都睡得沉。漸漸地,蘇小培的身影變得透明,越來越透明,而後,悄悄地淡去,消失不去。冉非澤毫無所覺,他仍覺著,保持著那個姿勢,手裡似乎還握著她的手。

    蘇小培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現代的家裡。她呆了好一會,但她沒有哭。她慢慢的坐起來,慢慢地走進洗手間,她打開了水龍頭,往自己臉上拼命潑了幾把水,然後扯過毛巾,用力擦了擦臉。然後她抬起頭,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做了個微笑的表情。

    “小培,不要哭。我們約好的。”

    蘇小培這天沒有上班,她請假了。她去了醫院,站在樓下看著VIP病房那一層看了很久。“你一定知道,我在這邊平安安好,我只是回了娘家,請不要難過。”

    她站累了,坐在醫院中庭花園的長椅上發呆。她不想離開,她覺得這裡似乎離她的相公更近一點。

    “蘇小培。”坐了大半天后,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抬眼一看,是月老2238號。

    他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她。

    “你要是敢發表任何表示同情的言論,或是在我面前哭,我就揍你。”

    “哦。”月老2238號什麼都不敢說了。他走過來,坐在蘇小培身邊。

    “他會死嗎?”她問的是程江翌。

    “我是月老,又不是醫生。”

    蘇小培沉默。

    月老也沉默。

    “那邊也有月老嗎?”

    “應該有吧。”2238號說得很心虛,因為他從來不知道另一個世界有沒有月老,起碼在他看來,那裡都沒有掌上型電腦,月老們怎麼工作呢?而且他也從來沒有聽說過那邊月老的事。但是系統裡卻有著那邊世界的資訊,如果那邊沒有月老,這些又是如何到系統裡的呢?

    這個問題,頗有些難度啊。

    2238號認真想了很久,沒想出頭緒來。然後他聽到蘇小培問:“你保證他在那邊會忘了我,是吧?”

    “不是我保證的,是系統告訴我的。因為是兩個世界,沒了紅線的牽扯,你在那邊的痕跡會慢慢消失的,大家會慢慢忘記你,包括冉非澤。”這個問題他能答,飛快答完。

    “那,我能不能不要忘記他。”如果失去了對他的記憶,她會非常非常的難過。

    “我,我只是個執行者。”這問題更難了,月老2238號的腦袋垂得低低的。

    蘇小培看著病房樓苦笑,“所以現在又是兩個選擇,選擇讓他不傷悲,或者選擇讓我不傷悲。”她發了會呆,又苦笑:“月老2238號,你知道嗎?我是學過腦科學的,我應該很清楚記憶不歸紅線管,可我為什麼會相信你。”

    月老2238號說不出話來。

    又等了好一會,他聽到蘇小培說:“剪吧。”

    月老2238號點了點頭,飛快地站了起來跑了。跑出了一段,眼淚奪眶而出。他不敢回頭看,蘇小培身上籠罩的悲痛讓他很難過,要剪斷一對有情人的紅線讓他更難過。

    月老2238號回到了總部,直接上了三樓。他來到他的工作站,拿出日誌本引出了蘇小培和程江翌的紅線。紅線連接得依舊很好,日誌本很輕鬆地便掛了上去,一旁的螢幕出現,資料刷刷地跑著。月老把任務執行項調了進來,看到上面只有剪斷紅線這個選項了。

    月老2238號眼眶又熱了,真是殘酷,他們明明相愛。若是同在這個世界,紅線斷了彼此還會有記憶惦記,可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紅線斷了就是什麼都沒有了。這算好事嗎?

    紅線不斷,他們也一樣沒辦法有好姻緣,理智地說,確實是斷了好。

    月老2238號一咬牙,在剪斷紅線這一項上點了下去。二次確認的頁面彈了出來,系統在詢問他是否確認剪斷。

    2238號的手伸過去,又縮回來。再伸過去,停在螢幕的前面,停了許久,突然退了出來。他收起了螢幕,轉頭看了看工作站裡連接著他的日誌本的紅線,想起蘇小培說不希望冉非澤傷心難過的表情,他咬咬牙,再調出螢幕,這次操作飛快地點了剪斷紅線,二次確認介面再次彈了出來,他要點,卻又猶豫了。他從來沒有剪斷過別人的紅線。從來沒有。所以剪線這種人跟殺人一樣有難度。

    他咬咬牙,一狠心,正要動手。身後有個月老經過,看到他的螢幕,調侃他:“2238,你要破例了嗎?你不是說從不剪紅線嗎?”

    “嗯。”但這個是例外,這個不剪跟剪一樣的後果。這兩人是沒指望了,就算他們願意等下輩子,下輩子還在兩個世界出生死亡,還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只能剪了。

    那個月老又說:“你早該換換工作方法了,以前還說什麼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要絕望。其實有時候,真的是退一步海闊天空,不要太執著。”

    等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等一下,他光想著他是負責蘇小培的,他管不了身在那個世界的程江翌,所以他忘掉了,真的還有1%的可能性,不對,是1.2%,多0.2呢。

    2238號趕緊退了出來,暗自慶倖自己的手沒那麼快。身後那月老“咦”了一聲,“不剪了嗎?”

    “不斷了。”2238調出任務進度狀態,看到進度條已經走到最後,但所幸上次他鬧了那一次之後,主管大人把這個進度是放開了,鎖定在未完結,幸好幸好。蘇小培失敗了,不代表完結啊。還有程江翌呢!

    身後的月老看了一會覺得無趣,走了。2238號自己在那忙著,他把所有的資料又看了一遍,調出程江翌的狀態,他的位置在第一醫院2號樓25層VIP特護病房,沒有變過。他跟死人差不多了,他不能動,冉非澤倒是活蹦亂跳的,但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那為什麼還會有1.2%的成功率?

    紅線啊紅線,你想說什麼?

    月老2238號退出了系統,拿過他的日誌本,又去找了蘇小培。她還坐在醫院樓下發呆。2238號遠遠看著她,沒上去招呼,他不知道能跟她說什麼,他知道她心疼冉非澤,她做了一個自以為對冉非澤好的決定。他應該尊重她的決定,但他手上還有1.2%的可能性。

    可他不忍心告訴蘇小培,他不想給她希望最後卻讓她再一次經歷失敗的痛苦。

    月老2238號看了看蘇小培,又看了看病房樓25層。他是月老,他只能提供選擇,提供可能性,但結果如何,卻是要看他們自己的努力。“蘇小培、程江翌,希望你們足夠相愛。”

    日子過得很快,蘇小培回到現代已經四個多月了,她很忘我的工作,她負責的書系已經編撰好了兩本,其中程江翌那一本做得相當好,讓主編讚不絕口,用同事的話說:“能從書裡看出愛。”

    愛嗎?蘇小培不知道看一本商業人物心理傳記是如何看出愛的。她覺得她的愛埋得很深很深了,再也不會愛了。

    而主編的原話是:“把這男人塑造得太好了,缺點都那麼可愛。那些挫折和曲折顯得非常有趣。讀者會喜歡的。”他歎口氣:“果然年輕人長得帥就是有優勢啊。”

    是嗎?蘇小培臉有些抽,看來主編是愛上了。可是他們誰愛都沒用,程江翌,不,冉非澤是她的。啊,又不對,曾經是她的。

    主編決定先把另一本傳記先上市,程江翌這一本,要等一個好時機。

    “好時機?”

    “等他醒過來或是他死掉。新聞一定會報的,我們到時再借機上市。”

    蘇小培的臉又要抽了,看來主編對帥哥的愛不如對鈔票的。

    “如果他一直不醒,也不死呢?”

    “你不要詛咒他嘛。”主編揮揮手。

    蘇小培歎氣,回了自己的位置。如果不醒也不死,估計程家也會做決定的吧。蘇小培看了看電腦里程江翌那本書的書模,封面上,程江翌正對著她笑,她之前是沒留意,後來知道之後,卻是發覺了程江翌的笑容勁頭確實很像冉非澤。兩個人的長相甚至有幾分像的,只是冉非澤在古代顯得更粗獷些,而程江翌卻是滿身的現代氣質。

    蘇小培不自不覺又看著程江翌的照片發呆,她很遺憾手上沒有冉非澤的照片,她好怕忘了他的樣子,每天都要用力回想好幾遍才敢睡。她甚至還有著奢望,期待每天睜開眼的時候能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個世界,回到冉非澤的身邊。但是沒有,什麼都沒有發生。

    “小培。”忽然有同事叫她。

    蘇小培嚇了一跳,心虛地把程江翌的圖片關掉。

    “前臺那有人找你。”

    蘇小培道過謝,整了整衣服,平復了一下心情,走向前臺。快走到時,她腳下頓了一頓,她有些不敢相信,是月老2238號。

    自從那次醫院見過後,她就再沒見過他。她覺得挺好,見到他就會想見冉非澤,不見也好。反正大家互相忘掉,冉非澤忘了她,過自己的生活。而她......蘇小培忽然意識到,自己並沒有忘卻,之前覺得再自然不過的事,在看到月老2238號後覺得奇怪了。

    不是說她也會忘掉嗎?怎麼沒忘?

    月老2238號見到蘇小培後有些激動,蘇小培剛把他帶進會客室他就叫了起來:“蘇小培,我跟你說,程江翌他成功了。”

    “什麼?”

    “他回來了!”

    “什麼?”蘇小培完全反應不過來,他在說什麼?

    這時候外頭有主編的嚷嚷聲:“蘇小培呢,蘇小培在哪?”

    “在小會客室。”

    “蘇小培。”蘇小培就聽著主編奔著會客室來了,一定發生了很嚴重的事,不然主編不會這麼失態的。

    “蘇小培。”主編推開了會客室的門,對著蘇小培喊:“趕緊的,程江翌醒了!書可以上市了!”

    蘇小培整個呆住了。

    主編完全沒理她,踩著風火輪似地又跑掉了,一邊跑一邊交代同事,找某某來,找某某來,還有某某某,還有某某某,開會,去大會議室。還有蘇小培,快來一起開會。

    蘇小培完全不敢相信,她轉過頭來,看著月老2238號,這個不爭氣的,居然又抹眼淚了。“是的,蘇小培,程江翌醒了,冉非澤回來了。我就說嘛,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機會都要堅持下去,何況我們還多出0.2%呢。”

    “他怎麼回來的?你不是剪了紅線嗎?”

    “剪了,沒剪斷,所以沒剪。”

    “是沒剪還是沒剪斷?”這個是重點嗎?難道重點不是程江翌醒了嗎?蘇小培不敢想,她覺得自己很不冷靜,她得找些話題冷靜下來。

    “是這樣的,一開始,程江翌被紅線拉回來的成功率是1.2%,而你過去找他回來的成功率是98.8%,所以我選了讓你過去,你記得吧?然後這次失敗後,我被人提醒想起那1.2%的機會還沒用呢。但是兩個世界這個問題是死結,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是系統肯定之前就知道是兩個世界了,為什麼死結了它還給出這種成功率,很奇怪,對吧?”

    “說重點。”

    “總之呢,我就想啊想,我許可權是不夠的,資歷也不夠深,這個事只能找主管大人幫忙,但我不能再搞壞系統了,我已經被扣了一半的分,再扣我就完蛋了。”

    “說重點。”

    “嗯嗯,總之呢,我就在緊急申請裡申請了要向主管大人打賭,因為你的Case號碼還可以用嘛,緊急申請的內容就會到達主管大人那了。”

    “完全聽不懂,說重點。”

    “我跟主管大人打賭,如果我剪不斷你的紅線,主管大人就用他的許可權來執行那1.2%。我豁出去了,幸好你們兩個人夠爭氣,太給我漲面子了。你們的紅線不斷。主管大人當場就傻眼了。好吧,其實他沒有傻眼,他是眯了眯眼睛好像很不高興。但是他也發現了系統還有很多可擴展的餘地。比如之前穿越的時間距了,比如穿越不止一種方式了什麼的,這些都是新的沒有遇到過的問題。對了,原來那邊真的也有月老。好吧好吧,你不要瞪著我,我說到重點了。主管大人就親自調整了系統的處理方式,蘇小培你知道嗎?原本是只有1.2%的成功率,但因為你過去找他了,你們相遇相愛,紅線綁得緊得不能再緊,再加上主管大人親自走後門,所以其實你的98.8%是完成的,再加上他的1.2%,他就回來了。”

    蘇小培猛地站了起來,團團轉:“我,我要去見他。”

    “你們主管說讓你開會的。”2238號提醒她。

    蘇小培沒理他,她火速奔出了會客室,沖回自己座位拿了包包,再沖去會議室跟主編吼了一聲:“我去醫院。”然後就跑了。

    跑到電梯間,電梯門開著,2238號在裡面為她按著開門鍵等她:“你看,我們做服務業的多不容易啊。”

    蘇小培沒說話,她的心怦怦跳,跳得厲害。電梯下得太慢了,慢得像等了一世紀。終於到了一樓,她跑出電梯,再跑回來:“2238,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她說完,又跑掉了。

    2238號慢悠悠出電梯,臉紅了,撓撓頭,很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蘇小培的背影說:“不用謝不用謝,幸福就好。”

    可是幸福總是不容易的。蘇小培趕到了醫院,程江翌確實醒了。程家人和程江翌的合夥人陳非都在,他們對蘇小培都挺熟,就沒有攔她,讓她見了程江翌,但程江翌不認得她。那看陌生人的眼神,在蘇小培心上狠狠紮了一刀。

    蘇小培是有醫學知識的人,她知道失憶症的問題,但這種穿越回來的失憶症她卻是完全沒有概念的。她很難過,狼狽地離開了醫院。主編急切的打來了電話,詢問她在醫院探聽到了什麼消息,對於書這部分程江翌是不是能有什麼配合。

    蘇小培以病人剛醒意識不清為由應付過去了,她掛了電話,安慰自己,這個理由也是他不認得她的理由,她想應該就是這樣的。

    可是之後兩個月過去,程江翌出院了,在家裡接待了他們,進行了一場簡單的工作會談,他對要給他出書很不滿意,他不樂意做這種出風頭的事。蘇小培也沒給他好臉色,他不認得她,他不是她的壯士,他是程江翌,他不是冉非澤。強盜,搶了她的壯士,還不認她。

    她真是討厭死他了。

    程江翌對這個女編輯這麼凶巴巴地感到意外,有一種奇怪的情緒。程母看雙方不是太愉快,便以程江翌身體未好為由,讓蘇小培她們下次再來。蘇小培一肚子氣走了,程江翌撇撇嘴。程母送客回來,把那本樣書塞他手裡:“你先看一看再做決定吧,這書我覺得很好,蘇小姐費了很多心思,她是個很認真的好編輯。”

    那本書放在程江翌的床頭,好幾天後,他終於決定要看一看。而蘇小培那邊卻是跑到媽媽那,抱著她哭了一場,她說她失戀了。

    月老2238號的日誌本上,蘇小培和程江翌的Case進度條滾入了新的開始,他看著那狀態,滿懷期待。

    日子過得很快。

    7月13日,是蘇小培父親的忌日,她照例來到了梧桐路,在父親倒下的那個地方擺上了一束鮮花。一抬眼,看到一輛銀色的轎車開過,她與司機的目光一碰,是程江翌。

    蘇小培別過頭去,起身朝著相反方向走去。自從知道他只是程江翌而已,她就很生他的氣,後面的業務洽談她都沒有參加,而去洽談的行銷部同事說程江翌也沒有參加,事情都是陳非定的。

    “也許他身體狀況真的很不好。不過也幸虧不是他談了,這書能順利上市。”

    蘇小培對這書沒興趣,討厭死程江翌了,把她的壯士還來。

    她嘟了嘴不高興,踢了一腳腳下的石子。忽聽到車喇叭聲響,就在身旁不遠,蘇小培回頭看,看到是程江翌的那輛車。居然又轉回來了。

    誰理你!她瞪一眼那車,轉頭又朝另一個方向去,走進商業區,車子進不來,看他還按喇叭不?

    其實她不想逛街,她走過一間店又一間店,沒什麼興趣。突然看到一家中國風的裝飾品店,櫥窗裡面擺著一條紅線手鏈。蘇小培停了下來,站在那手鏈面前看。看了一會,一抬頭,從櫥窗玻璃上看到身後站了一個男人,很高,挺帥氣,站姿很像一個人。像冉非澤。

    蘇小培盯著玻璃映出來的人影看,沒動。程江翌也在看玻璃上映著她的表情看,看著看著,他一歎氣:“哪有你這般凶的,病人恢復總要有時間的嘛。”

    蘇小培猛地回頭,橫眉豎眼:“你誰啊?”

    他嘻嘻地笑:“你相公。”

    蘇小培瞪他:“調戲良家婦女我要報警了啊。”

    “我最近才想起來的,兩邊的東西太多了,我腦子疼,又住了一次院。你也不關心我,不來看我。”

    “誰理你。”

    “我錯了。我不該生病,不該沒想起來,不該不記得你。你看我病剛好馬上就要去找你了,沒想到在這裡就遇到了。”

    蘇小培盯著他看,心裡很不確定。

    他也看著她,又說:“你還是挺矮的呀。”

    什麼話,剛要瞪他,卻見他沖她邁近了一步。“很想抱一抱。”

    然後他抱了,將她緊緊抱在了懷裡。“嗯,跟我想像的一樣。我們的高度跟原來一樣呢,抱起來真舒服。對吧?”

    “不對。”明明她的眼眶熱了,可她非要嘴硬一下。

    “我很想你。你可曾想我?”

    “不想。”

    “真是記仇呢,姑娘下回莫要如此吧。”

    蘇小培的眼淚奪眶而出。忍不住反手也抱住他,嘴裡卻說:“大庭廣眾的,你失禮良家婦女,下回也莫要如此吧。”

    程江翌笑了,胸腔裡嗡嗡地響。蘇小培枕在他胸口,覺得那聲音很是動聽。

    下一秒,他的手機響了。她直起身來,揉了揉眼睛。

    他傾身看她的臉,伸出拇指幫她抹掉淚痕。手機還在響,她捶他一拳:“接電話了。”

    他撇了撇嘴,不太情願地接了。

    “嗯,開會?有會嗎?現在下班了開什麼會?哦哦,我忘掉了,你替我開吧。怎麼替?屁|股坐在椅子上就開了,就這樣替。我是病號,病號,你忍心嗎?你忍心關我什麼事?我在幹什麼?我在泡妞啊。”

    他沖著蘇小培笑,蘇小培白他一眼。他拉過蘇小培地手,朝著他停車的方向走,一邊走一邊說電話:“真的,這姑娘我好喜歡的,剛才在路上看見,馬上停車。哈哈,我沒有開玩笑,我讓她跟你講電話。”他說著還真把電話遞過去,“是陳非。”

    蘇小培使勁瞪他,往後躲,才不要接這種尷尬電話。程江翌又把電話放回耳邊:“她害羞。”

    誰害羞。她拍他一下。

    “哎呦,她打我了,她真的害羞,臉紅紅的。我不跟你說了,你好好工作,公司掙錢就靠你了,我繼續養病。就這樣。”他掛了電話,沖蘇小培笑:“陳非有點像十八。”

    蘇小培想了一下,好像還真是。她忍不住笑。程江翌把她拉上車:“回頭我介紹我在這邊的朋友給你,他弟弟有點像蕭其,傲驕又愛炸毛。我有個哥們,個性很像老六的。”

    “你受苦了嗎?”她忽然問。

    他眨了眨眼睛,想了想,“沒有。”

    真的假的?她看著他。他沖她笑,傾身過來啄啄她的唇:“真的,沒受苦。我想念你,便往東走,在山裡走著走著,突然就回來了。”

    “你摔死了?”

    “沒有,我怎麼可能摔死。好像是睡著了,靠著樹。我記得應該是這樣。”

    捨身捨命,方能如願。

    成為程江翌,那邊就沒了冉非澤。

    “九鈴道人的卦其實是准的。”程江翌笑笑,啟動車子:“你想吃什麼?晚上回我那?”

    “你想太多了,程先生,我們才剛剛認識。”

    “是嗎?”

    “對。”

    “明明已經結婚了。”

    “結婚證拿來我看看。”

    “這種事還有耍賴的嗎?蘇小培,我們許久未見,你不急切嗎?”

    “還好。”

    “我倒頗是急切。”

    “那你得克制克制了,程先生。”

    “那好吧,就確定去我那。”

    車子開了起來,駛入了車流裡。

    街角一處長椅上,月老2238號拿著他的日誌本,記錄下了緣定的重要邂逅。

    車子裡,對話還繼續。

    “等你追求我,追上了再說。”

    “......”

<全文完>

作者: 無人說    時間: 2014-4-18 23:16

非常好看~ 推!!!  ^^d
作者: c0c0zzz    時間: 2014-8-14 01:08

感恩.謝謝大大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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