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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皇后無德》作者:酒小七(全書完) [打印本頁]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19     標題: 《皇后無德》作者:酒小七(全書完)

書名:皇后無德
作者:酒小七
 
作品簡介:

     作為內閣首輔的嫡親孫女,葉蓁蓁被塞給皇帝當大老婆。大婚當夜,她一不小心把這個在朝堂上威風八面的少年天子踹下龍床。後者當晚乾脆歇在某寵妃宮中。
早就看你不順眼了!這是雙方的心聲。
從此,給皇帝添堵就成為皇后的日常工作之一。


[ 本帖最後由 plsboy 於 2014-9-14 22:58 編輯 ]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20

大婚



    大齊熙和二年八月初九,忌出行,宜嫁娶。

    這一天不愧是欽天監千挑萬選黃道吉日,天朗氣清,風和日麗,就連秋老虎都溫柔了許多,仿佛暴躁河東獅突然散去功力,拾起嬌羞。

    臨近紫禁城長寧街頭,緩緩行來一隊儀仗,吹吹打打,喜慶非常,看著像是一隊迎親隊伍。不過與平常人家不同是,隊伍中沒有紅色喜轎,卻有一頂十六人抬杏黃色禮輿。禮輿帷幔上用金線繡著鳳凰,輿頂垂下金黃色流蘇,四角探出金色龍首,龍首含著五彩八寶珠串,隨風輕搖,與帷幔上金鳳、輿骨上雕金龍交相輝映,赫赫煌煌,晃得人眼睛都疼。

    能有資格乘這種東西出嫁,怕也只有皇后了。

    街道兩旁站滿了人,個個伸長脖子向隊伍看,不時發出陣陣驚歎聲,比看廟會還要熱鬧——廟會年年有,但是皇帝大婚,恐怕這輩子也就見識這一遭了,能不好好看看嗎。

    迎親隊伍裡雖然人多,又要演奏音樂,卻絲毫不亂,井然有序地前進著,其中四個長相討喜小太監專門負責向人群抛灑糖塊和銅錢,用大麻袋裝糖和錢已經下去了小一半兒,隨著小太監揚起胳膊,人群中傳來一陣又一陣騷動。

    隊伍要行至葉府時,遠遠地便看到葉府大門口黑壓壓地跪了一地人,領頭是個鬚髮花白老者,面容恭謹,眸子精亮有神。

    “那可不就是葉閣老。”人群中有人眼尖,一眼便認出老人身份。

    “葉閣老是誰呀?”一個稚嫩童音問。

    “葉閣老是中極殿大學士,內閣首輔,兩代帝師,三朝元老!”隨著幾重身份被道出,說話者語氣也跟著上揚。雖然和葉閣老不熟,但這無礙於他說此話時驕傲。

    周圍人也因這句話而發出一陣令說話人滿意讚歎。雖然這種事情大家都知道,但每次聽到人說,總要忍不住尊崇一番,就好比大街上看到耍把式賣藝,雖見過多次,也還要駐足觀看一會兒。

    “今日出嫁這位姑娘,便是葉閣老嫡親孫女,閨名葉蓁蓁,年方十七歲。葉閣老有三個孫子,卻只有這麼一個孫女,可謂愛如珍寶,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又一個人說道。

    “敢隨意稱道皇后娘娘名諱,不怕被捉住打板子?”聽者玩笑道。

    “我聽說,這門親可是三年前就定下了。”

    “那為何今日才大婚?”

    “三年前先帝爺駕崩,今上純孝,說一定要為先帝爺守滿孝才能成親。”

    “爹爹,皇上要娶葉閣老孫子,那他以後豈不是都要管葉閣老叫‘爺爺’了?”稚嫩童音再次發問。

    這次沒人回答他,他爹直接捂住了他嘴巴。

    小太監一揚手,銅板嘩啦啦下雨似地落下。幾人顧不上聊天,蹲下身賣命地撿起錢來。

    ***

    葉府今日大喜,處處貼了紅喜字,掛了紅花紅綢,人人臉上都帶了幾分喜色,唯獨一人除外。

    葉蓁蓁木著臉看著鏡中自己。那鏡子是花大價錢從佛郎機人手裡買來,光滑明亮,能照得人纖毫畢現,葉蓁蓁也是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長這樣。

    鴨蛋臉面,朱唇皓齒,鼻樑小巧高挺,襯得五官格外深刻有神;一雙丹鳳眼,黑白分明,顧盼神飛,眼角微微上挑,不笑時會透出一股威嚴;修長上挑雙眉與眼睛相得益彰,只是此時眉頭微微隆起,似是滿心不悅。

    妝容雖然隆重,配葉蓁蓁精緻而大氣五官,倒也相稱得緊,讓人心中油然生出一種敬畏感,就是不知道皇帝會不會喜歡這種口味了。

    喜娘後為葉蓁蓁拉了拉衣角,整了整鳳冠,確定一切無誤之後,便扶起她,“小姐,聖使到了,請您先領受冊封。”

    葉蓁蓁沒答話,依言由她領著。

    眼睜睜地看著葉蓁蓁跪受了皇后金冊和寶印,喜娘暗暗松了口氣,心想總算木已成舟,這下小姐不管多不願意,也是實實皇后娘娘了。說也奇怪,別人當皇后那是天大榮光,想求也得先修幾輩子福分,怎麼到自家小姐這裡就是一萬個不樂意呢。虧得小姐太老爺面前是乖巧伶俐,哄得太老爺幾乎無日不開懷,可是因為這件事,祖孫兩個鬧了好幾場,總也不能消停,老爺和三位少爺輪番上陣當和事老,也不頂用。幸虧小鬥不過老,小姐到後不還是服軟了。

    領受冊印後不消片刻,便是吉時。葉蓁蓁被扶上那金光閃閃禮輿之後,迎親隊伍重啟程,回去時多了一串長長尾巴,那都是葉蓁蓁嫁妝,流水一般往外抬,足足鋪滿整條長寧街,觀者無不咋舌。

    不管當事人樂不樂意,葉閣老無論如何都要讓自己寶貝孫女嫁得風光無比。

    葉蓁蓁坐禮輿中,心中回想著爺爺對她高指示:不能被廢後。

    她揉了揉被鳳冠壓得酸疼脖子,心想爺爺您真是太瞭解我了。

    可是既然您如此瞭解我,又何必非要把我推進那吃人不吐骨頭皇宮呢。

    想想自己那未來夫婿,葉蓁蓁覺頭疼。無論從哪方面來說,皇帝都不是葉蓁蓁理想夫婿候選人。

    大齊朝女子地位比之前代要高出不少,女子擇婿方面有一定自由。葉蓁蓁是名門之後,爺爺是三朝元老,還是皇帝老師,門生故吏遍佈朝野,她父親吏部供職,不出意外話將來也會入閣。因此,除了公主,這天下只怕沒別女孩兒比葉蓁蓁出身尊貴了。有這樣一個娘家撐腰,葉蓁蓁想挑什麼樣男人沒有?只不過不管她挑上誰,也絕對不會是皇帝。她被人寵慣了,到了夫家也能被寵著慣著那是好不過,當然重要一點是夫君不能討小老婆。以上,皇帝都做不到。

    何況那皇帝自從登基之後便看他葉家不順眼。一個是權傾天下老臣,一個是野心勃勃帝,朝堂上權力相爭暗流湧動,皇帝現根基未穩動不了葉家,不代表以後也不會動葉家。別看她現如鮮花著錦風光無比,等皇帝和葉家算帳時候,八成會首先拿她這個皇后開刀。

    越想越覺得自己前景渺茫,葉蓁蓁只好停下思緒,扶著下巴打瞌睡。早上天不亮就被拎起來捯飭,這一身衣冠複雜又沉重,搞得她疲憊不堪,現也確實困了。

    這一睡就睡到了坤甯宮,其間似乎乾清門停了一下,但她沒醒。被人扶進臥房時她還迷迷瞪瞪。

    所以紀無咎一走進臥房時就看到葉蓁蓁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紀無咎本來就陰沉臉色又黑了幾分。這種儀態,怎配做皇后。葉修名那老傢伙還真拿得出手。

    打完哈欠,葉蓁蓁看到了紀無咎。她慢吞吞地起身,給他行了個禮,“參見皇上。”

    “皇后免禮。”雖然厭惡都爬到臉上來了,但是該說場面話還是得說。說完這些,紀無咎坐下來。

    燙金龍鳳呈祥紅燭火苗輕輕跳動著,映著二人臉龐,一個如美玉,一個如嬌花,真好一對璧人。

    這對璧人四目相對,又雙雙別過臉去,相看兩相厭。

    葉蓁蓁給自己倒了杯酒。據說洞房會很疼,所以她打算多喝點酒麻醉自己,好是醉得神志不清,那樣大概就不會感覺到疼了。

    可是她剛喝了一口,就發現紀無咎盯著她看。葉蓁蓁有點不好意思,“你喝嗎?”她放下酒杯,執起酒壺想給他也滿上。她心想,剛才是她太著急了,應該先給皇上倒酒。只是因為看他不順眼,便給忽略了。

    然而紀無咎制止了她動作。他端起她喝過那杯酒,一飲而。

    “……”葉蓁蓁終於想起來她真正忽略了什麼,合巹酒!婚之夜夫妻之間要喝合巹酒,這件事喜娘叮囑過她,但是成親過程太過繁瑣,所以她遺漏一二也是可以理解……吧?

    紀無咎喝完這杯酒,便把自己酒杯滿上,先自己喝一口,又遞給葉蓁蓁。

    葉蓁蓁不情不願地接過來,一臉嫌棄地幹掉。

    紀無咎冷哼。

    喝完合巹酒,接下來要做事情就比較尷尬了。紀無咎硬著頭皮把葉蓁蓁抱上床,一番寬衣解帶。但是葉蓁蓁“你這個無恥色狼登徒子”這種目光逼視下,他也實提不起什麼興致。

    “閉上眼睛。”紀無咎命令道。

    緊閉雙眼視死如歸表情依然讓他提不起什麼胃口。

    好葉蓁蓁長得夠漂亮,閉上眼睛之後平時威風蕩然無存,倒也有幾分楚楚可憐味道。

    而且……身材也好,手感也好……

    於是紀無咎終於有了點感覺。

    至此,這場歡愛還勉強算得上和諧。

    然而接下來,葉蓁蓁突然感覺身下一陣撕裂般疼痛,腦子來不及想,身體先一步做出反應,抬腳就踹向施加痛苦那個人。

    嘭!

    紀無咎坐地上,臉上□尚未退卻,目光中難得一見地帶了點迷茫。

    其實紀無咎自幼由名師指導,文武雙全,若是平時,被葉蓁蓁這種身手人襲擊,完全可以輕輕鬆松躲過去,只是他方才正專心致志地做那種事……

    “放肆!”紀無咎很反應過來,沉著臉看向葉蓁蓁。饒是他裝面癱裝習慣了,此時也無法完全抑制怒氣,胸膛劇烈起伏著,仿佛下一步能噴出火來。

    葉蓁蓁跪床上,量使自己表情顯得真誠,“臣妾一時魯莽,無意冒犯龍體,請皇上責罰!”

    責罰,怎麼責罰?這種罪名可大可小,單看皇帝態度。可是大婚第一天就重罰皇后,那就相當於直接抽葉修名臉——他確實很想抽,可現還不是時候。

    何況,婚之夜妻子把丈夫踹下床,這種事情鬧大了,當丈夫臉上難道很有光麼……

    所以紀無咎看向葉蓁蓁目光中多了一絲糾結。

    這時,外間一聲謹慎“皇上”,把帝后二人從詭異氣氛中解救出來。

    說話是紀無咎貼身大太監馮有德,從他還是太子時候就服侍他,跟了他有十幾年了。

    “什麼事。”

    “皇上,方才露華宮太監來稟報,麗妃娘娘不慎跌倒,傷情嚴重。”

    紀無咎長長地呼了口氣,堵胸口惡氣終於散了些,“擺駕露華宮。”

    “遵旨。”

    紀無咎走到臥房門口,鬼使神差地又回頭看了一眼床上葉蓁蓁,發現她正捂著嘴巴,又打了個長長哈欠。
麗妃



    大婚第二日,葉蓁蓁依然有許多事情要忙,又要祭拜列祖列宗,又要拜見太后,完了還要領著後宮嬪妃給皇帝叩頭行禮……等她再次回到坤甯宮時,累得肩膀都有些酸了,下身還隱隱作痛,總之很不舒服。

    宮女素月輕輕地給她捶著肩,另一個宮女素風捧上一盞茶,葉蓁蓁喝了一口。

    素月和素風都是她陪嫁丫鬟,她未出閣時便跟著她貼身服侍。素月行事謹慎周密,素風則聰明機巧,素有急智。

    “娘娘,皇上昨日歇了露華宮。”素月說道。

    “嗯。”葉蓁蓁答應著,不置可否。

    素風撇撇嘴,“那個麗妃好大膽子,不過仗著皇上幾分寵,竟然挑釁娘娘您,真是自不量力。”

    “哦。”

    見自家娘娘這個不爭氣樣子,素風有些著急,“娘娘,您可不能就這樣任人欺負了去呀。”

    素月歎了口氣,“為今之計重要是留住皇上。麗妃敢如此囂張,不也是因為盛寵嗎。娘娘您……”

    葉蓁蓁搖頭道,“麗妃敢如此囂張,是因為她爹爹蘇將軍此時正坐鎮敦煌,抗擊西域諸夷。”

    盛寵?笑話。紀無咎若真寵愛她,就不會放任她後宮之中四處樹敵。她現小辮子越多,她爹以後就會越聽話。現如今西域那邊不太平,已經臣服地方也被挑撥得人心浮動。邊境此時正是用人之際,雖然蘇將軍不是什麼名將,但才能還算出眾,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能好好安撫自然要好好安撫,還有什麼能比他女兒隆寵能好地安撫一個大臣呢。

    素風似乎對這個理由有點難以接受,“那皇上……”

    “皇上這也算是賣身救國了,說來令本宮好生欽佩。”葉蓁蓁說道。

    她這一句話,把另外兩人都逗得笑個不停。素月不知不覺停下動作,扶著葉蓁蓁肩膀,邊笑邊說道:“皇后娘娘啊皇后娘娘,您怎麼還像以前一樣呢,可不能了。這樣話您以後千萬別說了,小心隔牆有耳,若是傳到皇上那裡,怕是要給您安個大不敬罪名!”

    葉蓁蓁心想,那又怎樣,我昨天已經大大不敬了。

    歇了一下,便有各宮妃嬪前來正式拜見皇后了,以後她們也要每天來向皇后請安,然後由皇后領著去慈甯宮給太后請安。

    紀無咎今年不過二十歲,所以他妃嬪數量並不算多,高位分就少了,妃以上只有正二品麗妃和賢妃。麗妃是蘇將軍庶女,原本是東宮才人,紀無咎登基之後她一步步升到現如今品級。賢妃則是戶部尚書方秀清之嫡女,昨日和葉蓁蓁一同入宮。按照祖制,皇帝大婚、冊封皇后同時,要冊封一到兩名妃子,這一兩名妃子可以是由後宮嬪妃直接晉位,也可以是從宮外抬進皇宮。賢妃屬於後者。

    妃位以下,從二品嬪三個,分別是莊嬪、惠嬪和僖嬪;正三品婕妤三人,正四品昭儀兩人,正五品美人及其以下若干人。

    這些妃嬪,美得各有千秋,讓人目不暇接。看來紀無咎口味很多樣。

    葉蓁蓁面無表情,鳳眼微微一眯,眾人臉上掃了一圈,很平凡一個動作,卻帶著天然貴氣和威嚴,被她目光掃過人都不由得肅然。

    後,她目光停留麗妃身上。她其實不想找茬,但這位麗妃今天來晚了,葉蓁蓁覺得自己應該給她個解釋機會。

    果然,麗妃開始解釋了,“臣妾身體不適,故此來遲,怠慢了皇后娘娘,請娘娘責罰。”

    葉蓁蓁敷衍道,“麗妃不必拘謹,都是為了伺候皇上,何來罪責。”

    麗妃從葉蓁蓁臉上看不到半點失落抑或憤怒,心下有些詫異。

    “娘娘說是,”比較受寵僖嬪掩口嬌笑,美目一轉,看向麗妃,“妹妹聽聞昨日姐姐不慎跌倒,現下可好一些了?”

    “昨日皇上已經叫御醫為本宮仔細看過,並無什麼大礙,有勞妹妹掛念。”麗妃笑道。

    “姐姐傷著了,不急著請太醫,倒先去稟報皇上,行事可真是謹慎。”僖嬪說著,余光瞟向座上皇后,發現她垂著眼睛,臉上淡淡沒什麼表情。

    其他眾妃嬪樂意看著僖嬪當眾挑撥皇后與麗妃,並不插話。皇后進宮之前,麗妃後宮之中橫著走,鮮少有人敢得罪她,現下沒人願意觸這個黴頭。也就只有僖嬪膽子大些,急急忙忙地站出來表明立場,一方面刺一刺麗妃囂張氣焰,一方面也有向皇后娘娘請忠自薦意思,怎奈皇后娘娘似乎並不打算接招,只顧自己看戲。

    僖嬪頓時有些訕訕,面上還要強撐。這時,一向唯麗妃馬首是瞻莊嬪開口道:“僖嬪姐姐有所不知,皇上特特兒地吩咐了露華宮一干太監宮女,麗妃娘娘有事,一定要立即稟報。當時妹妹也場,故此知曉。想必昨晚露華宮太監也是緣此聖意難違,一時沒多想,便先行稟告了皇上。至於皇上比太醫到得還早,一則露華宮與坤甯宮相近,二則也是皇上心內惦念麗妃姐姐傷勢,所以急急地趕了過去。”

    “好一張巧嘴。”葉蓁蓁點評道,面上表情充滿欽佩,似乎這才是她關注重點。

    “……”莊嬪張了張嘴,實不知道這算是誇獎還是諷刺,她自詡聰明,現下卻也摸不准這個皇后脈了。

    麗妃眉目舒展,笑得仿佛花枝輕顫,“正是呢,莊嬪妹妹說得極是。臣妾也不知宮中奴才們竟如此沒思量,不知皇上竟如此關心臣妾。”話裡話外不忘揭葉蓁蓁傷疤。

    葉蓁蓁有點不耐煩。她沒答話,而是微微抬了一下下巴。素月極有眼色,立刻捧來早已準備好東西走到麗妃面前。按照慣例,頭天伺候了皇上妃子,次日皇后都會賞一些東西。

    大婚又怎樣,皇后又怎樣,皇上還不是歇我那裡……想到這裡,麗妃得意非常,定睛去看素月手中所捧物事。

    幾件精美首飾,看得出皇后出手不凡,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羊脂白玉……蟾蜍?

    蟾蜍拳頭般大小,通體雪白,線條雕刻得溫潤細膩,栩栩如生。因為栩栩如生,所以它背後那些疙疙瘩瘩也就都非常寫實地展現出來了,讓人看著一陣反胃。蟾蜍眼睛處鑲著兩顆紅豆大小紅寶石,凝聚著詭異光芒。

    這只蟾蜍穩穩當當地蹲坐託盤中央,兩眼冒著赤光,似是活物一般。麗妃感到自己手臂表面皮膚輕輕戰慄,應該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有一種錯覺,仿佛這邪物正盯著她看,也許下一步就會跳到她臉上……

    麗妃笑容頓時僵住,“皇后娘娘,這、這是何意?”

    葉蓁蓁答道,“麗妃不知道嗎,蟾蜍多子,又能聚寶生財,自古便是吉祥喜慶之物,今日將它賞與你,再合適不過。”

    按道理說,妃子侍寢之後得到有多子寓意吉祥物那是再好不過,可是……為什麼是癩蛤蟆?難道皇后想說她麗妃生出孩子都是癩蛤蟆嗎?

    麗妃實笑不下去了,事實上她覺得自己現沒有翻白眼已經算是很有教養了。她看著蟾蜍背上那些疙疙瘩瘩小凸起,面上顯出十分為難神色,“可是如此貴重寶物,臣妾怎配擁有,還是……”還是留給皇后您自己吧!

    葉蓁蓁笑著打斷她,“麗妃不必內疚,這種東西本宮有是,放都沒處放。”

    麗妃面色又是一變。

    雖然面上不好表現出來,但其他人心裡也多少有些幸災樂禍。

    皇后沒處放東西你麗妃卻當作是寶物,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你麗妃小家子氣沒見過世面嗎。何況,別以為皇上寵你你就真是枝頭鳳凰了,到皇后這裡,人家不照樣拿‘放都沒處放’東西打發了你。

    麗妃氣得直咬牙,花容月貌此時看起來略顯猙獰。她站起身,聲音微微顫抖,“謝皇后娘娘恩典。”

    ***

    禦書房內。

    “噗——”

    聽了下面跪著太監小心翼翼稟報,紀無咎一個沒忍住,剛喝進口內茶竟然噴了出來。褐色液體斑斑點點地淋到桌上攤開奏章上,奏章內容是某言官就“皇上昨晚應該睡哪個女人”這種問題作出一番親切探討。

    “她真是這麼說?”紀無咎淡定地接過馮有德捧上來帕子,擦了擦嘴。

    “回皇上,奴才萬死也不敢欺瞞皇上!”小太監被紀無咎反應嚇得不輕,身體輕微地抖動著。何況他方才所報內容,實很掃皇上顏面,他好像知道得太多了……

    “朕知道了。你做得很好,以後行事小心些,不要被皇后發現。”

    “為皇上分憂是奴才本分,奴才一定不辱使命。”

    “行了,都下去吧。”

    因為紀無咎說是“都”下去吧,所以馮有德很識相地也退了出去,出去時候不忘小心翼翼地關好門。他剛把門關嚴,便聽到裡面傳來一陣瓷器撞地上猛烈脆響。

    看樣子皇上氣得不清,馮有德搖了搖頭。

    書房內,紀無咎氣得直樂。敢說朕“賣身救國”?還“好生欽佩”?這女人真是……真是……

    紀無咎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到一個合適詞語來形容葉蓁蓁此種行徑,看樣子她已經超越了正常人認知。末了,他猛地一拍桌子,“真是找死!”

    從昨晚兩人第一次相見開始,葉蓁蓁就一直給他找不痛,想到昨天她喝合巹酒時那一臉嫌棄,紀無咎胸口頓時又堵上一口氣。他是皇帝,他想嫌棄哪個女人就嫌棄哪個女人,可是現竟然有女人敢嫌棄他。

    果然姓葉個個都欠收拾。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21

欺君



    雖然紀無咎不願承認,但某種程度上來說葉蓁蓁確實真相了。然而,皇帝自尊不允許紀無咎承認自己為了邊關穩定而出賣肉體,所以他自動無視了一部分現實。

    但是現實很就找上門來了。

    麗妃站禦書房門外,身後宮女捧著個紅漆描金託盤,託盤上有個鬥彩纏枝蓮紋蓋碗,

    馮有德彎著腰,恭敬說道:“娘娘,皇上正批奏章,您把東西交給奴才吧。”然後你就可以走了。

    麗妃怎肯就此離去。她今天本來是去找皇后耀武揚威,誰知道卻坤甯宮吃了大虧,出來時候還被僖嬪那個賤人奚落,這口氣她如何忍得下去,因此便想來皇帝這裡告上一狀。

    “這參湯是本宮親自煮,皇上為國事操勞,本宮自當心服侍。公公費心,本宮自己送進去就好。”

    馮有德含蓄地暗示了幾句,奈何這麗妃也不知是真聽不懂還是裝聽不懂,偏要進去。馮有德也不好直接說皇上今天心情不好,正僵持著,書房內傳來清冷聲音:“何人門外喧嘩?”

    “回皇上……”

    “皇上,臣妾為您煮了碗參湯,這就端給您。”

    “馮有德,讓麗妃進來。”

    麗妃接過宮女手中託盤,驕傲地看了一眼馮有德,轉而款款地走進書房。馮有德乖乖低下頭,不再說話。

    紀無咎看著巧笑倩兮美人走進來,將手中託盤放桌上,一舉一動都帶著一種天然風致,一顰一笑都透著一股風流多情。

    其實就算沒有蘇將軍因素,麗妃單單憑藉美貌,也是有做寵妃資本。

    何況她很懂得討好紀無咎。

    若是平時紀無咎心情欠佳,看到這樣麗妃,大概會面色稍霽,只是今日他心內總是團著個疙瘩,看到她時,那疙瘩又大了一圈。

    麗妃將參湯捧到紀無咎面前,舀了一小勺,“皇上,您嘗嘗?”聲音嬌俏。

    紀無咎就著她手喝了一口,臉上並無半分笑意,“愛妃辛苦了。”

    “為皇上做這些,臣妾感到很幸福。”麗妃聲音柔軟,能軟到人骨頭裡去。

    紀無咎握了一下麗妃手,面上依然淡淡,“朕知道。”

    “何況,”麗妃順勢坐紀無咎懷中,雙手攬著他脖子,溫順地靠他懷中,“皇上日日為國事操勞,才是真辛苦。皇上,雖然國事重要,可您也要愛惜身體啊。”

    字字濃情蜜意,可紀無咎只聽到兩個字:國事。於是他腦子裡很不合時宜地出現四個大字:賣身救國。

    “朕還要批奏章,愛妃先回去吧。”紀無咎推開懷中溫軟美人。

    “……皇上?”麗妃有些愣,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這和她預期效果截然相反。

    “對了,愛妃以後不要來禦書房了,這裡本來就不是女人該來地方。”

    麗妃慌忙跪下,再抬頭時眼中已經泛出淚花,“皇上,臣妾做錯了什麼,還請皇上明示。”

    紀無咎冷冷地看著她,“看來朕確實太過寵你了。”

    ***

    坤甯宮內,葉蓁蓁展開一張圖紙,仔細看著。圖紙上畫是一把火銃構造圖,葉蓁蓁癡迷地順著那些線條輕輕劃著,目光越來越亮。

    素風用鎮紙壓好圖紙四角,擔憂地問道:“娘娘,您不怕麗妃向皇上告狀嗎?”

    葉蓁蓁滿不乎,“告狀?我又沒做錯什麼。”

    “可是……”

    “再說了,”她收起目光,抬頭看著素風,“就算她不告狀,皇上一樣討厭我。”

    “娘娘,您就不著急嗎?”

    “我急啊,我急死了,”葉蓁蓁指著圖紙,“我要點把它做出來!”

    素月看著她們二人,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時,外面一聲尖細高喊,“皇上駕到——”話音剛落,紀無咎已經步履生風地走進來。他穿著明黃色常服,胸前和衣角繡著蛟龍乘雲,花紋細密繁複;腰間玉帶收得略微緊了一些,襯得肩寬腿長,身材挺拔;通身氣度如芝蘭玉樹,令滿室生光。

    葉蓁蓁起身朝他福了福,心下詫異,這皇帝沒事兒到坤甯宮來做什麼。

    紀無咎目光室內掃了一圈,後落桌上圖紙上。他以為葉蓁蓁是寫字或者作畫,走近一看,那紙上畫竟是一把鳥嘴銃,各個部分都標好了尺寸,旁邊還畫著幾個零件。這鳥銃本是從海寇處繳獲,經大齊火器匠們加以改造,已經試造了一些裝備神機營,過了半年,神機營提督專門寫了份奏章把這東西一通猛誇,所以前不久他又下旨命工部軍器司加造了一批。

    紀無咎眯了眯眼睛,“這張圖紙皇后是從何得來。”

    “撿。”

    “哦?哪裡?”

    “御花園。”

    “皇后意思是,有工部官員攜鳥銃構造圖闖入御花園,並將構造圖遺失於此?”

    “……”葉蓁蓁禁不住翻了個白眼,心想,我意思是,您胡說八道本領比我高多了。

    紀無咎點了點頭,煞有介事,“既然皇后如此說,那麼料想也不會錯。工部那群廢物也確實該整肅了。朕這就下旨嚴辦。”

    “皇上!”葉蓁蓁慌忙跪下,“此事和工部沒關係,跟我二哥也沒關係。”她二哥是工部侍郎,紀無咎若借此對工部進行整治,她二哥無論如何都會受牽連。

    紀無咎居高臨下地看著葉蓁蓁,她臣服令他滿意,他橫眉冷哼,“那麼這圖紙到底從何而來?別告訴朕是你自己畫。”

    葉蓁蓁哭喪著臉,“就是我自己畫呀。”

    紀無咎目光一閃,又重拿起那圖紙看起來,仔細看才發現,這把鳥銃雖畫得有模有樣,但筆劃稍顯生疏,一些細節畫得也不準確,一看就是手所為。但是——

    “你是怎麼畫出來,從哪裡臨摹圖?”

    “不是臨摹,是我偷了我表哥一把鳥銃,自己拆了一遍,”葉蓁蓁頓了頓,看到紀無咎又微微眯起來危險眼神,“我後來又偷偷還回去了!”

    “表哥?”紀無咎挑眉。他自然知道葉蓁蓁表哥是誰,大內侍衛統領陸離,三天兩頭他面前晃,想無視都難。陸離倒確實會配鳥銃,如此一來葉蓁蓁就把她二哥摘出去了,陸離也不會因此獲罪,不管葉蓁蓁說是不是實話,她都夠聰明。

    紀無咎卻不打算饒過她,修長手指輕輕點了點桌上圖紙,“這麼說,你確實騙了朕。”

    “皇上,臣妾知錯了!”葉蓁蓁有點害怕,這欺君罪名她可擔不起。

    看著葉蓁蓁驚懼,紀無咎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念你是初犯,朕暫且不予計較,先給你記著,以後若是再犯,數罪並罰。”紀無咎心中小黑本上,葉蓁蓁名字後面又多了一筆,照著這個速度下去,她也許很就能超過她爺爺了。

    “謝皇上。”葉蓁蓁無比真誠地仰望他。

    “好了,平身吧。”紀無咎說著,又低頭研究起那鳥銃圖。

    葉蓁蓁坐他對面,不知道他葫蘆裡賣什麼藥。她擔心地看著他。他正半低著頭,從她角度可以看到他鼻樑挺直,眉清目朗,額頭高闊,是無比尊貴面相;眼睛不時地眨一下,睫毛長而濃密,隨著眼瞼抬起又落下,像是蝶兒忽閃著翅膀;面上肌膚如美玉,白皙細膩。

    倒好一副皮相。葉蓁蓁撇撇嘴。

    “你圖畫錯了。”紀無咎突然說道。

    “什麼地方?”葉蓁蓁身體前傾,凝眉看著圖紙。胸前曲線不小心擦到鎮紙,把鎮紙擠得移開了一寸,她猶自不知。

    “……”紀無咎抿了抿嘴,移開眼睛,“很多地方。”

    葉蓁蓁有些洩氣。這個圖她改了很多遍才覺滿意,現以為終於可以動工了,誰知道卻還差得遠。

    紀無咎語氣溫和,“沒關係,朕那裡有準確構造圖。”

    葉蓁蓁眼睛一亮,“皇上您會給我看?”

    紀無咎笑眯眯地答道:“當然不會。”

    葉蓁蓁算是明白了,他來這裡就是為了刺激她。

    看到葉蓁蓁吃了蒼蠅一樣表情,紀無咎心情又好了一些。
往事



    從坤甯宮出來之後,紀無咎臉色終於不那麼難看了。馮有德心下詫異,昨天萬歲爺從坤甯宮走出來時候那臉色可著實嚇人,他還以為皇上很討厭這位皇后娘娘,今天一看,似乎也做不得准了。

    果然男人心思他不懂啊。馮有德心想。

    若馮有德知道皇上之所以開心是因為皇后娘娘很不開心,不知道又要作何感想。

    ***

    晚膳前,馮有德把放著各宮妃子綠頭牌託盤捧過頭頂,“皇上,請翻牌子。”

    紀無咎目光各個牌子上掃了一圈,抬手寫著“蘇柔止”牌子上停頓片刻,終向右移了幾分,翻了“方流月”。

    馮有德恭敬地退出去,轉身吩咐人去邀月宮傳旨,賢妃今日侍寢。

    賢妃名字裡有個“月”字,又因氣質清冷出塵如月華仙子,便被賜了邀月宮主位,這是皇上欽賜,是無上恩榮,因此便也不覺犯了名諱。

    要說這賢妃和紀無咎之間,還另有一段故事。

    當年葉閣老主張把自己孫女嫁給紀無咎,紀無咎找了各種藉口推辭不過,後來又用緩兵之計,以為父守孝名義將婚事拖下去。紀無咎想要自己選個皇后,不指望對方能幫他牽制葉家,也至少能夠少受葉修名控制。彼時方秀清身負雄才大略,乃官場後起之秀,雖不如葉修名那般聲勢浩大,卻也頗有一些人圍他身邊。自他入了內閣,和葉修名多處政見不合,葉修名便看他不大順眼。

    紀無咎觀察了一段時間,怎麼想怎麼覺得這方秀清女兒和他應該是天作之合,便有意娶方流月為皇后,於是向方秀清試探了幾番。方秀清經常被葉修名穿小鞋,自然也希望這老傢伙能早日□掉,因此歡歡喜喜地答應了這場婚事。

    可惜有一個人不答應。

    葉修名怎麼容得下小皇帝和方秀清自己眼皮底下眉來眼去,當他是死嗎。因此他發動言官天天上奏摺,奏摺中心內容就一句話:皇上不娶葉蓁蓁天理不容。

    然後他還找了各種宗教從業者給紀無咎和方流月批八字,批出來結果無非有三種:八字不合;八字很不合;八字非常不合……

    一個頗有文采道士把紀無咎和方流月成婚嚴重後果條分縷析地列出來,糾集許多和尚道士以及少量西洋傳教士一起簽了名,上書給紀無咎。大齊朝言路開放,民間上書並不少,然而由和尚道士傳教士聯合發起民間上書,這是第一份。

    那血淋淋陳述看得人心驚肉跳,紀無咎氣得直拍桌子,“難道朕娶個妻子還能引來什麼天災異象不成!”

    好巧不巧,他說這話第二天,大同發生大地震,連京城都感覺到大地搖晃,災情奏摺八百里加急,當天深夜送至京城,次日一早上朝時,紀無咎徹底見識到了大齊言官們真實戰鬥力。和葉修名穿一條褲子就不說了,就差指著紀無咎鼻子罵他昏君誤國了,即便那些剛直不阿不屑于和葉修名走得太近言官,此時看到事實如此,也漸漸有些動搖,跟著罵了幾句。反正不管言官們政見如何分歧,罵皇帝是他們共同愛好。

    紀無咎被罵得只想抄刀子把他們一個個全部都砍死,然而面上還要裝作認真聽取意見,年僅十八歲少年天子後把脖子一梗,咬牙說道:“所謂‘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你們玉皇大帝想來不會意朕娶誰為妻。朕意已決,眾位愛卿不必再勸。退朝吧!”說著不顧朝堂下嘰嘰喳喳,拂袖離去。

    他說這話第三天,日食了……

    這倒不算巧合,因為日食具體日期和大致時間段已經被欽天監推算出來並且呈報過皇帝了。然而雖然他懂這一點,大臣們懂這一點,甚至連葉修名那老匹夫都承認這一點,但是廣大人民群眾並不太懂這種神秘天象,加上那份堪稱八字測算案例範本民間上書被廣為傳閱,“才華橫溢”老道士也因此一舉成名,到處宣揚皇帝娶方流月之後會發生各種兇險,所以許多平民自動自發地站到了葉修名這一邊,堅定不移地指責皇帝一意孤行禍國殃民。套用幾百年後政壇流行一句話,紀無咎民意支持率降到了歷史低點。

    這種效果是連葉修名都不曾預料到,不過他樂見其成。

    朝野一片罵聲中,紀無咎只得斷了娶方流月念頭,乖乖地等著孝期一滿就把葉蓁蓁娶進皇宮。

    方秀清是個聰明人,他向紀無咎指出:自己女兒就算當不了他大老婆,當小老婆也是可以。

    而且方流月心思通透,行事謹慎,性格溫柔善解人意,長得也很漂亮,這樣女人進了皇宮不受寵那絕對說不過去。再說了,皇帝和他聯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所以一定不會虧待他女兒。

    紀無咎也覺得這個主意很不錯。所以娶葉蓁蓁時候順便就把方流月給抬進皇宮了。

    這是一個折中方案,各方勢力都對這個結果表示可以接受。

    所以葉蓁蓁認為她婚事根本就是個悲劇,也就對紀無咎喜歡不起來。至於紀無咎,他完全把葉蓁蓁當葉修名代表,可以說他有多討厭葉修名,就有多討厭葉蓁蓁。

    順著這個思路想,不難推測出紀無咎對方流月是什麼態度。

    是了,當然喜歡。

    用過晚膳,紀無咎批了會兒奏章,才去了邀月宮。賢妃早早等門口,一襲白衣隨晚風輕輕飄揚,墨絲般長髮隨意挽起來,由一支白玉冰蓮簪固定好,粉黛未施。今夜月光明朗,柔紗般月光下,她美目如秋波,肌膚勝霜雪,白衣飄飄,蓮步輕移,恍若謫塵仙子,讓人移不開眼睛。

    紀無咎見識過不少美女,此時定力還。他走上前去一把握住賢妃手,只感覺掌間柔荑冰涼如玉。紀無咎笑道,“天涼了,愛妃不必出來迎接,進去暖一暖身子。”

    賢妃粉面含羞,由他擁著走進室內。紀無咎坐下後,又拉著賢妃坐入他懷中,一眾宮女太監見狀急忙退了出去。

    紀無咎和賢妃說了會兒話。這賢妃與麗妃溫柔體貼小意承迎不同,她體貼來自於通透澄亮心思。紀無咎說了上句,她便知道該怎樣接下句,往往三言兩語便讓對方感覺心頭無比熨帖。紀無咎作為皇帝,他來後宮也不過是為了放鬆身心,若是有能把他哄得心情舒暢女子,他倒也不吝惜幾句甜言蜜語。

    但是賢妃面皮薄,紀無咎三兩句親密無間話語,便惹得她面色緋紅,嬌羞不語。紀無咎食指輕輕抬起她下巴,看著她因緊張而不斷翕動櫻唇,低笑一聲,湊近覆了上去。

    氣氛剛剛好,是該辦正事了。

    次日一早,馮有德把紀無咎叫起來時,賢妃也醒了。她掙扎著想要起身伺候,奈何身體實沒力氣,不小心又倒回床上。

    紀無咎按住她,“你身子不適,還是多歇一歇吧,不必乎那些虛禮,”想了一想,又道,“今日也別去坤甯宮請安了。”

    賢妃感激又飽含深情地望著他,他低頭她眉間親吻了一下,“朕走了,下了早朝再來看你。”

    ***

    賢妃又睡了片刻,也就起床了,用過早膳,依舊去了坤甯宮。雖然有紀無咎口頭上恩典,但是她行事素來謹慎,不願授人把柄,何況這樣也可以博一個賢德好名聲,何樂而不為呢。

    她到坤甯宮時候不早也不晚,後一個到照例是麗妃。

    麗妃剛一落座,僖嬪便笑道:“麗妃姐姐可是有什麼事情絆住了?倒也不曾聽說昨日皇上移駕露華宮啊?”一頓明晃晃奚落,幾個低位分妃子差點沒忍住笑出聲,慌忙用手帕掩住了嘴。

    這人果然有絕活兒。短短兩句話,就可以同時激怒皇后和麗妃,又讓賢妃對麗妃心生警惕,也許還能使皇后娘娘對賢妃魅力產生嫉妒心理。

    葉蓁蓁無奈歎氣,這個僖嬪真是個人才。

    麗妃果然不負眾望地生氣了,她掃了一眼賢妃,冷哼,“皇上不過是想嘗嘗鮮罷了!”

    葉蓁蓁又扶額,這人怎麼什麼話都敢說。先不說賢妃和她同樣是正二品,就算宮中隨便一個有品級小主,當眾被她這麼下面子,肯定也會懷恨心,指不定什麼時候找機會報復呢。深宮中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唯恐樹敵太多,這麗妃倒好,總是主動挖掘潛敵人,她活得是有多寂寞啊。

    葉蓁蓁看向賢妃,見她面色如常,只是手指用力地捏著衣角,看來涵養不錯。葉蓁蓁點點頭,這人到還有點看頭。她目光一轉,看著麗妃,笑道:“麗妃說得有理。皇上想嘗鮮,也不過是因為有人已經不鮮了。”

    麗妃面色一變,剛要說話,卻被莊嬪扯了一下袖子。莊嬪笑著往眾人身上掃了一圈,“皇后娘娘果然真情實性,人語。只是這樣一來,難免令眾位姐妹寒心,曲解了娘娘。”言外之意,你說麗妃不鮮,那麼這宮中除了賢妃之外,大家都不鮮,你一句話把所有人都饒上了。

    “人有人處世之法,舊人有舊人立足之道。要本宮說,這舊倒也沒什麼大不了,要緊是看清楚形勢,待對了地方。仗著自己有三兩下就著急忙慌地給人打頭陣,下場往往不會太好。”葉蓁蓁其實喜歡看戲,今日積極參與,也是因為覺得麗妃生氣很好玩,想跟著氣一氣她。只是這莊嬪也太不識趣了,非要和她頂。所以說,她討厭伶牙俐齒人。

    莊嬪還想說話,葉蓁蓁卻一揮手,讓素月把賞給賢妃東西端來。

    幾件精美首飾以及一個……蟾蜍。

    這回是冰種翡翠,晶瑩透亮,雕工那是沒說,觸手涼潤,閉上眼睛摸話,倒也能令人喜歡。

    賢妃比麗妃淡定多了,道了謝,便命人收起來。因為她表現得很平靜,眾人看笑話心思也淡了些。

    當天晚上,紀無咎又翻了賢妃牌子。

    於是次日一早,賢妃又從皇后那裡收穫到蟾蜍一隻。

    直到這時候,眾人才驚覺,葉蓁蓁當初那句“這種東西本宮有是,放都沒處放”也許並非是為了刺激麗妃,而僅僅是一句大實話。

    這個想法接下來兩個多月得到證實。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21

月餅



    太后娘娘不太喜歡葉蓁蓁。一般人也許看不出來,但是葉蓁蓁就能感覺到。其實懂些舊事人猜也能猜到,太后娘娘娘家許氏一族曾經也是很有些勢力,後來嘛……被葉修名給收拾狠了。

    那時候葉修名也並非全是為了自己權利地位。當時許氏如一株百年巨樹,枝繁葉茂。族中多人官居要職,同氣連枝,一時朝堂上形成很大黨派,連先皇行事都要先掂量一下他們感受。葉修名看不過眼,便聯合先皇給這棵大樹修剪了一番枝葉。那場爭鬥,雖然沒出人命,卻讓許氏一族元氣大傷,至今還沒恢復過來。

    而如今葉氏與曾經許氏是何等相似。歷史仿佛一個巨大車輪,它不僅前進,也轉動,一遍遍重複曾經發生故事。

    所以這些天葉蓁蓁去慈甯宮請安時,太后對她態度都淡淡。當然,這種冷淡隱藏她素日清淨寡為性格中,便讓人不易察覺。

    不過太后娘娘對賢妃似乎很喜歡,惜字如金她,倒每每要和賢妃多聊幾句句,旁人看眼裡,眼熱得緊。

    是啊,先得了皇上寵愛,如今又有太后娘娘眷顧,這賢妃才進宮幾天,已經是炙手可熱人了,假以時日……

    “假以時日,娘娘豈不是要被她欺壓到頭上去!”素風神色凜然。她忍了半天,才說得如此含蓄,畢竟“被搶了鳳印”這類話實不太吉利。

    葉蓁蓁正坐鏡子前讓素月幫她卸妝,聞言看了一眼素風,她正往香爐裡添夢甜香,眉頭擰一起,讓人看了直想好好給她掰掰。

    “要我說,你這性子也該改改了,多大點事兒。”葉蓁蓁笑道。

    素風沒了脾氣,“娘娘,是您受了欺負,怎麼倒反過來勸奴婢?”

    素月說道:“娘娘,素風話雖不中聽,卻也是這個理兒。您也該上上心了。皇上……”

    “行了行了,”葉蓁蓁一聽這倆字就煩,“好好怎麼又提他。明天是就是中秋了,我想吃蓮蓉餡兒月餅。”

    素風還想勸,素月給她遞了個眼色,兩人只得順著月餅話題說下去,把葉蓁蓁哄得高高興興地就了寢。

    葉蓁蓁睡了後,素月和素風外間閒聊,聲音壓得低低。

    “明日便是中秋了,按例,每月初一十五,皇上都會來坤甯宮。咱們可要好好準備,千萬不能隨著娘娘性子來了。”

    “正是呢,我聽說每到這個時節,各宮娘娘都會親手做了月餅獻給皇上,以表心意。咱們皇后娘娘……”

    “可別提做吃,皇后娘娘手藝你又不是不清楚。表少爺都說過,吃了她做東西就只想去死,咱們要是把她做月餅端給皇上,弄不好就是謀逆大罪!”

    “可是……”

    葉蓁蓁此時正躺床上,眼睛大睜。因白日睡得多了些,所以她現就有些失眠。她耳力極好,外間話聽得一清二楚,心下也頓時亮堂起來。

    於是次日午膳十分,紀無咎便收到坤甯宮送來月餅兩碟,過來小太監特特地和馮有德言明這是皇后娘娘親手做,請皇上一定親口嘗一嘗皇后娘娘一片心意。馮有德暫時摸不准皇后娘娘路數,便一字不差地如實稟報了紀無咎。

    紀無咎有些意外,這個葉蓁蓁,她終於覺悟了嗎?

    再看那月餅,不過蛋黃大小,小巧可愛,上面印了“花好月圓”“國泰民安”等吉祥話,看起來很討喜。他對葉蓁蓁討厭也就減淡了那麼幾分,拿起一塊,嘗了一大口。

    然後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

    小月餅殺傷力是巨大,當天晚上家宴時,紀無咎陰鬱心情都沒緩過來。說來這也不能怪他,他生下來便是皇室嫡長子,自小錦衣玉食,八歲被立為太子之後,排場就大了,入口東西自然也加謹慎細心,那胃口簡直是用金玉堆出來。可以這麼說,他覺得味道一般般東西,放普通人那裡都能算是人間難得幾回嘗珍饈美饌了,那麼若是連普通人都覺得難吃到令人絕望東西呢……

    所以紀無咎嘴巴遭受了自他有記憶以來慘烈打擊,他一時情緒低沉也是可以理解。

    因此,當晚家宴,幾個後宮妃嬪們打起精神來聊了會子天,看到皇上沒什麼興致,也就很散了。

    當晚紀無咎去坤甯宮溜達了一圈便出來了,並未留宿。這是一個很明確信號:皇上極其不喜歡皇后。

    ***

    賢妃從家宴上回來之後,心內始終縈繞著一股淡淡清愁。她站邀月宮階前,看著天上那一輪玉盤,若有所思。

    月光如一層薄薄霧氣,繚繞不散。四下裡很安靜,周圍有不知名蟲兒鳴唱,給這秋夜添了幾分靜謐。

    賢妃突然想起她離家時爹爹給她高指示:一定要讓皇上廢後!

    廢後廢後,談何容易。那葉蓁蓁面上憨直,內裡卻冰雪聰明,又行事無常,讓人琢磨不透。

    而且,自她收到第二個蟾蜍之後,皇上有好幾日不曾翻過她牌子了。

    想到這裡,賢妃不自覺歎了口氣。

    “娘娘,可是想家了?”宮女秋楓問道。

    “這種話莫要讓本宮聽到第二遍。一入宮門,這皇宮便是本宮家。”

    紀無咎外面聽到此話,甚是滿意。這民間有句話說得好,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賢妃單獨來看,也許只讓人覺得是一個漂亮、善解人意聰明女子,可是和葉蓁蓁放一起,高下立判。紀無咎發現,有葉蓁蓁襯托,他後宮女子都顯得美好起來。

    他笑呵呵地走進邀月宮,賢妃一見紀無咎,又驚又喜,心內似有千言萬語,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只一雙美目含著淚光望向他。紀無咎頓時就有一種身為男人滿足感,和她一起花前月下品酒賞月,很像一對兒神仙眷侶。

    氣氛如此之好。賢妃被紀無咎勸了幾杯酒,已經醉得兩頰酡紅,媚眼如波。紀無咎也覺身上熱起來,將她打橫抱起,笑著她櫻唇上香了一口,接著便打算進屋辦正事兒。

    然而此時,外頭卻突然有太監急報:“皇上,露華宮出事了!”

    這一晚,紀無咎註定要度過他人生中疲憊一個中秋。他走穴趕場一般,一夜之內連著換了好幾個地方。

    因此,等他到露華宮時,臉色很不好看。

    葉蓁蓁已經露華宮了,正饒有興致地一旁欣賞哭得梨花帶雨麗妃,一邊還裝模作樣地勸她。紀無咎聽到她勸人話,禁不住皺眉。

    “你這不是還活得好好,哭什麼哭,別哭了。”

    “那小畜生想來是和你上輩子結了緣,這輩子是來為你擋災。因果天註定,強求不來。為你一死,於它也許是善緣。”

    “莊子死了老婆都不哭,你不過死了個貓。”

    “素風,去坤甯宮拿幾件首飾給麗妃娘娘壓驚,記得把本宮得那個檀香木大蟾蜍拿來,那個是一套,還有十二個小蟾蜍,一併取來。”

    麗妃急忙止了哭聲,反過來一抽一噎地勸葉蓁蓁,總算打消了她念頭。

    紀無咎大概聽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之後,便大搖大擺地出現了。後宮之中竟然出現此等惡性事件,這下他要好好問一問皇后了。
審案



    麗妃中秋之夜收到含有劇毒月餅,差一點殞命。皇上得知之後勃然大怒,露華宮就把皇后訓了一頓,直指後宮不甯皆因皇后失職,並命她三日內偵破此案。

    這是今日皇宮內外火熱消息。

    葉修名自然也第一時間知道了這件事,一早上朝時他就迎著各種探究目光,回到家又被他夫人一頓責備。許多人都知道葉閣老怕老婆,他這一生連妾都沒娶,即便膝下只有葉康樂一個兒子——也就是葉蓁蓁父親。

    “都是你當初不聽勸!我們蓁蓁是個直性子,進了皇宮豈不是要被那群歹毒婦人算計死!”葉老夫人中氣十足。

    葉修名低聲辯解,“蓁蓁是皇后,誰敢算計她。”

    “皇后又怎樣,想要回來看一看奶奶都不成。我可憐孫女……”說著竟拭起眼淚。

    “我這也是為葉家好,若是讓方秀清女兒當了皇后,葉家便危險了……好了夫人你莫哭了,蓁蓁一定不會有事,我葉修名孫女,不會連這點小事都擺不平。”

    葉老夫人哭著哭著,便又罵起葉修名,葉修名也不敢回嘴,只得老老實實應著。

    葉康樂門外聽到室內父母談話,搖頭歎了口氣,終於沒進去。他當初為了女兒一輩子著想,也並不贊同那門婚事,而且他已經有了滿意女婿人選,只是爹爹過於頑固,他又無法違逆。

    事已至此,也無可挽回。只希望蓁蓁宮中能夠事事小心,不要像家中一樣隨心所欲,能保得一世平安便好。

    ***

    坤甯宮內,葉蓁蓁正盯著一盤月餅發呆。

    那月餅外皮雪白晶瑩,如水晶一般,內裡餡料是蝦仁。因麗妃喜食海味,所以紀無咎命禦膳房特地為麗妃研製了水晶蝦仁月餅,但這種東西口味太過獨特,其他妃嬪都不喜歡,紀無咎也不喜歡,也就讓禦膳房每年只單獨做給麗妃吃。

    出問題便是這獨一份兒水晶蝦仁兒月餅。昨晚麗妃拿起月餅時,一時興起,掰開月餅把裡面蝦仁弄出來喂了懷中黑貓,誰料想那黑貓吃了之後就一梗脖子,死了。

    經御醫仔細檢查,月餅餡料中添加了一種叫香妃子東西。這香妃子是從南方一些野果中提煉出來,仔細聞時有一種淡淡酸澀味道,不怎麼吸引人注意,但吃起來有一種特別香氣,故此命名。香妃子可以作烹飪調料,也可以入藥,但不能和蝦蟹混一起吃,否則會出現中毒症狀,嚴重時可能危及性命。

    葉蓁蓁已經命人把當日做月餅人全部羈押審問,禦膳房也仔細搜過,但是沒找到香妃子。因為這種東西是南地特產,產量極少,而且北方人也吃不慣,所以並未採買入宮。太醫院倒是有一些,但根據近幾日藥材出庫記錄,並未有哪一宮用到了香妃子。

    那麼,後一個途徑就是從外頭私自帶入宮中,這就有些難辦了。

    葉蓁蓁威逼利誘,把禦廚們嚇得幾乎尿褲子,也沒問出什麼,每個人都聲稱是按照往年慣例,並未察覺中間有何不妥。葉蓁蓁又狠不下心來屈打成招,再說了,就算她屈打成招,紀無咎也不是那麼好糊弄。他這次很明顯是故意給她穿小鞋,只怕以後這種小鞋都少不了。

    也就是說,但凡後宮出點事兒,她就得被拉出來罵一頓,罵完還得好好收拾殘局,要不然紀無咎一個“後宮不寧,不堪後位”罪名褫奪了她封號,她哭都沒處哭。

    這招真是又狠又陰損。

    好吧,雖然他現不能這麼做,但以後就說不準了……

    所以葉蓁蓁還是希望自己好不要留太多把柄紀無咎手裡,尤其是這麼顯而易見把柄。

    於是現葉蓁蓁又開始盯著那盤月餅運氣,希望能看出什麼玄機。

    這個案子另外一個棘手之處是,嫌疑人範圍太大了……麗妃宮中多年,經過勤勤懇懇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不懈努力,樹敵頗多,她能走到今天絕對是個奇跡。所以說宮中哪怕一個不起眼小太監,都有可能有這個作案動機,遑論賢妃、僖嬪這種被她當面奚落高位分妃嬪。甚至皇上也不能完全脫開嫌疑,這東西吃了只是中毒,未必真就會死掉,他如果想要趁機敲打一下麗妃順便給皇后下個絆子,也不是沒可能。還有麗妃自己,她不是沒死嘛,完全有可能是她自己演了一齣戲博關注博同情順便嫁禍給她討厭人。

    葉蓁蓁想得都走火入魔了,這到底是哪一個混蛋王八蛋給本宮弄這麼大一麻煩,要是讓本宮抓到,千刀萬剮了你!

    ***

    次日午膳時,當紀無咎得知葉蓁蓁因為案情沒有進展而連飯都沒吃好時,他胃口大開,比平時多用了一碗飯。

    用過午膳,他溜達到坤甯宮,友好地提醒了一下葉蓁蓁,她還有一天時間。

    葉蓁蓁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如果我查不出來,你打算怎麼處置我?”

    紀無咎笑道,“你是朕皇后,朕怎麼會處置你呢。”

    鬼才信!

    “朕只不過會給你記一筆賬。對了,皇后,你已經有過兩次欺君之罪了。”

    “第二次是哪次?”

    “毒月餅。”

    “不是還沒到後期限嗎,你怎麼就知道我一定查不出來。”

    “朕指是,你做,毒月餅。”

    “……”

    ***

    第三天很到來了。關於水晶蝦仁毒月餅,葉蓁蓁依然沒什麼頭緒。開玩笑,她混是後宮又不是大理寺,哪裡還會審案子,何況是這種嫌疑人範圍無限大而又沒有一丁點線索案子!

    吃過午飯,葉蓁蓁已經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架勢,不就是記帳嗎,反正暫時他還攢不夠。她捧著一盤點心,洩憤似大嚼特嚼,毫無六宮之主形象。

    素風突然急急忙忙跑進來,“娘娘,咱們坤甯宮丁大向自殺了!”

    葉蓁蓁一愣,來不及咽下嘴中東西,鼓著腮幫子模模糊糊地問,“哪個丁大向?”

    “就是宮門外灑掃小太監……娘娘您先別想了,去看看吧,素月姐姐覺得有蹊蹺,正那裡守著,屋子裡東西和屍體都沒讓動。”

    素月果然是條好漢!葉蓁蓁頓時心生敬佩,一個姑娘家,面對死人時還能想到其中蹊蹺並主動守著它,實需要幾分膽色。

    葉蓁蓁和素風很來到坤甯宮偏廳,坤甯宮太監都住這裡。丁大向和另外一個太監共住一間屋子,今日這個太監本來當值,但也不知怎麼回事就突然回來,然後就發現丁大向懸樑自了。素月問他為什麼回來,他支支吾吾地也說不清楚。

    葉蓁蓁問道:“你八成是想躲懶,回來睡個午覺吧?”

    那太監連忙磕頭,“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竟然只是這樣!素月抹了一把汗,心想果然懶人懂懶人。

    葉蓁蓁沒再管他,走到屍體前。那屍體已經被放下來,躺地上,眼球突出,舌頭長長地吊出來,甚是駭人。

    “娘娘,我他身上翻出了這個。”素月悄悄把一個小紙包遞到葉蓁蓁面前。

    葉蓁蓁接過來,並未打開,放鼻子底下聞了一下,有一股酸酸澀澀氣味。她眯了眯眼睛,“這不會是香妃子吧?”

    腦中突然閃過許多畫面,仿佛好幾本戲終於連成一體,形成一個完整故事。葉蓁蓁鳳目圓睜,大叫道:“不好!”

    “娘娘,怎麼了?”

    “素月,留這裡看看還能查出什麼來;素風,帶上坤甯宮所有太監去養心殿,除了皇上身邊人,但凡有人靠近養心殿,一律打暈帶回來。!”

    素風接了命令,急忙跑出去。葉蓁蓁踢了一腳地上跪著太監,“你也去,點,都去!”

    那小太監便也跟著跑出去。

    葉蓁蓁想了一想,還是不放心,乾脆提裙親自奔出去。素月急得直跳腳,又走不開,只好對著他們背影大喊:“素風!看著點娘娘!別磕著碰著了!”

    素風剛接到這話,卻見面前一團紅影飛過,隨風揚起披帛掃過她臉頰,留下一陣香風。等她回過神時,葉蓁蓁已經領先她很遠,還狂奔。

    “娘娘!”素風以速度糾集好坤甯宮太監,拼了老命追上去。

    這一天,宮中許多人看到一身火紅衣裙皇后娘娘仿佛被追殺一樣發足狂奔。這些宮女太監們饒是皇宮待得久了,卻也不曾見過如此陣仗,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生怕扯到自己頭上,只好跪地上一動不動。好不容易把皇后娘娘目送著走了,素風又領著一群太監喊打喊殺地追上來,那架勢,簡直像是街頭約鬥小混混。

    大家都很莫名其妙。是人就有好奇心,宮女太監也有。因此那些手頭事兒不緊急、膽子又大一些宮女太監們,便也混入素風隊伍,跟著跑起來。素風前頭領跑,並未察覺身後異狀,而坤甯宮小太監們一時還摸不著頭腦,只知道跟著去抓人,也就不管有人跟著他們了。

    因此,這路隊伍從坤甯宮到養心殿,一路壯大了足有四五倍,可見後宮人們是有多閑。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22

真相



    紀無咎是個勤勤懇懇好皇帝,每天下午,他主要工作就是養心殿批奏摺,偶爾召見大臣商討國事。

    所以說,當皇帝其實是一件極其缺乏趣味性工作,不是一般人能做好。因此,歷史上昏君和明君一樣多。當然,多還是庸君。

    紀無咎是個有理想有抱負有追求皇帝,他想要做個明君,代價是他養心殿待時間多過後宮任何一個妃子處。於是,所有人都知道,想找皇帝,去養心殿。

    但是今日,紀無咎批了會兒奏摺,便打算移駕坤甯宮,去欣賞一下葉蓁蓁鬱悶表情。

    然而他剛登上步輿,便看到有個小太監前方跪下,神色慌張,“皇上,奴才有事稟報!”

    紀無咎沒理會,因為他目光被另一個身影吸引……

    誰能告訴他皇后到底發什麼瘋!

    遠處,葉蓁蓁飛奔。火紅衣裙被風鼓動,劇烈地飛揚,遠看像是一朵豔麗火燒雲。這朵火燒雲飄到紀無咎輿前,無視掉紀無咎利箭一般目光,二話不說手起掌落,乾淨俐落地把地上跪著小太監敲暈。

    做完這些,葉蓁蓁放下心來,大口喘著氣。她額頭已經沁出細汗,臉上呈現出劇烈運動之後潮紅,仿若三月間盛放桃花瓣。

    身後那一大隊宮女太監也終於追上來,離得老遠就看到葉蓁蓁動作,禁不住一抖,各自感同身受一般摸了摸自己脖頸。

    紀無咎盯著葉蓁蓁嘴角點心渣,冷哼,“皇后這是吃飽了,出來遛食呢?”

    葉蓁蓁這才拿正眼瞧了一下紀無咎,“臣妾參、參……”

    “好了,免禮,”紀無咎不耐煩地揮了一下手,目光一轉,看向暈倒太監,“皇后,你是不是得給朕一個合理解釋。”

    葉蓁蓁拍拍胸口,終於順下氣來,呼吸也漸漸緩和,“回皇上,這個太監與毒月餅……與露華宮月餅案有關。我要審他。”

    “哦?那為什麼把他打暈?有什麼事情是朕不能知道?”

    “豈敢有任何事情欺瞞皇上。後宮之事,本來就該我這個做皇后操持,自然不勞皇上為此分心。若是皇上不放心,也可旁聽,但不宜露面。”

    “為何?”

    “問過之後就知道了。”

    ***

    小太監被水潑醒了。

    葉蓁蓁仔細看去,那太監不過十四五歲年紀,面皮白淨,五官纖細,長得很是瘦弱。他剛睜開眼時,略微迷茫了一下,等看到葉蓁蓁時,竟然也不驚惶,爬起來跪下,恭恭敬敬地叫了聲“皇后娘娘”。

    葉蓁蓁端坐著。她板起臉,放下手中茶杯,淡淡開口,“王小虎,你可知罪?”

    “回皇后娘娘,奴才不知所犯何罪。”

    “丁大向沒死,他都招了。”雖然丁大向已經死了,但是坤甯宮第一時間封鎖了消息,而且即便消息洩露,眼前王小虎也不會有機會得知。

    果然,他目光一閃,但又很恢復平靜。這個細微動作自然逃不過葉蓁蓁眼睛。

    “奴才不明白娘娘意思,還請娘娘明示。”依然嘴硬。

    “你師父禦膳房中專管做點心,今年水晶蝦仁月餅就是經他手做。但是他做月餅那天你並不當值,所以本宮抓人時才漏掉你,讓你有了去皇上那裡告狀機會。你今天去養心殿到底想要對皇上說什麼?說皇后娘娘怎麼指示了人脅迫你,讓你把香妃子下進月餅餡料裡?”

    “娘娘,奴才……奴才冤枉啊……”

    “冤枉?好,那麼你就來和我說說,你作為一個禦膳房太監,有什麼重大事情非要自己跑去養心殿稟告?”

    “奴才、奴才……”

    “這明明是你和丁大向聯手做一出好戲!你當日偷偷進入禦膳房,將香妃子下入餡料之中。丁大向和你約定好,今日他會赴死,死時候身上特意揣了香妃子,生怕別人不知道本宮與此事干係。另一邊,你假裝突然發現本宮嫌疑,慌忙去駕前告狀,由於此事牽涉到本宮,你找皇上面稟便是合情合理;皇上聞聽之後必來坤甯宮問罪,正好可以看到丁大向畏罪自殺以及他身上罪證。到時候本宮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是也不是!”

    “……”

    “這個計畫若是成功,一來可以除掉麗妃,二來可以讓本宮背起這個大大黑鍋,搞不好這個後位便要讓賢。如此一石二鳥,真真是好算計!”

    “……”

    葉蓁蓁突然重重一拍桌子,聲色俱厲,“說,到底是誰背後指使你!”

    王小虎見事已至此,橫下心來,咬牙說道:“奴才認罪。此事並無他人指使,一切皆因奴才對麗妃娘娘懷恨已久,一時衝動,犯下此等大錯,是殺是剮,悉聽尊便。”

    “還挺講義氣,”葉蓁蓁忽而又笑了,她站起身,繞著王小虎走了兩圈,邊走邊慢悠悠地說道,“王小虎。本宮不管惠嬪給了你什麼好處,”她停下身,微微低頭,看著跪地上他因為這句話而身體顫抖,面上驚恐至極,幾乎失了血色。她鳳目微微一眯,“你只需要知道,她能做到,本宮也能做到,她不能做到,本宮照樣能做到。”

    開玩笑,她丈夫是當今天子,她爺爺是內閣首輔,這天底下有權勢兩個人都是她至親,所以她現這樣說,絕對有底氣,不算嚇唬人。

    王小虎此時已經淚流滿面,嚇得只管磕頭,腦門撞地上砰砰響,“皇后娘娘!惠嬪娘娘她用奴才父母兄妹性命威脅奴才,奴才這才,這才……奴才什麼都說,懇請皇后娘娘為奴才做主,奴才罪該萬死,可奴才一家老小是無辜!”

    葉蓁蓁坐回去,搖了搖頭,說道:“你先起來。惠嬪八成是嚇唬你呢,你年紀小,容易上當。可知這內宮之爭雖激烈,卻不會輕易波及到民間。惠嬪她爹爹不糊塗,你家人若是清白人家,他絕不會為了幫女兒爭寵而濫殺無辜,拿自己官程去賭一場上不得檯面陰謀,得不償失。”

    王小虎聽到她話,臉色緩和了些,淚也止住了。他今日被皇后抓住,便知已難逃一死,心心念念只是怕家人受牽連,現聽皇后如此說,也就放下心來。

    “等你死後,本宮會命人重重地補償你家人。”葉蓁蓁又安慰他道。坐屏風後面紀無咎鄙夷地輕哼,有她這麼安慰人麼。何況,一個謀害宮妃狗奴才,有必要安慰嗎。

    王小虎對死亡做好了充分心理準備,他本來就是個沒心沒肺,現下坦然了,聽到葉蓁蓁如此說,加感動。他又說道,“謝皇后娘娘恩典,奴才來生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娘娘大恩!……娘娘,奴才還有一事不明白,娘娘您是怎麼知道惠嬪是此事主謀?”

    葉蓁蓁笑得得意,“本宮詐你呢,沒想到一下就猜對了。”

    “……”

    王小虎抹了把汗,厚著臉皮把葉蓁蓁恭維了一番。葉蓁蓁心情大好,便隨口和他說著話,家裡幾口人,都是幹什麼,怎麼進宮,進宮幾年了……

    王小虎自知是將死之人,也就沒什麼顧忌,都大大方方地回答了,還說了好多民間趣事給葉蓁蓁聽,這于葉蓁蓁來說很是鮮,她聽得津津有味,不時咯咯嬌笑。

    室內氣氛很好。

    屏風後氣氛很不好。

    紀無咎聽著外面談話聲,一陣氣悶。方才還劍拔弩張兩個人,轉眼間就歡聲笑語起來,這種神奇轉折是怎麼回事?即便他親耳聽到整個過程,卻也無法理解……這兩人是白癡嗎!

    重要是,她把他晾這裡不管了……

    左等右等不見葉蓁蓁來請他出去,他只好自己站起身向外走。

    “娘娘,這宮外頭吃食雖不如宮裡頭精緻,卻勝鮮,不少東西也是很可以嘗一嘗。就比如那個八方食客酒樓,什麼兩越菜,揚州菜,蜀菜,東瀛菜,高麗菜,西域菜……哎呦呦,不是奴才誇口,若是論菜品樣式,那裡東西也不輸給皇宮呢!”

    “真嗎,你都吃過嗎?”

    “奴才只去過一次,吃是東瀛菜。這東瀛菜魚都是生著吃,有些人受不了,奴才覺得還好,入口很鮮美。”

    “生魚也能吃?”

    “能吃能吃,那裡能吃東西多著呢,還有把蠍子炸來吃呢!只可惜奴才要死了,不能為皇后娘娘帶些進來嘗個鮮。”

    “你雖然是死罪,但受人脅迫,也情有可原,回頭本宮和皇上求個情……對了,皇上!”葉蓁蓁突然想起這個茬兒,趕緊起身,剛一回頭,卻發現紀無咎已經站屏風外。

    王小虎急忙跪下,“皇上萬歲萬萬歲!”

    紀無咎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倆貨,“你們聊得倒是挺投機。”

    葉蓁蓁看了王小虎一眼,“你先下去。”

    紀無咎陰沉著臉坐下,葉蓁蓁讓素月上了杯茶,親自捧給他。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這場陰謀?” 摒退眾人之後,紀無咎問道。

    “從看到丁大向屍體時。”

    一般人畏罪自殺,哪有專門把罪證戴身上,很明顯是想嫁禍他人。而且他選自殺時間很妙,若不是同屋人偷懶回去,只怕還真要等到皇帝來問罪時才能發現。既然想要嫁禍皇后,那麼好告狀物件也只有皇帝了。

    “為什麼首先懷疑惠嬪?”

    “會咬人狗不叫。”

    嫁禍給皇后和簡簡單單地謀殺麗妃不一樣。要同時對付兩個此等地位女人,一定要有足夠膽量、智謀和人脈才能做出這麼大手筆。當然,對方這樣做,必然是能從扳倒皇后這一事件中獲益。所以,葉蓁蓁把嫌疑人鎖定為嬪以上妃嬪。莊嬪是麗妃黨,首先排除;賢妃尚未站穩腳跟,以她性格不會貿然行此大事,排除;僖嬪完全就是個光會叫不會咬人狗,智力是硬傷,排除。至於麗妃自己,以她簡單而直接思維,她目前恨應該是搶了她聖寵賢妃,所以排除。

    後,只剩下惠嬪了。

    “怎麼不懷疑賢妃?”紀無咎又問。

    “賢妃是皇上心頭好,我怎麼敢懷疑她呢。”

    聽到這種酸溜溜話,紀無咎感覺五臟六腑很舒坦,“但是惠嬪與你並無仇怨。”

    葉蓁蓁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皇上,我是個直腸子人,從來都是有什麼說什麼,這次好不容易含蓄一回,您確定要讓我把所有話都吐出來?”

    惠嬪平時老老實實地當然不會主動找葉蓁蓁麻煩,可惠嬪身後站著是太后!

    “算了,”紀無咎淡淡地搖了搖頭,他和葉蓁蓁對視,澄淨目光看不出情緒,“你很聰明。”說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豈止是聰明,我簡直聰明絕頂。”

    “噗——”

    涵養良好舉止優雅少年天子一個沒忍住,再次噴了茶水。他低頭看看胸前濺上痕跡,再看看面不改色葉蓁蓁,自己掏出帕子一邊擦著,一邊疲憊地歎了口氣。
晉位



    露華宮月餅案不出三天便水落石出,惠嬪謀害宮妃,嫁禍皇后,手段殘忍,影響惡劣,聖上下旨將其降為八品選侍,移至邀月宮偏殿。

    邀月宮,邀月宮……葉蓁蓁冷笑,太后這是不死心啊。惠嬪做出這種事情,打入冷宮都不為過,即便不入冷宮,去了其他任何一宮都不會好過,唯獨這邀月宮……不管賢妃願不願意,她現都只能站著太后這一邊了。

    不過葉蓁蓁看來,太后此舉實是昏招兒。惠嬪本來就已經是枚棄子,太后若不想虧待她,著人好生照料便是,何必把她弄進邀月宮拖賢妃後腿。而且賢妃一直暗,還有那麼點遺世獨立姿態,這會兒太后大張旗鼓地把她拉到身邊,明目張膽地幫她搶後位,簡直就是直接把她變成箭垛子。

    葉蓁蓁打了個哈欠,心想,若是許家人都像太后這般……嗯,那麼他們家族式微也是很好理解了,並不能全歸罪到她爺爺頭上。

    “皇上駕到!”王有才站坤甯宮外,放開了嗓子喊。因他並沒做過這種事情,所以運氣方法不對,喊到後一個字,已經破了音,活似一隻被強x烏鴉。

    紀無咎聽得直皺眉頭。

    這王有才就是王小虎,葉蓁蓁主動和紀無咎討來了他。他本來是戴罪之身,死了也就死了。但紀無咎從輕發落了惠嬪,葉蓁蓁很識趣什麼都沒說,他也就賣她個面子,把這個奴才給了她。

    葉蓁蓁嫌王小虎名字太俗,不適合坤甯宮這種地方,因此比照著馮有德名字,給他改了個名字叫王有才,有德有才,德才兼備,多好。

    紀無咎簡直不敢相信,葉蓁蓁竟然認為這個名字很文雅。

    雖然王有才那破嗓子叫得人毛骨悚然,連鳥都要驚飛起來,葉蓁蓁卻恍若未聞。

    所以紀無咎走進去時,就看到葉蓁蓁大喇喇地坐著,眼睛盯著桌上東西發呆。他輕輕走過去,看到她面前攤著一個九宮格棋盤,棋盤中散佈著幾塊象牙棋子,上面刻著數字。那九宮格不同於一般九宮格,而是由九個九宮格嵌套而成,共形成橫豎九九八十一個小格,每個小格內似乎都可以放進去數位棋子。

    葉蓁蓁還托著下巴沉思,眉頭緊鎖,絲毫沒有注意到紀無咎存。

    紀無咎也不指望她能發現他,“你做什麼?”

    葉蓁蓁一驚,扭頭看到紀無咎,慌忙起身,臉上擺起假模假式笑容。

    紀無咎看得直皺眉。

    “皇上您來了,外面太監真是傻了,也不知道通報一聲。”葉蓁蓁說道。

    “大不敬。”紀無咎說著,沖她比了兩個手指頭,意思是第二次,朕都給你記著呢。

    葉蓁蓁吐了吐舌頭,心內腹誹。

    紀無咎目光又落回到桌上棋盤,“這是九宮圖嗎?看著不像。”

    “不是九宮圖,這叫重九宮,是民間一個叫史天長人想出來玩意兒,這些小格,橫豎都要一二三四五六七□不能重複,每一個小九宮圖裡也是這些數字不能重複。”

    聽起來有點意思,紀無咎走至桌前,隨手摸了一顆棋子,低眉沉思。

    葉蓁蓁好心勸他,“這東西分甲乙丙三等,皇上您第一次玩兒,玩兒甲等難度太高了,還是玩兒丙等吧,臣妾這裡有棋譜,各種局都有。”

    “囉嗦。”紀無咎說著,換了一枚刻著“一”棋子,放棋盤中。

    葉蓁蓁心道,我想了那麼半天都沒想出來,你不可能一下就走出這一步,且看你到時候怎麼收場。

    紀無咎收場方式就是不停地擺著棋子,不一會兒,一盤甲局輕鬆拿下。

    “雕蟲小技。”他不屑地下了評語。

    不可能!葉蓁蓁不相信,這種東西他手裡竟然輕而易舉地解開。雖然道理不過是一些算術之法,但演算起來也確實要費一番精神,所以他剛才一定只是湊巧蒙對了。

    於是葉蓁蓁捧著棋譜,找出另外一盤甲等局擺好,讓他解。

    紀無咎這次玩兒順了手,想都沒怎麼想,劈裡啪啦地把棋子全部擺進去,又對了。

    怎麼會!再來!

    於是倆人就這麼湊一起玩兒起了重九宮。因為棋盤不大,所以兩人頭幾乎抵一起。葉蓁蓁今天梳了個堆雲髻,濃密黑髮盤起,襯著臉上雪白肌膚,如翠雲堆雪。她發底用幾枚點翠花鈿固定,頭上插著一支七寶同心釵和一支金質雙股鳳釵,那金鳳刻得栩栩如生,展翅欲飛,口內銜著兩股珠串。

    珠串垂下來,搖搖晃晃,不時掃到紀無咎臉。

    紀無咎被掃得臉上發癢,一抬頭,便看到葉蓁蓁近咫尺臉。美人如畫,豔冠群芳。這葉蓁蓁從來不知道何為叫素雅,什麼東西閃耀就往頭上招呼什麼,金銀翠羽以及各種顏色寶石,還必須精雕細琢,花紋精美繁複。這些東西若整日堆別女人頭上,大概會被懷疑是某暴發戶家眷,可偏偏葉蓁蓁五官精緻而大氣,戴這些東西一點也不違和,反而相得益彰,雖有煙火氣,卻並不俗氣,能戴出那種經無數能工巧匠打磨之後所沉澱出精緻與華美。

    紀無咎突然想到葉蓁蓁原話:“這麼高貴東西,簡直就是為我量身打造。”一陣無力。

    “皇上,皇上,這裡是二。”葉蓁蓁指著一個小格說道。

    紀無咎回過神來,往那個小格中放了個“二”,然後稍微向旁邊挪了一下身體。他還不太習慣和葉蓁蓁離得太近。

    這一玩兒,就玩兒到晚膳時分,紀無咎懶得挪地方,便坤甯宮用了晚膳。他為自己不務正業跑到坤甯宮玩兒這種東西而感到懺悔,又想到這是葉蓁蓁東西,也算是葉蓁蓁誘惑他玩兒,所以也就順手把葉蓁蓁給遷怒了,小黑本上又多了一筆。

    葉蓁蓁不瞭解他那面癱臉背後到底想些什麼,也懶得去瞭解,吃飯是大事,一定要專注。她不喜歡有專人給她布菜——其實這種民間只有全身癱瘓病人才有待遇,正常人都不太喜歡,自然紀無咎也不喜歡。所以帝后二人各自扛著筷子自顧自地吃。葉蓁蓁喜歡吃肉,今天讓廚房燉了鹿肉,也不知廚師用了什麼方法,那肉入口軟爛鮮美之餘,唇齒間還有一股似花非花淡淡香氣。

    所以葉蓁蓁吃得很過癮。一個人吃飯香時,旁觀人往往也會胃口大開,紀無咎也就比平時多吃了一些。他也喜歡那碗鹿肉,吃了好幾塊。葉蓁蓁不太喜歡有人跟她搶吃,她把餘下肉塊都夾入自己碗中,巴掌大小澆黃三彩龍鳳穿蓮碗被鹿肉堆得冒了尖兒。

    素月一旁看得直想扶額,連忙命人又端來一碗。

    這兩人吃得火熱,外間馮有德卻有些糾結,他沒摸清楚現下皇上是個什麼意思,所以沒有來請他翻牌子,也不知道皇上意思和他理解那個意思是不是同一個意思……

    裡頭紀無咎和葉蓁蓁用完飯,各自也有些不自。按例說他沒翻牌子就跑來坤甯宮吃晚飯,那意思就是今晚打算留皇后宮中了,可是紀無咎真不是這個意思,葉蓁蓁不希望他是這個意思。洞房那晚疼痛她記憶猶,一想到有可能要再次經歷,她……面色不善地看了一眼紀無咎。

    紀無咎:“……”

    “皇上,聽聞賢妃近身體不適,您不去看看她嗎?”趕緊走吧!

    紀無咎沒有回答,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這後宮之中,你討厭什麼人?”

    葉蓁蓁看著他,目光詭異。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紀無咎忍下胸口堵上怒氣,和顏悅色地問道:“朕是意思是,你討厭女人是誰?”

    “莊嬪。”這次回答得很乾脆。

    “為何?”

    “她口齒太過伶俐,我說不過她。”

    紀無咎微笑著點點頭,起身離開。

    當晚,皇上沒翻牌子,卻直接去了含光殿。莊嬪又驚又喜,要知道,皇上可有日子沒來她含光殿了。與後宮眾妃嬪相比,她姿色並不算突出,才藝也一般,雖有一張巧嘴,卻是擅長與人爭論,而非討人歡心,自然也就不怎麼受寵了。

    不僅如此,皇上含光殿歇了一夜之後,還給莊嬪晉了位,一下子封了正二品莊妃,和賢妃、麗妃平起平坐。

    不過令莊妃百思不得其解是,聽皇上意思,自己能夠得到晉升是皇后娘娘美言結果?

    麗妃聽說了這件事之後,再看莊妃時,那眼神兒就有些微妙了,和她說話時也帶著一股陰陽怪氣。

    莊妃既覺氣悶,又有些不服。她自己問心無愧,當初對麗妃也是鞍前馬後殷勤無比,麗妃卻一直把她當個奴才使喚。現麗妃不過聽說了幾句流言,便不給她好臉色,現兩人都已經平起平坐了,她還她面前耍什麼威風!

    所以莊妃漸漸也就對麗妃不那麼言聽計從了。

    眼見著這倆人之間內訌,葉蓁蓁笑而不語。

    哦,對了,皇后娘娘那一套紫檀木大蟾蜍終於送出去了,一大十二小,共十三隻蛤蟆,滿滿地擺了兩個託盤,莊妃看到時,臉都綠了。

    其他妃嬪看到這兇殘賞賜也跟著心驚肉跳,各個堅定了皇上面前告狀決心。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25

萬壽



    這一日是九月初九,不只是重陽節,也是紀無咎生日,皇帝陛下萬壽節。過了今日,紀無咎就二十歲了。

    民間男子一般二十歲行冠禮,然而紀無咎作為天子,責任重大,早幾年便行了冠禮。所以這次萬壽節過得也不怎麼隆重,白天後宮擺個家宴,晚上宴請群臣,也就完了。

    家宴自然是由葉蓁蓁操辦。

    一提到葉蓁蓁,紀無咎就想起她送給他壽禮:一把自己製作鳥銃。紀無咎專門讓人找來火藥試了……還挺好用。

    紀無咎當然明白葉蓁蓁是什麼意思:看到了吧,不給我看圖紙,我照樣能做出來,知道什麼是天縱奇才聰明絕頂嗎?

    他幾乎能想像到葉蓁蓁如果說出這些話,會是什麼樣表情。他不禁冷笑,火器乃是大煞之物,她還真敢送給皇帝當壽禮,真是……真是……哼。

    除了葉蓁蓁送鳥銃,紀無咎還收到了來自小老婆們各色禮物,有後妃們親手做繡品、書畫、珍寶玩物,等等。其中賢妃送了他一塊玉佩,這玉佩本是成雙一對龍鳳配,賢妃把龍佩給紀無咎了,鳳佩自己留下。紀無咎怎會不知她意思,但如此情意綿綿禮物,他回頭也只是讓馮有德把東西收起來,並未佩戴。他柔情只用需要用時候,比如上床前。

    葉蓁蓁聽說了這件事,直道賢妃小家子氣,送禮只送一半。

    其實賢妃此舉並不很妥當。若是民間男女互贈龍鳳配倒也沒什麼,但這皇宮之中,皇上是龍,那麼鳳自然該是皇后了,暫時還輪不到她這個寵妃。雖然明眼人都覺得葉蓁蓁遲早要從後位上掉下來,但現人家畢竟還那個位置上,她就和皇上玩兒龍鳳配,太迫不及待了點。雖然她本意真只是想和紀無咎調個情……賢妃自己想到這一點,也嚇出一身冷汗,暗罵自己糊塗。幸虧葉蓁蓁並未揪住此事不放。

    所有壽禮之中,紀無咎喜歡還是自己送給自己那一份。前幾天,京師三大營總兵葉雷霆犯了點兒小錯,他以“禦下不力”罪名給他調了個職,遠遠地打發到寧夏去做總兵。雖然明面上是平調,但傻子也能看出來這實際上算貶官。三大營總兵力十幾萬,是整個大齊精銳軍隊,寧夏守軍自不可與之同日而語。

    紀無咎為什麼要找葉雷霆麻煩?

    原來,這葉雷霆本是名將之後,自己也爭氣,武藝高強,治軍嚴謹,軍中頗有威望,年紀輕輕便坐鎮三大營,可謂前途無量。但不巧是,他是葉修名這一脈旁支,雖然他爹當年和葉氏一族鬧得有些不痛,然而到他這裡,卻又改了道,開始向葉修名靠攏。

    真是豈有此理,欠教訓。

    所以紀無咎就教訓他了。葉修名本想力保葉雷霆,可惜是葉雷霆竟然主動請求調往寧夏,自斷前程。葉修名吃了個啞巴虧,卻是怎麼也想不明白,只好暗歎紀無咎奸詐。

    葉雷霆滾蛋了,提拔三大營總兵是方秀清妹夫,實打實方黨。

    於是紀無咎這幾天睡了幾個舒坦覺,精神頗好,見到葉修名時也會多和他說幾句話,看著他吹鬍子瞪眼,龍心大悅。

    閒話休提,且說眼前家宴。

    這一日秋高氣爽,朗朗長空之上,豔陽撒開萬道金光。夏日暑氣早已褪,秋日涼氣尚未席捲而來,是一年之中氣候舒爽幾日。葉蓁蓁本打算將宴席置於延春閣內,但見外頭秋景著實不錯,便讓人將東西全搬到太液池邊,就著這秋日秋風與秋水,倒別有一番趣味。

    六宮妃嬪們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滿臉喜色地和紀無咎說吉祥話兒。紀無咎心情不錯,難得地擠出幾絲笑容,宴會氣氛格外好。

    秋日是登高賞菊季節,葉蓁蓁命人宴席周圍擺上不少菊花,綠牡丹、一丈絲、帥旗等珍品應有有,令人目不暇接。紀無咎飲了杯菊花酒,一時興起,便提議讓他大小老婆們以詠菊為題作詩。此話一出,眾妃嬪紛紛說好,部分才氣高是暗暗摩拳擦掌,想著一會兒定要讓皇上眼前一亮,刮目相看。

    這其中尤以王昭儀為甚,她提著筆,看向一盆綠牡丹,凝眉深思,放空眼神因專注而動人。王昭儀十三歲就入了宮,紀無咎雖然胸懷寬廣口味多樣,對著這麼一張孩童似嫩臉也著實下不去口,因此過了兩年才讓她侍寢,近剛從五品美人晉為四品昭儀。王昭儀雖然長得不如麗妃賢妃漂亮,卻是文采精絕,紀無咎偶爾也會換換口味,臨幸一下這位才女。

    王昭儀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麼,提筆紙上寫起來。

    紀無咎收回目光,看向身旁葉蓁蓁,只見她正愁眉苦臉地紙上畫著叉叉。他嘴角微彎,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笑容。

    一炷香燒完,也該交卷了。紀無咎拿著那一遝詩品評一番,終王昭儀拔得頭籌,得了個彩頭兒。至於墊底,自然是葉蓁蓁了。好她交上去並非是滿紙叉叉,而是自己寫幾句打油詩。她於作詩一事實不行,往常家時爹爹也曾試圖把她打造成一個才女,結果自然可想而知。葉蓁蓁還挺有理:“女子無才便是德”。葉康樂冷笑,“那你整天不務正業,只管舞刀弄棒,就算有德了?”葉康樂很是納悶,他們家世代書香門第,往上數三輩子也沒出過一個武將,怎麼生個女孩兒反倒是個女中木蘭?葉蓁蓁才不管那些,她被葉修名寵壞了,自然想幹嘛幹嘛,不想幹嘛就不幹嘛。

    眼前紀無咎大聲宣讀了一遍葉蓁蓁大作,下面妃子們忍笑中,點名批評了她,“皇后才氣只怕從七歲之後就未再漲吧?”

    葉蓁蓁臉皮厚,面不改色道:“自古斯文多敗類,可見太有文采也未必是好事,”想了一下,好像把自己家也罵進去了,又補了一句,“當然,那些真正為國為民人除外。”

    麗妃這次是無比贊同皇后娘娘話,因為若不是葉蓁蓁,墊底恐怕就是她了。作詩什麼,討厭了!她偷眼看了看春風得意王昭儀,口中銀牙咬得咯咯響,心內罵了無數遍“賤人”。

    品完詩,帝后妃嬪們又行了個瓊觴飛花酒令。所謂瓊觴飛花令,是指行令人說一句含有“花”字詩句,然後按照“花”這一句詩中位置數人頭,數到與此位置相對應人,便是中令,中令罰酒,罰完酒之後同樣說一句帶“花”字詩,以此類推。

    又是詩!葉蓁蓁很不高興。

    但這種酒令既簡單且文雅,頗受歡迎。古往今來文人墨客們詠到花詩句太多,所以每個被點到人都能說上一句。王昭儀被點到兩次,每次說出詩句都會指向紀無咎。紀無咎喝酒時,眼睛會覷著她,王昭儀則含羞帶怯地回望,倆人眉目傳情,空氣中幾乎碰出火花。

    麗妃冷冷地一哼,就連賢妃,臉上也沒了方才欣喜。

    眾位妃嬪有樣學樣,紛紛變著心思把自己令行到紀無咎那裡,導致壽星紀無咎被灌了不少酒。

    讓葉蓁蓁憤怒是,每次他喝完,都會說出一句首字為“花”詩,什麼“花近高樓傷客心”“□不曾緣客掃”“花紅易衰似郎意”“花須柳眼各無賴”……因為她就坐他身邊,所以不用數,肯定是她喝……

    因此,這一場令下來,紀無咎喝了多少杯,葉蓁蓁就陪了多少杯。

    麗妃一看沒自己什麼事兒,趕緊說道:“今日是皇上萬壽,臣妾願意為皇上彈奏一曲賀壽。”

    別看麗妃腦子不靈光,琴技卻是極好,這一點連紀無咎都詫異。按道理說彈琴高境界講是個意境,麗妃怎麼看都和這個詞有一定差距,但偏偏她確實彈得很好,令人沉醉。

    於是紀無咎大手一揮,眾人住了令,俱都支起耳朵聽麗妃彈琴。

    這時,僖嬪離席笑道,“既有麗妃姐姐絕妙琴藝前,臣妾也願獻個醜,歌唱助興。”

    僖嬪嗓子是一絕,婉轉如黃鶯,唱起歌來別樣動人,於是紀無咎又准了。

    這時,葉蓁蓁說道:“有琴聲又有歌聲,若是再有舞蹈來觀賞,那是好不過了。”

    賢妃有些躍躍欲試。她身姿婀娜,跳起舞來輕盈出塵,善一曲《淩波仙》,連紀無咎看過都交口稱讚。“臣妾……”

    “所以我已經準備好了,”葉蓁蓁打斷賢妃話,“前幾日得了一個絕色舞女,今日正好給皇上一觀。”她說著,一揮手,果有一個盛裝打扮舞女緩步走上近處鋪好地毯,琴聲中嫋嫋輕舞起來。

    這舞女是否絕色紀無咎暫時看不出來,因為他全部注意力都被她那偉岸髮型吸引了。

    葉蓁蓁見他兩眼發直,笑著解釋道,“臣妾見古人詩中寫道,‘春風爛漫惱嬌慵,十八環多無力氣’,便讓舞女梳了這個十八環髻,想來能夠增色不少。皇上,您覺得怎麼樣?”

    “難為皇后也懂得吟詩弄賦了,”紀無咎轉過眼看她,“朕不知道十八環髻是什麼樣,但想來應該不是簡單頭上頂十八個圈兒。”他開始有些佩服葉蓁蓁了,這個女人總是有辦法倒他胃口。

    地毯上,那名舞女頂著十八個圈圈跳舞,壓力也很大。她真怕這位真龍條子一個不高興,哢嚓了她。

    其實這個髮型並不難看,主要是……搞笑。這舞女一身鵝黃色紗裙,身上垂著流蘇,舞姿曼妙如驚鴻照影,偏偏頭上頂一圈又一圈,簡直像一籃出爐武大郎火燒——還是烤糊了,讓人瞬間有一種微妙分裂感。

    不少人掩著嘴,想笑,一看到紀無咎面色不好,也就不敢笑了,拼命把笑意往回憋,十分辛苦。

    葉蓁蓁看到紀無咎終於又不高興了,這才又高興了一些。她對這個皇帝態度很複雜,既討厭他,又不敢真犯什麼大錯和他嗆聲,所以只好時不時地做些小動作,給他添添堵。後宮生活太過無趣,她必須要找個精神支柱。

    殊不知,紀無咎對葉蓁蓁態度也很複雜,既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一開始他以為她蠢,偏偏事實證明人家“聰明絕頂”;他又怕她和他耍什麼花招兒,可是她把自己聰明都擺明面上,坦坦蕩蕩,任君過目——這其實是一種超越聰明智慧。

    現,帝后兩人想著想著,不禁對望,各自又把頭撇過去——依然是相看兩相厭。
麻煩



    直到晚上大宴群臣時,紀無咎眼前還晃著黑圈圈。

    這個葉蓁蓁,簡直像個魔咒。

    她竟然還把那個舞女送給他,礙於帝后情面和皇帝風度,他還不能不收。想來又是一陣無力。

    葉蓁蓁本意是給紀無咎添添堵,但無意中誤傷了一個人——麗妃。

    麗妃統算了一下自己蟾蜍和賢妃蟾蜍,發現賢妃比她多,雖然莊妃比她們倆都多,但那是兩回事。

    也就是說,賢妃自入宮以來,比她侍寢次數多。

    麗妃很怕自己就此失了聖寵,而且,皇上待她態度確實比往常冷淡不少。她一頭算計著怎麼弄死賢妃,一頭想辦法重博取紀無咎注意。

    萬壽節彈琴祝壽是多麼好機會,論彈琴,放眼整個後宮,沒人是她對手。本來計畫很順利,直到葉蓁蓁召喚出了那個神一樣舞女。

    場所有人都像被攝了心魄一般,盯著那舞女腦袋,她晃到哪裡,她們目光就跟隨到哪裡。

    皇上竟然讓她提前止了琴聲,這可是她入宮以來頭一次。

    重獲聖寵計畫落敗,皇上當晚翻了王昭儀牌子。

    於是麗妃越想越氣,既恨王昭儀,又恨賢妃,當然恨還是壞她好事皇后。正好,第二天,皇后就派下人來分發賞賜。

    皇后家底兒很豐厚。除了吃東西,她對別並不吝嗇,心情好時候就會命人給各宮發些賞賜,理由五花八門,眾人也懶得深究。這時候坤甯宮宮女太監們就會捧著東西各宮奔走,如散財童子一般。

    為了表示器重,三個妃子宮中賞賜,照例是由葉蓁蓁貼身宮女去送。

    來露華宮送賞是素月。她領著兩個小太監,小太監手中都托著東西,左右不過是些首飾古玩布料等,她自己空著手。來到露華宮時,她對麗妃福了一福,恭敬地說道,“麗妃娘娘,近日為皇上籌備萬壽節,各宮娘娘均十分操勞,皇后娘娘特此備下賞賜,以慰娘娘勞苦,請娘娘過目。”

    她不提萬壽節還好,一提這三個字,麗妃臉色就難看了。

    素月其實是故意。她雖性格沉穩,時常還勸著素風不要腦子一熱強出頭,但她到底年紀輕心氣兒熱,本就不喜歡這麗妃,便想著口頭上氣一氣她,給娘娘出氣。心裡盤算著反正自己是娘娘人,打狗還要看主人,一般人想來不敢把她怎麼樣。

    然而她算錯了……麗妃娘娘怎麼可能是一般人呢。

    所以等小太監報完禮,麗妃道了聲“謝皇后娘娘”,便冷笑著看向素月,“本宮倒不知,這坤甯宮奴才原來都是如此懂規矩,見了本宮也不知下跪。”

    素月一聽這話直覺不妙,連忙跪下,“娘娘息怒。坤甯宮宮女們是太后娘娘身邊兒譚姑姑親自□,自然都是識禮數。奴婢因急著給娘娘送賞賜,一時心急怠慢了娘娘,還請娘娘恕罪。”

    其實素月被揪這麼個錯兒,多少有點冤枉。雖然說宮女見到宮妃要行大禮那是規矩,但她是皇后身邊兒大宮女,今日又是來送皇后娘娘賞賜,所以福一福身也就過去了,一般妃子是不會追究。皇宮規矩雖嚴苛,也並非條條框框都要遵守。

    “好一個刁奴,犯了錯還狡辯,繁春,掌嘴!”麗妃不依不饒。

    麗妃貼身宮女繁春猶豫著看向素月,“娘娘……”這可是皇后身邊兒人,您後宮中得罪人還少嗎。

    “掌嘴!”麗妃此時怒氣攻心,那裡聽得進勸。

    繁春是麗妃身邊第一得力之人,這宮女還是有點頭腦,算是麗妃半個軍師。另半個是莊妃,只可惜她現隱隱有自己拉大旗占山頭兒意思。

    總之,繁春經常幫麗妃出謀劃策。麗妃大多數時候也聽她,但脾氣上來時,天王老子勸也沒用,何況她一介小小宮女。

    所以現繁春知道自己勸也勸不住,只好住了嘴,走到素月面前,揚手輕輕扇了她一巴掌。她現只希望這一巴掌不會素月臉上留下痕跡,且素月又不會皇后面前多舌告狀。

    “你沒吃飯嗎!”麗妃不滿。

    繁春無奈,長歎一聲,卯足了勁兒“啪”地一下,扇了個脆響。

    麗妃這才稍覺滿意。

    ***

    葉蓁蓁托著素月下巴,仔仔細細地看著她紅腫臉,鳳目微眯,壓抑著怒氣,“誰幹!”

    素月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她覺得今天是自己言語冒失先,被打兩下也算是教訓。皇后娘娘現地位尷尬,她不能再惹是生非給娘娘添亂,所以下午時分自己回避起來,只留素風和另一個大宮女皇后跟前伺候。沒想到皇后問了素風兩句話便起了疑,素風又覺得素月委屈,一著急就都交代了,哭著請皇后娘娘為素月做主。

    “娘娘息怒,是奴婢先招惹麗妃娘娘先,奴婢以後一定謹言慎行,不讓娘娘擔憂。”

    “她打你就是打我,”葉蓁蓁冷笑,“不管怎麼說本宮是皇后,敢欺負坤甯宮人,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素月面色一變,連忙跪下,“娘娘息怒!千錯萬錯都是奴婢錯,娘娘您這後宮之中處境艱險,有多少人視您為眼中釘肉中刺,皇上又不能回護您,您萬萬不可一時衝動亂了陣腳……”

    “本宮自然不會現就收拾麗妃。”葉蓁蓁擺手,打斷情緒激動素月。目前後宮之中對她後位威脅大是賢妃,麗妃是條好狗,不用她指,就能主動撲上去咬賢妃,這麼好用刀她何必急著廢掉。

    素月聽葉蓁蓁如此說,便松了口氣。她就知道,皇后娘娘雖性子奇特了些,到底還是顧全大局。

    “不過,”葉蓁蓁神色一冷,“這口氣,不出不行。”

    素月落下心又提起來,正待要勸,這時,有乾清宮太監過來傳旨,皇上讓皇后娘娘去碧心亭見他。

    只要是紀無咎找上門來事,就絕不會是好事。葉蓁蓁做好這樣心理準備,立刻去了碧心亭。

    碧心亭建太液池中一個人工填小島上,因處一片藍天碧水之中而得名。若是夏日,亭中就著清涼湖水飲茶賞景,晴時聞荷香陣陣,雨時看煙雨婆娑,倒是賞心悅目緊;又或者於冬日裡此圍爐對飲,賞雪賦詩,偷得浮生半日閑,也算不錯。

    只是現下裡秋風颯颯,百草凋敝,他跑到碧心亭做什麼?想不開嗎?

    所以一路上葉蓁蓁想來想去也不知紀無咎葫蘆裡賣得什麼藥,等到了碧心亭才發現,原來皇上和王昭儀這裡幽會呢。

    “臣妾參見皇上。”

    “皇后免禮。”

    葉蓁蓁直起身子,發覺氣氛不大對頭。不知發生了什麼,王昭儀眼圈發紅,眸中還帶著淚光。紀無咎立於亭中,面色沉靜。

    石桌上放著幾張宣紙,上面有未完畫作。葉蓁蓁走近看了幾眼,筆墨飽滿意境開闊那一張,是紀無咎畫長空秋水圖;另一張上面畫了枯草叢中交頸而眠一雙鴛鴦,想必出自王昭儀手筆。

    “好一對野鴛鴦!”葉蓁蓁由衷地稱讚。

    王昭儀頓時又羞又慚,滿臉通紅。她小心地看了紀無咎一眼,低下頭,柔順目光中閃過一絲淩厲與憤恨。

    紀無咎臉上也有些掛不住。按理說他和王昭儀又不是那民間偷期密約癡男怨女,兩人這裡談個情畫個畫放鬆一下身心,有何不可?雖然地點僻靜了些,卻也不至於被擠兌成“野鴛鴦”吧?

    可是心裡那股淡淡心虛感是怎麼回事……

    “皇上於此召見我,所謂何事?”葉蓁蓁放下畫,看向紀無咎。

    紀無咎面色沉靜,“皇后自己看吧。”

    馮有德引著葉蓁蓁走下石階。葉蓁蓁走近岸邊一看,心想,三天兩頭死人,而且一個比一個死相難看,這日子可沒法過了。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26

陰險



    皇帝陛下又當眾訓斥了皇后娘娘。

    這次是因為碧心亭發現屍體。死者被人綁了手腳,塞住口,扔進太液池,池中漂浮時被碧心亭中紀無咎發現,命人立即打撈上來。

    後宮死個把宮女太監沒什麼稀奇,但若是撞到皇帝面前,那就不妙了。

    偏偏這個人還是王昭儀身邊一個宮女,王昭儀見到,嚇得幾乎暈死過去。

    罵完之後,紀無咎讓葉蓁蓁徹查此事。而且後宮之中竟有人如此草菅人命,無法無天,他又下了另一道旨,命皇后即日起整肅後宮,務必還六宮一個太平安靜。

    葉蓁蓁聽完之後心中冷笑。紀無咎身為天子,怎麼會把一個小宮女命放眼裡,他這分明是借題發揮。整肅後宮?她若陽奉陰違,紀無咎必定又要揪她錯處;可若是下大力氣整頓,明裡暗裡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她這個皇后本來就地位尷尬,皇上不疼,太后不愛,現如今再這麼一鬧,只怕立錐之地也無。

    “這個紀無咎太過陰險,不是好人!”葉蓁蓁實忍不住,不小心罵了出來。

    素風嚇得面如土色,顧不得僭越,急忙捂住葉蓁蓁嘴,“皇后娘娘,萬萬不可!”雖然是坤甯宮,但誰知道這裡有沒有皇上眼睛耳朵。如此大逆不道話連想都不要想,何況還是直呼皇上名姓,她竟然直愣愣地說出來,簡直不知道該說她是勇猛還是糊塗。

    素月也嚇得跪下來,神情肅穆,“皇后娘娘是聰明人,奴婢斗膽,今日便把話明說了。這後宮之中哪一個不陰險?即便是麗妃,她若一味愚蠢,又如何能走到今天地位?必有其過人之處。娘娘您是六宮之主,地位越是尊崇,處境也越危險,這後宮之中大大小小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您!奴婢跟了您這麼些年,對您脾性也有瞭解。您葉府是被捧手心裡長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嬉笑怒駡,百無禁忌。即便言行有些許不很妥當之處,葉府全家上下也沒有一個忍心責罰您。可是這皇宮不是葉府,這裡沒有一個人疼您,沒有一個人會擔待您!相反,每一個人都想算計您,都想置您於死地!”

    葉蓁蓁嚇了一跳,“還說我呢,你怎麼也逮什麼說什麼了。”

    “奴婢這也是無奈,娘娘您就聽一聽勸吧。奴婢知道您心裡頭明白,可是總收不住脾氣,但再這麼下去,只怕後果不堪設想。您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葉家想一想啊!”

    “你先起來吧,”葉蓁蓁說著,微一抬下巴,素風連忙把素月攙扶起來。葉蓁蓁歎了口氣,說道,“人人都以為本宮能護住葉家,可是本宮連自己都保不住,又如何能保住葉氏一門呢。”

    自古強臣也好外戚也罷,凡是能擅權者,前提必須是皇室孱弱。可是紀無咎每天活蹦亂跳,身體沒病腦子也沒病,勤勤懇懇不溺於聲色,還一肚子壞水,這樣人怎麼可能容得下葉家坐大呢。若說紀無咎是成長中猛虎,葉修名卻是已遲暮獅子。不是她葉蓁蓁不相信自己爺爺,而是事實如此。時間站紀無咎這一邊,即便葉家一時贏個一招半式,卻禁不起耗。

    而且,本就已經樹大招風了,葉家又出個皇后,占著個“外戚”名聲,怎能不招人恨呢。

    再次長歎一口氣,葉蓁蓁想,皇后這步棋,爺爺您真走錯了啊。

    ***

    “好人怎麼當得了好皇帝。”紀無咎聽完稟報,放下手中毛筆,說道。他聲音不大,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說給旁邊人聽。

    場只有兩個太監,二人都沒資格對這句話發表意見,所以低著頭,神色越發恭謹。

    “你先下去吧。”

    “奴才告退。”地上跪著人站起身,依然彎著腰,恭敬地退了出去。若是素月看到他臉,必然不會陌生。

    等到室內只剩下兩個人,紀無咎又說道,“皇后倒是個明白人。”

    “到底是葉先生孫女。”馮有德附和道。這話雖有道理,卻並不合時宜,似乎提醒紀無咎他需要對她保持仇視。

    紀無咎淡淡地掃了馮有德一眼,轉而問道,“她那個宮女叫什麼,素月?”

    “回皇上,正是此名。”

    “犯了賢妃名。”

    皇上對賢妃似是真上了心,馮有德心想,連這一層都想到了。素月是皇后貼身宮女,名字“犯”與“不犯”全皇上一句話,畢竟後與妃區別相當於妻和妾,賢妃再受寵,她也是妾。

    馮有德以為皇上會下旨令葉蓁蓁給素月換個名字,可是左等右等,皇上竟未再說一句話。他抬頭看去,發現紀無咎正提著筆,接著批起了方才奏章。朱紅色毛筆頭墨色字間行走,甚是醒目。

    “……”馮有德不知道自己是否該主動問一問皇上,欲言又止了半天,話終於到了嘴邊,紀無咎突然一抬頭,看了他一眼,目光澄淨無波,卻透著股涼意。他心中一驚,忙又老老實實低下頭。

    紀無咎翻開另一份奏摺。這份奏摺來自近上任三大營總兵,內容是請求皇帝親臨三大營檢閱軍隊。

    要就是這種識趣人。

    ***

    這幾天,皇宮之中流言四起。人人都說碧心亭死去宮女托夢給葉蓁蓁,向皇后娘娘訴說冤情,並且指出了殺人兇手。

    不過皇后娘娘跟前那幾個人嘴巴都很嚴,怎麼打聽也打聽不出什麼。只素風一時口急,些微透露了一些,說那個兇手犯花神。這話被宮女太監們傳得有鼻子有眼,甚而說什麼不需皇后娘娘出手,那兇手自會被花神收拾掉。

    這就玄乎了,犯花神有很多種解釋,或是八字犯,或是名姓犯,或是當日某時辰某地點剛好犯……皇后娘娘指是哪一種?

    紀無咎聽說了此事,不過一笑置之。裝神弄鬼把戲,看她能玩兒出什麼花樣。

    葉蓁蓁花樣很簡單,她也不是真心想審案子,這後宮之中冤魂多了去了。她不過是想找個替死鬼,給紀無咎一個交代。至於找什麼樣替死鬼——當然是她討厭。

    她這幾日討厭是繁春,這個宮女打了她素月。

    而繁春名字勉勉強強可以解釋為犯花神。

    這一日,葉蓁蓁扶著王有才手御花園中散步,遠遠地看到一個挺拔身影帶著一小隊侍衛經過,他們也見到皇后娘娘尊駕,急忙回避。後宮之中侍衛可以自己巡視範圍內自由行走,但如無特殊需要,見到後妃需要及時回避。

    “陸統領。”葉蓁蓁叫住了那個領頭人。

    陸離聽到葉蓁蓁叫他,走上前來,單膝跪倒,“臣,參見皇后娘娘。”

    地上人身著暗紅色公服,衣上繡著代表正四品武官猛虎嘯山林花紋;頭戴一頂忠靖冠,帽檐用同色緞子滾邊兒。此人身材高大,步伐矯健,走路時攜帶著一股習武之人特有凜冽氣勢,跪下時腰背挺直,紋絲不動,仿佛石塑一般。

    看到一起長大人此時恭敬和疏離,葉蓁蓁有些微不適應。她看著他烏黑帽頂,“你抬起頭來。”

    “臣不敢。”

    “表……”

    “娘娘!娘娘……有什麼吩咐?”

    “你認識大理寺人嗎?”大理寺是專管斷案子。

    “大理寺左少卿步洪與臣略有些交情,皇后娘娘有何示下?”

    “也沒什麼,就是想讓你幫我去問問,大理寺有人想當太監嗎。”

    “……”

    目送著葉蓁蓁離去,陸離終於松了口氣,想了想,又皺眉搖搖頭:蓁蓁性子直爽,這後宮之中不知要吃多少苦頭。

    葉蓁蓁走了一會兒,突然有個宮女急急忙忙地跑過來,伏葉蓁蓁耳邊說了幾句話。葉蓁蓁眯了眯眼,“把她帶過來。”

    過了一會兒,一個宮女被扭送過來,神色狼狽,見到葉蓁蓁,跪地上砰砰砰地磕頭,“皇后娘娘饒命!”

    “你是哪個宮?”

    “回皇后娘娘,奴婢是慈甯宮。”

    葉蓁蓁便不再問,揮了揮手,“把她帶下去。”

    這可真是歪打正著了,葉蓁蓁也沒想到自己隨手撒幾粒秕穀,還真有瞎鳥著道。此宮女大天白日地花園中燒五彩紙錢,也不知道是故意地要自投羅網還是被流言嚇怕了,以為自己真觸怒了花神。但無論如何這件事情也不用再查下去了。後宮出了事情,沒人敢往慈甯宮潑髒水,所以她應該就是這場謀殺真正兇手……之一。能夠把一個大活人捆好了塞住嘴不聲不響地扔進半夜三太液池,應該不是一個宮女能夠獨自完成任務。

    但是太后為什麼要對付王昭儀?這就比較費解了,王昭儀地位不高,也不很得寵,不過剛露了個頭而已,對任何人地位都不構成威脅。葉蓁蓁想來想去,也只能歸結為是那倒楣宮女看到了不該看到東西。

    不管怎麼說,此事到此為止,既賣了慈甯宮面子,又堵住紀無咎嘴。

    至於整頓六宮……哼哼,你要整頓,我便給你好好整頓。
整肅



    九月十二,天高雲淡。

    一大早,紀無咎領著一隊人馬,直奔京城郊外三大營駐地。這日若是有人起得早,也許還能有幸街上看到當今聖上丰姿:頭戴抹金鳳翅冠,身著龍紋戎甲衣,腳蹬玄色白底金絲鞋,騎著一匹通體雪白無一根雜色駿馬;腰配寶劍,背架雕工;眉目如畫,俊采神飛。

    雖然這一身行頭暴發戶氣息十足,但大概普通老百姓偏好這一口,所以不少大姑娘小媳婦都看得癡了,直到身邊人揪著她們衣服提醒,“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盔甲上閃瞎人狗眼金龍,早就出賣了紀無咎身份。

    紀無咎心情很好,有人盯著他臉看他也不覺得無禮。他目不斜視,小心控制著馬屁,不讓它走得太,以防不當心傷到路人。前面開路、身後跟著都是訓練有素侍衛,另有十八名暗位隨駕護送,所以雖然瞎子也知道他身份,但他人身安全絕對有保障。

    直到要出了城,行人漸少,他才一夾□駿馬,飛奔向目地。

    皇帝宮外忙著閱兵時,葉蓁蓁也沒閑著。

    確切地說,她迎來了她自入宮以來忙一天。

    所謂整頓後宮就是,凡是對坤甯宮不利一律想辦法收拾,凡是能拖對手後腿一律想辦法留下,凡是細作以及疑似細作都要想辦法調職以及……不放過任何拴瞎機會。

    後一條是為了分散仇恨,不讓各宮人把眼睛都盯皇后身上。比如,翻出一些舊案假裝有人到皇后面前告狀,把僖嬪人送給麗妃,把麗妃人送給賢妃。

    總之,經過這一番“整頓”,坤甯宮人去了多一半,都跪外頭等候發落,各種罪名都有。身為六宮之主,葉蓁蓁這裡塞滿了各處眼線,只怕現坤甯宮都已經漏成篩子了。這一點她從入宮那天就知道,不過要說查,不可能查得太清楚。因此對於被趕出去那些,她並不確定每一個人都有問題。但是她讓素月素風兩個觀察了一個多月,凡是有一點嫌疑,好都不要留,或者直接扔二門外了事。其他各處也有被她捉來,多是六局一司中平日裡行止不端行事高調惹人忌恨,對付這些人,雖然也有人恨,但多數是叫好。她這也算收買人心了。涉及到各宮人員調動,不此列。

    今日,大齊皇宮即將迎來本朝幾百年來大規模宮廷杖責。

    坤甯宮外黑壓壓地跪了一地,那陣仗十分駭人。不少人前來圍觀,有宮女太監也有各宮妃子,各個神色肅殺,仿佛弔唁一般;他們也不敢站得太近,怕沾惹上晦氣。

    王有才先扯著嗓子點了一遍名,被點到人答一句“奴才知錯”。奴才們每人一塊方磚,跪得十分整齊,和郊外陳兵等待檢閱三大營遙相呼應。後一個被點到是繁春,她不和別人成行成列,獨自擁有一長條方磚,跪所有人前頭,仿佛領頭羊。

    所有一百二十九名宮女太監都被點到之後,行刑開始。

    行刑分三個級別:二十杖、四十杖、六十杖。大多數人都前兩個陣營,得到六十杖殊榮只有繁春一人。

    因為打手不夠,所以杖責要分批進行,先打二十杖,四十杖奴才做好準備。聽著被打人鬼哭狼嚎,週邊觀看人無不咋舌,有些膽小甚至背過身去捂著耳朵,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過來。

    至於那些等待挨打人,就難受了。大部分人都嚇出一身冷汗,有哭有叫,還有早已尿濕一片。

    二十杖下去,人早就沒力氣喊叫了,這幫人被拖下去之後,就輪到四十杖了。

    等到四十杖也打完,就只剩下繁春一人了。

    經過前面兩輪心理折磨,繁春已經嚇暈過去,不過挨了一杖之後,她又醒了,慘叫連連。

    “住手,都給我住手!”

    麗妃殺氣騰騰地趕來,王有才遞了個眼色,坤甯宮兩個力氣大太監把她攔住。

    “敢問皇后娘娘,繁春犯了什麼罪?”

    “啊!啊!啊!!!”

    葉蓁蓁繁春慘叫聲中笑著回答,“丙醜年孫婕妤墮胎案,同年吳昭儀食物中毒案,次年僖嬪宮中縱火案,今年惠嬪落水案,哪一件和她沒關係!”葉蓁蓁隨口說了幾個。她其實沒查清楚這些案子,但是麗妃這後宮之中向來肆無忌憚,有壞事情找她多半能找對人。再說,就算誤傷又怎樣,本宮就是要往你頭上扣屎盆子。

    “僖嬪宮中火不是她放!”

    “那就是說其他幾個案子是她幹?”

    “……”

    “麗妃娘娘,奴婢沒事……啊!!!!!”

    “你……血口噴人!”麗妃掙扎著,雙目圓睜,又急又恨。

    葉蓁蓁淡淡一笑,“敢用這種口氣和本宮說話?素風,掌嘴。”

    “是!”素風上前,剛要抬手,麗妃卻冷笑,“你敢!”

    素風畢竟只是個宮女,手停半空,要落不落。

    “她不敢我敢。”葉蓁蓁走過去,揚手就是一巴掌,掌聲被繁春慘叫聲掩蓋,沒有驚心動魄效果,但麗妃臉很腫起來,臉上浮現出五個指引。

    “你敢再打我一下試試!”

    “好啊。”又是一巴掌。

    許多人遠遠地看到葉蓁蓁打了麗妃兩個耳光,都覺得很解氣。

    “你!你!你!你好樣!等皇上回來,等皇上回來……”

    “皇上很就回來,”葉蓁蓁揮了一下手,“麗妃精神失常,把她送回露華宮吧。”

    麗妃被送走後,葉蓁蓁轉身,對繁春說道,“方才你主子挨這兩耳光也是為了你,便給你折去二十板子吧。”六十板子下去真可能要她命,葉蓁蓁還需要這奴才給麗妃出主意,暫時用不著她死。

    行刑結束,奄奄一息繁春被抬回露華宮,眾人見沒什麼熱鬧可看,也就都散去。葉蓁蓁回到室內喝茶歇息,一頭吩咐了王有才把前些天粗略挑出一幫子宮女太監領過來,她要親自過目,仔細挑選。

    “娘娘……”素風突然跪下來,欲言又止,面露愧色。

    “怎麼了?”葉蓁蓁放下茶碗,笑著問。

    “奴婢沒用。”素風對於自己方才竟然被麗妃氣勢嚇到,沒有果斷動手而耿耿於懷。

    “起來吧,你沒做錯,是本宮思慮不周。你若是打下去,她必定記恨你,以後少不得伺機報復,素月受到欺負,本宮不希望再發生你身上。”她一席話說完,素風和素月都動容地看著她。

    素月又想到另一事,不禁皺眉,“娘娘今日掌摑麗妃,確實大人心,只是陣仗鬧得如此之大,麗妃若是皇上面前告狀……”

    葉蓁蓁胸有成竹,“她肯定會告狀,但是皇上肯定不會為她出頭。”

    紀無咎這個人她不敢說瞭解,但也摸出幾分脾氣。他可以為很多事處罰葉蓁蓁,但絕不包括這種事。寵愛後妃是一回事,沉湎聲色是另外一回事。麗妃當眾頂撞皇后,大呼小叫,言行無狀,本就失禮先,當著那麼多人面,皇后教訓她一下,並無不妥。他作為皇帝,倘若因為麗妃他面前哭鬧幾句就指責皇后,怕是要背上“好色誤國”名聲,一大群言官等著他呢。

    所以今天葉蓁蓁才敢明目張膽地修理麗妃。雖然手法簡單粗暴了些,但是,真很爽……

    ***

    紀無咎從軍營回來時,總覺得宮中諸人與平日有些不大一樣,似乎許多人都……愁雲慘澹了一點?

    他不明所以,換了常服之後想宮中走走,迎面便看到麗妃哭哭啼啼地趕來。

    按道理說,皇后今天搞出這麼大陣仗,想告狀人應該不少。但是大家都知道麗妃今日被皇后親手打了兩個耳光,想著自己沒她慘,便都等著看她告狀。麗妃也不管別人怎麼想,一宮之中主子奴才都被打,對方還是不受寵皇后,這口氣她無論如何也忍不得,聽得皇上回來,便急急忙忙地前來找他傾訴委屈。

    紀無咎聽了麗妃哭訴,隨口安慰了幾句,讓她先回去。接著吩咐馮有德去調查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馮有德很回來,還領著幾個證人,詳細向紀無咎稟報了今日葉蓁蓁所作所為,包括往各宮調換了些什麼人,杖責了哪些人,麗妃說了什麼導致她親自上陣,等等。

    紀無咎聽罷,得知葉蓁蓁罰基本都是坤甯宮人以及六局一司那些不得人心,難為她竟然能找到那麼多人,搞出那麼大動靜,看樣子她這“整頓六宮”差倒是可以交了。

    這女人聰明之處於,弄出這麼大陣仗,實際也沒得罪幾個人。

    不過……紀無咎目光一閃,問道,“朕放坤甯宮那三個太監呢?”

    馮有德答道,“有兩個被打了二十杖,已經打發去了別處,另有一個……”

    “怎樣?”

    “另有一個,皇后娘娘以其‘長得太醜,有礙觀瞻’為由,調去二門外掃路,並且命令他凡是皇后娘娘過處,必須回避鳳駕。”

    “……”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26

暗算



    紀無咎來到露華宮,看到麗妃還垂淚,兩隻眼睛又紅又腫,花容月貌失了顏色。他一時便有些心軟。

    “皇上。”她一邊拭著眼淚,一邊軟軟地叫了一聲。大概是因為哭得太久,她嗓音清甜中略帶了些沙啞。

    到底是自己女人,紀無咎也不想把話說太重。他坐下來,任由麗妃靠進他懷裡,柔若無骨身軀緊貼著他胸膛。

    “皇上,您一定要給臣妾做主啊!”麗妃繼續下午未竟事業,再接再厲地給葉蓁蓁上眼藥。

    紀無咎皺了皺眉。他相信自己已經把態度表明得很清楚了。雖然他不喜歡葉蓁蓁,但皇后要懲罰哪個奴才,也無需經過麗妃點頭。

    何況,作為一名妃子,她還當眾頂撞皇后,口出狂言。

    本來想著麗妃他面前慣會做小伏低言聽計從,長得又美,便多寵她幾分,卻沒想到她越來越恃寵而驕,膽大妄為,也漸漸丟了禮數,簡直……上不得檯面。

    想到這裡,紀無咎輕輕推開了懷中美人。

    而且,對於葉蓁蓁為什麼要收拾繁春,紀無咎也有瞭解。所以他現看麗妃就不那麼順眼:葉蓁蓁是皇后,這後宮之中能欺負她也只有他紀無咎一人,麗妃算怎麼回事。

    麗妃對紀無咎反應感到錯愕,她愣愣地看著紀無咎,眼角還掛著淚珠,“皇、皇上?”

    “看來你確實恃寵而驕,不知悔改,”紀無咎神色漠然,“那就禁足兩個月吧,好好閉門思過。”

    ***

    發生露華宮事情次日便傳遍後宮,不少人看葉蓁蓁時目光中也多了一絲敬畏。本來以為會看到一場皇后與麗妃曠日持久大戰,卻沒想到這場爭鬥只是單方面壓制,草草收場。想想麗妃挨打時憤恨與不服,再想想她曾經橫行無忌,一代寵妃風光就這麼折損不得寵皇后腳下。

    不服不行啊,皇后果然有兩把刷子。許多人開始慶倖自己沒得罪過這位主兒。那些本來想趁著這場風波跟莊告一狀,見麗妃尚且如此,也就紛紛駐了足,不敢再說什麼。

    被無數人膜拜皇后此時卻不怎麼高興,“禁足會不會太嚴重了?我已經罰過她了。”重要是,麗妃失了寵,誰幫她對付賢妃?

    紀無咎正屈指輕彈著桌上一架地球儀,這坤甯宮總是有些稀奇古怪玩意兒,“這個東西是從何而來?”葉蓁蓁那點心思他怎麼會不瞭解,正因為瞭解,所以才不會讓她得逞。

    “一個佛郎機商人進上來。他還送了好多小玩意兒,本來想呈貢給皇上您,結果被禮部會同館官吏攔下來了。我讓內務府挑了些,權當是採買玩物。”

    “怎麼給攔下來了?”紀無咎撥弄著那個圓圓球體,它應聲骨碌碌地迅速旋轉。銅質球體上刻著地圖,其中一部分他熟悉,和大齊沿海地圖有些相近,其他大片地方卻很陌生。

    “好像是因為他說了些不經之談,會同館人覺得他妖言惑眾,就沒給他登記。”

    會同館都攔下來了,東西卻又跑到皇后這裡,還剛好撞進他眼裡。那商人到底有什麼目?皇后如此做又有何目?

    身為皇帝,難免會多想一些,紀無咎眸光一閃,看著葉蓁蓁,“此事皇后怎麼看?”

    “我覺得很好玩兒,”葉蓁蓁實話實說,也湊過來撥弄那地球儀,“那個人說地是圓,世上有好多塊方,和我們腳下土地一樣,不過都被海水隔開了。會同館官吏說他胡說八道。還有,西洋神仙都不會駕雲,但是長翅膀,他們那兒人不喜歡穿衣服。”

    “你覺得此話可信?”

    “我怎麼知道,我又沒親眼所見。但是話說回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既然沒有親眼所見,不知道是真,自然也不知道是假。皇上您看看這個。”葉蓁蓁說著,遞給紀無咎一個長筒狀東西。

    那長筒由黃銅打造,兩頭鑲著鏡片,紀無咎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放手裡掂了掂,似乎勉強可以當做一件武器。

    葉蓁蓁引著他走至窗前,把長筒舉到紀無咎眼睛前。因為他長得比較高,所以她胳膊有些累,微微發抖。紀無咎乾脆一把握住她手,扣緊,穩穩地托著鏡筒。

    葉蓁蓁:“……”

    紀無咎目光向旁邊偏了偏,看到她局促神情,微微彎起嘴角。

    “皇上,您看到了什麼?”

    紀無咎眯起一隻眼睛,向著那小小鏡片看。只一眼他就發現這其中機關,原來這只鏡筒可以將遠處景物放大,清楚無比,恍如近眼前。

    視線中,一個陌生太監走到坤甯宮宮殿後頭花圃旁,左右張望了一番,伸手輕微地抖了抖袖子,便低著頭步離去。

    他這個動作很細小,若是離得遠,只怕也看不出什麼破綻。

    紀無咎移開眼睛,目光沉沉地看著葉蓁蓁。

    葉蓁蓁不明所以,“什麼東西?”她拿過鏡筒,仔細看。但是什麼都沒看到。

    “走吧,出去看看,”紀無咎說道,頓了頓,“馮有德,傳太醫過來。”

    坤甯宮這片花圃不大,其中花草早已破敗,但葉蓁蓁經常坐這裡曬太陽。秋日晴朗下午,搬一個大大躺椅,仰坐上面看碧瓦藍天;尖尖飛簷仿佛下一刻便要一飛沖天,卻永遠靜止於飛翔前動作,似乎等了千年萬年;大朵棉花一樣白雲悠閒地飄著,引著人沉沉欲睡……

    坤甯宮處於後宮正中位置,左右連接著東西六宮,前後連接著乾清宮和御花園,雖然週邊有專供行走路,但是不少宮人圖方便,也就坤甯宮外院穿行。因此,即便葉蓁蓁把殿內看得很嚴,外面依然人多眼雜,什麼人都有可能經過。

    今天,葉蓁蓁站花圃前,看著紀無咎指了一個地方,太醫便過去挖了些土,拿到鼻子下嗅,又用指甲勾了一點,放舌尖上舔了舔。

    “回皇上,這土中被人下了慢性毒藥,若是經常聞,會導致體弱多病,陰虛體寒,甚至……”

    “甚至如何?”

    “不能孕育子嗣。”

    紀無咎面色一寒。

    葉蓁蓁也嚇了一跳,“會不會危及性命?”

    “額,若是長此以往……”鬍子花白老太醫小心斟酌著說辭。

    葉蓁蓁也不等他說下去,連忙伸出胳膊,“給本宮看看。”

    倒是怕死得很。紀無咎心想。

    怕死葉蓁蓁終被太醫診斷為沒有任何毛病,看來這毒下了沒幾日。葉蓁蓁終於放下心,命人把花圃中東西全部都挖了,把土全換掉。

    “多謝皇上。”葉蓁蓁這次是發自肺腑感謝,因為紀無咎完全可以選擇不告訴她。

    “想要繼續禍害後宮,好先保住小命。”紀無咎敲了敲她頭,轉身離開。

    這下葉蓁蓁有點疑惑了。她和紀無咎互相看不順眼,這一點雙方都心知肚明,怎麼他今天又來了一次慷慨相助?他明明可以隔岸觀火,反正這是慢性毒藥,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再說了,就算死了又怎樣,他不應該是樂見其成嗎?

    想到他們兩個到底是夫妻,她死了他反而會拍手稱,葉蓁蓁覺得很荒唐。

    殊不知,紀無咎想法有些另類:他和葉蓁蓁不對付那是他們兩個人事情,用不著別人插手。先是麗妃仗著幾分寵愛下皇后面子,後是有人暗地裡下毒手加害皇后,這後宮中人慣會望風使舵,個個好手段,一見葉蓁蓁不受寵,誰都想上來踩一腳,真是忘了到底誰才是正經主子。

    聰明人討厭有人他面前耍聰明使手段,所以紀無咎看來,與這些人相比,葉蓁蓁直來直往倒是被反襯出幾分可愛。

    想到自己竟然把“可愛”這個詞和葉蓁蓁放一起,紀無咎又覺得不適應。

    所以一路從坤甯宮到乾清宮,他臉變了幾回,雖然一般人看不出來,但馮有德跟了他這麼些年,偷眼看去,頗能感受到皇帝陛下此時心中糾結。

    “馮有德。”回到乾清宮,紀無咎說道。

    “奴才。”

    “給朕找一個人。一個太監……也許是宮女假扮。他右手虎口處有一片淺色胎記,指甲蓋大小。找到之後不必驚動任何人,也不用把他帶過來,只需要告訴朕他是哪一宮。”

    “遵旨。”

    “另外,著人去會同館傳旨,朕要見一見那個佛郎機商人。”

    “遵旨。”
陷阱



    紀無咎武英殿召見佛郎機商人馬得利,並未邀請葉蓁蓁,但是葉蓁蓁依然厚著臉皮過去了。

    武英殿前宮,是皇帝辦公地方,沒有允許,一般後宮女子不得擅入,不過葉蓁蓁除外。

    由於大齊開國皇帝是個女人,所以“後宮不得干政”這條鐵律到了大齊後宮就不太好用。而且本朝歷史上還出現過一頭朝為官一頭當皇后奇葩女子。

    可若是後宮女子都要上來對朝政進行一番指手畫腳,那也不成體統,所以聰明人就想出一條折中辦法:皇后身為國母,自然可以參與商討國策,也算是幫皇帝分憂解難,至於後宮之中其他女人,該幹嘛幹嘛去。

    所以皇后後宮之中地位有些超然,既是六宮之主,管理著其他女人,又可以自由出入前宮,按照皇帝需求對朝政提出一些意見。

    其實除了個別有野心或者想別出心裁討好皇帝,大部分女人對政治並沒有好感。因此這麼條不倫不類政策,百年以來竟然也挺管用,並沒有使後宮出一些“牝雞司晨”么蛾子。

    今天,葉蓁蓁忍著對紀無咎厭煩,去了武英殿。

    馬得利長得高眉深目,紅頭發藍眼睛,皮膚蒼白,身材高大,渾身散發著一種妖魔鬼怪氣息。這些年隨著大齊朝海禁開放,邊埠通商,不少異域人士湧入大齊,多數是商人,也有一些傳教士。紀無咎和葉蓁蓁都聽過一些關於他們傳聞,但是親眼見到,還是頭一次。

    作為一個精明商人,馬得利認真學習了宮廷覲見皇帝必備禮儀。他知道這是千載難逢機會,這個神秘而富饒東方大國,他將成為被這個國家至高無上君主接見第一位歐洲人,他仿佛看見了無數黃金向他招手,還有那些貴族討好眼神,這些平時態度傲慢人,都會溫聲細語地和他說話,目也不過是請他留一些上等絲織品或精美瓷器。

    哈!哈!哈!!!

    這種事情,光是想一想就讓人爽翻天。

    所以紀無咎以為馬得利會和傳說中西洋人一樣單手撫胸彎身行禮時,這貨“噗通”一聲倒地便拜,“草民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紀無咎:“……”

    地上人頂著一頭紅發,跪姿標準又從容,毫無一絲違和感。

    “平身,看座。”

    這時,外面響起一聲高亢洪亮喊聲:“皇后娘娘到——”話音剛落,便有一盛裝打扮女子走進來。馬得利突然想起禮部某個官員對他忠告:不能盯著皇后娘娘看,不能親她手!這麼說吧,你要是敢碰一下她衣裳邊兒,皇上保准會砍你腦袋!

    於是馬得利屁股還沒碰到椅子,便又急忙起身,低頭對著走進來女子跪下,“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眼睛看到她裙角和鞋子,那精美絕倫程度讓他直接換算成金子感歎了一番,心想不愧是這個國家尊貴女人。

    葉蓁蓁先朝紀無咎福了一福,見禮之後,才看向地上所跪之人,“起來吧,坐下說話。”

    紀無咎對葉蓁蓁不請自來沒表示什麼反感。帝后兩人和馬得利聊著天,問這問那,馬得利侃侃而談,氣氛一時很和諧。

    紀無咎詢問了馬得利他們家鄉風土人情,馬得利把能拿得出手東西都說了一遍。但是說句實話,歐洲搶劫全世界之前,實也沒什麼真正拿得出手,尤其是這個歷史悠久經濟繁榮文化燦爛文明古國面前。一些科技發明倒是亮點,但放這裡只能算是“奇淫巧技”。紀無咎聽得興致缺缺,葉蓁蓁卻十分感興趣,還著重打聽了他們歷史上幾個船夫探險過程,以及歐洲幾個國家之間海上爭霸。整個歐洲發家史其實就是一部侵略史,所以即便他們粉飾得再好,聰明人依然能聽出其中血腥味。

    紀無咎是聰明人中聰明人,所以他很就覺出不對勁:這些蠻夷好勇鬥狠,劫掠他國,而且海上力量似乎很強大,若是有朝一日地大物博繁榮富庶天朝上國被他們盯上……紀無咎危險地眯起眼睛。

    於是皇帝陛下也開始加入討論,氣氛一時很熱烈。

    馬得利走後,紀無咎平靜地看著葉蓁蓁,“你很聰明。”

    “皇上過獎。”說過多少次了,本宮聰明絕頂。

    不,不只是聰明。葉蓁蓁獨特之處於,她不會把自己思維局限某個框框內,而是天馬行空,無所不想。大齊朝男人們習慣于以孔孟之道解決家事國事天下事,但殊不知真正“大道”,於無所不包。身為上國之君,自然該有上國之君胸襟,所謂“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即便是蠻荒邊夷,也有其值得學習地方……

    “皇上。”葉蓁蓁突然打斷了紀無咎思考。

    “嗯?”紀無咎看向葉蓁蓁。

    “我聽說你過幾日要去北燕圍獵?”葉蓁蓁眼睛亮晶晶,臉上帶著討好笑容,“臣妾仰慕皇上武略已久,十分想親眼見一見皇上策馬彎弓風采。”

    “難得從皇后口中聽到幾句恭維話。”紀無咎說道。他知道葉蓁蓁心思,但偏偏絕口不提。

    北燕離京城有一百多裡,燕山腳下。那裡多山石,土地也不肥沃,皇室便僻出一塊地方,讓人養些鹿啊羊啊兔子啊什麼。一到秋天,天子就會領著群臣這裡策馬打獵。受前朝重文輕武導致滅亡歷史教訓,本朝十分重視武備,貴族男子也以文武雙全為榮。每年這個時候,都是各家王孫公子聖上面前大顯身手好時機。

    葉蓁蓁未出閣時,他哥哥們還會拎些戰利品回家,她也很想見識一下,卻一直沒有機會——家裡大人怕她磕了碰了。

    看著葉蓁蓁充滿期待眼神,紀無咎說道,“朕要考一考你,答得好,就帶你去。”

    “考什麼?”

    “如今農忙已過,朝廷要徵集農夫治理黃河。朕打算命工部往年汛情嚴重處建堤築壩,修個水庫,澇時可蓄水,旱時可濟災。你覺得如何?”

    葉蓁蓁狗腿道,“這是千秋萬代好事,皇上聖明!”

    “嗯,”紀無咎點了點頭,“只是這個工程巨大,現下並無合適人選,你覺得何人可當大任?”

    “……”這種話不能隨便亂說,尤其葉蓁蓁二哥就工部。她想了想,推辭道,“這個……我對那些人又不瞭解,怎麼能妄加議論。皇上您慧眼如炬,定能找到合適人選。”

    “答不上來?”紀無咎挑眉。

    “不是……皇上,要不您換個問題?”

    “也好。這個工程需要很大一筆款項,單是管民夫吃飯,就要調配許多糧食。皇后覺得要如何做,才能保證底下官吏不會層層盤剝?”

    官吏貪污這個問題是肅不清,古往今來多少能臣都敗這個問題上。葉蓁蓁想了想,說道,“不若釜底抽薪?”

    “哦?怎麼個釜底抽薪?”

    “不必大舉撥款,銀子先戶部壓著。理水民夫可就地徵調,讓他們自管食宿。參與修建水庫者,全家免賦稅兩年;家中人口單薄或人口太多者,減免程度相應增減。等到來年徵稅時,當地總稅收中就已經扣去了這筆銀子,戶部只管算帳就好。”農民從秋忙之後到來年開春耕種,中間有一段時間比較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閑著也要吃飯。若是按照這個政策,會有許多人主動上門應徵。人數多了,工程進度也會加,沒准明年夏汛來之前就能完工了。

    紀無咎食指輕輕敲著桌子,垂著眼睛不置可否。

    “哦,對了,如果附近有駐軍,軍隊沒事兒幹話也去幹活兒,就當強身健體了。”

    紀無咎突然抬頭,笑眯眯地看著葉蓁蓁,“如此甚好。”

    葉蓁蓁一愣,以她經驗,紀無咎此人不愛笑,但凡他笑,准沒好事。她不太放心,“我隨便說說,皇上也不用太當回事。”

    “不,你答得很好,”他站起身,“走吧,陪朕去慈甯宮看看母后。”

    早上不是才看過麼……葉蓁蓁不情不願地想。

    慈甯宮中,太后難得看到紀無咎和葉蓁蓁共同前來,而且紀無咎看起來心情很好樣子。太后心裡不太舒服,面上卻不表現出來,看紀無咎時,臉上化開慈母笑容。

    “難為你前頭朝政繁忙,卻還老想著來看哀家。”

    “母后這是哪裡話,看著您康康健健,朕處理朝事也能安心。”

    這倆人湊一起開始表演母子情深。

    葉蓁蓁覺得無趣,眼觀鼻鼻觀心,不說話。她知道以她身份很難討好太后,索性就不去白費力氣了。

    “這是前兒賢妃給哀家抄金剛經,你看看這字,仔細聞還有一股香氣,哀家念著,就仿佛看到了佛祖。這孩子,就是心誠。”太后開始神神叨叨,誇佛祖時候也不忘把賢妃饒上。

    “母后喜歡就好。”紀無咎從來都認為佛經上故事是胡說八道,礙于太后是他親媽,他也不好意思說什麼違逆話。

    “賢妃這孩子真真兒可人疼……你們兩個近日可還好?”

    葉蓁蓁心想,當著皇后就說這樣話,太后娘娘您是有多心急啊。

    “朕有幾天沒看到她了。”紀無咎實話實說。

    太后長歎了口氣。

    紀無咎說道,“母后,後宮之事,朕自有分寸。其他諸事,皇后料理得也很好,就不勞母后費心了。”

    葉蓁蓁支起耳朵,怎麼感覺紀無咎話裡有話呢?

    太后面色不悅,“你是哀家孩子,哀家怎能不上心?”

    “勞母后掛念,孩兒心中感懷。只是既然‘其位,謀其政’,皇后自然應當做皇后該做事,不能躲您背後偷懶。”紀無咎說著,看了一眼葉蓁蓁。

    葉蓁蓁收到紀無咎眼神,順口接道,“是啊,母后如此費心,實令孩兒惶恐。”

    有心人聽無心言,太后聽葉蓁蓁如此一說,臉色上登時有些掛不住。

    紀無咎也感到意外,難道她都知道了?

    又聊了會兒家常,紀無咎便領著葉蓁蓁離開了。走時候順手和太后要了一個人,一個不起眼小太監。

    葉蓁蓁很是摸不著頭腦,心想大概是那個奴才得罪紀無咎了吧。看樣子他要倒大黴了。

    果然,一回到乾清宮,紀無咎就下令杖斃了某個太監。

    嘖嘖,真狠。葉蓁蓁聽說此事之後,心想。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27


擷芳



    自從麗妃被禁足,葉蓁蓁不能看到她和僖嬪等人鬥嘴,便少了許多樂趣。

    看到麗妃前有皇后打壓,後有賢妃分寵,許多人都覺得她會從此一蹶不振。後宮之中勢力也漸漸地分成皇后與賢妃兩派。

    這一日,葉蓁蓁後宮之中各處巡視,想找一個開闊些地方練練箭法,路過含光殿時,駐足抬頭,隔著兩株桂樹,欣賞那金字匾額。百多年前有個皇帝,于書法之上造詣頗深,且風流自賞,因此把這皇宮之中大大小小匾額都親自寫了個遍,換下來。眼前“含光殿”三個大字,運筆粗重,筆墨憨飽,拙樸之中自有一股精光內斂渾厚大氣,不愧為大家手筆。葉蓁蓁看得連連點頭,只是這不動如山三個大字擺皇帝妃子居處,卻頗有些不協調。想到這裡,她又搖搖頭。

    含光殿外一個太監看到了葉蓁蓁,大概是太緊張,本來想說“參見皇后娘娘”,結果一出口卻成了“皇后娘娘駕到——”

    莊妃聽到,急忙出來,領著宮女太監給葉蓁蓁行禮。

    葉蓁蓁:“……”本宮真只是路過……

    不過現少不得要去含光殿坐一會兒。莊妃命人端上來點心,葉蓁蓁嘗了一口,竟然還不錯。

    “這點心乃是用今年摘桂花所制,臣妾手腳愚笨,不知道皇后娘娘吃著可還習慣。”

    葉蓁蓁有些意外,“你做?”

    莊妃矜持地點點頭,“是臣妾親手所做。”

    “很好。”

    “皇后娘娘過獎,不過是圖著吃個花鮮罷了。”其實這點心是她做給紀無咎吃,方法不難,但做起來十分之費功夫。所以自八月中旬摘了桂花,她一個多月也不過做了兩小盤。紀無咎沒誇過她手藝,但她知道他喜歡吃,每年送給他點心都能被吃完。

    葉蓁蓁吃人家嘴短,此時臉上也帶了幾分和色,笑著與莊妃拉起了家常。莊妃瞬間有種受寵若驚感覺,要知道這皇后娘娘可不是紙做老虎,平時也不見親近過誰,今日特意來我這含光殿,莫非……

    “前兒聽說麗妃衝撞了娘娘,讓娘娘受了驚,不知現可好了?”莊妃突然提起了這個話頭兒。

    “勞你掛念,已經好了。”葉蓁蓁心想,你哪裡是聽說了,分明就是看見了。

    莊妃歎了口氣,“麗妃性子還是那麼莽撞。這些年臣妾也曾勸阻過她,只是不聽。娘娘您來了之後,坐鎮後宮,她還算有些收斂。要知道前些年,她比現加無法無天。”

    葉蓁蓁咬著點心不接話。她知道莊妃這是拿著麗妃黑歷史向她投誠呢。只要她問一句,莊妃保准會抖落出幾件驚天動地大事,說不準能讓麗妃永不翻身。果然是牆倒眾人推。

    葉蓁蓁早就料到莊妃會有此招。一個出身不高也不受寵妃子,這後宮之中想過得舒服一些,必須要找個靠山。

    莊妃充滿期待眼神中,葉蓁蓁慢吞吞地說道,“你這點心著實不錯,把剩下都給本宮吧。”

    後宮之中行事,確實需要盟友,但若是來者不拒,什麼人都往自己帳下拉,那麼到時候害死自己很可能就是這些個盟友。麗妃才剛剛被罰,莊妃就急急忙忙地另擇枝,可見這個人節操十分有限。而且,除了於抬杠一事上天賦異稟,葉蓁蓁暫時也沒從她身上發現什麼閃光點。

    其實除了莊妃,這幾日明裡暗裡向葉蓁蓁示好人有不少。

    葉蓁蓁知道如果自己明目張膽地拉幫結派,那麼紀無咎肯定加看她不順眼,進而頻繁地找她麻煩。而且她本人也不願過多地捲入後宮爭鬥之中。所謂爭鬥,不過是爭權和爭寵兩樣,前者她不用爭,後者她不稀罕,因此,只要不是那幫小老婆們把火引到她頭上,她就樂得一旁看熱鬧。

    所以葉蓁蓁面對那些想要站她身邊兒人,態度總是淡淡。

    “娘娘,奴婢看著,皇后這幾日也無別動作,教訓完麗妃之後,她真偃旗息鼓了?”宮女秋楓捧著杯參茶,對賢妃說道。

    “她是皇后,她自然可以八風不動,以不變應萬變。”賢妃答道,皺眉搖了搖頭。葉蓁蓁不主動出手,她也就不好有什麼舉動了。紀無咎喜歡聽話而乖覺人。

    “即便如此,皇上心裡頭裝還是娘娘您。昨天不還派馮公公專程來問問您是否想去看圍獵?皇上呀,做什麼都想著您。”秋楓嘴巴很甜。

    那又如何,皇上昨兒翻可是溫婕妤牌子,賢妃心想。紀無咎此人,一時濃情蜜意,一時又冷若冰霜,她都不知道要如何討好他了。

    秋風怎麼會不瞭解賢妃此時心思,便安慰她道,“奴婢斗膽勸一句,娘娘您可別多想。民間男子三妻四妾都十分常見,何況是皇上。自古無情帝王家,皇上怎麼可能專寵一人,只要他心裡有您,凡事想著您,有事護著您,也就夠了。”

    賢妃點點頭,終於還是長歎了一口氣。

    ***

    後宮之中兩大陣營雙雙按兵不動,這讓不少摩拳擦掌人感到有力沒處使。

    葉蓁蓁終於找到練箭好去處:出了景運門,前朝三大殿和太子東宮之間有一片空地,既闊而長,莫說練箭,估計騎馬都夠用。這裡屬於前庭,後宮中人不能擅入;且東宮現無人居住,景運門又是禁門,二品以下官員無詔不得擅自接近,所以這裡甚少人來往,可以說是天時地利人和。

    葉蓁蓁讓王有才遠遠地站著,她彎弓搭箭,撒手,羽箭如一道飛虹,擊落王有才帽子。王有才兀自瑟瑟發抖。

    素月等人不禁拍手叫好。

    後來葉蓁蓁覺得不過癮,便讓坤甯宮太監們站成一排,她一下搭了三支箭,手起箭出,刷刷刷,三個太監帽子應聲而落。

    又是一陣歡呼叫好聲。

    東宮之內,擷芳殿。

    紀無咎殿中走了一圈,終停一幅畫前。畫中女子身披猩紅斗篷,站皚皚白雪之中,雙手托著一隻甜白瓷純色細頸瓶,瓶中插著一支花開正盛紅梅。女子正對著畫外之人嫣然巧笑。

    正自出神地欣賞著這幅白雪紅梅美人圖,紀無咎卻突然聽到外面傳來陣陣喧嘩。

    “外頭是什麼人?”

    “回皇上,是皇后娘娘練箭。”

    敢這種地方大肆喧鬧,估計也只有那個女人了。紀無咎搖了搖頭。

    “皇上,是否需要去阻止皇后娘娘?”

    “不必了。此處幽宮寂寞,添些笑語人聲也好。”紀無咎說著,桌旁坐下。這裡雖已無人居住,卻每日有人打掃,所以很乾淨。他回想起自己東宮度過將近十年光陰,竟然歷歷目,每一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那時候他也很忙,每天文華殿處理些政事,或是聽葉修名那個老傢伙呵斥。他對葉修名厭惡從那時候就已經種下了,任是誰,整天被一個老傢伙當三孫子罵,也不會對那個人有什麼好印象。

    可惜了,葉蓁蓁偏偏是這個人孫女。

    紀無咎思緒飄得有些遠。過了一會兒,外面響起了交談聲。

    “這就是皇上住過地方?”這是葉蓁蓁聲音。

    “回娘娘,皇上尚為太子時,住是端敬殿,這裡是擷芳殿,是宮人們居所之一。麗妃娘娘和僖嬪娘娘都曾居住於此。”

    葉蓁蓁聽罷,把弓箭向旁邊一遞,王有才連忙接過去。她走到擷芳殿前,抬頭看那匾上題字,顯然不是出自某位瘋狂而自戀書法愛好者,倒像是紀無咎筆跡,縱橫超逸,不拘一格。

    紀無咎抬手阻止了想要走出去馮有德。他坐支開窗前,安靜地看葉蓁蓁。這女人一身頸裝,頭髮簡單地挽起,顯得英姿颯爽;衣服緊貼身體,勾勒出全身玲瓏曲線,曼妙非常。她剛練過武,此時氣息還有些不穩,面上暈開桃花瓣似紅霞,頭上沁著細汗,正瞪大一雙黑白分明眼睛,盯著匾額出神。

    “皇后看了這麼久,可是不認識那幾個字嗎?”紀無咎坐窗前,微微挑眉,打趣道。

    葉蓁蓁這才發現他。此時午後陽光照進窗戶,灑他臉上,使他面色斂去平日陰鬱,顯得溫和沉靜;眉目上掛了些許溫柔,仿佛水墨點染出畫中人。

    “擷芳,擷芳,”葉蓁蓁沉吟,突然一笑,“不就是採花兒嘛,”她似笑非笑地看著紀無咎,“倒也十分應景兒。”

    “……”紀無咎有一種淡淡被調戲了感覺。

圍獵



    九月十九,又是一個好天氣。

    一早,聖駕和文武百官隨駕浩浩蕩蕩地向著北燕移動。京城百姓又有了熱鬧可以看。除了葉蓁蓁,賢妃、僖嬪、溫婕妤、王昭儀等,也跟著去了。其他幾個女人勉勉強強能騎馬,連弓都拉不開,去了也是去圍觀。

    皇帝大小老婆們每人一輛馬車,其中豪華那輛自然屬於葉蓁蓁。葉蓁蓁坐其中,掀了窗簾一角,偷偷往外看,本以為會看到販夫走卒們日常生活,一如真人版《清明上河圖》,卻沒想到凡她車駕所到之處,街道兩旁人紛紛跪倒,滿地黑壓壓腦袋,好生無趣。

    陸離騎著高頭大馬,帶著幾個侍衛經過皇后娘娘鳳輿。他回頭,向車窗一看,正好對上葉蓁蓁眼睛,她正一手扯著窗簾,只露出半張臉,目光親昵地看他。

    陸離朝她微微一笑,緊接著扭過頭,策馬離開。

    葉蓁蓁望著他離去背影,難掩失落。如今她為後,他為臣,兩人親密舉動也不過是隔空相視一笑,而且這樣已經算逾矩了。曾經兩人一起讀書習武時光,如今已經一去不返。

    一行人馬拖拖踏踏,其中幾個老臣為了證明自己老當益壯,不願坐車,和其他人一起騎著馬。這樣隊伍自然不了,將近中午時分,才到達北燕。

    這裡已經有人佈置宴席,皇帝一聲令下,已經準備好酒菜紛紛端上來,天子和群臣們先要吃吃喝喝一頓,才有力氣打獵。葉蓁蓁和紀無咎共同坐上首,下面兩旁坐是幾個妃子,再下首,才是群臣。葉修名德高望重,自然坐於群臣之首,所以葉蓁蓁能清楚地看到他。再往人群裡找找,勉強能看到父親,至於她三個哥哥,那就不知道淹沒哪裡了。

    雖如此,葉蓁蓁也已經很是知足了。她想跟紀無咎出來,目並不只是為了打獵,多地是想見一見家人。自從進了宮,她才真正體會到家人對她那份好,當初是她不懂珍惜,現想來既懷念又遺憾。只是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到母親和祖母。

    吃飽喝足之後,圍獵開始。紀無咎並沒有急著加入打獵隊伍,而是坐看臺上,看著場中一排騎著駿馬年輕人。他們都是官員子弟,權貴之後,是各個家族未來,這種重大場合,免不了一番較量。

    看臺下幾個士兵舉起號角,鼓起腮幫子狠命吹。角聲落時,場中駿馬奔騰,馬蹄翻飛,向著前方樹林奔去,揚起一路黃塵。這隊人馬如一簇密集閃電,挾著驚天撼地雷聲,迅速隱入林中。

    賢妃等人看得一陣心驚肉跳。溫柔婉轉小女子們,實不曾見識過這種糙爺們兒式動人心魄。

    紀無咎領著賢妃走下看臺,馮有德早讓人牽來兩匹馬候著,一匹棗紅色高頭大馬給紀無咎,另一匹白色小馬是給賢妃。賢妃今日穿了一身白底藍紋騎裝,配這匹馬,簡直是不染塵埃仙子,煞是好看。

    紀無咎駐足欣賞了一會兒。男人,沒有嫌自己女人漂亮。

    賢妃被他看得一陣不好意思,“皇上,您怎麼還不上馬?”

    紀無咎聞言,翻身上馬。兩人一個白衣白馬,一個黃衣紅馬,並駕而立,倒也登對得緊,十分引人注目。

    葉蓁蓁也看他們,確切地說,是她——頭上那朵小花。因是騎馬,賢妃今日梳了個簡單螺髻,並未插簪戴鈿,只用一個銀質發箍固定好頭髮,發間別了一朵黃色小花,很有一種活潑嬌俏美。這花也是精心挑選,名叫“零陵香”,民間又俗稱“醒頭香”,因為戴頭上可以去除身上汗氣,現這種場合用剛剛好,萬一紀無咎騎馬累了想親熱一番呢……

    不得不說賢妃想得還挺周到。

    不過她想不到是,穿黃衣服除了紀無咎,還有大黃蜂。

    所以葉蓁蓁之所以盯著她頭看,就是因為那朵小黃花吸引了一個色迷迷大黃蜂,圍著它嗡嗡作響,試探著撲上去一親芳澤。

    其實如果做這種事情是一隻蝴蝶,那也是挺美好一個畫面。

    賢妃也察覺出動靜,一扭頭——媽呀!!!

    於是出於本能地,超塵脫俗馬上仙子慘叫起來,同樣是出於本能地,胡亂揮舞著手臂。紀無咎被她嚇了一跳,一邊安慰著受驚馬,一邊莫名其妙地看她,想弄清楚這到底怎麼回事。

    突然,一道箭光閃過,直刺向賢妃。紀無咎離得太遠,來不及阻止,定睛看時,賢妃也已被突然而來襲擊嚇得目瞪口呆,不敢妄動。

    她螺髻已經歪了,小黃花也不見了,唯有銀質發箍還好端端地扣著,發箍之上死死地釘著一枚細長袖箭,箭尖完全沒入發箍,肚皮溜圓大黃蜂像是肉串一樣被袖箭貫穿,死狀慘烈。

    賢妃心有餘悸,狼狽地看向紀無咎,眼中含著淚水,要落不落。

    葉蓁蓁悠然騎馬經過,笑道,“不用謝。”她一身紅衣,騎也是一匹白馬,不過比賢妃馬加高大健壯。

    賢妃這才反應過來,“謝謝謝謝謝皇后……”

    紀無咎眯著眼睛看葉蓁蓁,“你帶著袖箭?”

    “咳咳……這個……”葉蓁蓁有點後悔剛才出手了。袖箭屬於暗器,除了侍衛們,別人皇帝出現場合是不能佩戴,否則可以謀逆之罪處置。誰讓皇帝命是全天下尊貴不能有閃失呢。

    紀無咎目光逼視下,葉蓁蓁不甘不願地卸下袖箭,往地上一扔。

    還敢賭氣!紀無咎嘴角一扯,氣樂了。

    葉蓁蓁調轉馬頭,奔向林中。幾個侍衛自動策馬跟著她,一行人很消失紀無咎眼中。

    紀無咎收回目光,再看賢妃,臉上便多了一絲不耐。男人嘛,其實並不介意哄一哄自己女人,但也要分場合,現他想策馬奔騰,彎弓射獵,幹點兒男人想幹事兒,而不是這裡和女人親親我我軟語溫存。

    賢妃十分善解人意,“皇上,臣妾方才受了些驚,身子不適,想先回去休息,不能陪皇上打獵了,請皇上恕罪。”

    紀無咎點了點頭,“好,你先回去吧。馮有德,讓太醫好好給麗妃看看。”說著,不再理會她,也自策馬奔向獵場。

    賢妃望著他矯健身影,臉上露出豔羨神情,又隱隱透著一股失望。

    ***

    北燕整片獵場並非只有叢林,而是用樹林把一大片草原分割成幾塊,入口處正好是一片樹林。因為獵場很大,所以打獵人們進入樹林之後便四散開來,各自行動,彼此之間倒不至於發生爭搶獵物事件。

    而且那些獵物,也不過是一些鹿啊羊啊兔子啊這些好欺負畜生,還都是人工養,有些腦子笨點兒,看到人,根本不知道躲,站那裡充當固定靶。

    不過靠近燕山那一帶,也偶爾會有兇猛一點野物,比如狼啊豺啊野狗啊什麼。一些膽子大人專喜歡這裡溜達,覺著打一頭狼勝過打十頭鹿。

    葉蓁蓁也來到了這裡,但不是故意。

    因為她迷路了。

    皇后娘娘坐騎可是萬里挑一好馬,脾氣好腳力也好。葉蓁蓁好久沒騎馬了,興奮無比,不停地揮鞭子,它就撒開了腿狂奔,樹林裡溜了一圈,就一不小心把侍衛們給溜丟了。

    經過兩片草原和三片樹林之後,葉蓁蓁發現樹木越來越密集,也越來越粗壯,不像是人工種。繁密樹葉遮住陽光,使得這裡陰暗,幽靜。葉蓁蓁搓了搓胳膊,有點冷。

    她四下張望,沒發現什麼獵物。樹上竟然連只貧嘴鳥兒也無。

    周圍空氣仿佛輕微地震動,脾性溫順馬不安地騷動起來。

    葉蓁蓁勒緊韁繩,安撫著身下馬,不讓它亂動。她再次警覺地四下張望,視線中出現一抹棕紅色。

    “啊嗚——”低沉而飽含怒氣吼叫聲響起,似乎大地都跟著搖晃。葉蓁蓁終於明白這裡為什麼連只鳥毛都不見:一聲震吼,百獸驚逃!

    這裡是老虎地盤!

    身下馬已經崩潰了,不要命似狂奔,這種失控馬容易摔死人。葉蓁蓁暗叫不好,來不及多想,迅速抽出長鞭一揮,勾住頭頂一根橫枝,縱身一躍跳開,下得馬來。

    馬奔跑驚動了老虎,它很發現了葉蓁蓁。

    葉蓁蓁:“……”應該晚點再下馬,剛才手上反應太了,根本沒過腦子。

    跟老虎對視壓力真很大,她手心全是汗水。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暗暗清點了一下身上武器,弓箭,刀,長鞭,火銃……這些,應該能有幾分勝算吧?

    說實話,葉蓁蓁雖然叫打獵叫得歡,但此之前,她獵殺過兇猛動物是賢妃頭頂上那只大黃蜂,所以現她一下子正面遭遇百獸之王,即便膽子再大,也還是嚇得兩腿輕顫。

    要不……跑?

    能跑得過老虎嘛……

    ……爬樹?

    要是爬著爬著被它撲上來一口咬到屁股呢……

    思考片刻,葉蓁蓁鼓足勇氣,決定先發制人。她先把鳥嘴銃火繩點好,放腳邊備用,然後抽出弓箭,瞄準——

    雖然她東宮外頭練箭時一射一個准,但當時射是固定靶,小太監們一個個即便嚇得尿褲子也不敢動。可是現不同了,對方可是老虎,是個身手敏捷有自主意識移動靶,怎麼會老老實實趴那裡等待被射呢。

    老虎一掀身體,羽箭擦著它脊背飛過去。其實葉蓁蓁箭術也沒那麼差,不得不說這老虎運氣太好。

    又是一聲怒吼,它發足奔向葉蓁蓁。

    距離越來越近,弓箭已經不頂用了。葉蓁蓁丟開弓,迅速抄起鳥銃,瞄準老虎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

    這次還算幸運,它也躲了,但沒躲開,被打中了前腿。

    然而被打中之後,這頭堅強老虎連傷口都沒舔一下,只不過略停了一停,便又奔了過來,腿上還冒著血。鳥銃雖然準確度高,但火力相對較小,不能把大老虎一擊斃命。

    葉蓁蓁想接著裝填火藥,但老虎不給她機會,縱身一越,撲向她。

    她迅速向旁邊一滾,躲開了。然而還沒等她喘口氣,老虎那粗大如鋼鞭尾巴突然甩過來,她沒料到這老虎竟然如此狡猾,身體堪堪躲開,腿卻避無可避,被那尾巴尖兒掃了一下,小腿上頓時傳來一陣錐心疼痛,骨頭應該已經斷了。

    老虎擰了一下身體,面向葉蓁蓁。它前足壓低,後腿漸漸蓄足力量。只要被它撲到,必死無疑。

    葉蓁蓁拖著傷腿,無法躲避。她摸向腰間,鞭子這時候不管用,不過她還有刀。可是……刀呢?

    刀已經不見了,她剛才躲避時遺落地上。

    ……天要亡我啊!

    死亡恐懼爬上心頭,葉蓁蓁全身冰涼,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老虎終於發力了,它縱身一躍,撲向葉蓁蓁!

    那一瞬間,葉蓁蓁連遺言都來不及想。她緊閉雙眼,腦子裡一片空白。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27

獲救



    葉蓁蓁以為老虎會一口咬斷她脖子,沒想到它只是給了她一個熊抱。

    被它巨大身體壓得幾乎吐血之後,她等了好久,也沒發覺它有進一步動作。她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眨了眨。映入眼簾是老虎下巴上白色毛皮,鼻端縈繞著野獸身上特有腥膻氣息以及……濃烈血氣。

    老虎壓著她,一動不動。

    葉蓁蓁不明所以,顧不得仔細想,她掙扎著想從它身體下面鑽出去——她不希望自己沒被老虎咬死,卻被它壓死。

    這時,大地上突然傳來“得得得”馬蹄聲,聲音由遠及近。很,她身上大老虎被人掀開了。

    幾個侍衛打扮人把老虎拖到一旁,葉蓁蓁得以看清它全身。只見老虎還保持著剛才撲人動作,四肢大張,虎眼圓睜,呲著獸牙,甚是猙獰。它腦門上,“王”字花紋正中,直直地插著一支箭,力道很大,竟然將老虎頭骨前後貫穿。血水混著腦液,順著箭身滲出來。那箭鏃乃精鐵打造,箭身染朱漆,箭尾飾雕羽。整支箭比尋常箭大上一分,殺傷力自然也要大上三分,不過也需要強大力量才能駕馭。

    箭身靠近雕羽處,有兩個燙金小字,離得遠看不清楚,但不用看,葉蓁蓁也知道那上面寫是什麼。天子御用之箭有兩種,一曰“飛芒”,一曰“流星”,前者粗沉,穿透力強,但準頭不夠,後者輕盈,射程遠,準確度高,但殺傷力弱一些。

    眼前箭,可不就是“飛芒”麼。只不過能把“飛芒”射得這麼准,兼具準確度和殺傷力,可見持箭人箭術有多精妙了。

    侍衛們挪走大老虎後,沒有敢近葉蓁蓁身。開玩笑,人家正牌夫君正看著呢。

    紀無咎騎馬上,面色陰沉如山雨欲來前黑雲,他只覺胸口堵著一口氣,卻是如何也發不出來,終只得厲聲斥責,“胡鬧!”連他都不敢貿然隻身和老虎搏鬥,這女人竟然……簡直不知死活!

    葉蓁蓁躺地上,疼得臉色發青,“皇上,我腿斷了。”

    “……”紀無咎深吸一口氣,鐵青著臉下了馬,走過來查看了一番葉蓁蓁傷勢,確定除了腿之外,她並無別處受傷,“死不了。”

    他目光沉鬱,英俊五官因怒氣而略顯扭曲,白皙臉龐籠罩著一股青黑色,蒼沉如崩塌山峰。整個人給人一種強大壓迫感,讓人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葉蓁蓁從未見過這樣紀無咎,嚇得心頭一抖。

    紀無咎命人找來樹枝,然後親自把葉蓁蓁小腿簡單地綁了一下。

    做完這些,他拉著她手,將她橫抱起來。難得和她如此親密,他生氣之餘心裡又多多少少有些彆扭。

    葉蓁蓁現只想些離開這個地方,所以也沒覺得不好。她被紀無咎握著手,驚訝地說道,“咦,皇上,您手怎麼這麼涼?”

    “……”紀無咎沒答話,他把葉蓁蓁放到馬上,接著自己也上來,將她圈入懷中。雖然獨自一人完成這些動作比較吃力,但……畢竟是皇后,能不讓別男人碰,就不要吧。

    “皇上,您是不是很冷啊?”見紀無咎臉色依然沒好,葉蓁蓁又問道。她看來,這個問題應該是一種友好而體貼問候,表達了她對他關心與討好。

    “閉嘴。”

    “……”碰了一鼻子灰,葉蓁蓁覺得莫名其妙。她小聲自言自語道,“又不是什麼丟人事,我也冷啊。”

    紀無咎聽她如此說,第一反應是讓周圍侍衛扒幾件衣服給她披上。可葉蓁蓁是皇后,身上穿別男人衣服……成何體統。自己衣服是龍甲,也不能給她穿。

    他歎了口氣,將葉蓁蓁摟得緊一些。

    一行人馬就這樣溜溜達達地回了行宮——因為葉蓁蓁腿傷,他們不能走太,否則她傷腿恐怕會擰成麻花兒。又因為腿傷,葉蓁蓁是橫著坐,雙腿垂于馬一側。但走了一會兒,她小腿太過疼痛,紀無咎只得一手托著她腳踝,讓她傷腿與地面保持平行,另一手抓著韁繩,控制著馬行進。葉蓁蓁則雙手環抱著他腰,趴他懷裡。

    這倆人動作親密裡透著詭異,周圍侍衛紛紛表示看不到,自動和他們拉開一段距離。

    ***

    帝后二人回到行宮時,已是傍晚,夕陽沉沉地垂下天幕,秋風裹著赤紅陽光,尚大地上流連。紀無咎低頭看葉蓁蓁,發現她竟然睡著了。

    就著這麼個動作都能睡著,這貨也算是身懷絕技了。

    夕陽紅光打她臉上,給她精緻大氣五官鍍上一層冶豔,秋風掀起她額角碎發,癢得她皺了皺眉,不自覺地紀無咎胸前蹭了蹭。

    “……”

    除了哭笑不得,紀無咎心中還升起一種異樣感覺。

    如果一個人能夠你懷中安然入睡,那代表什麼?

奪權



    為了彰顯皇家用度節儉優良作風,北燕獵場行宮修建得頗為粗獷古樸。

    葉蓁蓁臥房就紀無咎隔壁。帝后二人房間都很大,裝飾也較周圍其他房子華麗一些。紀無咎房前,列著八名披甲執刀侍衛,板著個臉紋絲兒不動,石塑一般。窗下躺著一隻斑紋猛虎,虎頭上飛芒箭已經被取下。

    門前不少人來來往往,每一個人目光都會老虎屍體上停留一會兒,再假裝不經意地走開。心裡頭卻默默地想,不知道皇上會把這頭老虎賞給誰?

    按照慣例,每年秋獵,皇上都會把自己親自打到一些獵物分賞給有頭有臉官員,以示倚仗。即便是只鴿子,那也是來自皇上體面。往常時候,葉修名和方秀清都得到過紀無咎賞賜,兩人所得獵物大致相當,可以看出皇上不偏不倚。可是這次不同了,老虎只有一隻,皇上會給誰?

    除了紀無咎,幾乎人人都思考這個問題。

    晚上,紀無咎沒有回自己臥房,而是去葉蓁蓁那裡轉了一圈。看到葉蓁蓁對他神色冷淡,愛搭不理,紀無咎頓覺無趣,轉頭去了賢妃那裡。

    賢妃正卸妝,妝奩開著,桌上零落地散著幾件首飾。紀無咎走進來時,秋楓正沾著特製香液為她除去臉上敷那層薄粉。賢妃從鏡中見到紀無咎,連忙推開秋楓,施施然向他行禮。她只穿一層單薄內衫,烏髮披散,殘妝半褪,看起來楚楚可憐。

    紀無咎扶起賢妃,目光被桌上一件首飾吸引:銀質發箍,精緻細密花紋之上被打了個突兀洞,正是下午被葉蓁蓁用袖箭射到那只。

    賢妃見到那發箍,也想到自己窘態,便扯開話題,笑道:“皇上,聽說今日您獵到一隻老虎?”

    “嗯。”若不是他趕得及時,只怕葉蓁蓁已經變成那虎口下冤魂了。

    “恭喜皇上,皇上真是英雄蓋世!”

    紀無咎拿起那只發箍,放面前細細打量。白日裡葉蓁蓁賭氣時慍怒臉又浮於面前。若不是他逼她卸下袖箭,想必也不會置她於那樣險境。

    紀無咎歎了口氣,把發箍扔回桌上。

    ***

    次日晚宴時分,紀無咎當眾宣佈,把那只老虎給了葉蓁蓁。不少人感到詫異,一邊心裡頭尋思著皇上不喜歡皇后這種傳聞到底還有幾分可信,一邊跟葉修名道喜。

    葉修名撫著鬍子哈哈大笑,“他們小夫妻事情,你們和我這個老頭子說什麼喜。”雖嘴上如此說,心裡卻得意得緊,看來方秀清女兒也不過如此。

    賢妃這時候也不大裝得下去了,面色很不好看。好周圍火光忽明忽暗,旁人不仔細看也發現不了。

    今天晚宴設室外,大家點了篝火圍一起喝酒吃肉,很有幾分草原兒女豪放。葉蓁蓁抱著條烤羊腿,吃得滿嘴油光,一點母儀天下形象也無。她想通了,紀無咎本來就不是好東西,之前她著了他道也是因為自己笨,以後小心一些就是了。而且他還救了她,雖然她差一點死掉也有他功勞……

    總之,不去想就是了。

    紀無咎側頭,看著專心致志啃羊腿葉蓁蓁,無奈地搖了搖頭。

    ***

    三日之後,一行人馬殺回京城。太醫院老太醫給葉蓁蓁找來了一個裝著輪子椅子,既可以坐,也可以推著走,還有手閘,用起來很方便。葉蓁蓁十分喜歡,當下重賞不提。

    這日,葉蓁蓁帶領著一眾妃嬪們來坤甯宮給太后請安,她自己坐椅子上,由素月推著走,身後跟都是四肢健全,浩浩蕩蕩,看起來甚是滑稽。

    紀無咎已經下了朝,此刻亦慈甯宮。葉蓁蓁腿傷未愈,也不能行禮,照例告了罪,由素月把她推到自己位子,和太后隨口扯了幾句閒話,便想告辭。

    這樣事情,她每天做一次,甚是無聊。

    然而今天太后娘娘對她和藹慈善了許多,也仔細問了她傷情。聽說要近三個月才能走動,她老人家皺著眉,勉力從臉上擠出幾絲心疼,說道:“你行動多有不便,也怪可憐見。傷筋動骨可不是鬧著玩兒,要好好將養。”

    葉蓁蓁不知道她這是唱哪本戲,只得口中應著,一邊看向紀無咎,希望他能給她點提示。然而紀無咎垂著眼睛,面無表情。

    “所以這傷好利索之前,你就不用天天往哀家這裡跑了。”

    “謝母后體貼恩典。只是這傷並不礙事,只不過是磨個功夫,孩兒怎麼敢因此托大呢。”

    “你們孝心啊,哀家都知道,”太后搖了搖手,笑道,“你平日裡辛苦操勞這六宮之事,如今受了這麼大傷,就應該修身養性,少讓他們拿瑣事煩你。哀家想著,不若讓賢妃幫著你料理一下,你看如何?”

    果然這裡等著呢。

    葉蓁蓁早就料到她會有此招,難為她憋了這麼多天才說出口。她看向紀無咎,發現他也看她,目光平靜,無半絲波瀾。

    葉蓁蓁一笑,說道,“此事皇上意下如何?”

    “皇后既然受了傷,就該靜心休養。”

    “既然皇上和母后都如此關心我身體,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少不得偷個懶,受用幾個月。”

    太后微笑著點點頭,“正該如此。”

    “只不過,”鳳目一轉,葉蓁蓁看向賢妃,“六宮之事蕪雜得很,不知道賢妃可能勝任?”

    賢妃離席,恭敬說道,“臣妾雖愚鈍,也願竭全力為皇后娘娘分憂。”

    “既然愚鈍,你一人恐怕是不中用,”葉蓁蓁笑道,看著賢妃俏臉黑了一黑,便又看向她身邊,“莊妃。”

    “臣妾。”

    “本宮養傷期間,你和賢妃便一起協理後宮吧,”葉蓁蓁說著,看向太后,“母后覺得如何?”

    你都發號施令了,又來問哀家作甚。太后心道。她嘴角抽了抽,“如此甚好。”

    莊妃知道葉蓁蓁這是抬舉她,也算是正式把她拉入自己陣營。所以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心力監督賢妃,皇后面前好好露個臉。

    葉蓁蓁這也是沒辦法,太后和賢妃強強聯手,賊心不死,一定要算計死她,她也就不能坐以待斃了。莊妃只要聽話不給她添亂,也勉勉強強算是一件趁手武器。而且,尚禁足之中麗妃也是一個隱患。她一旦複寵,恐怕第一個就是找葉蓁蓁尋仇。

    至於麗妃會不會再次得寵,葉蓁蓁覺得八成會。她發現紀無咎作為皇帝,其實根本就不乎女人,他心裡頭裝都是江山社稷和勾心鬥角。女人,只要夠漂亮,只要願意低三下四地討好他,他就敢照單全收。

    自從賢妃和莊妃協理後宮之後,葉蓁蓁確實清閒下來了,於是她就可以做一些自己喜歡做事。

    頭一件便是研究怎麼讓鳥嘴銃實現連發。獵場中教訓太深刻了,如果她鳥銃能夠點一次火打好幾下,說不準現打虎英雄就是她葉蓁蓁了。

    但是這個想法要實現起來也不是一時半刻事兒。所以她每天想一會兒,想累了就做點別,比如——把馬得利宣進宮聊聊天。

    馬得利給她帶了他們家鄉一些書籍和畫作。只可惜那書上文字她一個也不認識。馬得利算是個半文盲——他也認不全。要知道那時候歐洲書基本都是用拉丁語寫,這和馬得利母語有些差距,他磕磕絆絆地念,邊念邊給葉蓁蓁解釋,嘴裡像是含著一塊永遠化不了糖,吃力得幾乎流口水,仿佛中風病人交代遺言。

    雖如此,這倆人都玩兒得挺開心。葉蓁蓁是覺得他那書上講東西很有意思,怪力亂神就不說了,一些戲本子寫得也很有味道。她對他們天文和算術尤其感興趣。

    至於馬得利——這小子其實是個花癡,看見漂亮姑娘就走不動道。他他們家鄉人看來也算是英俊瀟灑了,放大齊,如果經常看,忽略掉那層詭異氣息之後,也挺好看。

    馬得利第一眼見到葉蓁蓁臉時就激動得腿直哆嗦,只可惜這女人是他碰不得,甚至多看兩眼也要小心翼翼不能做得太明顯。他每天就這樣忍受著身與心雙重煎熬,慢慢眼神兒就開始往變態方向發展。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成為變態,有一個人先變態了。

    ——救命啊!誰能告訴他皇帝陛下為什麼要讓人打他屁股啊!!!

    “嗷!皇后救命!”

    “住手!”葉蓁蓁怒喊。

    可是紀無咎黑著個臉戳那裡監工,誰敢住手。

    葉蓁蓁覺得紀無咎很是莫名其妙,她又沒有招惹他,只不過武英殿好好兒地和馬得利討論一本戲,兩個人說得正開心著呢,這個人突然闖進來,看了他們一眼,二話不說就下令把馬得利拖出去打。

    “皇上,您有什麼話就直說,憋心裡難受。”葉蓁蓁沒好氣地說道。

    “你是皇后,任何男人多看你一眼,都該殺,”紀無咎低頭看葉蓁蓁,目光陰冷。他是男人,他太瞭解剛才馬得利看葉蓁蓁時是什麼眼神了,“所以朕今天沒殺他,已經算是給你面子了。”

    “這是什麼莫須有罪名!你不就是看我不順眼嗎,要打就打我,何必禍害無辜?!”

    紀無咎無視掉葉蓁蓁,堅持看著行刑人打足了四十板子,這才拂袖而去。

    葉蓁蓁氣得直哆嗦,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給紀無咎找點不痛。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28

癩蛤蟆



    自從被打之後,馬得利未再入宮。

    紀無咎又給葉蓁蓁找了個西洋人,這回是個傳教士,俗稱西洋和尚。此人年近花甲,穿著一件寬大剪裁不太合體黑色長衫,沒系腰帶,脖子上掛個銀質十字架。他頭髮濃密得像一頭綿羊,鼻子以下是厚絨絨一堆白鬍子,幾乎掩住了嘴巴。一看到此人目光,紀無咎就知道他很上道:這大鬍子看誰都是一臉“你墮落了不過你不用擔心,上帝會原諒你”表情,看皇帝也不例外。

    紀無咎寬恕了他不敬,把他介紹給了葉蓁蓁。

    這個人賣相不如馬得利好看,你得集中精神看,才能從他那旺盛毛髮上移開目光,準確看清楚他長相。

    “他走起路來像是一個成了精大麻袋頂著一個羊毛線團子。”這是葉蓁蓁對此人第一印象。

    這個比喻讓紀無咎再次噴茶,以至於他每次見到那大鬍子時,腦子裡首先浮現都是“成了精大麻袋”這幾個字,魔咒一般揮之不去。

    大鬍子人稱“竇先生”,葉蓁蓁也這麼稱呼他。這竇先生其實比馬得利中她意,因為他識字,也博學。葉蓁蓁特別喜歡做一件事就是留他用膳,然後一旁笑眯眯地看著他吃力地避開鬍子把飯送進嘴中,抖著鬍子咀嚼,十分有趣。

    觀察了幾天,紀無咎發現葉蓁蓁對這個人挺滿意,他也就覺得挺滿意。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

    不過葉蓁蓁不這麼認為。她雖然胸不小,但胸襟不大,並沒有就此忘記紀無咎是怎樣暴打無辜馬得利。她想,她一定要扳回這一局。

    說來也巧,剛一打瞌睡,就有人給你遞枕頭。這幾天發生一件事情,讓葉蓁蓁看足了紀無咎熱鬧。

    這事兒還要從前兩天葉氏女眷進宮探望皇后娘娘說起。

    葉蓁蓁祖母、母親,還有兩個嫂子,都進了宮。她三哥尚未娶妻室。

    老太太一看到自己心頭肉傷筋動骨,也不管對方是皇后了,摟懷裡哭個不停。另外三個女人見狀也跟著哭,葉蓁蓁母親哭得尤為慘烈。把葉蓁蓁嚇得啊,勸了這個勸不住那個,幸好幾個跟來大丫鬟們一起勸,總算止住了。於是娘兒幾個坐一處說體己話。

    女人嘛,聚一起聊東西不過是些家長里短,以及京城裡各個世家趣聞。幾人說著說著就說到了太后內侄女近退婚事情。這位千金閨名許為容,和葉蓁蓁同歲,本已許了某個世家公子,不料婚期將近,卻傳出佳緣終成破鏡消息。

    “聽說是因為男方得了急症,眼看著就要咽氣了,所以不願耽誤許為容……他得是什麼病,如此兇險?”葉蓁蓁問道。

    “哪裡是病,”她大嫂心直口,“男跟人私奔了!”

    “!!!”葉蓁蓁驚訝地張大嘴巴,“真?可是……若是真有其事,他家裡想必會捂得很嚴實,外人如何得知?”

    “確有此事……世上沒有不透風牆。”母親答道。

    葉蓁蓁捂著嘴巴,皺眉搖頭,“這人也太沒擔當了些,拋家舍業,還平白耽誤無辜女孩兒。”

    “你先別忙著同情別人,想想你自己吧,傻孩子。”祖母點了一下葉蓁蓁額頭。

    “我?”不明所以。

    “她是太后內侄女,皇上表妹。”循循善誘。

    “……太后不會把她弄進皇宮吧?”女孩子家遇到這樣事情實倒楣,也不光彩,難免會有人說閒話。但如果皇帝能夠接手,那就大不一樣了。

    葉老太太一臉擔憂地點了點頭。

    葉蓁蓁有點無語,心想這皇宮到底哪裡好,一個兩個女人都要往裡擠。再一想到紀無咎那混蛋又有漂亮小老婆了,她加無語。

    如果能夠從中作梗就好了……

    話說回來,皇帝納妃這種事情上,皇后還是說得上話。如果她從中阻止,紀無咎即便把那女孩兒抬進宮,一時也給不了她太高地位。但是此之前,葉蓁蓁還是想先瞭解一下紀無咎想法,只要和他唱反調就行了。

    “皇上,臣妾聽說了許妹妹事情,好好一個女兒家,怎麼就遇到這樣事,真是命苦。”這日紀無咎來坤甯宮對傷殘同志進行例行慰問時,葉蓁蓁假惺惺說道。

    “她比你大兩個月。”紀無咎慢悠悠地吹著茶葉,茶水冒出熱汽擋他面前,使他看起來面目有些模糊。

    葉蓁蓁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那個……前兒聽母后說起她,是個聰慧美貌,知書識禮女子。”

    “這件事母后已經和朕提過了。”

    就知道!葉蓁蓁眼珠子滴溜溜地轉,“那麼皇上覺得如何?”

    紀無咎放下茶杯,“這種事情,皇后拿主意就好,不必問朕。”

    “好歹是給你納妃子,自然要問一問皇上意思。”

    紀無咎沒答話,撩眼平靜地看她,目光沉沉,似乎能洞察一切。

    葉蓁蓁不擅長這些彎彎繞,被他看得有些心虛,躲閃著眼神。

    “她是朕兒時玩伴,伶俐可愛,朕自然希望她能入宮常伴左右。皇后看著辦吧。”

    那就不能讓她入宮了。葉蓁蓁心想。

    這樣她就不會讓她入宮了。紀無咎心想。

    許為容是紀無咎表妹,他沒有兄弟姐妹,自幼便待許為容親近一些,但感情上只當是兄妹。一想到讓她成為他女人,他就會有一種違逆人倫不適感,自然不希望許為容入宮。

    只不過葉蓁蓁那點心思他都看眼裡,所以故意反著說。一想到這傻女人撒謊都撒不好,紀無咎就很鄙視她。

    ***

    太后極力主張許為容入宮,皇后從中百般阻撓。這是近幾日皇宮內外火熱消息。

    紀無咎假裝出一副很期待抱得美人歸樣子,一旁圍觀看熱鬧,偶爾對葉蓁蓁表現點評一番。有一次,他敲著她腦門,說道,“妒婦。”

    這件事情很傳開,“妒婦”帽子就這麼扣到了葉蓁蓁頭上。葉蓁蓁懷疑自己這次又著了紀無咎道,因為如果這個罪名落實,他以後想要廢後也會方便一些。

    所以葉蓁蓁就有點猶豫。

    就紀無咎打算無恥地宣佈自己被妒婦折騰得太過苦惱所以放棄納妃時,一個他漏算人站出來了。

    賢妃娘娘表示,“雖然六宮之事該由皇后娘娘做主,但是臣妾既然正協理後宮,少不得要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賢妃有她自己算盤。許為容入宮於她來說是威脅也是助力,利弊暫且不論,但既然皇上喜歡,那女人後八成還是會進宮,自己不如做個順水人情,也能博一個賢德名聲。

    葉蓁蓁不想背個妒婦駡名,也就不理會他們了。

    紀無咎:……

    這回他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光想著怎麼折騰葉蓁蓁,把另外一個聰明人給忘了。不過……賢妃這次真是聰明得有些過了頭。

    葉蓁蓁有點納悶,怎麼她都妥協了,他還是不開心?這混蛋也太難討好了。

    此時她正坤甯宮,面前架著個小桌子,桌上鋪著幾張圖紙。連珠鳥銃構想已經初具雛形,她跟不少人說了此事,但沒人相信她能做出來,連紀無咎都不信。

    這就是身為天才悲哀,葉蓁蓁心想。

    紀無咎正拄著下巴,看她,白玉般臉龐透著一絲疲憊。因為賢妃插一腳事情,他心情很不好。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往坤甯宮跑,這女人根本不懂討好他,整天想是怎麼給他添堵。

    “皇上近不忙嗎?”葉蓁蓁含蓄地問道。

    紀無咎突然想起另外一事,“你經常把蟾蜍賞給別人?”這些日子他斷斷續續接到各個妃嬪們旁敲側擊小報告,說皇后娘娘總是賞蟾蜍,這東西是吉祥物,大家也不好意思抱怨,但……賞得多了,總讓人心裡毛毛。王昭儀還下了劑猛藥,把個渾身鑲滿寶石鎏金大蟾蜍擺床頭,當晚這蟾蜍便闖入紀無咎夢中。

    重複性告狀效果是顯而易見,當“癩蛤蟆”與“床笫之歡”建立聯繫之後,紀無咎做那種事情時總難免會分心想到某種醜陋東西,然後身下就有些力不從心了……

    妃嬪們表面不敢說什麼,卻背地裡偷偷暗示禦膳房和太醫院,皇上近有點虛啊……

    這種話說出來有傷皇帝尊嚴,所以大家只私下裡往皇上吃食裡添點東西,各個心照不宣。

    於是紀無咎近不知不覺地吃下了很多莫名其妙東西,他自己並不知道,但有時候半夜會熱醒。要知道現都已經是深秋了……

    現葉蓁蓁聽紀無咎提及此事,大大方方承認,“是啊。”

    “可有什麼特別寓意?”

    不能提“多子”,要不然就是當著皇帝面說他兒子是癩蛤蟆;也不能提發財,皇帝女人需要發財嗎……想了想,葉蓁蓁說道,“意思是她們都是癩蛤蟆,您是天鵝。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雖然不中聽,但好歹是奉承話。

    這人,真是什麼都敢說。紀無咎也不惱,又問道,“那你呢?你也是癩蛤蟆?”

    “我是你皇后,自然也是天鵝。”

    紀無咎微微一笑,“那麼賢妃呢?她也是癩蛤蟆?”想到賢妃幹好事,他又皺了皺眉。

    葉蓁蓁抬起頭,把目光從圖紙移到紀無咎臉上,她笑道,“賢妃是月宮中嫦娥仙子。”

    “你是這麼看她?”

    “不過話說回來,《淮南鴻烈》上記載,嫦娥當日奔月時,後化為了月精。所謂月精,是蟾蜍別稱。”

    所以還是癩蛤蟆!

    紀無咎被她這一通歪理邪說逗得龍心大悅,心裡頭鬱氣散了不少。眼看著到了晚膳時分,他也沒移駕,就坤甯宮和葉蓁蓁一起吃了晚飯。

    用過晚膳,帝后二人互相對視,大眼瞪小眼。

    葉蓁蓁以為他會像上次一樣,吃完就走,卻沒想到這次他仿佛長了椅子上。葉蓁蓁只好向外間喊道,“馮有德,把牌子端過來,皇上還沒翻。”

    “不用了。”馮有德剛探了個頭,紀無咎就制止了他。

    葉蓁蓁有一種不好預感,“皇上,您不打算出去走走嗎?”

    紀無咎看著她,眸中笑意點點,“我們兩個不是一對兒天鵝嗎?你想讓朕去找哪個癩蛤蟆?”

    “……”
30、嫁禍



    麗妃雖腦子笨了些,卻並不糊塗,而且還有繁春身邊時時提醒,所以對於許才人刻意接近很是警惕。

    畢竟,這個許才人是太后人。

    許才人並不隱瞞意圖,“我對姐姐沒有惡意,我只是……想報仇。”

    麗妃想起那日她寒風刺骨中罰跪慘樣,心裡便信了幾分,又問道,“能為你出氣人很多,你為何找本宮?”

    “我知道姐姐正好也想報仇。”

    許才人這句話算是說中了。麗妃近表面上沒出什麼么蛾子,心裡對葉蓁蓁那股恨意可是如何能消得,只是考慮到紀無咎才剛剛對她好了一些,葉蓁蓁此人又太過狡猾兇狠,她便有些忌憚,沒敢輕舉妄動。現被許才人這麼一說,心頭火又被挑起來,便動了幾分心思。

    “你可有什麼萬全之法?”麗妃問道。

    “現下正好有個絕妙時機,只不過……要向姐姐借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許才人四下看看,湊上來麗妃耳邊低聲說了句話。

    麗妃一下子變了臉色,懷疑地看著她,“你怎麼知道那東西我手上?”

    “姐姐莫怪,我也是偶然得知。”

    “既如此,你想怎樣?”

    許才人便如此這般地跟麗妃商量起來,聽得麗妃連連點頭。

    ***

    這一天日頭和煦,連日來大風也住了,是個好天氣。葉蓁蓁帶著幾個人,英華殿外放風箏。英華殿本是一處禮佛之所,但也不知怎,太后幾乎不來此處,所以這裡也荒廢了,只餘下幾個宮女太監時常灑掃,擦一擦佛像,續一續香火。葉蓁蓁拽著風箏外面玩鬧,英華殿裡人聽到動靜,也紛紛跑出來湊熱鬧,站門口仰頭看天上飛一隻巨大獅子。獅子做得栩栩如生,威風凜凜,讓人恍然覺得那是文殊菩薩坐下仙獸顯像人間。

    紀無咎站不遠處,由一處牆角遮掩著,也看著這一幕。

    葉蓁蓁把獅子收起來,又放起來一個鳥人。這種鳥人西洋俗稱安琪兒,長得金髮碧眼,白白胖胖,背上生有一雙潔白羽翅,十分漂亮可愛。鳥人渾身上下j□j,側著一條腿掩蓋住重點部位。雖然沒穿衣服,但這只是個小孩兒,所以大家也不覺得羞澀,紛紛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看。

    只是鳥人身子是歪,所以重心不穩,磕磕絆絆了半天也沒飛起來,葉蓁蓁改了好幾次結,好不容易把它弄起來了,線又斷了。

    小鳥人空中掙扎了一會兒,落了英華門門樓上。

    葉蓁蓁仰頭看著那只風箏,算了一下英華門高度,決定還是不親自去拿了。她腿好不容易痊癒了,可不能再出毛病。她又掃了幾眼周圍奴才,看起來似乎……一個比一個笨。

    紀無咎看到這裡,便邁步打算上前幫忙,卻沒想到葉蓁蓁突然向不遠處喊道:“陸統領,你過來!”

    陸離小跑著過來,“微臣參見皇后娘娘。”

    “免禮,”葉蓁蓁笑著揮了揮手,“你去幫本宮把那個風箏拿下來。”

    “是。”話音剛落,陸離縱身一躍,如一只敏捷鷂子,眾人只覺眼前一花,再定睛一看,他已站牆上。

    陸離拿著風箏跳下來,遞給葉蓁蓁,素月想接,葉蓁蓁卻先她一步親手接過來,笑靨如花,“多謝。”

    “微臣不敢。”

    葉蓁蓁拎著風箏,仔細看著陸離,問道,“你脖子上傷是怎麼回事?”

    “回娘娘,臣與同僚切磋武藝,受了些微輕傷。”

    葉蓁蓁皺眉,“陸統領鍛煉武藝也是為了保護皇上,忠心可嘉。王有才,你去坤甯宮取些五香化於膏賞給陸統領。”

    “微臣多謝娘娘。”陸離又跪下來,他馴服地低著頭,臉上掛著溫柔而略帶寵溺笑。這個笑容沒人看到,除了不遠處偷窺某人。

    紀無咎咬著牙,目光兇狠。

    這時,一個乾清宮太監跑過來,“皇上,皇上!”

    馮有德朝他做了個噤聲手勢,他便自己捂著自己嘴巴跑上前,喘著氣低聲說道,“皇上,不、不好了。”

    “怎麼了?”馮有德問道。

    “王昭儀流產了!”

    ***

    王昭儀住雨花閣,後宮之中算是比價偏。葉蓁蓁聽說王昭儀流產,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然而出乎她意料是,這裡已經聚集了很多人,似乎專等她一人。

    葉蓁蓁有點不妙感覺。因為,就連太后她老人家也來了……

    太后不放心,她擔心紀無咎包庇葉蓁蓁。而且,這是關係到皇家子嗣大事,她跑來主持大局,也算合情合理。

    葉蓁蓁一腳剛邁進雨花閣,便聽到太后娘娘當頭一聲暴喝,“你這個毒婦,還不跪下!”

    “母后可真是著急,我這另一條腿還門外呢,”葉蓁蓁笑道。她款款地走進來,與場諸位見了禮,站定不動,“不知是誰惹母后如此生氣?”

    “你還有臉來問?我問你,你為何要殘害王昭儀?哀家日日燒香誦佛,只為給皇上求個一男半女,卻這麼多年來只開花不結果。好不容易這次盼著王昭儀懷上龍種,你卻嫉妒心切,竟然傷她性命!”

    葉蓁蓁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她這皇后當得可真熱鬧,天天有人抱著黑鍋往她頭上扣。她環視一周,目光掃過紀無咎,發現他臉色沉鬱,似乎火氣很大。看來他挺乎這個孩子。她想。

    葉蓁蓁冷笑一聲,“這些話,本宮可不敢當。母后您天天燒香,也不見送子觀音照拂一下皇上,原因無非有二,要麼就是菩薩不頂用,要麼就是您心不誠,這可都不關我事。您說本宮謀害王昭儀,可有證據?”

    “怎麼沒有證據,哀家和皇上都不會冤枉無辜,太醫。”

    “微臣,”一個年輕太醫走上前,說道,“稟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王昭儀受傷失血,又受了驚嚇,所以孩子沒保住。傷處肩膀,為火器所傷,鋼珠射入骨肉,需要開刀來取。”

    葉蓁蓁眯起眼睛。

    “你聽聽,”太后氣得直拍桌子,“整個後宮,就只有你玩兒那勞什子,不是你是誰!”

    其實不止葉蓁蓁有火銃,少量高級侍衛也有。陸離就有一把,還有他手底下幾個小隊長,也都配著。若是按照這個條件,至少有兩個侍衛是可疑,一個是負責此處安全小隊長,另一個就是可皇宮之中任意行走陸離。

    紀無咎面沉如水地盯著葉蓁蓁,等著她提出這個疑點。

    然而她沒有,她只是咬了咬唇,問道,“可有人證?”

    人證自然也是有。王昭儀身邊大宮女被傳來,口述了整個事件程序。今日申時二刻,王昭儀從賢妃處拜訪歸來,走雨花閣門口,剛要進門,她肩膀突然炸開一片血花,她慘叫一聲,當場暈倒。後來事大家就都知道了。

    “你確定是申時二刻?”葉蓁蓁問道。

    “回娘娘,即便不准,也相去不遠。”

    “真是巧了,申時二刻本宮正放風箏,哪有閒心來雨花閣串門。”

    麗妃說道,“這種事情皇后娘娘自然不會親手來做。”

    太后點了點頭,“有道理。你有火銃,大可以讓太監去下毒手。”

    “既如此,”葉蓁蓁轉臉看向地上跪著宮女,“你們可有人看清楚兇手是哪個太監?”

    “回娘娘,奴婢們都嚇了一跳,回過神時也只急著照顧娘娘,一時不曾看到。”

    如此看來,葉蓁蓁是很難洗脫嫌疑了。

    但其實不然,場所有人,除了她和紀無咎以外,都不知道另一件事:她雖然有火銃,卻沒有火藥和鋼珠。自從她上次偷偷摸摸地研究連珠火銃並且成功之後,紀無咎雖然高興,但還是勒令她停止玩兒這種高危武器。如果實想玩兒,可以玩兒火銃,但火藥和鋼珠是萬萬別想了。他竟然還為此事專門找了幾個人盯梢,不許她私底下踅摸那些東西。

    所以她其實並沒有作案條件。但這個證據太特殊,只能由紀無咎來提供。如果紀無咎不願意說,那麼一切都是白搭。

    根據她從進門到現紀無咎表現來看,他很可能真打算裝傻。葉蓁蓁抱著一線希望問他道,“皇上,您有什麼話要說?”

    “這句話朕也想問問你,你就沒有別話要說?”

    看來他是真打算隔岸觀火了。葉蓁蓁冷哼,說道,“我暫時無話可說。”

    “那就是認罪了?”太后有些迫不及待。

    “沒做過事,本宮永遠不會認。只不過兇手有備而來,想要栽贓陷害本宮,本宮一時看不出破綻,請太后娘娘寬限些時日,我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如此,便給你三日,三日之後,哀家定要為皇上死去孩兒討一個說法。”

    “五日。”

    “五日便五日。”

    葉蓁蓁心事重重地回到坤甯宮,一路都想著這件事情經過,想著誰有可能是兇手。紀無咎和她順路,兩人便一起走著,卻始終不曾交流過一句話。葉蓁蓁站坤甯宮前想與他告別,沒想到他卻跟著她一起進了坤甯宮,且摒退了一眾伺候人。

    “恭喜皇上,看著我孤軍奮戰是不是很過癮?”葉蓁蓁冷嘲熱諷。

    紀無咎卻答非所問,他直視著她眼睛,問道,“你喜歡你表哥,對不對?”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28

31、立威



    葉蓁蓁有一瞬間怔愣。

    紀無咎又把剛才話重複了一下,這次是肯定語氣,“你喜歡你表哥。我,皇后。”說到後幾個字,他幾乎咬牙切齒。

    葉蓁蓁鳳眼圓睜,怒道,“你說什麼瘋話!”

    “你們兩個一起長大,一起讀書練武,你武功是他教;你連他衣領上繡是什麼字都知道,可見你們極其親近;你不相信任何人,卻相信他,遇到老虎性命攸關時都沒哭,他面前卻輕易哭出來;你擔心他,看到他受了傷,便賜他名貴藥膏;你護著他,即便自己蒙冤,也不願意指認他嫌疑。是也不是?”他步步緊逼,把她逼到房間內角落,他高大身材罩過來,仿佛泰山壓頂,烏雲蔽日。他聲音裡壓抑著怒氣,嗓音因此顯得格外低沉,寂靜室內,像是一把黃連木做鼓槌,擊打著葉蓁蓁心臟。因為離得太近,他們額頭幾乎抵一起,他看進她眼睛裡,目光陰鬱而冰涼,說話時噴出呼吸纏葉蓁蓁臉上,明明是熱,卻讓她想起吐著信子毒蛇。

    葉蓁蓁身體微微發抖,不知是氣得還是嚇得。

    他繼續說道,“你爹甚至想要把你許配給他。只可惜,你後還是嫁給了朕,是不是很難過?”說著,他竟然彎起嘴角扯出一絲笑,然而笑容冰冷,眸中一片暴戾。

    葉蓁蓁鼓足了勇氣和他對視,沉下聲音說道,“你簡直是胡說八道!”

    “所謂表哥表妹天生一對才是真胡說八道。朕說,只不過是事實,”他挑起她下巴,指肚輕輕摩挲她白皙柔滑皮膚,“或者,你願意證明給朕看,朕方才是胡說八道,你和他並無私情,你滿心裝都是朕這個夫君?”他說著,拉起她手搭他腰上,一手捧著她臉,頭壓得低,作勢要吻她。

    葉蓁蓁極力忍著,緊閉雙眼,眉頭都打了結。

    紀無咎卻並沒有親下去。他冷笑一聲放開了她,後退幾步看著她,目光深沉冰涼如冬日潭水。

    葉蓁蓁握緊拳頭,垂下眼皮不說話。

    “葉蓁蓁,你生是朕人,死是朕鬼。”

    不管怎樣,不管你心裡裝是誰,這個事實永遠無法改變。你越是喜歡他,就會越痛苦。因為你得不到他,而他也得不到你。

    朕得不到,旁人也休想得到。

    ***

    葉蓁蓁把自己關房間一整天,茶飯不思。素月以為她是因王昭儀案子而頭疼,勸了幾句,見她神色懨懨也不答話,比往日裡頹廢了許多,便只好退出來,和素風王有才商議對策。

    商量半天也沒商量出個所以然,因為關鍵證人是皇上,而他們誰也沒那個膽子和本事請動皇上。素月私下裡問了馮有德幾句,皇上到底是什麼意思,馮有德閉口不答,因為……他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什麼意思。

    其實,紀無咎並不是打算見死不救。他只是想晾她幾天,到她走投無路時再挺身而出。

    只有後關頭,她才會明白,到底誰才是真正能夠讓她依靠人。

    葉蓁蓁頹廢持續了一天,也就漸漸回了魂兒。眼下要緊是把黑鍋摘下來,否則真背上個謀害宮妃殘殺龍脈罪名,她也就離廢後不遠了。

    王昭儀已經醒了,只是身體虛弱得很,根本起不來床。葉蓁蓁去探望了她一下,問了幾句話,王昭儀哭哭啼啼地答了,一邊拉著葉蓁蓁袖子說道,“請皇后娘娘一定要為臣妾做主,找出真凶!”

    葉蓁蓁有些意外,“你怎麼那麼確信此事不是本宮所為?”

    “娘娘心腸一向好,定不會做出此等傷天害理之事。”

    “……說實話。”

    “娘娘若是想要加害于我,必定會做得遮遮掩掩,量避免留下線索,又怎麼會明目張膽地使用火器?”

    葉蓁蓁點點頭。這麼明顯漏洞,連王昭儀這個局內人都懂,那麼旁人又怎麼可能不懂,只是就算懂,也要懂裝不懂。

    她們都要置我於死地。葉蓁蓁想。

    只是本宮偏要好好地活著,活得比你們所有人都要久。葉蓁蓁冷笑。

    她把王昭儀那個貼身宮女叫到門外,讓她和另一個宮女一起演示了一下當時王昭儀被擊中整個過程。然後,她摸著下巴沉思了一會兒,說道,“王昭儀當時是面對著門,傷處肩上靠後背一點,鋼珠斜向下穿入,也就是說,兇手應是她身後斜上方射擊。”說著,她站門口,向對面望去,那裡是一堵高高牆。

    趴牆上放槍,角度很吻合。

    牆外是一個偏僻過道,葉蓁蓁領著幾個人繞過去,走過道裡,到大致是雨花閣對面方位停住,圍著牆檢查了一番,除了順著過道腳印外,某一處發現,有幾個腳印是正對著牆。

    而且,和這幾個腳印對應紅牆上,也有腳印。

    葉蓁蓁讓王有才搬過來梯子,她親自爬上去,騎著牆仔細查看。有兩片瓦邊緣出現了細細壓痕,葉蓁蓁伸出手指蹭了蹭,蹭起一點浮末,這說明這個壓痕出現不久,而且應是由細而堅硬東西所致。

    她一下子想到了飛爪。

    也就是說,兇手用飛爪卡瓦上,登著爬上牆,伺機對王昭儀出手。

    這個過道很是僻靜,因一頭是死胡同,所以也沒什麼人經過,另一頭通向後宮各處,但這個出口平常是有人值守。倘若值班人向過道裡一望,八成就會發現兇手。

    葉蓁蓁命人傳來案發時候當值太監,問他當時有沒有可疑人經過過道。那太監一口否定,葉蓁蓁便不再問,放他回去了。

    “娘娘,如果這個人撒謊怎麼辦?”素風問道。

    葉蓁蓁笑道,“不是如果,是肯定。他是從犯。”明明有人過去了,他卻說沒有。即便那個人從別處越牆過來,也很難不被他發現。而且從牆上留下腳印來看,兇手身手並不好。

    所以,若說當值人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看到,那簡直是不可能。

    “娘娘,那我們現怎麼辦?”王有才也很想明白過來,問道。

    “你們幾個,偷偷打聽一下,這個人跟什麼人交好,近與誰有過來往,打聽得越仔細越好。尤其是懂些木匠活計或者與軍器有瓜葛,以及會鐵器會鼓搗火藥啊什麼,這一類人。”

    “娘娘您是說……”

    “不錯,本宮丟那只鳥銃,馮有德應該並未撿到,怕是已落入他人之手。”因為惜命,葉蓁蓁試槍時用鋼珠比尋常鋼珠要小一些,王昭儀身體中取出來那粒鋼珠,正是她自己為試驗連珠鳥銃量身定做。當日連珠鳥銃雖然炸膛,但其中還保留著一些火藥和鋼珠,兇手這次用就是其中遺留。那日她槍炸膛並不嚴重,修一修應該還能用。

    綜上,有人撿走了連珠鳥銃,拿去修了一番之後自己留下,這次用來行兇,既可以除掉王昭儀腹中胎兒,又能夠嫁禍給葉蓁蓁。

    王有才覺得很微妙,這和他曾經做過那件缺德事是多麼相似。啥也不說了,皇后娘娘威武!

    所以這次王有才比素月素風她們兩個還要心力。

    雖說葉蓁蓁主子裡頭人緣不算太好,但她手底下這幾個人,宮女太監裡頭人緣,卻相當不錯。不為別,就為皇后娘娘有錢。葉蓁蓁專門撥了一筆錢給他們三個出去收買人心。不要說“錢是靠不住”這種話,很多時候,錢是唯一靠得住。素風素月王有才他們三個,本身跟著尊貴主子,又出手大方,還從不作威作福,這樣人不得人心,還有什麼樣能得?

    因此,他們一番打探下來,葉蓁蓁很有了收穫。

    麗妃宮中有個太監叫陳克,喜歡火器,他還從外面買過一本《神器譜》,裡邊有各種各樣火器詳細圖解。重要,這個人跟那個值班太監關係不錯。

    果然是麗妃!

    這女人才過了幾天舒服日子,就又不安生了。

    因為怕打草驚蛇,所以葉蓁蓁沒有差人直接去露華宮傳陳克,而是領著幾個人他必經之路上埋伏著,把人敲暈套上麻袋,抬回了坤甯宮。

    陳克本來就心裡有鬼,被人從麻袋裡倒出來時,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葉蓁蓁也不跟他廢話,“招了,留你一命;不招,死。”

    “奴、奴才不不不知道娘娘說什麼。”陳克不敢招,招了肯定活不了——扛著火繩槍打宮妃這種事情,夠他死一萬次。

    “看來是不相信本宮?這話本宮只說一遍:你若是招了,本宮可以放你提前出宮,助你遠走高飛隱姓埋名。麗妃宮中有些勢力,但她手卻伸不到外面。她不能,我能。”

    陳克低頭不語。

    “你以為不招就能活下去嗎?即便本宮不殺你,只要本宮有一絲懷疑,麗妃怕也不會放過你吧?”

    陳克表情有些痛苦。他宮裡頭混,也不求出人頭地,只想好好活著,怎麼就這麼難。先前麗妃就以命威脅他,讓他幹那種勾當,現又被皇后娘娘恐嚇。他們這些當奴才怎麼就那麼命苦。

    見陳克有些猶豫,葉蓁蓁命王有才端來一個炭盆,炭盆中盛滿了燒得通紅碳。王有才把炭盆放到陳克面前,葉蓁蓁笑道,“本宮吃多了烤豬蹄,早就想嘗嘗烤人手滋味,不如你就委屈一下吧。”

    她話剛說完,王有才便抓著陳克手往火盆裡探,陳克驚恐地喊叫,劇烈地掙扎,卻被身後兩個力氣頗大太監按住,動彈不得。

    再虛無縹緲威脅也不如眼前酷刑來得直接,陳克眼看著手即將碰觸到炭火,他已經感受到手掌處炙熱,於是哭喊道,“我說,我說,我什麼都說!”

    不得不說,這世界上硬骨頭畢竟是少數。

    那把連珠鳥銃確實是被陳克撿走。此人愛槍如癡,可惜大齊朝對火器管制十分嚴格,他自己無法得到一把,偶然撿了這個,雖心知是皇后娘娘,卻因實愛不釋手,所以想玩兒兩天再還回去。不想此舉不小心被麗妃發現,麗妃覺得這東西既然是皇后丟,就不要還給她了,而且指不定以後能有什麼用處呢,所以勒令陳可留下了它。陳克樂得如此,自己研究著把槍修好了。

    後來王昭儀懷孕,麗妃十分嫉妒,又對葉蓁蓁懷恨心,便用了這個一石二鳥之計,打傷王昭儀,嫁禍給皇后。

    葉蓁蓁聽他說完,問道,“那把鳥銃呢?想必你已經毀滅證據了吧?”

    陳克答道,“麗妃娘娘確實讓奴才做完此事之後把鳥銃扔進太液池,但是奴才因心中不舍,所以偷偷留下了它,就藏居處。”

    葉蓁蓁心想,這人膽子也夠大。不過,這樣一來,倒十分方便定罪了。

    ***

    次日,葉蓁蓁把所有人都請到坤甯宮,當著大家面審麗妃。

    麗妃昨天發現陳克失蹤之後,便察覺出不對勁。不過轉念一想,反正證據已經毀滅,她只要一口咬定被冤枉被陷害,想來皇后也不能把她怎麼樣。於是她面無懼色地抵著賴。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是,葉蓁蓁竟然命人取來了那把罪證,陳克當場指認,這東西就是他撿到以及用來刺殺王昭儀、麗妃讓他留下以及銷毀,罪證。

    而且這把鳥銃是露華宮找到。

    麗妃臉色大變,雖依然滿口否認,卻沒人再相信她。

    證據如此確鑿,葉蓁蓁敵人們想幫她說句話都不能夠了,只得眼睜睜地看著皇后對她進行處罰——紀無咎全程都裝啞巴,只後說了一句,“麗妃降為蘇婕妤,其他一切憑皇后處理。”

    葉蓁蓁命人把蘇婕妤拖到坤寧門外,打上四十板子。行刑人都是她提前打過招呼,保證下死手,只後給她留口氣兒便好。

    四十板子下來,蘇婕妤已經面如金紙,呼吸微弱。當著這麼多主子奴才面被打上四十大板,遠比降位丟臉得多。

    葉蓁蓁站臺階上,修眉長挑,鳳眼微眯,環視一周。被她目光掃到人紛紛小心肝兒亂抖,脖子後頭冒涼氣兒。

    “蘇婕妤謀害宮妃和皇嗣,本來罪無可恕。只因太后和皇上都是向善好生之人,今日本宮便只打她四十大板,小懲大誡。往後若還有人做什麼見不得人勾當,本宮絕不姑息。”

    周圍雖然人多,此時卻不聞一絲人聲。

    紀無咎就站葉蓁蓁身邊,側頭看她。她這樣威風凜凜樣子,像極了一頭小老虎。她眼睛亮晶晶,藏濃密睫毛之下,像是兩丸熠熠生輝黑水晶,讓人看著不覺怦然心動。

    葉蓁蓁沒察覺到紀無咎目光,她卯足了氣勢說道,“今日本宮把話撂這兒:以後誰要是想作死,本宮一定讓他死得漂漂亮亮!”

    震懾得足夠了,葉蓁蓁也就讓大家都散了。今日這樣立一立威,想必能太平一段時日。

    所有人都走後,紀無咎依然站院隊看著葉蓁蓁。她便問道,“皇上可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對不起。紀無咎張了張口,可是這三個字卻卡喉嚨裡,無論如何都不肯鑽出來。
32、微笑



    葉家女眷又進宮探望皇后了。

    葉蓁蓁留心打量,她祖母她母親以及她兩個嫂子,氣色都很不錯。其實她擔心是她爺爺,前些天紀無咎把朝堂弄得雞飛狗跳,葉黨吃了不少虧,這種事情她想不知道都難。

    葉修名是個固執且要強人,被紀無咎收拾,肯定很生氣。

    所以葉蓁蓁仔細詢問了一番她爺爺情況,得知他每天都活蹦亂跳地生氣時,本該擔憂她,卻又放下心來。還有力氣生氣,說明身子骨硬朗得很。

    葉修名鬱悶不只是因為紀無咎,還有一個方秀清。方秀清是個男人,老太太想罵他也不知從何處下手,因此她重點照顧了一下他老婆,摟著葉蓁蓁回憶了一番當初那個女人看上了葉康樂而葉康樂母上大人威壓之下並沒有娶她往事。這麼一件棒打鴛鴦事被她如此驕傲地說出來,葉蓁蓁聽得是滿頭黑線。連陸夫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見婆婆興致好,便也沒有阻止。

    且不論這件往事內情到底是什麼,葉蓁蓁心想,方秀清和她爺爺仇不會就是因為這個結下吧?

    當然不是。葉修名和方秀清之間私怨,其實說到底,還是因為公仇。方秀清剛官場上嶄頭露角那會兒,葉修名也是頗賞識他,兩人還有些惺惺相惜。只不過他們對待政事理念有很大不同,後來也就漸漸相左。葉家樹大根深,所以葉修名處理事務時傾向於保守,要考慮多方利益;而方秀清有著經天緯地抱負,比之葉修名要激進許多。凡是這類人中龍鳳,其實都多多少少有些自負,兩人各自堅持己見,互不相讓,慢慢地也就發展到這一步。

    這種矛盾是一種死結,無解,除非把其中一個人砍死。

    而當紀無咎又其中摻一腳時,那就亂了。紀無咎其實不只是利用方秀清對付葉修名,他對方秀清也有所提防,要不然趕走一個權臣又自己親手扶起來一個,好玩兒呀?

    葉蓁蓁每每想到他們之間這種三角關係就腦仁兒疼。天底下聰明三個人湊一起玩兒勾心鬥角,一句話一個眼神兒都有可能暗藏玄機,光是想想就挺可怕。

    也挺無力。

    葉蓁蓁寬慰了老太太幾句,把話頭引向別處。陸夫人便說到自己哥哥——也就是陸離父親,近要去敦煌支援守軍驅逐蠻夷事情。那邊出現了幾撥西域來流匪,經常騷擾邊民,蘇常虎帶兵剿了幾次,但是對方打仗本事沒有,跑路本領卻是一等一地高明,所以沒什麼成效。陸離父親曾邊關待過好些年,親自上陣殺敵,對付關外流匪一事上很有經驗,所以這次紀無咎就點了他去敦煌。葉蓁蓁聽到此,便明白過來,怪不得前幾天蘇婕妤犯了那麼大錯,紀無咎也只降了她兩級,原來是因為人家爹正邊關賣力氣,所以他不好對他女兒下太重手。她還只當他是憐香惜玉呢。

    又回想起紀無咎面對王昭儀流產一事時漠然態度,葉蓁蓁心想,這人真是當皇帝當得沒了心肝。

    ***

    與此同時,遠翠芳樓某個沒心肝皇帝,輕輕地打了個噴嚏。

    “公子,可是受了涼?”紅雲關切地問道。這要是別男人,她保管已經坐到他懷裡抻著粉紅粉紅小手絹幫他擦鼻子了,只是眼前之人似乎極討厭被人觸碰。紅雲喜歡有錢又出手大方男人,但是對紀無咎卻有著一種像是刻骨子裡敬畏,這讓她根本不敢靠近他。

    “沒事。”紀無咎掏出手帕拭了拭。簡單一個擦鼻子動作竟然被他做得十分賞心悅目。他手中白色帕子是商絲做,這種絲來源於商地一種野蠶,產量極少,十分名貴。屬於皇室特供,普通人即便有錢也買不到。

    紅雲桌子另一邊兒托腮看著他,待到他把手帕收回袖中,便笑道,“公子,不瞞您說,我這翠芳樓待了十年,見過男人數不過來,但沒有一個如您這般尊貴。”人但凡有點錢,都願意活得講究一些。但有些人就算再怎麼講究也只是個講究暴發戶,而有些人卻舉手投足之間貴氣天成。

    身為皇帝,紀無咎對讚美抵抗力是變態級別,所以他也沒接她話,只是說道,“我們來說正事。”

    紅雲嬌笑道,“公子請講,奴家洗耳恭聽。”

    “我要得到她。”

    紅雲心想,果然男人都夠賤,得不到才是好。以他外表和家世,要什麼樣漂亮姑娘沒有,非要勾搭人家有夫之婦。也不知道是哪個女子如此倒楣被他盯上,奴家我今日便幫你一幫,不用謝了。

    於是,紅雲笑道,“這個,公子您問我,可是問對了。這女人啊,喜歡男人其實是那種冷若冰霜,你越是對她愛答不理,她便越是對你上心。這叫‘欲擒故縱’。你罵她,吼她,侮辱她,她反而會對你言聽計從。”

    紀無咎好歹是睡過許多漂亮女人男人,于男女之情上還沒有一二到底,他腦子裡想了一下如果他罵葉蓁蓁吼葉蓁蓁侮辱葉蓁蓁那麼……後果一定很嚴重!

    於是紀無咎站起身,又從袖中摸出一疊銀票拍桌上,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答得不錯,這些錢你趁活著好好花。如果這個方法不管用,下次我會過來取你人頭。”說完就要走。

    紅雲嚇得差點暈過去,哪有這樣威脅人!動不動要別人命,這也太扯了!可是為什麼她竟然覺得他會真這樣做……

    “公子請留步!”

    不管怎麼說,生命威脅面前,節操是可以忽略不計。紅雲說道,“此事需要從長計議,請問公子,那位……額,夫人,是一個什麼樣人?”

    葉蓁蓁是一個什麼樣人?紀無咎竟然有些迷茫。他可以找到很多詞語來形容葉蓁蓁,卻覺得無論怎樣表達都會言不意,仿佛那些詞語一旦加諸她身上,便失去了效用和光彩,無法道其萬一。

    葉蓁蓁……就是葉蓁蓁。

    紀無咎歎了口氣,說道,“總之你只要知道,她是一個極難討好人。”

    紅雲覺得他這句話簡直就是廢話,一個良家婦女要真是那麼容易就被你勾搭了,那才叫不正常。她笑道,“憑她多難討好,也不是無堅不摧。正所謂‘烈女怕纏夫’。”她說話時著重強調“烈女”二字,偷眼打量紀無咎,見他絲毫不為此覺得羞愧,還一本正經地點頭,說道,“這話有些道理。”

    紅雲也就放棄了對他進行道德引導,說道,“所以說,公子您只要經常她面前晃,對她好,哄她開心,時間一長,便是石頭也被捂化了,何況是肉長人心。”

    “如何對她好?”

    “送她東西,她喜歡什麼就送什麼,要投其所好。還有,一定要溫柔。公子,不是我說您,您來這裡兩次,我就從來沒見您笑過。話說,您會笑嗎?”

    “只要笑就好了?”

    “對頭!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您常對她笑笑,她也就不好意思拒您於千里之外了。”

    紀無咎點了點頭,“多謝。”他把銀票往紅雲手中一塞,轉身離開。

    紅雲心花怒放地抓著銀票跟他身後叮囑,“記住,要堅持!如果不能成功,那一定是因為堅持得不夠長久,絕對不是我問題!”後一句話才是重點中重點啊。

    紀無咎點了點頭,翻身直接從二樓走廊躍下,如一只蹁躚燕子,穩穩落地。紅雲看得目瞪口呆。同樣震驚還有大堂中除了馮有德以外幾乎所有人。

    馮有德正獨自坐桌旁,一臉苦大仇深地盯著那些想要上來輕薄他女子。

    紀無咎無視掉周圍訝異目光,招呼馮有德,“走。”

    馮有德很憂傷。皇上這麼就出來了,看來是真不行了啊……

    紀無咎一路都沉思,偶爾扯起嘴角笑一下。

    馮有德也沉思,沉思是不是要請個道士做一做法,乾清宮明顯有不乾淨東西……

    所有兩人一路無話。

    紀無咎回到皇宮,認真地開始練習了微笑。他勾著嘴角,眼中閃動著光芒,看了一眼乾清門外值守太監。

    那太監嚇得當場跪倒,“皇上饒命!”

    紀無咎:“……”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29

33、撲倒



    蘇婕妤被打了個半死,好些天沒能下床。她養傷這些日子,滿皇宮就只有許才人偶爾來看一看她,這還是個心懷不軌,可見此人人緣之差。

    心灰意冷之余,蘇婕妤又有些遷怒許才人,那個餿主意可是她給她出。她想著,下次見到許才人,一定要教訓一番,卻沒想到這人主動上門了。

    然而還沒等蘇婕妤張口罵她,她卻先主動跪床前,自己掌了自己兩個響亮嘴巴子。

    蘇婕妤當時就震驚了,剛剛提起來火氣也消了大半,“你這是幹什麼!”

    “妹妹無能,牽連姐姐受苦了!”許才人眼淚說來就來。

    蘇婕妤冷哼一聲不語。

    “妹妹進宮時日不多,實不知皇后竟然如此陰險狡詐。我今日來也不圖你原諒,只希望姐姐別把氣憋心裡頭,你若是難受,現便打我幾十板子,能出出氣就好。”

    蘇婕妤此人與紀無咎有個相同點:喜歡別人對自己低三下四。對方表現得越賤,她心理上就越滿足,耳根子也就越軟。這個毛病是入宮之後養成,她對紀無咎低三下四,一轉頭自然希望別人也對她低三下四。

    俗話說出來混遲早是要還,今日有那麼多女人對紀無咎低三下四,他日必有一個女人讓他也低三下四。這就是命。

    且說眼前許才人厚著臉皮說軟話,把蘇婕妤一通好哄。接著兩人又一起罵了一會兒葉蓁蓁,也就差不多冰釋前嫌了。

    從露華宮出來之後,許才人慢悠悠走路上,看到前方大路上有一隊侍衛經過,為首一人風姿挺拔,器宇不凡。

    “那就是陸統領?”許才人問道。

    “回小主,正是。”她身邊宮女答道。

    許才人聽說過陸離,他也是京中比較有名氣公子哥兒,家世好,人品好,前途無量。當日她父母給她擇婿時,陸離也算是備選之一。只不過——

    “聽說他與皇后是表兄妹,想來感情是不錯。”許才人盯著陸離背影,若有所思。

    不管感情到底是好是壞,憑著她與他這層關係,兩人整天後宮中抬頭不見低頭見,想要往葉蓁蓁頭上安個罪名,大概也不是難事。表哥又多疑,寧可信其有不願信其無,何況是這種j□j後宮大事呢。

    許才人牙齒咬咯咯響,目光中帶了一絲兇狠。

    葉蓁蓁,我一定要把你拉下來。

    ***

    考慮到皇后娘娘發了一把威,所以這些天,後宮之中表面上十分平靜,沒什麼人敢出么蛾子。

    當然,只是表面。而實際上卻有點……額,人心惶惶?

    眾所周知,皇上是個面癱,他一笑,多半是要修理人。那麼這兩天他嘴角總是掛著似有似無笑意,看起來十分邪氣,這就說明……一定有人要倒大黴了!

    可問題是皇上為什麼一直遲遲不肯下手啊……

    紀無咎對這種詭異氣氛一無所知。不過,他也覺得笑不頂用。因為他微笑著看葉蓁蓁,換回是她皺眉頂來一句,“你又想找誰麻煩?”

    而且,臉上也挺累。

    所以紀無咎很不爽。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令他加不爽。

    身為皇帝,有個三宮六院很正常,晚上偶爾臨幸個把女人也是再正常不過。可是……不管他和哪個女人親熱,都會莫名其妙地把對方幻想成葉蓁蓁。這個……

    這種事情實有點丟人,不足為外人道,但後還是被賢妃知道了。那晚他們兩個床上酣戰得激烈,到關鍵之處,紀無咎繃直身體,緊閉雙眼,一臉迷醉地脫口而出:“蓁蓁!”

    “……”

    “……”

    賢妃感覺自己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攙著冰塊水,從頭涼到腳。她不敢置信地看著紀無咎,目光中透著淡淡委屈,失望而哀傷。

    紀無咎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頓時拉下臉,也沒安慰賢妃,草草收拾了一番便直接回了乾清宮,沒有留寢。

    賢妃平躺床上,眼角滑過淚水。她可以接受和旁人分享男人,卻無法容忍自己成為替代品。

    人人都說皇上討厭皇后,原來真相竟是如此。果然帝王之心深不可測。

    賢妃緊緊抓著被角,自言自語道,“如此,那就別怪臣妾心狠了。”

    次日晚上,紀無咎賴了坤甯宮。

    是真賴啊,葉蓁蓁左右暗示他,他也不肯離開。兩人之前也不是沒有共同睡一張床上,但葉蓁蓁覺得那時候自己腿受了傷,紀無咎不能把她怎麼樣。可是現不同了啊……

    此時紀無咎坐床上,只穿著裡衣。溫暖燭光使他臉上五官顯得很柔和,褪去了平日冷冽。

    “過來。”他招呼葉蓁蓁,聲音裡含著若有若無誘哄。

    葉蓁蓁實話實說道,“皇上,您明知道我身上有怪病,不能侍寢。”一侍寢就吐啊。

    “過來,朕不碰你。”紀無咎信誓旦旦地保證。

    葉蓁蓁心想,你碰我我就吐給你看。於是她放下心來,爬到床上。因伺候人都被紀無咎摒退了,所以他親自幫她脫下外衣,收拾妥當。這讓葉蓁蓁有點受寵若驚。

    然後,他纏了上來,把她抓進懷裡,牢牢地抱著。

    葉蓁蓁只覺全身僵硬。

    紀無咎她耳邊輕聲歎息道,“睡吧,朕說過不碰你。”暫時不碰。

    葉蓁蓁很不放心。但僵硬了一會兒,困意來襲,她就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軟香懷,紀無咎睡不著了。他覺得自己簡直自作自受。放著那麼多女人不去搭理,非要瘋狂地肖想這個人。現下把她抱懷裡,卻又能看不能吃。這不是有病麼!

    將此人摟懷中似乎緩解了他某種渴望,然而……不夠,遠遠不夠。他感覺自己心臟處像是開了道口子,不疼,卻空得厲害,越是接近她,就越覺得空洞難忍。明明與她如此接近,卻又覺得她離他如此遙遠。

    他不自覺地緊了緊手臂,換來她一陣不舒服低哼。

    紀無咎低頭,她墨雲般發上輕輕吻著,嘴唇遊移,逐漸轉至她脖頸處。他深吸一口氣,鼻端縈繞是她體香,淡淡不很明顯,卻似乎有著勾魂攝魄魔力。

    於是他身上某個沉睡小兄弟不受控制地抬頭了……

    ***

    第二天下了朝,紀無咎去坤甯宮時,發現葉蓁蓁不,宮女說她去太液池玩兒滑冰了。

    男人追女人,重要只有一點:要經常刷一刷存感。紀無咎很精准地把握了這一點,於是他也換了身衣服,又移駕到太液池。

    池邊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十分熱鬧。紀無咎發現葉蓁蓁就是有這個本事,她走到哪裡,就把熱鬧帶到哪裡。不管多死氣沉沉地方,也能被她折騰得氣氛火熱。

    隆冬太液池,表面已經結了厚厚一層冰,堅硬如石,人可以放心踩上去。葉蓁蓁讓人做了一雙特製鞋,鞋底是木制,前後微微翹起,像一條小船。鞋底打磨得十分光滑,冰面上一放,簡直風一吹就能自己往前跑。

    她踩著這雙鞋,冰面上嘻嘻哈哈,橫衝直撞。

    不管身手多好,一個人第一次滑冰時都不得要領,容易控制不住平衡。葉蓁蓁打了幾個趔趄,總是堪堪要摔倒,又能後時刻給掰回來。王有才領著幾個太監站冰面上,本意是想保護葉蓁蓁,卻紛紛自顧不暇,摔了幾個跟頭。

    漸漸控制住身體,葉蓁蓁丟下王有才他們,踩著滑冰鞋沖出去,遠看像一團疾奔火燒雲,又像是一隻抖著華麗羽毛水鳥。

    紀無咎看著挺有意思,便也踏上了冰面,緩步走到池中央。他今兒罕見地穿了一身白衣,墨發如瀑,面如秋月,冰天雪地裡長身玉立,衣帶輕揚,仿佛謫仙一般。

    “皇上閃開!閃開!”葉蓁蓁飛地滑著,高聲喊道。她發現這鞋子設計得有些不合理——沒辦法停止!眼看著紀無咎出現她前方,她想要躲避又身不由己,只得讓他離開。她心想以紀無咎身手,定不會被撞到。

    然而紀無咎卻仿佛嚇傻了,站原地一動不動。

    啊啊啊——嘭!

    葉蓁蓁以一種十分英勇霸氣姿態狼撲到紀無咎身上,衝力之下,二人雙雙倒地,葉蓁蓁直起腰來,發現自己正騎紀無咎身上。

    額……

    而他,好像很享受樣子?

    紀無咎老老實實地平躺地,眯著眼睛看她。她背著太陽,冬日陽光格外溫暖,她身體周圍結了一層光暈,光線滑過她肩膀,射他眼睛上。所以他眼睛被刺得有些酸,看得並不真切,目之所及,瓦藍背景下一片明亮而熱烈紅與白,像是濃墨重彩西洋油畫,又似是遊蕩白雲與紅霞,讓他恍惚如至仙境。

    “皇上,您沒事兒吧?”葉蓁蓁見紀無咎神情有異,擔心他被自己撞壞了腦子。她伸手輕輕拍了拍他臉。

    “你……”紀無咎張口,卻沒說下去。

    與此同時,葉蓁蓁發現自己又大不敬了,她想要從他身上爬起來,卻沒想到剛一動,他突然一翻身,抱著她滾了兩滾,將她壓身下。

    現兩人貼得近,他火熱呼吸噴她臉上,她不自然地移開眼睛。

    “我怎麼了?”葉蓁蓁問道。

    紀無咎攤開手,掌中有一支合歡釵。那是方才兩人滾動時葉蓁蓁遺落。他把合歡釵重又插到葉蓁蓁發間,又幫她順了順鬢角淩亂頭髮。然後,他突然低下頭,她未及反應時,嘴唇貼著她額頭,吻得輕柔而有力,良久未離。

    你一定逃不出我掌心。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inin73、 靜花水月 和 snshine地雷。感謝 LVAN鬼筱柒De烏托幫 專欄裡投地雷。愛你們~

    溫馨一章獻給大家。

    接下來可能有點虐,咳咳

    話說,大家是喜歡看劇情還是看姦情?作者表示寫姦情真燒腦子啊,望天
34、捉姦



    告狀是一門技術活。

    你不能抓著你想說說,而要充分考慮對方對什麼比較敏感。比如——

    “皇上,臣妾聽說皇后娘娘未出閣前與陸統領是表兄妹?”

    慈甯宮中,許才人親手執著個美人拳幫太后捶背。太后受用地半闔著眼,聽到許才人這話,撩開眼皮看了她一眼。

    許才人經常往慈甯宮湊,一來可以塑造一個孝順侄女形象,太后面前增加好感,二來也可以多見一見紀無咎。她入宮之前望眼欲穿地想要和他相親相愛,卻不想入宮之後他待她反而不如以往親昵,幾乎不去看她。

    紀無咎正低頭輕輕撥動手邊茶碗蓋子,狀似漫不經心地答道,“她自家兄弟確實不少。只不過既入了宮,便是皇家人,不必再談論那些。你無事可做了麼,打聽這些做什麼。”

    許才人沒想到自己剛說一句話便招來他責備,便訕訕地低下頭,“臣妾知錯。”手上卻不由得加重了力道。

    太后拉下來她手,握自己手中輕輕拍了拍,轉頭對紀無咎說道,“所謂打著骨頭連著筋,咱們雖為天家,卻也要體恤人情,哪能說斷就斷呢,”說著,看向許才人,“你說可是陸離?他和皇后確實是姑表關係。”

    許才人於是恍然點頭,“如此看來,皇后娘娘和陸統領感情想必十分親厚。”

    紀無咎臉色霎時變得難看,他把手中茶碗重重往桌上一放,淺淺茶水禁不住震盪,濺灑出來,淋到他手上和桌上。

    許才人一抖。畏懼地看了看太后。

    太后卻是不怕紀無咎,誰讓她是他親媽呢。她安慰地又拍了拍許才人手,對紀無咎說道,“你急什麼!……為容,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許才人有些猶豫,小心翼翼地看了紀無咎一眼。

    “莫怕,你但說無妨,有哀家為你做主呢。”

    紀無咎雖依然沉著臉,卻沒有出聲阻止。

    許才人便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前天晚上臣妾心緒不寧,便想著去英華殿敬敬佛。沒想到一進院子,就聽到殿裡頭有男女說笑聲。臣妾好奇得緊,就駐足聽了一會兒,因離得遠,聽得並不真切,只約莫聽出那女子似乎是皇后娘娘,而她稱呼那男子為‘表哥’,是以臣妾今日才有此一問。”

    太后表情漸漸嚴肅起來,“孩子,有些話是不能亂說……你確定親眼所見?”

    許才人鄭重點頭,“確系親眼所見,太后若是不信,臣妾這便起個誓。”說著就舉起手要發誓。

    太后忙按住她,“好了好了,哀家信你。只不過此事關係皇家顏面,你千萬不要聲張出去,”說著,又問紀無咎,“皇上,你怎麼說?”

    紀無咎盯著許才人看了一會兒,目光如炬,許才人被看得如坐針氈,不敢和他對視。聽到太后問話,紀無咎便站起身,答道,“不敢勞煩母后出手,此事朕必查個明明白白。母后先休息吧,孩兒告退。”

    目送著紀無咎走了,許才人重又握起美人拳幫太后捶背。太後面上不復方才坦然自若,她皺起眉頭,責備許才人道,“你行事怎麼也不和哀家商量一下。今日若不是我給你撐著,你一個小小才人如何能皇上面前議論皇后不是?”

    “侄兒知錯!只因怕牽連到太后娘娘,所以……”

    “牽連什麼,哀家是他親娘,他能把我怎麼樣!”

    “是,皇上是純孝男兒,自不會被皇后轄制住,反不認娘親。”

    這話說得十分熨帖,太后微笑著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她又不放心地說,“只是雖然你今日說了這番話,哀家瞧著,皇上未必會信。”

    “太后娘娘放心,只要讓皇上親眼所見,他就是不信也得信。”

    ***

    事實證明太后還是相當瞭解她這個兒子,紀無咎理智上並不相信許才人話。兩個與葉蓁蓁有仇女人那裡一唱一和,很明顯是告狀。他不傻,相反,他比正常人都聰明。

    然而理智上不相信,不代表感情上也不相信。管他刻意去無視,告訴自己那不過是讒言,但是許才人話還是一遍遍地鑽進他腦海裡。

    夜深人靜,偏宮冷殿,孤男寡女,歡聲笑語……他腦子裡像是住著個丹青妙手揮毫,逐漸地把這一幕清晰完整地畫出來,畫面生動,纖毫畢現。不獨如此,還給配了聲音,畫面中女子一遍遍地叫著“表哥”,聲音清甜歡。

    紀無咎批了會兒奏摺,自己摺子上寫了什麼他都不知道,末了,他把朱筆一丟,筆頭摺子上翻滾了一下,展開一片紅痕。

    “馮有德,去坤甯宮找個人來,朕有話要問。”

    自從上次他放坤甯宮人被葉蓁蓁料理之後,他又重培養了幾個,只不過葉蓁蓁防得很嚴,這些人無法太接近她。

    “回皇上,皇后娘娘這些天每夜戌時二刻出門,至亥時五刻方歸。”

    “可知道她去了哪裡?”

    “奴才不知。”

    “行了,都退下吧。”

    摒退所有人後,紀無咎坐案前發呆沉思。戌時二刻到亥時五刻,正好是他不坤甯宮時間段。這幾天他每晚睡坤甯宮,本來打算坤甯宮批摺子,但是一來摺子來回挪動麻煩,二來葉蓁蓁不喜歡,覺得拘謹,所以他都是養心殿批完奏摺,深夜時分才到坤甯宮。彼時葉蓁蓁已熟睡,身上熱烘烘,他把她抱懷裡,身體便很溫暖起來,兩人交頸而眠,心裡感覺十分踏實。

    他本以為他們關係正逐漸緩和,卻不知道,葉蓁蓁每晚趁他不時做些什麼。

    她到底做什麼?紀無咎不自覺地抓起案上筆,用力握著。真相就眼前,他只要查,一定能查出來。但是他又不確定要不要真去查。

    畢竟……如果事實真如此呢?

    他拿她怎麼辦?

    想著想著,紀無咎目光中蒙上一層狠厲,手上力道漸漸加重,“啪”地一聲,犀角雕花筆桿被折成兩段。

    ***

    與此同時,內宮某處,陸離看了看手裡一隻刺繡荷包,問面前一個面生太監道,“你是說,皇后娘娘命我今夜戌時五刻于英華殿一見,有要事相商?”

    太監答道,“正是如此。”

    陸離將荷包藏於袖中,說道,“有勞公公,我一定準時面見皇后娘娘。”

    太監放心地走了。陸離又摸出那只荷包來仔細打量。這荷包確實是葉蓁蓁親手所繡不假,只是葉蓁蓁性子他瞭解,平日裡丟三落四,很難說這東西不是她弄丟,然後被有心人撿去利用一番。而且,葉蓁蓁不是沒有分寸人,深夜于幽靜之處召見外臣,這樣事情她大概做不出來。即便她真想私自見他,也定會將事情做得周密一些。她不讓王有才素月這樣心腹來傳話,反倒派個他不認識人過來,很不合常理。

    所以,此中必有蹊蹺。

    只不過既然此事涉及到蓁蓁,他無論如何也要走一趟。倘若真有人想男女之情上做文章陷害蓁蓁,那就好早絕後患。

    ***

    用過晚膳,葉蓁蓁消了會兒食,便拿著本書出了門,身邊只帶了素月一個人。

    冬夜風很冷,兩人渾身裹得像毛團一般。素月一手挑著燈籠,一手扶著葉蓁蓁,輕聲勸道,“娘娘,今天晚上冷,要不就別去了?”

    “不行,本宮要堅持。”

    這幾天葉蓁蓁都去哪兒了?

    答曰:英華殿。

    做什麼?

    答曰:練功。

    王有才也不知道從哪裡給她弄來一本武功秘笈,叫《陰陽經》。這本書挺厚,書頁發黃,有不少蟲蛀痕跡,顯示其年代之久遠;封面染著暗黑色斑痕,很像是血跡,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到它可能引起種種江湖仇殺……總之,這本書渾身都散發著絕世秘笈氣息。

    書上說了,要練此功,必須要一個僻靜無人打擾之地,好是深山老林,或是懸崖瀑布,這些地方葉蓁蓁都去不了,她只能皇宮之中找僻靜地方,便找到了英華殿。

    所以這幾天她每晚都會來英華殿練會兒功。《陰陽經》講是內功,因此她只需要坐下來打坐調息便好。

    英華殿晚上無人居住,只有一個太監守夜,但是這麼冷天兒,那守夜太監早不知躲哪裡偷睡去了。

    陸離走進英華殿院子,發現殿內果然亮著燈光。院中幾株巨大菩提樹,樹葉已落乾淨,暗夜下枝幹曲折交錯,張牙舞爪,像一支支巨大蒲公英。透過這些蒲公英,陸離看到殿門外守著素月。她冷得直跺腳,雙手搓著耳朵。

    他走上前去,“素月姑娘。”

    素月借著燈光看清楚來人,很是詫異,“陸統領?你怎麼會這裡?”

    “只是路過而已,”陸離說著,取出那只荷包遞給她,“這個收起來,莫讓皇后娘娘再丟東西了。”

    素月接過來一看,詫異了,“這確實是前兒丟,怎麼會你手裡?”

    陸離剛想回答,卻聽到裡頭葉蓁蓁問道,“素月,什麼人外面?”

    素月見陸離向她搖了搖頭,便答道,“娘娘,沒什麼人。”

    “沒有人,那就是鬼說話?”聲音漸近,話剛落,門便被她從裡面拉開。她一看到陸離,頓時滿臉喜色,“表哥,是你。”

    “是我,蓁蓁,”陸離笑道,“不過,此地我不宜久留,你自己多保重。”說著,他突然抬起手來,差一點像往常那樣摸一摸她頭,不過好及時刹住,背過手去。

    “表哥,等一下,”見他似乎要走,葉蓁蓁急忙說,她把那本武功秘笈拿給陸離,“你給我參詳參詳,這本《陰陽經》怎麼樣。”

    陸離翻看了幾頁,隨即遞還給她,“不過是些打基礎內功,你練一練也不錯。”

    “這是絕世秘笈。”

    “是麼,那大概是我眼拙,看錯了。恭喜表妹獲得絕世武功。”

    這時,院中響起另一男子聲音,“看來朕來不是時候。”

    葉蓁蓁頓覺不妙,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個情形,自己和表哥身份……都實太容易讓人誤會了。何況,紀無咎本來就一直懷疑她和陸離之間有私情。

    紀無咎從菩提樹枝叢間走出來,不知是氣得還是凍,他臉色蒼白,身上氣質說不出冷冽。殿內外燭火微弱,葉蓁蓁看不清楚他表情,只覺那一雙眸子似是兩柄千年寒冰做成利劍,直直刺向她,令人觸目生寒。

    “皇上……”這下玩兒大了,葉蓁蓁覺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釋一下。

    然而未及說話,突然之間,外頭晃進來好多燈光。兩隊太監提著燈籠奔進來開路,緊接著,太后扶著個宮女緩步走進來,腰杆兒挺得筆直,板著個臉,目光之中是嘲弄。

    葉蓁蓁一瞬間就明白了。這很明顯是個套,對方有備而來,捉姦成雙,誓要置她於死地。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29

35、反轉



    “母后,您怎麼來了。”紀無咎看到太后,臉拉得長了。他雖不滿於眼前看到情形,但也絕不願太后插手此事。

    “哀家怎麼不能來。我雖不理六宮之事已久,卻也容不得有人把個後宮攪得鎮日雞犬不寧,自然要時時巡視一番,以防有人做什麼下流勾當,汙了我皇家臉面和血統。”太后走近來,打量著殿外立著幾個人,也不急著治罪,而是譏諷道,“想不到今日這英華殿竟然如此熱鬧,皇后就算想和陸統領敘舊,也還是要回避著些佛祖比較好。”

    這話說得很不中聽,敘舊怎麼需要回避佛祖呢,必然是他們做什麼苟且之事。

    葉蓁蓁只覺渾身發冷,她從未有過如此被動時候。她攥緊拳頭,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清了清嗓子,說道,“母后多慮了。我英華殿練功,正好巧遇陸統領。人人都知道陸統領武藝高超,我便向他請教了一二。想來佛祖必不會怪罪我這種轉益多師做法。”

    太后冷笑,“巧遇?陸統領今日並不此當值,如何與你巧遇?”

    葉蓁蓁同樣冷笑,“母后真是多知多聞,連陸統領何時當值都記得清清楚楚。”言外之意根本就是你做這一出捉姦把戲。

    太后嘴上實不是葉蓁蓁對手,她轉頭看向紀無咎,“你皇后與青梅竹馬好表哥此相遇,你就沒有想說?”

    紀無咎全程都盯著葉蓁蓁看。雖然聽到太後話不痛,但這個時候,他也確實很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皇后,朕給你一個解釋機會。”

    “你真是來聽我解釋?”葉蓁蓁冷冰冰地看著他,語帶譏嘲,“既然如此,你怎麼沒聽到我方才解釋?”分明就是和太后一路,現裝什麼裝!

    紀無咎神色一暗。太后怒道,“大膽淫/婦,竟然如此和皇上說話!簡直無法無天!來人,把這對姦夫淫/婦給我拿下!”

    周圍一群人便要上前捉人。葉蓁蓁修眉冷橫,鳳目圓睜,挺身向前一步,“誰敢!”

    她這氣勢十足一聲怒吒,倒真把周圍人嚇得腳下有些猶豫。畢竟是皇后,現對她不恭敬,以後若是她翻身了,要碾死他們簡直太容易了。

    葉蓁蓁從容地看著太后,說道,“母后為著後宮之中清白安寧著想,孩兒可以理解,只是這樣無憑無據地拿人,怕才是真沒王法吧?”有本事你拿證據出來啊。

    太后早知她有此招,抬手輕輕一揮,“搜他身。”

    這個“他”自然指是陸離,皇后身是不能輕易搜。本著有奸/情必有私物慣常做法,大家也可以推理出有私物必有奸/情這個結論。所以,如果現從陸離身上搜到點和葉蓁蓁有關東西,那麼今日這事兒就沒個善了了。

    素月緊張得,幾乎感覺不到自己心跳了。她一旁看著幾個太監撲上來陸離身上一通亂扯亂搜,握著荷包手不自覺地收緊。幸好幸好,幸好表少爺一來就將這個荷包給了她,要不然可真是一萬張嘴也說不清了。這個太后,心計竟然如此歹毒!

    太監們搜完身,果然一無所獲。

    搜不到也沒關係,太后心想,這次可不能放過葉蓁蓁了。於是她說道,“那麼就請陸統領解釋一下,為什麼你今夜會出現這裡,而且與皇后相談甚歡?”

    此時,方才參見過太后便一直沉默不語陸離終於開口了,“稟太后,皇上,微臣是奉了皇上密旨來此候駕,至於所為何事,微臣不知。”

    太后聽到這話一愣,看向紀無咎。

    紀無咎也愣了,“朕從未給你發什麼密旨,不曾宣你此。”

    “微臣不敢有半句謊言。今日確實有一個內侍攜帶著御用之物來對微臣下達旨意,微臣雖然疑惑,卻也不敢懈怠,因此便按照那位內侍指示來到此處,不想皇后娘娘鳳駕此。微臣左右等不來皇上,便斗膽上前向皇后娘娘打探一二,皇后娘娘拿著一本武功秘笈向微臣垂詢了幾句,之後正巧等來了皇上與太后。”

    一番話說得坦坦蕩蕩,連葉蓁蓁都有點相信了。

    只不過用御用之物下達密旨這件事情略有些怪異。皇上又不缺紙筆,寫個條費什麼勁,又或者讓身邊太監傳個口諭,也無不可,這樣既傳口諭又拿信物……呵呵。

    紀無咎聽完他這一番話,問道,“哦?那個太監給你拿了什麼御用之物?”

    陸離攤開手掌,雙手托著一個白色徑長一寸多圓盤狀物事,馮有德走過去取了來,呈給紀無咎。

    那是一塊羊脂白玉雕九龍祥紋佩,白皙溫潤,狀如凝脂,絕非凡品。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確實是紀無咎東西。天子佩玉,重要場合中要按照不同季節佩不同顏色,春天佩蒼玉,夏天佩赤玉,秋天佩白玉,冬天佩玄玉。這塊九龍祥紋佩是他秋天戴,現已經入冬,所以早就脫下命人收置起來了,卻不知怎麼竟到了陸離手上。

    紀無咎臉上閃過一絲疑惑。

    不只是他,周圍人看了這塊玉佩也開始心裡頭揣摩。太后想著,難道兒子是站她這一邊兒?只不過這個手段太容易被人發現了;葉蓁蓁想著,果然有紀無咎從中搞鬼,只不過給她下這種套子也太下作了點吧。

    唯有陸離,依然一臉大義凜然光明磊落。

    紀無咎攥緊玉佩,說道,“應是有人假傳聖旨,你起來吧。”

    “謝皇上。”

    “你可認識那太監,可否記得他長相?”

    “回皇上,微臣不認識他,但記得他。”

    “如此,朕必要查清楚,到底是哪個奴才狗膽包天,敢假傳朕旨意。”

    太后顯然不太能接受這個結論,然而自陸離拿出玉佩之時此事便已成定局。不管聖旨是真是假,他都有理由出現這裡,這就已經足夠。而且方才搜身,太監們都把他扒光了,也沒翻出什麼要緊東西。

    這個人,簡直太狡猾了。

    “既然是誤會一場,那麼哀家也就放心了。皇后日日此練功,還是謹慎些好,莫要走火入魔。”太后不陰不陽地說道。

    “有勞母后掛心。人品端方,自然靈台清明,又有佛祖庇佑,想來不會有事。”葉蓁蓁也學會含蓄地罵人了。

    於是太后鬥志昂揚而來,垂頭鎩羽而去。

    太后走後,紀無咎站原地,回頭看葉蓁蓁,“還不走。”

    葉蓁蓁便跟上來,走過他身邊時,他想來牽她手,卻被她狠狠甩開。葉蓁蓁低聲說了兩個字,“卑鄙。”口氣是滿滿厭惡與輕蔑。

    紀無咎莫名就覺得心口一窒,難受得緊。他反應過來她似乎是誤會他了,便步追上去。

    “朕……真不知道玉佩事。”

    不理他。

    “應該是乾清宮奴才偷拿出去為非作歹。”

    不理他。

    “朕怎麼會幫助別男人去私會我妻子。”

    依然不理他。

    素月一旁看得十分著急,皇上都這樣了,娘娘您就不能給他點面子嗎……況且,那玉佩明顯不是皇上親自送出去好不好!

    葉蓁蓁又怎會不明白這其中蹊蹺。她雖然不相信紀無咎人品,但相信他智力,他若是想給她下套兒,那就定然會是一個高明套兒,不至於留九龍佩這麼大個破綻。雖然如此,她卻依然很生氣,套兒不是他下,但他不是依然跑來捉姦了麼!而且看樣子,他似乎很期待她和表哥有一腿。

    陸離站英華殿門口,看著那三人背影。紀無咎想拉葉蓁蓁手,被她掙開幾次,他終攥緊了她手不放,兩人就這麼彆彆扭扭地消失茫茫夜色中。

    陸離低頭笑了笑。除了他自己,恐怕再不會有一人能猜到九龍佩為何會出現此時此地……那是他偷。

    是,偷。陸離武藝高強,輕功尤其高強。而且他對皇宮角角落落都熟悉得很。他想整個大內戒備森嚴地方偷點東西,雖不是探囊取物那麼簡單,卻也是可以辦到。而且他選時機很好,等紀無咎養心殿批摺子時候再下手,那時候乾清宮人手會少一些,又沒有紀無咎這個高手坐鎮,相對容易很多。

    陸離為人正直,以前從沒偷過東西,但這次不同,這次必須偷,為了葉蓁蓁。這種以男女奸/情陷害皇后做法,有一就有二,倒不如先攪一攪渾水,讓皇上看清那些歹人心計,去掉他疑慮,以後就算有人再去他跟前告狀,他也不會輕易信了。

    而且,其實今晚自紀無咎尾隨他開始,他便已經察覺到他了。陸離知道皇上生性多疑,倘若他葉蓁蓁面前表現得過於循規蹈矩,上下分明,反而會讓紀無咎懷疑他已經有所防備,因此便自自然然地好。而且紀無咎知道陸離身手好,也就沒離得太近,想必並未聽清楚他們交談。

    幸好這次有驚無險,蓁蓁,你可要長點心了。陸離獨自一人走皇宮冬夜裡,心想。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LysN 手榴彈,麼麼噠~

    這一章其實昨晚就寫好了,但是今天一直改啊改,現才改好,看到不少童鞋等不及了,那就先放上來吧。

    這裡要解釋一下葉蓁蓁性格問題。

    我覺得可能有些朋友對蓁蓁期待太高了。她不是重生女穿越女金手指女,她就是一個稍微聰明點姑娘。而且這個姑娘成長環境很好,出身富貴,全家都寵著讓著,捨不得對她要求太過嚴苛,簡直就是溫室裡花朵。這導致她性格有些驕縱,行事隨心所欲,偶爾說話不經過腦子。你們看看她玩兒那些東西,哪一樣是大家閨秀們玩兒,可是她偏偏喜歡,家裡人也就不會太拘著她。

    這種人扔後宮裡頭,宮鬥技能是需要鍛煉,不可能一上來就大殺四方。所以她其實皇宮之中挺被動,處處被陷害,也幸虧自己有點聰明,外加一點運氣,才一次次化險為夷。當然,不能一直是這樣。因為人是會成長,慢慢地吃幾次虧,瞭解一下後宮之中人心險惡,技能值慢慢地加滿,也就行了。我知道大家喜歡看皇后涼涼橫行後宮所向披靡情節,但是寫這些情節也要考慮到人物性格。皇后涼涼不是高大全型女主,她有很多缺點。我一直認為有缺點人才是完整人。雖然你們可能不會乎人物性格是否立體飽滿,但身為作者我一直希望做這方面嘗試和挑戰,希望大家理解。

    後,再次感謝大家支持。打負分童鞋我知道你們也是愛之深責之切,咳。總之我會加勤勞滴碼字,希望以後能多多地爆雙吧^_^
36、和解



    紀無咎一路厚著臉皮尾隨葉蓁蓁到坤甯宮。

    他不擅長哄女人,哄時候也多半是說一些輕佻話,現對上氣鼓鼓葉蓁蓁,竟不知如何是好。解釋話也已經說了,而且他本就寡言,也就不打算重複。

    氣氛一時很是尷尬。

    葉蓁蓁已經十分疲憊,早早地爬上床睡覺了。紀無咎則坐桌邊低眉沉思。

    今日這事疑問有二。第一,太后為何準時出現英華殿?第二,到底是誰用九龍佩假傳聖旨,把陸離騙過去?

    第一點比較容易想清楚,這裡頭一定有太后動手腳。那麼是她命人偷走九龍佩並假傳聖旨嗎?又不太可能——只要陸離當場拿出九龍佩,便可把誤解澄清,這不像是能用來陷害人手段。

    再有,太后命人搜查陸離身體時,似乎很是志必得?

    把這些疑點串起來一琢磨,紀無咎便推理出一個大概:想必太后確實讓人假傳了旨意,只不過假傳不是聖旨,而是皇后懿旨,用也是葉蓁蓁信物。但她想不到是陸離及時發現了這一陰謀,用九龍佩替換了葉蓁蓁東西,反客為主。

    不得不說這混蛋邏輯思維太過發達,倘若不當皇帝,當個捕頭什麼,想必也是十分吃香。

    這樣一來,九龍佩可能是陸離偷,也可能是乾清宮奴才偷了給陸離。不論是哪一種可能,乾清宮奴才都該好好淘換一下了。

    一想到陸離私拿九龍佩,還撒那麼大謊,紀無咎第一反應竟然不是生氣,而是慶倖。他胸中鬱氣登時也消散了不少,決定這次就裝一裝傻,不治陸離罪了。然而接著他又想到太后竟然用給親兒子扣綠帽子方法來陷害兒媳婦,便氣得重重地一拍桌子。

    他雖打算量做個孝子,卻不代表可以任由太后牽制。

    帳內已經睡著人似乎被他這一下吵到了,不舒服地哼了一哼。

    紀無咎便放輕了手腳,也褪下外衣爬上床,鑽進被子裡,把葉蓁蓁拉進懷裡緊緊擁住。

    仿佛突然踏實下來一般,他長長地出了口氣。

    用下巴輕輕蹭著葉蓁蓁頸窩,紀無咎她耳邊低聲說道,“你可知道,朕真怕那是真。”

    回答他是對方平穩呼吸聲。

    “幸好不是。”他又說道。

    ***

    第二天下午,葉蓁蓁聽說梅舍附近吊死了一個小太監,太后讓陸統領去認一認那是否就是假傳聖旨人。

    “那到底是也不是?”葉蓁蓁問素月道。她沒去現場,但王有才及時去和陸離溝通了一下。

    “是,也不是。”王有才答道。

    “哦?”葉蓁蓁放下茶碗,有些奇怪,“怎麼說?”

    王有才壓低聲音說道,“娘娘,是這樣,陸統領讓奴才問一問您,有沒有想料理人。”

    葉蓁蓁眼珠轉了一轉,笑道,“表哥想得真周到。”

    太后想殺人滅口息事寧人,那個吊死太監想必就是假傳聖旨或者別什麼旨意。但是因為證人只有陸離一個,所以他說是就是,他說不是就不是。

    倘若他否認,再抓一個別人來指認……

    陸離後宮之中行走了幾年,許多事情比葉蓁蓁看得透徹清楚。宮闈之爭,其手段殘忍陰毒絲毫不遜於廟堂中爭鬥。能夠後宮之中上位女人,沒幾個是純潔無辜與世無爭。至於因上位者鬥爭而灰飛煙滅奴才,那是不計其數,同情不過來。陸離不願攙和進女人們爭鬥中去,但是為了葉蓁蓁,他願意破例,也下得去手。

    葉蓁蓁通過這次事情也有些覺悟了。昨晚若不是表哥出其不意,她真會吃個大虧。她反思了一下,發現自己確實太過不小心了。曾經娘家任性妄為,沒人會把她怎麼樣,但現身處於荊棘遍佈後宮,再如此行事無異於找死。她之前也知道後宮之中充滿兇險,但那都是表面上印象,不夠具體。加之之前幾次化險為夷,便讓她有些掉以輕心,甚而有點自負。昨天事情無異於當頭棒喝,使她真正深刻地感受到後宮爭鬥殘忍程度,也讓她意識到自己一個不小心就可能引來殺身之禍,甚至累及親人。

    這些想法讓她對後宮產生一種史無前例厭惡。

    但是厭惡歸厭惡,現實還是要面對。她不能死,不能被廢。她得比往常加小心翼翼,步步為營,她要好好活著,風風光光地活著。葉蓁蓁心想,真希望有生之年,能夠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然而這個願望太過虛無縹緲了些,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說實話,有時候她真很想把後宮那幾個惹是生非女人全部都捆起來扔出去喂豬。

    “娘娘?娘娘?”王有才見葉蓁蓁發呆,便喚道。

    葉蓁蓁回過神來,說道,“你去告訴陸統領,有勞他費心,但是想料理人我自己可以料理,讓他千萬不要插手。”

    陸離只是個侍衛統領,倘若捲進後宮爭鬥,怕是會有不少人把他當眼中釘,她可不想讓表哥被禍事纏身。

    這件事,她要親自報仇。雖然暫時動不了太后,但是教訓一下她手底下蝦兵蟹將還是可以。

    晚上,紀無咎比往常來得稍早了一些。他制止了外頭人通報,直接走進暖閣,看到葉蓁蓁正坐燈前發呆,便問道,“想什麼?”

    葉蓁蓁看到他,站起身福了福,“皇上。”臉上淡淡。

    紀無咎知道她心裡頭還因為昨天事情有疙瘩,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而且他也有些氣,氣是她一直氣他。

    紀無咎坐桌子另一旁,隨手拿起桌上那本《陰陽經》翻看著,這上面講內功套路平淡無奇,大概是外頭書店裡買。這樣書也就半兩銀子一本兒,還說什麼絕世秘笈,這女人估計是上當了。

    葉蓁蓁突然問道,“皇上,您能不能告訴我,昨天那件事主使者除了太后,可還有別人?”

    紀無咎一點不猶豫地就把許才人給賣了,“還有許才人,她和太后一起朕面前唱雙簧,朕這才誤聽了她們讒言。”順便無恥地把自己摘出去。

    葉蓁蓁點了點頭,暗暗決定這次一定要好好收拾一番這個許才人。

    其實就算葉蓁蓁不動許才人,紀無咎也打算教訓她。之前他對許才人一直有些兄妹情分,雖不碰她身子,卻也打算慢慢地給她晉一晉位子,讓她後宮之中能夠安身立命。但這次她是真觸了他逆鱗,污蔑皇后,給皇帝扣綠帽子,唆使太后出陰招兒……她真當只有自己會耍心機,旁人都是傻子嗎!

    葉蓁蓁看到紀無咎臉上漸漸染上一絲兇狠,也不知道正憋什麼壞水兒。她現和他相處很是無趣,便不理他,自己去睡覺了。

    沒想到紀無咎很湊了過來,緊緊抱著她,四肢幾乎纏她身上。

    葉蓁蓁很不適應,掙扎了一會兒,他卻死死不放,後伏她耳邊低聲說道,“別鬧了,睡吧。”

    葉蓁蓁十分無語,不過既然脫不開,她也就馬馬虎虎接受了,打著哈欠很睡過去。因為他抱得太緊,她睡得並不安穩,總似乎有那麼一絲意識,像是根線一樣若有若無地牽起她。半夜時分,她熱得有些醒了,但迷迷糊糊地沒有醒透。半睡半醒之間,她感覺到腿上抵著個硬邦邦東西,硌得她很是難受,便下意識地伸手撥了兩下,結果那東西卻怎麼撥也撥不開,於是她乾脆攥著它往旁邊用力一扯。

    耳畔突然響起紀無咎慘呼聲。

    葉蓁蓁還以為自己做惡夢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看到紀無咎正側躺著蜷起身體,雙手捂著胯間,痛苦地低哼著,額角已經暴起了青筋。

    “你怎麼了?”葉蓁蓁問道。

    “……”紀無咎心理活動很複雜,用語言難以描述其萬一。

    葉蓁蓁看他那樣子很不妙,便撩開帳子對著外間喊道,“來人,傳太醫!”

    值班太醫迷迷瞪瞪地吹了一路冷風,到坤甯宮時候已經完全醒了。待看明白紀無咎傷處時,他嚇了一跳,低著頭眼珠子亂轉,心中好奇得要死,皇上和皇后到底玩兒什麼呢……

    太醫強忍著不被紀無咎發現他心理活動,木著張臉給他診治一番,又開了點藥膏,後把外間葉蓁蓁請進來,叮囑二人道,“請皇上靜養幾天,這幾天忌行房事,還有……下次輕著些。”

    葉蓁蓁早就發現自己是罪魁禍首了,此時聽到醫囑,非常嚴肅地點了點頭。

    紀無咎很懷疑她到底有沒有聽懂這句話。

    太醫走後,紀無咎疼痛已緩和了不少,他身上方才疼出了一層汗,額頭汗現還沒消完。葉蓁蓁擔憂又慚愧地跪坐床上,低頭給他擦著汗。

    紀無咎見葉蓁蓁如此,莫名就覺得心臟像是被溫暖泉水浸過一番,熱氣騰騰地十分熨帖。

    “還疼嗎?”葉蓁蓁小心問道。

    “疼。”紀無咎悶悶答道,臉上配合地現出十分痛苦表情,嘴裡絲絲地吸著涼氣。

    葉蓁蓁內疚了,“對不起……我真不是有意。”

    紀無咎半闔著眼睛,盯著她看。他眼眸十分明亮,流溢著溫潤柔和光,她卻沒有看到,兀自用帕子擦著他額頭,又向下移到他臉側。

    他突然扣住她手。

    “怎麼了?”葉蓁蓁抽了抽手,竟然沒抽動。

    紀無咎用力一拉,葉蓁蓁反應不及,一下子跌入他懷中。他雙手緊抱著她,按著她不許她動。

    “蓁蓁,不要生氣了。”紀無咎聲音葉蓁蓁頭頂響起,大概是方才疼得,他現嗓音略帶了些沙啞。

    葉蓁蓁伏他胸前,沒有回答,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她下巴他胸口撞了兩下,力道不大,卻撞得他胸口一陣發熱。

    這一下挨得也算值了,紀無咎心想。

    雖然,真好疼……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超人 和 玫瑰灰 地雷。感謝 LVAN鬼筱柒De烏托幫 手榴彈,挨個麼麼噠~

    這一章我邊寫邊笑,也希望大家閱讀愉^_^

    順便,祝光棍們節日樂!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30

37、報仇



    一大早,馮有德引著個鬍鬚花白太醫進了乾清宮。

    這太醫姓鐵,是太醫院院判,整個太醫院裡屬他醫術高明。他今日一早聽聞陛下召見,便隱隱猜著可能與大前夜之事有關——那天晚上帝后二玩兒情趣玩兒得有些過火這件事,他已經聽值夜太醫說過了。

    然而出乎鐵太醫意料是,皇上並沒有讓他診看龍體,而是遞給他一本書,一本……《陰陽經》?

    這本書自然是紀無咎從葉蓁蓁那裡拿。本來他看著挺平淡無奇,可是後來再次翻看時候就覺得似乎內藏玄機,只是左看右看那經脈鍛煉不像是修習內功,所以今日叫了個精通針灸經絡太醫來參詳參詳。

    鐵太醫把那本書前後翻看了一下,合上遞還給馮有德。

    “如何?”紀無咎問道。

    “回皇上,這本書確實能修煉些氣功,但效用不大。它主要是用來……”他仔細斟酌了一下說辭,“用來調節陰陽。”

    調節陰陽?紀無咎深沉地看著鐵太醫:不會是朕想像那樣吧?

    鐵太醫猛點頭:就是您想那樣!

    他又從馮有德手中取過那本書,翻開來給紀無咎示意,“這本書叫《陰陽經》,其實應是兩本書,前一半是《陽經》,由男子修習;後一半是《陰經》,由女子修習。時日長久,可助陰陽和合。”

    就是有助於閨房行樂!

    紀無咎自言自語道,“怪不得她近日行止有些粗豪,原來是練了《陽經》緣故。”

    鐵太醫不太明白,“恕老臣愚鈍,陛下意思是……?”

    “沒什麼。馮有德,賞。”

    打發走了太醫,紀無咎把那本書從中間破開,《陽經》自己留下,《陰經》留著還給葉蓁蓁。雖然書還沒還給她,但他已經有點期待所謂陰陽和合了。

    然後他就去了養心殿,卻沒想到批了兩份兒奏摺,葉蓁蓁竟然來養心殿找他了。

    紀無咎很是驚訝,要知道葉蓁蓁很少主動來養心殿。

    “找朕有事嗎?”

    “沒事。”

    “那就是想朕了?”

    “是來看熱鬧。”

    紀無咎不明所以。他從桌上取了幾份摺子遞給她,“不如先看看這個吧,保管熱鬧。”

    葉蓁蓁接過來一看,三份摺子有兩份是六百里加急,一份是八百里加急,分別來自甘肅、大同和遼東,說竟然都是差不多事情:關外有軍隊集結跡象,而且時間上竟然也差不多。

    這三個地方分別位於大齊整個北部邊疆西、中、東,相去何止千里,如果同時發現異族軍隊異動,那就很值得深思了。

    三個出現情況地方對應勢力分別是西域吐魯番汗,北邊兒蒙古韃靼部,以及東北女真族,分別是各自稱雄一方,軍事實力較強部族。

    葉蓁蓁仔細看完那幾份奏摺,不無擔憂地說道,“這群蠻夷不會同時攻打大齊吧?”

    紀無咎點了點頭,這女果然直指問題核心,這也是他擔心。他問道,“如果是呢?”

    “如果是,們就要同時三線迎戰,而且三處相去甚遠,無法互相策應。到時候兵力均分,怕是會吃緊。同時還要留一部分軍隊守著京城,因為若是三處之中萬一有一處防線被攻破,其他兩處軍隊是無暇回救,而且也來不及,所以京城只能先自救。”但是這樣一來,分散到三處作戰兵力就有限了。葉蓁蓁皺了皺眉。

    “說得很好,過來,”紀無咎招呼她,“坐過來。”

    葉蓁蓁知道他要給她看東西,便坐他身邊。龍椅很寬敞,並肩坐兩個,一點都不擠。

    紀無咎兩面前攤開一張地圖,地圖上有三個地方做了標記。他盯著那地圖,說道,“朕好奇是,如果是真,那麼他們為何要聯手挑戰大齊。”

    打仗風險比搶劫大得多。這群蠻夷生活寒苦,冬天多凍死幾頭羊,春天很可能就會餓肚子。所以他們三天兩頭地來大齊搶東西,偶爾討到點便宜。但打仗不一樣,這是要用無數生命作陪豪賭,除非賭注巨大,否則不值得嘗試。

    葉蓁蓁伸手那三個地方劃了劃,“難道是想瓜分大齊國土?這胃口未免太大了。”

    “應該不止這麼簡單,”紀無咎想了想,又問道,“覺得們兵力應該如何佈置?”

    “可不懂這些。”

    “但說無妨。”

    “吐魯番汗國相對另外兩部來說實力弱上許多,而且離國中甚遠,他們只是把手伸到哈密之後才和大齊有了直接軍事接觸。有蘇將軍和陸將軍鎮守,將他們阻止嘉峪關外並不是難事。至於其他兩部就不好說了,覺得們應該宣府和大同重點陳兵,這裡是北方門戶,離京城又近,不容有閃失。另外,韃靼部騎兵向來彪悍,所以這裡應該由精兵良將把守。至於遼東……”葉蓁蓁有些猶豫。

    “繼續。”

    “並不瞭解女真部,但是有山海關阻隔,他們應該也輕易攻克不下。”葉蓁蓁說完,見紀無咎正盯著她臉看,便問道,“說得怎麼樣?”一副求表揚表情。

    “不錯,”紀無咎點點頭,“但忽略了一點,打仗不能太過依賴於地利,終決定成敗,是。”

    葉蓁蓁對他這種故作高深表示很不屑。

    紀無咎一手搭著她肩膀,指著地圖說道,“吐魯番汗與大齊鮮少交戰,他們這次可能是受威脅或者以深利誘之,這兩者都是可以瓦解;韃靼部內部現矛盾重重,他們頭領和丞相都散夥了,底下被收服幾個部落也蠢蠢欲動心思變,這一點可以利用;女真部處於復興時期,兵強馬壯,上下同心,野心勃勃,他們,才是這隊馬之中想跟大齊打仗,也是對大齊威脅嚴重。所以,”他後總結道,“吐魯番汗和韃靼部都不足為慮,他們都是這場局中虛子,只有女真,才是實子,們必須跟女真好好地打一場,讓他們見識一下大齊國威,才不敢再癡心妄想。”

    葉蓁蓁聽得有些呆。

    “怎麼了?”紀無咎忍不住刮了一下她下巴。這個動作略有些輕佻。

    “很厲害。”葉蓁蓁黑白分明大眼睛中是毫不掩飾崇拜。這雖然壞,但確實有些真本事,運籌帷幄想來也不過如此了。

    被葉蓁蓁如此直白地誇獎,紀無咎心跳微微加了些。他挑眉看她,“如此,獎勵朕一下可好?”

    “要什麼獎勵?”

    “親一下。”他把臉湊了過來。

    葉蓁蓁對他這種突然從神機妙算皇帝向不著調流氓轉變有些不適應,她皺著眉推開他臉。

    這時候,外邊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聲,其中夾雜著女子哭聲。

    “什麼外頭吵鬧?”紀無咎向外喊道。

    葉蓁蓁卻心想,來了!

    馮有德隔著門向內高聲回話,“回皇上,許才想求見您。”

    “不見。”紀無咎還沒想好怎麼收拾她。

    於是外面便傳來馮有德勸告聲,“許才,您也聽到了,請回吧。”

    “不,要見皇上!皇上,表哥!表妹被皇后害死了!”說著,她竟然掙開太監控制,破門而入。

    紀無咎被突然闖進來物事,額不對,是……他被這個嚇了一跳。

    此頭髮幾乎掉光了,只剩下寥寥無幾幾根,像是荒漠中迎風招展幾株枯草,不如沒有來得乾淨;不僅如此,她眉毛也已經脫落殆,甚至連眼睫毛都沒有了,乍一看,那一雙眼睛仿佛光溜溜臉上開兩個黑洞,黑洞還汩汩地向外淌著水;她膚色慘白,想來也是因為脫毛關係。

    “皇上!”許才掙扎著要往紀無咎這邊撲,被追上來太監按住。馮有德看了看紀無咎,後者對他點了下頭,他便領著出去了。

    許才癱坐地上,嗚嗚地哭個不停。

    葉蓁蓁端坐紀無咎龍椅上,笑看著底下許才,問道,“表妹可是吃錯了藥?怎麼突然就變成禿葫蘆了?也怪有意思。”

    “是,這個毒婦!”許才恨恨地看著葉蓁蓁,氣得咬牙恨不得生食其肉,但紀無咎還,她來這裡是給自己伸冤,所以許才及時控制住自己沒有撲上去和葉蓁蓁廝打,她看向紀無咎,滿臉淚痕。這要是以前有頭髮時候,也許能起到些梨花帶雨見猶憐效果,但是現……有點不忍直視。

    許才痛苦道,“皇上,皇后給臣妾下毒,導致臣妾毛發落,請皇上為臣妾做主!”

    紀無咎轉臉看葉蓁蓁,“是做?”

    “是做又怎樣,她能對使陰招兒,就不能給她下下毒了?”葉蓁蓁大大方方地承認,順便煽風點火,“再說,她不也利用了,這也算是給報仇了。”她心想,紀無咎此討厭別對他耍小聰明,這次必不會偏幫許才。

    果然,紀無咎點點頭,“有道理。”

    許才簡直不敢相信紀無咎是這樣態度,“皇上,皇上!請您一定要為臣妾主持公道!皇后她……”

    葉蓁蓁冷笑著打斷她,“本宮勸省一省力氣,公道不公道,可不是由說了算。怎麼就不想想,本宮能讓掉頭發,也就能讓掉腦袋!本宮心慈手軟,留一條命,不好自為之,卻來這裡胡鬧。以後好夾起尾巴做,等毛兒長齊全了,又是一條好漢。”

    紀無咎被她這一通不倫不類說辭逗得直想發笑,他掩著嘴角,清了清嗓子,把馮有德叫了進來,“許才毛發落,有礙觀瞻,即日起降為八品選侍,罰俸半年,禁足三個月自省。”

    許才歇斯底里地哭喊著被拖出去了。

    葉蓁蓁總算出了口惡氣。她靠龍椅上,身體放鬆,低垂著眼,神情有些慵懶。

    紀無咎對她是越看越喜歡。他一手搭椅背上,虛攬著她肩,低頭盯著她側臉瞧,怎麼瞧怎麼想親上一口。

    不急,現還不是時候。

    “皇上,想什麼呢?”葉蓁蓁問道。

    ——朕想,總有一天,朕會把按這張龍椅上好好疼愛。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毛毛熊、 丹珊、 安好sll629 和 舟隨絮 地雷,愛你們~

    話說,大家想看龍椅play不
38、專寵



    自從發現紀無咎很有軍事才能之後,葉蓁蓁對他觀感稍微好了一些,也偶爾會來養心殿溜達溜達,同他討論點問題。她這個皇后于宮務上其實清閒得很,一般二般事素月素風王有才就能幫她料理了,其他事情偶爾會用到莊妃幫忙,剩下真正需要她拿大主意時候很少。

    所以她就時不時地來騷擾紀無咎。

    紀無咎絲毫不認為這是騷擾,事實上,他覺得葉蓁蓁思路很神奇,能夠想到正常想不到點子上,往往讓他有意外之喜。

    比如這次。

    對待吐魯番汗和韃靼兩部軍事策略上,除了主張從內部瓦解他們之外,紀無咎還打算玩兒個守株待兔。

    “吐魯番汗可能攻打敦煌,此處為大齊西去門戶,所以們只要守他們從哈密到敦煌必經之路上,以逸待勞即可。”紀無咎分析道。

    “那韃靼呢?他們會打宣府還是大同?”葉蓁蓁問道。

    “大同。”

    “為何如此肯定?”

    “忘了?”紀無咎說道,“大同總兵是李旭,此長於攻敵,不擅守城,且又有勇無謀,”頓了頓,他微微眯起眼睛,“多好漏洞。”

    這太能算計了,葉蓁蓁心想。她腦子裡靈光一閃,說道,“其實如果知道他們必經之地,們也未必一定要派兵守著。咱們可以路上埋炸藥,炸他們。”

    紀無咎聽她如此說,點頭道,“這個主意不錯。”

    “而且,好是炸藥不需看著點火,只要他們踩上去,就能炸成一片。”葉蓁蓁補充道。

    紀無咎越想越覺得這個方法很可行,當即把軍器司軍器監張封宣進宮商討一番,葉蓁蓁一邊聽著,時不時插上幾句嘴。

    與此同時,張封還帶來一個好消息,連珠鳥銃已經由六發擴充為二十四發,並且試製成功,過幾天他就會正式上摺子請求皇帝下令批量製造這種鳥銃。

    葉蓁蓁一聽眼睛就亮了,眼巴巴地看著紀無咎。

    紀無咎被她熾熱眼神看得莫名其妙就有點心軟,便幫她要了兩把,當然,還是只能玩兒槍殼子。

    ***

    這些天,太后對紀無咎是頗有些微詞:她這個兒子以前從未專寵過哪個女,可是現,他坤甯宮已連續住了將近一個月了。也不知那小妖婦到底使了什麼手段,迷得他連親娘都不認了。

    於是太后旁敲側擊地跟紀無咎提了提,要雨露均沾。

    結果紀無咎很不給面子地回答,“母后多慮了,皇后是朕妻子,們夫妻之間琴瑟和諧,母后應該高興才是。”

    用這種話堵太后嘴還是很管用,因為名義上只有葉蓁蓁是和紀無咎地位對等女,也只有她,有資格霸佔紀無咎,誰讓家是正宮呢。

    其實,紀無咎當然知道雨露均沾,遇到葉蓁蓁之前,他從來都是如此踐行。但是現出了點小狀況:他跟哪個女子歡好時都容易把對方想像成葉蓁蓁,這讓他覺得自己有毛病。

    不過,如此瘋狂地惦記一個女身體,好像還是有毛病。

    不管怎麼說,對於這種事情,紀無咎打算從心為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而他現想做,就是把葉蓁蓁搞到手。雖然目前進展不太順利,但至少她已經不反感被他觸碰了,偶爾他舉止輕浮一些,她也能接受。而且,半夜裡抱著葉蓁蓁睡覺感覺也挺好,心裡頭有一種很踏實平和感覺,睡眠品質也好。等她睡熟之後,他還能親親摸摸蹭蹭,過過幹癮。實受不了小兄弟反抗,他就……額,懂。

    雖然這樣夜生活看起來依然很有毛病,但是紀無咎樂其中。他覺得他和葉蓁蓁現很像是一對老夫老妻,同起同坐,同食同寢,雖然相互之間話不多,但卻心有靈犀,足夠默契。

    以上,其實只是紀無咎單方面想入非非。

    葉蓁蓁沒發現他這些有沒。她近正學習女真語,整天抱著本書,磕磕絆絆嘰裡咕嚕。紀無咎問她為什麼學,她就回答,“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紀無咎覺得挺好笑,“又不用去前線打仗,知己知彼也輪不到。”

    葉蓁蓁不以為然,“總歸是瞭解越多越好,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用上了呢。”

    紀無咎覺得她說有道理,也就湊過來一起學。他們靠一起,共同看一本書,時不時抬頭說句簡短鳥語,交流一下。兩一個紅衣一個黃袍,擠一起活似一盤番茄炒蛋。

    素風偶爾輕手輕腳地進來添香換茶,偷眼看這倆。男俊美無儔,女豔光四射,簡直就是仙界金童玉女,間再也找不到第二對。燭光照他們臉上和身上,明明暗暗,色調溫暖,像極了一幅畫卷。

    這才是真正神仙眷侶,素風心想。

    ***

    太后說不動紀無咎去臨幸別女,便打算走迂回路線,從他身邊兒下手。她先找來了馮有德問話。

    其實,馮有德對於皇帝專寵皇后這件事,很有自己見地:皇上如果發現自己那方面力不從心了,與其讓所有女知道,倒不如只讓皇后一個知道……

    馮有德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件事情告訴太后。皇上很要面子,皇后年紀輕面皮薄,大概也不會說,如果他們都這麼拖著,那麼皇上身體就永遠好不了,這個時候,倒不如讓太后來做一做主。

    於是馮有德給太后透露了四個字:“龍精不繼。”

    太后此驚非同小可,要知道皇上現可是連子嗣都沒有呢。這麼年紀輕輕就……一定還能醫好!

    不過,僅憑馮有德一面之詞,太后又不太確信,於是她宣來了太醫,打聽起皇上身子。

    “回太後話,皇上近龍體安康,請太后娘娘放心。”太醫院醫術高明鐵太醫回答。

    太后故意詐他道,“還當哀家不知道嗎?們這些,若是膽敢欺瞞哀家,耽誤了皇上病情,哀家定不輕饒!”

    看來皇上被扯小**事情已經被太后發現了,鐵太醫心想,眼睛一轉,答道,“回太后,皇上前一陣子確實傷到了龍根,不過只需要安心休養,定能痊癒無礙。”

    傷到了龍根!

    太后眼睛一翻,暈死過去。

    鐵太醫順手給太后診治一番,她很悠悠轉醒。鐵太醫知道她是因為擔憂皇上才如此,於是把紀無咎情況耐心解釋了一番,太后只當他是扯謊安慰她,聽了之後加難受。

    所以太后暫時不打算跟兒子提雨露均沾事情了,要均沾,也得有雨露才行啊。

    世上沒有不透風牆,後宮主子奴才們根據近一些小道消息和蛛絲馬跡,很拼湊出這個驚天大秘密:皇上……不行了……

    這個消息三天之內以一種非常隱蔽方式傳遍整個後宮,坤甯宮自然也知道了,素月含蓄地向葉蓁蓁求證此事,換來是葉蓁蓁一臉茫然。

    素月無語了,直截了當地問,“娘娘,皇上到底是行還是不行?”

    “不知道啊。”

    “娘娘!您要知道,您必須知道!”

    “好,回頭問問他。”

    “……”

    素月以為葉蓁蓁是開玩笑。她仔細尋思了一下,皇后不知道皇上行不行,說明皇上沒碰她,既然皇上夜夜留宿於此卻沒碰她,那就說明謠言是真。

    這天中午,紀無咎又跑來坤甯宮蹭飯吃,蹭完飯吃蹭茶喝。素風制得一手好茶,整個後宮無能敵。紀無咎發現,無論從哪一方面看,葉蓁蓁似乎都比他這個當皇帝還受用。

    葉蓁蓁摒退所有,說道,“皇上,他們都說不行了。”

    “噗——”紀無咎把剛喝進口茶又給噴出來了。他掏出帕子擦著嘴,面無表情地看著葉蓁蓁。

    葉蓁蓁淡定地喝著茶,等著他回應。

    紀無咎都不知道自己是該氣還是該樂了,他站起身走到葉蓁蓁面前,說道,“閉上眼睛。”

    葉蓁蓁依言做了。她感覺到紀無咎拉起她手,放到一個東西上蹭了蹭,然後那個東西就變硬變大了,而且越來越……

    “事實勝於雄辯,來親自感受一下,朕行還是不行。”紀無咎聲音裡含著淡淡笑意,又似乎隱忍著什麼。

    葉蓁蓁雖沒怎麼經歷過男女之事,卻知道那是什麼,她猛地抽回手,睜大眼睛,臉上厭惡表情很明顯。

    這種避如蛇蠍態度讓紀無咎很是內傷,他心中升起一種淡淡怒意以及,無法遏制渴望。

    他覺得自己忍不下去了。

    ***

    如果說全後宮只有一個尚且不知道皇上不行了這件事,那麼這個就一定是緣極差蘇婕妤了。她這些日子閉門養傷,可謂門庭冷落,連許才都不來了,後來一打聽才知道,許才已經被降為選侍,也閉門。

    所以蘇婕妤傷好之後非常仗義地去探望了一下許選侍。這倆難兄難弟湊一起憶甜思苦一番,說著說著就抱頭痛哭起來。蘇婕妤一個勁兒地摩挲著許選侍頭皮,感受著掌中刺刺澀感,越摸越上癮。

    許選侍頭髮已經長出來薄薄一層,離遠了看,活似一隻發了毛大甜瓜。因此,就算沒有紀無咎給她下禁足令,她也是輕易不出門。

    探望過許選侍之後,蘇婕妤就賊心不死地開始一心一意地琢磨複寵事了。她終於明白了,報仇什麼都可以無視,現要緊是重抓住皇上。

    然後,她做了一件蠢事,蠢到令葉蓁蓁十分後悔沒早一點拍死她。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竹葉青 、Anslee shieh 和 小豆豆 地雷。挨個捏臉~

    解釋幾個問題:

    1 地雷似乎宋元時期就被人用過,當然還是比較初級;有比較具體科普是明代《天工開物》裡,“地雷”這個名字也是古代人取。所以大家不要以為蓁蓁穿了^_^

    2 番茄明代已經出現中國,只不過是作為觀賞植物,到了清末才真正有人用來做菜時。我這裡就架空一下,只當是大吃貨帝國提前發現了這個驚天大秘密

    3 作者老提“紀無咎不行了”這件事,大家不要煩,這個線後面會用到。

    後,跟大家商量一個事情。

    如果你們發現我夜深人靜或者一大早六七點鐘,不要以為出現幻覺,那確實是加。只不過,加之前會先弄一下防盜章,二十分鐘之內替換成正常內容。所以說,我想用防盜形式加,大家可以接受嗎?

    ps:這樣子只會讓淩晨3點-淩晨7點這個時間段看文童鞋看到一些無關內容,其他時間段看朋友絲毫不受影響,只要享受加就好~

    如果大家覺得不好,那我就不做啦,畢竟你們感受才是重要^_^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31


39、刺客



    臘月二十二,又是一場瑞雪。整個皇宮都仿佛躺天鵝翅膀之下,一片潔白安詳。雪後空氣格外清冽,引得宮人們紛紛出來散步,舒散筋骨。

    皇宮東北角,有個小花園叫羅春園,據說是以前某個皇帝為了紀念一個自己喜愛妃子而建。因這個地方偏僻,又單調蕭索,有石無木,且不如御花園熱鬧,所以鮮少有人來。但這裡有個符望亭,修得很不錯。此亭建一堆人造山石之上,亭內開闊,是後宮高點,站亭上舉目遠眺,則整個後宮收眼底。看著宮裡頭形形j□j人行走往來,紀無咎會有一種一切握掌控感,就好像,他是這眾生命運裁決者。

    為什麼有人對權力愛得如癡如狂?因為權力帶來是掌控,控制著越多人浮沉生死,才越讓他們有安全感和成就感。男人,從當猴子那會兒,就學會了分等級,爭權力。這一點已經融入他們骨血,經歷了百萬年光陰打磨,毫無保留地傳承下來,並將繼續傳承下去。

    所以說,爭權奪利是男人本能。只不過有些人受客觀條件所限,這種本能漸漸弱化。紀無咎站整個大齊王朝權力制高點——甚至,我們客觀地評價一句,綜合考慮經濟、軍事、科技、人口、影響力等因素,說他已經站了這個星球上整個人類權力制高點之上,也不為過。他站這個高處不勝寒地方,早早地把自己拋進了爭權奪利漩渦,與各路人馬玩兒勾心鬥角,經驗豐富,技巧純熟,連葉修名和方秀清這兩個當世名臣都被他制衡得服服帖帖,可以說是一個不世出千古小混蛋。

    這就導致了另外一個嚴重後果:他習慣於用勾心鬥角方式去掌控一切。然而這世上並非所有事情都能控制,並非所有事情都能用算計去對待。

    很久之後,紀無咎時常會想,如果他早一些明白這個道理,是不是就不會有之後那麼多波折。

    ***

    知道紀無咎會偶爾來符望亭登高遠望不多,跟了他許多年蘇婕妤算一個。所以紀無咎符望亭站了沒一會兒,蘇婕妤就上來了。她親自端著個託盤,上頭放著兩個大蓋碗,繁春跟她身後,見禮之後,把兩張狐狸皮坐墊鋪亭中石凳上。

    蘇婕妤放下託盤,揉了揉發酸手臂,柔柔地笑著,媚態橫生,“皇上,此處風涼,喝杯熱茶暖一暖身子吧。”

    紀無咎坐石桌旁,蘇婕妤掀開一個大蓋碗,裡頭用熱水溫著一碗茶,這麼多水,難為她就這樣端上來。她把茶碗四周上下水拭乾淨,雙手托到紀無咎面前。

    要是論玩兒體貼,賢妃嘴上玩兒得好,而蘇婕妤手上玩兒得好。這麼些年了,她闖了多少禍,得罪了多少人,也還好好地活著,直到葉蓁蓁進宮才真正栽了幾個大跟頭,原因無非就是她總能體貼到紀無咎心坎裡頭去。

    此時冬風凜凜,不正好需要一杯熱茶暖身體嗎。

    紀無咎接過茶來,微微掀起蓋子一看,茶湯紅亮,濃香四溢,是祁紅貢茶。祁門紅茶號稱“群芳”,是享譽已久名茶,每年祁門紅裡頭頂尖兒三四十斤都要進貢給皇家。這祁紅茶口感不是頂好,但紀無咎十分喜歡它色澤和香氣,所以蘇婕妤這會兒也算是投其所好了,看到紀無咎聞過之後滿意地嘗了一口,她稍稍放下心來。

    這時,下邊又爬上一個人來。

    葉蓁蓁再次被素月打扮成一個皮毛販子。她手中抱著個暖爐,頭上頂著個大虎皮帽子,一看到亭中紀無咎和蘇婕妤,掉頭就走。

    紀無咎喊住她,“皇后何不過來一坐?”

    葉蓁蓁本不打算理會他們,但又怕蘇婕妤做怪,於是便也坐了石桌旁。

    興許是那幾十板子造成摧殘太過深刻,蘇婕妤看到葉蓁蓁,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臣妾不知皇后娘娘要過來,所以只備了兩杯茶,請皇后恕罪。”

    “她自己有。”紀無咎看著王有才提著一個廣口大瓷瓶,說道。他知道那瓷瓶裡頭溫著是什麼,那是他大紅袍。

    正宗大紅袍茶樹,長武夷山山岩上,總共不過七八株,人上不去,要訓練猴子上去摘,摘下來之後再經過多道工序,製成極品大紅袍。這種茶,一年產量不到一斤,全部進貢給紀無咎,可以說是茶中皇帝。前些天紀無咎給了葉蓁蓁一些,素風用羊奶把茶煮沸,濾掉茶渣,又加了些蜂蜜進去,溫起來給葉蓁蓁喝。

    葉蓁蓁很喜歡這種奶茶,紀無咎不喜歡奶腥氣,所以只嘗了一口便不再喝。但是他喜歡看葉蓁蓁喝。她喝完一口奶茶,嘴唇上會沾一層,然後她就會不自覺地伸出舌尖舔一圈,每到這個時候,紀無咎都會覺得喉嚨口發緊。

    於是他就把自己愛大紅袍全部給了葉蓁蓁。

    素風給葉蓁蓁倒了一小杯奶茶,葉蓁蓁端起來喝完之後,照例舔了舔嘴唇,也沒發現紀無咎看她。突然,她聽到蘇婕妤尖叫一聲,“皇上小心!”

    再定睛一看,涼亭後頭竟然閃出一個人,舉著劍直直刺向紀無咎。蘇婕妤就坐紀無咎身邊,葉蓁蓁聽到這句話時,她已經撲過去擋紀無咎身後。

    葉蓁蓁反應極,手腕一轉,茶杯迅速飛出去,直奔刺客面門,刺客橫劍一擋,須臾之間,錯失先機,紀無咎起身和他交起手來。葉蓁蓁看到刺客身上穿著侍衛衣服,頓感不妙。

    此時那刺客雖然執劍和赤手空拳紀無咎對打,但應付起來依然吃力得緊,很就落了下風。葉蓁蓁想捉活,便也加入戰局。二人聯手,對方再無招架之力,被紀無咎一掌拍出去,眼看著就要掉下山石。這人工山距地面至少十丈,人掉下去肯定再難活命。葉蓁蓁想也不想,跨到山石邊沿處抓住他。紀無咎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捉住她手腕用力往回一扯,興許是急得,他這一下子手勁出奇地大,那兩個人都被扯了回來。刺客被甩地上,捂著胸口咳嗽連連,馮有德和王有才撲上去卸了他兵器,按住了他。

    “你瘋了!”紀無咎白著臉斥責葉蓁蓁。

    葉蓁蓁看到刺客下巴動了動,大叫道,“不要讓他自殺!”

    紀無咎三兩步走過去一腳踏刺客脖子上,腳尖微微一抬,他頰邊找准位置,輕輕一撞,只聽哢擦一聲輕響,刺客下巴便被卸了。

    馮有德從他嘴裡掏了掏,掏出一個黑色小紙包,紙包上有兩個牙印。裡面裝估計是毒藥,他想咬破紙皮吃下去,但還沒來得及。

    葉蓁蓁總算舒了口氣。

    下麵侍衛聞風趕來,壓著刺客下去了。葉蓁蓁跟後頭問道,“你們認識他嗎?”

    “回娘娘,他是三等侍衛康承祿。”

    於是葉蓁蓁便叮囑他們,“看好了,千萬別讓他有機會自殺!”

    蘇婕妤從驚嚇中緩過來,撲進紀無咎懷裡,哭得梨花帶雨。

    紀無咎沒有推開她。他一手攬著蘇婕妤,看向葉蓁蓁,目光幽沉,“為何怕他自殺?”

    “我怕死無對證。”葉蓁蓁答道。

    “為何怕死無對證?”紀無咎不依不饒。

    葉蓁蓁覺得紀無咎好囉嗦,便沒有回答,告退回去了。回到坤甯宮,她還是覺得不放心。皇宮裡出了刺客,無論如何陸離逃不了失察責任,但這只是輕。因為刺客是個侍衛,作為侍衛統領陸離就不僅僅是失察了,弄不好會有人說他和刺客是一夥,再順著這條藤爬上去,陸家和葉家怕是都逃不脫干係。

    葉修名作為三朝元老兩代帝師,可以說是百毒不侵什麼罪名都不怕,但唯有謀逆之罪,是任何人都沾不得,他也不例外。且他身份和地位太過敏感,若說他謀逆,也會有人信。到時候不用紀無咎動手,整個朝野唾沫就能直接把他淹死。

    其實,葉蓁蓁怕是,紀無咎故意把白說成黑。他是皇帝,忌憚葉家已久,若是趁此大好時機,給葉家扣個摘不下來大帽子,將整個葉氏連根拔起也不是難事。

    葉蓁蓁越想越覺得可怕,房間內明明溫暖如春,她還是覺得身上陣陣發冷。

    不行,一定要紀無咎動手之前,揪出真凶。

    想到這裡,葉蓁蓁發現此事一個疑點:刺客為什麼要殺紀無咎?

    膽大包天到殺皇上,要麼是有天大血海深仇,要麼就是謀反。紀無咎登基時候大赦天下過一次,大婚時候又赦過一次,他沒做過什麼大惡,即便賜死誰,殺也是奸惡該殺之人,所以仇殺可能性比較小。

    要說是謀反,那就奇怪了。謀反道路大致有兩條,一個是農民暴/亂,一個是政變。現如今太平盛世,農民都吃得飽穿得暖,誰和你去搞暴/亂;再說政變,想要政變,前提是你得有個名正言順皇位繼承人。皇室一族據說是受過詛咒,代代子息稀少,紀無咎莫說兄弟,連親姐妹都沒有一個,旁支又太遠,根本沒資格染指皇位。想殺皇帝?好吧,殺了他之後,誰來當皇帝?想當就當嗎?誰人能服你?

    葉蓁蓁發現自己走進一個死胡同。別說真凶了,他現連對方殺人目都摸不清楚。

    等等……殺人,殺人?如果……他並不是真想殺人呢?

    葉蓁蓁面前好像突然打開一扇門。

    她想到了蘇婕妤為紀無咎擋劍時那迅捷無比動作。蘇婕妤一個弱女子,又沒練過功,怎麼會比她和紀無咎反應都?刺客蘇婕妤和紀無咎身後,想要看到刺客得先回頭,蘇婕妤沒事兒回頭幹嘛?而且,刺客出現位置就葉蓁蓁對面,如果說看到刺客,也應該是她葉蓁蓁先看到吧?

    再說,一個膽小、沒練過功、反應慢女人,看到有人持劍跳出來,第一反應不應該是驚懼和尖叫?她怎麼會跳過這一步,直接去為紀無咎擋劍?她怎麼那麼清楚對方目標就是紀無咎?

    所有懷疑連成一條線,葉蓁蓁終於為這件事情找到一個合理解釋:蘇婕妤想爭寵想瘋了,不知道是聽了誰主意,也或者是她自己苦思冥想走火入魔……總之,她使出這麼個昏招兒,想作一齣戲,通過為紀無咎擋劍方法重博得他好感。

    如果真這樣,那麼蘇婕妤就真蠢到家了。此計看起來可行,倘若成功也一定會讓她東山再起,但是她就沒想過失敗嗎?一旦敗露,就會有無數人遭受牽連。這可是刺殺皇上啊,甭管你真假,都是絕對罪無可恕,到時候蘇將軍晚節不保是一定,甚至蘇家滿門性命都可能陪進去。

    不行,不行。一定要想辦法讓她或者他認罪,不能讓這把火燒到葉家。葉蓁蓁背著手,房間內來回地踱著步,滿腦子都是這句話。
40、暗流



    皇上被刺,舉朝震驚。待聽說刺客是個大內侍衛之後,又一片譁然。

    這些天,不少人都不著痕跡地和葉修名保持著一定距離,因為不知道下一步皇上會如何對待他。

    葉修名和陸離並無直接關係,所以這些天他沒有閉門謝客,而是該幹嘛幹嘛。雖然面上不露聲色,心裡卻也打鼓。

    說實話,他很懷疑刺客是不是紀無咎自己搞出來。現如今那刺客被關押刑部大牢裡,任何人沒有聖旨都無法接近;陸離也被軟禁家中,由幾個侍衛看守。

    這個節骨眼兒上,也不能讓葉家女眷進宮去和葉蓁蓁打聽。

    於是葉修名就有點抓瞎。

    此時身皇宮葉蓁蓁同樣抓瞎。雖然她對自己猜測有幾分把握,但是……沒證據啊。表哥已經被軟禁起來,一旦罪名落實……她簡直無法想像那種後果。

    不行,不能再自己悶頭想了,先去見一見蘇婕妤再說。

    葉蓁蓁帶夠了人手,來到露華宮。蘇婕妤因為當初那一擋,贏來了紀無咎幾分好臉色,葉蓁蓁卻沒感覺到她高興和得意,反而有點驚慌。這就坐實了葉蓁蓁猜測:侍衛沒及時死掉,蘇婕妤怕他招出她來。

    摒退了所有人,葉蓁蓁說道,“本宮十分好奇,你到底許了康承祿什麼東西,竟然能讓他甘願赴死。”

    蘇婕妤手指緊緊抓著衣角,“臣妾不知道娘娘說什麼。”

    “別裝了,你不是戲子,演不好戲。”

    “娘娘是不是誤會了什麼?臣妾過去曾待娘娘無禮至極,這裡先給娘娘陪個不是,若是娘娘氣還沒消,只管打罰便是,但這些子虛烏有罪名,恕臣妾無法接受。”

    “蘇婕妤,你就不怕連累到蘇將軍嗎?”

    “臣妾身正不怕影子斜。”

    葉蓁蓁閉了閉眼,“看來不對你下狠手是不行了。”

    蘇婕妤一抖身體,“娘娘您……您想怎樣?”

    “我想怎樣?”葉蓁蓁挑眉笑看她,笑容冰冷,“本宮前兒得了一本有趣書,叫《古今酷刑錄》,正好可以向蘇婕妤討教一番。”

    蘇婕妤花容失色地看向葉蓁蓁身後,她帶著哭腔叫了一聲“皇上”,便跑到門口紮進紀無咎懷中。

    葉蓁蓁轉過身,看到紀無咎正輕輕拍著蘇婕妤肩膀,他盯著葉蓁蓁,問道,“皇后要向蘇婕妤討教何事?”

    葉蓁蓁尚未答話,蘇婕妤搶先說道,“皇上!皇后娘娘要對臣妾用私刑……娘娘說,都是臣妾害得陸統領被冤枉,所以一定要讓臣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是臣妾真不知道做錯了什麼。皇上,您能不能勸勸皇后娘娘,請她把話說明白了,臣妾就算死,也要死得瞑目!”一邊說一邊哭,眼淚說來就來。

    紀無咎聽到“陸統領”這三個字,眉頭微微一跳。他推開蘇婕妤,“你先出去。”

    等到房間內只剩下兩個人,紀無咎走到葉蓁蓁面前,垂目注視著她臉龐,語帶譏嘲地說道,“對宮妃用私刑?為了他,你當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葉蓁蓁深吸一口氣,抬頭與他對視,“皇上,我不相信您沒發現此事疑點。蘇婕妤有嫌疑,我要審問她,自然合情理。”

    紀無咎沒有說話。

    “或者說,你根本就是打算將計就計,禍水東引?”葉蓁蓁冷笑。

    “你一直是這樣看朕?如此顛倒黑白,不擇手段?”紀無咎聲音中透著一股薄薄怒意。

    葉蓁蓁反問,“不是麼?”

    “如此,朕就不好讓皇后失望了。”

    “你……!”葉蓁蓁氣得咬牙,胸口因怒意而劇烈地起伏,“我一定要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不讓無辜人蒙冤受屈。”

    “朕拭目以待。”

    屋外,蘇婕妤院中站著,想偷聽又不敢,伸長了脖子仔細感受裡面動靜,沒聽到帝后二人爭吵聲,她感到有些失望。

    突然,房門“嘭”一聲被人從裡往外踢開,葉蓁蓁氣呼呼地從裡面走出來,看也不看蘇婕妤,黑著個臉提著裙子大步離開。

    紀無咎站門口,看著她背影,臉色也不大好看。

    蘇婕妤便有些幸災樂禍。她走到紀無咎身邊,軟軟地叫了一聲“皇上”。

    紀無咎扣住她搭他臂上手,放輕柔聲音喚她,“柔止。”

    蘇婕妤聽到他直呼她閨名,心中又是羞澀又是甜蜜,“臣妾呢。”

    “蘇將軍一生征戰沙場,為國忠,朕不希望他到頭來卻背上一個反賊罪名。”紀無咎說著,推開她手。

    這句話仿佛晴天霹靂,擊得蘇婕妤面色煞白,“皇皇皇皇皇上……”

    “所以,你自己看著辦吧。”說完,紀無咎不再看她,背著手離開。他腳步緩慢,背影挺拔,身體被夕陽地上拉起一道長長影子,交錯熱鬧樹枝亂影之間穿插,顯得有些落寞。

    蘇婕妤渾身無力,順著門框癱坐地,雙目無神。

    ***

    紀無咎面前放著一把劍。

    那是一把典型武劍,由軍器司批量打制。劍長三尺三,重一斤九,百煉鐵,精鋼刃,劍格上鑄著虎頭。

    劍身一片銀白,但是放光下微一翻轉,就會看到鋒利劍刃上泛著一層淡淡綠光。

    紀無咎食指輕輕敲著桌面,目光落劍刃上,陷入沉思。

    怎麼可能看不清楚蘇婕妤算計。他知道,這後宮之中每一個女人都算計他,他面前演著各種把戲,為了討好他,為了得到他,為了糊弄他,為了控制他……

    為了……他。

    除了葉蓁蓁。

    她從來不算計他,因為她根本不乎他。她眼裡和心裡,丁點兒沒有他。

    每每想到這一點,他都比被人算計來加憤怒和心涼,血液裡仿佛埋著暗火,並且越積越厚,早晚有一天,它們會脫離他控制,噴薄爆發。

    陸離。

    紀無咎發現,這個名字就是卡他喉嚨中一根刺,吞不下去拔不出來,一旦有人碰,他就難受得情緒暴躁。

    所謂如鯁喉,大概也就是這樣了。

    生平第一次,紀無咎如此地希望一個人消失,徹徹底底地消失。

    當夜,皇帝陛下提著一把劍去了坤甯宮。

    馮有德心一直懸著,半點不敢鬆懈。他把所有暗衛都叫上了,大晚上,一群大男人趴皇后娘娘屋頂上和窗戶下,實不成體統。

    可也真是沒有辦法。

    馮有德預想中壞結果沒有發生,皇上不是去找皇后娘娘尋仇索命。他只是把劍往桌上一拍,對葉蓁蓁說,“這是那刺客劍,上面淬了毒。”

    葉蓁蓁聽到這話,立刻坐直身體,神情嚴肅。

    她反應讓紀無咎稍稍好受了一些,他說,“所以,他是真想殺朕。”

    葉蓁蓁眯了眯眼睛,“皇上,我想不出刺客殺你理由,但是我可以想出你這劍上淬毒理由。”

    “……”

    她不信他,她不信他。

    她從來就不關心他死活。她所有擔心都是屬於陸離,只剩下懷疑留給他紀無咎。

    紀無咎突然就感覺心頭悲涼無比。他壓抑著突然湧入胸膛怒火,冷冷說道,“葉蓁蓁,你是不是忘記了,誰才是你男人。”

    葉蓁蓁一聽這話也來氣了,“我男人不會天天想著怎麼害我全家!”

    “朕從未想過害你全家,”紀無咎抬眼看她,兩顆眸子像是寒潭底下埋了千年永不見天日玄冰,陰鬱冰冷得刺人肌骨。他說,“但皇后若是一再逼朕,朕真不介意試一試。”

    看著葉蓁蓁因為他這句話而臉色大變,紀無咎心口又是一堵。

    “既然如此,皇上,可否讓我見一見那個刺客?”葉蓁蓁問道。

    “隨你。”

    ***

    紀無咎說到做到,第二天,葉蓁蓁便帶著他聖旨去了刑部大牢。

    康承祿是重犯,關特別建造鐵牢之中,想越獄或是想劫獄,幾乎都是不可能。他被吊鐵架子上,灰白色囚衣上染著斑斑血跡。

    雖受了一番嚴刑拷打,康承祿神志依然清醒。他見到葉蓁蓁,竟然還笑得出來,“罪臣參見皇后娘娘,身上上著傢伙,不能給皇后娘娘行禮了,娘娘莫怪。”

    葉蓁蓁問道,“為何要刺殺皇上?”

    “這個問題已經有不少人問過了,娘娘覺得為何,那便是為何吧。”

    “蘇婕妤給了你什麼好處,本宮可以給你十倍,只要你願意把整件事情來龍去脈招認出來。”

    “請娘娘莫要白費口舌了。罪臣時日無多,就算有天大好處,也無福消受了。”膽敢刺殺皇上,無論他招還是不招,都難逃一死。

    “本宮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麼難言之隱,但是,你知不知道,你此舉會有多少人被牽連進去?又會有多少人枉送性命?”

    “多虧娘娘提醒,罪臣想起另一事,”康承祿抬起頭,鐵牢這幾日,他臉上已瘦了一圈,眼窩深凹,顴骨突顯,嘴唇發白乾裂。興許是身上太疼,他說話時喘息又有些急促起來,“昨日有人來見罪臣,許諾保我性命,讓我指認陸統領及葉大人串通謀逆。我自知罪孽深重,然而陸統領向來待我不薄,所以無論如何也不會為苟全性命而陷害於他。雖然如此,難保對方不會想別辦法加害,罪臣能做只是言於此,請娘娘仔細斟酌。我犯此大罪,連累了陸統領,今生無法還報,惟望來生償還罪債。”

    葉蓁蓁聽得是又急又氣。這人可真會給自己開脫,這輩子連累了別人,想著下輩子再償還。不過他還算有點義氣,不會為了活命而冤枉陸離。

    那麼,到底是誰想要買通他?

    答案太明顯了。能讓人拿著聖旨來,還可以保他一條命,又一心一意地打擊陸家和葉家……除了紀無咎,還能有誰?

    葉蓁蓁憂心忡忡地回到了坤甯宮。

    紀無咎果然要動手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她發現其實只要他下狠手,她真毫無招架之力,只有求饒份兒。雖然現康承祿沒有屈服,但此人未見得有多可靠,一輪輪酷刑連番上陣,誰能保證他一直是個硬骨頭?

    蘇婕妤,對,還有蘇婕妤,一定要把蘇婕妤嘴巴撬開。

    葉蓁蓁霍地站起身,“去露華宮!”

    露華宮已經亂成一團。

    葉蓁蓁剛到門口,迎頭差點被一個宮女撞到,王有才眼明手,把那個宮女用力一推,推到地上。

    宮女爬起來一個勁兒地給葉蓁蓁磕頭賠罪。

    “怎麼回事!”

    “回皇后娘娘,蘇婕妤被毒害身亡,奴婢正要去坤甯宮稟告。”

    葉蓁蓁急忙進去一看,蘇婕妤屍體已經硬了,也不知她被下是什麼毒,身上一點毒發症狀都沒有,依然面色紅潤,形容豔麗,仿佛只是沉睡。

    連蘇婕妤都死了,再只要一步,整個葉家就全完了。

    葉蓁蓁有一種靈魂出竅不真實感,她坐蘇婕妤窗前,怔怔地看著那具屍體。

    過了一會兒,太醫來了,檢查出蘇婕妤茶裡頭被下了毒。葉蓁蓁都懶得查問了。

    又過了一會兒,馮有德來了,帶著紀無咎聖旨,把蘇婕妤誇了一番,並且給她追封了妃,下葬時自然也以妃禮儀。

    好歹是曾經寵愛過女人,現她死了,他連見一面都不見,也不知是心冷還是心虛。

    果然帝王之心,堅如磐石。

    葉蓁蓁只想冷笑。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翡翠荊棘 、超人 和 寶兒七七 地雷,麼麼噠~

    這一章我昨天開始寫,又拖到晚上十一點。本來打算熬夜寫,於是就沖了杯咖啡,電腦前擺好姿勢,然後我把咖啡喝了就爬上床睡覺了……#作者是個神經病#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31

41、侍寢



    紀無咎有些後悔對葉蓁蓁說了那樣話。她本來就懷疑他,他再賭氣說那些胡話,她只怕會加懷疑他了。

    其實說到底,還是因為她不信他。恐怕打從一進宮,她就開始提防著,怕他害她,或者害她娘家。這次出這麼個由頭,她只會越想越多。

    紀無咎有點無奈。他不是沒想過扳倒葉家,但還不至於以這種下作方式。葉修名再怎麼說也是他老師,他不至於欺師滅祖到讓他背這種千古駡名。

    所以,還是好好和她說一說吧。

    這樣想著,紀無咎來到了坤甯宮。

    葉蓁蓁正燭前枯坐,她托著下巴,看著跳動火苗發呆,眼眸澄亮,臉上卻顯出心事重重疲態。

    紀無咎沒讓人通報。他看到這樣葉蓁蓁,又心軟了一些,走過去一手按著她肩膀,說道,“蓁蓁,我們別鬧了。”

    葉蓁蓁抬起鳳眼,冷冰冰地看著他,“皇上,好手段。”

    紀無咎不明所以。他坐她對面,問道,“皇后這是從何說起?”

    “蘇婕妤是你賜死吧?”

    “她是自尋死路,你我都清楚。她若不自,蘇家上下必受牽累。”

    “如此,她是畏罪自殺了?那麼這場刺殺始末也該公之於眾了吧,康承祿什麼時候處決?”葉蓁蓁步步緊追。

    紀無咎低頭猶豫了一會兒,答道,“真相暫時不能公佈,康承祿也暫時不會死。”

    “是啊,還沒到真正用到他時候呢。”葉蓁蓁譏諷道。

    紀無咎深吸一口氣,一遍遍地告誡自己要冷靜,他忍了忍,說道,“你想太多了,朕並非要用康承祿為非作歹。只是,這根本就是一個計中計,蘇婕妤也是被人利用了。那刺客劍淬了毒,見血封喉。他,是真想要殺死朕。”說到這裡他停住,看著葉蓁蓁臉上完全不相信表情,莫名其妙地,他心裡頭就竄起一團火氣,來勢洶洶,強壓不住。

    葉蓁蓁冷笑道,“那麼有人拿著聖旨去刑部大牢探獄,利誘康承祿說可以保他性命,讓他指認陸葉兩家篡上謀反,這件事皇上怎麼看?”

    紀無咎覺得自己忍不住了,他緊握拳頭,因用力太緊,拳頭微微發抖,他咬牙說道,“朕只問你一件事。朕差一點被刺客殺死,你到底有沒有一丁點後怕和擔心?”

    “我也只問你一件事,這次到底如何你才能放過陸家和葉家?”

    紀無咎突然笑了。笑得無聲無息,笑容苦澀而冰冷,又帶著淡淡譏嘲,仿佛看到了無比荒誕事情。他站起身,緩緩走到葉蓁蓁面前,低頭笑看她,眼眸中卻半點笑意也無,滿滿全是怒氣與暴戾。

    “只要你把朕伺候舒服了,你想讓朕放誰,朕便放誰,可好?”

    葉蓁蓁瞪大眼睛看他,第一反應是疑惑,進而是了然,進而是又羞又怒。

    紀無咎又有點後悔這樣說話了。他僅剩那一絲理智告訴他,不該這樣說,不該期待她反應。

    他和她之間,不該是這樣。

    但是這一絲理智並沒有維持太久——葉蓁蓁站起身,雙手摟著他脖子,踮腳吻住了他。

    紀無咎苦苦維持太平局面終於這一瞬間轟然崩塌,灰飛煙滅。他腦子裡仿佛狂風過境,卷走了他所有神識,只剩□體本能真實反應。他一手扣住她後腦,另一手摟著她腰,強迫她與他緊緊相貼。

    葉蓁蓁並不會接吻,她只是笨拙地貼著他唇,濃密睫毛因緊張而微微顫抖。

    紀無咎含著她嘴唇,輕咬慢舔,重重廝磨。葉蓁蓁不知該作何反應,只是呆呆地任他施為。但是他幾次嘗試探出舌頭伸進她嘴裡,都被她緊咬牙關擋外面。紀無咎乾脆握著她下巴,逼迫她張開嘴迎接他。一朝得逞,他靈活有力地舌頭迅速鑽進她口中,一陣瘋狂地掃動。

    美味,太美味了,比想像中、比夢境中,還要美上千百倍。

    紀無咎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好像魔障了一般,他用力她口腔中勾掃吸吮,弄得葉蓁蓁嘴又痛又麻。

    葉蓁蓁心中又湧起一陣不適感。但這次她不擔心,反正她一天也沒吃什麼東西,就算想吐也吐不出什麼。

    因為嘴被堵著,葉蓁蓁呼吸便有些急促。紀無咎呼吸是濁重,鼻端灼熱呼吸與葉蓁蓁呼吸兩相交纏,難分彼此,仿佛糅一起,永不分離。

    紀無咎從未體驗過這樣交吻,簡直是一場戰鬥,要將對方生吞活剝,拆吃入腹。

    只是這樣吻一吻,已經讓他□脹得要命。他感受著胸前兩團柔軟壓迫,將葉蓁蓁打橫抱起,幾步走過去放到床上。

    葉蓁蓁躺床上時,已經完全做好了自我疏導。夫妻之間做這種事情真沒什麼大不了,她不過是一被紀無咎那樣對待就想吐,所以才十分抵觸。但是眼前既然無法逃避,那就只好忍受,雖然胃裡極度不舒服,但總比受刑來得輕鬆。

    紀無咎解開葉蓁蓁衣服時,手指都顫抖,他心跳越來越,呼吸也越來越粗重。

    他對這個人渴望太久了,渴望到讓他產生了一種很不真實感覺。

    她是我了,她真是我了。

    然而與此同時,他腦子裡卻又似乎響起了另一個聲音:

    停下,停下。再不停下你會後悔。

    ——怎麼可能停下!

    紀無咎伏葉蓁蓁身上,吻著她臉頰,眉毛,眼睛,再轉至耳朵,叼著她耳垂輕輕舔咬,如親切廝磨小獸。

    他想,他要溫柔一些,溫柔地對待葉蓁蓁。

    然而葉蓁蓁只是僵著身體,不對他做任何回應。

    他抬起頭,看到了她臉上隱忍與厭惡,那表情十分刺眼,一直刺到他心裡去。

    紀無咎翻轉了一下葉蓁蓁身體,讓她側躺著。然後,他側躺她身後。

    這樣就看不到了。

    紀無咎進入葉蓁蓁身體時,嘴上不自覺地發出一聲滿足喟歎,胸腔裡,卻湧起一陣濃重悲哀。

    葉蓁蓁側躺著身體,埋頭一動不動。

    這場歡愛,只是他一個人歡愛。

    這個想法簡直把紀無咎折磨得要瘋癲了。他心頭恨得要命,痛苦得要命,然而身上卻又……樂得要命。無數情緒與感覺錯綜糾纏,撕扯著他身體,他覺得自己幾乎要分裂成兩個,一個葉蓁蓁身上縱情馳騁,另一個,則冷靜地看著他們,笑,笑容悲涼而荒唐。

    “蓁蓁,蓁蓁……”紀無咎聲音沙啞,低低地叫她。

    葉蓁蓁沒有理會他。

    “蓁蓁,你看我一眼,蓁蓁。”

    葉蓁蓁依然埋著頭,一動不動。

    紀無咎一直叫著她名字,一遍又一遍,叫到後,已經變了調子。

    葉蓁蓁始終未有回應。

    極樂之後,紀無咎緊抱著葉蓁蓁,全身放鬆,下巴輕輕摩挲著她肩膀,大口喘息著。他將葉蓁蓁身體翻轉過來,想親她一下。

    然後,他看到了她滿面淚痕。

    紀無咎一下子有些慌張,心臟像是被人剜去一塊,疼得要命。他扯過被子胡亂幫她擦著眼淚,“蓁蓁……”

    “恭送皇上。”葉蓁蓁閉眼,偏過臉去,說話聲中帶著濃濃鼻音。

    紀無咎見她如此決然,心知她怕是已對他厭惡到極致。他忍著心口抽痛,起身穿衣下床。站床前,他臉上已不複方才情動潮紅,而顯得有些灰敗。他幫她掖了掖被角,說道,“那……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葉蓁蓁閉著眼睛沒有答話。

    走出坤甯宮時已是深夜,外頭又落起了雪片。整個皇宮一片寂靜,燈籠散著幽光,像是鬼眼睛。雪已下了厚厚一層,腳踩上頭,咯吱作響,聽得十分真切。

    走至交泰殿前,紀無咎停了下來。

    交泰交泰,乾坤交,謂之泰。

    紀無咎仰頭看著交泰殿,突然仰身向後一倒,整個人躺了雪地裡。

    “皇上!”馮有德嚇得放下燈籠,想要將紀無咎扶起來,但是被紀無咎抬手阻止了。

    “你去吧,朕想一個人靜一靜。”

    馮有德雖有些不放心,但聖意難違,他只好把燈籠留給紀無咎,自己先回乾清宮了。

    紀無咎躺雪中。身下雪浸入他衣領,後頸上一片冰涼。雖然沒有月光,但有白雪映襯,夜並不黑。他仰躺著,大睜著眼睛,看著空中雪片紛紛不情不願地落下來,仿佛遭人遺棄一般。

    他想到了頭頂正前方那座宮殿,想到了宮殿裡此時躺著那個人。他想到了她**,想到了她體香,想到了她厭惡神情和冰冷眼神。

    以及她滿面淚痕。

    他突然用雙手蓋著臉,側躺著,痛苦地蜷起身體。

    蓁蓁,蓁蓁。

    身體上力氣似乎漸漸流失,仿佛有什麼重要東西即將離他遠去。

    他不明白。

    他明明得到了她,卻像是失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1412548 和 樂星星 地雷,麼麼噠~

    話說,全文只虐蓁蓁這一次,其他時候如果虐就虐紀無咎。但總體來說以明調子為主。大家表心疼了,挨個麼麼噠~

    看到有朋友問名字,這裡解釋一下。

    蓁,zhen一聲,葉蓁蓁名字出自《詩經》“桃之夭夭,其葉蓁蓁”,意思是枝葉繁茂,這個名字寄託了葉老對她多子多福祝願。

    咎,ji四聲,紀無咎名字出自《易經》“無咎者,善補過也”,意思是做人要及時彌補自己過錯。因為身為帝王是容易無視自己過錯,所以他爹就給他起了這麼個名字。

    蘇柔止和方流月名字都出自《詩經》,葉蓁蓁爺爺和哥哥們以及陸離名字都出自楚辭,有《離騷》也有《九歌》,葉康樂名字是他媽媽給取,希望他安康樂。

    其他醬油黨名字就是隨手取啦。起名字尊是一件麻煩事。

42、情思



    “娘娘,奴婢聽說,昨兒晚上大半夜,皇上就從坤甯宮出來了,自個兒回了乾清宮。”一早,秋楓一邊伺候著賢妃梳洗,一邊說著閒話。

    “是嗎,”賢妃緩緩地擦著手,嘴角掛著淡淡微笑,“想來是皇后做錯了什麼事情,犯了聖意吧。”

    “那娘娘您說,皇后到底做了什麼事兒,讓皇上生那麼大氣?”

    賢妃把手巾遞還給一旁宮女,坐鏡前等著秋楓給她梳頭,一邊說道,“蘇婕妤死得蹊蹺。”

    “正是呢,”秋楓握著賢妃頭髮慢慢地梳著,介面答道,“往日裡若是出了這樣人命官司,皇后娘娘立刻就成了神斷,這次可是沒聽到什麼響兒,就偃旗息鼓了。”

    賢妃怎麼會聽不出秋楓話裡暗示,事實上她也覺得蘇婕妤死跟葉蓁蓁有很大關係,因為,“聽說前幾天皇上被刺時,皇后當時也,可是眼睜睜地看著蘇婕妤捨身護駕,立了大功,她大概是懷恨心吧。”

    秋楓覺得這個猜測可能性很大,她又試探著問道,“那麼娘娘,咱們用不用趁這個時候加把火?”

    “不急,先看看皇上意思。那刺客可是個侍衛,皇上大概會趁此機會敲打敲打陸家和葉家,就是不知道他會做到什麼程度。總之皇后應該不會討到什麼好果子吃。再說,就算皇上放過她,還有太后呢。咱們呀,只需要坐山觀虎鬥。”

    秋楓笑贊道,“娘娘真是冰雪聰明。”

    賢妃擺弄著一支金釵,低頭不語。

    “那娘娘您說,這場謀刺幕後主使到底是誰呢?”

    “不管主使是誰,總歸是要有人頂罪。這,就不是你我該操心了。”

    秋楓又擔憂地說道,“可是……如果真是皇后殺了蘇婕妤,那麼皇后手段也太毒辣了些,倘若娘娘您被她盯上……”

    “本宮不會坐以待斃。該出手時,我自然會出手。”

    ***

    武英殿裡,刑部主管京畿大案官員謝常青正接受紀無咎垂問。康承祿審問進行得不太順利,無論如何嚴刑拷打,他只一口咬定是自己看紀無咎不順眼,覺得他是個暴君,所以伺機殺害,並無旁人指使。這種話傻子也不信。

    紀無咎沉思了一會兒,問道,“此人行刺之前幾天是否有什麼異常舉動?”

    “回皇上,通過對熟知他幾個人進行盤問,微臣並未發現康承祿此前有何異常舉動。只有一事……此人不好女色,但謀刺前一天,似乎去青樓裡喝過花酒。”

    “喝花酒?”紀無咎冷哼道,“青樓向來不缺是非,他去哪一家?”

    “回皇上,他去是翠芳樓。”

    “翠芳樓?”紀無咎眯了眯眼睛,自言自語道,“正好,朕也要去一趟。”

    謝常青覺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麼了不得事情,他故意木著一張臉一旁裝聾子,量降低自己存感。

    紀無咎又問道,“假傳聖旨人可查清楚了?”

    “回皇上,順天府捕香河縣發現一具屍體,打撈上來之後經過刑部獄吏指認,確認死者就是當日假傳聖旨接近康承祿人。”

    “死者是什麼身份?”

    謝常青沒有回答,而是抬頭看了一眼一旁站著馮有德。

    馮有德站出來答道,“皇上,死者叫任二喜,是鐘鼓司太監。”

    紀無咎心中已隱隱有了些猜測,“繼續查下去,查一查他近和哪一宮人過從親密,或是與外頭官員有何瓜葛。”

    “遵旨。”

    之後紀無咎就帶著馮有德去了翠芳樓。雖只來過這裡兩次,那老鴇卻對他印象十分深刻。她一見到他,便款款迎上來,抖著手絹笑呵呵地招呼道,“紀公子,有日子不見您來了,我們紅雲姑娘可是整日價守著空閨想著您,您一點兒都不心疼!”

    紀無咎依然不太適應大堂裡濃重胭脂水粉味兒,他不搭理老鴇葷話,讓她開了個雅間,並且留住她問話。

    讓馮有德關好門守外頭,紀無咎展開一幅畫像,問老鴇道,“這個人,你可曾見過?”

    老鴇眼珠滴溜溜地轉,嘴上笑道,“紀公子,您來咱們這兒,到底是來找樂子,還是來尋仇呀。要是找樂子,包管把您伺候得成了仙兒,要為別……”

    紀無咎很上道,拍出一張銀票,說道,“這個人是朝廷重犯,你若不說,怕是整個翠芳樓都要跟著遭秧。”

    又是威逼又是利誘,不招也得招了,再說,誰會跟錢過不去呢。老鴇把銀票收好,笑道,“這個人奴家確實見過,前幾天他來咱們這玩兒過一次。”

    紀無咎懷疑地看著她,“你這裡人來人往,他只來過一次,你便能記清楚?”

    “紀公子有所不知,這個人他窮著呐,身上沒幾兩銀子,還想梳籠我們花魁娘子,所以奴家對他印象深刻了些。”

    “哦?那他此都做了些什麼?”

    “說也奇怪,我們柳月姑娘見到他之後,便請他去閨房裡坐了一會兒,奴家也不曉得他們做了些什麼勾當,只不過略一會兒,那窮小子就出來了。”

    紀無咎又問道,“柳月是誰?”

    “公子您不記得了?您來咱們這裡,第一次點姑娘就是柳月,我們花魁。”

    紀無咎想了一下,確實有個莫名其妙女人把他請進了房間。他點了點頭,又掏出一張銀票放桌上,“今日談話,半個字休要向旁人提及,否則……”

    老鴇不等他說出後頭話,拿起銀票點頭哈腰道,“放心吧您!我要是和別人說,叫我生生世世爛舌頭!”

    “行了,你下去吧,把紅雲叫來。”

    “是是是,公子您也該辦正事了。”老鴇嘻嘻笑道,轉身去了。

    紅雲聽說紀公子來,知道發財機會又來了,因此十分殷勤,老鴇跟她一說,她推掉手上事情便上來了。

    紀無咎卻不知道要怎麼跟她說這件事。

    紅雲歡場上混慣了,對男人心思十分瞭解,看他神色又是為難又是窘迫,還有些懊惱,便問道:“公子,您不會對她用強了吧?”

    “……算是吧。”

    “哎呦喂,您讓我說您什麼好呀。前頭讓您貼心貼意做小伏低,可不是為了讓您……這下好了,前功棄!”

    她說一句,紀無咎臉色就黑一分,等她說完,他臉色已經難看到極點。

    紅雲又問道,“那個……她相公知道此事嗎?”

    “???”

    “知道?不知道?您倒是給個准話啊?”

    “我就是她相公。”

    “……”

    紅雲震驚地看著紀無咎,久久不語。她自問見過男人無數,現看來她果然還是太年輕了,這是哪兒來奇葩啊,碰一下自己老婆還跟做賊似?他老婆又是什麼樣奇葩啊,對著這麼個家世好人品好相貌又絕頂好夫君,還拿什麼喬?她莫不是想嫁給皇帝不成!

    紅雲肚子裡有千言萬語想說出來,但又怕觸怒了眼前這尊神,憋了半天,後只化作一聲幽幽歎息,“公子對尊夫人真是用情至深啊,可敬又可憐,可歎又可羨!”

    紀無咎卻被她說得一愣,“用情至深?”

    紅雲現也摸著他脈了——這個人腦子不大靈光。她點頭答道,“是,所謂‘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公子您對尊夫人感情,實連我這個風塵女子看著都頗為觸動。話說,您……不會還不知道自己對她情意吧?”

    紀無咎表情有些茫然。

    果然是。紅雲了然,“正所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男女情愛之事,從來都是既莫測又**,您一時不能理解,也情理之中。不過好您遇到了我……”紅雲說著,抬頭一看紀無咎,發現他臉上呆呆,雙眼放空,早已不知神遊何處。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紀無咎喃喃地重複著這句話。

    “公子?公子?”

    紀無咎突然站起身,抬腳就走。

    紅雲追後頭說道,“公子,您還沒給錢呐!”

    紀無咎掏出一遝銀票,看也不看,往她手上一塞。紅雲便不再管他,兀自抱著銀票笑哈哈地數,心想這世界上可愛人莫過於冤大頭。

    回去一路上,紀無咎一直顯得失魂落魄,馮有德偷眼瞄他,一臉了然和擔憂。

    回到乾清宮,紀無咎摒退了所有人,獨自坐案前沉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一直以來,紀無咎對待女人態度,與對待吃穿用度態度並無差異。有了興致,便用上一用,哪一個用著不錯,就賞一賞。

    他從未想過男女之情到底為何物。他所有聰明才智都用朝政權謀上,於談情說愛一事上實是技藝微末。

    現他知道了,原來“情”會悄無聲息地長人身上,揮之不去又牽腸掛肚。

    紀無咎身邊從來不缺女人,他也從未對哪一個女人有著強烈勢必得渴望。

    直到遇到葉蓁蓁。

    紀無咎發現,他把整件事情因果與本末顛倒了。他想要得到她,是因為他喜歡她。

    他走出乾清宮,穿過交泰殿,站殿前望著對面坤甯宮。他想走進去,和她說說話,告訴她,他喜歡她。

    然而他站交泰殿前,始終未再向前邁出一步。

    對面窗戶突然打開了。葉蓁蓁坐窗前,看到了他。她覺得屋子裡悶得很,便不顧素月勸說,執意要開窗透透氣,外頭涼風往室內一吹,果然清爽了許多。

    葉蓁蓁看著紀無咎,紀無咎也看著葉蓁蓁。二人遙遙地隔空相望,像是天河兩岸癡男怨女一般。

    紀無咎突然轉身,走進了交泰殿。

    葉蓁蓁看著他背影,對素月說道,“素月,我好像錯了。”

    “娘娘,您這話可別對奴婢說,皇上他聽不到。”素月說著,放下窗子。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慕容愛愛 和 瀟湘過客 地雷,麼麼噠~

    明天照常^_^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32


43、道歉



    臘月二十八,熙和二年倒數第二天,這一天十分值得紀念,因為這一天,紀無咎做了很多兇殘事情。

    他先是去了慈甯宮給太后請安,當著太後面叫來了她宮裡兩個太監訓斥一番,命人拖出去杖斃。

    太后當場就怒了,“年關將近,你不說積德祈福,反跑來哀家這裡殺生。哀家吃齋念佛這麼多年,你讓我怎麼對得起佛祖!”

    紀無咎板著臉答道,“他們勾結任二喜,假傳聖旨誣陷忠良,本來就是死罪。”

    “證據何?單憑你一句話,就隨便治人死罪,豈不草率?”

    “母后意思,是讓朕繼續追查下去?一直追查到底,查到後,揪出幕後主使之人?”紀無咎平靜地看著他,目光無半點波瀾。

    太后氣得嘴唇直哆嗦,“你、你,”她終用力一拍炕几,“你這不孝子!”

    “還有不孝,”紀無咎站起身,背著手說道,“太常寺少卿許尚永欺男霸女,被告上了順天府,朕已下令將他革職查辦。”

    許尚永就是許為容父親。此人才智平庸,十分好色,小妾納了一大把,看到漂亮大姑娘小媳婦,總要想辦法弄到手。這次欺侮了一個良家婦女,沒想到那婦女是個性烈,回去就吊死了。她男人抬著屍體哭到順天府,也不要銀子也不怕威壓,只圖一個說法。順天府尹雖心中不平,但也知道許尚永是皇上親舅舅,所以還是先把案子壓著,上了個摺子詢問紀無咎意思。

    紀無咎朱批只有兩個字:嚴辦。

    “他是你舅舅!”太后氣得聲調都變尖了。

    “那又怎樣,‘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他若不是朕舅舅,大概也做不出這種無恥勾當。”

    “你,你……”

    “母后,”紀無咎聲音放得和緩了一些,說道,“朕知道您關心朕,但朝政上事,朕尚且應付得來。您若真想為朕分憂,不如每日一心一意地吃您齋念您佛,祈禱我大齊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那樣便能讓朕少許多繁務。倘若不然,出了什麼事情,您是朕母親,朕自然不會把您怎樣,但對旁人,朕就無需顧忌太多了。”

    這是j□j裸威脅。太后既憤怒又無奈,還有一種深深無力感。她這兒子翅膀越來越硬了,已經硬到脫離任何人控制了。

    “那麼,你舅舅還是從輕發落吧。”太后用商量口吻說道。

    “晚了,朕旨意已下,君無戲言。”

    從慈甯宮出來,紀無咎又直奔天香樓。

    後宮之中,一宮之主需是嬪位以上人,低位分妃子們只能住偏殿。但天香樓是一座獨立小樓,沒有宮殿那麼大,當初太后便做主讓許為容單獨住這裡。

    看到紀無咎時,許選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表、表哥?你來看我了?”說著,眼圈一紅,眼淚竟滾了下來。

    “是,表妹。”紀無咎走到她面前,抬手幫她拭了拭眼淚。

    許選侍撲進紀無咎懷中,抽泣不止。

    紀無咎一手扶著她肩膀,說道,“為容,你是朕表妹,所以看兄妹情分上,你慫恿蘇婕妤犯下欺君和謀逆大罪,朕也不會要你命。”他用溫柔聲音,說著殘酷話。

    許選侍身體一僵,抬頭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不用這樣看著朕,當初既然做了,就該知道要付出什麼代價。朕可以裝傻,但是別真把朕當傻子。”

    “表哥……”

    “去冷宮住一陣子吧,什麼時候把你那一身聰明扔了,什麼時候再回來。”

    說著,紀無咎推開她,轉身離去。

    許選侍不甘心地想要追上來,被身後人拉住。她哭著叫道,“表哥,表哥我錯了表哥,別讓我去冷宮,我改,我都改……”

    紀無咎腳步始終不曾放慢一點,頭也沒回。

    莫怪帝王心涼薄。放眼整個後宮,有哪一個女人拿真心對他?

    身後哭喊聲漸漸遠去,終於消失。紀無咎長舒一口氣,胸口鬱氣散了許多。他其實不介意女人們對他使些小把戲,但聰明到這個份兒上,實讓人厭惡。

    接著,紀無咎溜達回到武英殿,那裡,葉沐芳正等著覲見皇上。

    前面已經說過,葉沐芳是葉蓁蓁二哥,工部侍郎。他今年主持治河工程,一直山東,昨天才回來,家歇了口氣,很就接到紀無咎傳召。

    葉沐芳整個人比離開京城時瘦了兩圈,黑了不少,兩頰上肉消瘦下去,年紀不大就蓄起了鬍鬚,整個人看起來加老成穩重了。他雖風塵僕僕,目光卻十分有神,看來精神不錯。

    紀無咎很關心這次修水庫工程。他其實一直關注,山東有專門人搜集那邊消息往他跟前遞。因此,無需葉沐芳彙報,他也差不多知道個大概,但還是想要聽他親口說一說。

    這次工程,說來真是老天爺給面子。往年隆冬時節,北方土地總要有兩三個月凍得堅硬無比,這個時候挖掘起來相當吃力,只能暫時停工。但是今年,黃河下游大部分區域都遇上了難得暖冬,土地進了臘月才凍結實了,估計過完年一開春就能早早化開,所以中間只停一個多月工。當地民夫應徵熱情很高,被官員們安撫得也很好,因此工程進行速度比葉沐芳預計還要上不少,如果順利話,趕來年汛期之前,水庫便能用上了。

    紀無咎聽完之後,龍心大悅,連說了三個“好”。

    葉沐芳是官場上混久了人,這時候見紀無咎高興,就把參與工程大大小小官員都誇了一遍,有功勞是大家,有好處也是大家,這樣回去之後,他們才會繼續跟著他好好幹。

    紀無咎便傳下旨意去,但凡葉沐芳提到人,全部重賞。至於葉沐芳,他還要單獨賞他一份東西:他給他封了個爵位。

    大齊外姓爵只加封給功臣,功臣中又多為武將。現如今基本不打仗,所以武將中能獲得爵位已經很少了,遑論文臣。就連葉修名,頭上頂名號雖繁多,也沒能得個爵位。

    所以現紀無咎給葉沐芳封了爵,雖是三等伯爵,卻依然令他十分激動。

    紀無咎還親自給他加了個封號,叫作河清伯,寓海晏河清之意。說實話,這個封號有點大,海晏河清是用來形容帝王治世,他一個修河,又怎麼受得起。所以葉沐芳猶豫著想要推脫。

    “葉愛卿不必自謙。治世亂世不天道,全人為。所謂黃河水清,靠便是愛卿這樣能臣來治理,你若當不得,還有誰能當得?”

    葉沐芳感動得幾乎要哭了。他山東天天起早貪黑,剛去時候跟各路人馬鬥,幾乎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所圖也不過是好好地把工程了結了,早一點造福老百姓。若說半點私心也無,那是不可能,但付出那麼多努力,也確實給百姓帶來了好處。這時候紀無咎毫無保留地誇讚他,讓他很有一種“士為知己者死”豪情。

    其實,這個爵位,不僅僅是對葉沐芳治水之功肯定,它還有另外一個作用。前幾天宮中侍衛出刺客事情,鬧得沸沸揚揚,許多人以為紀無咎要對葉修名動手,甚至有人想要假紀無咎之手對付葉家。現,紀無咎開了天恩,給葉沐芳封了爵位,無異於告訴那些人:葉家地位還,你們這些宵小都給朕退散。

    葉沐芳千恩萬謝地回去之後,紀無咎覺得自己這口惡氣總算是消乾淨了。凡是控制欲強人,都極其討厭旁人來左右他想法和行為,紀無咎也不例外。他想做什麼是他事兒,誰要想插手,那就得掂量掂量了。

    況且,老葉家人才輩出,他怎麼可能趕殺絕。

    紀無咎心情大好,御花園中溜達了一會兒,轉過一片假山,便看到了葉蓁蓁。

    她正雪地裡蕩秋千。一身紅衣,坐秋千上,腳下一蕩一蕩。周圍一片雪白琉璃世界,襯得她如一團烈火。

    紀無咎走過去,一手輕輕按她肩膀上。葉蓁蓁側眼看到肩頭修長手指,便知道是紀無咎,她起身想要行禮,紀無咎卻用力按住她,“別動。”

    於是葉蓁蓁就真不動了,老老實實地坐秋千上。

    紀無咎改為雙手按她肩上。他站她身後,就好像要把她攬懷裡。想了想,他開口道:

    “對不起。”

    “對不起。”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紀無咎一愣,反應過來時心裡一松。他輕輕推著她,讓她隨著秋千小幅度地蕩開,但始終離不開他手,“皇后何出此言?”

    “對不起,我錯怪你了。”葉蓁蓁說道。她早已想明白了,紀無咎比她想像中還要強大,他若是想要對付葉家,完全用不著逼供,該安罪名一項都不會少。

    何況,鬥走了葉修名,方秀清便是大權獨攬了,這個局面,紀無咎身為皇帝肯定也不願意看到。真正想把葉家連根拔起,大有人,但不會是紀無咎。

    葉蓁蓁發現,其實自己一進宮便繃著根弦,總擔心紀無咎害她,要置她於死地。所以一發生什麼,便首先懷疑他動機。

    殊不知,他若是真想置她於死地,她大概也不會有什麼還手之力了。

    想通了這一點,葉蓁蓁不覺得沉重,反而輕鬆了許多。就好像把重要決定權放別人手上,自己無需再作擔憂。

    “朕也有錯,朕不該那樣對你。”紀無咎歎了口氣,想到那晚失控和瘋狂,心口又是一痛。

    “你沒有錯,這是我本分。”

    如此識時務話,紀無咎聽來頗覺刺耳。他微微彎腰,雙手向前滑,勾一起攬住葉蓁蓁,把他圈懷裡。

    低頭側臉,他閉眼,用唇角輕輕擦著葉蓁蓁耳側,柔聲說道,“蓁蓁,不要這樣。你既然不喜歡,朕不碰你便是。”

    “其實,皇上,我之所以想吐,並不是因為討厭你,而是……我好像有病。”葉蓁蓁有些沮喪。

    紀無咎睜開眼睛,目光幽亮,“什麼意思?”

    “就是一種怪病吧。”葉蓁蓁低頭說道,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解釋。第一次她自己也沒摸清楚,但是第二次,她明顯感覺到,只要一想到紀無咎曾經和無數女人做那種事,現又來和她……她就覺得無比噁心,不只心裡噁心,胃裡也噁心。

    然而這樣感覺讓她難以啟齒,所以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既然是病,總歸是能治,你莫要太過擔憂。”紀無咎安慰她道。

    葉蓁蓁點了點頭,“皇上,您若是……”

    “不,不會,”紀無咎打斷她,“先把病治好再說吧。”朕要你,但朕也要你心甘情願。

    他雙手收緊,將她完全抱懷裡,臉緊貼著她臉。寬大龍袍包裹著她紅衣,冰雪雕刻水晶世界裡,如一株長瑤池邊兒上二色茶花,開得鮮豔奪目,不分彼此。

    素月提著葉蓁蓁奶茶走過來,看到這樣畫面,又悄然退了回去。
44、守歲



    年將至,整個皇宮氣氛也顯得喜慶起來,各宮各處都忙著掃舊迎,宮人們拿賞拿到手軟不提。

    坤甯宮太監宮女們自然是受羡慕。皇后娘娘本身就家底豐厚,份例又多,皇上還三天兩頭地賞賜她,所以她簡直就是整個皇宮裡有錢女人。她出手也大方,這幾日把下人們打賞得合不攏嘴。

    坤甯宮對聯都是紀無咎親自寫,用毛筆蘸著墨汁寫紅綢上,掛於門楹處。他筆勢開闊俊逸,連葉蓁蓁都不得不承認,這兩筆書法確實很拿得出手。

    紀無咎照例往坤甯宮搬來了許多東西,不僅如此,他還特特地把一對兒白玉天鵝帶著,親手拿出來給了葉蓁蓁。

    自從想通之後,葉蓁蓁就存著和紀無咎搞好關係心態。這個人她得罪不得。

    他決定著她生死,她想把日子舒服了,就不能太不給他面子。於是她讓素月打點了許多東西給紀無咎還禮,見到莊妃她們都親手做東西給紀無咎,她也有樣學樣,把自己之前做了一半一個荷包改了改,繡上一條龍,讓人一起送了過去。

    那條龍繡得不大好看,乍一看像一條痛苦掙扎蜈蚣。紀無咎把玩著這個荷包,十分想戴身上,然而這大過節,身為天子形象到底要顧忌著些,於是他只好把這個荷包裝另一個荷包裡,掛腰間。

    對於葉蓁蓁來說,過年是好事情,但是過年也有其令人髮指之處:守歲。往年她是個未出閣小姑娘時,守歲不守歲其實無所謂,她貪睡,家裡人疼惜她,除夕晚上也就讓她早早去睡了。

    但是現,身為皇后,她可再也別想躲過去了。大年夜,乾清宮裡頭,葉蓁蓁陪著紀無咎,與眾妃嬪們一起守歲。桌上擺著花樣繁多守歲果盒,形形j□j糕點讓人看了就食指大動,但是這些都無法拯救葉蓁蓁。一到平時睡覺點兒,她身上就像是被按了某個機關,兩眼無神,昏昏欲睡。底下妃子們說說笑笑,她也不搭腔,活似一張門神。

    紀無咎側眼看她如此,不免有些心疼,十分想把她扒拉到懷裡來,讓她好好地睡一覺,但如果真那樣做了又不太像話,所以只好忍著。

    好不容易挨到子時,葉蓁蓁都做夢了,紀無咎把她推醒,告訴她,該吃餃子了。守完歲吃餃子,是一些地方民間習俗,皇室也沿襲了這一點。

    餃子一共有六十四種餡兒,被端上來時放大桌上,誰想吃什麼餡兒,點了讓身邊人挑上來吃。葉蓁蓁迷迷糊糊地,隨口說了幾種餡兒,素月夾到盤子裡端給她。她半闔著眼皮,看起來呆呆,紀無咎看著不覺好笑。

    葉蓁蓁夾起一個餃子送進嘴裡,才嚼了兩下,就停下來。

    “怎麼了?”紀無咎問道。

    葉蓁蓁用帕子掩著口,嘴巴動了幾下,吐到帕子上一枚銅錢。銅錢是禮部特別製作禮錢,乾淨光亮,上面鑄著“萬國來朝”四個字。

    紀無咎湊過來一看,微一勾嘴角說道,“看來皇后今年要交好運了。”

    葉蓁蓁不覺得吃東西吃出一個硬邦邦物事與交好運這兩件事之間有什麼必然聯繫。她又夾起一個,才咬了一下,臉一黑。

    紀無咎眼睜睜地看著葉蓁蓁又吐出一枚銅錢,這一次是“五穀豐登”。

    其他妃嬪看到葉蓁蓁一連吃出兩枚禮錢,不免有些羡慕。禮錢是包餃子時候放進去,一共才放了十枚,現一下就被皇后吃出兩枚來,剩下八枚分佈這麼多餃子裡,誰知道哪一個裡面有?

    很她們就發現自己想得太多了。

    葉蓁蓁就跟個會吐錢機器似,又吐出兩個來。一個“國泰民安”一個“風調雨順”。

    於是大家也就顧不上吃餃子了,好奇地看著她。

    對葉蓁蓁來說,吃到嘴裡東西被打斷真是一件十分十分影響心情事情。她也不吃了,把餃子夾碟子裡都用筷子捅開。

    就這樣又捅出兩個來,一個是“吉祥如意”一個是“子孫滿堂”。

    看著面前擺一溜六個銅錢,葉蓁蓁十分無奈,弄得好像她作弊了一樣。

    紀無咎卻很高興,“皇后真是朕福星啊!”

    後妃們十分有眼色,甭管心裡頭高興不高興,紛紛湊趣地說著吉祥話。葉蓁蓁挨個賞了,紀無咎又賞了一遍,一番折騰下來,她總算可以去睡覺了。

    此時她已經困得頭腦發昏,腳步虛飄。

    紀無咎說道,“皇后累成這樣,就不用回坤甯宮了,今夜便歇乾清宮吧。”

    “這怎麼行。”葉蓁蓁打了個哈欠,要走。

    “朕說行就行。”紀無咎乾脆將她抱起來,對其他女人說道,“你們都散了吧。”

    大家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他抱著葉蓁蓁離開了。其實對大部分妃子來說,要說羡慕嫉妒恨,雖然有,但也不怎麼強烈。畢竟……皇上他不行了啊……

    唯獨賢妃想得有點多。前幾天刺客事情不了了之,皇上不僅沒有遷怒葉家,反給葉沐芳加官進爵;蘇婕妤死得不明不白,葉蓁蓁沒有獲得任何懲罰,反而把許選侍頂得去了冷宮。

    ……看來,皇上對皇后可是用上了真心。

    想到這裡,賢妃心裡湧起一陣苦澀。

    ***

    過年生活無非就那幾樣,吃吃喝喝玩玩樂樂。不同于其他後宮女人是,葉蓁蓁還要接待前來給她拜年命婦們,一波又一波,也沒個停歇。她白天忙活一天,晚上便出來走走,吹吹冷風,清靜清靜。

    這一晚,她路過露華宮時,突然看到一道白影從前方閃過,速度很,眨眼之間便沒有了。

    葉蓁蓁有些詫異,她揉了揉眼睛,問道,“素月,你看到什麼東西了嗎?”

    “回娘娘,奴婢什麼都沒看到,娘娘您可是看到什麼了?”

    葉蓁蓁便以為自己眼花了。

    王有才一旁說道,“娘娘,奴才好像看到一隻鬼。”

    “你怎麼知道那是鬼?”葉蓁蓁笑問。

    “她穿著白衣服,長頭髮,青面獠牙,血盆大口……”

    “行了,越說越不靠譜。”素月說道。

    王有才突然往前方一指,“娘娘,它又來了!”

    葉蓁蓁定睛一看,它確實又出現了。那看起來倒像是一個人,一身白衣,頭髮四面垂下來,遮住面龐,腳下似乎是懸空,離地有將近半尺。

    “皇后娘娘,我死得好冤啊!”它說道,聲音飄忽而遙遠,帶著哭腔,聽著就讓人皮膚發顫。

    王有才和素月同時向前一步擋葉蓁蓁面前。

    葉蓁蓁問道,“你是誰?”

    “還——我——性——命——”

    葉蓁蓁握著王有才和素月二人肩膀,往兩旁一扒拉,自己走上前去,背手站立,朗聲笑道,“既是冤魂索命,本宮命就這裡,何不速速來取?”

    “……”

    能把鬼逼得啞口無言,素月打心眼兒裡佩服皇后娘娘。

    見對方沒了聲音,葉蓁蓁向它走過去。它一見葉蓁蓁上前,轉身就跑。

    於是這一晚,皇后娘娘帶著一群人喊打喊殺地追一隻鬼,鬧得滿宮知。後,鬼沒追上,他們花園裡發現了被遺棄白衣和假髮。

    “裝神弄鬼。”葉蓁蓁總結道。

    素月有些疑惑,“娘娘,這會是何人所為?他為什麼要裝鬼嚇唬您?”

    “是何人,本宮暫時不知。事發地點露華宮附近,他裝鬼,大概以為是本宮殺了蘇婕妤,想以此來嚇一嚇我。”蘇婕妤之死只有她和紀無咎二人知道,旁人誤解也屬正常。

    素月百思不得其解,“可是這樣……他也撈不到什麼好處啊。”

    “裝神弄鬼把戲不足為慮,本宮怕是他有後招兒,”想了想,葉蓁蓁說道,“這幾天坤甯宮上下要格外小心,飲食器具盯得仔細一些。”

    素月答應著。

    葉蓁蓁眯了眯眼,“本宮倒要看看,他還有什麼好手段。”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32

45、中招



    這一日,葉蓁蓁聽說軍器監張封要進宮見紀無咎,就也跟著來圍觀了。

    紀無咎養心殿見了張封,後者這次來主要是為了向紀無咎陳述“地雷”研發進度。地雷這個名字還是葉蓁蓁取,埋地裡頭,一碰就炸響如雷,倒是十分形象。紀無咎不得不承認,葉蓁蓁於軍器研製上很有天分。

    張封把地雷觸發大致原理跟帝后二人講解了一下,葉蓁蓁聽得津津有味。紀無咎聽說這種武器已經初步做出來,近期需要進行大量試驗,便大手一揮,又給張封撥了不少銀子。再一想,這大過年,軍器司上下十分辛苦,於是又把大大小小官員賞了一遍。

    當皇帝需要很多種技能,馭下是其中之一。官員們付出了辛苦,你就必須讓他們知道,他們付出被你看眼裡。這種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不僅要做,還要把握度,賞得太狠了,對方會驕縱自大,賞得太單薄,又容易讓人寒心。所以說從馭下有方這一點來看,葉蓁蓁還是挺佩服紀無咎。

    張封領了賞賜和旨意離開之後,紀無咎問葉蓁蓁道,“聽說你昨天嚇跑了一隻鬼?皇后不愧是皇后,朕只聽說過鬼嚇人,可從未聽說人嚇鬼。”

    葉蓁蓁很不屑,“什麼鬼不鬼,他要是鬼,我就是閻王。”

    紀無咎嘴上又開始不著調了,“閻王若是像你這般漂亮,便是做一隻鬼,朕也會心甘情願地跟你走。”

    葉蓁蓁吸了吸鼻子,問道,“你這裡是什麼味道?”她從一進門就發現了,養心殿中有一種幽淡香氣,不像是花香果香,比熏香自然,有點像薄荷,但又不是薄荷那種清涼醒神,反而給人一種暖暖很舒服感覺。

    “你聞出來了?”紀無咎說著,指了指炭盆,“這裡頭燒是海裡香。”

    “什麼是海裡香?”葉蓁蓁從未聽說過這種東西。

    “是呂宋進貢一種木頭,生海島上,海水漲潮時候把整個小島漫過去,離遠了看這種樹就像長海面上,所以叫海裡香。往年他們每年都進這種木頭,但因為生木頭上帶著一種海腥氣,中土人聞不慣,所以知道人很少。前些日子母后讓惜薪司把海裡香燒成炭,放炭盆裡烘著,用起來和銀絲炭沒什麼區別,還有一種香氣。 朕聞著不錯,就讓惜薪司也弄了些來。”紀無咎耐心解釋了一番。

    葉蓁蓁又吸了吸鼻子,“我聞著也怪好聞。”

    “你既喜歡,朕這裡還有很多,拿去便是,回頭朕再讓惜薪司多多地燒。”

    葉蓁蓁有點猶豫,總覺得這東西既然是太后弄出來,難保不會有什麼玄機裡頭。

    紀無咎看出了她疑慮,說道,“放心吧,這海裡香朕也用了幾天了,沒什麼不對勁。”

    也對,太后就算再詭計多端,也不會把毒手下到自己兒子頭上去。想到這裡,葉蓁蓁點了點頭。

    ***

    過年這幾天,除了敦促軍器司早研究出火器,紀無咎其實基本沒理什麼政事。做皇帝也是要放鬆身心。

    不過,他忙另外一件事:皇后怪病,到底如何才能醫好呢……

    為此,他把太醫院裡太醫們一個一個地提溜來問,然而莫說醫治,那些平日裡醫道了得老傢伙們,聽都沒聽過這種病,就連醫術好博學鐵太醫,也是一籌莫展。

    紀無咎把自己能想到會治病傢伙都問了個遍,也沒得到答案。於是他很惆悵。

    正惆悵時候,馮有德來報,“皇上,竇先生來給您拜年了。”

    竇大鬍子雖然是個和尚,整天擺出一副“我是神使我要普渡眾生”清高姿態,其實心眼兒很多,該討好人一個也不放過,這會兒他已入鄉隨俗了,到處給人拜年。紀無咎心想,這大鬍子雖然每多奇談怪論,但從另一個角度看,勉勉強強也算是見多識廣,說不定他就知道那種怪病來由。

    於是紀無咎把竇大鬍子宣進來,一番客套話之後,硬著頭皮問道,“先生可聽說過,男女行房事之時,女子厭厭作嘔情況?”

    “???”竇鬍子勉勉強強能聽懂家常口語,對於稍微文雅一點話,聽起來便有些吃力。

    “……就是想吐。”

    “哦,皇上,微臣確實聽說過這種事。”竇鬍子答道。他已被封了西學博士,與紀無咎說話也自稱微臣了。

    “哦?”紀無咎一陣激動,差一點從龍椅上跳起來,“先生可知這是為何?”

    接下來,竇鬍子說話像是一道五彩天雷直直地劈向紀無咎天靈蓋。他說:“那是因為這個女人她只喜歡女人,不喜歡男人,”頓了頓,見紀無咎呆若木雞,他又補充道,“這是一種罪,要改。”

    “……”

    作為一個小心眼兒愛記仇皇帝,紀無咎這輩子給許多人記過小黑本,然而沒有任何一個人小黑本有現竇大鬍子這般黑。紀無咎甚至覺得,與他這句話相比,葉修名做過那些惡行都顯得光彩照人起來。

    怪道他們祖師爺會被人釘十字架,紀無咎咬牙切齒地想,他現也很想把這大鬍子釘一釘。

    紀無咎忍了半天,後只是讓馮有德領著幾個人把竇鬍子打出了乾清宮。

    他不能把他怎麼樣,這人一把老骨頭,萬一碰兩下碰出個好歹,葉蓁蓁一定會不高興。

    然後,紀無咎就去了坤甯宮看葉蓁蓁。一進暖閣,他就覺得不太對勁,葉蓁蓁正攏著被子床上呼呼大睡,出了一頭汗,把額上碎發都打濕了。

    紀無咎知道,葉蓁蓁雖然貪睡,但也只是比尋常人早睡晚起一些,大白天睡覺很不尋常。他叫醒了她,“蓁蓁,你可是身上不舒服?”

    葉蓁蓁揉了揉眼睛,完全清醒過來,“皇上,您來了。”說著就要下床。

    紀無咎按住了她。他摸了摸她額頭,並不燙,但手心上沾了一層汗水。再看葉蓁蓁,臉色蒼白,神色倦怠,紀無咎便皺眉轉頭問素月道,“你們主子怎麼了?”

    素月看起來好像也少了那麼幾分精神,“回皇上,娘娘這兩日貪睡得緊,奴婢也不知為何。”

    “傳太醫。”

    這會兒太醫院當值是丁太醫,三十歲出頭,雖不如鐵太醫醫術高明,但同輩人中也算是佼佼者了。他搭著懸絲給葉蓁蓁號著脈,一邊喃喃自語道,“緩而時止,止有定數,這是臟器衰微脈象——娘娘近沒受什麼傷吧?”

    素月一旁答道,“沒有,娘娘自腿傷痊癒後,一直十分小心,皮都不曾磕破過。”

    “那麼可是受到了驚嚇?”

    丁太醫這一問,另外三人紛紛愣住。若說是驚嚇,只有前兩天鬧鬼一事,但是葉蓁蓁很清楚自己並沒有被嚇到,怎麼現反而有了驚嚇脈象?紀無咎也相信以葉蓁蓁膽子,只有她嚇鬼沒有鬼嚇她,現如今這副樣子,其中必有別緣由。

    丁太醫見三人都只顧沉思不作回答,心下了然。皇宮裡混,裝糊塗是基本技能,所以他便不再細問,只說道,“既是受了驚嚇,微臣這便開個安神補氣方子。”

    “且慢,”紀無咎制止了丁太醫,他看著素月蒼白臉色,說道,“你給素月也把一把脈。”

    丁太醫依言給素月也號了脈,頓感驚奇,“怎麼會是同樣脈象?”

    未等丁太醫問,素月便答道,“奴婢沒受傷,也沒受驚嚇。”

    皇后和素月兩人都看到了鬼,沒兩天就出現受驚脈象,若說不是有人其中做手腳,誰會相信?紀無咎抬眼看葉蓁蓁,發現她目光中是了然。

    “果然有後招兒。”葉蓁蓁冷笑。

    “這種脈象若是持續下去,沒有醫治,會有何後果?”紀無咎問丁太醫。

    “回皇上,若不醫治,會使人身體越來越虛弱,終……力竭而死。”

    “若是按照受驚過度方法醫治,可有把握醫好?”紀無咎又問。

    “這個……”丁太醫看到他們反應,便知這裡頭有內情,斟酌著說道,“如果娘娘病因起于別處,微臣也不好說。”

    嗯,到時候葉蓁蓁如果死掉,就是被鬼嚇死,這麼順理成章事情,估計也就不會有人細究了。葉蓁蓁越想越心驚,此人手段不止陰毒,而且巧妙,簡直可以說是殺人於無形。倘若她當時真被鬼嚇出一聲驚叫,莫說旁人,便是她自己,也要相信自己是驚嚇過度了。

    摒退了太醫,紀無咎站葉蓁蓁床前來回踱步,葉蓁蓁被他黃袍晃得眼前發暈,打了個哈欠又想睡覺,身體不受控制地倒回床上。

    “不行,你不能再睡下去,”紀無咎把已經躺下去葉蓁蓁拎起來,“素月,伺候你們娘娘穿衣服,你們倆今兒就先搬去乾清宮。”

    主僕同時中招,這坤甯宮中肯定早就被人動了手腳,不管怎麼說先把她們挪到安全地方再說。紀無咎把葉蓁蓁抱起來,看著她懶懶地完全沒有了平時活潑歡,又是心疼又是憤怒。
46、收拾



    紀無咎讓人仔細把坤甯宮搜查了一番,卻一無所獲。他百思不得其解,問葉蓁蓁道,“你和素月可是同時別處碰過什麼東西?”

    葉蓁蓁想了想,搖頭道,“沒有。”

    紀無咎轉頭又問素月,“坤甯宮可還有人如你們這般?”

    這時,站一旁素風答道,“回皇上,奴婢也有些這樣症狀,但是比素月姐姐輕微,旁人都沒有。”

    “你也這樣大概是因為同樣會出入皇后暖閣,只不過不如素月如此頻繁,也就是說,”紀無咎對著葉蓁蓁總結,“若是有人下毒,一定是下你房內。”

    葉蓁蓁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只不過王有才他們都把我那臥房拆了,也未發覺什麼不妥地方。”

    幾人正疑惑著,外頭鐵太醫來給葉蓁蓁請脈了。葉蓁蓁自昨日搬來乾清宮,已隔了一天多,她自己覺得身上有了力氣,頭腦也清醒。果然,鐵太醫看罷,說道,“娘娘好了許多,再過一兩日,便無大礙了。”又給素月看了看,也是如此。

    雖然如此,坤甯宮還是不能回。

    鐵太醫增減了藥材和劑量,重開了個方子,囑咐好素月。他提著藥箱離開,剛走到門口,又轉了回來,“微臣斗膽,敢問皇上,這炭盆裡燃可是海裡香木?”

    紀無咎答道,“正是,你也認得?”

    “坤甯宮也燃這種炭嗎?”

    “對。”

    鐵太醫摸著鬍子,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

    “你可是看出了什麼?”

    “回皇上,這海裡香木是南洋特產,太醫院搜集過一些,因為無甚藥性,所以並不引人注意。但是它有一個很特別地方,只有當地人熟知,我中土之人知之甚少。微臣也是偶然聽呂宋來朋友提起過。”

    “哦?是什麼?”

    鐵太醫未答,反而問道,“微臣記得皇后娘娘臥房之中有一盆水仙,它可還?”

    素月答道,“還呢,一直開著。”

    “這就是了。海裡香木燃燒時產生香氣會與水仙香氣起反應,形成一種毒氣,人吸久了,便會現出倦怠體乏症狀,從脈象上看也看不出是中毒,反而有些像是驚嚇過度。皇后娘娘此次鳳體生恙,想必就是誤把燃燒海裡香木與水仙花放一處緣故。”

    一番話說得眾人恍然。

    重賞過鐵太醫,紀無咎摒退左右,把葉蓁蓁拉入懷中,歎了口氣說道,“蓁蓁,讓你受苦了。”他這次對葉蓁蓁產生了很直接愧疚之情,因為那海裡香是他給她,她明明不想要,他硬是勸她收下了。

    而且,這些日子他也看明白了。後宮之中每一個女人都裝得一手柔弱,其實害起人來心狠手辣,無所不用其極。反倒是葉蓁蓁,看起來有些驕橫,與“柔弱”一詞半分關係搭不上,但實際上,她比誰都心軟。被人算計了這麼多回,她也沒弄出一條人命,不是她不能,而是她不願。許才人心計歹毒,她明明有機會斬草除根,到頭來也只是幫她褪褪毛而已。

    紀無咎忽然就有些心疼葉蓁蓁。其實這個女人,真不適合待皇宮裡。

    這時,葉蓁蓁說道,“皇上,這次連您都被算計裡頭了。”

    可不是麼,海裡香是紀無咎主動向太后要,又是紀無咎主動給葉蓁蓁。他自己用了幾天覺得挺好,就以為它只是尋常香木,卻沒料到,太后早早地下了扣兒。

    “母后母后,你為何苦苦緊逼,”紀無咎無奈歎道,他輕輕摩挲著葉蓁蓁臉頰,“蓁蓁,這次不能再讓你受委屈了,朕要給你討個公道。”

    “不,”葉蓁蓁搖頭,“皇上,我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

    “哦?”

    “海裡香這個特點太過偏門,整個太醫院大概也只有鐵太醫知道,那麼太后娘娘到底是從何得知?這是其一。其二,能夠把一步一步算計得這麼准,把您和我都玩兒了,而且玩兒是願者上鉤,讓我吃了虧也只能往肚子裡咽……說句不中聽,”葉蓁蓁抬眼看紀無咎,“這樣手段,太后未必會有。”

    她說得已經很中聽了,這樣手段,太后八輩子也不會有。

    所以說,這件事有太后參與,但肯定有厲害人物出謀劃策。

    紀無咎是何等聰明之人,方才是太過著急才沒細想,現下被葉蓁蓁這麼一說,他轉眼間已想了個通透,微一沉思,說道,“這種事情應該只有呂宋來人知道。”

    “皇宮之中可有呂宋長大人?”

    “有。朕登基那年,呂宋進貢了十二名美女,朕留下兩名,餘下賞給了底下官員。”

    葉蓁蓁聽他如此說,立刻覺得找出了問題所,“留下兩人是誰?”

    “……”

    葉蓁蓁挺無語,這人,自己女人都記不清楚。

    其實這也不能怪紀無咎,番邦異國進貢美女有不少,他自己常常只留下一兩個意思意思,往後宮裡一放,也就沒了下文。他本身不是個好色之人,對待女人也沒太多獵奇心思。何況,他記得那兩個呂宋美女長得黑黑瘦瘦,一點不符合他口味,所以他一次也沒臨幸過。

    於是紀無咎叫來了馮有德。

    “皇上,兩個美女都姓安,封了選侍,其中一個當年因思念故鄉鬱鬱寡歡而死,另一個現如今已升了才人,居住搖光閣偏殿。”馮有德答道。

    葉蓁蓁聽罷,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是個苦命人。”

    紀無咎當下讓人帶來了安才人,沉著臉道,“你若不想背上個謀害皇后罪名而死無全屍,便從實招來:海裡香事情,你曾對哪些人提起過?”

    安才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嚇得跪倒地,不敢說話,看看紀無咎,又看看葉蓁蓁。

    葉蓁蓁和顏悅色道,“有人把海裡香和水仙花放一起害本宮,本宮知道不是你。你只需要告訴皇上和本宮,此事到底還有何人知道。如若不說,本宮也保不了你。”

    “回皇上,皇后娘娘,是……是賢妃娘娘,”安才人一聽就知道自己攤上事兒了,流著眼淚說道,“臣妾久居搖光閣,和旁人都不熟悉,平時也無人作伴。賢妃娘娘入宮之後,來過搖光閣幾次,陪臣妾說了幾回話,臣妾便把家鄉風土人情與賢妃娘娘說了一些。臣妾十分確定,海裡香一事,臣妾只和賢妃說過。”

    葉蓁蓁聽罷,笑道,“這個賢妃倒是會做人。”後宮之中,無論上下高低,哪一個都被她哄得好好,誰人不贊她一聲賢淑。

    紀無咎臉上隱現怒氣,“果然是她。”

    葉蓁蓁讓素月把安才人送出去,叮囑她此事不要向旁人提起。之後回過頭一看紀無咎,發現他臉色不太好,有些疲憊,又有些失望。葉蓁蓁很能理解現紀無咎心情,賢妃本來就討人喜歡,又是方秀清女兒,平常還是一副超凡脫塵不食人間煙火仙子模樣。現卻發現她是工于心計蛇蠍美人,一般男人大概都受不了。

    紀無咎看向葉蓁蓁目光中含著歉然,“蓁蓁,這次你想怎樣對她,朕都會幫你。”

    “我能怎樣對她?”葉蓁蓁反問。這個連環計,賢妃實做得巧妙,完全是不著痕跡引人上鉤,這樣一來她就早早地把自己摘出去了,不留任何證據。而且,就算事發,也有太后前面擋著,她傷不到分毫。

    葉蓁蓁都有點佩服賢妃了,如此漂亮局,環環相扣,她自問若是她自己,也未必想得出來。只不過這女人算來算去,也算不到她葉蓁蓁天生不敬鬼神,算不到鐵太醫竟然已偶然得知了海裡香特性。所以說人算不如天算。

    不管怎麼說,這次賢妃輕輕鬆松全身而退,她葉蓁蓁只能將就吃個啞巴虧。

    然而葉蓁蓁打算將就,紀無咎卻不打算。男人都是有尊嚴,作為皇帝,尊嚴是碰都不能碰。這下可好,他親媽和他小老婆聯手利用他來害他大老婆,不僅差點害死葉蓁蓁,還讓他自己女人面前跌份兒,是可忍孰不可忍!

    定罪需要證據那是別人原則,他是皇帝,有什麼是他不能做?要是玩兒算計人,他紀無咎連葉修名和方秀清那兩個老奸巨猾狐狸都不怵,還怕深宮中兩個婦人不成?

    太后是朕親娘又怎樣?朕動不了你,朕可以噁心你。你千方百計地想要害死皇后,不就是因為她姓葉嗎?

    第二天,葉沐芳啟程去山東時,皇帝陛下突然帶著一隊侍衛浩浩蕩蕩地前來送行,把葉沐芳嚇了一跳,其他場工部官員也是受寵若驚得緊。要知道所有六部裡,工部算是存感弱是一個部,既不像吏部那樣控制著官員任命大權,又不像戶部那樣掌管天下人口錢糧,也沒有兵部左右軍隊力量,甚至不像禮部那樣可以頻繁地和皇室接觸,有機會討好聖上。總之,這是一個要權沒權,要錢沒錢部門。葉沐芳被他爺爺丟工部,也是因為葉家勢力需要往工部伸,另一個原因就是他本人確實對工程修建之類東西感興趣,所以雖然苦累,倒也甘之如飴。

    紀無咎當場把工部官員們大誇特誇,把好些個官員感動得直滾眼淚。

    不僅如此,紀無咎還把自己一隊十二個親兵給了葉沐芳,聲稱要保他葉沐芳毫髮無損。許多人聽到這裡,紛紛心裡翻白眼,葉二爺一個修河,又是葉修名孫子,誰會閑得沒事兒害他?

    送走了葉沐芳,紀無咎又順路去了葉府,給自己老師拜了個年,賞了他不少東西。葉修名對紀無咎突然而來熱情不大適應,腦子裡一下子蹦出許多很不友好詞,這些詞終匯成一句話:終於要動手了嗎……

    紀無咎還不知道自己這一番親切安撫給葉修名留下了怎樣陰影。總之他心滿意足地離開了葉府,回到皇宮。

    太后果然很就知道了今天事情。紀無咎慈甯宮裡面色平靜地看著太后生氣時幾近扭曲面龐,心想總這樣也不是辦法,要想個一勞永逸法子。

    至於賢妃麼,呵呵……

    當天,皇后娘娘因驚嚇過度而一病不起消息傳遍整個後宮。太后以為紀無咎是因為葉蓁蓁生病才去安撫葉家,於是心情稍稍好了一些,然而很她就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因為,他竟然想讓賢妃去靜香庵帶發修行一段時間,給皇后娘娘祈福!

    修行不就是出家嗎,雖然是帶發,但也是出家啊。好端端一個妃子給弄去尼姑庵修行,搞不好一輩子就翻身無望了。

    太后氣得五髒亂顫,但又無法反駁紀無咎。因為賢妃平素就塑造了一個積德向善敬事佛祖良好形象,這下好了,皇上想從妃子裡挑個能親近佛祖人給皇后祈福,不挑她挑誰?

    不管怎麼說,一個是皇后一個是妃子,皇后有個什麼好歹,讓你妃子幹嘛你就得幹嘛。

    賢妃這回是真怕了,她沒想到紀無咎竟然絕情至此。礙于賢淑習慣,她又不好撒潑打滾耍無賴,只能紀無咎面前一個勁兒地默默垂淚,裝出一副十分捨不得皇上心碎模樣,不說去也不說不去,只希望紀無咎一時心軟,收回聖意。

    紀無咎看起來果然心軟了,他說,“朕勸你還是先去躲一躲吧,皇后意思,是希望你把頭髮也剃光了,這樣才顯得心誠。”

    賢妃知道皇后對於給人脫毛有一種變態喜好,所以不敢再猶豫,趕緊打點行裝去了靜香庵。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37

47、元夜



    自從賢妃去了靜香庵,皇后娘娘果真大好了。滿皇宮人無不誇讚賢妃娘娘精誠所至,感動了佛祖。賢妃聽說之後幾乎吐血,恨不得弄個葉蓁蓁小人兒來紮一紮。

    且說紀無咎,對於葉蓁蓁怪病從未放棄治療。不過他現打算糾正一下之前思路:男女房事上,有發言權人並不一定是太醫,而應該是……

    嗯,於是他又光顧了翠芳樓。

    大概是過年緣故,男人們都出來找樂子了,所以翠芳樓生意很好。人一多了,難免遇上熟人,紀無咎眼力好,看到某個品級不低官員,對方未發現自己時及時抓起桌上茶壺擋住了臉。他也知道,身為天子,逛花樓實不大光彩。

    馮有德:“……”

    作為聖上貼身大太監,可以說馮有德出現哪裡就代表著紀無咎出現哪裡,所以……皇上您就別遮著了……

    那官員從馮有德眼神中微妙地讀懂了他意思,趕緊回避,閃進一個包間。

    紀無咎讓老鴇迅速開了個雅間,把紅雲喚了上來。紅雲擰著腰款款地走進來,給紀無咎倒了杯茶,調笑道,“紀公子,您來了?可是想奴家了?”

    紀無咎被調戲多了也就習慣了,悶頭不語,端過茶來想要潤潤嗓子,然而一低頭,看到茶杯內壁畫著一幅春/宮,一雙男女不著寸縷地糾纏一起,筆觸纖細,栩栩如生。紀無咎頓時一陣倒胃口,遠遠地把茶推開。

    紅雲立刻讓人重換了茶來,笑道:“紀公子這次找奴家來可是又有什麼疑問?”

    紀無咎有點不好意思。有些話,跟大夫說起來很坦然,和個女人一說,就有些彆扭。雖如此,他還是遮遮掩掩地說了,然後充滿期待地看著紅雲。

    紅雲聽他講完,便說道,“我當是什麼大事,原來就是這個?紀公子,您夫人這哪裡是病,她啊,是心裡頭乾淨。”

    “何解?”

    “這個,公子,我要先冒昧地問您一句,您家裡除了尊夫人,是不是還有些別姬妾?”

    紀無咎點了點頭。

    “有多少?”

    “大概……幾十個吧。”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不能罵人不能罵人,紅雲一個勁兒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這是財神爺,這他娘是財神爺,不能罵!

    紀無咎見紅雲神色有異,便問道,“她……與此有關?”

    “有大關係!”紅雲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公子啊公子,奴家頭一次見識您這樣男人。若說您不解風情吧,家裡放著幾十房姬妾,怎麼可能是個情場木頭;可若說您通曉風月,您又這般,這般……算了。”她住了口,自顧端起茶來喝。

    紀無咎知道自己被鄙視了,忍了忍,說道,“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能是怎麼回事?她啊,是嫌棄您女人太多,身上不乾淨。”

    紀無咎頭一次聽說這種奇談怪論,“怎麼可能?”

    “這麼說吧,”紅雲放下茶杯,“我看您也是個愛乾淨……如果換做是您,若是有個服侍過很多男人青樓女子想要和您歡愛,您會怎樣做?”

    紀無咎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有個青樓女子脫光了爬到他龍床上對他自薦枕席,他會怎麼樣?

    ……叉出去。

    於是他就有點明白了。

    看著紀無咎一臉嫌棄表情,紅雲故意捂著胸口道,“公子,你太不留情面了!讓奴家無地自容!”

    紀無咎特別上道,連唇舌都懶得費,把銀票摸出來往桌上一拍。紅雲頓時欣喜無比,搶過銀票喜滋滋地數著。

    “我還有一個疑問,為何別女人都不介意,只有她是如此?”

    紅雲低頭數著銀票,答道,“奴家也有一個問題,為何那麼多男人都愛來我們這裡找樂子,您來了之後連杯茶都喝不下去?”

    紀無咎被問得啞口無言。

    “所以說,”她把銀票收好,“您呀,其實和尊夫人是一路人。”

    “那麼我要如何做?”

    “說了您也未必能做到。”

    “說。”

    “很簡單,把你小老婆們都解散了,以後只疼她一個人,這個,你能做到嗎?”

    紀無咎再次啞口無言。他好像……確實做不到。

    “所以嘍。奴家這裡說句實話,公子您不要介意。我一開始還以為您對尊夫人是真心實意,現看來也不過如此嘛。”

    她語氣中譏諷刺讓紀無咎聽著很不舒服,他站起身,“告辭。”

    “公子慢走。”紅雲把他送到門口,關好門之後不屑地哼了一聲,“男人!”

    紀無咎心事重重地回了皇宮。自從知道葉蓁蓁怪病竟然根由此之後,他心頭就酸酸脹脹有一種奇怪感覺,不像是歡喜,但也不是討厭。一想到葉蓁蓁不和他歡好是因為他有太多女人,或是說葉蓁蓁希望他只有她一個女人,他就覺得既意外,但同時心臟似乎又浸透著那麼一絲甘甜,就好像……她是個醋罎子。

    對,葉蓁蓁這樣,簡直就是個天然醋罎子。男人對於妒婦態度,本來多是討厭或者輕視,但如果葉蓁蓁是個醋罎子,紀無咎覺得,反而會使她加可愛。

    紀無咎很糾結。想要和葉蓁蓁行房,就必須放棄其他女人,他自己都覺得這不大可能。可是如果不那樣,他又不能碰葉蓁蓁,這一點同樣讓他難以接受。

    再一想,就因為葉蓁蓁,他當和尚似乎已經當了很久,並且有越來越適應趨勢,他就糾結了。

    於是這一晚,糾結皇帝陛下沒有去坤甯宮,而是自己睡了乾清宮。

    第二天是元宵節,滿京城掛著各式各樣花燈,街上人來人往,不少大膽年輕男女並肩走一起,說說笑笑。天幕上不停地開起大朵大朵煙花,像是仙女們捉著彩虹迅速舞動光影,映照著滿城男女欣喜臉龐。

    紀無咎和葉蓁蓁也出來逛花燈了。葉蓁蓁難得出宮一次,看到什麼都喜歡,吃玩兒,王有才和馮有德身上掛滿了東西,她還不興。街上人來人往,比肩接踵,紀無咎怕和她走散了,一直攥著她手,又不想別男人擠到她,所以攬著她肩膀,幾乎把她扯進懷裡。

    既是元宵節,自然少不了猜燈謎去處。城北一個猜燈謎大擂臺,是京城某富商主辦,出手大方,彩頭很讓人流口水。燈謎難度分甲乙丙丁四等,高級燈謎猜時候需要壓錢,獎勵豐厚,低等級則不需要,當然,獎勵也一般。帝后二人站人家擂臺前,專揀甲等燈謎猜,結果把人家值錢寶貝都贏光了,饒是那富商家資頗豐,這會兒也心疼得臉有些發青。葉蓁蓁什麼東西沒見過,現下也不貪圖人家東西,隨便挑了幾件好玩兒,剩下又還回去了。於是他們贏了人家東西,人家還得對他們千恩萬謝。

    紀無咎只拿了一對兒雙魚配,兩條魚是扣一起,可以拆分開,魚嘴上穿著紅繩,用來掛腰上。紀無咎把兩條魚分開,自己掛了一個,另一個給葉蓁蓁,又怕她不戴,便笨手笨腳地親自幫她系腰上。葉蓁蓁腰上被他碰到癢處,禁不住哈哈大笑。素月王有才馮有德等旁邊看得不忍直視,紛紛內心狂喊:你們能不能注意點場合!

    一行人又來到河邊,這裡有不少人放孔明燈。素月買了好多,葉蓁蓁和紀無咎站河邊一起放。孔明燈用一種薄薄淡紅色紙張做成,外形不似一般孔明燈那樣呈筒狀,而是肚大頭圓,裡頭火光點染之後,整個燈籠散發著明亮紅光,像是一個大橘子。葉蓁蓁捧著它站河邊,等到手中大橘子一個勁兒地向上沖時,便松了手,看著大橘子飄飄搖搖地緩緩升空,像是一朵不消不散煙花。

    葉蓁蓁不自覺地和它揮了揮手。

    紀無咎抓著孔明燈,眼睛卻看葉蓁蓁。此時她仰著頭,白皙臉上映著溫暖紅光,側臉線條柔和,櫻唇半張,皓齒微露,眸子晶亮璀璨如星辰,正大睜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那團越來越遙遠紅光,表情呆呆,眼神卻又靈動無比。

    紀無咎只覺胸口一陣悸動,整個世界仿佛退潮海水一般全部都離他遠去,只餘她身影,紅似火,亮如光,柔和似霧,明媚如霞,照得他心間怦然惶然,仿佛千軍萬馬過境,塵煙四起,兵荒馬亂,又似山洪暴發,千里潰堤,菏澤一片。

    紀無咎不自覺地捂著胸口,癡癡地看著葉蓁蓁。

    葉蓁蓁轉過,看到他表情怔怔,一雙眼睛卻亮得不正常,便沖他燦然一笑,“你不玩兒麼?”

    紀無咎把手中孔明燈丟開,走上前,雙手拉著葉蓁蓁雙手。

    “怎麼了?”葉蓁蓁抬頭看他。

    紀無咎未答話。他低頭,雙唇輕輕貼上葉蓁蓁額頭,雙目緊閉,濃長睫毛微微抖動。

    地上孔明燈滾了兩下,竟然掙扎著又飛了起來,掠過二人臉龐,搖曳如一尾小小帆船,遠遠地掛上天空。

    夜幕中突然綻放開千萬朵煙花,五彩繽紛,幾乎點亮大半個天空。
48、點兵



    過了年,開了春,兵部果然收到蠻夷叩關軍報。吐魯番汗湊了一隊烏合之眾進犯敦煌,韃靼部則領兵直擊大同,一切都紀無咎料想之中,簡直就像事先排練好一樣。地雷已經試炸成功,正大量製造,一批一批地運往邊境。除此之外,紀無咎聽從葉蓁蓁建議,還命人加造了許多震天雷和大火炮,分三路運往前線。自古以來,中原人戰爭中對於戰略戰術重視程度要高於武器,但是葉蓁蓁認為,火器之於戰爭作用,遠遠沒有發揮到極致。

    與此同時,女真部卻遲遲沒有什麼舉動。

    紀無咎對自己判斷十分有自信。他與兵部官員和內閣重臣商討了一番,認為女真部對大齊之所以尚未發動進攻,是因為想等大齊把兵力調至敦煌和大同之後,趁虛而入。

    因此,大齊不如早調撥軍隊至遼東前線,未雨綢繆。這個想法獲得了眾人一致認同。

    只不過,關於何人能夠擔當此次軍事行動高統帥這個問題上,他們出現了分歧。現遼東總兵難堪大任,將要拔營北進三大營其總兵談鳳祥是方秀清妹夫,不過此人雖管理軍隊有一套,但要說打仗,並不行,所以就算是方秀清本人,也不大希望由談鳳祥擔任督師。其實合適人選現正寧夏:前三大營總兵葉雷霆。此人有勇有謀,也有威望,打過海寇也打過蠻夷,雖然規模都不大——整個大齊這些年也沒什麼大規模戰事,但同輩之中算是首屈一指將才。

    當然,考慮到葉雷霆與葉家關係,就是不知道紀無咎會不會放心用他了。

    紀無咎確實打算用葉雷霆,但是不打算讓他當督師,因為……他想自己當。

    “什麼,皇上您要御駕親征?”葉修名聽到紀無咎如此說,立即吹鬍子瞪眼,一臉不認同。

    是,御駕親征。紀無咎其實早就計畫這一天。他是皇帝,但首先是大齊子民。二十郎當歲男兒,正是滿腔熱血時候,遇到有外族膽敢侵犯他家國,自然該上戰場奮勇殺敵。而且他文武雙全,滿腹韜略,又老謀深算,也不獨斷專行,說句公道話,這樣人無論是智力還是武力都超出常人,放軍營中絕對是不可多得全才,又能運籌帷幄又能上陣殺敵,假以時日,當個威震一方將領也不是難事。但是說一千道一萬也不頂用,因為他是個皇帝,不僅是個皇帝,而且是皇室獨苗兒。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整個朝廷必將大亂,搞不好江山就從此改姓了。

    因此,紀無咎看向方秀清,希望他這個鐵杆兒同盟能幫他說句話時,方秀清卻也吹鬍子瞪眼。

    其他人同樣憂心忡忡。

    “請皇上三思!”一群朝廷大員黑壓壓跪了一地,齊聲說道。

    紀無咎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朕意已決,諸位愛卿先退下吧。”

    “請皇上三思!”

    “你們不走,朕走。”紀無咎說著,自己離開了養心殿。他知道這些人顧慮,但是他不以為然。就算他上了前線,也未必一定會上戰場,就算上戰場,以他武藝,以及周圍人看護,除非倒楣到一定境界,否則出差錯幾率真很小,小到可以無視。

    但是,除了紀無咎自己,沒人敢苟同他這一點。

    養心殿裡大臣們目送著紀無咎離開之後,全部意志堅定地跪原地,死賴著不走,希望紀無咎能夠改變主意。

    葉蓁蓁來到養心殿時,沒找到紀無咎,只看到跪了一地人,她爺爺正和方秀清商量事情,倆人和顏悅色。

    葉蓁蓁有些意外,不知道這又是唱哪一出。

    葉修名看到孫女,立刻告知了實情,並且言辭懇切地請皇后娘娘勸一勸皇上,說不準枕邊話他還聽得進一些。

    所以,晚上時候,紀無咎來到坤甯宮時,葉蓁蓁就問他,“聽說你想御駕親征?”

    紀無咎眉毛一耷拉,“皇后也想勸阻朕嗎?”

    “不是。”

    “那就是支持朕決定?”

    “皇上,我也想去。”

    葉蓁蓁說是真。她覺得紀無咎只要不上戰場,以他奸詐,後方出謀劃策還是挺能發光發熱,也基本不會有性命之憂。而她,也是真想去。

    “不行,你不能去。”紀無咎拒絕得很乾脆。

    “為什麼?!”

    “不為什麼。”原因很多,到底是去打仗,危險肯定有,而且軍營是男人堆,她一個女兒家家……

    “你去我就去。”

    這句話很有殺傷力,紀無咎十分無奈。他相信,即便他現不讓她去,等他出發去了遼東,她怕是也要想辦法跟上來,這種事情別人不敢做,她葉蓁蓁一定做得出來。

    想讓葉蓁蓁老老實實留皇宮,除非他親自鎮著她。

    紀無咎便有些無語了,“你為何一定要去?”

    葉蓁蓁也學會拍馬屁了,不直接說自己期待親自上戰場打仗,而是軟綿綿地來了一句,“我擔心你。”

    這句話實讓紀無咎太受用了,他把她拉進懷裡摟著,歎了口氣說道,“朕知道你糊弄朕,但是……朕依然很開心你能這樣說。”

    “那我能去了嗎?”

    “做夢去吧。”

    “……”

    第二天早朝,紀無咎遭遇到了整個大齊王朝自建朝幾百年來奇葩壯觀一刻。

    來上朝官員們,不論文官武將,不論職位高低,不論年紀老少,他們每一個、每一個人,都做一件同樣事情——

    哭!

    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這麼多男人湊一塊彈眼淚,那真是太太太太可怕了!

    這幫人哭得千姿百態五花八門。奔放一點,捶胸頓足;婉約一點,抽抽噎噎;還有些不拘小節,哭得直冒鼻涕泡泡……整個朝堂像一鍋沸騰開水,毫無理智可言。

    紀無咎被他們哭得頭疼胃疼肝兒疼連腎都跟著疼。這樣局面也沒辦法發火,他說句話直接被哭聲蓋過去。忍啊忍,到末了,他也有些失控了,高聲說道,“都別哭了,朕不去了!不去了!”

    站前面葉修名聽到紀無咎這句話,立刻轉身向著人群,高舉起雙手做出息聲手勢,“行了行了,別哭了,皇上不去了。”

    於是大家齊齊止了哭聲。

    紀無咎無力地坐龍椅上,面無表情地看著下頭那一群妖孽,心裡一直用“這樣一來蓁蓁也就不會去了這樣也挺好”來安慰自己,臉色這才稍稍和緩了一些。

    “退朝吧。”紀無咎實不想看到這幫倒胃口傢伙。

    然而這幫傢伙卻遲遲不肯離開,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紀無咎。

    紀無咎只好當場下了聖旨,遷寧夏總兵葉雷霆為遼東總兵,擢遼東都指揮使,加薊遼經略使,總攬此次對女真作戰軍事大權,責其立即赴遼東上任;三大營三日後分三路開拔,兩萬去宣府,一萬去大同,十萬去遼東,剩下四萬留守京城。其他各地守軍做好軍備,隨時聽候調遣。

    大臣們總算松了口氣。

    ***

    三大營開拔前一天,葉氏女眷又進宮給葉蓁蓁請安了,這次她們帶來了葉蓁蓁舅母,也就是陸離母親。

    舅母臉色不太好,葉蓁蓁問候了她一句,她竟然突地跪倒地,淚流不止。

    葉蓁蓁嚇了一跳,趕忙親自扶起她,“舅母這是何意,有什麼事情好好說。”

    “皇后娘娘,您能不能求一求皇上,請他看陸家幾代忠烈份兒上,這次就別點離兒兵了,陸家三代單傳,臣妾只有這一個兒子。現如今他父親已西北,離兒倘有個好歹……”

    她未再說下去,葉蓁蓁已明白她是何意。陸離自上次刺客事件,雖未被深究,但始終擔著個失察罪名,所以被紀無咎打發去了五城兵馬司。這次戰事,他又被改了神機營千總,明日隨大軍一起向遼東進發。

    不去遼東未必是陸離本人意思,但他是家裡獨子,父親又已身戰場,母親千辛萬苦地想把他留京城,也是可以理解。葉蓁蓁有些明白,又有些疑惑,“舅母倘若真不想讓表哥去打仗,便讓他和上官請個方便即可,舅舅軍中也頗有些威望,他又是單傳,這個請求怎麼也不算過分吧。”又何必想方設法進宮來輾轉求紀無咎?

    舅母聽她如此說,哭得加委屈,“皇后娘娘有所不知,離兒這次,是皇上欽點了要跟去!”

    “……”紀無咎這又是何意?

    葉蓁蓁把舅母寬慰一番,並承諾一定和皇上說這件事,等葉氏女眷和舅母離開之後,她去了養心殿。

    “蓁蓁,你來了?坐下說話吧。”紀無咎心情不錯。

    葉蓁蓁站養心殿裡,靠著門口位置,問道,“皇上,是您下旨讓陸離去神機營?”

    紀無咎聽到陸離這兩個字,剛剛勾起嘴角又扯下去,他放下朱筆,看著葉蓁蓁,“你來找朕,就是為了他?”

    “為什麼要這樣做?”

    “你說呢?陸離是罪臣,這次正好有個千載難逢戴罪立功好機會,他是你親戚,有好事情,朕自然要想著他些。”紀無咎答道。他也想明白了,反正只要把陸離趕出皇宮,葉蓁蓁見不到陸離,慢慢地心也就收回來了。既如此,他也用不著做太絕。這次把陸離扔進軍營,有葉雷霆提攜著,保證只有好處沒有壞處,那小子武功比他都高,戰場上是不可能吃虧。打完仗,再給他加官進爵,順手幫他牽個媒,皆大歡喜,多好。

    “可他是陸將軍獨子,父子兩人同時上戰場不太好吧?”葉蓁蓁皺眉道。

    一見葉蓁蓁擔心陸離,紀無咎心中湧起一股怒氣,他沉聲說道,“‘文死諫,武死戰’。既是武將世家,為國忠是他們本分,有什麼不好?”

    “道理雖如此,皇上這話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皇后,莫要再氣朕了,你先回去。”

    葉蓁蓁卻雙膝一屈,跪地上,她抬頭直直地看向他,“請皇上收回成命。”

    紀無咎緊握著拳,沉著一張臉看著地上人。夫妻之間,平起平坐,葉蓁蓁從來不需要跪他。這是她第一次向他下跪,為了陸離。

    陸離陸離又是陸離!

    “請皇上收回成命。”葉蓁蓁又說了一句。

    嘭!紀無咎一拳砸案上。他目光因怒氣而染上一絲瘋狂,額角隱現著青筋。他本是一個喜怒不形於色人,然而面對葉蓁蓁時,卻總也無法控制自己情緒。

    “請皇上——”

    “出去!”紀無咎出聲打斷她。

    葉蓁蓁跪地上不動。

    “出去,朕不想看到你。”

    “皇上……”

    “蓁蓁,這次如果你覺得朕過分,那麼朕要告訴你,朕還有許多過分手段,單看你要哪一種。”紀無咎笑得陰涼,笑容中又湧動著一絲苦澀。

    “遵旨。”葉蓁蓁站起身,低頭退了出去。

    眼看著她身影消失門口,紀無咎不自覺地伸手捂住心口,神情落寞。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38

49、求歡



    春寒料峭,冷月如霜。

    葉蓁蓁站寬敞庭院中,仰頭看著湛藍幽遠天空中掛著那一輪明月。月光輝映下,萬千星辰都暗淡了光芒。天河像一條薄而透明輕紗,橫跨整個星穹,仿若一塊鑲銀嵌寶深藍色絲緞上用玉簪輕輕劃了一道淺淺痕跡。

    感覺到突然有人從身後將她擁進懷中,葉蓁蓁並未掙扎和回頭,而是淡淡地叫了他一聲,“皇上。”

    “嗯。”紀無咎臉緊貼著葉蓁蓁鬢髮,低低地答了一聲。他閉眼,深吸一口氣,感受著葉蓁蓁氣息,扣她腰上手臂不自覺地緊了緊。

    葉蓁蓁聞到了淡淡酒氣,便知道紀無咎今晚又喝酒了。明日要為三軍壯行,今夜少不得與武將們一番聚飲。葉蓁蓁問道,“皇上,您醉了?”

    “沒。”

    “我有一件事情要跟您解釋一下,不管你信不信。”

    “皇后請講。”

    葉蓁蓁歎了口氣,說道,“我和陸離從未有過任何私情。”

    紀無咎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清明。

    “我本以為有些事情不需要解釋,清者自清。但是皇上你好像越想越多。我和陸離確實自小一起長大,也經常一起玩耍。兄妹情分擺那裡,自然要比旁人親上一些,但……這證明不了什麼。皇上,您能相信我嗎?”

    紀無咎輕輕蹭著她臉頰,親昵說道,“只要你願意說,朕就信。”

    “還有,今日之事,我也是受舅母所托。兒行千里母擔憂,何況又是去打仗,所以……”

    “蓁蓁,今日朕說也是氣話。陸離身手了得,不會有事。何況,有葉雷霆,也不會允許陸將軍獨子出什麼意外。”

    葉蓁蓁知道紀無咎心意已決,無人能改,便不再勸。況且紀無咎說得也有道理。她只願這場戰爭能早一些結束,大家平安無事好。

    “蓁蓁,進去吧,外面涼。”紀無咎說著,拉著葉蓁蓁手走進坤甯宮。

    一進坤甯宮便暖氣撲面。葉蓁蓁搓了兩把臉,外面被凍得冰涼臉也漸漸暖起來,不復蒼白,染上一層淡淡紅靄。

    她由著素月幫她褪去披風,只穿著一身大紅色繡著彩鳳襖裙,衣物貼身,雖有些厚,卻遮不住她曼妙身材。她接過素風端來茶,喝了一口,抬頭一看,發現紀無咎正直勾勾地盯著她看。一個宮女早已把茶捧到他面前,他卻遲遲未接。

    果真還是喝得有些多,呆頭呆腦,葉蓁蓁想。她端著自己茶,對紀無咎笑道,“皇上請用茶吧。”

    紀無咎聽到此話,依然沒接那宮女茶,而是走到葉蓁蓁面前,托起她手,低頭,就著她手中茶喝了一口。淺碧色茶水浸過他淡粉色唇,倒顯得賞心悅目。

    雖然喝茶,然而從始至終,他眼睛一直盯著她看,目光澄亮,又有些熱烈,似兩團幽火。

    他抬起頭,咽下茶水,喉嚨處發出一種吞咽響動,葉蓁蓁聽得清清楚楚。

    紀無咎發現,明明喝了茶,他卻感覺加口乾舌燥了。

    氣氛有些詭異。葉蓁蓁總覺得這樣紀無咎不大正常。她醒過神來,想招呼人幫他就寢,卻發現室內早已只剩他們二人。

    紀無咎拿過她手中茶碗放桌上,然後,他抓著她手覆自己臉龐上,輕輕地摩挲著,目光繾綣而迷離,嘴唇微勾,眼角掛著淡淡笑意。

    葉蓁蓁這種事情上向來缺乏覺悟,她覺得紀無咎應是喝醉了要撒酒瘋,便叫道,“來人,伺候皇上衣。”

    沒有人來。素月早已放下簾子關好門。她守門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紀無咎拉著葉蓁蓁坐床上,他勾著葉蓁蓁肩膀,虛攬著她,側過頭,湊到她耳畔,壓低聲音說道,“蓁蓁,你疼我一疼罷。”嗓音暗啞,帶著一點溫軟哀求。

    他說話間,嘴唇若有若無地擦到她耳垂,癢得她抬手蹭了蹭。葉蓁蓁從未聽過紀無咎如此說話,簡直就像是,平日裡殺氣十足一隻野獸,突然把爪子一收,撒起嬌來。

    這個……

    對待醉鬼,葉蓁蓁也有些無奈。而且要命是,聽他如此軟語溫聲地說話,她竟然有一絲心軟。於是她哄他道,“你想讓我怎樣疼你?”

    紀無咎便抓起她手,放胯間,那裡,某個不安分東西正覺醒。

    葉蓁蓁臉一黑,連忙要抽回手。紀無咎卻死死地扣著她手,加用力地按著。他喘息因此而有些急促,“蓁蓁,我不碰你,不碰你。可是你能不能摸一摸它?嗯?”說到後一個字時,幾乎是用鼻音發出,短促聲音中飽含著歡悅與急切。

    葉蓁蓁扭臉看他。他眸子像是清泉沖洗過黑曜石,幽黑乾淨,表面包裹著一層迷蒙水光,瞳仁深處又似跳躍著火焰,水火交融,分外和諧。

    她突然就有點內疚。兩人畢竟是夫妻,不讓他碰她,那麼……她就碰一碰他吧。

    於是葉蓁蓁果真那硬物上摸了一把。

    紀無咎粗喘著,迫不及待地寬衣解帶,把他小兄弟放了出來。

    葉蓁蓁:“……”

    “蓁蓁……”他又用那種哀軟聲音喚她。

    此時紀無咎身上衣物並未除去,只□衣服半褪,露出該露東西。他稍稍側了一□體,讓自己腿間東西斜對著葉蓁蓁,好方便她動作。挺立小兄弟因他這一挪動而不住地一點一點,像是對葉蓁蓁點頭致意。

    紀無咎一手向後撐著身體,另一手搭著葉蓁蓁肩膀,柔聲說道,“蓁蓁,幫一幫我。”纏綿聲音裡含著低低誘哄。

    葉蓁蓁摸著下巴盯著他兩腿之間看。說實話,雖然之前兩人也行過房,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男人那個東西。反正兩人是夫妻,這時候也沒什麼好羞澀。於是葉蓁蓁睜大眼睛,充滿求知欲地仔細打量初次見面小兄弟,一臉坦然。

    被她以如此直白目光盯著那裡看,紀無咎只覺身下加脹硬。

    “真醜。”葉蓁蓁突然給出一個客觀評價。

    “……”紀無咎被這兩個字砸得身體一抖,他一抖,小兄弟又跟著點頭,仿佛十分認同葉蓁蓁話。他滿頭黑線,遇到這樣女人,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葉蓁蓁突然伸手,對著小兄弟屈指輕輕一彈。

    紀無咎舒服地悶哼一聲,他粗喘著氣,嘴角噙笑,“繼續。”

    “咦,吐水了。”葉蓁蓁說道。

    “蓁蓁,摸一摸它,它會吐多。”紀無咎早就不知道節操為何物了。

    葉蓁蓁又摸著下巴沉思起來。眼前這個東西,讓她想到了金魚。兩個大眼睛,一條長尾巴,不對……應該是一條長長嘴巴。

    金魚也會吐水,金魚還會吐泡泡呢。

    “蓁蓁?”紀無咎喚她。

    “要是會吐泡泡就好了。”葉蓁蓁目光重落回到那金魚嘴巴上,一臉遺憾。

    “……”

    誰、家、、J、J、會、吐、泡、泡、啊!!!

    紀無咎要崩潰了了。要命是他腦子裡竟然還出現一幅小**吐鼻涕泡泡畫面,簡直要瘋了。

    神奇是,這麼崩潰情緒下,他小兄弟依然金槍不倒地屹立著,所以說竟然有人敢說他不行,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他簡直就是男人中男人!

    紀無咎乾脆直接抓過葉蓁蓁手,強迫地按到那執著而堅強小兄弟上,上下滑動。葉蓁蓁見他要哭不哭要笑不笑又委屈又崩潰表情,便也沒有拒絕,跟著他動作。她雖然依然有些嫌棄,但厭惡感覺並不明顯。

    只不過,很,葉蓁蓁就覺得不對勁了,疑惑地盯著自己手看。

    紀無咎很想問一問她怎麼了,但是他不敢,他怕她又說出什麼驚天動地話來,到時候他行也不行了。

    “我好像……”葉蓁蓁猶豫著開口。

    “別說!!!”

    葉蓁蓁不知道紀無咎為什麼反應這麼大,但還是乖乖住了嘴,心裡依然十分納悶,這種感覺為什麼很熟悉,好像她經常做呢?

    紀無咎發現葉蓁蓁房事上根本就是塊木頭,所以也就不指望她能自覺地知道怎樣把他弄舒服了。於是他乾脆不裝矜持了,喘著粗氣指揮葉蓁蓁,摸哪裡揉哪裡捏哪裡……雖然葉蓁蓁手段青澀,還不好好學,但這依然給他帶來了強烈樂。而且,一想到葉蓁蓁現是清醒,正看著他,心甘情願地為他做這些……他就激動不已,心口熱燙。

    這樣情愛,他別女人那裡從未體會過。

    葉蓁蓁開始還好好聽紀無咎話,到後來便有些不耐煩,她打了個哈欠,機械地動作著。

    紀無咎喘息突然加重,“蓁蓁,一些!”

    葉蓁蓁本能地聽從他要求,手上加了速度,過了一會兒,紀無咎身體繃直,顫抖著噴灑出來。因為許久沒有如此歡暢過,所以灑得有些多,地毯上落了一片濁白。

    葉蓁蓁眼看著劃過面前幾道白線,笑道,“也怪好玩兒。”

    紀無咎這會兒已被她奇言怪語鍛煉出來了,便一邊粗喘,一邊笑著搭腔道,“如此,朕便經常給你玩一玩。”

    葉蓁蓁甩了甩有些發酸手,“你下次要一些。”

    紀無咎拉著她手,突然把她拽進懷裡。他氣息依然不穩,臉上湧起潮紅尚未退卻,額頭還掛著大顆汗珠。他低頭,額頭抵著她額頭,鼻尖對著她鼻尖,眼睛看進她眼睛裡。他認真說道,“蓁蓁,以後我只對你一人好,可好?”

    葉蓁蓁從他懷中爬起來,跪坐他身邊,歪著頭問道,“你是皇帝,你說每一句話都是聖旨,對不對?”

    紀無咎捉住她手,與她十指相扣,笑道,“君無戲言。”

    葉蓁蓁低頭看著兩人牢牢扣一起手,說道,“其實,我一直以為你討厭我。”

    “我也以為你討厭我。”

    “我本來就——”

    葉蓁蓁話沒說完,紀無咎突然撲過去把她按床上,堵住了她嘴。他含著她嘴唇用力吮吻了一會兒,慢慢地親吻已變得如春雨般細密。

    紀無咎捧著她臉,雙唇輕輕摩擦著她唇角,放軟語氣說道,“蓁蓁,別討厭我。”

    “……好。”
50、跑路



    這日,紀無咎上午去德勝門給三軍踐行,說了幾番慷慨激昂話,一時把十幾萬大軍鼓舞得喊聲震天,仿佛滾滾春雷砸下來。

    之後他回了皇宮,養心殿幹了一天活兒,晚膳時候已經有些想念葉蓁蓁了。紀無咎便決定再去坤甯宮蹭個飯。

    想著昨晚上兩人柔情蜜意,紀無咎心裡像是有熱熱泉水湧過,又像是被蜜水泡了一遍,總之說不出暖熱舒適。因此他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葉蓁蓁,腳下步伐也加了。

    然而到了坤甯宮,紀無咎發現葉蓁蓁還沒有擺飯,這對於她來說很不尋常。他心下詫異,一掀簾子直接走進暖閣。

    暖閣裡竟然沒人,素月素風王有才都不跟前。此時床帳放下來,裡頭發出壓抑哼聲,聽起來十分詭異。

    紀無咎以為葉蓁蓁病了,便走上前把床帳掀開一看,就被眼前景象震驚了。

    床上沒有葉蓁蓁,只坐著素風和素月,兩人被綁得結結實實,嘴巴塞住,方才那怪異聲音便是她們被堵住嘴之後發出。她們倆看到紀無咎,兩眼放光,用眼神傳遞著千言萬語。

    紀無咎頓覺不妙,那一瞬間,許多猜測湧入他頭腦,個頂個糟糕。他把她們口中布扯下來,問道:“皇后呢?她是不是被王有才劫走了?”

    “回皇上,是王有才被皇后劫走了!”

    紀無咎一聽葉蓁蓁似乎並無危險,便定下心神,給她們兩個松了綁,“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今早奴婢伺候娘娘用過早膳,娘娘突然和王有才一起把奴婢綁了,放床上。接著娘娘把素風叫進來,也綁了,和奴婢放一塊。之後娘娘和王有才便一起出去了。其間王有才一直勸娘娘,去時候也很不情願。但是娘娘威脅說他要是不去,便把他也綁了扔進太液池喂王八。再後來事情,奴婢也不知道了。”

    “她一直沒回來過?”

    “沒有。”

    紀無咎有些不解,葉蓁蓁身為皇后,想做什麼做什麼,有什麼事是需要綁人?她綁了這倆宮女,顯然是怕她良久未歸時她們兩個去尋她,如若尋找不見,定然要驚動整個皇宮。

    怕去尋她?

    難道她出宮了?!

    紀無咎被這個猜測嚇了一跳。後宮女子偷溜出宮,膽子未免太大,但一想到此人是葉蓁蓁,他就越想越覺得可能。

    而且,她執意要把王有才帶走,大概是因為王有才能夠拿到出宮牌子,而她身為皇后卻不能輕易拿到。

    紀無咎當下宣來宮內侍衛與各處值守太監,問他們可有見到皇后,或是見到什麼生人面孔——他擔心葉蓁蓁假扮成太監混出宮去。

    這些人裡確實有不少人見到葉蓁蓁,她並沒有喬裝。根據他們回答,紀無咎把葉蓁蓁出現時間地點一對,發現她是奔著神武門去。

    於是紀無咎親自趕去神武門,把今日一天各個時間段值守太監都傳過來,問他們可有見到皇后。

    早上值班幾個太監便答道:“回皇上,皇后娘娘申時六刻時候奉旨出宮了。”

    “奉旨出宮?”紀無咎危險眯起眼,“她奉是哪門子旨意?”

    “娘娘說,她奉是皇上口諭。”

    紀無咎深吸一口氣,問道,“她可還帶了什麼人?”

    “回皇上,娘娘只帶了王總管一人。”

    “只帶了一人,你們就敢悄無聲息地把她放出去。”紀無咎說這話時候,臉色陰沉得可怕。

    太監們反應過來大事不好,紛紛跪倒地磕頭求饒命。

    “來人,把這幫蠢材拉下去每人打四十板子。腦袋就先寄存著,皇后倘若傷到一根毫毛,朕再來和你們算帳。你,多帶些人現出宮打探皇后行蹤,先別走漏風聲。今日之事,誰要是敢對外洩露半個字,全部砍了!”

    說完,不理會被拉下去那幫人鬼哭狼嚎,紀無咎轉身就走,臉色沒一點轉好跡象。馮有德甚至能聽到他咬牙聲音。

    假傳聖旨!私出皇宮!這女人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紀無咎越想越氣,殺氣騰騰地一路走回乾清宮。路上遇到不少宮女太監,都嚇得跪地上大氣不敢出,等目送著紀無咎走遠,便心想,是哪一個能把皇上氣成這樣,真是好本事。

    路過坤甯宮時,紀無咎突然停下腳步。

    奉旨出宮?皇上口諭?

    他腦子裡把昨天說過話挑挑揀揀,拼湊出一段對話來。

    “出去,朕不想看到你。”

    “遵旨。”

    “你是皇帝,你說每一句話都是聖旨,對不對?”

    “君無戲言。”

    呵呵呵……原來是這樣口諭,原來是這樣一個奉旨出宮!葉蓁蓁,你好樣!

    紀無咎覺得自己簡直要氣炸了,他目露凶光,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氣血上湧,突然喉頭一甜,似有液體不受控制地從口中流出來。

    馮有德看到紀無咎竟然吐血了,嚇得大驚失色,連忙扶住他,一邊朝不遠處太監喊道,“來人,傳太醫!”

    ***

    鐵太醫給紀無咎診治了一番,說他是急怒攻心。對於這一點,鐵太醫自己覺得很詫異,皇上不是易怒之人,這次怎麼就氣得吐血了呢。

    紀無咎揮退眾人,獨自坐床上沉思。

    昨晚那樣情狀,他一時動情,便說了那樣甜言蜜語。葉蓁蓁問他,他只當她是向他索要承諾,卻不想,她只是趁機引他話。

    他思慮萬千做出決定,本以為她至少會感動一點,卻沒料到,人家根本就不乎!

    他捧出己真心,她卻棄如敝屣。不止扔地上,還要踩上兩腳。

    太狠了,葉蓁蓁。

    紀無咎嘴角泛起一絲苦笑。都說帝王薄情寡幸,然而這種永遠捂不熱石頭,才是真真叫人生不如死。

    心臟像是被萬千根細涼蠶絲緊緊纏絞著,簡直要被割成千片萬片,一陣一陣疼得他心口發麻,呼吸困難。紀無咎用力捂著心口,喃喃喚著葉蓁蓁名字,一遍又一遍,目光漸漸從癡迷火熱,轉變為冰涼與狠絕。

    你以為光明正大地走出皇宮就沒事了?葉蓁蓁,朕定不會輕饒你。

    ***

    紀無咎一夜未睡。他一遍遍地想著他和葉蓁蓁之間對話,想著昨夜兩人軟語溫存。所有甜蜜歡愉,現看來,都成了絕妙諷刺。

    諷刺是,他竟然開始擔心她。

    一個女兒家家,只帶了一個與她一般年紀不中用太監,出了門,民間一應人情俗事他們兩個都不懂,若是有人欺她騙她,怎麼辦?

    若是遇到歹人,怎麼辦?

    若是這個消息走漏出去,別有用心之人先他一步找到她,怎麼辦?

    外面不比皇宮。皇宮之中她可以橫著走,可是到了市井之中,誰人識得她是皇后?又有誰會忍著她,讓著她,護著她?

    那樣如花似玉一個人,心眼又實,嘴巴又直,倘若被人盯上……

    紀無咎簡直不敢再想下去了。他霍然起身,朝外間喊道,“趙致誠!”

    他話音剛落,便有一人閃進來,單膝跪龍床前,“微臣,皇上有何吩咐?”

    “帶著所有暗衛和密探,出宮尋找皇后,每個時辰派人回來稟報一次。”

    “遵旨。”

    趙致誠閃身出去。紀無咎又躺回到床上,大睜著眼睛胡思亂想了半天,因精神始終繃著,他也不困。馮有德進來喚紀無咎起身上朝,看到他面容憔悴,無精打采,便勸道,“皇上若是身上不適,今兒早朝便免了吧,陛下龍體要緊。”

    紀無咎自己也無心上朝,但還是去皇極殿坐了一下,底下大臣們也不知是聽說了昨晚事情還是接收到馮有德眼神,總之非常默契地什麼事情都沒提,所以早朝很便散了。

    散朝之後,紀無咎接到暗衛來報,葉蓁蓁出了神武門便一路向北,並未回葉家。且她中途喬裝之後,便失了行蹤。趙致誠已讓人描了畫像,嚴查京城各門。

    一路向北?沒有回葉家?紀無咎一邊思索著這兩句話,去了慈甯宮。他告訴太后說葉蓁蓁突然染病,不能給她請安,其他妃嬪近期也用不著去坤甯宮請安了。

    “你還想糊弄哀家,她分明是已逃出皇宮!”

    紀無咎暫時沒精力理會到底是誰傳出去消息,只是答道,“她並非出逃,而是帶了朕口諭。”

    太后怒道,“如此冥頑,皇上不說治罪,竟然還為她開脫?”

    “母后,朕今日心情不佳,便不和您繞圈子了。朕只有一句話,倘若有人趁此機會對皇后不利,朕絕不輕饒。”

    ***

    趙致誠回復情報裡說,整個京城各門都未見皇后出城。紀無咎這時候已徹底冷靜下來,思路也清晰了。他只憤怒于葉蓁蓁對他糊弄與絕情,卻沒有去想關鍵一點:

    葉蓁蓁為什麼要冒那麼大險出宮?有什麼事情是她十分想做,而且還只能出宮去做?

    打仗。

    所以她肯定還是出了城。城門看守之所以沒發現她,大概是因為她喬裝得太好。

    “不用找了,她應是已經隨著軍隊北上。”紀無咎對趙致誠說。他現無比後悔當初一時興起給了她虎頭令,可是誰又能料到她膽大如此。

    跪地上趙致誠心頭一松,“皇上,是否需要微臣帶人去軍營迎回皇后娘娘?”

    “不用了。這次,朕要親自捉她。”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38

51、追捕



    離開京城之前,紀無咎要給葉修名和方秀清留份密旨,讓他們倆全權處理他不京城這段時間軍國大事。除此之外,他還得選個儲君候選人,以防萬一,至少能保證葉修名和方秀清不會追著來把他押回京城。

    儲君這個問題實令人頭疼,前面說過,皇室一脈子息單薄,紀無咎是他爹獨苗。前幾代裡,皇帝每每多生幾個兒子,便總要發生奪嫡之爭,鬧到後還是只剩下一個。紀無咎他爹當年就是幹掉親哥哥之後上位。

    因此紀無咎翻遍了族譜,只找到一個稍微近一些偏支子弟。此人是明弟第五代玄孫,真論起來算是紀無咎叔叔輩。經過先祖幾輩不懈折騰,這人已完全家道中落。他也一直是單傳,四十多歲了還未娶妻,眼看著就要絕後。現如今他以走街串巷磨剪子磨刀為營生,勉強糊口。

    紀無咎思量再三,認為如果自己一不小心讓個磨剪子磨刀當了皇帝,那幫言官們怕是要把他屍骨挖出來罵。於是他大筆一揮,乾脆選定了黎陽公主兒子譚寄為儲君備選人。一旦他紀無咎出個意外,譚寄就要被勒令改姓紀,過繼給紀無咎他爹當兒子。黎陽公主是他姑姑,因此這個譚寄是他正兒八經表哥,這樣做也不算過分。而且讓譚寄繼承大統還有個好處:這個人腦子很笨,笨到扶不起來,他爹當年得了瘋病不知所蹤,只有黎陽公主守著他,靠著皇室每年那點接濟過活。所以譚寄朝中沒什麼勢力,倘若當了皇帝,也只是個傀儡,唯一作用就是保住那點皇室血脈。有葉氏和方秀清操持,大齊國運應該會安然無恙。

    所以說,雖然他紀無咎無比討厭葉氏,但關鍵時刻能倚仗,還是葉氏。

    以上,紀無咎覺得其實都只是鹹吃蘿蔔淡操心。他一時半會兒死不了,等收拾完那幫蠻夷,把葉蓁蓁病治好,他和她多生幾個孩子,到時候所有問題都不是問題了。

    怎麼就想到和葉蓁蓁生孩子這上面去了呢,紀無咎微微有些彆扭,他不是應該還生她氣麼。

    紀無咎離開京城第二天,這份密旨才到了內閣。葉修名和方秀清當場氣了個半死,然而木已成舟,他們倆也不能做太絕,怕引起紀無咎反感,反而壞事。葉修名回到家,罵了幾句小混蛋,便進了自己收藏寶貝私庫,翻出一件寶甲來。

    寶甲是純白色,觸手光滑冰涼,柔韌結實。這東西名字叫做“蠶衣”,很普通名字,但是有著極為不普通功能:刀槍不入。它雖名蠶衣,卻不是用蠶絲織就,而是一種產于雲南密林中是蜘蛛絲。那種蜘蛛數量稀少,身帶劇毒,它吐出來絲堅韌無比,一根絲能吊起來一頭羊。當地一個奇人,收集這種蜘蛛絲用了幾十年,終於湊了不少,織就了這麼一件寶甲,後來輾轉到了葉修名手裡。

    現,葉修名少不得要把它拿出來給紀無咎了。無論如何,這小混蛋性命是要緊,比全天下任何一件寶貝都要金貴。

    當天夜裡,葉修名便派人日夜兼程追趕紀無咎,爭取把蠶衣送到他手裡。

    且說這邊,紀無咎一行人騎都是千里良駒,追了三天,總算追上了三大營主力軍隊。見到譚鳳祥,他也不廢話,直截了當地問他近可有人持著虎頭令進入軍中。這事兒譚鳳祥還真不清楚。虎頭令這東西,因為涉及到皇帝,所以見過人也都嘴巴嚴,不會亂說。但是見紀無咎急得要吃人模樣,他也不敢懈怠,趕緊讓人傳下去一層層地細問。

    紀無咎又欽點了陸離來回話,結果陸離一臉茫然,不似作偽。他擔心之余又有些安心:蓁蓁沒有來找陸離。

    過了兩個時辰,一個神機營管彈藥守備被人帶過來回話,說確實有人帶著虎頭令視察神機營。

    紀無咎一聽就精神了,“此人現何處?”

    守備不知道眼前少年人是何身份,但見連談總兵都對他態度恭謹,便有了分寸,恭敬答道,“甄將軍只軍中待了兩天,取了些火藥和鋼珠,便離去了。”

    “甄將軍?”

    “對,他自稱姓甄,是皇上親封武德將軍,大名叫做甄威猛。”

    “……”

    看來應是她無疑了。

    紀無咎嘴角抽了抽,又問道:“她何時到來,又是何時離開?”

    “甄將軍于大軍拔營當日便來了,是末將接待她。因她說此事涉及重大,所以末將未敢向任何人提及。她跟隨末將巡查神機營各處,兩日後便不辭而別了。”

    紀無咎聽他如此說,便已明白葉蓁蓁想法。這女人聰明得很,肯定已經料到會有人去軍營追她,又怎會等著被捉。她來神機營目,大概是要取些彈藥。

    不對。紀無咎眯了眯眼,以他對她瞭解,她冒這麼大險出來,不過是被戰事勾得,倘若出來之後又不打仗,必然不能興。所以她後肯定還是會去遼東,只不過她打主意是等捉她人撲個空,回去覆命之後,她再捲土重來。如今只需留人遼東守株待兔,她是早晚會投入羅網。

    那麼她離了神機營之後,又會去哪裡呢?

    紀無咎看著地圖,估摸著葉蓁蓁離開軍營位置。這女人好熱鬧,又帶著虎頭令,可以自由出入軍中,往軍隊裡折騰機會她不會錯過。所以她有可能去就應該是一個有駐軍大城鎮……他目光終停留地圖上一點。

    薊州。

    ***

    薊州城是京城正北方咽喉要塞,長年陳有重兵。自女真吞併漠南蒙古之後,薊州便直接面對著西北方蒙古、東北方女真兩大勢力。只不過兩大勢力中心距此甚遠,因此戰火不會輕易波及此處。

    當然,一旦此處燃起戰火,那麼整個京城,甚至整個大齊,也就岌岌可危了。

    鎮守薊州城是老將徐錫明,此人用軍沉穩,善守不善攻,薊州待了近十年,把這個軍事要塞守得如鐵桶一般。

    葉蓁蓁又假冒了一回聖使,來薊州城軍營巡視。她裝得有模有樣,用紀無咎口吻把徐錫明狠狠地誇了一番,年近花甲老將感動得涕淚縱橫,對著南方拜了三拜,拜得葉蓁蓁都有些心虛了。

    除了軍營狐假虎威,葉蓁蓁偶爾也出來玩兒。她出手大方,性格豪爽,長得又英俊瀟灑,還與京中有著神秘關係……所有這一切使甄將軍大名三日內傳遍了薊州城內有頭有臉之人耳朵,不少人遞了名帖想要結識一番。

    於是,葉蓁蓁就這麼稀裡糊塗地認識了黎尤。

    黎尤來歷也很神秘。此人懂醫術懂占卜,會彈琴會作詩,舞得一把好劍,也耍得一把好菜刀。總之五花八門高低貴賤他都會一點。

    他穿一身白色棉布長衫,頭戴浩然巾,一副文弱書生打扮。但葉蓁蓁跟他交過手,知道他一點也不文弱。

    他身材修長,長得……算好看吧。葉蓁蓁也不知道現如今該如何評價一個男子好看不好看,因為她發現,整天面對著紀無咎那種妖孽級別臉,後果就是別男人無論長什麼樣,擱她眼裡都只能算一般了。

    不過黎尤有一個紀無咎沒有優點:他愛笑,而且笑起來特別溫柔,讓人如沐春風。再加上他博學廣聞,對吃食一事獨有研究,所以葉蓁蓁挺喜歡和他來往。

    這一日,黎尤邀請葉蓁蓁出門踏青,葉蓁蓁欣然應允。本來黎尤意思是就他們兩個,但是王有才不放心,厚著臉皮一直尾隨著他們倆,像個變態似。葉蓁蓁沒阻止,黎尤也就不好意思說什麼。

    說是踏青,其實地上還並不很青,只極少數心急小草,剛剛向土地外探了個頭。得離遠了看,才能看到這時候大地被一片淡淡綠色覆蓋著,如一層薄到不能再薄綠霧。北方春天來得晚,此時河剛化開不久,柳樹也才悄悄地吐出綠芽,風早已不似冬天那般刺骨,變得柔軟起來,帶著溫潤氣息,整個世界顯出生命蓬勃前那一刻,仿佛一個嬰孩剛離開母體時第一聲啼哭。

    葉蓁蓁站河邊,看著身形靈巧燕子穿楊拂柳而過。

    黎尤側著臉看她。

    她仰著頭,未戴圍巾,脖頸上一片平滑。除此之外,未披鎧甲她,此時雖穿著男裝,但是胸前……額,實束不住。

    發覺到自己想法似乎有點猥瑣,黎尤乾咳一聲,低下頭。

    “怎麼了?”葉蓁蓁問道。

    黎尤未答,而是看著她腰間別一把鳥銃,問道:“你帶這把火繩槍,可是傳聞中連珠鳥銃?”

    “正是。”葉蓁蓁解下鳥銃,耍了個槍花,對著天空做了個瞄準動作。她連珠鳥銃雖和神機營用著同樣鋼珠,但整體上比神機營標準鳥銃纖細短小一些,便於女子使用。

    黎尤看著她這一串流暢颯爽動作,不禁失笑,“能否借我一觀?”

    “不能。”

    “……”

    “你別介意,”葉蓁蓁把槍別腰上,說道,“軍器監說了,連珠鳥銃製作方法是我大齊高機密,此武器輕易不能示人。”

    黎尤笑道,“我只是略微好奇了些。既然如此,倒是下唐突了,這裡先給甄……甄兄弟陪個不是。”

    葉蓁蓁抬頭剛要安慰他幾句,卻一眼看到他身後,頓時仿佛見鬼一般,大叫一聲“不好”,轉身撒腿就跑。

    黎尤覺得莫名其妙,扭頭一看,只見一年輕男子領著一群人殺氣騰騰地奔跑過來。

    那年輕男子邊跑邊高喊道:“蓁……甄威猛!你給我站住!”

    葉蓁蓁聽到此話,頭也不敢回,跑得了。濃密黑亮頭發揚起來,像是一匹迎風招展純黑緞子。

    黎尤雖不明所以,但也看出來這男子是來找麻煩,因此便出手攔他。卻沒料到他剛抬起胳膊,眼前一道身影閃過,那男子已經兩步開外。

    好身手!

    黎尤還要上前,此時跟男子身後那一隊人紛紛上來抄傢伙圍住了他,不再管已經跑遠二人。黎尤身負武藝,定睛一看眼前眾人,便知個個都是一流高手,若是單挑,他興許還能有幾分勝算,但若是單挑一群……他果斷背手站立,擺出一個頗有風骨投降姿勢。

    葉蓁蓁順著河邊跑,幾次三番想紮進河裡去,又實沒有勇氣。初春河水依然很冷,她光想想就直打寒戰。

    紀無咎離她越來越近。

    葉蓁蓁都哭了。她實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就猜出她行蹤,沒想到他竟然親自來逮她。

    眼看著離葉蓁蓁還有三步遠,紀無咎縱身一躍,直接撲倒了她。倆人河岸上出溜溜地滾起來。

    “我錯了!”

    滾啊滾。

    “對不起!”

    滾啊滾。

    “紀無咎,我想你了。”

    滾動身體突然停下來。

    紀無咎看著被他按地上人:穿一身亂七八糟男裝,髮髻已經顛散了,頭髮亂七八糟地蓋著額頭和眼睛;因方才跑動,臉泛桃花,氣息不穩,櫻唇吐著熱熱呼吸全部噴他臉上,燒得他臉也熱起來。

    就這樣一副不忍直視德性,他竟然也不討厭。

    她說她想他,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

    但不管真假,它都有點石成金效果:紀無咎那滿腔怒火,愣是被這麼一句話直接澆成了一池春水。

    他覺得心尖兒上麻麻,燙燙,這燙直接竄到他臉上,進而燒進腦子裡。他突然低頭,瘋狂地吮吻著葉蓁蓁,“我也想你,想你……”

    葉蓁蓁心想,這招兒還真管用。

    她現也不討厭被紀無咎親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眼下重要是平息他怒氣。所以她嘗試著配合紀無咎,伸出舌尖舔了他一下。

    這一下直接燒斷了紀無咎腦子裡後一根理智弦,他按著她不管不顧地親吻著,□不由自主地她腿上蹭。

    一個男人,見到自己找了好幾天老婆,還被她熱情地對待,這男人下邊兒要是沒點反應,那就可以客串太監了。

    葉蓁蓁感受著腿上那個又硬又燙東西,她突然想起紀無咎那天被她折騰得似乎挺享受,此時想討好他,大概可以試試這裡。於是她摸向那個東西,用力按了按。

    紀無咎簡直要瘋了。

    那頭侍衛等了這麼久,不見他們倆回來,便有些不放心,由四個侍衛過來尋他們。四人走了一會兒,見河邊趴著兩個人,紀無咎把葉蓁蓁壓身下,身體一聳一聳。侍衛們立刻紅了臉,仿佛看到洪水猛獸一般,轉身撒腿狂奔。

    這邊這倆二貨因為太投入,並沒有發現岸上異樣。紀無咎趴葉蓁蓁身上,臉伏她耳畔,呼吸淩亂,一遍遍地叫著“蓁蓁”。葉蓁蓁一回生二回熟,這次也摸著些門道,看著紀無咎被她弄得失了方寸,與平時冷靜威風判若兩人,倒也十分有成就感。

    打這次以後,葉蓁蓁就總結出一條十分好用經驗:如果紀無咎生氣,甭管他有多大火兒,只要你往他下邊兒摸兩把,保管能讓他火氣立即煙消雲散。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LVAN鬼筱柒De烏托幫、崔瓊、爐溫。地雷。感謝竹葉青兩顆地雷。挨個捏臉,我小萌物越來越多了~~
52、敵情



    紀無咎和葉蓁蓁一起回去時,兩人牽著手,裝出一副氣定神閑模樣。侍衛們還圍著黎尤,見他們兩個回來,紛紛望天,一臉“我什麼都沒看到我什麼都不知道”。

    葉蓁蓁方才被紀無咎吻得嘴唇嫣紅,現還微微腫著。再看紀無咎,雖面無表情,然而臉頰上那層薄薄紅潮還未消退,目光早已沒了初來時狠厲,反蒙上了一層柔軟水光,像是一隻饜足獸。

    “咳咳咳,”黎尤抬手掩口,乾咳幾聲,問葉蓁蓁,“甄兄弟,你……你沒事吧……”

    “沒事,”葉蓁蓁搖了搖頭,看著紀無咎說道,“這是我好朋友,叫……叫……”肯定不叫紀無咎。

    紀無咎向黎尤拱手道,“下吳處,拙荊頑劣,讓兄台見笑了。”葉蓁蓁這副樣子,瞎子都能看出他是女人,所以他也無需藏著掖著,早日說明,也好斷了某些人不該有念頭。

    黎尤聽他如此說,怔了一怔。雖然剛才對二人關係已經有了些許猜測,但是對方如此直截了當地講出來,依然讓他覺得有些突然和意外。再看眼前二人,便覺得方才他們去了那麼久,也不知道都做了些什麼。

    “下黎尤,想不到甄兄弟竟是女郎,又早已名花有主,與吳兄如此伉儷情深。”

    葉蓁蓁見黎尤看起來似乎有些不高興,便說道,“我並非有意欺瞞黎兄,喬裝改扮,實情非得已,還望黎兄大人不計小人過,莫要放心上。”

    紀無咎聽到葉蓁蓁對眼前這人如此客氣,心中略略不喜,很告辭了黎尤,把葉蓁蓁帶回了下榻之處。

    葉蓁蓁怕他罰她,一路上表現得十分乖巧。紀無咎看到她這樣小心翼翼,既好笑又有些心疼。對待葉蓁蓁這個問題上,他現也有些認命意思了,反正無論她做了什麼,他都不能把她怎麼樣。打罵吧,捨不得,罰吧,也想不出好辦法。他追來時候怒氣濤濤,一時想要把她這樣,一時又想要把她那樣,但真正看到她時,總歸是高興多於憤怒。本以為這回是她落他手上,卻沒想到到頭來其實是他……落她手上……

    想到這裡,紀無咎思緒便又往某個香豔方向跑了。

    說句實話,紀無咎若是沒有皇帝這層身份和他那張俊臉加持,討女人歡心技能值是接近於零。所以他喜歡一個女人時,便只知忍著她讓著她對她好,嘴上卻連句像樣甜言蜜語都說不出口。偏偏葉蓁蓁是塊不開竅木頭,若是想等著她自己開悟,那你便好好等著吧,等到玉皇大帝孵蛋,也未必能等來她醒覺。

    ***

    第二天,葉蓁蓁和紀無咎一起騎馬出城玩兒了去了。紀無咎堅持和她同乘一騎,把侍衛們遠遠地甩後頭。

    倆人策馬薊州城外草原上狂奔。紀無咎只覺耳畔是獵獵風聲,懷中是溫軟身體,眼前是一望無際原野,鼻端是春天萬物萌發清氣息混著葉蓁蓁髮絲間淡淡香氣。他心滿意足地摟著葉蓁蓁,一手策馬,漸漸地越跑越遠。

    也不知跑了多久,兩人停一處山丘下。山丘上生著不少樹木,一條細細小溪蜿蜒流下,叮叮咚咚地歡唱著,跑過兩人腳邊。紀無咎席地而坐,葉蓁蓁枕著他大腿仰躺著,左腿支起,右腿搭左腿之上,翹起了二郎腿。她嘴裡叼著根草葉,吊兒郎當簡直像個軍痞;睜大眼睛看著穹廬似藍天,也不知想些什麼。

    紀無咎一手抱著葉蓁蓁脫下來頭盔,一手輕輕揉著她腦袋,眯著眼睛放目遠眺。

    “皇上,我覺得這裡比皇宮好。”葉蓁蓁突然說道。

    “出門外,就不要叫我皇上了。”

    “哦,吳處。”

    紀無咎低頭看著她,微微一笑,“叫聲‘相公’吧。”

    葉蓁蓁眨了兩下眼睛,乖乖開口,“相公。”

    “嗯。”紀無咎低笑著應道,他托著葉蓁蓁,湊近捉住她櫻唇,時輕時重地吻著,溫柔似拂面而過二月春風。

    葉蓁蓁卻突然掙開他坐起來,肅然說道,“有聲音!”

    “怎麼了?”

    “我聽到有許多馬蹄聲音。”葉蓁蓁答道。她方才枕著紀無咎腿,離地面近,所以先他一步聽到。這時候侍衛們應該停遠處,況且就算是他們,也不該有這麼多,至少得有一百匹馬。

    兩人站起身向遠處望了一會兒,只見被拉得平直如墨線地平線上,漸漸行來一隊人馬,個個跨刀佩弓,看他們衣著,像是蒙古輕騎。

    這可奇怪了,此處是薊州,怎麼會出現蒙古騎兵?

    不過現不是思考這個問題時候,因為那隊騎兵也發現了他們,停了離他們不遠地方。

    兩人一騎,就這樣和那一百多個全副武裝騎兵對望著。

    紀無咎現十分後悔今日出門時候一時興起,和葉蓁蓁雙雙披了鎧甲,此時對方眼裡,他們儼然就是兩個大齊士兵。

    葉蓁蓁脊背挺直,不自覺地抓著紀無咎手,緊緊握著。

    “蓁蓁,別怕,”紀無咎反握住她,低聲安慰道。

    怎麼可能不怕。敵眾我寡,即便那二十個侍衛全部場,也打不過這麼多人,何況現只有他們兩個。

    葉蓁蓁緊張得手心都出汗了。她低聲說道,“皇上,一會兒你先跑,我這裡抵擋一陣。你跑進山裡,他們一時半會兒找不到,挨到侍衛來救駕,就可以逃出去了。而且,這些人並不知道你身份,所以未必會為了搜你而大動干戈。”

    紀無咎聽她如此說,心中酸酸甜甜,歎氣道,“我怎麼可能丟下你。”

    “不能也得能,”葉蓁蓁著急地看他,“你是皇上,你不能死。”

    “那你呢?”

    “我憑著連珠鳥銃,大概可以拖住他們一陣子。”葉蓁蓁說著,拍了拍腰上鳥銃。她想著今日也許可以打獵,便把兩把鳥銃都帶上了,還帶足了彈藥。

    “你不怕死?”

    “怕,怎麼不怕。可是,可是,”葉蓁蓁急得眼圈發紅,“我可以死,你絕對不能死!”身為皇帝,他要是死了,只怕整個天下都要亂了套。葉蓁蓁說著,便要解下鳥銃。

    紀無咎按住了她手,“蓁蓁,你不會死,我也不會死。”

    “來不及了,你跑!”

    “蓁蓁,冷靜,蓁蓁,”紀無咎抱住她,“你坐下,聽我。”

    葉蓁蓁鬆開手,詫異地看著他,看著他一臉雲淡風輕,她莫名其妙就安靜下來,由他拉著手坐地上。

    紀無咎抹了一把她額頭,手心頓時沾上一層汗水。他溫聲說道,“兵法雲,‘虛則實之,實則虛之。’這些人看到我們,沒有第一時間進攻,應是因為有所顧慮,怕中了埋伏。我們現越是表現得平靜,他們越是不敢輕舉妄動。”

    葉蓁蓁不大贊同,“可是這樣太冒險了,你還是跑吧。”

    紀無咎卻問道,“你和我說實話,你今日如此捨身救我,只是因為……我是皇帝嗎?”

    葉蓁蓁不解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何有此一問。

    紀無咎搖頭笑了笑,笑得有些落寞,“算了,我這是明知故問。”

    葉蓁蓁沒心思和他扯閒篇兒,“皇上,你……”跑吧。

    “蓁蓁,我對你說過,兩軍對峙,要緊不是天時地利,也不是神兵利器,而是人心,”紀無咎一下一下地撫摸著葉蓁蓁順滑髮絲,說道,“這一百多號人看來,沖上來後果有兩種:要麼是斬殺兩名敵方低級武將,繳獲一匹戰馬;要麼就是中埋伏,全軍覆沒。如果是前一種,他們戰利品也不多,但如果是後一種,就要送掉性命。這就像是民間賭博,贏得少,輸得多,這樣局,誰願意賭?”

    葉蓁蓁抬起頭,驚訝地看著他。

    “所以,”他總結道,“真正不敢冒險,不是我們,而是他們。”

    葉蓁蓁眼神有些發直。

    紀無咎見她呆頭呆腦樣子十分有趣,便捏了捏她鼻子,“怎麼了?”

    “沒,”葉蓁蓁低頭,又落回他懷裡,說道,“說實話,我都有點崇拜你了。”

    我要不是你崇拜。紀無咎心想。

    這兩人作為夫妻,舉止親昵一些,他們倆不覺得有什麼,但是落別人眼裡就不一樣了。

    那隊蒙古騎兵小隊長,因為怕狡猾中原人有圈套,便讓人停下來,想先觀察一番。只見那兩個大男人那裡肆無忌憚摟摟抱抱,實令人眼瞎。他回頭看看,發現隊伍裡有不少人竟然看得興致盎然。

    小隊長臉一黑,覺得冒著中圈套風險去捉兩個作風不好俘虜,這樣買賣怎麼看都是只賠不賺,所以他一揮手,繼續行軍。

    這邊紀無咎眼見那些人要走,掏出腰上一個哨子,鼓起腮幫子一通猛吹,隨著這聲哨響,遠處突然又冒出來一隊人馬,向著他們狂奔而來。

    壞了,果然有埋伏!騎兵小隊長看也不看那幫人,招呼自己人馬趕緊跑路。

    軍心就是這麼個奇妙東西。這隊蒙古騎兵方才停下來猶豫時,便已有些人擔心中埋伏,現終於等來了埋伏,誰也不敢回頭看,狠命地抽打著身下馬,滿腦子想只有逃命。

    於是紀無咎帶上葉蓁蓁,領著二十個人,攆著一百多人追出去老遠。葉蓁蓁點燃火繩,舉著鳥銃連放幾槍。

    火槍!簡直太可怕了!騎兵們跑得瘋狂了。

    跑出去大概十裡地,紀無咎一抬手,讓眾人停下來。

    “窮寇莫追。”他看著漸漸遠去那群狼狽身影,說道。

    是唄,你就二十幾個人,真要惹毛了他們,或是等他們反應過來,那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兩個侍衛提著一個人走過來,扔地上。那是個敵方騎兵,腿上受了傷,血流不止。葉蓁蓁方才顛簸馬上舉著槍亂放一氣,也沒個準頭,但還是打下來三個人,其中兩個已經死了,只剩下這一個喘氣。

    “留活,帶回去,好好審問。”

    “是!”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木頭、 ae 地雷。感謝 雙羽 兩顆地雷。愛你們~

    話說,我把那個掉節操“11點”給撤了,以後還是日,但時間不固定【其實一直沒固定對吧TL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39

53、靈感



    紀無咎找了個懂蒙古語士兵拷問那個俘虜,但是他像個啞巴一樣一言不發,還玩兒絕食。

    紀無咎站那俘虜面前,他說一句,讓士兵翻譯一句。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來自何處。”

    俘虜無動於衷,石塑一般。

    “蒙古烏蘭部勃日帖赤那,名號叫做大漠蒼狼,實際上卻是個喪家之犬。”

    俘虜情緒有了些微波動,食指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我本以為他投降女真是迫不得已,現看來,倒是聽話得緊。”

    那俘虜突然抬眼看紀無咎,目光中飽含著驚訝與畏懼。他咕嚕咕嚕說了幾句話,懂蒙古語士兵轉頭翻譯道,“吳將軍,他問如果他說了,能不能活命。”

    “晚了,”紀無咎看著那俘虜,面色平靜,仿佛看一具無關緊要屍體,“現你知道,我也知道。”

    他說著,走出房間,去找徐錫明和葉蓁蓁。

    徐錫明站一張地圖前,正和葉蓁蓁低聲商量事情。他見到紀無咎來,單膝跪地,“末將拜見皇上!”

    紀無咎連忙雙手把他扶起來,“徐將軍不必多禮。”

    葉蓁蓁問道,“可問出了什麼?”

    紀無咎走至地圖前,答道,“與我們料想無差,那隊騎兵是勃日帖赤那派來探查情況,看樣子這場渾水,他也打算攪一攪。”

    烏蘭部是蒙古東北部一個部落,幾年前被女真部吞併,勃日帖赤那率領族人投降女真。這次他們沒什麼動靜,紀無咎還以為勃日帖赤那不服女真管教,看樣子事實並非如此。

    葉蓁蓁也頓時明白過來,“這個人大概是和女真串通好了,等戰事四起之後,他領著軍隊攻打薊州,到時候我們若是引兵回救,遼東戰事必定吃緊,若是不救,京城便暴露威脅之下,可謂兩難。我說對嗎?”她說著,忽閃著大眼睛看紀無咎,一副求表揚樣子。

    紀無咎彈了一下她腦門,“孺子可教也。”

    “那我們再玩兒一次守株待兔吧。”她建議道。

    紀無咎搖頭,“這次不行,我們分不出多餘精力又守又攻。薊州是重中之重,唯一需要就是死守。”

    徐錫明肅然道,“皇上請放心,有老夫,便是一隻蒙古蒼蠅,也休想飛進薊州城!”

    “如此,朕便將這薊州城交與徐將軍了。”

    徐錫明再次跪地,“臣,領旨。”

    紀無咎把他扶起來之後,又說道,“朕已下旨從山東調了三萬軍隊緊急北上馳援薊州。勃日帖赤那軍隊雖勇悍,但也只是策應女真,獨自成不了事,一旦我們把女真擊退,他們自會離去。只不過,徐將軍守城之堅威震天下,怕是要因此招來一些魑魅魍魎,對你不利。”

    徐錫明頭顱一抬,“老夫又怎會怕了他們!”

    “徐將軍自是不怕,只不過朕可不會放心。這樣吧,朕給你留下八名暗衛,早晚不離左右,保證讓你分毫不傷。”

    徐錫明激動得眼圈發紅,剛要推辭,葉蓁蓁便說道,“徐將軍,現你命可不是你一個人,而是天下人,所以你就莫要客氣了。”

    徐錫明聽她如此說,又跪下了,“臣拜謝聖上天恩!”

    走出軍營,葉蓁蓁主動拉起了紀無咎手,“我覺得你越來越厲害了。”

    紀無咎反握住她,問道,“比你表哥如何?”

    “你雖然武功不如他,但智謀勝過他。”葉蓁蓁給出了中肯評價。

    “如此,你喜歡嗎?”

    葉蓁蓁點了點頭。

    看她神色,紀無咎便知道她沒聽懂他意思。他也不解釋,輕輕撓了一下她手心,笑眯眯地像個登徒子,“如此,親我一下可好?”

    大街上人來人往,葉蓁蓁雖臉皮厚,但也沒厚到這個程度,“回去再說吧。”

    回到寓所時葉蓁蓁早就把這句話忘了,但紀無咎記得很清楚,關上房門把葉蓁蓁一通猛親,親著親著倆人就滾到床上。

    葉蓁蓁趴他懷裡,喘息著問道,“我們去遼東吧?”

    紀無咎摸著她頭,答道,“我能去,你不能去。”

    “我想去,我想跟著你。”

    紀無咎扶著她坐起身,“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

    “脫衣服。”

    “……”

    紀無咎見她呆愣著不動,便知她想歪了。他解下自己衣服,脫下蠶衣,丟到她頭上,“把這個穿上,就可以跟我走。”

    葉蓁蓁識得這東西,趕緊扔回來,燙手一般,“別都可以,這個不行。”

    紀無咎扯著她衣角,“你自己穿,還是我幫你穿?或是你乖乖地回京城?”

    葉蓁蓁突然疑惑地看著他,“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我為什麼對你這麼好?我都對你這麼好了你還不明白我為什麼對你這麼好?紀無咎張了張嘴,感覺像是有千言萬語要湧出心間,但偏偏卡喉嚨裡一個字說不出。他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一句話,“你要是死了,我就成鰥夫了。”

    “有道理,”葉蓁蓁聽他如是說,點了點頭,“你也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就成寡婦了。”

    外邊兒王有才剛要敲門,正好聽到他們兩個對話。王有才禁不住吐了吐舌頭,心想旁人說甜言蜜語都是能把人骨頭泡化了,怎麼輪到這兩位大仙兒,說出來話只讓人後脊背往上竄涼氣兒呢。

    葉蓁蓁終還是沒能拗過紀無咎,穿上了蠶衣。她發現,對於某一類決定,紀無咎總是有著近乎偏執堅持。

    臨離開薊州時,葉蓁蓁去辭別了黎尤。紀無咎對黎尤態度有些奇怪,不像是敵對不是友善,他看他目光之中總似乎包含著那麼一股……探察?

    因此,葉蓁蓁總覺得不大對勁。等到和紀無咎一起踏上去遼東路,她發現了另一種不對勁。

    “你有十八個暗衛,給了徐將軍八個,理應還剩十個,怎麼現好像只有六個?另外四個去哪裡了?”葉蓁蓁問道。

    “扔了。”紀無咎回答。

    這種敷衍答案讓葉蓁蓁翻了個大白眼。但不管怎麼說,他不說,她便也不問了。

    一行人日夜兼程,到遼東時,葉雷霆已經了。因為各種原因,紀無咎沒有明示身份,依然是明威將軍吳處。只不過他不說,許多人也覺得此人來歷必定不凡:年紀輕輕,一來就做了葉大將軍副將,也不知是哪一名元老公子哥兒被踢到這裡來歷練。一個毛都沒長齊小白臉,怕是來拖後腿罷。

    有了這個想法,不少人看紀無咎目光之中便帶了些輕視,這種輕視終一場比武之中被徹底終結。

    從此,吳處小將軍多了一個外號:玉面閻羅。

    比武那天陸離也,但沒上場。陸離是個剔透人,看到紀無咎每打贏一個人都要往台下葉蓁蓁方向瞟一眼,看到葉蓁蓁叫好,便精神振奮……於是陸離果斷裝病,才不去添這個亂。

    紀無咎知道這幫人平時都是怎麼議論他,所以趁這個時候打算好好教訓他們一下。而且他做了一件比較缺德事情:同軍營,大家都是兄弟,不好出手太重,所以就……只打臉吧。

    於是,這場比武,單從視覺效果上來看,絕對算一場史無前例精彩比武。

    走下比武場,紀無咎嘴角噙著笑,走到葉蓁蓁身邊。

    葉蓁蓁看著他一頭汗,掏出帕子遞給他。

    他卻不接,湊過臉來等著她給他擦。

    葉蓁蓁無奈,只得舉著帕子他臉上細細地擦。兩人不覺什麼,然而這副景色擱別人眼裡真是說不出曖昧:兩個都是俊俏風流年輕公子哥兒,一個眉眼帶笑目光溫柔,一個認真地為對方拭汗,怎麼看怎麼不像正常男人之間會做事情。再一想平時兩人之間舉動,確實略顯輕浮了些。再再一想,他們兩個可是住同一間營房。又一想兩人之間稱呼,甄兄弟還好,通常直呼對方姓名,可是吳處叫他什麼?甄甄!雖然對著甄兄弟唇紅齒白一張俏臉,滿軍營人都叫不出“威猛”這個稱呼,但大家也只是叫他甄兄弟,只有他吳處,一直喚他“甄甄”,也不嫌膩得慌!

    軍營是男人堆兒,大家又不是沒見過好龍陽,但是如他們兩個這般高調,還真是少見。

    這邊這倆人旁若無人地擦完汗便走了,走出去不遠,紀無咎便牽起了葉蓁蓁手。

    留下一堆五顏六色臉看著他們背影,心情很複雜:說實話,雖然膈應,但若是他們兩個一起……也挺般配……

    這一日,紀無咎跟著葉雷霆,與幾個高級將領商量了一些事情,便回了營房。王有才正營房門口把守,見是紀無咎,也未攔他。

    紀無咎一進營房,先是聽到一陣嘩啦啦撩水聲。

    整個營房建得十分開闊簡單,一覽無餘。他站營房門口,看著熱氣氤氳中那個背影。葉蓁蓁烏髮浸過水之後,顯沉黑,披背上,如一道純黑色瀑布。她香肩半裸半露,肩頭圓潤,白皙中透著一股血液暢流淡淡紅暈,雖被遮著,卻引人遐想無限。

    紀無咎目光禁不住順著她肩頭向下移。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口黑乎乎大鐵鍋。

    紀無咎:“……”

    鐵鍋是軍營中做飯用,比尋常鍋大上許多,這時候用來洗澡,大小竟然很合適。紀無咎還發現,那鍋底下墊了厚厚一層炭灰,想必是因為擔心鐵鍋散熱,所以用尚有餘溫炭灰煨著底部。

    看著這口充滿奇思妙想大鍋,紀無咎湧上腦門兒那股子熱燥竟然退下去不少。他哭笑不得地走過去,蹲鍋外,扶著鍋沿,一言不發。

    葉蓁蓁感覺到有人走近,知道是紀無咎。她把一條浴巾抖開,讓它浮水面上,遮住身體。

    水汽撲面。紀無咎目光掠過葉蓁蓁肩頭,看著她鎖骨上掛著水珠,再往下,雖有浴巾遮著,然而她胸前盛景,卻是不能完全遮住。

    紀無咎喉頭緊了緊,他掬起一一把她黑髮,輕輕揉著,問道:“蓁蓁,你不與我行房,是不是因為我……碰過太多女子?”

    葉蓁蓁身體一僵。這種事情,隱秘中又透著些許羞恥,讓她實不知該怎樣開口。

    紀無咎低低地歎了口氣,說道,“蓁蓁,我可是許久未碰過女人了。”

    “怪道他們都說你是斷袖。”

    “……”紀無咎突然低下頭,一口咬她肩頭上,聽到葉蓁蓁輕哼,他便收了力道,只用牙齒輕輕摩擦著她潮濕光滑肌膚,像是剛長出乳齒幼獸,小心地用軟牙探索這個世界一草一木。

    “別鬧了,好癢。”葉蓁蓁咯咯笑道。

    紀無咎便收回牙齒,伸出舌尖輕輕舔著那淺淺齒痕,一邊含混說道,“我要是死了,一定是被你氣死。”

    “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就成寡婦了,”葉蓁蓁笑道,“現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要穿衣服。”

    紀無咎站外面被涼風一吹,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

    蓁蓁既然嫌棄他不乾淨,那他便每天她面前乾淨一番,總歸會有效果吧?紀無咎越想越覺得這個方法可行,他低頭掩著嘴角微笑,兩眼放光地盯著地面,這副表情擱他臉上簡直像是中了什麼邪祟,王有才一旁看得直抽嘴角。

    第二天,葉蓁蓁再想洗澡時,發現紀無咎蹲了她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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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葉蓁蓁再想洗澡時,發現紀無咎蹲了她鍋裡。

    “我要洗澡。”葉蓁蓁提醒他。

    紀無咎像是長了鍋裡,老神地看著她,“我們洗鴛鴦浴吧?”

    “不好。”鍋雖然大,但容納兩個人就顯得擁擠了。

    “要麼一起洗,要麼你看著我洗。”紀無咎拋出另一個選擇。

    他本以為葉蓁蓁會害羞或是拒絕,卻沒想到她略一猶豫,便搬了把椅子放鐵鍋前。向外面喊王有才提水之後,她回來穩穩當當地坐椅子上,托著下巴做好圍觀準備。

    王有才領著幾個人提著好幾大桶熱水,一進門,看到紀無咎站鍋外,葉蓁蓁坐鍋前,兩個人一個神色飄忽一個面容淡定,心中實猜不出這帝后二人又想玩兒什麼花樣,於是迅速打點妥當,便領著人匆匆離開,走時候仔細關好了門。

    頂著葉蓁蓁直白目光,紀無咎突然覺得壓力好大。他垂下眼睛,看著熱氣騰騰水面上浮著幾把幹艾草,那是王有才特地放進去,據說有祛除邪祟功效。

    看來他大概真中邪了吧,要不然怎麼會做出這麼莫名其妙決定。紀無咎摸了摸鼻子,有點局促,這種局促他面對朝堂上大臣們唇槍舌劍時都不曾有過,但是此情此景之下,他竟然緊張得不敢看葉蓁蓁。

    “你怎麼不脫衣服?”葉蓁蓁好心提醒他。

    “……”到底是誰調戲誰啊……

    紀無咎深吸一口氣,心一橫,迅速脫掉衣服,邁進鍋裡。

    鍋裡頭墊著一塊石板,鍋四壁十分光滑,j□j肌膚與之相觸,細膩光滑觸感與浴桶有很大不同。

    這種奇舒適感並沒有讓紀無咎神經放鬆下來,他葉蓁蓁注視下,臉上迅速被熱汽蒸出一片淺淺紅色。他坐鍋裡,一動也不動,用商量語氣說道,“要不……你出去吧。”

    “你害羞了?”葉蓁蓁奇道。

    “……”

    “我又不是沒看過。”她安慰他。

    “……”

    紀無咎那種被調戲感覺越來越強烈了。他發現他根本不該以常理推斷葉蓁蓁,尋常女子避之不及事情,她看來似乎很奇,很值得一觀。奇怪是他又不是沒被女人看過身體,也不是沒被女人伺候過洗澡,怎麼現就那麼,那麼……難為情呢。

    其實葉蓁蓁並非只是覺得奇,而是……紀無咎身體確實挺好看呀。她沒見過別男人身體,不知道該如何欣賞,但是展現她面前這一具,身材修長,骨肉均勻,皮膚光滑細膩。他身體雖然白皙,但絕不瘦弱,薄厚適中肌肉附骨骼之上,線條流暢優美,又飽含著力量。他肌膚被熱水浸泡之後,泛著淡淡紅色,像是覆了一層薄薄胭脂,水珠掛其上,又像是清晨披著露珠花瓣。

    “果然是‘如花美眷’。”葉蓁蓁由衷地讚歎。

    “……”紀無咎很想用腦袋撞鍋沿,這四個字真能用來形容男人嗎?!

    葉蓁蓁且不管他黑到幾乎和鐵鍋同色臉,她目光落他形狀優美鎖骨上,停了一下,緩慢向下滑落。

    紀無咎只覺她目光像是化作了一隻輕柔小手,他胸前遊走,那一瞬間,他很有一種捂胸衝動。

    葉蓁蓁目光終停紀無咎胸前小小凸起處。那小顆粒與水面相接,隨著水湧動,半隱半現。她從沒認真地觀察過這個東西,這會兒看到它們漸漸地被熱水泡得發紅,還一個勁兒地往水下躲,似乎十分害羞。她便有一種捏一捏它們衝動。

    紀無咎終於明白什麼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也終於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反正葉蓁蓁面前好好乾淨一番,本來就是他初計畫,雖然現氣氛有些詭異,但至少能達到初衷不是。

    於是他狠下心,硬著頭皮撩水洗澡。

    葉蓁蓁之後便一直安靜地觀看,一言不發。她有一種奇怪感覺,仿佛眼前這具身體就應該是他,旁人不能碰……

    折騰半天,紀無咎總算把澡洗完了,他穿好衣服去外面散了個步,回來時葉蓁蓁也已洗完,正躺床上晾頭髮。紀無咎走過去,倚床上,用幹毛巾幫她一縷一縷地擦著頭髮。他突然說道,“蓁蓁,我洗乾淨了。”

    葉蓁蓁坐起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看到了。”

    他拉著她手,覆自己腿間,“我真洗乾淨了。”

    葉蓁蓁才知道他意有所指。她突然想起一件方才想做而沒有做事情,於是伸手探進紀無咎衣襟,捏了捏他胸前紅豆。

    紀無咎倒吸一口冷氣,都分不清楚自己是舒服還是痛苦了,他握著葉蓁蓁手腕,微皺著眉,“你……輕點。”

    葉蓁蓁沒料到他會有這麼大反應,剛抽回手,卻被他翻身撲倒。

    身體相擁,髮絲交纏。溫存之間,葉蓁蓁突然說道,“要不,你以後別讓旁人摸你了。”

    紀無咎一下一下吻著她眼睛,她手下粗喘著,“我不讓旁人摸,我只要你,只要你……”

    葉蓁蓁便有種莫名其妙滿足感。

    ***

    第二天是上巳節,民間俗稱“三月三”。紀無咎和葉蓁蓁一大早去了廣寧城,圍觀廣甯城百姓祭祀高媒。高媒是主管婚姻和生育神,不同地方祭祀禮節不同。廣寧城裡外來人比較多,有不少是從南方流放此處,這些人帶來了不同習俗,融合一起形成一種獨特且自由方式。紀無咎拉著葉蓁蓁跟人群之中點了把香,腦子一熱,也不知道怎麼就念出“天靈靈地靈靈把我老婆治好行不行”,鬼上身一般。周圍人紛紛自覺和他保持了距離,以他們兩個為中心,空出了一個小圈。

    上巳節也是女兒節,這一天是女孩兒們尋覓心上人日子。女子們用彩色絲線打成絡子,見到心儀男子便送上去,男子若是對此女子亦有情意,就把此絡子佩腰上。葉蓁蓁和紀無咎一起熱熱鬧鬧男女中穿行,分別收到不少五顏六色絡子,樣式奇,不拘一格。葉蓁蓁一開始不知道這是何意,因此收到好看便掛腰上,她掛一個,紀無咎便解一個,解到後,乾脆把她絡子全搶過來,拉著她去了另一條街。

    這條街有不少商鋪,兩人走著走著,來到一間別致香料店。紀無咎抬頭看那牌匾,見到“香如故”三個大字,不禁一愣。

    正要走進去葉蓁蓁看到他望著那牌匾出神,便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他搖了搖頭,“只是想起一位故人。”

    “哦?那位故人現何處?”

    紀無咎歎了口氣,“人如其名。‘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葉蓁蓁問道,“是個女人?”

    紀無咎不答反問,“吃醋了?”

    葉蓁蓁便不理他,獨自走進香料店。她宮裡用香料都是好,這會兒這裡也就圖個鮮,翻翻這個聞聞那個。掌櫃一見這兩位公子哥兒打扮就知道是來送錢,因此格外殷勤,也不讓夥計招呼,自己親自陪著。葉蓁蓁看著,這裡倒是有幾種香料是她不曾見識過,聞著也不錯,便一樣揀了些讓夥計包起來。走到一個架子前,她拿起一個八角形鑲著綠松石木盒,微微打開一條縫,輕輕吸了一下,頓時一股幽香撲面而來。香而不浮,濃而不鬱,似花非花,似木非木,清軟香甜,別有洞天。葉蓁蓁不禁歎道,“好別致香氣!”

    掌櫃笑道,“公子可真是識香行家。不瞞您說,此香名為‘有所思’,是由小店獨家秘制,全天下只此一家。可以說是‘蠍子水兒,獨一份兒’!”他說著,不自覺地伸出大拇指比了比,臉上不無得意之色,“而且這種香膏不需點燃,置於室內,或是佩身上皆可,又好聞又方便。”

    葉蓁蓁說道,“香是不錯,只是這名字略奇怪了些,有所思?思什麼說出來不就完了,遮遮掩掩做什麼。”

    紀無咎也走近一些,拿過那香盒放鼻子底下聞了一聞,聞過之後便有些晃神。

    “你又怎麼了?”葉蓁蓁問道。

    “這個,我好像哪裡聞過。”紀無咎微微眯起眼睛,努力從記憶中搜索這種感覺來源。然而這種香氣於他來說似乎太過久遠和淡薄,憑他絕佳記憶力,一時半刻竟然也毫無頭緒。

    掌櫃聽他如此說,陪笑道:“公子可是記混了罷,這個香確實是小店獨家配方,別人並不知曉。咱們生意人,誠信為本,不敢打這個誑語。”

    紀無咎搖了一下腦袋,隨口說道,“大概是吧,我也並不很確定,沒什麼要緊。”

    葉蓁蓁讓夥計把這種香包了許多。她又走到下一個木架前,拿下來一個黃銅方盒子,打開來一看,裡面是一個雕花熏球,做工精緻。她把熏球拿出來,發現裡面已經放了東西,打開一看,是個圓圓褐色香丸。

    葉蓁蓁托著熏球放到鼻端,輕輕吸了吸,發覺不對,又用力吸了吸,後疑惑道,“這個東西根本不香呀?”

    掌櫃笑道,“公子,這個香叫‘識途’,人是聞不出來,只有經過特別訓練山雀能聞出來。”

    葉蓁蓁詫異道,“那你擺這裡做什麼?要賣給山雀嗎?”

    “不是賣給山雀,是要連著山雀一起賣。這廣甯城裡人,什麼來歷都有,可謂魚龍混雜。有些人家,怕自家小孩兒被人騙走找不回來了,便他身上隱秘地放這個香,十裡之內,山雀都能找到。只要香不離身,就能找回孩子。”

    “還真是稀奇。”葉蓁蓁贊道。

    紀無咎也覺得不錯,“我們買一些吧。”

    “我們又沒孩子。”

    紀無咎輕敲了一下她腦門兒,“笨。你戴身上,萬一走丟,我很就能找到你了。”

    “我怎麼會走丟呢,又不是小孩兒。”

    “總之你得帶著,”說著,他突然低頭,她耳邊壓低聲音說道,“不帶就是抗旨不尊。”

    兩人提著一大堆香料與兩個大鳥籠子回到軍營之中。軍營不如城內熱鬧,但也把上巳節當個節來過,一群糙老爺們坐火堆前一邊喝酒吃肉一邊回憶自己情史,真假且不論,總之怎麼香豔怎麼來。葉雷霆也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群舞女,圍著篝火舞動腰肢,跳個不停。

    紀無咎突然就有些明白葉蓁蓁為何一定要逃出宮,來軍營走一遭。她大概是宮中憋得太悶了,雖錦衣玉食,無數人伺候著奉承著,但以她性子,到底還是偏愛此處豪爽與意。所以她不只一次說過“這裡比皇宮強”這種話。

    雖然如此,她早晚要回到皇宮,回到那個她不喜歡地方。紀無咎想到這裡,莫名地心頭就湧起一股心疼來。他側臉看著葉蓁蓁,此時她正笑得沒心沒肺。

    軍中酒很烈,葉蓁蓁心情好,喝了幾碗,眼神就開始飄忽了,盯著跳躍火焰一個勁兒地傻笑。紀無咎一手摟著她肩膀,一手托過來一個粗瓷大碗,低聲誘哄她喝水。葉蓁蓁卻只管嘻嘻笑著,目光迷離,眼眸覆著一層搖曳水光。

    “蓁蓁,喝一些水。”紀無咎柔聲說道,一邊說著一邊把碗向前送。

    碗沿剛要碰到葉蓁蓁嫣紅唇時,她卻偏頭一躲,笑道,“不,我要喝酒。”

    她笑容十分好看,既美豔又嬌憨,像是雨後懶洋洋壓枝頭大朵牡丹。紀無咎見四下無人注意到他們這裡,低頭飛地葉蓁蓁臉頰上親了一下。

    葉蓁蓁抬頭看了他一眼,突然伸過手來他胸前摸了摸。此時紀無咎並未著鎧甲,只穿了兩層衣衫,葉蓁蓁找到紀無咎胸前紅豆,隔著衣服捏了捏。

    紀無咎舒服地悶哼。

    她越玩兒越上癮。紀無咎卻等不急了,把碗一扔,扶著她直奔營房。

    回到營房,紀無咎想起一事:他要堅持葉蓁蓁面前洗澡。雖然現葉蓁蓁醉了,但他不能荒廢,一定要堅持。於是他把葉蓁蓁放床上,招呼王有才提了水來。折騰了一會兒,他洗完之後,披衣上床,發現葉蓁蓁已經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紀無咎以為葉蓁蓁睡了,便側躺著從她身後擁住她,下巴墊她肩上,低聲自言自語道:“蓁蓁,我洗乾淨了。”

    葉蓁蓁肩頭微抖,悶聲說道,“紀無咎,對不起。”聲音中帶著壓抑哭腔。

    紀無咎翻過她身體來,發現她淚眼模糊,淚水止不住地順著眼角向臉側流,枕上黑髮濕了一片。

    紀無咎心口一陣揪疼,他慌忙抬手幫她拭淚,低聲安慰她道,“蓁蓁,別哭,沒事。”

    “對不起,我有病,”葉蓁蓁緊閉眼睛,眼淚擦完又流下來,止也止不住,“我有病,我有病……”

    “沒事,能治好,蓁蓁不哭,能治好啊……”紀無咎柔聲安慰她,他袖子已經被她眼淚浸濕了一大片,看著她這個樣子,他難受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去找別人吧,找誰都行。就是……你別讓她們摸你。”

    紀無咎低頭吻著她淚痕,有些急切地說道,“我誰都不找,我就找你。”

    “可是我有病,我有病啊……”

    “能治好,治不好也沒關係……”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木頭 、曉曉不得了、 LVAN鬼筱柒De烏托幫 、藍溜 、 江南可採蓮 地雷。感謝 雙羽 兩顆地雷。愛你們,麼麼噠~

    這一章卡文,我本來寫了18字放存稿箱裡想發出來,但是又怕被暴打,於是吭哧吭哧又碼了這麼多,所以……求表揚\/~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39

55



    葉蓁蓁撒了半宿酒瘋,到後半夜,哭累了也就沉沉地睡過去了。紀無咎卻是一夜未睡。

    次日一早,葉蓁蓁醒來,早已把頭天晚上事情忘了個乾淨。見紀無咎看她時眼神溫柔到讓人心裡發毛,她詫異之餘又有些心虛,總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什麼不好事情。然而紀無咎不說,她樂得不問,吃了點東西,便去神機營玩兒了。

    神機營正進行一場槍法比拼大會。

    葉蓁蓁也湊了把熱鬧。她騎著一匹馬,從百丈以外奔來。站旗杆底下士兵見她走近,便突然一鬆手中細繩,旗杆頂上連著細繩燈籠順勢落下來。葉蓁蓁舉起她小一號鳥銃,微一瞄準,迅速扣動扳機,火紅紙燈籠立刻被擊穿,斜飛了出去。

    人群中立時傳來一陣叫好聲。要說葉蓁蓁這兩把刷子雖不錯,但也不算太出挑,能引來這麼多叫好,多一半是因為她軍營中人緣十分不錯。

    紀無咎擠人群裡,也跟著拍了兩巴掌。看著那道英姿颯爽身影,聽著周圍人對她稱讚,一想到這個人是他,他心中就有一種別樣得瑟感。

    葉蓁蓁試了五次,打中四次,這個命中率讓她十分滿意,果然槍法都是練出來。

    陸離騎著馬上了場,路過葉蓁蓁時,送上一個贊許微笑。雖然葉蓁蓁早就說過她和他之間只是兄妹之情,但這種溫柔中略帶寵溺笑容,依然讓紀無咎看著頗覺刺眼。

    陸離已經因武藝超群被提拔為守備。眾人知道他是有後臺人,但此人才幹確實讓人心服口服,所以也沒人說什麼。葉雷霆還想給他請個武略將軍銜,表奏已寫好,只等著紀無咎回復。後者不能當場批復,假模假式地拖了幾天,昨兒才跟葉雷霆點了頭。

    此時陸離騎著一匹通體炭黑駿馬,從遠處疾奔而來。馬蹄翻飛,一路揚起黃沙漫漫,恍如騰雲駕霧一般,使得一人一馬宛如神兵從天而降。近處一溜旗杆兒下站了一排士兵,齊齊鬆手,十個紅燈籠同時降落,陸離持著鳥銃不及瞄準,連發十槍,十個燈籠五一落空,破碎紅紙飄落下來,天女散花一般。

    眾人這會兒可算是開了眼界,紛紛賣命地鼓掌叫好,葉蓁蓁也跟著奮力地拍巴掌,“好!!!”

    紀無咎面無表情地拉下她手,握手裡。

    這時,一個士兵走過來,對紀無咎說道,“吳將軍,葉將軍請您去營中商議軍情。”

    “好,”紀無咎點了下頭,鬆開葉蓁蓁,見她依舊滿面紅光地盯著場上陸離,目光中是毫不掩飾驚豔和崇拜,便又補充了一句,“把陸離一起叫上。”

    “是。”

    陸離雖然有葉雷霆罩著,但也不好提拔太過,所以依然沒資格參與高級將領之間會議。按理說紀無咎只是個從四品明威將軍,從官銜到資歷都不夠看,也就是跟著葉雷霆做副將,才有機會混一群三品以上武將之中,只不過這樣人,去了也該是給人做陪襯。然而偏偏就是這麼個沒上過戰場小白臉,卻有辦法讓不少老傢伙對他言聽計從,連葉大將軍與他說話都和顏悅色,有些事情還要專門與他商議。

    因此,吳小將軍軍中地位便有了那麼一絲超然,許多人,特別是下級官兵,都特別聽他話。此時聽他說要帶上陸離,那個士兵便也不猶豫,很把陸離叫上了。

    且說這邊,葉雷霆接到前方探子回報,女真部先鋒軍已到了永昌鎮,兩日之內必能兵臨廣寧城下。幾個將領和軍師意思都差不多,打算派一隊精兵奔襲迎戰,挫其銳氣。

    紀無咎也是這個意思。

    這個女真部前身乃是盛極一時金朝,幾經迭,後來退居大齊東北部,四分五裂為好多部落。本來他們勢單力薄,對大齊俯首稱臣,厚著臉皮每年給大齊進貢一些破衣爛衫,然後從大齊獲得不少賞賜。這也就罷了,大齊只當花幾個錢買個邊境太平。然而自從十幾年前,綏州女真出了個猛人叫阿爾哈圖,自稱是戰神臨世,東奔西打地把整個女真部統一起來,又吞併了蒙古幾個部落,控制領土越來越大,這幾年又時不時地騷擾大齊邊境,頗有一探虛實意思。

    若只是邊幫馬匪,時不時地教訓一下也就行了。但是這個阿爾哈圖,紀無咎覺得,他抱負肯定不會止於邊境上搶點東西。所謂“讀史可以知興替”,你把史書翻一翻,就知道這種軍事上迅速崛起至空前強大民族,是怎麼打中原人主意。許多邊夷,都是“不足待以仁義,不可責以常禮”強盜,對於中原人,他們既畏懼又鄙棄,對於中原文化,他們既仰慕又憎恨。他們時刻想著用強盜行為,來霸佔這塊富饒國土,進而披上仁義禮智信袍子,裝出一副中華正統模樣。只可惜沐猴而冠,畫虎類犬,無論怎麼裝,他們都只能是徒有其表,到頭來遭殃還是普通老百姓。

    這種人,都該殺。

    紀無咎也是個狠人,他來,就是沖著斬草除根來。聽說阿爾哈圖帶著女真部五萬精銳攻打遼東,紀無咎已經想了很多主意對付他。

    這次女真部打前鋒部隊有五千人馬,領兵是阿爾哈圖手下第一勇將阿克敦。騎兵一向是這些關外民族驕傲,同時也是中原民族短板。因此這時候阿克敦帶騎兵雖數量上只有五千,但依然不可小覷。

    騎兵優勢於衝擊力和機動性。葉雷霆之前聽從葉蓁蓁和紀無咎建議,發明了一種化解騎兵衝擊力方法,由手持震天雷,連珠鳥銃和步兵方陣配合,之前演練效果還不錯,這次正好可以試一試。

    只不過騎兵逃跑起來也挺頭疼,輕易追不上,這一點就讓人發愁了。

    “好是能夠埋伏敵軍逃跑之路上圍而殲之。”陸離說道。

    “說得輕巧,這一代都是草原,他可以向四面八方跑,我們又怎麼知道他具體會走哪一條路線?”一個人反駁道。

    “不,我們能知道。”紀無咎說道。

    眾人聽他如是說,紛紛望著他,等待下文。

    “我特地瞭解過阿克敦這個人,此將雖勇猛,但缺乏主見,他若是吃了敗仗,第一反應定是回過頭去找阿爾哈圖匯合,所以,”他指著地圖上廣寧與永昌之間一點,“我們這裡交戰,然後派三千人馬永昌鎮南伏擊阿克敦潰軍。騎兵逃跑時速度太,倘若怕殺不,還可永昌鎮北十裡處再設一伏。”

    他說完,聽者一陣猶豫。一個四十歲左右面色黢黑虎須環眼將軍說道,“我還是不太信,咱們能那麼肯定他會回去找阿爾哈圖?”

    紀無咎答道,“就算他不這樣走,我們也可以逼他如此。我們其他路線上布下疑兵,只需一百神機營將士向著天空亂放槍,保管他草木皆兵,掉頭就跑。”

    簡直太奸詐了!葉雷霆心想。這就像是民間打兔子,三面虛張聲勢,一步步把兔子趕進陷阱。敗軍倉皇,逃跑之時來不及細思量,阿克敦此人頭腦一般,估計真會像兔子一樣掉進埋伏圈。這樣計謀被他說出來之後就顯得很簡單,但是之前,卻沒什麼人能想到。

    其他人想法也大致和葉雷霆相似。這屋裡人基本上都認識紀無咎,本來覺得皇帝是吃飽了撐跑到軍營來胡鬧,但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也漸漸發現了他過人之處。明明只是個二十歲出頭年輕人,卻比一群老傢伙加老謀深算,想出來計策能讓對方恨得牙癢癢。而且,他雖為皇帝,這軍營之中卻是半點架子也無,這一點著實難得。

    紀無咎自己不知道,他不知不覺間又收了一票人心。

    定下戰術,葉雷霆作為主帥,開始點將。因為是第一戰,想著給對方一個下馬威,所以他決定親自披掛上陣,來會一會這個阿克敦。至於領兵伏擊人選……葉雷霆無視掉紀無咎躍躍欲試眼神,把這個差事給了陸離。

    除了紀無咎,所有人都支持這個決定。開玩笑,大齊將領們又沒死絕,還輪不到皇帝來上戰場。

    紀無咎雖早就料到這個決定,但還是覺得無比憋氣。他拉著老長一張臉走出去,想找葉蓁蓁傾訴一番,然而找了一圈卻沒看到她身影。

    這時,一個暗衛突然出現,伏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紀無咎未及聽完便面色一沉怒道,“找死!”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寶兒七七 和 超人 地雷。感謝 曉曉不得了 兩顆地雷。 感謝 LVAN鬼筱柒De烏托幫 三顆地雷。愛你們,麼麼噠~
第56章 親吻



    葉蓁蓁坐看臺下,打了個哈欠。

    她今日廣甯城玩兒,竟然大街上遇到黎尤,兩人相續一番,一起吃了個飯。之後她聽說黎尤要去看什麼品花大會,便跟著來了,哪知道所謂品花竟是青樓女子比拼才藝,由底下看官們看著打賞。

    莫說葉蓁蓁是個雌男兒,就算她真想見識女子舞藝歌喉之類,眼前這些人也入不得她眼。

    黎尤見她如此,歉然笑道,“我以為甄兄弟知道品花大會是什麼,想跟著看個熱鬧,是以把你帶過來。現看來,把你引到這煙花之所,可真是我罪過了。”

    葉蓁蓁擺了擺手,“不賴你,是我沒問清楚。”

    “也不知道吳兄這次會怎樣教訓我。”

    葉蓁蓁一聽就聽出了問題,“這次?難道還有哪一次?”

    黎尤便猶豫著不知道說還是不說。

    葉蓁蓁見他神色為難,加好奇,“他到底怎麼你了?”

    黎尤答道,“甄兄弟,你與我說實話,吳兄派人監視我事情,你真並不知曉?”

    葉蓁蓁頓時奇道,“他監視你幹嘛?”

    黎尤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本以為這裡頭也有甄兄弟意思,可讓我好生難過,現看來,竟然連你也不知。”

    葉蓁蓁突然想到紀無咎扔掉那四個暗衛,現看來確實有了去處。紀無咎生性多疑,也不知道他懷疑黎尤什麼,但不管是真是假這種事情她其實都不便插手。倘若黎尤真是清白,紀無咎查不出東西來也就自然罷手了,根本無需她旁加干涉。再者說,夫妻本是一體,雖然此事紀無咎未向她言明,但說到底黎尤也只是個外人,她又怎麼會為了一個外人和紀無咎爭執。這些日子紀無咎也不像以前那樣討厭,可謂越來越入她眼,她也想和他好好地,不要有人來裹亂。

    於是葉蓁蓁轉了個話題,說道,“黎兄,這臺上美女個個都漂亮,也不知道你看上了哪一個?”

    黎尤便知道她不打算管此事,心中對這二人身份猜測肯定了一分。他哈哈一笑化解了尷尬,答道,“甄兄弟可饒了我罷,我來這裡也是過個眼癮。”

    “其實我有個問題一直不解,男人為何喜歡來這種地方?不……髒嗎?”

    黎尤壓低聲音笑道,“你不是男人,自然不理解男人想法。青樓自有青樓妙處,我聽說,”他把聲音壓得低,低到只有二人能聽到,“咱們當今聖上,也喜歡去青樓買樂。”

    葉蓁蓁鳳眼一眯,粉面微微透著寒霜,“你聽誰說?”

    “一個京裡做官朋友,他去青樓時,正好遇到過皇上。”

    葉蓁蓁心中一沉,便不言語了。黎尤偷眼打量她神色,心道,果然!

    又坐了一會兒,黎尤見葉蓁蓁整個人像是一個肚內塞滿紅炭小火爐,於是打算帶著她離開。不曾想外面突然闖進來一撥人,那些人動作得很,黎尤剛一起身,脖子上已架了幾把劍。

    黎尤神色不變,朝紀無咎微微一笑,“吳兄別來無恙。”

    紀無咎面沉如水,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可怕。他背著手盯著葉蓁蓁,後者也沒什麼好臉色,絲毫不覺得一個女人逛花樓是什麼了不得事情。

    周圍賓客女子都不曾見過這麼高調尋仇,嚇得躲作一團。幾個僕役拎著木棍想要上前阻止,卻被守週邊暗衛一腳一個遠遠地都踢出去。

    場面一度堅持了片刻。葉蓁蓁站起身,走到紀無咎面前,“你還真想這裡行兇殺人不成?”

    紀無咎也不管旁人,拉著葉蓁蓁走出青樓,一路板著個臉一句話不說,胸口卻因為怒氣而激烈起伏著。

    走出青樓不久,到一個僻靜處,葉蓁蓁突然甩開他手,輕輕揉著被他捏得發疼手腕。

    “葉蓁蓁!”紀無咎開口叫她。

    “怎麼了?”

    “你知不知道你去是什麼地方?”

    “知道,怎麼不知道。”葉蓁蓁想到方才黎尤話,心裡莫名其妙地也是一陣堵氣。

    “你……!”紀無咎氣得不知如何是好,“你是皇后,怎能去那種地方!”

    葉蓁蓁冷笑,“皇上去得,皇后怎麼就去不得?”

    這句話仿佛一道炸雷,擊得紀無咎臉色發白,一陣語塞。

    葉蓁蓁見他如此反應,坐實了黎尤話,便也不說話,只是冷笑。

    她臉上嫌惡表情太過明顯,刺得紀無咎眼睛疼,心也疼。

    他算是明白了,他一心一意地付出,她看來不過是輕描淡寫,只需一個小小誤會,便足以擊垮她對他信任。她不止看不到他情意,她根本就是從未相信過他!他所有柔情,所有努力,都只是獨角戲,鏡花水月一場,而她,永遠置身事外,冷眼旁觀,莫說感情,連點信任都不願施捨給他!

    紀無咎越想越心涼,越想越覺氣悶無比。他現不只是生氣,還有失望,亦有悲哀,亦有不甘,亦有委屈……種種情緒交雜一起,一波一波像是河流倒灌向他大腦,他只覺頭上血管一跳一跳,心口難受得幾乎要炸裂一般。

    他撫著胸口倒退兩步,眼圈發紅地看著葉蓁蓁,聲音顫抖,“葉蓁蓁,你沒有心。”

    葉蓁蓁看著他受傷目光,突然就心口一滯,“我……”

    紀無咎又後退了幾步,不再看她,轉身走開。他肩背雖依然挺直,腳步卻略有些踉蹌。

    走過兩條街,紀無咎突然停□,“來人。”

    一道身影突然出現,站他斜後方一尺處,拱手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公子”。

    “先別殺黎尤,繼續監視。你帶著兩個人回京仔細查一查,他和翠芳樓是否有瓜葛,尤其是翠芳樓柳月。”

    “公子,”那人有些猶豫,“如此一來,您身邊就只剩下三人。”

    “你不用擔心,三人足可護我周全。”

    “是。”

    紀無咎眼睛危險地眯著,咬牙聲音旁人聽得清清楚楚。竟然敢跟朕玩兒陰謀詭計,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回到軍營,紀無咎這口氣還沒消,葉蓁蓁心中也無比煩悶,雖然回來之後兩人沒有見面,但是他們選擇了同一種散心方式。

    當天傍晚,葉雷霆點了一萬五千兵馬,其中第一路一萬正面迎敵,第二路三千讓陸離帶著去打埋伏,另有第三路兩千由另一人帶著去打二次埋伏。

    這些人要連夜行軍,一鼓作氣抄掉阿克敦先鋒軍。紀無咎喬裝一番,偷偷混進了第一路軍隊之中,一轉頭,一個熟悉身影撞進他眼睛裡。

    葉蓁蓁!

    葉蓁蓁也發現了他。倆人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一會兒,雖還互相生著對方氣,但暫時達成了一個協定:不要揭發對方。

    但是節操這個東西,他們倆都有限。出發之前,紀無咎和葉蓁蓁因為對方踴躍揭發而被葉雷霆綁了扔營房床上。葉雷霆不到逼不得已也不願意綁皇帝皇后,可是這倆小祖宗真不能有半點好歹。

    紀無咎和葉蓁蓁躺床上,臉對著臉。他們被綁身後,雙腿因被綁得結實而不由自主地蜷起來,從床正上方俯看,像是兩隻大對兒蝦。

    兩人再次大眼瞪小眼。

    紀無咎:“……”

    葉蓁蓁:“……”

    氣氛一時說不出地詭異。

    對視了一會兒,鬼使神差地,紀無咎把臉向前一探,葉蓁蓁嘴上親了一下。親完之後他自己都愣住了,反應過來之後臉一黑,這是什麼意思。

    葉蓁蓁也探過臉來,回親了他一下。

    紀無咎很沒出息地心跳加速了。他腦子一熱,再次不受控制地吻住了葉蓁蓁嘴唇,這次不再是蜻蜓點水,而是極纏綿。他含著她雙唇不停地吮吻,伸出舌頭緩慢而有力度地描繪著她唇形,親了一會兒,見她呼吸不暢,便鬆開她,流連地輕啄著,等到她深呼吸幾口氣,便再次捉住她,含嘴裡挑弄。

    葉蓁蓁被他親得頭腦發蒙,心中鬱氣也散去許多。她也不知怎,只覺現被他親一親,那感覺十分不錯,像是要飄飄地成了仙一般。她十分忠誠於自己感覺,不由自主地張開嘴迎合他,還學著他樣子,伸出舌頭舔他。這一舉動讓紀無咎激動得心臟幾乎停跳,他勾著她舌頭,用力追逐攪動,又把她香舌吸進自己口中,引導她進行探索勾掃,那種感覺,那種感覺……紀無咎發誓,他活了這二十年,入過口東西全是人間至美,但沒有任何一樣東西可與現這般妙不可言滋味匹敵。

    他越發地激動,鼻端粗重灼熱呼吸噴到她臉上,把她臉烤成一片霞紅。

    兩人因身體被縛,動起來格外吃力,只得身體胡亂掙扎,各自伸長了脖子,渴水魚一般從對方口中吸納甘泉。

    只一會兒,對兒蝦就變成了接吻魚。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藍溜 、狸貓大花花 、動聽 地雷,麼麼噠~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39

第57章 營救



    紀無咎營房中枯等至傍晚。

    葉雷霆率軍大勝而歸,女真部主力分兩路分別向西北和東北逃竄。他走進營房時,看到只有紀無咎一人,不由問道:

    “蓁蓁呢?”

    “蓁蓁呢?”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葉雷霆頓覺不妙,當先把紀無咎解開。紀無咎來不及向他解釋,奔出去四下裡尋找葉蓁蓁。但是沒有一個人見過她,傷兵裡也沒有她。

    紀無咎一時像是沒頭蒼蠅,見人便問,問一個,臉色便白一分,葉雷霆見他臉色蒼白得嚇人,急了一頭汗,只好先攔住他,安慰他道,“現有些亂,說不定她混哪隊人裡,一會兒就回來找你了。”

    “不會,她若是,一定先回來找我炫耀。”紀無咎惶惶答道,掙開葉雷霆,又去問別人可曾見過甄將軍。

    一個心直口士兵便答道,“我們都不曾見到甄將軍,他怕是殉國了……”

    這其實是合常理猜測,只不過沒人忍心說出來。

    紀無咎死死地盯著那士兵,盯得他心裡直發毛,轉身跑了。

    葉雷霆見他神智已有些不正常,只好讓人把陸離叫來。整個軍營裡人,能打得過紀無咎,只有陸離一個人。陸離尚未換下濺滿血鎧甲,紀無咎聞到他滿身濃重血腥氣,幾乎要發狂了。陸離趕他發狂之前把他制服,一個手刀劈下,紀無咎登時昏過去。

    因為耗費了許多心力,紀無咎昏睡至次日中午才醒轉。葉雷霆坐他床邊,見他睜眼,未等他開口,先說了一句:“蓁蓁還活著。”

    紀無咎頓時舒了口氣,眼睛也亮了許多。他坐起身,接過葉雷霆遞來一碗清水,一口氣喝了大半碗。

    葉雷霆見他總算恢復正常,方放下心來。他又吩咐人送來了些吃,紀無咎無心吃東西,隨意吞了幾口,便看著葉雷霆。

    葉雷霆說道,“你放心吧,蓁蓁身手還是不錯,戰場上不會輕易受傷。我讓五軍營弟兄們全部出動去昨日戰場收集屍體,怕夜裡看不清楚,白日又查了一遍,並未找到她。也就是說,她應該還活著,只不過沒有回來,所以要麼是走丟了,要麼就是……被抓走了。”

    “就算是走丟了,這麼久,也該能尋回來了。”紀無咎說道。

    “所以……”

    “所以,她是被捉了俘虜,”紀無咎歎了口氣,“昨日我失態了。”

    “你也是關心則亂。”

    紀無咎思索了一會兒,說道,“不對勁。捉俘虜通常是打勝仗情況下,昨天女真部全線潰敗,自己跑都來不及,又怎麼會費心思抓走一個俘虜?”

    “這也是我疑慮。”葉雷霆答道。

    兩人都是聰明人,此時也就不需要解釋了,因為解釋只有一個:這個俘虜有利用價值。

    想到這裡,紀無咎心又放下來一些,對於有價值俘虜,對方應不會太過為難。但是一想到一個漂亮女人淪入敵軍之手,他剛放下心又提了起來。

    紀無咎閉了閉眼,回想昨日葉蓁蓁裝扮,她穿著鎧甲,也系著圍巾,從表面上應該不會讓人懷疑。

    千萬,千萬不能讓對方發現你是女人,蓁蓁。

    也許,對方早已知道她是皇后?如此,料想他們也不敢動她。

    總之,蓁蓁若有半分好歹,我必親自帶兵踏平整個女真。紀無咎想著,目光染上一絲凶厲。

    葉雷霆看到他眼神不對,以為他又要走火入魔,便提醒道,“那我們現怎麼辦?”

    紀無咎轉眼看他,“你把地圖拿過來,跟我說說昨日女真兵力部署,以及他們竄逃方向。”

    葉雷霆便讓陸離帶著地圖走進營房。他紀無咎面前展開地圖,指著廣寧城外一片區域說道,“女真三路大軍分別這裡,這裡,這裡和我軍遭遇,激戰之後,左路軍向西北方向逃竄,中路軍和右路軍向東北方向逃竄。”

    紀無咎看著地圖,說道,“蓁蓁從軍營出發,想去前線湊熱鬧,必不會捨近求遠,她首先遇到該是對方左路軍,若是被擄,自然也是被左路軍擄走。”

    葉雷霆道,“我這就領兵前去追擊,勢必救回蓁蓁。”

    “不,”紀無咎搖了搖頭,“你要帶人去追阿爾哈圖。”

    葉雷霆有些不解。

    紀無咎解釋道,“你可曾想過,阿爾哈圖此人少年成名之後,東西征戰二十多年,從未有過敗績,這樣人,想必十分自負。這次他我們手中吃了大虧,又怎會甘心。根據前兩天軍中密報,阿爾哈圖堂弟帶著兩萬精兵前來助戰,這樣阿爾哈圖,哪有一點敗北逃走意思?”

    “你意思是……”

    “我意思是,他必定想方設法反撲。再者說烏蘭部受他指使,估計會攻打薊州,這對阿爾哈圖也是個絕佳機會。而且,”紀無咎食指沿著阿爾哈圖逃跑路線緩緩移動,停一處,“你們看這個山口,是十分適合伏擊地方。阿爾哈圖是聰明人,反撲不成,完全可以炸逃至此處,設下埋伏。”

    葉雷霆眼睛一亮,“那我們便將計就計,打掉他埋伏。”

    紀無咎點了點頭,“所以說,你還要辛苦一段時間,我等你提著阿爾哈圖首級來見我。”

    “那麼蓁蓁那邊……”

    紀無咎微微眯起眼,“我女人,自然由我親自去救。”

    葉雷霆很理解紀無咎心情,但他很不贊同紀無咎做法。然而紀無咎這次十分固執,任是葉雷霆如何阻止,也無濟於事,到後來直接搬出聖旨來,葉雷霆也是無法。說到底,前些天他能順利綁了紀無咎,也是紀無咎賣給他面子。這皇帝是個有分寸人,但這會兒老婆都被人抓走了,你還怎麼跟他談分寸?

    無奈,葉雷霆只好給紀無咎點了兩萬精兵,紀無咎只要了一萬。追幾千人逃兵,一萬夠,他不能因為救葉蓁蓁而置遼東戰事於不顧。

    不過,紀無咎答應把陸離帶上。葉雷霆這才放了些心,再三叮囑陸離,一定要保護好紀無咎。

    紀無咎等不到明天,當天便帶著一萬人馬出發了。此時已接近傍晚,前方一輪紅日沉沉西墜,往大地上撒開萬道金光。莽莽荒原,獵獵東風,旌旗招展之下,一萬軍士井然有序地向著前方那一輪引領著人間光明金烏推進。他們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自己這次任務目標,只以為是跟著吳將軍追擊窮寇。誰也不曾想到,這樣一支軍隊,將帶給異族怎樣噩夢。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曉曉不得了、 安好sll629 、竹葉青 地雷,麼麼噠。

    話說,紀小哥要吃上肉了~
第58章 營救2



    這幾日,京城裡亂了套。

    內閣收到從薊州發來緊急軍報,裡面有女真部朵朵烏拉圖寫一封親筆信,告知大齊朝廷:你們皇帝老子手上,想要皇帝活命,就要答應我要求。老子也不多要,黃金十萬兩,再加上遼東山海關以外領土足以。

    葉修名看罷,無言以對。獅子大開口到如此無恥地步,實罕見。

    而且,朵朵怕他們不信,還專門讓葉蓁蓁按了手指印。只不過,事情壞就壞這手指印上。

    ——葉修名沒見過紀無咎手指印,但是自己親孫女指印是什麼樣子,他還是不會看錯。

    當然,作為一隻老狐狸,他並沒有第一時間說出真相。一是為了葉蓁蓁安全著想,被誤認為皇帝,對方也就不敢動她;二是葉修名想趁此機會料理一些礙眼人。

    皇帝北狩,國不可一日無君,某些人怕是要蠢蠢欲動,做些傻事了。

    於是葉修名這幾天假裝出一副憂心忡忡樣子,他把葉雷霆從遼東發來消息砍了一半,只把紀無咎追擊朵朵烏拉圖消息放了出去。兩相一對,許多人便深信不疑:皇上被擄走了!

    朝中有人便商量著要立君。其中以許氏一族為首,支援黎陽長公主之子譚寄繼承大統。許氏是紀無咎母族,正兒八經外戚,此時如此迫不及待要找人取他而代之,葉修名看著都替紀無咎心寒。

    而且,竟然連太后都支持這一決定。都說兒行千里母擔憂,這個太后對紀無咎不僅不見擔憂,反而巴不得他退位,實絕情到讓人匪夷所思地步。

    許氏一族對葉氏恨之入骨,倘若譚寄被他們扶持登位,到時候首先被收拾肯定是葉氏。

    這裡邊有一個人態度很重要——方秀清。

    說實話,葉氏被收拾是方秀清樂見其成,但他不願意看到是許氏那幫蠢貨和譚寄那個大蠢貨一起執掌江山。昏君加庸臣組合,實是玩兒壞江山一把利器。倘若譚寄被許氏扶持登基,他方秀清一身韜略也就沒了用武之地。

    再說了,僅憑一封信,連面都沒見到呢,誰知道這個朵朵烏拉圖是不是故弄玄虛?紀無咎身為皇帝,從小到大也沒人敢讓他按什麼指印,這信上手指印,誰知道是誰呀!

    你再仔細看看那手指印,比正常成年男子小一圈,根本不可能是紀無咎。

    想到這裡,方秀清就覺得自己似乎發現了關鍵之處。

    葉修名這老狐狸,差一點把他也糊弄進去!

    葉修名見方秀清沒有犯傻,對他反應既十分滿意又有些失望。兩個人心照不宣地把此事先壓下去了,聲稱先確定皇上安全再議別事。任許氏那些跳樑小丑怎麼蹦躂,他們也不予理會。

    開玩笑麼,此時皇帝不,軍政大權一半葉氏,一半方氏,你許氏算什麼東西,太后又算老幾,怕你呀!

    ***

    葉蓁蓁站河邊,沉思良久。

    遠處兩個士兵等得不耐煩了,沖她背影喊道:“皇帝陛下,你好了沒有!”

    葉蓁蓁回過神來,假裝整理了一下褲子,轉身走過來。其中一個士兵便抱怨道,“撒了這麼久,就算有一條河,也被你尿出來了。”

    “我想晾一晾。”

    晾?晾什麼?

    還用問麼……

    兩個士兵看向葉蓁蓁眼神兒立馬就不對了,正常人誰會大白天地荒郊野外晾**玩兒呀,這他娘是中原人流行花樣嗎……果然大王子說是對,這皇帝就是個變態!

    葉蓁蓁不理會那倆人臉上走馬燈一樣變幻表情,她走向自己囚車,剛要上去,卻發現全副武裝士兵之中站著一布衣男子,一身藍色直裰還算齊整,但也顯出幾絲狼狽。葉蓁蓁一見他臉,立刻奇道,“黎尤?”

    黎尤也看到了她。他走上來朝她拱了拱手,“甄兄弟?你怎麼這裡?你……不會是大齊奸細吧?”

    “我不是內奸,我是俘虜,”葉蓁蓁答道,“你呢,怎麼會出現這裡?”

    “我也是俘虜。我跟著個朋友商隊出來開眼界,不曾想被一群騎兵給劫了,他們問我會不會治傷,然後……就把我給擄來了。”

    葉蓁蓁點點頭,朵朵軍醫丟丟死死,看來這黎尤也夠倒楣。想到這裡她便有一種同病相憐感覺,面色沉重地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你莫要害怕,他們用完了你,自會放了你。”

    “我不怕。那……你呢?”

    “我?我不知道。”

    這時,朵朵突然怒氣衝衝地大步走過來,把黎尤往旁邊一扒拉,推得他一踉蹌。朵朵不管黎尤,對葉蓁蓁吼道,“說!你到底是不是皇帝!”

    葉蓁蓁眼皮也不抬,“我說我不是你會信嗎?”

    “我不信!”他急得面色泛紅,眼珠一轉,恍然道,“對,一定是他們不認識你指印對不對?”

    “你說是就是吧。”葉蓁蓁便不再理他,自己登上了囚車。

    朵朵一路思考還有什麼辦法能證明這狗皇帝身份。這狗皇帝出門外也沒帶玉璽,也沒帶什麼貼身飾物……

    不對,他穿著蠶衣啊!這東西他早就想搶過來了,只不過那狗皇帝說以後要和蠶衣永別了,所以想多穿幾天。這麼看來,倒不如先把蠶衣扒下來送到大齊狗官那裡,他們見了蠶衣,一定就知道皇帝他手裡。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雙羽 地雷,麼麼噠。

    t 別網站蹲等看搬文朋友:是不是覺得這幾章情節斷斷續續連接不上,覺得好像缺了許多內容?因為確實缺內容呀嘻嘻嘻……摸摸頭,既然一分錢不花,那就馬馬虎虎看個半成品吧\/~

    ps:以後肉肉也沒你們份兒哦~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40

59、濃情

    朵朵很糾結。

    自從出門打仗,他有兩三個月沒碰女了。

    如果一個女可著勁兒折騰自己,毫不顧忌形象,到頭來還能看出漂亮,那這個女就是真正貌若天仙。

    葉蓁蓁就是如此。

    面對這樣女,即使她是一個四十歲老太婆,素了幾個月朵朵也很難把持住。所以自從知道葉蓁蓁是個女之後,他再面對她,就總有一種神魂顛倒感覺。

    但是理智又告訴他:這是一個和媽一樣大女……

    當把眼前這個女和他娘聯繫一起時,朵朵再肖想葉蓁蓁,就總有一種亂x違和感。

    而且她還是個太后,是皇帝他娘。他要是把皇帝他娘xx了,那麼皇帝會不會把他了呀……

    可是真好漂亮……

    朵朵糾結了好幾天。這幾天,理智和**他身體裡不停交戰,烏煙瘴氣塵煙四起,他每天都覺得自己腦子裡有兩個小兒吵架,耳邊甚至出現嗡嗡嗡幻聽,好不**。

    終,上面那個頭勸不住下面那個頭,於是他色膽包天地做了一個決定。為了證明這個決定安全性,他為自己找了個無懈可擊理由:中原女都愛重名節,就算他對太后做點什麼,太后回去肯定也不好意思說出來對不對?

    這天晚上,隊伍安營紮寨,朵朵和葉蓁蓁坐篝火前吃肉時,他遞給了葉蓁蓁一碗酒。葉蓁蓁敵營裡過了幾天舒服日子,此時便有些鬆懈。她接過酒來喝了幾口,沒有察覺到火光晃動中朵朵緊張又興奮神情。

    朵朵因為全部注意力都葉蓁蓁身上,也沒有察覺到周圍士兵疲憊神色。

    吃飽喝足之後,葉蓁蓁回到帳篷,發現朵朵尾隨而至。葉蓁蓁抬手指了指門口,想讓他出去,卻發現自己四肢酸軟得厲害,抬根手指都吃力。她心下一沉,說道,“給喝了什麼?!”

    “不過是一些助興東西。”朵朵j□j著撲過來,急切地想要解葉蓁蓁衣服。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被她小眼神兒一看,頓時渾身上下酥軟得都仿佛脫了力一般。

    “滾!”葉蓁蓁又羞又怒,抬腳踹他。

    這一腳力道不大,朵朵因沒有防備住,也著上了,被踢開滾到地上。他腦子一熱,反手一巴掌打葉蓁蓁臉上。看著她臉上迅速通紅腫起以及她痛苦表情,他竟然有那麼一絲興奮。

    **叫囂著要衝破身體,朵朵再也控制不住,又撲上來,按著葉蓁蓁一邊她臉上脖子上胡亂親吻著,一邊急切地解著她衣服。

    葉蓁蓁又驚又怒又羞又怕,“住手!這個禽獸!”

    朵朵怎麼可能住手。他扒下了她鎧甲,頭盔也早已撕扯下來,她發帶被扯斷,頭髮散亂地披下來,像是一匹黑段子一樣覆肩上。

    美衣衫淩亂,盈盈垂淚,這副景象讓朵朵血液沸騰起來,他扔開鎧甲,雙手迫不及待地蓋上她胸前,用力揉搓,又低下頭來想親她嘴。

    葉蓁蓁突然翻身把朵朵壓身下,臉離他極近,嘴幾乎貼到他嘴。

    “想通了?”朵朵感受著胸前那兩團又軟又熱壓迫,顫聲問道。

    葉蓁蓁回應是吐他一臉。晚飯雖比較單調,只有肉,但混著酒氣吐出來,那氣味也著實不好。

    作為一個資深重口味愛好者,朵朵這輩子也不是沒強上過女,再血腥再暴力場面他都遇到過,但是現這種另類侮辱對手方式……他還真是第一次見識。所以他愣了半天才從不可置信中找回了魂兒,一時憤怒羞慚到無以復加。

    葉蓁蓁早就丟開他,爬向帳篷外。

    朵朵抹了把臉,看到葉蓁蓁想跑,一伸手抓著她腳脖子把她拎了回來。他身上力氣雖然也流失了,但還剩下不少。

    葉蓁蓁哭道,“放了,要什麼都可以給,保證!”

    “就要!”朵朵說著,又要來扒她衣服。

    然而突然,帳篷裡閃進來好幾個,本來挺寬敞帳篷因這幾闖入,一下子顯得逼仄了許多。為首一穿著女真士兵盔甲,身材挺拔,面容俊朗,一見帳內情景,登時氣得雙目赤紅,捉起朵朵後衣領往地上一摜。朵朵哎呦一聲,來不及反抗,早被他一腳踏上胸口,腳力之大,竟讓他絲毫不得動彈。

    他身後諸見了帳內情況,紛紛十分有眼色地退出帳篷。

    “是誰!”

    對方不答,只抽出腰間寶劍,帳內頓時沖出寒光一道,如一條銀白色蛟龍引頸長嘯。朵朵自知今日劫難逃,嚇得緊閉雙眼,瑟瑟發抖。

    那蛟龍眼看就要直沖下來,葉蓁蓁卻突然說道:“別殺他!”

    劍尖兒停朵朵喉嚨上方一寸處。

    葉蓁蓁解釋道,“他是阿爾哈圖大兒子,捉回去有好處。”

    朵朵睜開眼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看向葉蓁蓁。

    紀無咎也回頭看葉蓁蓁。她頭髮散亂,衣衫半解,左臉上高高腫起,五個指印清晰可見。

    他疼到心窩裡,他連根手指頭都捨不得動,此時卻被如此欺淩。

    朵朵看到了希望,沖著葉蓁蓁高喊道,“太后饒——”

    蛟龍入頸,血花飛濺。朵朵頭滾了幾滾,後再次面向葉蓁蓁。他雙目大睜,還保持著說出後一個字時圓圓口型。

    紀無咎持劍未動,垂著眼睛沉默不語。

    葉蓁蓁吃力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扯了一下他袖子,“來啦?”

    依然沉默。

    葉蓁蓁便主動抱著他腰,把臉埋他懷裡,“別生氣了。”

    紀無咎突然擁住她,緊緊地摟著,緊到葉蓁蓁被勒得骨頭隱隱作痛。似乎是生怕她憑空消失一般。

    “蓁蓁,蓁蓁……”他下巴抵著她發頂,一遍遍地重複著葉蓁蓁名字。

    “呢。”葉蓁蓁老老實實地被他抱著,一張口,眼淚竟然流了下來,“再也不胡鬧了。”

    “蓁蓁,蓁蓁……”紀無咎著了魔一般低喃,這個名字他口中翻來覆去,如一塊蜜餞一般來回滾動。這個,他魂牽夢縈了多日,生怕她吃苦,怕她受欺負,每一想到她有可能遭受任何委屈,他都寢食難安。現,他終於把她實實地抱懷裡。他不得不感歎,老天待他不薄。他連日來空了心突然被填滿了,酸酸脹脹,也不知是難受還是舒服。

    “紀無咎,想了。”葉蓁蓁哭道。

    紀無咎鬆開她,幫她擦著眼淚,柔聲說道,“也想。”

    這時,外面突然殺聲震天。紀無咎知道是大齊士兵對女真殘部發動圍攻,便拉著葉蓁蓁帳篷中坐下。

    葉蓁蓁看到紀無咎把朵朵腦袋踢到一邊,便說道,“他真是阿爾哈圖兒子。”

    “那又怎樣,敢碰女,死不足惜。”紀無咎看著葉蓁蓁左臉,又一陣心疼。

    “們把他抓回去,應該能換不少好處。這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不缺這點好處,”紀無咎說著,突然疑惑問道,“他死到臨頭為什麼要喊太后?”

    “他……沒有,聽錯了。”葉蓁蓁一陣心虛。

    “是麼?”紀無咎眯了眯眼睛。

    葉蓁蓁乾脆趴紀無咎懷裡,“紀無咎,難受。”

    紀無咎知道她故意轉移話題,卻還是忍不住問道,“哪裡難受?是不是渾身無力?”渾身無力,應是聞了曼陀羅緣故。

    葉蓁蓁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不止渾身無力,她身上還有那麼一股子燥熱,一種沒抓沒撓感覺,像是發燒,但比發燒清醒。“……熱。”

    現是晚上,她只穿著一層衣服,怎麼會熱?紀無咎有些奇怪,摸了摸她額頭,是有些熱,但並未發燒。

    他扳過她臉仔細看著,被打過左臉通紅可以理解,可是右臉沒被打,也染上一片紅霞。且她眼含水光,櫻唇輕啟,嬌喘撲面……

    紀無咎皺眉問道,“他給吃了什麼?”

    “不知道,”葉蓁蓁笑道,媚眼如絲,看到紀無咎盯著她臉看,竟然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

    “……”不知道知道。紀無咎暗罵了一句王八蛋,把葉蓁蓁抱起來,走出帳篷。

    外面仗打得前所未有地,女真士兵既中迷香又死了頭領,沒頭蒼蠅一樣亂撞,到頭來只有被捉份。所以不過一會兒,這場仗已接近尾聲。陸離走上來,詢問紀無咎怎麼處置這些俘虜。

    “就地格殺。”

    紀無咎面無表情地撂下了這句話。此處接近烏蘭部腹地,他們可沒那個閒心和糧食帶著幾千俘虜行軍。倘若隨隨便便放了這些俘虜,後者回去之後再來攻打大齊,不划算。

    之後,紀無咎吩咐王有才找來兩套乾淨衣服,便帶著葉蓁蓁來到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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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方向



    一早,王有才左等右等不見紀無咎喚他,便擅自走進帳篷,想伺候紀無咎起床。他剛一走進去,便看到狼皮地毯上,葉蓁蓁與紀無咎二人相擁而眠,正睡得香甜。兩人身上緊緊裹著一層薄毯,將身體蓋得十分嚴實,只露著兩張臉,以及黑亮的長髮。

    王有才心想,皇后娘娘在敵營擔驚受怕了這麼多日子,早該睡個安穩覺了。皇上昨晚之前又是連續十幾個時辰神經緊張不眠不休,此時也自然要多睡會兒。想到這裡,他又看了一眼交頸而眠的二人。雖看不出毯子底下的姿勢,但皇后娘娘顯見是被皇上裹在懷裡的,兩人睡容安詳,皇上平穩的呼吸掠過娘娘的鬢邊,吹得她鬢邊的一縷碎發有規律地揚起又落下。

    王有才便沒有叫醒這兩位,轉身輕手輕腳地走出帳篷。

    帳篷的門簾剛一落下,紀無咎便緩緩地睜開眼睛。其實王有才進來時他就已經醒了,只不過他不想和他說話,吵醒葉蓁蓁。低頭看著懷中沉睡的人,紀無咎心中那種滿到要發脹的感覺又來了。他想,真是禍兮福所倚,沒想到這一路追逃,竟促成了他和葉蓁蓁的夫妻之實。只是昨日葉蓁蓁那般熱情,到底還是有強烈的藥性在其中作用,不知道今日醒來,她是否還會對肌膚之親有所推拒。

    想到這裡,紀無咎難免又一陣緊張。身為皇帝,他從來都是掌控一切,裁決一切的人,卻沒想到面對葉蓁蓁時,他竟然永遠是被裁決的那一個。

    此時毯子下的兩具身體不著寸縷,葉蓁蓁光滑纖細的背部緊緊貼著紀無咎的胸膛,雙腿也被他纏住,兩人像是長在了一起。這個想法讓紀無咎一陣心熱。他活動了一下搭在她身前的手,不自覺地撫上她的腰肢,輕輕摩挲著。昨夜,這樣一把看似柔弱的細腰,卻如蛇一般瘋狂扭動,主動迎接他的攻伐,他幾乎要醉死在那樣**蝕骨的感覺之中。

    這麼回味著,紀無咎覺得體內的血似乎又要沸騰起來了。

    葉蓁蓁突然翻了個身,面對著紀無咎。她的手沒處放,便不由自主地搭在他的腰上,虛虛地勾著他的腰。鼻端熱熱的呼吸噴在他的頸窩處,胸前的豐滿柔軟不住地擠壓他的胸膛。

    紀無咎只覺連呼吸都有些吃力。

    葉蓁蓁是被親醒的。她睜開眼睛,聽到一聲細細的低吟,愣了一會兒才發現,那聲音是從自己嘴裡發出的。此時她已清醒,感覺到胸前傳來濕軟酥麻的感覺,一低頭,便看到紀無咎正埋頭在她胸前賣力勞作。他的手也不安分,在她身上撫弄著。

    葉蓁蓁便皺眉推開了他。

    紀無咎被她推開之後,又厚著臉皮湊了過來。這次他手腳老實了許多,只是抱著她,在她耳邊低笑道,“蓁蓁,你想過河拆橋嗎?”笑聲裡帶著那麼點被拒絕之後的委屈,又隱含著一絲擔憂。

    葉蓁蓁被他一提醒,便想起昨晚兩人的瘋狂。兩人沒羞沒臊地在河邊折騰了許久,後來在河邊洗淨了身,紀無咎抱著她回到帳篷之後,又禁不住做了一次。總之一開始的事情她還有些印象,後來二人昏天黑地的,她的記憶便亂了起來,也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麼,但那種靈魂幾乎要離體的崩潰般的暢快感,她卻記得清清楚楚。

    雖然臉皮厚,葉蓁蓁現在想起來,也不禁羞紅了臉,埋著頭不說話。

    紀無咎欲言又止了幾次,終於問道,“蓁蓁,你的病好了吧?”

    葉蓁蓁微微點了點頭。本以為自己對那種事情依然抵觸,可是昨日紀無咎做時,她雖還有些彆扭,也並無反感,且現在想來,害羞是有的,但並不感到噁心。這樣來看,應該是好了吧?

    也不知道何時就好了,葉蓁蓁心想,興許是紀無咎天天在她面前洗澡的緣故。

    紀無咎見她點頭,狂喜莫名,拉過她動情地親吻,吻著吻著便又要索要。葉蓁蓁卻再次推開了他。

    “蓁蓁……”

    “我好累。”昨天喝了酒又中了迷藥和催情藥,各種昏天黑地亂七八糟地瘋狂,實在浪費體力,現在她身體綿軟,翻個身都費勁,更別說再戰了。

    “那你躺著別動。”紀無咎此時很好商量。

    “……”這算是什麼餿主意。

    總之紀無咎終於親自確定了一遍葉蓁蓁的病已完全康復,這才雲住雨收。他把二人清理了一番,又細心地幫葉蓁蓁穿上衣服。因來時匆忙,他們沒有帶上葉蓁蓁的衣服。此時葉蓁蓁穿著他的裡衣,嬌小的身材裹在寬鬆的白衣之下,剛經了歡愛的身體像是一片蘸著露水的桃花瓣,紀無咎看得有點呆。

    葉蓁蓁卻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糟了!”

    “怎麼了?”紀無咎關切問道。

    “黎尤!”

    紀無咎聽到這個名字,臉一黑。這女人,剛和他親熱完了就喊出別的男人的名字,就不怕他吃醋嗎。

    葉蓁蓁沒心思想紀無咎的心情,她站起身就要向帳篷外跑,“快,黎尤也在女真軍中,他不會出事吧!”昨天的俘虜可是就地格殺的。

    “先穿鞋!”紀無咎把她拉回來,一邊抓了鞋往她腳上套,一邊向帳外喊道,“王有才!”

    王有才應聲走進來,一見帳篷內的情景,下巴幾乎掉在地上。他看到了什麼?!自己的鞋都要旁人來給他穿的皇上,在給皇后穿鞋?!

    “你去告訴陸離,讓他找找昨日女真軍隊中可有一個中原人,叫黎尤。”紀無咎吩咐道。

    “是。”王有才保持著吞了雞蛋的表情,退出去。

    葉蓁蓁沖他消失的身影補充道,“他沒穿鎧甲,穿的是普通的長衫。”

    紀無咎給葉蓁蓁穿罷鞋,領著她走出去,一邊悶悶說道,“你為何如此關心那個黎尤?”

    “他救過我。”葉蓁蓁說著,便把之前的事情跟紀無咎解釋了一遍。

    紀無咎聽說葉蓁蓁只是想報黎尤捨身相救之恩,神色緩和了下來,可是轉念又一想,這黎尤為何對蓁蓁如此好?必是有所圖謀。

    陸離很快把黎尤帶過來了。他們昨日捉俘虜時便找到了他,只是見他是個中原人,聲稱自己是被抓來做軍醫的,便暫時沒有發落他,只由幾個士兵看守,等待紀無咎來裁決。

    紀無咎見了黎尤,雖對他沒好感,但此人至少明面上救過葉蓁蓁,葉蓁蓁對他也心存感激。於是紀無咎說了幾句場面話,並許諾把黎尤帶回去。黎尤謝完紀無咎,又來謝葉蓁蓁,兩人相視時的目光頗有些親昵,紀無咎看了,拉著葉蓁蓁就走。

    葉蓁蓁突然問道:“我們要回去嗎?”

    “嗯。”紀無咎應了一聲。

    “我覺得我們可以先不用回去。”

    紀無咎停下腳步看她,“怎麼說?”

    “我聽朵朵烏拉圖以及那些女真人的交談,大致推測出了女真王庭的真實位置。”葉蓁蓁答道。

    紀無咎眼睛頓時就亮了,“可作得准?”

    葉蓁蓁嚴肅地點了點頭。

    阿爾哈圖自統一女真各部之後,便建了都城。也不知道是怕尋仇還是有別的顧慮,這傢伙建都城時一下子建了兩個,一真一假。女真貴族和中央機構都在真都城之內,但是只有身居高位或是阿爾哈圖的嫡系部族才知道這真都城的位置。長白山下的兩江流域地廣人稀,因此這種法子竟然也管用,許多被收服的女真人都不知道他們都城的真正位置在哪裡,更遑論大齊。

    而且,大齊對找尋女真都城也不感興趣。沒有人想過要攻打他們的老巢,甚至連紀無咎,最開始的打算都只是讓阿爾哈圖有來無回。

    只不過現在……

    葉蓁蓁展開一張地圖,在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標上一個圈,然後在東邊劃了幾下,找到一點,標記出來,“就是這裡。”

    紀無咎和陸離低頭看向那處,依山傍水,易守難攻,確實像是都城所在。

    葉蓁蓁把兩個位置連成一條直線,這條線完全是正東正西的方位。也就是說,他們若是想要向女真王庭進軍,只需一直向東走即可。

    紀無咎和陸離對視一眼,各自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慮。

    首先,蓁蓁的情報是否準確?直搗黃龍,深入敵方,不比一般的交戰,敗了尚有機會逃走,倘若他們長途跋涉,到時撲個空,再遇追兵,那便是窮途末路了。

    其次,這次追擊因是急行軍,他們所帶輜重並不多,加上從女真殘部那裡繳獲的糧草,也僅夠維持三十多天,若是從此處向女真王庭進軍,快則二十日,慢則三十日,如果在女真腹地滯留幾天,便會造成糧草不濟的狀況,這是最危險的。

    有這兩個問題擺在面前,他們現在打道回府才是最明智的。

    然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葉蓁蓁的情報是對的,而他們就此錯過,豈不可惜?

    紀無咎沉思良久,覺得這事也不是沒有餘地。 因為阿爾哈圖把女真的兵力都調去了前線,所以後方必定空虛,如果葉雷霆那邊配合得好,或是阿爾哈圖被打得七零八落,那麼即便他們最後沒有找到敵方都城,也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想到這裡,紀無咎把他的想法與另外兩人說了。於是這三個膽大包天的年輕人,湊在一起,最終全票通過了一個令京城那幫老傢伙們無比後怕的決定。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lovan鬼筱柒de烏托幫、 櫻桃好吃 、雙羽 、舟隨絮、 yugumomo、 oldkin、 劉冬孜蟬 的地雷。 感謝 江南可採蓮 的兩顆地雷。挨個撲倒狠狠蹂躪~

    話說,跟大家說個事兒,以後如果你們購買的時候發現一章字數比較少,那就是我做的防盜章,會在半個小時之後補全。先買到的朋友可以省幾個點數,算作等半個小時的補償,希望大家理解。如果半小時之後刷新的時候木有粗線補充,那麼這章的內容就是這麼多。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40

第61章 制勝



    目前離葉蓁蓁他們所處位置最近的大齊邊城為薊州。葉蓁蓁不放心黎尤一個人回薊州,紀無咎便派了五十個士兵護送他。其實紀無咎覺得這個黎尤的行跡十分可疑——當初他派了四個暗衛監視黎尤,到頭來竟然全部被此人甩掉,還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女真軍隊裡,若說只是巧合,可也未免太巧了些。再說,邊關戰事吃緊,對外商貿往來漸漸息絕,黎尤哪一個商隊朋友如此不怕死,把商隊帶到戰場附近?

    紀無咎堅信這個黎尤是有問題的,因此最後葉蓁蓁和黎尤揮手告別時,他又做了另一個決定:把黎尤一起帶上吧。

    葉蓁蓁不明所以,黎尤知道他們要去殺人,也很不情願跟著。但是紀無咎無論如何也不肯放他走。

    葉蓁蓁便有些惱,“你到底想做什麼,我們此行還是很危險的,何必牽連無關的人進去!”

    紀無咎答道,“萬一他是內奸,回去之後又找女真通風報信怎麼辦?”

    “他怎麼可能是內奸?”

    “他若不是內奸,我必保他安全無恙,蓁蓁,你相信我。”

    葉蓁蓁聽他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知他只是疑心作祟,對黎尤並非無端的惡意。總之紀無咎的疑神疑鬼是改變不了的。不過他身為一國之君,說話一言九鼎,現在說能保護黎尤,那就應該能保住他吧。

    於是葉蓁蓁只好把黎尤安慰一番,說讓他跟著沿途看一看風光,玩兒一圈就回來了,搞得好像他們真的是專為觀光旅遊出門的。

    黎尤便苦笑道,“甄兄弟,你不用說了。吳兄他是不是懷疑我?”

    葉蓁蓁不擅說謊,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解釋。

    黎尤問道,“那麼甄兄弟以為如何?你也覺得我是細作?”

    “怎麼會。”葉蓁蓁想也不想答道。

    “謝謝你,”黎尤認真地看著她,“有你這句話,旁人再怎麼懷疑我,都無所謂。”

    葉蓁蓁被他那樣略有些熱烈的目光盯著瞧,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後腦勺,“我還沒好好謝你呢,謝謝你那天救我。”

    黎尤笑道,“我一時衝動扯了你的後腿,還要等你保護,你現在這樣說,可真是叫我無地自容了。”

    葉蓁蓁更加不自在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黎尤剛要說話,卻見紀無咎大步走來,捉住葉蓁蓁的後衣領拖著便走。走的時候順便朝他送上一枚警告的眼神。

    黎尤便摸了摸鼻子,朝他笑了笑。

    葉蓁蓁伸向後頸去抓紀無咎的手,“幹什麼幹什麼!”

    紀無咎把她提得腳踮起來,活似一隻小兔子在胡亂掙扎。他有些好笑,見四下無人,低頭在她臉上重重親了一下,接著放開她,“走吧,我們去打黃羊。”

    雖然行軍很重要,但是士氣更重要。紀無咎帶著這些人連日來急行軍,現下也不願意大家太過勞苦,左右他計算的日子比較富餘。他無恥地想,就算到了女真糧草吃盡,這一萬多兵馬,打家劫舍也能很快湊些補給。

    於是這一隊人馬走得並不著急,也有時間駐足看看風光,或是打打獵。草原上的黃羊一群一群的,這種動物行動靈敏,不易獵殺,即便是在草原上生活已久的遊牧民族,也鮮少有追著黃羊跑的。只不過這群矯健的羔羊遇到大齊的神機營,可就遭了殃。上百個人伏在草叢中連連放槍,遠處的羊群之中飄起一蓬蓬血霧,一個個黃羊的屍體隨之翻到,驚得周圍的羊群四處逃竄。

    紀無咎騎在馬上,彎弓搭箭,一把放出三支羽箭,流星一般奔向慌亂的羊群,三支箭撂倒三隻黃羊,一支入頸,兩支分別插在兩隻黃羊的前腿和後腿上。傷處雖不致命,卻因箭尖兒力道之大,入骨三分,黃羊也躺在地上無法動彈。

    士兵們撿回黃羊的屍體,葉蓁蓁見到三支箭,不禁朝紀無咎豎起了大拇指。她也跟著放槍了,只不知道自己打沒打中。還是紀無咎這樣好,有成就感。只不過尋常人無他這等本事。

    紀無咎得到葉蓁蓁的誇獎,很是得意,他把臉湊過來,等待葉蓁蓁實質性的獎勵。

    眾目睽睽之下,葉蓁蓁哪裡好意思親他。然而紀無咎偏偏保持著這個姿勢不動,眼中點點柔情,眉梢掛著笑意,雖怎麼看怎麼像個不正經的登徒子,卻也是迷倒萬千少女的登徒子。

    葉蓁蓁無奈,只得飛快地親了他一下。

    周圍來來往往的士兵自覺無視掉這倆狗男男的高調秀恩愛。

    因為打了黃羊,他們省了不少糧食。羊肉性甘,滋味鮮美,又能溫補氣血,開胃健力。每天吃上一頓,就好像吃了慢性大力丸一般。因此這隊人馬雖趕路趕出一身風塵,卻各個虎虎生風,身體倍兒棒。

    每次吃黃羊,紀無咎都把羊髓挑出來給葉蓁蓁。這東西最是能利血脈,補諸虛,女人吃了有滋陰補氣養顏美容等諸多功效,且又是溫補,無毒無副作用。葉蓁蓁被他補得面色紅潤,肌膚更加水靈,看起來十分可口,正適合晚上拆吃入腹。所以紀無咎每天都十分期待夜幕降臨之後的那頓大餐。葉蓁蓁年紀輕臉皮薄,在j□j上雖難掩嬌羞,卻又極其坦然,想要的時候絕不推拒,舒爽的時候也不壓抑,總不自覺地咿咿呀呀j□j出聲。紀無咎簡直愛死了她這份坦然,卻又不願她的動聽吟哦被旁的人聽到,因此每到情濃之時,便總是吻住她的嘴,只泄出一絲半縷低低的嬌啼,來撩動他炙熱的心緒。

    與如此坦誠、熾烈而又極致**的歡愛相比,紀無咎覺得自己曾經經歷的那些,實在黯淡無光。怪不得男歡女愛總被封為人間至樂,他現在可真正知道原因何在了。

    因為素了太久,食髓知味,紀無咎每夜總要纏著葉蓁蓁多溫存一番,葉蓁蓁雖白天補了體力,晚上依然會耗個精光,到最後總是身體綿軟,由著他擺弄。她次日起來時也會覺得腰酸腿軟,每到這個時候,紀無咎又要和她同乘一騎,牢牢地將她摟在懷裡。葉蓁蓁便靠在他懷中欣賞著一路的草原風光。

    周圍人再次無視這倆狗男男的高調秀恩愛。

    一行人走了十幾日,地貌漸漸地有了變化,不再是一望無際的平原,而是能看到遠方連綿的山脈,近處高大的樹木,土地的顏色也從黃色變成了黑色。

    紀無咎下令加速行軍。一路上偶爾會遇到女真人,但搞笑的是,這些女真平民看到陌生的軍隊,竟然無一去王庭告狀。究其原因,一是他們不是阿爾哈圖的嫡系部族,阿爾哈圖窮兵黷武,他治下的百姓生活困苦,因此對王族並無好感;二是……根本找不到王庭好不好……

    嗯,一個民族,突然從奴隸社會一下子躍入封建社會,有了中央集權,又不願意好好學習旁人,那麼其制度上有那麼一二三四五個漏洞,也是可以理解的。

    其實就算他們找女真官府告訴,紀無咎也不怕。女真的精兵都去遼東打仗了,最後那兩萬壓箱底兒的也被推向了賭場,現在他們的大後方只剩下些老弱病殘,能成什麼氣候?

    都城不是你想守,想守就能守啊……
第62章 投懷



    阿爾哈圖逃到了烏蘭部,葉蓁蓁覺得他是個禍患,不如早些斬草除根的好,要不然等他死灰復燃,那就大大的不妙了。所以她主張立即引重兵追擊窮寇,永絕後患。

    紀無咎覺得這不足為慮,“阿爾哈圖早已不是當初攻無不克的戰神了,他現在急急如喪家之犬,哪一個不識時務的願意收留他?”他說得胸有成竹,一邊隨意撫弄著葉蓁蓁的頭髮。黑亮的頭髮觸手又滑又涼,摸起來甚是舒服。

    這話說得有些道理。葉蓁蓁突然想到另一個問題,“皇上,京城中怕是有女真的奸細。”

    “哦?”紀無咎停下手,低頭看她,“你可是發現了什麼?”

    葉蓁蓁答道,“實不相瞞,那個朵朵烏拉圖,一開始是把我認作你,原因就是我身上穿著蠶衣。蠶衣是我爺爺派人送來的,這種事情,知道的人應該不多。”

    紀無咎有些意外,“這可有意思了。”葉修名聲望極高,絕不至於給皇帝獻個寶就大張旗鼓地聲張,且這事又關乎皇帝的人身安全,所以能被葉修名告知此事的,想必是極得他信任的人。

    葉蓁蓁突然發現這樣一來她爺爺的嫌疑貌似也挺大,於是連忙說道,“我爺爺一定是清白的!”

    “葉先生的忠心,我自然知道,”紀無咎眯了眯眼睛,看向葉蓁蓁的目光有些危險,“只不過我有一事不解。我昨日接到從京中傳來的消息,說之前朵朵烏拉圖曾寫信給內閣,聲稱挾持了我,這一點與你現在說的倒是對上了,可是後來他卻又為何改了口,說抓到的是大齊的太后,此又是何意?”

    “這個……”葉蓁蓁低下頭,把一個黑黑的頭頂對向紀無咎。

    紀無咎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與他對視,似笑非笑道,“當日朵朵烏拉圖臨死之際,脫口而出喊的是‘太后饒命’,他難道真的眼神不濟到把你認作太后不成?”

    葉蓁蓁目光躲閃,“他……就是眼神不濟。我說我不是,他還不信。”反正死無對證了。

    還真是她膽大妄為冒充太后。紀無咎頓時就牙根兒發癢,哭笑不得。這女人,怎麼什麼都敢說。他搖搖頭,“你……”你了半天,見她低垂著頭一言不發,看起來可憐得緊,於是他剛冒出頭的苛責又咽了回去,只無奈歎了口氣,“你可知錯?”

    葉蓁蓁用力點了點頭。

    紀無咎捏了捏她的臉,感受著指尖滑膩有彈性的觸感,心頭微癢。他故意板起臉來,“你說,我該如何罰你才好?”

    葉蓁蓁猶豫著,做了個艱難的決定,“要不,你讓我叫你一聲爹罷?這樣咱倆就扯平了。”

    “……”紀無咎被她這句話氣得快要吐血,“誰要給你做爹,我是你相公!”他見葉蓁蓁又要開口,怕她再說出什麼豪言壯語,乾脆把她扯進懷裡,捉住櫻唇一陣激烈的親吻。

    葉蓁蓁被他親得呼吸不穩,臉泛潮紅,眼冒水光。她向後微微仰頭,撫著胸口看紀無咎,“你還生氣嗎?”

    紀無咎看到她這副模樣,不知不覺地,心頭的火兒就被身體裡的火兒給取代了。他抬起手,拇指輕輕按壓磨蹭葉蓁蓁嫣紅濕潤的嘴唇,動作曖昧輕佻得不像樣子。他的目光漸漸暗下來,低聲說道,“氣,怎麼不氣。我快要氣死了。”

    葉蓁蓁覺得可以理解,這確實是個挺傷面子的事兒,紀無咎作為皇帝,自然最愛面子。她想哄哄他,眼珠一轉,視線停在他的胯間。於是她毫不猶豫地探手蓋在紀無咎的小兄弟上,輕輕揉了揉,誘哄道,“你別生氣了。”

    “……”突然遭受如此兇猛的攻擊,紀無咎不禁吸了口涼氣兒。他受用地眯起眼,在迅速遍佈全身的酥爽感覺中想道,不愧是我紀無咎的老婆,哄人的方式都這麼……離奇。

    不過……很不錯,可以發揚光大。

    葉蓁蓁雖把紀無咎哄住了,但到後來他還是懲罰了她。懲罰的結果是她大白天的被弄得兩腿發軟,光著身子裹在薄毯中,動也懶得動。

    ***

    紀無咎再次料對了。

    阿爾哈圖算是把這輩子的“背”字兒都在這些天給一筆一劃地走全乎了。他怕大齊的追兵趕上來,因此一路日夜兼程,擔驚受怕,草木皆兵,但總算有驚無險地到了烏蘭部。

    烏蘭部首領勃日帖赤那親切接見了他,當晚便犒賞三軍,席間和阿爾哈圖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十分親密。阿爾哈圖雖不太適應昔日的手下敗將和自己平起平坐,然而今時不同往日,他走投無路寄人籬下,也說不得什麼了。

    當夜,阿爾哈圖被勃日帖赤那灌了不少酒,又被他噓寒問暖地親自送回了帳篷。再然後,就被他笑眯眯地砍下了頭顱。

    這顆頭顱,五日之後出現在紀無咎的案桌之上。勃日帖赤那是一個很細心的人,現在已接近初夏,他怕頭顱發臭,還讓人用冰塊鎮著送了過來。

    葉蓁蓁一想到他放冰塊的初衷,不禁一陣惡寒。

    果然盟友是靠不住的,所謂牆倒眾人推,在實力面前,一切都是浮雲。葉蓁蓁比較好奇的是,這個勃日帖赤那似乎也太識時務了些——他早前根本就沒按照和阿爾哈圖的約定,攻打薊州城。

    “還記得我們在薊州城遇到的那股密探嗎,大概是他們回去和勃日帖赤那說了些什麼吧。”紀無咎說道。不止如此,勃日帖赤那本來就是迫不得已投降了女真,出兵也是看在有好處。現如今發現很可能好處撈不著,卻招來殺身之禍,這買賣自然就做不得了。

    “可我還是覺得不對勁。”葉蓁蓁皺眉道。

    “你想到了什麼?”

    “我覺得,女真雖實力雄厚,但不足以影響西北方的部族,又怎麼會說動他們一起攻打大齊?所以武力威脅的假設不成立。若說誘之以利,也不太可能,女真自己都窮得叮噹響,他們能拿出什麼好東西來誘惑韃靼和吐魯番汗?再說女真,雖然這些年軍事上逐漸強大,可大齊也不是吃素的,阿爾哈圖怎麼會孤注一擲,壓上全部家當來打這一仗?”

    紀無咎不答,只是拉著葉蓁蓁的手,微微一笑道,“我的蓁蓁好聰明。”

    “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解釋只有一個,”他把葉蓁蓁的手放到唇前,輕輕親了一下,漫不經心道,“內有策應。”

    葉蓁蓁大驚,“難道有人想謀反?”

    紀無咎搖搖頭,“不知道,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

    “可是既然想謀反,為何不見他們的動靜?”

    “大概是出現了他們料之不及的變數吧。”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櫻桃好吃、 lovan鬼筱柒de烏托幫 、雙羽 、summers1026 的地雷。感謝 超人 兩顆地雷。麼麼噠~

    話說,上一章有四千多字,只看到兩千多字的親不要忘了回去看哦~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41

第63章 同心



    - -

    紀無咎厚著臉皮保持著那個宣示無辜的姿勢,直到葉蓁蓁走上來,把還在愣神的索拉一把扯開。

    看著葉蓁蓁的神色不善,紀無咎雖臉上裝出一副很擔心的樣子,心裡頭卻可恥地小小得意了一下。看看,我老婆多在乎我。

    索拉也有些無辜,更有些莫名其妙,我跟吳將軍這討論男女問題呢,你……誰呀!還有,一個大男人,對女人動手動腳的,一點風度都沒有!

    葉蓁蓁橫著眉毛,手一抬,舉起軍中士兵標配的鋼刀,用刀柄輕輕點了一下索拉的胸口,面無表情地說道,“再敢接近他,要你狗命。”

    不愧是我老婆,吃醋都這麼可愛。紀無咎看得津津有味,目光漸漸染上一絲溫柔。

    索拉臉色一變,強撐著笑臉說道,“甄將軍真是說笑了,索拉只是仰慕吳將軍,並無惡意。”

    葉蓁蓁抱刀冷笑,“仰慕他的人多了,你算老幾。”

    這人說話真不中聽,索拉心想。

    我老婆說話越來越中聽了,紀無咎心想。

    索拉這時候連笑臉也裝不下去了,哼了一聲答道,“我自然知道我不配親近吳將軍,只是,我能不能親近吳將軍,可是由吳將軍說了算,”她說著,故意看了一眼紀無咎,“吳將軍又不是你的人,似乎不必聽從你的吩咐。”言外之意是我和吳將軍的男女之情你管什麼閒事。這話就有點挑撥的意思了,倘若面對交情普通的兩個人,她這樣說再合適不過。

    葉蓁蓁鳳眼微眯,正思索要怎麼反駁。紀無咎聽索拉如此說,卻有些不高興。他不等葉蓁蓁回答,先輕輕攬著她的肩膀,對索拉說道,“你這話說得不妥當,”他低頭看了一眼葉蓁蓁,見她粉面微微寒霜,眼神很是犀利,他便不自覺地勾起嘴角,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葉蓁蓁, “我本來就是她的人。”

    索拉一瞬間有點懵,倆大男人……嗯?

    不會是她想像的那樣吧……

    紀無咎在索拉先是疑惑繼而恍然繼而震驚繼而扼腕失落……的表情中,牽起葉蓁蓁的手,轉身離開了。

    葉蓁蓁一路低頭沉默不語。紀無咎發現自己挺不厚道的,葉蓁蓁越是為這件事生氣,他似乎越是……開心?

    其實,葉蓁蓁心情不好,並不只因為此事。他們明天就要回京城了,回去就意味著紀無咎又有好多女人了,那麼他和她……葉蓁蓁一想到紀無咎和別的女子親熱這種事情,就渾身都不舒服。如果可能,她希望他們永遠都不要回去。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他是皇帝,他身邊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三千水只飲一瓢,可以適合這天底下任何一個男人,卻獨獨不適合他紀無咎。

    怎麼辦?

    葉蓁蓁不知道。讓紀無咎不去臨幸別的女人顯見的不現實,可是讓他和別人親熱完再爬上她的床,她光是想想就接受不了。

    要麼,就是一切回到原點。但是她現在對紀無咎似乎不像從前那樣討厭,讓她拒他於千里,把他推給別的女人,她又怎麼甘心?

    想來想去,葉蓁蓁越想越惆悵。恰巧今日又遇到紀無咎和索拉在那裡拉拉扯扯,這個畫面就仿佛明火扔進火藥桶,點燃了她連日來的擔憂。

    兩人回至營房時,葉蓁蓁臉色無半絲好轉,反而更加黑了幾分。紀無咎只當她還在吃醋,便拉著她坐在床上,笑道,“小醋罎子,還生氣呢?我與那個索拉,真的並無關係。”

    你與她沒有關係,可是與你有關係的女人太多了。葉蓁蓁不快地想。

    紀無咎又柔聲勸哄道,“都說了,我是你的。”

    你今天是我的,明天就不知道是誰的了。想到這裡,葉蓁蓁心裡突然就升起那麼一股悲愴。這個男人,只有今天,才全部屬於她,過了今天,兩人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紀無咎輕輕挑起葉蓁蓁的下巴,笑看著她,“你讓我如何我便如何,只別生氣了,可好?”

    葉蓁蓁捉著他胸前衣襟,向自己這邊一拉,他便順著這股力道向前探,兩人一時相距不過咫尺。

    紀無咎眼角眉梢掛著淡淡的笑意,那笑容仿佛春暖花開,又似豔陽高照。他看進蓁蓁的眼睛裡,輕聲歎息道,“蓁蓁,你想做什麼?”

    葉蓁蓁用行動回答了他。她主動吻住了他。

    感受著唇間軟糯濕潤的觸感,紀無咎的心暖得幾乎要化掉。他扶著葉蓁蓁的腰,引誘她加深這個吻。唇舌交纏間,葉蓁蓁的吻顯得有些急切。她似乎不甘心自下而上的仰吻,漸漸地跪在了床上,捧著紀無咎的臉,低頭認真而迫切地親吻著。

    紀無咎仰頭承受著葉蓁蓁的索吻。他的蓁蓁需要他。這個想法讓紀無咎的心臟跳得更快,血液更加熱了起來。

    葉蓁蓁吻著吻著,雙唇移開,爬向他的臉側耳後。她學著他親她的樣子,含住他的耳垂,輕咬慢舔,紀無咎微微張著嘴,喘息著,幽黑的眸子早已化為春潭,漾著別樣的水光與柔情。原來耳朵被親吻是這樣的感覺,似是有一根羽毛在輕輕撩撥,麻癢的感覺從耳際蔓向臉頰,進而順著脖子直達胸腔肺腑,在心尖兒上繚繞不停,說不出的舒服,卻又說不出的渴望。

    “蓁蓁……”紀無咎輕輕扣著葉蓁蓁的頭,催促她。

    葉蓁蓁大概是聽懂了。她放開他的耳朵,嘴唇順著脖子向下滑,停在他的喉前,香舌一卷,卷著他的喉結用力地吸舔。

    紀無咎的心臟幾乎跳出了嗓子眼。他舒服地眯著眼睛,平日英挺的俊眉此時早已低垂下來,似是佛前虔誠的信徒一般。他舒服得舌尖兒直打顫,卻也渴望得嗓子眼兒直冒火。他的喘息越來越劇烈,不停地低聲喚著,“蓁蓁,蓁蓁……”

    葉蓁蓁的嘴唇繼續下移,停在他的鎖骨處。他的鎖骨形狀有一種說不出的和諧好看,葉蓁蓁十分喜歡。此時含著他的鎖骨輕輕齧咬著,流連著不肯離去。

    紀無咎一邊喘息著享受這一切,一邊解開了兩人的衣服,脫去外衣。紀無咎向後一仰,躺在床上,拉著葉蓁蓁俯在他身上,“蓁蓁,來……”

    葉蓁蓁便放開他的鎖骨。她的手在他胸前慢慢地劃著,偶爾不輕不重地按一按,或是輕輕捏一捏他的兩粒紅豆,玩兒得不亦樂乎。

    紀無咎被她折磨得快要瘋了,“蓁蓁,你親一親,親一親它……”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超人 的地雷。 感謝 慕容愛愛 的兩顆地雷。

    上一章有四千字,只看到兩千字的別忘了回頭看撒~看盜VVV版VVV的讀者是木有這個待遇噠^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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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定終笙》by梧桐私語
第64章 回宮



    - -

    皇上御駕親征,大勝而歸。葉修名率文武百官在永定門外迎接凱旋的三軍。紀無咎已經換上閃瞎人狗眼的金龍甲,騎在通體雪白無一根雜色的駿馬上,擺出一個十分冷峻的面容,供萬人瞻仰。葉蓁蓁不好露面,只穿著普通的底層軍官鎧甲,混在他身後的人群中。

    這次的御駕親征使紀無咎的威望暴漲,幾乎全京城的百姓們都跑來圍觀,從永定門到皇宮的一路上擠滿了人,許多人沒有落腳之處,紛紛爬到牆上和房頂上,來一睹皇上的丰姿。本來葉修名擔心紀無咎的安全,想下令阻止百姓上房,方秀清覺得這是百姓們的一片愛戴之心,不好禁止。葉修名難得地聽了一回他的意見,於是下令加派侍衛保護皇上。

    紀無咎所過之處,無需任何人領頭,老百姓們自發自覺地跪倒在地山呼萬歲。

    人這麼多,他也不好飛奔回去,只好勒著馬,放慢了行進速度,一路慢悠悠地回了皇宮。

    回了皇宮,紀無咎先是帶著葉蓁蓁給太后問了安,接著來到養心殿,接待了內閣的幾個大臣。

    君臣互相恭維一番,這個說“皇上聖明勇武用兵如神且為社稷身先士卒實在是我大齊之幸”,那個說“朕不在的這些日子諸位愛卿鞠躬盡瘁勞苦功高實在是朕的肱股”。

    各自面不改色地說了這麼些廢話,終於說到正事。正事有好多,紀無咎不在的這些日子,內閣把大小政事處理得都很穩當。

    只有一事,其他人連話頭都不敢起,葉修名也不提,只是目光時不時掃到方秀清。

    關於太后幹的傻事兒,葉修名身份敏感,不方便提,其他人也不好在皇帝面前告他親媽的狀。只有方秀清,他是內閣次輔,和皇帝穿一條褲子是人盡皆知,別人不能說不好說的,擱在他這裡就少了些顧慮。

    其實方秀清也不情願跟紀無咎說這件事。本來嘛,後宮之中,太后對賢妃多有照拂,想要扳倒皇后,大概要許多人齊心協力才能辦到。所以方秀清之前已經隱隱地有向太后靠攏的意願了。可是現在出了這樣的事,他發現太后此人色厲內荏,外面精明,骨頭裡實在糊塗,他女兒跟著她,弄不好是要被拖後腿的。

    於是方秀清決定和太后保持距離,這個時候面對紀無咎也不再猶豫,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

    紀無咎聽完之後,沒什麼表情,讓諸位閣臣先回去了。

    沒表情就是最大的表情,大家都是聰明人,各自心照不宣,思考著這幾天該避著的人與事。

    這頭紀無咎不痛快,那頭葉蓁蓁更不痛快。她和紀無咎前腳一走,太后後腳就把賢妃接回來了,不僅接回來了,還讓她獨自暫理六宮諸事,不僅讓她暫理六宮諸事,還讓她代替皇后行先蠶禮!

    自古皇帝祭天,皇后先蠶,這是永遠不能逾越的規矩。若是後位空缺,或是皇后不便,當年的先蠶禮可以取消,就是沒聽說過哪個妃子帶著命婦們採桑喂蠶的,見過王爺代替皇帝祭天的麼?

    越俎代庖,亂紫奪朱,這個太后,也太不講究了!

    還有賢妃,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太后待久了腦子也跟著壞掉了,這種招罵的事她還真敢做。今年蠶絲的收成好便罷,倘若不好,她賢妃就等著吧,指不定有多少人往這件事情上推呢。再說了,她爹可是內閣次輔,官聲一直不錯,現如今教出這麼個沒上沒下沒進沒退知書不識禮的女兒,也不知道會被那幫子讀書人怎麼編排呢。

    想到這裡,葉蓁蓁也不生氣了,光剩幸災樂禍了。

    不得不說,葉蓁蓁雖腦子不一定比賢妃靈光,行事也不如她穩重,但是在大局觀上,賢妃不如她。

    當日賢妃回宮之後,很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威望直線下降,十分地不適應。太后讓她代替葉蓁蓁行先蠶禮,她滿心想的是,這是個重新確立威信的好時機,也可在命婦中擴大她方家女兒的影響力,因此沒怎麼猶豫便答應了。方秀清聽說此事時,覺得十分不妙,然事已成定局,他也無可奈何,只悄悄地讓人往皇宮裡遞了個話,大意是讓賢妃離太后遠點兒。

    賢妃以為她父親想多了,高高興興地行了先蠶禮。過了幾天,就開始有人指責賢妃這事兒做得名不正言不順。男人們不好意思揪著女人罵,只好罵女人她爹。方秀清頂著巨大的壓力,再次讓人往宮裡遞了話,讓賢妃一定要離太后遠點。

    後來太后幹了那件傻事兒,賢妃也看出了她智力上的下限。只是賢妃此人自負聰明,心裡想的是太后雖笨了些,但用來對付葉蓁蓁,實在趁手。她只要行事謹慎些,別被抓到把柄,不就行了。因此她並未聽父親的話。

    且說這邊,紀無咎在養心殿一直待到天擦黑,把近期朝政上的事情過了一遍,見大小政事果然被內閣處理得井井有條,心情總算舒暢了些。

    馮有德進來問紀無咎是否傳膳,紀無咎放下手中的摺子,“不了,去坤甯宮,”他站起身,微微伸展了一下胳膊,想了一想,又對馮有德說道,“算了,先去看看賢妃吧。”

    紀無咎已經知道賢妃被太后接回來,還知道她做了什麼事,雖然對她不太滿意,他還是打算再給她些機會,不為別的,就為她爹。要料理一個後妃,紀無咎幾乎不用費力氣,但是方秀清是個挺難得的人。此人有才華,有威望,不驕不躁,心思通透,為人圓滑知變通,不像葉修名那麼強。他雖偶爾營私,但對皇帝又確實忠心。

    這樣一個人,一定會成為名垂史冊的賢臣。所以,對待賢妃,紀無咎真心不忍下太重的手,寒了忠臣的心。

    賢妃覺得紀無咎今天回來,很可能來她這邊,俗話說得好,小別勝新婚嘛。兩人幾個月沒見,他與葉蓁蓁卻天天相處,總會看膩的吧。

    因此她好生打扮了一番,晚上邀月宮剛擺了膳,紀無咎竟就來了,於是歡歡喜喜地吃了飯。賢妃想著,皇上來不及用膳就來了邀月宮,看來是真的想她了,於是她更加高興,面上不覺帶了幾分j□j。

    只不過在侍寢之前,賢妃還有一事要做。

    “愛妃這是怎麼了?”紀無咎故作錯愕地看著眼前跪在地上的賢妃。

    賢妃再抬頭時,眼圈已紅,淚水在眼眶中打著轉,“臣妾有罪,請皇上責罰。”

    紀無咎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說道,“你何罪之有?”雖如此說,卻並未讓她起來。

    賢妃便知道自己這一跪跪對了。她臉上現出羞慚的紅暈,答道,“皇后娘娘離宮之時,太后娘娘再四要求臣妾主持先蠶禮,臣妾一時昏了頭,便應下了。臣妾如此僭越,實在失禮得緊,請皇上降罪!”

    三言兩語,雖點出了是太后要求她的,卻也並未推諉責任。紀無咎雖依然神色平靜,但賢妃就是能感覺到他的情緒好了些,因此她也悄悄松了口氣。

    紀無咎沉默了一會兒,見賢妃跪得累了,身上不自在地扭動,他才說道,“你先起來吧。”

    “臣妾罪不可恕,皇上不罰臣妾,臣妾就不起來。”

    “你想讓朕怎麼罰你?”紀無咎眸光一動,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賢妃的臉色更加通紅,低頭不語。

    紀無咎微向前傾了一□體,伸手將她扶了起來。

    賢妃由紀無咎扶著,緩緩站起身。大概是跪得久了,膝蓋一軟,竟又再次跌倒,好在被紀無咎接住了。

    賢妃坐在紀無咎的懷裡,埋頭不敢看他。

    紀無咎微微皺了一下眉。美人在懷,若說一點不動心,那就不是男人。但他轉而一想到葉蓁蓁那醋罎子,又覺得好笑,自己今日若是和賢妃親熱一次,他日也不知要費多少力氣才能再爬上她的床。他自然喜歡看葉蓁蓁吃醋,只不過凡事都要有個度,過猶不及。

    一想到葉蓁蓁,紀無咎的眉宇間不自覺地染上幾絲溫柔。

    賢妃見紀無咎久久沒有動作,便抬頭看他,一見他春水般溫柔的目光,她的腦子一熱,探頭湊上去要主動親他。

    紀無咎卻仿佛被她這個動作驚嚇到,突然一撒手,急忙站起身來。

    賢妃:“……”他就這麼把她扔在地上?

    “你僭越的是皇后,若是罰,自然也該由她來罰。明日自己去向她領罪吧。”紀無咎說完這句話,不等賢妃反應,匆匆離去。

    賢妃既震驚,又羞憤,還隱隱有些害怕。葉蓁蓁那個女人一肚子壞主意,讓她來罰……

    ***

    紀無咎從邀月宮出來,便去了坤甯宮,在外面制止了通報,他又無恥地站在窗外偷聽裡面的動靜。

    葉蓁蓁在玩兒一隻會說話的鷯哥。鷯哥是素風弄來的,花了不少錢,因想著皇后娘娘回來定然喜歡,所以一直放在坤甯宮養著。

    鷯哥大概是所有鳥裡頭最會學舌的,唐人有詩曰,“耳聰心慧舌端巧,鳥語人言無不通”,說的就是這種鳥。

    葉蓁蓁: “說,甄威猛。”

    鷯哥:“真漂亮。”

    葉蓁蓁:“皇后娘娘甄威猛。”

    鷯哥:“皇后娘娘真漂亮。”

    葉蓁蓁:“笨鳥。”

    鷯哥:“你才笨。”

    葉蓁蓁:“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兒,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兒。”

    鷯哥:“……”

    葉蓁蓁:“紅鳳凰,粉鳳凰,紅粉鳳凰粉紅鳳凰。”

    鷯哥:“……”

    葉蓁蓁:“笨鳥。”

    鷯哥:“……”

    窗外的紀無咎聽得滿頭黑線,教鷯哥說繞口令,也太不厚道了,虧她想得出來。

    裡頭的鷯哥似乎被激怒了,乾脆脖子一梗,嚷道,“皇上駕到——!”

    葉蓁蓁嗤笑道,“他才不會來呢!”

    這句話讓紀無咎心猛地一跳,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纏綿在胸口。他高喊道,“誰說朕不會來的?”說著,走進暖閣。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毛毛熊 、哈拉水瓶 、jingjing2304、 八月 、超人 、LOVAN鬼筱柒De烏托幫 的地雷。感謝 江南可採蓮 的兩顆地雷。挨個撲倒親~

    話說,上一章一共四多字,只看到兩千多的別忘了回去看,H補全了,表錯過哦~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41

第65章 試探

葉蓁蓁一見他,有些發愣,她站起身,行了個禮,“皇上怎麼來坤甯宮了?”

    “這話說得,朕不來坤甯宮,能去哪裡?”紀無咎答道。

    “你不是在邀月宮嗎?”葉蓁蓁低頭道。

    紀無咎走近,一手虛攬著她的腰,一手抬起她的下巴,挑眉笑道,“又吃醋了?嗯?”

    宮女見狀,急忙退了出去。

    葉蓁蓁輕輕推開他,坐回到椅子上,說道,“皇上,我要與你說一件事情。”

    紀無咎走到她面前,牽起她的手,雙手握著,“皇后請講。”

    葉蓁蓁抽回手,“我知道你是一國之君,身邊斷不可少了三宮六院,你若是臨幸了哪個女人,請一定要告訴我。”

    “告訴你之後呢?你會如何?”

    葉蓁蓁抬眼和他對視,“到時候咱們便撂開手吧。你繼續左擁右抱,只莫要再來找我。”

    紀無咎捏了一下她的臉,“朕只不過在賢妃那裡略坐了一坐,也值當你生這麼大氣?”

    “我沒生氣,我是認真的。”

    “朕也是認真的,”他突然彎下腰,捧著她的臉,低頭看她,“你以後聽話,莫要氣朕,朕只和你一人好,好不好?”

    葉蓁蓁眨眨眼睛,“我不信。”

    紀無咎逗她道,“你就算不信朕,也該信一信它,”他說著,指了指自己的下半身,“它現在可只認得你呢。”

    葉蓁蓁果真認真地看起來,神情嚴肅。

    被她如此認真地注視,紀無咎只覺那目光似化作一雙手,輕輕撫摸他,於是他的嗓子眼就有些發幹。

    “要是能上把鎖就好了。”葉蓁蓁感歎道。

    紀無咎順口接道,“早就鎖上了,只有你能開。”他說著,把她從椅子上抱起來。

    葉蓁蓁心想,要不先這樣吧,出了事兒再說,不管明天怎樣,她先圖好今天的受用。抱著這種心態,她便有些放縱,又有些留戀。於是這一晚,紀無咎身上尚未消掉的舊牙印兒上面又添了新牙印兒。紀無咎被她咬得雖略有些疼,但更多的是舒服。看著身上的牙印兒,一想到這是蓁蓁故意留在他身上的痕跡,他又有一種別樣的甜蜜的滿足感。

    總之,他的蓁蓁是越來越美味了,真讓人欲罷不能。

    ***

    次日,妃嬪們來給葉蓁蓁請安,葉蓁蓁多和大家聊了幾句邊關的風光,重點嘲笑了一番女真男人的髮型。當賢妃聽說女真男人個個都剃光頭時,心臟突突地跳個不停。

    下午,賢妃便放低姿態來找葉蓁蓁賠罪了。其實,這個事兒,葉蓁蓁還真不好追究她。一來此事已經過去好多天,現在翻出來說不合適;二來始作俑者不是賢妃而是太后,葉蓁蓁罰了賢妃,就相當於直接和太后叫板;三來,葉蓁蓁自己也多少有些理虧,太后不講究,也是因為皇后給了她不講究的機會啊……

    於是葉蓁蓁裝作非常大度,只不過敲打了賢妃幾句,便把她放回來了。

    賢妃覺得,皇后之所以這麼容易就放過她,很可能是因為昨天皇上只在邀月宮停了一會兒,便又去了坤甯宮,所以皇后覺得她對她的後位不構成威脅,這才如此好說話。

    順著這個思路,賢妃又想到了皇上。皇上昨天晚上為什麼那麼匆忙地離開?這個問題,她昨天晚上就想明白了。皇上等不得吃晚飯就來到邀月宮,說明他確實想她,二人久別重逢,卻又不似乾柴烈火,甚至稍微有點肌膚之親,他就避之唯恐不及,這很不合常理。答案只有一個:皇上他依然不能行房,且對這件事耿耿於懷,唯恐旁人知道。

    都好幾個月了,皇上的病還沒好,那以後還好的了嗎?

    賢妃覺得這個問題很不好說。那方面的病是最不好治的,皇上現在又沒子嗣,倘若真的醫治不好,那麼以後這大齊的天下怕是要落在譚傻子手裡了。也就是說,她現在最好還是和太后一族保持良好的關係,以防鼎祚有變。不過,皇上現在畢竟年輕,也未必就一定治不好,再說,就算治不好,離山陵崩也還得幾十年呢,現在無需操之過急,且靜觀其變。

    只是,既然決定要和太后搞好關係,不如就拿這件事向太后表一番忠心吧。

    於是賢妃沒回邀月宮,而是去了慈甯宮,與太后密商了一番。太后本來對紀無咎的病是半信半疑的,現在聽賢妃如此說,已信了j□j分,剩下的一兩分是她主觀上不願意相信。皇上越來越大了,已漸漸脫離她的控制,她本來想的是控制一下他的兒子,但現在看來這一條也顯得希望微茫,這讓她如何甘心。

    想來想去,太后決定最後試一試,倘若真的不行……再想別的辦法。

    ***

    紀無咎用過午膳,出門轉悠,不知不覺就到了坤甯宮。

    葉蓁蓁正在糾結,糾結要不要把那只鷯哥燉了。

    紀無咎看到她和它一人一鳥在大眼瞪小眼,很是好笑。然而等他走近,聽到它張口,他笑不出來了。

    大概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只笨鳥,那鷯哥把昨晚紀無咎和葉蓁蓁在床上說過的話學了個順溜,不只如此,它還會學聲調,又能學男人有又學女人,學得還挺像……

    這些話,夜晚j□j正濃時說出來不覺什麼,現在一聽,實在是……饒是紀無咎流氓慣了,此時也不自覺紅了臉。

    “怎麼辦?”葉蓁蓁無奈看向他。

    紀無咎想了想,“不如再教它點別的,把昨天的忘了?”

    雖聽起來不太靠譜,但是比她自己的主意靠譜。葉蓁蓁點了點頭。

    於是這帝后二人對著一隻鷯哥說了兩個時辰的好話,跟倆神經病似的,到最後總算把這小鳥給哄住了,倆人急了一頭的汗。

    紀無咎總算松了口氣,又和葉蓁蓁說笑了一會兒,便離開坤甯宮,去了慈甯宮看望太后。

    說實話,太后之前做的那件事十分讓紀無咎心寒。不說因為一封信就要扶持新君即位這種做法帶沒帶腦子,就單說她身為他的娘親,聽說兒子被抓了,不問平安不問贖金,第一想到的是找人取而代之,這一點實在很讓他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她親生的。

    皇室子女,與母親之間親情淡薄一些,很常見,可是淡成這樣的,甚至讓她一點母子之情都不顧的,實在少有。

    紀無咎來到慈甯宮時,一個陌生的宮女過來告訴他,太后正在佛堂念經,要念完這一遍才能出來,請皇上稍等片刻。紀無咎不疑有他,等了片刻,忽有些頭暈,身上也有些發熱。他吸了一下鼻子,皺眉問一旁的宮女道,“這裡燃的是什麼香?”

    “回皇上,是慈甯宮日常燃的沉香。”

    紀無咎又吸了一下鼻子,總覺得今日的沉香氣味有些古怪。又過了一會兒,他已覺得神經恍惚,身體更加燥熱,□甚至有了些反應。

    這時,方才那個陌生的宮女又來了,朝紀無咎盈盈一拜,說道,“陛下,可是身上不舒服?”

    紀無咎臉上已泛起不正常的潮紅。他抬頭掃了一眼室內,果然已只剩下他和這宮女二人。母后啊母后,你這又是何苦!

    宮女直起身,想過來攙扶紀無咎,卻不想被他抬腳就踹,正中胸口。宮女哀叫一聲倒在地上。

    “滾開!”紀無咎眼中一片狂暴的憤怒,眼底已經因怒氣而隱隱有些發紅。

    宮女嚇得不敢動,伏在地上發抖。

    紀無咎站起身,看也不看她,走出慈甯宮。馮有德看到紀無咎走出來,腳步有些踉蹌,臉色差到極點,趕緊過來小心翼翼地扶住他。

    “去坤甯宮。”紀無咎淡淡吩咐道。

    葉蓁蓁不知道紀無咎怎麼剛出去沒多久就又折回來了,更不明白他怎麼一回來就纏著她求歡。這大白天的,做那事兒也怪不好意思的,可是紀無咎似乎情緒很不好,既憤怒,又失望,又傷心。看著他眼中複雜的情緒,葉蓁蓁竟有些心疼,低頭親了親他的眼睛,安撫性地輕撫著他的後背。

    “蓁蓁,蓁蓁……”紀無咎急切地一遍遍喚她。

    “嗯,我在,我在呢。”

    葉蓁蓁不知道紀無咎方才經歷了什麼,反正肯定不是好事。她摟著他的脖子,主動溫柔地吻他,春風化雨般的細吻讓紀無咎的心頭湧過一道暖流,也有了些踏實感。後宮的女人都算計他又怎樣,他親娘也算計他又怎樣,他還有蓁蓁,他的妻子不會算計他,她會陪著他,永遠。

    兩人這一番纏綿,便錯過了晚膳。葉蓁蓁靠在紀無咎懷裡,有氣無力地說道,“皇上,你這是縱欲過度,不好。”

    “嗯。”紀無咎應了一聲,半闔著眼睛,吻著她頭頂的黑髮。

    “所以,以後有事說事。”二話不說先上來折騰,總有些怪怪的。

    “嗯。”他握著她胸前的豐滿綿軟,輕輕重重地揉著。

    葉蓁蓁也沒力氣阻止他,只是說道,“你現在心情可好些了?”

    “好了。”只要有你,一切都好。

    葉蓁蓁便放下心來,“我們現在吃飯吧?”

    紀無咎湊到她耳邊,低低笑道,“先讓我再吃一次可好?”

    這時,窗邊突然傳來一陣咿咿呀呀的聲音,緊接著是惟妙惟肖的談話,“蓁蓁……嗯,你輕點兒……蓁蓁,叫我的名字……紀、紀,啊,啊……”

    葉蓁蓁:“……”

    紀無咎:“……”

    怎麼就忘了這倒楣催的破鳥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江南可採蓮 的地雷。感謝 木頭 的手榴彈,麼麼噠。

    那個,晚上會加更……不過,人家想用防盜章的形式加更,也就是大家剛買到的時候會看不到正文,要等半個小時刷新一下才能看到正文……對手指,好不好呀……
第66章 謠言


    這幾天,隨著大軍凱旋,邊關寧靖,三邊手下敗將的議和使團也即將抵京,京城百姓對這場戰爭的議論越來越熱。什麼皇帝的神機妙算,葉大將軍的所向披靡,還有屢立奇功、最近炙手可熱的陸小將軍……

    這其中,也不知從哪裡開始,漸漸地竟然流散出一些關於皇后娘娘的傳言,且傳播速度極快,越來越甚囂塵上。

    傳言的內容不大好,大意不過是皇后娘娘身陷敵營,屢遭j□j,雖然最後撿回一條性命,但身體早已玷污云云。謠言這個東西,就像魔鬼手中的刻刀,指不定能雕出多麼富有想像力的東西,而且越雕越形象逼真。大家傳著傳著,就好像每一個人都親眼見過皇后娘娘被侮辱似的,說得有鼻子有眼。

    俗話說得好,“謠言止於智者”,可是俗話又說了,“三人成虎”。普通老百姓的娛樂生活並不豐富,這會子逮著個皇室八卦,自然要好好打聽一番,轉頭再和別人學兩句,顯得自己見多識廣。

    說的人上下嘴皮一碰,聽的人耳朵一支楞,從來不去想自己這樣簡單幾個動作,會對當事人造成怎樣的傷害。左右這八卦的主角又不是他們的老婆和女兒。

    經過民間百姓們的潤色,關於皇后娘娘被辱的傳聞越來越不堪入耳。這傳聞又很快地飄進官宦之家,葉修名這些日子上下朝,收到了許多微妙的眼神。

    有些言官就想遞摺子說一說這件事,但也不好說。皇后娘娘是葉先生的孫女,葉先生在言官之中素來有聲望。而且,這謠言是否屬實有待商榷,就算屬實,皇后被抓的底細也不清楚,從結果上來看,雖然皇后被汙,但她總歸是受害者,這樣責備一個受傷害的女人,言官們也不落忍。

    再說了,這種事情,一半是公,一半是私。皇帝本人若是不在乎自己的老婆被人那啥,他們自然也只能閉嘴了。

    所以,先看一看皇上的意思再說吧。

    只不過,皇上遲遲沒有意思。大家都以為這是因為他太生氣了,想憋個大的,其實是因為他……他不知道此事。

    是啊,誰敢在皇上面前編排皇后啊,嫌自己命長嗎。

    戰戰兢兢了幾天,葉修名沉不住氣了。他在官場混了這麼多年,再大的陣仗也沒慌過,可是這次關乎自己寶貝孫女的名節問題,一個處理不當,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於是這一天,葉修名在養心殿見了紀無咎,彙報了幾件政事之後,突然撲通跪下,沉痛說道,“皇上,老臣教導無方,導致皇后娘娘引來閒言碎語,敗壞了天家名聲,請皇上降罪!”

    紀無咎很是莫名其妙。他親自扶起葉修名,說道,“先生有話直說便是……皇后怎麼了?”

    看來皇上還沒聽說那些謠言。葉修名斟酌了一下,答道,“近日民間風傳一些于皇后娘娘很是不利的謠言。雖說‘謠言止於智者’,但這畢竟關乎皇室名譽。皇后娘娘去了軍營,還曾被擄走,這件事情不是尋常老百姓能知道的,可見這半真半假的謠言必然有個來頭,傳出這件事情的人置皇室名節於不顧,其心可誅。”

    何止是置皇室名節于不顧,對方根本就是想把皇室搞臭。葉修名這狀告得很有水準,隻字不提謠言對葉蓁蓁的傷害,只說它對紀無咎的不利。

    紀無咎皺眉道,“謠言都說了什麼?”

    葉修名支支吾吾說了幾句,雖然含蓄,但紀無咎也聽明白了。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先生不必擔心,這件事,朕必要查個清楚,還皇后一個清白。”

    葉修名聽他話說至此,可見還是念著夫妻情分的,因此放了些心。他又說道,“皇上,老臣有一事相求。”

    “先生請講。”

    葉修名突然後退一步,雙膝跪倒,再抬頭時,已是老淚縱橫。

    紀無咎一驚,雙手扶他,“先生快快請起。”

    “皇上,”葉修名執意不肯起身,“蓁蓁自小性子便不好,因老臣闔家上下只這一個女孩兒,便溺愛養大。如今把她教得無法無天,老臣深悔不已。現在,老臣斗膽,請皇上看在老臣幾十年為國盡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兒上,倘若皇后娘娘真有什麼不妥,也好歹留她一條小命吧。”說著,伏身叩首。

    雖然不信,葉修名還是怕萬一謠言是真的,紀無咎不放過葉蓁蓁。

    能讓脾氣強成牛的葉修名開口說出這樣的話,這世上怕也只有葉蓁蓁一人了。紀無咎歎了口氣,強行把葉修名從地上拉起來,“先生請放心,蓁蓁不會有事,朕也不會讓她出事。”

    送走了葉修名,紀無咎讓馮有德吩咐下去,把關於皇后的謠言搜集上來,他要聽個完整版本的。

    馮有德是個剔透的,他怕下邊的人說了不該說的犯了聖怒,因此先篩選了一下,挑了一些能表達主旨但內容並不很過分的,讓人說給了紀無咎。

    這些經過挑揀的謠言,已經足以讓紀無咎氣炸肺。

    到底是那個王八蛋活膩了,竟然敢散播這種話!

    對於女人來說,名節簡直就是她們的身家性命,蓁蓁又貴為皇后,這種穢亂的帽子一旦扣到她頭上,別說後位了,恐怕連整個葉家都要蒙受天下人的恥笑。到時候,蓁蓁在這世上連立錐之地也無!

    好歹毒的心計!

    若是個烈性女子,遇到這種事情,恐怕會以死明志。紀無咎心裡一沉,先吩咐馮有德,讓底下人嘴巴捂嚴實,誰要是敢把這件事傳到皇后耳朵裡……五馬分屍!

    馮有德被這四個字嚇得身體一抖。五馬分屍都出來了,看來皇上是真的氣瘋了。

    不過,紀無咎的命令下得晚了。因為葉修名提前讓人給皇后遞了話,告訴她,她最近被人污蔑,讓她一定要和皇上好好解釋,另外,不管怎樣,千萬別想不開,性命要緊。

    其實葉修名和紀無咎都想多了。葉蓁蓁比誰都怕死,她怎麼會想不開呢,她只會讓別人想不開。

    紀無咎來坤甯宮找葉蓁蓁,雖然他心情不好,但是怕葉蓁蓁看出什麼,所以極力裝出一副放鬆的神情。

    葉蓁蓁一句話就揭穿了他,“你也聽說那些謠言了吧?”

    紀無咎裝不下去了,氣得臉色發青,“蓁蓁,到底是誰對你說的那些胡話,你告訴朕。”朕一定要將那人五馬分屍!

    葉蓁蓁不答反問,“你是不是也懷疑我?”

    “怎麼可能!”紀無咎急道。

    他越是著急,葉蓁蓁越是覺得他可疑,因此扭臉道,“你這麼生氣,看來是不信我了。”

    紀無咎慌忙把她摟進懷裡,“我怎麼會不信你呢,我,我……”

    “你跟我說實話,你就沒想過這個問題嗎?我畢竟是被抓去了,萬一……”

    紀無咎閉上眼睛,歎氣道,“我怎麼會沒想過,你剛被抓走時我就天天想,每一想,便心如刀割般難受。只是我知道,以你的性子,倘若你真的受了欺侮,必然比我痛苦千倍萬倍。所以我當時就對自己說,不管發生什麼,我都要對你好,不讓你再受委屈。幸而蒼天有眼,我到得及時。所以,你擔心的問題我已經想過一遍了。蓁蓁,我相信你,所以你也相信我,好不好?”

    葉蓁蓁在他懷中點了點頭,“我自然信你。”

    紀無咎松了口氣,也冷靜下來。他拉著葉蓁蓁坐下,說道,“這次謠言顯然是沖著你來的,對方想讓你身敗名裂。我一定要查個清楚,給你個交代。在此之前,你一定放寬心,不要多想。”

    “我的心寬著呢,”葉蓁蓁答道,“不過我很好奇,這流言到底是誰放出去的?”

    通過皇后離宮、皇帝親征、朵朵的那兩封信,有心人大概能拼湊出皇后被擄走的事實,因此知道此事的人應該不少,但都集中在權貴圈裡。而且這種事情關係著各方利益,在局勢明朗之前,不好亂傳。

    知道的人雖多,但有此動機的卻不多。嫌疑最大的只有兩家,許氏和方氏。前者對葉氏的恨意由來已久,後者是時時想取而代之的新貴。

    雖然目標暫時鎖定,但還是麻煩。因為兩族人數眾多,總不能都抓來砍頭,最好是能找到直接傳謠言的那一個。但謠言這東西是無根的柳絮,飄飄蕩蕩的,想要確認源頭,著實不易。

    “不管多難,朕這次也不會善罷甘休,”紀無咎眸光沉沉,“只是除了抓出罪魁禍首,還有一事也在當務之急……我們要儘快阻止謠言繼續流播。”謠言現在還主要集中在京城範圍內,若是不加阻止,再過些日子,只怕要天下皆知了。

    葉蓁蓁問道,“你打算如何阻止謠言傳播?”

    謠言的問題其實十分棘手,但紀無咎這次決定下狠手,“大不了多殺幾個人,以儆效尤。之後他們自會老實,幾句謠言,不值得賠上性命。”

    “不好,”葉蓁蓁搖頭道,“民口如川,堵不如疏。”

    “哦?你有別的辦法?”

    “我確實有個辦法。這樣吧,皇上你只把罪魁禍首找出來就好,其他的事情交給我。”

    紀無咎見她似乎很有把握,自己心中的暴躁也淡下去了。他纏著她道,“蓁蓁,你有何辦法?教我一教。”

    葉蓁蓁笑道,“山人自有妙計。皇上就等著瞧好吧。”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breathesky2007 、悠悠小葉、 江南可採蓮 、歡樂瑤媽 的地雷,愛你們,麼麼噠~

    此章已替換為正常章節,請放心觀看。祝大家閱讀愉快~

    明天如果有力氣的話,還加更O(∩_∩)O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42

第67章 化解

    葉蓁蓁是一個喜歡讀書的人,不過她不算個讀書人。

    因為她讀的都是些民間流行的話本子,什麼《東周列國志》啊,《封神演義》啊,《西遊記》啊之類的,與聖賢書半點關係不搭。這些話本子中,她尤其喜歡神怪靈異與歷史傳奇,再有就是一些草莽遊俠的故事,其口味與普通老百姓基本一致。

    民間有人專門寫過一本關於話本小說的目錄,葉蓁蓁把它翻出來,仔細統計發現,民間話本之中,神怪故事、歷史故事、風月故事的數量各占三分之一。其中歷史故事裡有許多抗擊異族的民族英雄。

    劃掉風月故事,前兩種很值得借鑒。

    當晚,葉蓁蓁靈感爆發,挑燈夜戰,一夜之間寫就了一話小說。紀無咎陪了她一夜,坐在她身邊,她寫一頁,他就看一頁,順便把前番寫就的都整理好,握在手裡,厚厚一疊。

    這本故事,在紀無咎看來,並不吸引人,一會兒神仙下凡一會兒太歲星投胎,又是打仗又是鬥妖法,甚是無聊。然而葉蓁蓁辛辛苦苦寫出來,紀無咎也不忍心打擊她,到最後,他也不看小說了,只盯著葉蓁蓁的臉——比小說好看多了。

    認真起來的葉蓁蓁,眼神十分專注,細黑的眉毛微凝著,偶爾咬著筆桿沉思,接著恍然大悟,奮筆疾飛。因一夜未睡,她的眼窩有一圈烏青,眼底布上了些血絲,紀無咎看著,一陣心疼。

    時間漸漸流逝,那一遝紙也越來越厚。馮有德走進來,對紀無咎彎腰低聲說道,“皇上,您該上早朝了。”

    紀無咎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由著走進來的宮女給換上龍袍。他輕輕揉了揉葉蓁蓁的頭,溫聲說道,“蓁蓁,朕先走了,下了朝再來看你。”

    葉蓁蓁正寫到高興處,兩眼放光,筆下不停,根本沒聽到紀無咎說什麼。

    馮有德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心想皇后娘娘也忒大膽了些,敢對皇上這種態度,全後宮恐怕找不出第二個人。

    紀無咎見葉蓁蓁如此反應,也沒覺出不好,他彎腰在她臉側親了親,轉身走了。

    葉蓁蓁直到把這個故事寫完,才發現紀無咎已經走了。素風見她終於停筆,便端了茶點進來,“娘娘,累了吧?您先漱漱口醒個神,吃些點心墊墊肚子吧。奴婢現在就讓人擺飯。”

    “不了,”葉蓁蓁掩口打了個哈欠,搖頭道,“我要睡覺。”

    您可想起睡覺來了,素風好笑地想,一邊立刻伺候葉蓁蓁躺在床上,放下床帳,然後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架上小鷯哥似乎也通人情,自醒來之後就一言不發,默默地蹲在自己的地盤上降低存在感,是以素風竟忘了把它拎出去了。

    葉蓁蓁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期間紀無咎來過一次,見她睡下了,也沒鬧她,轉頭去了養心殿。

    葉蓁蓁一醒來就餓得要命,一疊聲嚷著找吃的。可巧了,今兒莊妃聽說皇后娘娘臨時取消了妃子們的請安,以為娘娘身上不適,下午時候便來看望葉蓁蓁,順便帶了自己親手做的點心。

    用花做點心,莊妃自認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現在是初夏十分,滿皇宮花團錦簇的,可給她提供了許多素材。自從知道葉蓁蓁喜歡吃她做的點心,莊妃更加賣力,對待葉蓁蓁比對待皇上都殷勤。她知道,皇上是個難討好的人,但皇后不一樣。後宮女人的命運有一半握在皇后手中,而且葉蓁蓁此人待人寬和,實在算個厚道的皇后,所以只要盡心討好她,一定不會吃虧的。

    吃幾塊點心,葉蓁蓁心情大好。這時,紀無咎知道葉蓁蓁醒了,便又來看她,坐下之後,見她吃點心吃得十分香甜,他看著也有些餓,於是跟著吃了兩塊。

    看著葉蓁蓁吃得嘴角沾了不少點心渣,一點母儀天下的端莊也無,紀無咎不禁玩笑道,“莊妃的點心是給朕做的,如今可都跑進了你的肚子。”

    莊妃聽到此話,急忙說道,“皇上若是愛吃,臣妾另做了給您送去。”

    “不必了,”紀無咎答道,“朕在坤甯宮吃也是一樣的,用不著再麻煩。”

    聽這話的意思,皇上和皇后已經好得不分彼此了?莊妃這麼尋思著,瞬間就覺得自己做了無比正確的抉擇。

    葉蓁蓁吃夠了點心,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灌了一大口茶,便清清嗓子說道,“好了,開始聽故事吧。”

    莊妃不明所以,只看著葉蓁蓁招呼了幾個宮女太監,去了正堂。

    正堂正中擺了個大桌案,葉蓁蓁在案前坐了,指著下首正對著她的一溜圓凳,“列位看官就坐吧。”

    莊妃見那些宮女太監們都坐了,她便也帶著自己的貼身宮女跟著坐下。

    然後,紀無咎也坐在了圓凳上。

    莊妃嚇得連忙起身,“皇上——”從來沒見過這樣排座次的,皇后坐在上頭,皇上坐在下頭,和一群宮女太監坐在一處。

    “你不必拘謹,這是朕和皇后商量好的,坐下吧。”

    聽紀無咎如此說,莊妃才忐忐忑忑地坐下。

    葉蓁蓁啪地一拍鎮紙,把莊妃嚇得一抖,只聽到皇后娘娘張口說道,“說書唱戲勸人方,三條大路走中央。 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見底下眾人紛紛坐直了身體瞪眼看她,葉蓁蓁十分有成就感,“今天我們要講的,是本朝發生的一件真事兒。話說……”

    這個下午,紀無咎帶領著莊妃、馮有德、王有才、素月、素風、莊妃的宮女等人,並一隻小鷯哥,認認真真地聽了葉蓁蓁編了一晚上的故事。七人一鳥聽得津津有味,旁人是被故事吸引了,支撐紀無咎聽下去的則是葉蓁蓁神采奕奕眉飛色舞的傻樣。

    這故事,講的是玉皇大帝派九天玄女下凡幫助一個有道明君治理天下的故事。九天玄女的凡身嫁給皇帝做了皇后,趕上邊關打仗,因為玄女娘娘擅長兵法戰術,所以跟著皇帝御駕親征去了。玄女娘娘故意喬裝改扮,潛入敵軍內部,不僅耍得敵方首領團團轉,還套出了重要情報,幫助皇帝直搗黃龍,一舉獲勝。歸朝之後,敵方俘虜知道了玄女娘娘的身份,心懷怨恨,故意散播謠言抹黑她來洩憤。皇帝知道之後,準備揪出那幾個嘴賤的蠻夷,給玄女娘娘正名。

    故事的梗概大致是這樣的,當然,其中不少支線情節。比如為了顯示玄女娘娘威武,給她配個水準高點的對手,再給對手弄個仙界惡勢力的出身;其間穿插各種鬥智鬥勇的趣事,最後獲勝的必然是玄女娘娘;還給玄女娘娘安排了一場城頭罵戰,罵出中原百姓的心聲,等等。

    整個故事情節緊湊,跌宕起伏,波瀾四起,其中添加了神怪靈異、民族戰爭、詼諧智鬥等多種時下流行的元素,且講的主要是本國人民驅逐侵略者最終大獲全勝的故事,這樣的故事,中原人聽起來自然解氣得緊。

    葉蓁蓁講完,端起茶來喝。

    紀無咎左看看,右看看,看著周圍人各個都是一臉的回味表情,不像是裝出來的,他才發現,自己才是異類。

    眾人回味之後,紛紛拍手叫好。

    馮有德好奇問道,“皇后娘娘,您一直強調這是發生在本朝的故事,請問這個玄女娘娘是誰呀?”

    王有才道,“還用問嗎,當然是皇后娘娘!”

    把自己美化成這樣,皇后娘娘好無恥。馮有德默默地想,不過,無恥得好有創意……

    他這個想法,代表了在座幾乎所有人的心聲。

    話本的首度試講效果不錯。紀無咎立刻讓馮有德去找京城最有名氣的說書先生,明天就要來見他。

    馮有德領旨去了。此時到了晚膳時分,葉蓁蓁留莊妃用膳,莊妃總覺得紀無咎看她礙眼,不敢在坤甯宮用飯,於是告辭走了。

    用過晚膳,喝了會兒茶,紀無咎沒回養心殿。他拉著葉蓁蓁坐在床上,不懷好意地笑,“小生聽說玄女娘娘精通房中之術,娘娘可否為我答疑解惑?”

    葉蓁蓁皺眉道,“你昨晚不是一夜沒睡嗎,今天早些歇息是正經。”

    “這正好就是小生的疑惑,”紀無咎突然湊近,笑看她,“我雖然一夜未睡,可是見到玄女娘娘就精神,渾身、都精神。這可怎麼辦才好,嗯?”尾音上揚,濃濃的調笑意味。他勾著她的下巴,吻了一下她的嘴角,繼續說道,“娘娘可有辦法,吸一吸小生的力氣,使小生筋、疲、力、盡,也好安眠?”

    葉蓁蓁想了想,好像每一次筋疲力盡的那一個都是她?她便有些不服氣,不過今日她已養足了精神,而他一晚沒睡,那麼這次她總歸有幾分勝算。

    紀無咎把葉蓁蓁放倒在床上,傾身落下綿密的吻。剛要解衣服,他突然抬頭,“等一下。”

    “怎麼了?”葉蓁蓁問道。

    紀無咎沒回答。他下床走到窗前,拎起架上鷯哥的一條腿,倒提著它推開窗戶,向外一扔。

    葉蓁蓁仿佛聽到窗外傳來一聲“唉喲”的慘呼。“它不會有事吧?”她問道。

    “你先別管那只鳥了,”紀無咎回到床上,壓著她,輕咬著她的嘴唇,含混說道,“你先管管這一隻鳥吧。”他說著,□微微挺了一下,蹭著葉蓁蓁的大腿。

    ***

    馮有德做事一向靠譜,次日紀無咎下了朝,便看到了那個說書先生。此人叫劉俊先,四十歲出頭,面容清瘦,兩張嘴皮子很薄,一看口才就不錯。

    說書先生的社會地位普遍不高,能和一些小官小吏或是有錢的商人攀上些交情,已經足夠令同行羡慕。劉俊先是全京城最有名氣的說書先生,認識的最高級的官員也不過是正五品,現在突然得見皇帝,緊張得聯手都不知道怎麼放了,說起話來也磕磕絆絆。

    紀無咎本就少言,只把話本拿給劉俊先看。劉俊先遇到自己的本行,眼中便有了些神采,把話本粗略看了一遍,開口把寫這話本的人誇了一番。

    於是紀無咎與他說了自己的目的。劉俊先聽說皇帝托他辦事兒,哪有不允的,且這又是幫著皇后洗名,做好了那是幾輩子臉上都有光。因此滿口答應。

    紀無咎又和他商量了一些細節,讓他暫時不要讓旁人知道他是奉旨行事,又讓他加了一些帝后二人風花雪月伉儷情深的情節,便放他回去了。

    之後,紀無咎來到坤甯宮。

    坤甯宮中,葉蓁蓁正在發愁。紀無咎昨兒把鷯哥扔了,到現在它都沒回來,看來大概是真的摔死了。

    紀無咎聽說了,勸她道,“它的翅膀又不是用來鳧水的,怎麼會那麼容易摔死。再說了,就算真死了,也該見到屍體才對,你問問他們,誰看到過鷯哥的屍體。”

    葉蓁蓁問了一遍,沒人看到。

    正說著,王有才從外頭回來了,面帶喜色。他半抬起胳膊,胳膊上架著的,可不就是那倒楣鳥兒。

    “奴才找到它的時候,它正站在御花園的假山上唱歌呢!”王有才說著,把胳膊抬高,鷯哥自覺地蹦到架子上。

    葉蓁蓁便輕輕摸了摸它的鳥頭。

    小鷯哥突然伸長脖子嚷道,“皇后娘娘有喜了!皇后娘娘有喜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黛.soo 、藍溜 、慕容愛愛、 LOVAN鬼筱柒De烏托幫、 湯俏妞 、零 的地雷,愛你們~

    那個,今天好累,大概不會加更了~
第68章 喜事


    小鷯哥一遍遍地喊“皇后娘娘有喜了”,葉蓁蓁只當它不知從哪裡學來的胡話,也沒當回事,紀無咎卻興師動眾地傳來了太醫,要給葉蓁蓁看看。

    葉蓁蓁想說“不是前兩天才請了平安脈,若是有喜,早就能診出來了”,但是一見紀無咎目光中隱隱的興奮與期待,她便閉了口,乖順地等著太醫。

    太醫給葉蓁蓁把完脈之後,便面帶喜色地跪在地上,“恭喜皇上,皇后娘娘。娘娘確實有喜了!”

    在場的宮女太監聽到此話,呼啦啦跪了一地,“恭喜皇上,皇后娘娘!”

    葉蓁蓁一愣,看向紀無咎。他面上表情迅速舒展,晶黑的眸子變得精亮有神,臉上不復方才的焦急忐忑,而是變得笑顏逐開起來,那笑容,仿佛雨後剛剛破開雲層的陽光,明亮燦爛得晃人眼睛。

    葉蓁蓁拉了一下他的袖子,“皇上?”別光傻樂啊,眼前跪著一地人呢。

    紀無咎回過神來,大笑道,“賞!”

    在場人人歡喜不提。紀無咎背著手,在房間中來回踱著,激動地停不下來,晃得葉蓁蓁眼暈。太醫恭敬地立在一旁,把皇后娘娘要注意的事項詳細說給素月,末了又對紀無咎說,“皇后娘娘身體底子好,氣血足,只要細心照料,必能順利誕下麟兒,母子平安。”

    那是自然。紀無咎停下腳步,看了一眼正在發呆的葉蓁蓁,讓太醫先退下了。不過太醫快走到門口時,又被他叫了回來,“皇后有喜一事,先不要透露出去。”

    “遵旨。”

    紀無咎又掃視一周,“你們也一樣,對此事要守口如瓶。”

    現在葉蓁蓁被謠言纏身,若是再出了懷孕一事,到了黑心人的嘴裡,指不定被說成什麼樣子。這麼個大喜事,等到他們把眼前的問題料理了,大家歡歡喜喜地祝福蓁蓁,多好。

    太醫走後,紀無咎又揮退了所有人,房間內只余他和葉蓁蓁。他坐在床上,小心地把手貼到葉蓁蓁的小腹上,隔著衣服,感受著她腹上傳來的熱量。那種感覺很奇妙,他就好像感覺到了和自己孩子的血脈連接,雖然那孩子還是個胎兒,只有一個月大。

    “蓁蓁,你真能幹。”紀無咎笑道。他與她肩並肩緊緊挨著,伸手攬著她的頭,與他相抵。

    葉蓁蓁也把手伸向腹部,覆在紀無咎的手背上,她問道,“皇上,您喜歡孩子嗎?”

    “喜歡,怎麼不喜歡。”紀無咎說著,翻手,與葉蓁蓁手指相扣。

    “可是我覺得你不太喜歡,”葉蓁蓁說道,“上次王昭儀小產,你好像未見心疼。”

    “你怎麼還不明白,王昭儀是王昭儀,你是你。你生的孩子,朕怎會不喜歡。”

    “那為什麼你一直沒有子嗣?”身為皇帝,女人那麼多,孩子卻一個沒有,太不合常理了。

    紀無咎歎了口氣,說道,“蓁蓁,你不知道,皇室子女,表面風光,心裡卻苦。公主倒還好,到了年紀,尋個中意的嫁了便是。若是皇子,兄弟一多,總不會像平常人家的兒子那樣和睦。”

    他說得含蓄,葉蓁蓁自是聽得明白。皇子多了,儲君卻只能有一個,等這些孩子長大,皇帝老了轄制不住,他們免不了一番爭奪廝殺。皇室子弟自相殘殺那簡直太尋常了,紀無咎他爹不就把他親哥哥殺了嗎……

    “所以,子嗣一事,朕不是不關心,而是不敢關心。當年父皇嬪妃眾多,卻只有朕一個孩子,想來也是有這層顧慮。”

    那是當然的,他爹雖然殺親哥哥不手軟,但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幹這種事。

    只不過這樣做未免有些矯枉過正,只留一個孩子,萬一等他老了,孩子卻有個三長兩短……

    葉蓁蓁歎了口氣,“那你是怎麼打算的?”

    “朕希望朕的孩子都是嫡出,沒有高低之分。最好是只有一個兒子,剩下的都是女兒,”紀無咎答道,他輕輕捏了一下葉蓁蓁的臉,“你多給朕生幾個女兒,像你一樣可愛。”

    葉蓁蓁拉下他的手,有些哭笑不得,“這種事情哪裡做的准……如果不小心多生了兒子怎麼辦?”

    “那就早一些立儲,早點把名分定下,少生是非。”

    葉蓁蓁低頭玩兒著紀無咎的手指頭,說道,“不過,皇上,我還是覺得今天的事情挺奇怪的。”

    紀無咎任她玩著手指,笑道,“哦?蓁蓁是不是知道自己要當母親了,驚喜之餘又有些緊張?莫怕,朕和你一樣。”

    “不是,”葉蓁蓁輕輕搖了搖頭,“我就是奇怪,鷯哥為什麼會知道我懷孕了?太醫都要把脈才能確認,它卻能張口就來?”

    “想是誤打誤撞了吧,你有福氣,你養的鳥自然也有福氣,提前報個喜,不奇怪。”

    “我還是覺得不對勁。”

    紀無咎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那又怎樣,太醫都確認了,你就別多想了,好好安胎是正經。”他轉念一想到近期都不能和葉蓁蓁親熱,臉上不免帶了些憾色。

    “皇上。”

    “怎麼了?”

    葉蓁蓁尚未說話,卻聽到窗前的那鷯哥突然介面道,“皇上不能行人道!皇上不能行人道!”

    “……”紀無咎起身大步走過去,再次捉著那倒楣鳥的後腿,麻利地扔出窗外。

    葉蓁蓁見他臉色發黑,她忍著笑,說道,“這小東西在後宮轉一圈,還真沒白跑。”

    紀無咎很無語。他知道宮人們在背後編排他,說他不行,現在別說人,連鳥都知道了。可是行不行這個問題,又沒辦法闢謠,他總不能把後宮的妃子們輪著睡一遍吧?那樣蓁蓁會砍死他的……

    紀無咎見葉蓁蓁臉帶揶揄,便重又坐回她身邊,湊到她耳畔低笑道,“我行不行,旁人不知,你總知道吧?”

    葉蓁蓁臉頰蔓上紅暈,低頭不答。

    紀無咎見她含羞不語的樣子,心裡怪癢癢的,他伸手輕輕摩挲著她的小腹,“這就是證據,你難道想抵賴不成?”

    葉蓁蓁紅著臉拎開他的手。

    紀無咎低頭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親過之後覺得不過癮,便又扳過她的臉,捉住嘴唇一通纏綿。

    可惜啊可惜,能摸能親不能吃。紀無咎吻著她,也不知道這種感覺算甜蜜還是憂傷了。

    ***

    次日,紀無咎派下去的密探帶回了些有用的消息,關於最近甚囂塵上的謠言。

    雖然嫌疑人有許氏和方氏兩家,但是紀無咎一開始就把方氏排除了。方秀清是人精中的人精,有他鎮著,方氏子弟應該不會莽撞地胡說八道。賢妃雖愛耍小聰明,但她現在和太后交好,想做什麼,多半會拿太后當刀,不會親自動手。

    所以這件事情應該是許氏做的;

    宮裡頭的人,想往民間傳謠言,不容易做得周密,所以不管此事有沒有太后的指使,都應該是從許氏一族的宅院裡向外傳的;

    能摻和到這種爭鬥中來的,必定是許氏一族中的嫡系或是與嫡系走得近,又或者是受太后器重的;

    官宦人家自持身份,不可能直接向老百姓說什麼傳聞,所以必定是讓下人在外面散播的;

    為了做得周密不露馬腳,他們在挑選散播謠言的下人時,必定選心腹中的心腹。

    綜上,直接嫌疑人的範圍不斷縮小,最終集中在許氏幾房管家和管家媳婦身上。

    密探經過跟蹤調查盤問,進一步縮小了範圍,回來報給紀無咎的嫌疑人一共四房,都是許氏有頭有臉的大管家。

    為免夜長夢多,讓對方有了反應的時間,紀無咎下令當天晚上將這些人逮捕審問,務必把他們全家老小都抓來,最好是一夜就能審出個結果,打幕後黑手一個措手不及。

    密探領命去了。這時,太醫院請平安脈的太醫來了。

    這次來的太醫姓孫,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鐵太醫的徒弟。據鐵太醫說,孫太醫雖然呆呆的,但人老實本分,也上進。紀無咎聽他提起,便有了抬舉孫太醫的意思,因此欽點了他來請日常的平安脈,算是給足了鐵太醫面子。

    孫太醫話不多,給紀無咎行過禮之後,便公事公辦,取出布枕置於他腕下,按著他的脈門沉思。

    突然,他臉色一變,神情古怪地看著紀無咎。

    紀無咎收回手,問道,“如何?”

    孫太醫張了張嘴,並未發聲。吭哧了好一會兒,一字未提,卻已經急出一腦門的汗。

    紀無咎便皺眉問道,“朕的脈象到底如何?”

    孫太醫撲通一下跪在紀無咎面前,“臣……臣不敢說……”

    “但說無妨,朕恕你無罪。”看到孫太醫這樣的反應,紀無咎心裡也有些發虛,不會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吧?

    冷靜,冷靜。不管結果如何,一定要接受。紀無咎深吸一口氣,給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設。

    孫太醫一咬牙,說道,“皇上,您可能有……”想了想,這個似乎不像喜事,“您可能懷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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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42


第69章 陷害


    紀無咎現在的心情無法用文字來形容,只能用亂碼來表達。

    他忍著把孫太醫掐死的衝動,讓人立即傳來了鐵太醫。

    鐵太醫一進門,看到自己的徒弟正跪在御前,汗流浹背,深藍色的官服被汗水浸得後背濕了大片;黑髮與藍色衣領之間,脖子上沁出了一層汗,反著微微的亮光。

    孫太醫是鐵太醫的關門弟子,這小徒弟雖心眼發直,但人品很好,他很喜歡。鐵太醫給紀無咎行了禮,看看孫太醫青白的臉色,再看看紀無咎,臉色也沒好到哪裡去,鼻子都快氣歪了。

    也不知道這小子說了什麼不該說的,鐵太醫發愁地想。

    “你的好徒弟,”紀無咎掃了一眼依舊跪在地上的孫太醫,對鐵太醫說道,“方才給朕診出了喜脈。”

    鐵太醫剛站起身,聽到此話,嚇得再次跪倒,“微臣教導無方,罪該萬死!”

    “不學無術也就算了,連男女都分不清楚,太醫院的人都死絕了嗎,這種瞎子也能在太醫院行走?”

    “皇上教訓的是,這種人不配留在太醫院,微臣回頭立刻把他趕回家種田!”

    孫太醫低頭一言不發,汗倒是沒停,臉上的汗彙聚成大顆大顆的汗珠,一滴一滴地流下來,砸在地上,濺起一小簇一小簇的水花。他膝前的地上,竟已經積了一灘汗水。

    鐵太醫看到他這個窩囊樣子就來氣,恨鐵不成鋼道,“還不快快謝過皇上不殺之恩!”

    孫太醫哭喪著臉,支支吾吾半天,說道,“可是,皇上的脈真的是喜脈啊……”

    “你!”要不是在皇上面前,鐵太醫真的想狠狠捶這傻小子的頭。他偷偷看了紀無咎一眼,發現後者的臉色幾乎黑得可以研墨了。鐵太醫還想給孫太醫求情,但轉念突然想到,孫太醫雖傻了些,可醫術還是很好的,是他所有弟子裡最得意的,區區喜脈,總不至於誤診吧?

    算了,拼了。鐵太醫心一橫,說道,“皇上,微臣斗膽,想親自為皇上請個脈。”

    紀無咎忍著,把手伸了出來。

    鐵太醫仔仔細細把他的兩隻手腕都號過,凝眉說道,“確是喜脈無疑,”一看紀無咎要發作,立刻說道,“皇上最近可是吃了什麼東西?”

    紀無咎怒極反笑,“朕倒是想知道,什麼東西能讓男人吃了就懷孕。”

    “微臣的意思是,皇上可能是誤食了東西,產生了喜脈,實際上並未……懷孕。”

    紀無咎眯眼沉思。

    鐵太醫見他久久未反應,也開始冒汗了。

    紀無咎突然說道,“想要診斷一個人……一個女人,是否懷孕,除了診脈,是否還有其他方法?”

    “有。”

    “跟朕去坤甯宮。”

    “遵旨。”

    ***

    “這是用艾草煮的川芎粉,如果娘娘真的懷有身孕,喝下它,可能於身體有些微不利,但請放心,微臣控制了劑量。”鐵太醫讓孫太醫端過來一碗藥湯,說道。

    素月接過來藥湯,用銀勺攪了攪,葉蓁蓁看著那藥湯,問道,“喝了這個,如何判斷是否有孕?”

    “娘娘喝下去之後自己感受一下腹內,若是有動靜,便是懷有胎兒,若無,則只是月經不通。”

    葉蓁蓁依言照做。

    紀無咎在旁邊看得十分焦急。等了一會兒,見鐵太醫點頭,便急忙問葉蓁蓁道,“怎樣?”

    葉蓁蓁搖頭,“沒感覺。”

    紀無咎登時洩氣地一松身體。

    鐵太醫知道,接下來就是他們自己的掰扯,於是拉著孫太醫告退了。走出坤甯宮,這師徒倆做了個非常一致的動作:撩袖子擦汗。

    坤甯宮內,紀無咎坐在葉蓁蓁身邊,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神情低落。

    葉蓁蓁便歪頭靠在他肩上,捉著他的手握住。

    紀無咎回握住她,垂目說道,“蓁蓁,我還以為,我要當父親了。”昨晚甚至高興得睡不著覺,想了一夜第一個孩子的名字。

    “皇上,你是怎麼看出端倪的?”葉蓁蓁問道。

    “……”打死也不能說。

    “不過,這樣看來,近些日子發生的諸多事情,倒是能連起來了,”葉蓁蓁坐直身體,掰著手指頭給他比劃,“先是造謠說我在敵營之中被辱,然後傳出我懷孕的消息,如此一來這個胎兒的來路可就說不清楚了,就算是你的,眾口鑠金,也不是你的,這可就是雪上加霜,佐證了我的不貞潔。到時候我百口莫辯,千夫所指,走投無路,這是第一刀。等過些日子,這場風波過去之後,再想辦法讓皇上發現我原來在裝懷孕,欺騙你,這罪過可就大了。不只是欺君之罪,一個女人,假裝懷孕騙皇上,若是成功,很可能會弄來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孩兒當皇嗣,這是皇上最忌諱的。皇上發現之後必會想到這一點,然後加重罪於我。這是第二刀。”

    仿佛是為了呼應她的話,架上的小鷯哥突然說道,“皇后娘娘懷的不是龍種,是野種!”

    “看吧,連它都知道,”葉蓁蓁笑了笑,“我估計它那天晚上出去,大概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還有,關於你……不能行人道,也是它說的,想來這一點也被對方算計進去了。你不行,皇后卻懷孕,若是真懷孕,必是野種,若是假懷孕,則是打你的臉,無論真假,都能讓你顏面掃地,到時候必不會輕饒於我。這是第三刀。”

    紀無咎未說話,手上的力道卻越來越重,攥得葉蓁蓁骨頭微疼。

    葉蓁蓁最後冷笑著總結道,“刀刀精妙,刀刀催命。真是好大的手筆。只可惜千算萬算,到頭來也只是自作聰明。”

    紀無咎認真地看著她,“蓁蓁,無論發生何事,我都不會負你。”

    葉蓁蓁被他突然無比認真而熱烈的地盯著看,怪不好意思的,窘迫地低下頭。

    “蓁蓁,你好好回想,最近幾天,你吃了什麼可疑的東西?”

    葉蓁蓁想了一下,疑惑地搖頭,“我只在自己宮中吃喝,在太后那裡,從來連口茶都不喝。坤甯宮的廚房很乾淨,應該不會出紕漏。”

    “那你可吃過別人送來的東西?”

    “只吃過莊妃送來的點心。”

    紀無咎一想,正好,他也吃過莊妃的點心,“看來問題就出在這點心上。”

    “不會吧,”葉蓁蓁有些奇怪,“莊妃沒有動機啊……而且,皇上你為何如此篤定?還有,你到底如何發現我懷孕是假的?”

    紀無咎卻並不回答,讓馮有德傳來了莊妃。

    “朕只給你一次機會,自己說,你到底做過哪些對不起皇后的事。”莊妃一來,紀無咎就沉下臉厲聲說道。

    莊妃不明白發生何事,但見皇上的臉色不好,皇后只面色平靜地看著她,也不知是何意。莊妃腦子不笨,一見眼下情景,便覺得大概自己被冤枉上了,因此從容答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天地可鑒,臣妾並未對皇后娘娘有任何不敬,想必其中有什麼誤會,請皇上、娘娘明示。”

    葉蓁蓁說道,“你宮中最近可是發生了什麼異常的事情?”

    莊妃想了一下,答道,“娘娘明鑒,臣妾宮中近期未有別的異常,只有一事。含光殿的一個宮女,前夜失足跌進了太液池,已由宮正司驗過屍,著人埋葬了。因不是什麼大事,並未以此擾煩皇后娘娘,請娘娘恕罪。”

    “死了的宮女是做什麼的?”

    “是臣妾廚房中的掌膳宮女,因手腳麻利,臣妾做點心時也常讓她打下手……”說到這裡,她突然停住,睜大眼睛看著葉蓁蓁,不自覺地掩著嘴,驚道,“娘娘,您是說……臣妾做的點心……”

    葉蓁蓁點了點頭。

    莊妃臉色大變,膝行至葉蓁蓁身前,扶著她的腿急道,“請皇上、娘娘明鑒!天地良心,皇后娘娘待臣妾恩重如山,臣妾絕未做過背棄娘娘的事!”說著,眼淚滾了下來,“點心是臣妾親手做的無疑,現在看來應是那宮女從中做了手腳,但臣妾真的毫不知情!”頓了頓,見帝后二人均未說話,她又哭道,“只不過點心到底是臣妾親手端來的,臣妾錯信了人,害了娘娘,臣妾罪該萬死!”

    葉蓁蓁扶著她的手臂,“你先起來,本宮又沒說不信你。”

    莊妃站起身,用手帕拭著淚痕,說道,“謝謝皇后娘娘對臣妾的信任,臣妾必會嚴查此事,揪出幕後黑手,給娘娘一個交代。”

    葉蓁蓁和紀無咎對視一眼,各自從對方眼中看出相同的意思來。

    莊妃是皇后手下第一人,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她都沒有理由陷害皇后,那對她一點好處也無。

    除非她投奔了別人,但現在這種時機,現在這種格局,背棄皇后轉身另投,那更是下下之策。

    這次莊妃被人利用,也是因為對方在坤甯宮中找不到突破點,只好從週邊下手。

    至於幕後黑手是誰……呵呵。

    賢妃雖聰明,但她做出的局,總會帶上一種強烈的個人風格,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她所為,那就像是用竹簽搭就的樓閣,雖精妙絕倫,但每一個連接處都是致命的脆弱,稍一碰,便會全盤坍塌。

    她以為自己多麼神機妙算,布的局多巧妙,實際上,只是在賣弄聰明。把她的智謀和紀無咎的擺在一起,高下立現。

    當然了,太后是把好刀,所以有她在前面擋著,賢妃只要負責出主意便好。真出了事兒,也揪不到她頭上。

    這對兒組合實在讓人頭疼。葉蓁蓁心想,一個是紀無咎的親娘,一個是他最器重的臣子的女兒,且地位不低,兩個都不好大動。但若是不給她們點教訓,這倆人又像是打不跑的癩皮狗,總要黏上來咬你一口,噁心不噁心。

    “蓁蓁,你覺得此事該如何處理?”紀無咎問道。

    作為直接的受害人,葉蓁蓁自然希望重罰她們,但這不現實。不管她多麼想把那兩個人按在地上用鞋底兒抽,她都必須考慮紀無咎的感受,總不要讓他為難才好。當皇帝,本來就辛苦,若是後宅不寧,更是苦中之苦。

    於是葉蓁蓁歎了口氣,答道,“你自己看著辦吧,不用考慮我。我是塊硬石頭,自是任何宵小都不懼的。”

    紀無咎將她拉進懷中緊緊擁著,輕聲歎道,“總有些人,以為朕不動他們,是因為動不了他們。你說,跟這樣的人,我又怎麼講情分?”

    葉蓁蓁從他這話中聽出了無奈和哀傷,她反抱住他,安慰道,“你……別難過。”

    “我不難過。我還有你。”只有你。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爐溫。 、櫻桃好吃 、超人 、aikame、 吖乖 、江南可採蓮 的地雷,麼麼噠~

    祝大家閱讀愉快~
第70章 懲戒(上)


    有些時候,嚴刑拷打可能是一種不太人道的逼供手段。但是對於有些人,不打是不行的。經過一夜的嚴刑審問,許氏的一房管家果然招了。這房管家是許氏的家生奴才,男的是許尚永一府的大管家,女的是夫人面前得力的紅人。

    許尚永就是許為容的父親,太后的親弟弟,他曾鬧出姦污良家婦女致使對方自殺的慘案,後來紀無咎欽命此案嚴辦,許尚永就被判了絞刑,已被處決。現在這一府當家的是許尚永的大兒子許令,許為容的胞兄。許尚永一生風流,兒女眾多,卻只有許令一個嫡子。大夫人簡直把許令當做命根子來養,加上他那個不成器的父親,上樑不正下樑歪,導致許令從小就長得很歪,一身的紈絝習氣不算,又有個當太后的姑媽,簡直了,一般二般的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他身邊又聚了一班酒肉朋友,每天甜言蜜語地把他捧到天上去,更讓他找不到北。

    根據管家夫婦的招認,他們確實是奉了主子的命令,一起散播關於皇后娘娘的謠言。審訊的官員問得很仔細,不止管家媳婦承認大夫人下了這個令,管家也承認,大少爺也摻了一腳,下令讓他這樣做。

    紀無咎把手中的供詞放在案上,對跪在地上的人說道,“傳令下去,立即逮捕許府上下,無論男女老幼。許令及其母單獨審訊,其他人暫時羈押,聽候發落。”

    “遵旨。”

    這時,馮有德走進殿內,對紀無咎躬身說道,“皇上,方大人奉旨覲見。”

    “讓他進來。”

    方秀清一直在內閣辦公,離養心殿不遠,他被紀無咎傳見慣了,因此也不覺有什麼,只當這次也是有公事要交代。然而紀無咎從他進門,一句政事未提,只和他聊了聊賢妃。

    紀無咎說得含蓄,方秀清卻越聽越心驚,聽了幾句話,冷汗幾乎快要掉下來。皇上雖未挑明,但話裡話外流露著對賢妃的不滿,即便誇她,也是皮笑肉不笑,咬著牙說那麼兩句好話,聽在人耳朵裡,比直接罵她還驚悚。

    這可就有意思了,賢妃已經入了宮,是皇上的女人,按理說她做錯了什麼事兒,皇上直接處罰就好了,為什麼要把他這個外臣宣進來說這些話?

    是為了警告他敲打他,還是為了提前告訴他一聲要收拾她女兒?亦或者只是想告訴他,看在他的面子上,這次網開一面饒他女兒一次?

    無論是哪一種情況,有一件事是肯定的:自己女兒這次犯的錯誤很大,很可能觸了皇上的底線。

    方秀清不知道紀無咎到底是怎麼個態度,因此也不敢多說,只道,“微臣管教無方,讓皇上為賢妃操心,實在令微臣寢食難安。”

    “朕倒沒操什麼心,真正操心的是皇后。”紀無咎答道。

    看來此事很可能與皇后有關,方秀清心想。葉家女兒果然不可小覷,當初被紀無咎視若仇讎,現在帝后二人似乎琴瑟和諧得很。

    紀無咎又說道,“既然管教無方,那就再好好管一管吧。”

    這可就更有意思了。莫說皇家,即便的普通人家的女兒,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似乎輪不到當爹的再來管教了吧?後宮的女人,想回趟家都費勁,他更是這輩子都不太可能再見女兒,即便見了,也要依君臣之禮,到底誰管教誰啊?

    雖然這話聽起來匪夷所思,但方秀清是個人精,從養心殿出來,回到內閣時,他已經回過味兒來了。

    自己閨女,怕是站錯隊了!

    自古以來,當皇帝的最忌諱的事情便是有人意圖奪走他手上的權位,為此,父子兄弟自相殘殺都不是罕事,何況區區一外戚。許氏是太后的母族又怎樣,當年紀無咎他爹連親哥哥都照殺不誤,現在他,面對自己的外公和舅舅,又怎麼會手軟。太后以為自己是皇帝的親娘,就可以為所欲為,有恃無恐,但是出了迎立新君這件事,必定會造成母子離心,到最後很可能出現皇上與太后勢不兩立的情況。

    遇到這種事情,自己那精明的女兒竟然敢公然站隊,還敢站在太后那一邊。

    這不是找死是什麼?!

    方秀清的心沉了又沉,暗罵賢妃糊塗。當初她在家時,是兄弟姐妹裡出挑的,渾身都是心眼子,言行舉止又穩重,頗有他的風範。有一度,他十分遺憾這女兒不是個男孩兒,不能一展抱負。後來把她送進宮時,雖免不了擔憂,但對她還是有信心的,傳聞中葉修名那孫女是個跋扈任性的,應該不難對付。

    現在看來,葉家孫女把皇后一位坐得穩穩當當,反觀自己的女兒,卻在一步步往絕路上奔。

    也不知道是她自己作的,還是老天爺的意思。

    方秀清垂頭喪氣地回到內閣。葉修名看到他,頗覺驚訝。官場上混的,都知道把心情藏著,臉上帶著統一面具,方秀清喜怒不形於色,鮮少見到他這樣。

    葉修名雖最近也因為皇后謠言的問題頭疼,但這會兒看到方秀清似乎比他還心情糟糕,於是他心情稍微好了些,笑著問道,“方大人可是遇到了什麼難題?不如與老夫說一說,老夫或許可一盡綿薄之力,為你排解一下?”

    方秀清疲憊地拱拱手,“有勞元輔親詢……因為辦事不力,被皇上親自督導了一番。”

    皇上罵誰也不可能罵你。葉修名心想,也不揭穿他,只是親切地拉著他的手臂,“哦?所為何事?老夫與你在聖上面前說和幾句罷,皇上或許可賣我幾分薄面。”

    方秀清懶得跟他扯皮,把他的手一推,“不勞元輔費心。”

    葉修名看著他的背影,心想這傢伙連面上的客套都沒心思維持了,看來真的出大事了?

    這頭方秀清在案前坐定,手中把著一支毛筆,兩眼出神。他仔細回想著紀無咎方才那句話,好好管一管?好好管一管?

    皇上的意思,難道是想給他個機會,讓他拉賢妃一把?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皇上待他方家還真是仁厚。說句不好聽的,皇上無論怎麼處理賢妃,他方秀清都沒資格放半個屁。但兩人怎麼說也是父女,賢妃有個不妥,方秀清也撈不著好處。現在皇上沒有直接收拾賢妃,而是先知會他,再給他女兒一次機會,這完全是皇上心軟,賣他面子。

    放眼整個大齊,怕也只有方秀清能有這個面子。

    方秀清歎了口氣,提筆寫起摺子來。這個摺子當天便送到了紀無咎的案上,紀無咎看完了摺子,用朱筆在上面寫了兩個字:准奏。

    ***

    賢妃覺得自己的計策成功了,葉蓁蓁要完蛋了。

    方秀清上了摺子,說夫人病重,思念女兒,希望皇上恩准賢妃回家省親。紀無咎想也不想便答應了,讓賢妃第二天便回家。

    這麼大的恩典都給了,說明皇上在向她示好。

    一定是葉蓁蓁被診出懷孕,皇上惱羞成怒。但是這種醜事,他大概不願聲張。

    經過這次,皇后想要翻身可就難了。

    皇上主動示好,廢後指日可待,想到這些,賢妃怎會不開心。她去了坤甯宮,在太后面前說了好些乖巧話,把太后哄得合不上嘴,兩人一時都意氣風發起來,專等著把葉蓁蓁踩在腳下。

    次日,賢妃風風光光地回了方家。本以為母親確實身體抱恙,然而她雖面色憔悴了些,但身上沒什麼不妥。

    賢妃與母親說了些體己話,不知為何,母親說話間有些心不在焉,說了沒一會兒,便偷偷說道,“你父親想見你。”

    方秀清早已等候多時。賢妃知道父親有話對她說,因此摒退了眾人,只留方秀清一人和她在房間內,外面讓人把守著。

    不在人前,方秀清也顧不得君臣之禮了,問賢妃道,“流月,你最近可有做過什麼得罪皇后的事?”

    賢妃一愣,答道,“不過是上次先蠶禮之事,我已和皇后賠過罪,她也說了不再追究。父親不必再惦念此事了。”

    方秀清搖頭,“不對,你可還做過什麼?往大處想。”

    賢妃搖頭道,“我可一直都遠著她呢,父親為何問這些?可是有人在您面前說了什麼閒話?”

    方秀清只得說道,“皇上讓我好好管教你。”

    賢妃有些疑惑,“這話……這話是什麼意思?”

    “還能是什麼意思,你做了讓他反感的事,他看著我這張老臉,才這麼說,才讓你回來省親。你與我說實話,最近坊間流傳的關於皇后娘娘的謠言,可與你有半分瓜葛?”

    賢妃連忙答道,“沒有,那都是太后吩咐人做的。”

    方秀清面色一肅,“太后吩咐人做的,你如何得知?”

    “我……”

    方秀清沉聲道,“你到底有沒有渾水摸魚,做過其他事情?”

    “我……”

    “都這時候了你還不願與我說實話?!”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米居 、breathesky2007 、櫻桃好吃、 超人 、LOVAN鬼筱柒De烏托幫 的地雷,麼麼噠~

    這一章比較長,所以分了上下^_^

    話說,大家都起的好早呀~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43

第71章 懲戒(下)


    賢妃見父親生怒,垂頭說道,“我不過是出了些主意,打頭的都是太后的人,與我不相干。即便事發,也算不到我頭上。”

    “怎麼可能與你不相干,怎麼可能算不到你頭上!”方秀清氣得用手指指她,“你以為你做的事情皇上不知?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就算是我,與他打交道時都要時時提著心,不敢有半分鬆懈,你想在他眼前弄鬼,可得仔細掂量著!”

    賢妃好久沒被人這麼罵過,此時她便有些惱,板起臉答道,“父親是不是忘了,是您把我送進宮去,也是您,讓我想辦法廢後的。我想盡辦法按照您的意思做,現如今您又說這樣的話,如此,置我於何地?”

    方秀清便收回手,搖頭歎氣道,“罷了罷了,當初是我昏了頭,才做出這樣的決定。你現在先不要去想廢後不廢後的了,先顧好自己的後路吧。”

    能讓紀無咎說出那種話,賢妃以後得寵的幾率很小,他現在只希望女兒不要一錯再錯,枉送性命。當初是他要把女兒送進宮的,說到底,錯在他先。

    賢妃聽他如此說,冷笑道,“現在可由不得我了,我不與皇后爭,皇后未必能放過我。”

    “流月,你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得罪的不只是皇后,還有皇上。皇上要料理許氏是遲早的事,你現在和太后攪在一起,是自尋死路。不止你,甚至整個方家,都可能因此受牽連。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太后是紀無咎的親娘,紀無咎能把她怎樣?

    方秀清便有些無力,“不明白也沒有關係,你只需記住一點:遠離太后,能離多遠離多遠。這些,你能做到嗎?”

    賢妃低頭不語。

    方秀清便突然跪倒,“我以方氏一族之長的名義請求你,請你一定要做到。”

    賢妃連忙去扶他,“父親,您快起來,女兒怎麼受得起。”

    方秀清視線落在正前方,也不去看她,也不起身,“你是妃子,我是臣子,跪一跪,自是本分。”

    “父親!您這樣說,實在令女兒無地自容。”

    “既然你還認我這個父親,那麼父親就懇求女兒,懇求女兒一定要做到此事,行嗎?”他說著,抬眼看賢妃。

    賢妃只得說道,“我答應您便是了,您快快起來。”

    方秀清便起身,理了一下衣服,說道,“我這樣做,真的是為你好。”

    賢妃點頭道,“女兒知道。”

    “至於皇后……我知道你胸有遠志,但無論如何現在不是時候。皇后現在正得皇上的信賴,你則已經受到皇上的警告。你現在要做的是避其鋒芒,韜光養晦,先消除皇上對你的反感。倘若日後還有機會,再圖他想。人這一生很長,你還有機會,不急在這一時。再有,後位雖好,卻也是燙手的東西,能圖則圖,如若不能,也不要有過多執念才好。我當初一心想和葉修名爭鋒,這才一時衝動,錯把你送進皇宮。如今看來,倒不如早把你嫁給一個青年才俊,讓你好好地做個當家主母,自然也能享一世尊榮。這是我的錯。我現在只希望你在宮中能夠平平安安便好。”

    賢妃被他一番話說得掉下眼淚,她一邊拭著眼淚一邊說道,“父親不必擔憂,女兒自會萬分小心。還有,入宮一事,本也是我自願,我不怪你,也不後悔。”

    父女二人把話說開了,各自神色都緩和下來。賢妃於是又對方秀清說了另一個驚天大秘密:皇上他不能孕育子嗣。

    方秀清嚇了一跳,“此話當真?”

    “我怎麼敢拿這種事情開玩笑,現如今滿皇宮的人都知道此事,只因涉及到鼎祚大業,多數人又不知道內情,是以不敢外傳。要不然父親以為皇上這好幾個月為何只專寵皇后一人?太后也不勸他,是因為知道他……我之前之所以親近太后,也是因為覺得萬一譚寄執掌了江山,咱們方家也有個靠頭,不至於像葉家一樣成為俎上魚肉。”

    “你呀你,你呀你,”方秀清無奈地搖搖頭,“你的眼光,該長的時候不長,該短的時候不短。現在你就應該只顧眼前。儲君這種事情,根本不是咱們敢想的,你一點心思也不要動才好。就算皇上真的不能孕育子嗣,離江山易主也還得幾十年。皇上今年才二十一歲,身體也好,誰能保證熬過他?是太后是葉修名還是方秀清?就算你能熬,可是一旦你惦記上‘儲君’這兩個字,皇上又豈能容得下你?你要記住,伴君如伴虎,無論你站在多高的位置,都首先要有自知之明,不該動的心思,想都別想。”

    賢妃點頭稱是。方秀清也不知她聽進去多少。他現在無比後悔把這個女兒送入宮中。也不知是不是和太后待久了近墨者黑,他總覺得女兒不如以往聰明了,尤其是在面對關係到身家性命的大事上,她總容易拎不清。而且,也越來越急躁,不如以往在家時冷靜。

    其實想一想也可以理解,後宮實在是個鍛煉人的地方,自己女兒年紀輕不經事,總要經過一番歷練才能成熟。

    想到這裡,方秀清又覺得不服氣,怎麼葉修名的孫女,在後宮混得就越來越風生水起了呢?按理說,她應該是既不討皇上喜歡,又受太后的壓制,只有一個後位朝不保夕,應該處處掣肘才是,卻沒想到不到一年時間,她愣是把這個皇后當得穩穩當當。看來此女子是個狠角色。

    反觀自己的女兒。什麼都別說了……

    ***

    賢妃回家省親,恩寵隆盛,許多人把它當做一個信號,配合著之前關於皇后的謠言,自然可以推敲出皇上的態度。看來方家這是很得皇上器重啊……宮裡宮外不少人摩拳擦掌想著怎麼往上貼。方家一時風頭無兩。

    然而這種風光只維持了一天。

    次日賢妃回宮之時,剛一落腳便接到紀無咎的聖旨,以僭越之罪把賢妃連降三級,罰俸一年。

    本來賢妃聽過父親的忠告後,還以為這次紀無咎只是警告一番,留個情面,不會把她怎樣。且她又覺得這次的事情自己並未親自插手,即便皇后想對付她,也沒有證據。卻沒料到,皇上隻字不提傳謠下藥之事,只揪住她之前的把柄不放,使她無力申訴,只得吃這一個啞巴虧。

    一會兒是烈火烹油一會兒是寒風過境,宮裡宮外的人們對皇上這種精神分裂一般的做法十分不解。

    哦,除了精神分裂,他還狂性大發了……

    早在紀無咎下令逮捕許令一家上下時,太后就找他來求情。母子二人當場便起了爭執,大家都是有素質的人,不好胡攪蠻纏大吵大鬧。太后想著苦口婆心以理服人,於是擺事實講道理,從祖宗家法講到江山社稷,從皇后的職業操守講到母子情深,說到最後就開始抹眼淚。

    然而,她說一句,紀無咎就駁一句。自己這兒子整天跟葉蓁蓁那小妖婦在一起,別的好處沒學會,嘴巴倒是越練越鋒利了,嗆起人來穩准狠,每句話都像一個不斷膨脹的麵團堵在你的喉嚨裡,堵得你吐不出來咽不下去,呼吸困難心臟停跳,恨不得殺幾個人來泄一洩憤。

    對於太后那三板斧,紀無咎也看膩了,沒什麼耐心了。他從來就是一個控制欲極強的人,但凡有人想威脅他的掌控,都得好好掂量掂量。他從來不是一個多情的人,但凡有想踐踏他那點微薄的情分,那更得好好掂量掂量。他從來沒有對哪一個女人有如對葉蓁蓁這般上心過,但凡有人敢一而再再而三地陰謀加害他的妻子,那真的是太需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太后說得口乾舌燥,幹了三碗茶水,紀無咎卻巋然不動,絲毫不鬆口。到後來她幾乎祭出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潑婦終結技,紀無咎才勉強答應,寬大處理。

    寬大處理的結果就是許令及其母還有他們那一房管家夫婦,因誹謗朝廷意圖謀逆罪大惡極而被判死刑,秋後問斬。餘下許府上下無論男女主僕凡十五歲以上七十歲以下者一律流放到瓊州。不止這一府,許氏除了嫡系一支,其他各房與太后走得近、平時仗著皇親國戚的身份為非作歹慣了的,紀無咎這次一併料理了個乾淨,都把他們趕到那個原生態的地方去打漁。

    做完這些,他總算出了口惡氣。

    太后聽說這個處理結果的時候,正在佛前念經。她聽到宮女來報,不等對方說完,便眼前一黑。如來佛祖並座下的兩個菩薩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這位虔誠的信徒厥了過去。

    等到悠悠醒轉,太后火燒屁股一樣直奔乾清宮找紀無咎理論,連頭上薰了藥的抹額也顧不得摘。

    不過她在乾清宮撲了個空。因為紀無咎去了坤甯宮,找葉蓁蓁邀功去了。夫妻二人這幾日被煩心事困擾,也不曾好好親熱過,紀無咎見了葉蓁蓁,與她坐在一處說了幾句,因心情舒暢,他看葉蓁蓁也是怎麼看怎麼嫵媚,於是心癢難耐,等不得天黑,大白天地便要動手動腳。

    小鷯哥正蹲在架上閉目養神。雖然如此,紀無咎也不放心,於是照例要倒提著腿把它扔出窗外。剛推開窗戶,紀無咎便看到太后神色焦急地匆匆而過。他因想著趕緊把鳥扔出去好辦正事,因此大腦反應過來此人是誰時,手上早已動作,小鳥像一枚炮彈一樣發射出去。偏偏他身手好,隨手一丟,便帶了些力道,把小鳥拋得挺遠。

    於是來勢洶洶殺氣騰騰的太后,就這麼被一個高速飛行斜插過來的黑色不明物體直襲面門。

    “唉喲!”

    葉蓁蓁這次可聽清楚了,而且這小鳥的叫聲還是帶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竹葉青 、八月 、超人 的地雷,麼麼噠~

    嗯,來個小劇場吧。

    鷯哥:龍套也是有尊嚴的!就不能溫油地雙手捧著人家讓人家灰出去嗎!一定要讓人家用這種不人道不美好的出場方式嗎!

    紀無咎:不能。一定。

    葉蓁蓁:憤怒的小鳥……

    鷯哥:啊啊啊!哦哦哦!蓁蓁你好緊!皇上你好大!

    紀無咎:……

    葉蓁蓁:……

    (以上純屬惡搞~鷯哥純屬造謠~)

第72章 纏綿


    聽到鷯哥和太后雙雙“唉喲”叫出來,紀無咎立刻轉身出去迎接太后,葉蓁蓁沒看到外面的情況,不知紀無咎匆匆為何,便也跟了出去。

    外面那小鷯哥興許是撞頭撞習慣了,和太后對撞之後掉在地上,撲騰了兩下竟又飛遠了,不消片刻便消失在人前。

    太后卻很不習慣,她差一點跌倒,幸虧身邊的宮女扶住了,才站穩。此時她一手捂著額頭,怒道,“反了反了,何人如此大膽?!”

    貼身宮女一邊幫太后查看傷勢,一邊說道,“太后請息怒。”

    眼見紀無咎和葉蓁蓁雙雙迎出門來,太后冷笑道,“哀家竟不知,如今這坤甯宮成了禁地,連我這個太后都來不得麼。”

    葉蓁蓁向太后請了個禮,剛要解釋,紀無咎卻先她一步說道,“母后請息怒,方才是一隻昏了頭的鳥,不長眼睛,衝撞了母后,看來母后似乎受到了驚嚇,”說著,微一側頭吩咐道,“馮有德,還不傳太醫。”絕口不提是誰把那傻鳥扔出來的。

    跟隨太后的人也不是沒人看到紀無咎的舉動,只是他不承認,又有誰敢多嘴?

    “不用了,”太后放下手,制止了馮有德,“哀家沒事。”

    “雖說無事,也要請太醫看一看方能安心,”葉蓁蓁知道太后今天是來找麻煩的,因此裝得十分乖巧,“母后難得來坤甯宮坐一坐,真是令我這裡蓬蓽生輝。母后裡邊請。”說著,便要過來攙扶太后。

    太后不接受她這些假殷勤,避開了她的手,徑直走進坤甯宮。

    葉蓁蓁微不可查地一撇嘴,抬頭見紀無咎正笑看他,便沖他吐了吐個舌頭。

    太后今天沒心情找葉蓁蓁麻煩。她一坐定,來不及和紀無咎兜圈子,語帶譏諷道,“孔子說,‘言而無信,不知其可也’,這話連我這個昏聵老婦人都知道。皇上身為九五之尊,如今言而無信,食言而肥,怕不是明君會做的事吧?”

    紀無咎裝傻道,“朕謹記聖人和先祖教導,不敢有半毫違逆,母后這話可是從何說起?”

    “你明明答應過哀家,對於許令一案會從輕發落,如今他和他母親卻要被斬首,這是怎麼回事?!”太后怒目而視。

    紀無咎恍然道,“這件事,朕正想和母后說呢。朕確實從輕發落了,本意是想要滿門抄斬的,如今只殺兩主兩僕而已,真是輕而又輕了。”

    葉蓁蓁悄悄向他豎了豎拇指,夠無恥!

    “不過小孩子說幾句嫌話,也值得你如此大動干戈,非要鬧出人命不可?你這仁主是怎麼當的?”

    “什麼幾句嫌話?他今日敢說皇后的嫌話,明日就敢說朕的嫌話。說他妖言惑眾動搖國本也不為過吧。”

    太后聽到“動搖國本”幾個字,眉頭一跳,氣勢稍稍退了些。她又不滿地問道,“那你舅舅他們呢?平白無故地為何要流放他們?瓊州島是什麼地方?孤懸海外,人煙稀少,虎豹狼豺的,還有毒舌,瘴氣……去了那種地方,還有命沒命?”

    “這個朕也想知道。朕還想知道,他們當初為惡時,可曾想過有命沒命的問題。”

    太后又提起一口氣,“你……”

    “母后,您雖身居深宮,但向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他們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情,想必您也清楚,倘若認真追究起來,想來不是流放這麼簡單的吧。”

    太后從他這話中聽出了威脅,於是長長歎了口氣道,“畢竟是你的親戚,也多少留些體面。”

    紀無咎也跟著歎了口氣,“這麼多年,朕倒是給了他們體面。只是既然他們把這體面扔在地上踩,朕只好撿回來,把體面留給那些識趣的人。”

    太后冷笑道,“看來皇上真是大了,心也大得很,竟是不把我這當娘的放在眼裡了。”

    紀無咎亦冷笑,“朕是天子,心中裝的是天下,再大也不為過。朕一直把母后放在眼裡,就是不知道母后是否把朕放在眼裡了。母后若是執意認為朕是有意加害許氏,那朕也無話可說。只一句,母后以為是朕害了許氏,其實真正害了他們的,是您。”

    葉蓁蓁看著他仿佛成了個刺蝟,句句話刺得太后臉色發青,頓覺十分解氣。

    太后是哭著離去的,因一點好處沒撈著,也只能嘮叨幾句不孝兒解氣。紀無咎這次是鐵下心來寸步不讓,然而他們終是母子,鬧成這樣,他面上也有幾分低落。

    葉蓁蓁便有些擔心,“你這次下手這麼重,萬一他們罵你呢……”他們,指的當然是那幫言官。

    紀無咎擺手道,“無妨,反正無論朕做什麼,他們都是要罵一罵的,習慣就好。”

    葉蓁蓁執著他的手,問道,“那他們會不會罵我呀,說我離間你們母子?”

    紀無咎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道,“出了這回事,誰還敢罵你?”

    葉蓁蓁見他不太高興,就起了另一個話頭,說道,“再過些天,三方的議和使團就能陸續到了,也不知他們會孝敬些什麼寶貝上來。”

    紀無咎有些不屑,“他們能有什麼……不過,朕倒是有個想法。”

    “什麼?”

    “朕覺得遼東那片土地,一直連向女真那邊,黑黑的,看起來十分肥沃,雖北地苦寒,也未必不能長出莊稼。”

    葉蓁蓁聽到這裡,介面說道,“若是真能收穫糧食,那可就是功德一件。那裡地廣人稀,出產的糧食必然很多。吃不完的糧食可以向南運,既可走水路也可走陸路,無論哪種方法,似乎都比從南往北運糧食快得多。這樣,不止能儘快把糧食運過來,也能減少路上的消耗。南邊一個糧倉,北邊一個糧倉,以後若是逢上個災年什麼的,調配糧食那就更方便了。”

    “聰明。”紀無咎彈了一下她的腦門,心想娶妻子就一定要娶這種腦子靈光的,說話不費勁。你隨便提點一句,她就能把後面的都想到了。

    最可貴的是,她知道怎麼對待自己的聰明,從來不耍小聰明。

    葉蓁蓁見紀無咎發怔,便輕輕推了他一下,問道,“那皇上,您是打算讓女真割地了?”

    紀無咎點點頭,“正有此意。”

    “他們能願意嗎?”

    “這可由不得他們。”手下敗將而已,且又折了那麼多軍隊,當初敢侵犯大齊,就該承受今天的結果。

    “可是,”葉蓁蓁皺了皺眉,“莊稼比野草金貴些,萬一那裡長不出莊稼怎麼辦?”

    “所以先要試種一番。我們大齊有那麼多莊稼,總能找出一兩樣適合的。”紀無咎答道。

    說到這裡,葉蓁蓁眼前一亮,“前幾天馬得利送了我一些番邦的東西,有玉米還有馬鈴薯,都是長在海外的莊稼,若是本土的不行,也可以試試這種外來的。哦,對了,還有從呂宋弄來的番薯。”

    紀無咎從她這一堆話裡只聽出三個字,“馬得利?”他對這個人的印象極其不好,那人看葉蓁蓁時那種癡迷的眼神,讓人很難不竄火。紀無咎現在回想,竟又有了那種很不妙的感覺,他有些愣,難道從那時候就對蓁蓁上心了?

    “是啊,馬得利。你忘了,你打他屁股來著。”葉蓁蓁提示他。

    紀無咎皺眉,“你又見他了?”

    葉蓁蓁答道,“沒有,他不敢進宮,讓竇先生帶給我的。”

    還算識趣。紀無咎眉頭舒展。

    晚上,葉蓁蓁吩咐廚房的人用玉米、馬鈴薯還有番薯為食材做了些吃食,想一起和紀無咎品嘗一番。因為沒遇到過這種東西,掌膳的人也不知該如何做,便自己研發了幾種方法,做出來的東西並不精細。紀無咎嘗著味道一般,不好吃,但也不至於難以下嚥,想必用來果腹還是可以的。葉蓁蓁倒覺得那番薯烤來吃,雖方法簡單古樸了些,不過又軟又甜的,也還不錯,因此多吃了幾塊。

    結果就是吃得有些撐。

    飯後,她遛了個食,又洗了個澡,期間撩水把意圖共浴的紀無咎轟出來。之後她出來喝了口素風制的消食茶,這才好些。紀無咎被撩了一身水,又懶得回去,便也在坤甯宮洗了個澡,出浴之後身上只穿著裡衣,看到葉蓁蓁正歪在床上看書,他走上前去把書一抽,笑道,“該輪到我吃了罷?”

    葉蓁蓁看書正看到興頭上,便說道,“現在天色還早,你快給我。”

    “給你什麼?”紀無咎舉起書,將將使她夠不著,笑看著她伸手來奪。

    葉蓁蓁只得直起腰去搶,不想用力過猛,直接撞到紀無咎身上,她下意識地半抱住他的腰,臉早已埋在他的腹部,下巴則一不小心磕在某個物事上。

    紀無咎本就心猿意馬,哪裡禁得住這樣的挑逗,因此被她的下巴輕輕一碰,他的小兄弟便從沉睡中蘇醒了。

    紀無咎扶著她的肩,故意誇張地哼出聲,笑道,“蓁蓁,急什麼。”

    葉蓁蓁臉上一熱,偏頭在他腰上一咬。紀無咎長年習武,腰似一條鹿皮軟鞭柔韌有力,皮兒上一點兒多餘的肥肉都沒有。此時她隔著層衣服一咬,因著腰上線條流暢,口下彈性十足的肉竟然滑開,導致她不像是在咬他,倒像是用兩排銀牙在他腰上輕輕刮了一下。

    紀無咎被她這麼輕輕一刮,腰上一陣酥爽,小兄弟立時抖擻起來。他把書一拋,將葉蓁蓁推倒在床上,手探進她的衣服時輕時重地揉著。

    葉蓁蓁心裡還惦記著方才那話本子,便有些心不在焉。

    紀無咎解開她的裡衣,看到紅色的肚兜上繡著的一雙鴛鴦,他心裡熱熱的,低頭輕輕吻著那鴛鴦,接著嘴唇上移,隔著肚兜親吻葉蓁蓁胸前的軟山峰。山尖尖向來是要格外照顧的,紀無咎含著它,用力吸吮,用舌頭撥弄,又用牙齒輕輕齧咬著拉起它,再放下,繼續吮吻。隔著一層薄薄的絲料,他用心感受著舌下誘人的形狀,口水浸濕了布料。本來光滑清涼的絲綢便浸入了一種溫熱的澀感。葉蓁蓁感受著那微微的澀感在胸前敏感處來回摩擦,又加上紀無咎唇齒舌尖的挑逗,那種感覺像是傳進了心尖兒上,被壓迫,被拉扯,被含吮,曖昧的,火熱的,酥爽的……她被這火熱的快樂征服,早已忘記地上的書。她眯起眼睛,不自覺地輕輕向上挺起胸,似乎在向他索要更多。

    紀無咎把她兩邊兒都伺候了一番,看著她媚眼如絲情潮上臉,他褪下她身上的衣褲,只依然留著肚兜不解。肚兜之上,兩團明顯的水漬,蓋著兩粒凸起。

    紀無咎垂著眉目,順著她的腰一路向下,動情地親吻。吻至她白皙柔嫩的腿根兒處,她激動得腿上肌肉直打顫,喉中溢出輕吟。

    紀無咎盯著她腿間的幽密,他從未吻過女人的這裡,甚至從未想過嘗試。但是面對葉蓁蓁的……他目光一暗,想也不想,低頭將雙唇貼了上去。

    葉蓁蓁高高拋起的心臟突然急速下沉。她驚得頭皮發麻,猛然起身,向後縮了縮身體,退開一些。她低頭看著眼前的人,雙唇嫣紅,眉目如畫,目光早已失了平時的冷靜自持,染上一絲瘋狂。

    “你瘋了!”葉蓁蓁說道。身為九五之尊,竟然,竟然……

    紀無咎勾唇一笑,也不答話。他捉住葉蓁蓁的腿,將她拉回來,架開她的腿,接著做方才未竟的事業。

    葉蓁蓁被他那樣帶些邪氣的微笑勾去了魂兒,再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探出了舌尖勾吻。她緊張得全身僵硬,然而身下的快樂卻又無比清晰地傳遍全身。她既害怕,又舒爽,越是害怕,越是舒爽。

    “你……你別……”葉蓁蓁說著,眼角又往下滑眼淚,也不知是嚇得還是舒服得。

    紀無咎停下來,抬頭笑看她,眸中是溫柔又幽深的火焰。他啞著嗓子問道,“誰瘋了?”聲音醇滑似極品大紅袍煮出來的奶茶。

    葉蓁蓁此時雙手向後撐著床,雙腿張開,她看到他從她身下抬起頭來,唇上潤澤,反著水光。她羞憤地扭過臉去不看他,想要合上腿,卻被他固定住,無法動彈。

    紀無咎重又低頭吻她,變著法地挑逗她。

    葉蓁蓁被他親得哼哼啊啊地,腦子裡漸漸就不那麼清楚了,仿佛龍捲風卷過一遍,思考什麼都模糊,只餘□上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激烈的舒爽。

    吻了一會兒,紀無咎再次抬頭笑看她,問道,“誰瘋了?”

    “嗯……”葉蓁蓁眯著眼睛低頭看他,雙眼寫滿了渴求。

    紀無咎偏偏沒有動作,只盯著她看,又問了一遍,“誰瘋了?”

    葉蓁蓁扭著腰,豁出去了,“我!我瘋了!”

    紀無咎笑道,蠱惑道,“那怎麼辦?”

    “給我,快給我……”甜膩的哀求中帶著隱隱的哭腔。

    “謹遵妻命。”紀無咎說著,低頭吻住她,這次動作大了起來。

    葉蓁蓁只覺自己像是一片落葉,卻總也著不了地,被秋風一次又一次地拋起來,落下去,拋起來,落下去……

    紀無咎喜歡這樣的葉蓁蓁。那樣急切而直白地需要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渴望。被需要的感覺使他的身心都獲得極大的滿足感,他看著她在他身下沉淪,瘋狂。她是汪洋中的一葉小舟,他便是那高高的浪頭,不斷拍打著她,讓她浮,讓她沉,讓她起,讓她落。

    紀無咎總是感覺,他與葉蓁蓁在床上有著一種超乎尋常的契合。他們就像一對最般配的榫和卯,不多不少,嚴絲合縫,恰到好處,仿佛生來就是為了與對方相遇,好湊成一對,十全十美。

    人這一生,可能遇到無數的人。但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是真真正正實實在在能與你扣上環兒的那一個。天底下有這麼多人,倘若讓你遇到她,那可真是上天的眷顧。

    兩人這一晚折騰得有些久,葉蓁蓁到最後被紀無咎逼得,幾乎連寒毛都在戰慄。紀無咎因想著早些開枝散葉,便把種子都灑進她身體裡,且又使了個壞,堵住不讓它們出來。是以次日葉蓁蓁醒來時,總感覺□怪怪的,她一轉身,他的小兄弟便從她的身體裡滑了出來。

    葉蓁蓁臉一紅,推了紀無咎一把,然而手上無力,絲毫沒動到他,倒像是給他撓了下癢癢。

    紀無咎早已醒了,見她醒了便故意裝睡。此時見她翻身躲開,他又纏了過來,湊到她耳邊說道,“不是昨夜求著我的時候了?嗯?”慵懶的聲音裡含著濃濃的笑意。今兒是休沐,是以他也不急著起來,便在床上與葉蓁蓁說起胡話來。

    兩人身上不著寸縷,肢體j□j相擁,雖不似昨晚那般火熱,卻別有一番甜甜蜜蜜的滿足感。紀無咎把葉蓁蓁牢牢地箍在懷中,就仿佛像是把整個世界抱在懷裡。他用下巴輕輕蹭著葉蓁蓁的頸窩,放軟聲音,笑道,“蓁蓁,我離不開你了,怎麼辦?”那樣子,像極了一頭雖威風八面卻又極其溫順的獸,遇到自己親近的,毫無顧忌地撒著嬌。

    葉蓁蓁抬了抬眼皮——她現在的力氣也只夠抬眼皮的,“皇上,我覺得你應該修身養性,不能縱唔——”

    紀無咎扳過她的臉堵住了她的嘴。這女人,j□j過後不該說些甜言蜜語麼,就算不說,也該好好聽聽他說甜言蜜語,怎麼說這樣的話煞風景。

    所以說,忠言逆耳啊逆耳。

    ***

    紀無咎覺得葉蓁蓁說得對,他得修身養性。於是休沐這一天,他沒有批摺子,而是陪葉蓁蓁在御花園玩兒了一上午。

    當然,對於踢毽子拋彩球這種遊戲,咱們尊貴又矜持的陛下鮮少動手,他的參與僅限於在毽子被踢到假山上或者彩球被拋到樹杈上時,幫把手。

    你還別說,這幫手挺好用的。

    於是許多人目瞪口呆地看著皇后娘娘像支使小太監一樣支使紀無咎拾毽子撿彩球,後者絲毫不覺忤逆,反而甘之如飴。那些人便個個表情都像是見著太上老君下凡,眼睛也捨不得眨一下。

    方流月路過此處,低頭疾走。正在圍觀的莊妃轉頭看到她,離得挺遠便叫住。方流月現在是昭儀,比莊妃矮好幾個頭,此時被她叫住,少不得要過來問安行禮。現如今後宮之中,皇后之下,只有莊妃位分最高,往日裡與她平起平坐的賢妃,如今竟要給她下跪行禮。

    眾人嘴上未說什麼,心裡卻都明鏡似的。莊妃與賢妃之爭,實際是皇后與太后之爭,如今看來,這兩尊神的過招,勝負已分。

    莊妃看到方昭儀就來氣。點心的事情她已知道底細,都是這個女人在後頭搞鬼,幸虧皇后娘娘聖明,未追究她的不察之過。莊妃最拿手的絕技不是做點心,而是抬杠罵人,此時見到方昭儀,便忍不住出言諷了幾句。方昭儀不敢回嘴,咬緊後槽牙,滿臉漲紅。

    莊妃解了氣,這才放方昭儀離開。方昭儀走出未遠,聽到身後不少女人諂笑著恭維莊妃,話裡話外總不忘提起皇后娘娘。她再一抬眼,看到葉蓁蓁正追著彩球飛奔,卻不小心腳下一絆,跌了出去,恰好紀無咎及時擋在她身前,接住了她。他把她扶定,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笑著和她說著什麼。

    那個畫面十分刺眼,以至於方昭儀必須反復想一想紀無咎是怎樣的銀樣鑞槍頭,在床上又是怎樣的無能為力痛苦無比,她心裡才稍稍舒服一些,轉身離去。

    ***

    下午時候,紀無咎出了趟門,去了翠芳樓。

    他是來和紅雲告別的,順便和她道個謝,再給她點錢。紀無咎本來想帶葉蓁蓁見一見紅雲,也可向她說明自己去青樓到底在幹嘛,不過後來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沒叫上她。

    多日不見,紅雲一見紀無咎便想調戲。沒辦法,誰讓他長了一張欠調戲的臉。

    “公子,幾日不見,您變化可真大。”紅雲笑道,捉著桃紅的帕子往前一抖,送來一陣香風。

    紀無咎不舒服地聳了一下鼻子,“何以見得?”

    “我也說不好,就是感覺您像是變了一個人,整個人脫胎換骨一般。就像是……就像是一個大姑娘開了苞,第二天梳上頭變成小媳婦。”

    這是什麼比喻。紀無咎皺了皺眉,“我今天是向你告別的,以後我不會再來了。”

    紅雲來了興趣,“如此說來,您把尊夫人捋服帖了?”

    紀無咎點了點頭,雖依舊板著臉,但是紅雲能感覺到他點頭時的得意。

    紅雲誠懇贊道,“這樣說來,公子您可真不簡單。這心病可是最難醫好的,有些人一輩子都好不了,”頓了頓,看到他面帶喜色,又似乎回憶起什麼,嘴角掛起溫暖的笑,紅雲便說道,“要我說,她這病能好,是因為她心裡有你。”

    這話簡直太中聽了,每一個字都往心窩裡擠。於是紀無咎展顏笑道,“那是自然。”

    他這笑容太過明亮,一時間晃花了紅雲的眼,紅雲贊道,“哎呦呦,公子!這可是我第一次看見您笑,可真是有眼福了。您就是那神仙下凡吧,普通人哪有俊成這樣的。要我說,您一定要對尊夫人多笑笑,不能浪費了。至於旁的女子,能不笑就不笑,省得招惹是非。”

    雖然這話拍馬屁拍得沒了底線,紀無咎卻也十分老實地點頭應了,也不覺得煩。

    紅雲又問道,“我還有一個疑問——論理,這事兒與我無關,但是眼看著您和尊夫人走到現在不容易,我也跟著高興,所以想問一句,您打算把您那幾十房姬妾怎麼辦?”

    紀無咎搖了搖頭,“不怎麼辦,總不能全部活埋。”

    紅雲脖子一縮,“您這想法……呵呵。”

    紀無咎又說道,“總之她們不敢惹是生非。”

    “反正你們高門大戶的規矩多,我也不懂,”紅雲說道,“所以這上頭也幫不上您什麼忙。我只以一個女人的身份勸您一句,他日您若是與尊夫人有了不虞的口角,請公子多站在尊夫人的角度上想想。做女人不容易,好容易兩情相悅,莫要因著些不相干的嫌隙,傷了感情。”

    紀無咎再次點頭,“那是自然。你幫了我大忙,我也沒有別的可以答謝,這些錢你權且收下吧。”說著,掏出銀票放在桌上。

    紅雲一看到銀子,眼睛就亮了,咯咯笑道,“我也不要別的答謝,只要錢。公子您太客氣了,我幫了您,您也幫了我,說實話,我從您身上賺的錢比我之前在翠芳樓十年裡頭賺的都多。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回報您,就再送您些東西吧,都是我私藏的好東西。”她說著,轉身出去,不一會兒,抱著個小箱子進來了。箱子由烏木所制,刻著精美的花紋,上著一把亮亮的銀鎖。

    她把鎖打開,從裡面抱出兩摞書來。她從中抽了一本遞給紀無咎,“呶,您看看。”

    紀無咎接過來一看,封面是個衣衫半解的女子。他隨手翻了幾頁便合上,推還給她,臉上有些不自在,“你給我看這些做什麼。”

    紅雲笑道,“公子莫惱,您認真些看,這可不是普通的春-宮圖。世上許多春圖多是從男子的角度出發,畫來討好男人的,諸不知女人也是需要討好的。這一本啊,就是要教你怎麼討好女人。”

    紀無咎聽罷,再次翻開那本書,仔細看起來,果然就看出些不同。整本書畫風細膩,圖文並茂,他翻到第三頁,便看到自己昨日對葉蓁蓁用過的那一招。想起她昨夜動情又迷亂的尖叫,他的心口一陣火燙,臉有些紅。

    紅雲叫他,“公子?您不會是看迷了吧?”

    紀無咎回過神來,把書往懷裡一揣,問道,“還有麼?”

    “有。您方才拿的是初級,我這裡還有中級和高級。”紅雲說著,又遞過來兩本書。

    級別越高,自然口味越重。紀無咎看中級的時候已經臉紅心跳了,再看高級,簡直頭皮發麻,只看了一眼,便把書丟還給她,“不用了。”

    紅雲便笑著把書收好。

    紀無咎想了想,又把中級要了過來。

    紅雲再取出一本,是關於品評男子那物的書。紀無咎看著滿眼或長或短或粗或細的東西,甚至有些形狀奇怪的,十分窘迫,又覺新奇,這作者真是奇思妙想,竟然能搜羅到這麼多的……

    紅雲見他皺眉,作勢要把書收回來,紀無咎卻先一步要往懷裡揣。只可惜懷中東西太多,揣不下,他只好和紅雲要了一個小提箱,裝這幾本書。

    除了教科書,紀無咎又和紅雲要了一本關於閨房行樂器物的圖鑒。其實這些東西,紅雲都有實物,只不過她知道眼前人愛乾淨,想必不願意用青樓的東西,因此也不給他,只給他圖鑒讓他自己去搜尋。

    因是道別,紀無咎和紅雲多聊了一會兒。出來時手中提著個小箱子,滿面紅光的,又有些雀躍。馮有德在一旁看著,稍稍安了些心。

    紀無咎實是一個悶騷的人。回去之後,他先把自己關在屋內,照著那本鑒定圖譜,仔細給自己的子孫根鑒定了一番,最後給出一個客觀的評價:極品。

    於是他十分滿意。一時興起,又拿出教科書認真研讀起來。看了幾頁之後,他不禁感歎,所謂“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聖人誠不欺我。

    貪多嚼不爛。因此紀無咎也沒打算把這兩本秘笈上的招數一氣兒全學會,只先仔仔細細地學了前兩招兒,當晚又興致勃勃地找葉蓁蓁嘗試。

    葉蓁蓁因著昨晚的縱欲過度,到現在都沒緩過來,因此便有些意興闌珊。紀無咎活學活用,幾番嘗試下來,早把葉蓁蓁化成一灘春水,由著他為所欲為。

    眼看著葉蓁蓁在他的伺候下攀上高峰,快樂得渾身亂顫,紀無咎終於深刻體會到,什麼叫做,侍、寢。

    從此以後,他就在侍寢的不歸路上越奔越遠。

    作者有話要說:眼看著葉蓁蓁在他的伺候下攀上高峰,快樂得渾身亂顫,紀無咎終於深刻體會到,什麼叫做,侍、寢。

    從此以後,他就在侍寢的不歸路上越奔越遠。

    (最後一段,給手機黨的孩紙們)

    感謝 安好sll629、 櫻桃好吃 、aikame、 藍溜 、超人 的地雷。感謝 江南可採蓮 的手榴彈。愛你們~

    那個,大家不用留客戶號了。客戶號這個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總之只要你看到正文,就不用留客戶號了,留了也木有用撒,麼麼噠~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44

第73章 風波


    要問這幾天,京城中最受百姓熱議的話題,不是國舅府造抄家發配,也不是三國議和使者要入京,而是九天玄女下凡投生的皇后娘娘。

    鼎順茶樓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大茶館,這些日子每天高朋滿座,去的人倒不是專為了在那裡討茶水喝,而是為了給“京城第一嘴”劉俊先捧場。

    說書唱戲的故事,左右都是那些橋段,一本故事,換個名字換個地方,就成了另一本,這也是常有的事。誰要是有個新鮮有趣的故事,又擅長說道,那好了,您就等著收錢吧。

    這個劉俊先,也不知從哪里弄來了一個時新的故事。說的是關於當今皇后娘娘的,又與本次皇上北征有關。他一張亮堂堂的快嘴,說起皇后娘娘智鬥蠻子,令人捧腹不已,講起戰場上的激烈廝殺,又十分激動人心,說到大齊軍隊的軍威赫赫,更加大快人心。他這故事一共分五場,頭一天說完第一場,次日便有許多回頭客,領著不少新客來聽。再說完第二場,便又多了許多客人。自此之後客人漸多,到最後一場時,茶館裡頭已經坐滿了人,還有不少好身手的,擠不進去,便扒著窗戶聽。打外邊一看,平日裡嚴整闊氣的茶樓如今掛了好些人,甚是搞笑。

    這本故事說完第一輪,劉俊先便從頭開始講,每天說一場,客人竟也不見少。是唄,全京城那麼多老百姓,且有人聽不全呢。況且一個故事一旦成為經典,即便大家都知道情節,只要說書的人功夫到位,便也總愛聽一聽。

    茶樓老闆因此生意紅火,劉俊先因此發了大財,自是不消細說。

    且說劉俊先那些個同行們,把劉俊先的故事聽了去,便也開座說這一本。只因功夫不如人家,聽者自愛聽原汁原味的,只一些擠不進鼎順茶樓的,或是沒多少閒錢的,才來聽他們的翻版,他們便覺矮了一頭。不過不要緊,書是死的人是活的,現編個別的故事不就得了。大傢伙既然愛聽皇后娘娘,咱們就多多地編關於皇后娘娘的故事。

    這樣一試,果然愛聽者眾。別家也有樣學樣,各自發揮想像力,把皇后娘娘朝不同方向塑造。有走現實路線的,有浪漫主義的,還有魔幻風格的,不一而足。

    就這麼著,京城裡突然刮起一股皇后娘娘熱,莫說說書先生,就是街頭挑腳吆喝的小販,或是學堂裡七歲的頑童,都能說出那麼幾句關於皇后娘娘的壯舉。什麼娘娘三戲烏拉圖啦,娘娘三請觀世音啦,娘娘三打白骨精(還真有人信)啦,又或是關於皇后娘娘和皇帝陛下之間的風花雪月,套上別的書中的一些淫詞豔賦,聽者聽起來也覺津津有味,也沒人追問為什麼皇后身邊只有一個宮女,皇帝身邊只有一個太監這種尷尬的問題。

    書戲不分家。有些戲班子見狀,開始把皇后娘娘的故事編成戲來唱,自然又是引起另一番熱潮。京中實力最強的戲班有四家,號稱四大班,其中又以雙喜班實力最強,聽眾最多。這個雙喜班裡唱小旦唱得最好的,是個胖子,名叫常小苑,可以說是京中小旦第一人。關於皇后娘娘的戲曲,他唱出來的最受歡迎,場場爆滿。有一次劉俊先去雙喜班專程聽常小苑唱戲,那本戲名字挺好,叫《龍鳳呈祥》。常小苑每一張嘴,都要引得台下叫好聲不絕,劉俊先耳中聽著絕妙無雙的唱腔,眼睛看著臺上那個圓滾滾的娘娘,也不知這種做法對皇后算是美化還是醜化。

    劉俊先覺得挺忐忑,畢竟皇上把差事交給他辦,他也說不好自己這差事辦得怎麼樣。於是他找了紀無咎留給他的門路,面了聖。紀無咎聽完彙報,龍心大悅,當下賞了劉俊先許多東西,又立刻找了幾個表現不好的女真俘虜,以造謠生事的罪名判罪收押,好呼應民間所傳。

    又過了幾日,紀無咎親書“書驚四座”的牌匾,讓大內太監領著一隊儀仗,吹吹打打地送到鼎順茶樓。茶樓老闆已專門辟出一個寬敞地方來供劉俊先說書,此時禦書的牌匾一掛,真個風光無限,連朝中一二品大員都來瞻仰御筆。說實話,紀無咎雖寫得一手好字,卻並不愛炫耀,因此賞下來的墨寶並不多見,許多朝中重臣都不曾得過這個體面,此時卻被普通一說書先生得了,真是羨煞旁人。

    自此之後,劉俊先便成了當之無愧的天下說書人第一,且說書掛牌匾,也成了老劉家獨一份傳統。

    皇后娘娘盛名四起之時,皇帝陛下遭遇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起桃色緋聞。

    是這樣的。他去了那麼多次翠芳樓,總歸會有熟人看到,堵得上一張嘴,堵不上所有的嘴,因此在他最後一次離開翠芳樓,以為自己從此與這三個字再無瓜葛之後,他逛青樓的事情被言官們扒出來了。

    男人逛青樓,除了會被自己的老子和老婆罵,別人自管不著。但是皇帝不一樣,說句不中聽的,既當了皇帝,就不要指望有什麼隱私了。不在你和皇后行房時旁觀記錄,就已經很人性化了。現在,你竟然還敢逛青樓?

    就這麼著,紀無咎再次被言官們圍攻了。

    而且這次情況與以往有很大不同。前面不是說了嗎,皇后娘娘在民間的形象陡然高大了許多,哪個人提起皇后娘娘不豎大拇指?好麼,你家裡放著那麼好的皇后娘娘不珍惜,竟然還逛青樓?

    其實,皇帝畢竟是至高無上的,要是一般的皇后,大家也不敢有什麼微詞,可誰讓咱皇后是九天玄女娘娘投胎呢,嫁給你是完全給你面子。

    紀無咎聽到這樣的說法,實在有些哭笑不得。他又怕葉蓁蓁多想,便把自己去青樓的底細一五一十地全跟葉蓁蓁說了,葉蓁蓁聽罷,心中十分觸動,當晚好好安慰了一番紀無咎。

    紀無咎嘗到了甜頭,自此連著好幾天,夜夜求安慰不提。

    雖然把老婆哄住了,但輿論不能坐視不理。老百姓現如今膽子越來越大,說的話也越來越不中聽。

    可是怎麼理?專門為此事發個詔書,說明一下朕去花樓的真實目的以及朕還是很愛老婆很有節操的?可這個事它根本說不清啊……

    紀無咎滿以為等幾天,這陣風聲過去也就是了。但是皇后娘娘名聲在外,皇帝和皇后又是綁在一起的,人們但凡提到皇后娘娘,便總會想到皇帝,說一句皇后娘娘多麼威武厲害,下一句就會接著感歎皇上竟然逛花樓,嘖嘖。紀無咎對此還算淡定,但言官們不淡定,天天上摺子說這件事。無奈之下,紀無咎只好吃了這個悶虧,發了個詔書,承認自己生活作風有問題,並且承諾改正,這才作罷。

    又有人跟著出餿主意,建議把皇帝陛下在翠芳樓的那個姘頭,叫紅雲的,抓起來。紀無咎看到“姘頭”兩個字,不禁眼皮一跳,心中大罵出主意的人是個蠢貨。要抓人,也得有個罪名,紅雲能有什麼罪?

    不過……紀無咎眯了眯眼睛,紅雲無罪,這翠芳樓裡還真有一個人,罪過不小,現在也是時候抓起來了。

    第二天,紀無咎命刑部秘密逮捕了翠芳樓的頭牌花魁,柳月姑娘。

    柳月姑娘因是重犯,單獨用一間牢房。興許是考慮到她是弱質女子,這間牢房挺乾淨,獄吏也沒給她上枷鎖,只把她關了。柳月是被敲暈扔進來的,從一開始醒來就張口喊冤,每隔一刻鐘就重複一次,掐點兒掐得很准。她的聲音嬌軟動聽,外面幾個大老爺們聽得心裡直搓火。

    看管她的人早已接到叮囑,不要為難她,但也不要理會她。幸而這個女子雖口口聲聲喊冤,倒也沒有尋死覓活的,吃飯的時候照吃不誤,很是愛惜生命。

    就這麼著挨了兩天,紀無咎來了。

    柳月坐了兩天大牢,適應得很快,她正扶著牢門喊冤,面色紅潤,底氣十足。

    紀無咎走進牢房,讓獄吏端了把椅子來坐下了。他的坐姿十分優雅好看,與簡陋的牢房有些格格不入。

    柳月扭著身子走到他面前,低聲說道,“公子,是你呀。”聲音中透著一股熟絡與親昵。

    “是我。”紀無咎答道。

    “公子,救我……”她突然跪在他面前,抬頭看他,眼圈發紅,泫然欲泣。

    紀無咎挑眉道,“救你自是沒問題,但也要看你誠心與否。”

    柳月臉色便有些紅,吃吃說道,“公子只要能救我,您……您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紀無咎輕輕推開她搭在他膝上的手,說道,“康承祿沒死。你現在對著外間喊一聲,他興許能答應。”

    柳月低頭道,“公子,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

    “知不知道有什麼關係,”紀無咎抱著胸,閑閑地低頭看她,“想活命,你只需要告訴我一件事。”

    “公子想知道什麼?”

    “紀離憂在哪裡?”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櫻桃好吃 、顧慕白 的地雷,麼麼噠。那個,今天突然發現我收到一個火箭炮,仔細看才發現是前幾天米居同學送的,當時看成地雷了,抱歉撒,再次謝謝米居,麼麼~

    那個,本文貌似快完結了,還要談場戀愛,把兩情相悅變成生死相隨,順便爆掉一個小BOSS……本文的BOSS全是小BOSS,因為最大的BOSS是黃桑= =

    大家想看設麼樣的番外,早些點哦~
第74章 往事


    柳月聽到紀無咎問紀離憂,便訝異道,“公子說誰?我從未聽說過什麼紀離憂。”

    “不認識?”紀無咎閑閑地撩眼皮看了柳月一眼,看得她心裡一咯噔,“或者說他是黎尤,你可就認識了?”

    柳月神色哀戚,嗓音柔弱嬌軟,訥訥說道,“公子,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我一向奉公守法,您……想是抓錯人了吧?公子一看就是好人,請您快快查明實情,放我回去吧。這個地方,十分嚇人。”

    她紅著眼圈,淚水在眼眶內打轉,看起來十分的楚楚可憐,正常男人見了都要不由得生起一份憐香惜玉的心思。紀無咎卻不吃她這一套。他微微抬起小腿,足上輕輕一點,把準備傾身再向前湊的柳月推拒開,後者不防他如此,被推得向後一坐,屁股重重接地。這下她的眼淚順利掉下來了。

    “若非查到實情,我也不會請你到這裡來,”紀無咎端坐著,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從一開始就存著一個疑問,大齊國運昌隆,邊城堅固,女真、韃靼、吐魯番,到底是吃了什麼迷藥,才會決定共同進攻大齊。想來想去,原因只有一個,必定是有人許了他們天大的好處,且又讓他們有足夠把握。這樣的人,不會是外邊的,只會是內奸。並且不是一般的內奸,定是與皇室有些瓜葛,往後有資格稱帝的。你說是不是?”

    柳月低頭道,“公子,我不懂。”

    紀無咎自顧自說道,“昔年宮亂,太子讓賢。當時年僅三歲的太子之子在宮亂中不慎喪命。其實三歲的小兒,若非近身伺候的人,未必能認出他來,因此想要掉包,也不算難事。那個孩子名叫紀離憂,被人搭救之後隱姓埋名活在民間,如今長大了,一心想著覆地翻天。你們先是想辦法買通宮中侍衛,也或者那侍衛本就是與你們一夥。你們借著宮內女子使計爭寵的名頭刺殺皇帝,成,紀離憂則可以皇室血脈的名義登受大寶,敗,亦可推到宮妃頭上,教人無法察覺。”

    柳月低著頭,眼珠骨碌碌地亂轉。紀無咎掃了她一眼,繼續說道,“其實行刺皇帝的機會並不多。深宮大內戒備森嚴,且皇帝出行又有高手相隨,你們不敢輕舉妄動,怕露出馬腳。不過不能行刺也不打緊,紀離憂本就一直在籌畫另外一計。他想請關外蠻夷助他謀反,許諾事成之後送錢送地。因此他會在戰火將起之時出現在薊州,又會在女真西竄之時出現在其軍中。只不過他低估了大齊軍隊的真正戰鬥力,是以計策未能實施便已落敗。”說到這裡,紀無咎想起了葉蓁蓁。這次大齊軍隊之所以能夠所向披靡,多虧了火器運用得法,其中葉蓁蓁自然居功至偉。嗯,回去一定要好好犒勞她。

    “公子的故事很好聽,只是不曉得為何要說與我聽?我只是風塵中一女子,對這些家國恩仇可不大感興趣。”

    “我再說一次,我若無十足證據,也不會抓你。我現在也不需要你招認別的,你只需要告訴我,紀離憂在哪裡。說出來,你興許可以留條命,不說,大概也死不了,不過我自有辦法讓你生不如死。”紀無咎說著,站起身,不再看她,徑直向外走去。

    柳月站在他身後抬起胳膊,袖中銀光一閃,刷刷刷地飛出三根銀針,直逼向紀無咎的後腦與背心。紀無咎反應極快,足下一點,借力翻身,柳月只覺眼前一晃,他已近至身前。耳畔傳來叮叮叮的響聲,那是銀針碰在鐵欄杆上的聲音。

    紀無咎毫無憐香惜玉的想法,飛起一腳踢到柳月臉上,後者被踢得腦袋一蒙,向後栽去。她的頭撞到鐵床,眼前又是一黑,紀無咎上前一腳踏上她的頸間,抬高聲音喊道,“來人。”

    一個牢頭領著幾個獄吏很快趕來,恭敬說道,“大人,有何吩咐?”

    “給她換上囚服,務必把身上的零碎扒乾淨了。”

    “是。”牢頭點頭應道,兩眼放光地看著地上的人。

    “另外,好好招待一下……別弄死她。”

    “是,是……那個,”牢頭猶豫著問道,“是怎麼招待都行嗎?”

    “你說呢。”紀無咎用腳輕輕撥了一下柳月的下巴。

    牢頭不知道他這話算是對誰說的,便沒有妄言。地上的柳月面色蒼白,她無力地扶著紀無咎的腳,“求求你,別……”

    紀無咎腳下又加重了一分力氣,說道,“我只給你三天考慮時間。過時不候。”

    ***

    從刑部回到皇宮,紀無咎本打算把黎尤的真實身份告訴葉蓁蓁,但是一想到此事還沒有個結果,又牽涉到上一輩的恩怨,且在朝中很可能另有牽涉,因此也不急在這一時三刻,等見了分曉再與她說也不遲。

    他和葉蓁蓁這些天有另外的事情要忙。三國議和使團陸續抵京,雖說有禮部的招待,但身為皇帝,也要連番接見,而且關於黎尤勾結外國意圖謀反的底細,他還要瞭解一些,因此格外關心。

    韃靼和女真的使團是同一天到的,吐魯番汗因路途遙遠,遲了兩天才到。三國使團到齊之後,紀無咎大擺筵席,宴請了他們。後宮之中正四品以上品級者亦可參加國宴。當然了,能坐在皇帝身邊的,還是只有皇后。

    既然是來求和的,少不了送些禮物。三國進獻的東西都已交由禮部登記造冊,只不過東西可以登記,大活人就不能夠了。

    兩國交戰,戰敗國給戰勝國送女人,也不是罕事。這次議和,三國都挑了美女來獻給紀無咎,又從宗室裡頭選了出身高貴的女子送來和親。那些美女可以輕易打發,和親的女子就不好隨便送人了。紀無咎也沒多想,把和親的兩個公主一個郡主,分別封了昭儀,放在宮裡。反正宮裡女人夠多了,多幾個也不算多。

    葉蓁蓁雖心裡不是滋味,但考慮到皇帝的顏面,便沒說什麼。

    此時正值夏日,太液池的荷花開得正好。葉蓁蓁想賞荷,紀無咎便和她攜手來到碧心亭。太液池碧波粼粼,湖面光平如鏡,暖風送著荷花的清香軟軟地吹過來,像是美人的雙手拂過面頰,讓人心神蕩漾,又心曠神怡。葉蓁蓁從亭中走下來,看著池中的映日荷花別樣紅,很想划船過去親近親近。紀無咎也覺在碧葉與紅花之中與她親近想來應該會十分有趣,因此便招呼人去划船來。

    吩咐下去之後,放眼遠望,卻看到不遠處有人踩著荷花漸漸行來。紀無咎以為自己眼睛花了,再定眼瞧,確實如此。那是一個女子,穿一身粉色衣裙,離得遠看不清楚面貌。她腳下聚攏著許多荷花,有紅的有白的亦有黃的,那一片荷花足有好幾尺寬,托著她緩緩前行,恍然如淩波仙子。

    葉蓁蓁看得有些呆,嘴巴不自覺地張開。紀無咎側頭看到她如此,好笑地抬手幫她托起下巴。

    那人漸漸行近,葉蓁蓁看清楚她的臉,是吐魯番送來和親的公主,宮中人都稱呼為花昭儀。此人長得高眉深目,鼻樑高挺,嘴巴雖比中原女子的大,但雙唇豐潤,配她的臉型和眼鼻,倒是相得益彰。最可貴的是她那白皙細膩的肌膚,比上好的白釉瓷器還要漂亮。

    總之,這是個大美人,且是個有著異域風情的大美人。

    紀無咎見那堆花近了,才發現底下是有筏子的,竹筏薄,一半多浸在水裡,上面有花的覆蓋,從遠處看便讓人覺得船上人是踏花行來。這太液池是活水,有進有出,她的筏子順著水流的方向,因此不用劃,也能向前移動。

    原來如此,倒也有趣。

    花昭儀從竹筏上下來,施施然向紀無咎和葉蓁蓁行了禮,用不太熟練的中原話說道,“參見皇上,皇后娘娘。”

    紀無咎說道,“平身,你抬起頭來。”

    花昭儀便抬起頭,睜大一雙眼睛看紀無咎。

    男人嘛,雖然心被占滿了,但是眼睛還是有富餘的。眼見這女子長得漂亮脫俗,紀無咎便多看了兩眼,看完之後問道,“你是誰?”

    “回皇上,臣妾是花昭儀。”雖然話說不利索,但是規矩調理得還不錯。

    紀無咎點了點頭,“不錯。”

    花昭儀也摸不清楚他誇獎的是哪方面,但總歸是被誇了,於是說道,“謝皇上誇獎。”

    這時,有人劃著一隻篷船靠岸,紀無咎來了興致,揮退眾人,便拉著葉蓁蓁要上船。葉蓁蓁卻抽回手,“我不玩了。”說著,掉頭就走。

    紀無咎跟上去捉住她的手,笑道,“怎麼不玩了?是不是想玩兒那個花筏子?正好,它還在,我們站上去。”

    葉蓁蓁甩開他的手,“誰要玩兒那個。我要回去了。”

    紀無咎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明白為何她的態度轉變如此之快。他皺眉問道,“你怎麼了?”

    “我頭暈。”葉蓁蓁低頭悶聲答道。

    作者有話要說:紀無咎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明白為何她的態度轉變如此之快。他皺眉問道,“你怎麼了?”

    “我頭暈。”葉蓁蓁低頭悶聲答道。

    (照顧手機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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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45

第75章 吃醋


    葉蓁蓁回到坤甯宮,紀無咎傳太醫給她看了看,說是有些中暑。

    “想是方才在日頭底下站著的緣故,你好生休息,朕去養心殿批會兒摺子,晚上再過來看你。”紀無咎說著,探了探葉蓁蓁的額頭,一邊幫她抻了抻身上蓋的薄被。

    葉蓁蓁懶洋洋地應了一聲,“恭送皇上。”

    等紀無咎一走,她霍地坐起身,把身上的薄被撩開,耷拉著臉不說話。素月看到,放下手中的藥碗,“小祖宗,您這又是要做什麼。”一邊說著,一邊走過來把葉蓁蓁重新按在床上,蓋好被子。

    葉蓁蓁便側過身體把臉面向裡,悶聲不語。

    素月問道,“皇后娘娘,您怎麼了?可是心裡有什麼不高興?”

    不是不高興,是大大的不高興!

    方才紀無咎看花昭儀時的目光,實在刺目得緊,葉蓁蓁當時心中就猛地竄起一陣火氣來,捂在胸口十分難受。

    這種火氣,她沒辦法發作。紀無咎怎麼說也是皇帝,她能指著皇帝的鼻子罵他好色嗎?退一步講,別說多看一眼了,他就算要臨幸花昭儀,她這個當皇后的又能說什麼?還不是要忍氣吞聲看著他爬到別的女人的床上,第二天還要歡歡喜喜地賞東西犒勞人家?!

    想到這裡,葉蓁蓁又是一陣窩火,她早就說過,嫁雞嫁狗也不能嫁給皇帝!

    氣過之後,葉蓁蓁心中又湧過一種強烈的不安。紀無咎是皇帝,他早晚會臨幸別的女人的!

    這種不安其實一直都存在,只不過她因無從解決所以總是回避,現在,她是避無可避了。

    怎麼辦?眼前就有這麼多鶯鶯燕燕沒辦法處理,而且漂亮小姑娘一茬兒接一茬兒,生生不息,但凡他想,只需一個眼神,自有人爭先恐後地往他懷裡鑽。

    簡直太可惡了!

    葉蓁蓁趴在床上長籲短歎了一會兒,突然就十分厭煩這樣的自己。這算怎麼回事兒呢,跑到後宮裡整天惦記著怎麼跟一群女人搶一個男人,那個男人還無知無覺見著漂亮小姑娘就笑。他今日在她這裡溫存體貼,明日指不定就體貼到誰跟前兒去了呢。

    不值當!葉蓁蓁憤憤地想,他才不值得,她才不會為了他吃醋。

    這邊紀無咎在養心殿批了會兒摺子,突然猛地一抬頭,雙眼發直。邊上伺候的馮有德見狀禁不住一個激靈,心想皇上這是又想發作誰?他支棱著耳朵聽動靜,沒聽到紀無咎數落誰,卻只聽到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她不會是吃醋了吧?”

    紀無咎仔細回想今天下午那一幕,葉蓁蓁不高興確實是自見了花昭儀之後才開始的。難道她是看到花昭儀好看,覺得自己被比下去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少不得要好好安慰她一番了。

    女為悅己者容,你漂亮不漂亮,是由朕說了算的,與旁人不相干。朕就覺得你是天底下第一漂亮的美人兒……從養心殿到坤甯宮,紀無咎一路把說辭都想好了。

    葉蓁蓁還在不平。一開始還知道自己不高興是個什麼由頭,到後來,四面八方的事情想到哪一件都不高興。素月想勸她,又不知她到底遇到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因此無從開口。自家主子心寬得很,生氣的時候少見,即便惱了誰,咕噥一會兒也就完了,鮮少像今日這樣,拉著老長一張臉,一聲不吭。雖年紀輕輕的,那樣一張威嚴的臉,看起來像是一尊老佛,讓人十分敬畏。

    紀無咎來到坤甯宮,見葉蓁蓁如此,便賠笑道,“你的氣性怎的如此大,傷了自己的身子,讓旁人開心,何至於。”

    葉蓁蓁低頭答道,“我沒有生氣。”

    “還說沒生氣,”紀無咎輕輕抬起她的下巴,“看看這臉,貼在門上都能鎮宅了。”

    葉蓁蓁被迫仰頭,卻垂著眼皮不去看他。

    紀無咎低頭在她鼻尖上吻了一下,笑道,“再這樣鬧下去,就不怕我去找別人?”

    這話正好戳中她的痛處,葉蓁蓁扭臉擺脫他的鉗制,答道,“去吧,你愛找誰找誰。宮裡頭那麼多女人都等著承恩受露呢,您可千萬別在我這兒瞎耽誤功夫了。”

    紀無咎便有些不高興,他坐回身體,雙手蓋在膝上,冷聲道,“你這是什麼話。”

    葉蓁蓁冷笑,“實話。”

    忍了忍,紀無咎把狠話憋回去,只說道,“我知道你在吃醋。”

    葉蓁蓁故意誇張地笑,“皇上這話可真好笑,我吃哪門子醋?咱們拜過堂,做什麼天經地義得很,您真別太當回事。我不至於因為這點事就要死要活的……我一點都不在乎!”

    紀無咎只覺心臟像是被撕扯一般難受。他突然站起身,死死地盯著她看。她卻是不怕他,抬頭睜大眼睛瞪他。

    紀無咎張了張嘴,卻最終無言。軟話說不出口,硬話亦說不出口。就這樣對視一會兒,末了,他終於敗下陣來,一拂袖子,轉身離開。

    ***

    是夜,紀無咎睡在了乾清宮。自從出征回來,他有事沒事往坤甯宮跑,再回乾清宮,倒像是客居。乾清宮很大,很寬敞,越是寬敞,越是冷清。他躺在寬大的龍床上,懷中空空的,心也空空的。寂寞像是遍地的菟絲子,招呼也不打一聲,就瘋狂地攀上他的身體。他不自覺地伸手向身旁摸,這裡應該有一個人,他伸手一撈,就能撈進懷裡,緊緊抱著。這樣才能睡一個安穩覺。

    紀無咎有些悵惘。好像真的離不開她了。

    偏偏她還說那樣的話,句句如刀,直往人心窩上戳。

    他知道她的性子,她若真的不在乎,就不會氣成這樣。所以他也發不得火,可是雖知她是氣話,他卻依然難過得要死。

    是時候振一振夫綱了,紀無咎心想,總要煞一煞她的性子,把她j□j得溫柔體貼一些。

    話是這麼說,可他依然有些氣悶,晚上輾轉反側,睡得不好。次早起來上朝時,便有些精神不振。今兒朝上事情真不少。葉沐芳從山東回來了,水庫的工程已順利完工,現在就可以使用。與女真使臣談判的禮部官員也有了表奏,說那邊已經答應了割讓遼東以北的大片荒地。

    這都是好事。然而紀無咎心裡頭裝著事,便有些心不在焉,隨便應付過去。他想快些下朝去找葉蓁蓁,又覺得自己該矜持一下,好好晾一晾她,讓她以後老實一些。就這麼矛盾著,底下竟然吵起來了。

    又是葉修名和方秀清這對兒冤家。

    爭執的原因是方秀清最近極力提倡的新政。大齊朝海晏河清,但政事上,官員貪墨又成了氣候。方秀清便擬了些政策,目標在於整治貪污。他私下裡和紀無咎商量過,倆人對此問題基本達成共識。因此今兒朝上便提一提,好讓大家有個準備。

    葉修名與他爭執,倒不是反對治貪,而是覺得他的政策太過於急功近利了一些,官場上各方勢力盤根錯節,不是你想治就能治的,到時候討不著好,反而壞事,引起朝政震盪。

    兩人各據一詞,吵著吵著便上升到人身攻擊。讀書人罵人很有意思,四個字四個字地往外蹦,層出不窮,也不帶重樣的,有水準的聽眾光聽罵人就能估摸出一個人的文采來。

    紀無咎本來就煩,現在聽這倆人唧唧歪歪,更加不勝其煩,於是狠狠一拍桌子,“別吵了!”

    兩人果然住了嘴。周圍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陛下今天為什麼發這麼大火。

    “你們回內閣好好吵,吵出結果再來見朕,”紀無咎說著,眼睛向眾人一掃,“還有何事要奏?”

    大傢伙兒看著皇帝一臉“誰奏揍誰”的表情,哪裡還敢說話,齊齊沉默下來。

    就這麼給退朝了。

    回到乾清宮,紀無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明知道此時該好好晾一晾葉蓁蓁,卻又百爪撓心地想要去見她。

    此時坤甯宮裡,葉蓁蓁睡過一夜,氣也撒得差不多了。一早起來用過早膳,素月見她面色緩和,便說道,“奴婢多嘴一句,還請娘娘恕罪。要奴婢說,您昨天說的話也忒傷人了些。”

    葉蓁蓁雖有些後悔昨日失言,卻又拉不下臉來認錯,因此只沉默不語。

    “皇上素日是怎樣待娘娘的,娘娘您自己清楚。奴婢看在眼裡,都覺身為帝王,能做到這個份兒上著實不易,您還有什麼不滿的?”

    “你不懂。”葉蓁蓁答道。

    “是,奴婢是不懂,但奴婢有一點是懂的,娘娘您這樣做啊,就是生生把皇上向別處推。”

    這話正說中葉蓁蓁的心事,她不覺紅了臉,低下頭去。

    “娘娘,奴婢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男人喜歡什麼樣的女人?自然是溫柔貼心可人疼的。皇上在前頭忙完國事,回到後宮若是再遇到您使性子,即便一次兩次地有耐心哄,時候一長,再深的感情也給吵淡了。你們本就是羨煞旁人的神仙眷侶,何不互相體諒一下,您也疼一疼他?”

    葉蓁蓁正待回答,忽聽到外面王有才高聲報導,“皇上駕到——”

    葉蓁蓁起身迎接,見了禮,紀無咎拉著她進屋,坐在床上。葉蓁蓁再抬頭時,素月竟已退了出去,臥房內只剩下他們二人。

    兩人因昨晚吵過,再次面對,總歸會有些尷尬。

    紀無咎發現自己一見到葉蓁蓁,昨晚想的東西全部拋之腦後。知道女人面皮薄,拉不下臉來,他便主動握著她的手,溫聲道,“還生氣呢?”

    葉蓁蓁搖了搖頭,“沒。”

    紀無咎拉著她的手捂在胸口,故意說道,“你昨日說的話,讓我心疼了好一陣。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得緊。”

    葉蓁蓁連忙說道,“不是,我,我在乎。”

    紀無咎心頭一暖,追問道,“在乎誰?”

    葉蓁蓁紅著臉答道,“在乎你。”

    紀無咎只覺一股滾滾的甜蜜從心口一路甜到嗓子眼兒,他把她拉入懷中,柔聲說道,“我知道。”

    “可是我不愛看到你看別人,”葉蓁蓁發現自己心眼兒就那麼大,裝不來大度,索性把話說開了,“更不願你和她們親近。”

    這樣的話,在紀無咎聽來無異於天籟,豈止是在乎,蓁蓁明明就在乎得緊。他摟緊她,笑道,“我以後不看別人,更不會和別人親近,好不好?”

    “這話可做不得准,後宮裡頭那麼多女人,天天往你眼眶裡撞。你管得住自己麼?”

    “蓁蓁,你懂不懂,後宮裡可以住下很多人,可是這裡,”他重又抓著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處,“只能住下一個人。”人說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飲,其實是因為這一瓢與其他的三千水是有差別的。三千水淡而無味,獨有這一瓢,甘甜無比,他又何至於為了淡而無味的水而放棄到手的甘甜?

    葉蓁蓁聽他如此說,瞬間紅了眼圈,“真的?”

    紀無咎笑道,“你自己摸著良心問一問,是不是真的。”

    葉蓁蓁道,“可我還是覺得她們礙眼。”

    紀無咎歎了口氣,“我也覺得他們礙眼。”影響他們夫妻和諧。

    葉蓁蓁只不過發一發牢騷,她也知道,無論怎麼礙眼,也不能打發了去,要是有辦法,她早就做了。其實說句實話,那些女人也是苦命人,因此她不願太過為難她們。

    只不過,葉蓁蓁忽又想到另一事,“如果我一直不能……懷孕呢?”

    紀無咎聽她如此說,樂了,“蓁蓁如此著急,可是嫌我使的力氣不夠?”說著,低頭在她頸間逡巡親吻,手向下滑,在她腰上輕輕捏了捏。

    葉蓁蓁被捏到癢癢肉,傻樂起來,“你……我說……正經事呢……”

    紀無咎一邊解她的衣服,一邊說道,“太醫說過,我們兩個的身體都沒問題,懷孕是遲早的事情,你不用心急,這種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葉蓁蓁還要說話,卻被他低頭封住了口。

    兩人一通翻雲覆雨,葉蓁蓁趴在紀無咎懷裡,喘氣。

    紀無咎輕撫著她的秀髮,低聲說道,“蓁蓁,我們明日還去看荷花吧。”

    葉蓁蓁微微點了點頭,又問,“你是不是想玩兒那個花筏子?”

    紀無咎搖了搖頭,“我喜歡有船艙和船舷的。”

    “為什麼?”

    紀無咎不答,只眯著眼睛笑看她。

    “不對,你一定喜歡那個花筏子,但是不好意思說,對不對?你昨天一直盯著它看。”

    “我真的不喜歡它。”

    “為什麼?它挺好看的。”

    “恩愛起來容易翻船。”

    作者有話要說:“為什麼?它挺好看的。”

    “恩愛起來容易翻船。”

    (照顧手機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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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探病


    葉修名在廟堂上與方秀清唇槍舌劍互不相讓時,突然後院起火:老夫人病了。

    雖然葉修名在官場是說一不二的泰斗,但要論葉府之中真正的定海神針,卻是這位老夫人。她與葉修名二人是少年夫妻,伉儷情深,一路幾十年風風雨雨地走過來,少年夫妻老來伴,可不就是如此。葉修名的官途也非一帆風順,當年年少氣盛,碰了釘子,人生失意,親戚朋友幾乎斷絕來往,始終陪在他身邊的,只這一位髮妻。人一旦失意,肚中難免就有些牢騷,他當初也有抱怨,只不過自家妻子是個兇悍的,聽到他的埋怨,絲毫不覺低落,一頭開解他一頭教訓他,又想方設法逗他開心,把個落寞的家宅整治得熱熱鬧鬧的。

    如果天下人都負了你,卻只有一人把你放在心尖上,堅持對你好,那麼你為了這一個人,負了天下人又何妨。

    後來葉修名步步登雲,家業漸漸大了,卻始終並未納妾,只守著自己彪悍的老婆度日,儘管她只給他生了一個兒子,肚子便歇下來。幸好他們的兒子爭氣,一氣兒生了三男一女。他們家倒也算是兒孫滿堂了。老夫人一直為沒能生出個可人的女兒感到遺憾,後來孫女落地,便寶貝似的,捧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口中怕化了。家裡人都知道,葉修名怕老婆怕到沒原則,因此老太太溺愛蓁蓁,沒人敢說半個不字。

    葉修名自己就是個強脾氣,老太太脾氣竟然比他還強,又是個急躁的,因此為人坦誠,但心中亮堂,是是非非明鏡兒似的。所以葉家家大業大,她也照樣能把這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免了葉修名的後顧之憂與。

    葉修名對自己髮妻的感情是很深厚的,看到妻子病重,也就沒心思與方秀清抬杠,請了幾天假回家照顧病人。

    老太太病因是夏天吃錯了東西,又著了風,因此渾身都不痛快了。其實最根本的病因,大家也心照不宣,人年紀大了,身子骨大不如前,稍有個頭疼腦熱的,便容易一病不起。正如風中殘燭,明滅只在一瞬間。

    葉蓁蓁也很快聽說了祖母的病情。她十分敬愛自己這位祖母,小時候犯了錯,往祖母跟前哭一哭,父親便不敢再罰她,百試百靈,她的那些哥哥們是沒有這個待遇的。後來雖長大成人,在祖母面前卻總還是個小孩子,可以盡情兒地撒嬌耍無賴。此時聽說祖母病重,葉蓁蓁心中焦急,雖人還在宮中,心早已飛回到祖母身邊。

    紀無咎見她茶飯不思,便寬慰她道,“朕已派了宮中最好的太醫前去為老夫人診治,她應該無甚兇險,你不要太擔心。不然好了一個,又倒下一個,可如何是好。”

    葉蓁蓁呆呆地點了點頭。

    紀無咎歎了口氣,“你還是回去探望一下吧,別說朕不近人情。”他倒不是不願讓葉蓁蓁省親,就是怕這女人一去多日不歸,忘了想他。

    葉蓁蓁得了紀無咎的旨,當天便打點東西回了葉府。

    ***

    因走得急,葉蓁蓁未來得及知會家裡。葉府上下一見皇后降臨,忙了個人仰馬翻,主子們紛紛來給皇后磕頭請安。雖然是自家府裡出去的女孩兒,但是現在金尊玉貴的,禮不可廢,他們得給她行君臣之禮。

    葉蓁蓁未見祖母,先見到祖父,便已經忍不住滾下眼淚來。爺爺的精神有些萎頓,面色憔悴了許多,也沒了往日裡寶刀未老的精神頭兒,鬢間髮絲幾乎全白。他要給葉蓁蓁磕頭,膝蓋方一屈下,葉蓁蓁便將他攙扶起來,“先生不必多禮,老夫人現下病情如何?”

    “身上還在發熱,這幾日吃下的東西全吐了,”葉修名一邊答話一邊搖了搖頭,眼圈發紅,“方才聽說皇后駕到,她有了些精神,掙扎著想要起身來拜見您。”

    “快帶我去見她。”

    葉修名領著葉蓁蓁來到臥房,房內彌漫著一股藥氣。床上老婦人見到來人,坐起身叫了聲“皇后”,葉蓁蓁已搶先一步將她按回到床上,“奶奶!”

    祖孫二人相見,均落下眼淚。葉修名留她二人說體己話,自己退出房間。出來之後,他無所事事,便在院中海棠樹下來回踱著步。海棠樹半枯半榮,枯的那一邊兒是從今年春天起沒發芽,當時他就覺得不好,沒想到竟應在這上面了。他對著那半樹枝繁葉茂的海棠,回想著太醫謹慎的說辭,突然就有些心灰意冷了。自己這多半輩子,一直有她陪著,倘若她突然去了,他真不知該如何是好。轉念又一想,兩人這一生白頭偕老,兒孫滿堂,又得了大富大貴,也算值了。她先他一步走也好,如果不能同時死去,必然會有一人留下來傷心度日,他寧願那個人是他。

    想到這裡,他悠悠歎了口氣。人這一生,數十載只在眨眼之間,功名利祿真如浮塵,只這一生陪伴的人,才是你從生到死的牽掛。

    ***

    葉蓁蓁陪祖母說了會兒話,逗她笑了一回,見她精神還好,便勸著吃了些藥,安撫著她睡下了。

    接下來,葉蓁蓁就在葉府長住下來了。她也聽說了太醫的意思,知道祖母撐不撐得下去也不好說,她的心便跟著吊起來了,一刻也不想離開。就算……真的不行了,也該讓她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有她最疼愛的孫女陪著。葉蓁蓁本意是想親自侍奉湯藥的,但葉修名考慮到她身份太過金貴,倘若屈尊降貴地來照顧夫人,反而會折煞夫人,因此只讓她每日陪病人說說話,哄一哄她。

    葉修名還專門遞了個摺子跟紀無咎說這個事:你老婆在照顧我老婆,大概過些時日才能回去。

    紀無咎看到摺子,苦笑一聲果然不出我所料。要說皇后跑到娘家一住好多天,這實在不合體統,奈何眼前的情況有些特殊,葉修名的面子本來就比尋常人大上幾圈,他又捨不得蓁蓁難過,因此現在也不管體統不體統的,點頭應了。

    朝堂上沒了葉修名挑刺兒使絆子,方秀清反倒有些獨孤求敗的落寞。

    紀無咎也落寞——老婆不在跟前,能不落寞嗎。他住在乾清宮裡,乾清宮冷冷清清的;移駕到坤甯宮,坤甯宮依然冷冷清清的。晚上,他睡在她的床上,心中愈發想念這個人,想到睡夢裡叫出她的名字來。紀無咎覺得自己簡直要魔怔了,他知道他喜歡她,可是怎麼就喜歡到這個份兒上了呢。就好像她一走,他的魂兒便也跟著她去了似的。

    人們都說男人喜新厭舊,那是因為沒遇到對的那個人。如果有一個人,對極了你的胃口,對到你三萬六千根汗毛無不舒坦,對到你明明上一刻還在和她溫存,下一刻不見之後便去想她……如果你遇到這樣的女人,旁的女人還能入你的眼嗎?

    這樣的女人于你,是幸福,也是劫數。

    紀無咎仰躺在坤甯宮的床上,睜著一雙眼睛看帳頂上垂下來的珍珠。他終於深刻體會到孤枕難眠是怎樣一種感受了。

    ***

    葉府老夫人病重,皇上不僅恩賜皇后娘娘回家侍病,且又親自駕臨葉府,去探望老夫人。

    這種恩榮,怕也只有葉閣老這樣的人家才受得起,許多人看著眼熱,雖羡慕得很,倒也並不嫉妒。葉先生的銜兒隨便拎出一個往地上一砸就是個坑,孫女又是皇后,這樣的人家,你拿什麼去嫉妒?如果一件東西,你沒有得到它的可能,便永遠嫉妒不起來,只有羡慕的份兒。

    紀無咎在老夫人病榻前坐了一坐,便被葉修名請出來了。當皇帝的仿佛天生就帶了一層震懾人心的寶光,病人體弱,打起精神來誠惶誠恐,這樣被皇帝嚇一嚇,只怕更加壞菜。

    葉修名把紀無咎請到正堂。紀無咎詳細詢問了老夫人的病情,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又賜了些藥物。葉修名感恩戴德,他知道紀無咎大概想葉蓁蓁了,因此便要請葉蓁蓁過來。

    紀無咎卻道,“不急。朕此次前來,還有一事相詢。”

    “皇上請講。”

    “朕征討女真之時,先生曾以蠶衣相贈。不想這件寶衣竟成了敵方抓人的線索,蓁蓁落入敵營之時,因身上穿著蠶衣,便被朵朵烏拉圖認成皇帝。”

    葉修名是聰明人,聽到此話,臉色一下變了,離座跪地說道,“皇上,老臣的忠心天地可鑒。”

    紀無咎將他扶起來,“你的忠心朕自然知道,不然也不會親自問你。朕確認過了,蠶衣之事應是從你府上洩露出去的,請先生仔細想想,這件事都有誰知道。”

    “只有護送的人,”葉修名沉思道,末了一抬頭,“不對,還有個人。”

    “誰?”

    “是老臣的門生,柏建成,之前一直外放為官,現已補了吏部右侍郎。蠶衣本就是他贈給老臣的,是以當日他造訪之時,臣便多嘴漏了一句。”

    紀無咎了然,葉修名絕不會是多嘴,估計是故意說給柏建成聽,好到時候給他記一功。吏部是葉修名的地盤,把自己的門生拉進來做侍郎,其栽培的意圖再明顯不過。紀無咎眯了眯眼睛,“柏建成?”

    “是,皇上想來不記得他了。”

    “朕記得很清楚。他五年前因貪污被流放到遼東,朕登基之後大赦天下,他也就回來了。想不到區區五年,物是人非,他竟然又做官做得風生水起。”

    葉修名臉上有些掛不住。皇上的意思,是說他用人唯私嗎?這個柏建成是他的門生,當初家都被抄了,又抓住機會自己一步步地往上走。他見此人還算可造,便有心給他個機會,如今看來,不會是惹禍上身了吧?

    只不過……當初柏建成被抄家流放時只是個七品縣令,皇上那時候還是太子,怎會記得如此清楚?

    葉修名疑惑重重,也不表露出來,只說道,“老臣識人不清,請皇上降罪。”

    紀無咎擺了擺手,說道,“一切未有定論,先生不必憂慮,就算他有問題,也算不到你頭上,”見眼前人依然凝眉,他話頭一轉,問道,“朕常聽人說先生懼內,我倒是想討教一下,先生與老夫人伉儷情深,你真的怕夫人嗎?”

    葉修名一愣,沒想到紀無咎的話題兜得這麼快,他摸著鬍子答道,“臣怕她作甚,她又不是老虎。我只是疼她,事事順著她而已。這不是怕老婆,是疼老婆。”

    紀無咎若有所思。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46

第77章 秘密


    葉蓁蓁沒想到紀無咎會來葉府。

    內宅之中,外男不好隨便出入,因此紀無咎不能靠近葉蓁蓁的繡房,只好在前院的花廳之中等她。雖然嘴上說不急,實際他急得一直伸脖子向外看。好不容易等來了葉蓁蓁,不等她行禮,便一把將她拉進懷中。周圍伺候的人見狀慌忙回避,只余夫妻二人在廳中說話。

    幾日不見,葉蓁蓁清減了些,紀無咎看著,心疼不已。他抱著葉蓁蓁坐回到椅子上,讓她坐在他的腿上。

    葉蓁蓁覺得大白天的如此舉止親密,很是彆扭,因此想要起身。

    紀無咎按住了她,“坐著,我們好好說會兒話。”

    葉蓁蓁只好老實坐好,說道,“皇上,你怎麼來了。”

    還不是因為想你,紀無咎心道。他幫她順了順鬢角的髮絲,空出手來摩挲著她的臉,皺眉道,“你瘦了。”

    葉蓁蓁靠在他懷裡,歎了口氣。

    兩人這樣相擁而坐,一時無話。紀無咎來之前有千萬般思念想要說與她聽,此時把人抱在懷裡,心內頓覺充實無比,那些話反倒成了多餘。他在她光潔的額上親了親,手撫在她腰上,腿上貼著她渾圓有彈性的臀部,漸漸就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但是時候不對,場合也不對,紀無咎不好鬧她。可是兩人好幾天不曾親熱,他又有些不甘,於是笑道,“我想向你討一件東西,希望你能慷慨相贈。”

    “你想要什麼?”

    紀無咎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個詞。

    葉蓁蓁登時羞得滿面飛紅,“你要那個做什麼。”

    他緊了緊腰上的手,“自然是睹物思人。”

    葉蓁蓁低頭不看他,“你去坤甯宮問掌衣的宮女要便是,不必來向我尋。”

    他在她臉上重重親了一下,“傻子,這種事情怎麼能讓旁人知道。況且,我想要你親手脫下來送我。”

    “你……!”葉蓁蓁發現紀無咎越發流氓了,鎮日裡不知道淨想些什麼。她想要起身,“真是胡鬧。”

    紀無咎重又按住她,在她頸間輕嗅著,說道,“蓁蓁,你答應我吧。你不知道,這些日子看不見你,我有多想你。”

    葉蓁蓁吃軟不吃硬,他說兩句軟話,她便有些動搖。最後只得推開他一個勁兒向前蹭的腦袋,無奈說道,“我回房給你拿。”

    紀無咎腆著臉又湊過來,低聲道,“就在這裡給我吧。”

    葉蓁蓁瞪他,“這是什麼地方?”

    “這裡沒人。我讓人看守著,沒人敢來。”

    敢情他一早想好了。葉蓁蓁翻了個白眼,眼見他今日是不達目的誓不甘休了,她只好遂了他的心意,好快些把這尊佛爺送走。於是,在他火熱的目光注視下,她慢吞吞地解開了衣服,把裡面穿的紅色肚兜脫下來丟給他,之後又把衣服穿好。胸前春光因這串動作自然洩露出來,紀無咎看得兩眼發直,嗓子眼兒直冒火。

    然而他不敢有任何動作,怕自己一旦行動了便停不下來。這個過程真是一個甜蜜的折磨。

    好在東西是拿到了。他抓著肚兜在面前嗅了嗅,隨之展顏一笑,將它收入懷中。

    葉蓁蓁卻有些為難。夏天衣衫單薄,現在她穿好衣服,卻覺得胸前空蕩蕩的彆扭。從外面看,她胸前輪廓也比平日明顯了許多。這樣子,讓她怎麼回去?

    紀無咎自然不願意她這樣子被旁人窺了去,於是把隨身攜帶的摺扇打開給她,讓她擋在胸前。摺扇的扇面畫的是一幅荷花,並一條小船,字是御筆親題,倘若拿出去賣,應該值個不錯的價錢。這把扇子很大,撐開了,比她的肩還要寬一些,用來擋光是再好不過。

    葉蓁蓁握著摺扇,似笑非笑地看他,“你是早有準備吧?”

    紀無咎輕咳一聲,笑道,“獨守空房不容易,你也體諒一下我吧。”

    從此以後,紀無咎三天兩頭地往葉府跑。葉修名雖多日不問政事,但他在百官心中的分量卻又增了一增。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葉家老夫人病重,皇上竟然如此關切,看來葉氏還要風光一陣子。

    紀無咎在葉府與葉修名會晤了幾次,基本達成了兩項共識。

    第一,疼老婆的八字秘訣就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女人發脾氣的時候是不講道理的,你只要臉皮夠厚,由著她鬧,等她消停了,自然能想明白。這個時候再與她好好說,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女人都是心軟的,該耍無賴時耍無賴,該裝可憐時裝可憐,千萬別端著,和老婆相比,臉面那是十分次要的東西。

    第二,關於柏建成同志違規違紀賣國投敵問題的處理決議(暫行)。根據紀無咎的推測,蠶衣一事很可能就是這個柏建成透露給女真的。因為他當初被流放遼東,可以與女真有接觸,於是就有這個作案的機會和動機。柏建成倘若真的是內奸,自然該當嚴懲,只不過目前朝中是否有其他官員受他賄賂拉攏,他是否與紀離憂有牽扯,這些都尚未查明,所以最好是先按兵不動。柏建成是葉修名的門生,蠶衣的消息又是從葉修名這裡走漏出去的,不管怎麼說,葉修名於此事難辭其咎。當然了,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葉修名為國盡忠,時刻關心社稷安危,其出發點是好的,柏建成為人狡猾善於鑽營,業師被他蒙蔽,也是情有可原。所以葉修名的責任暫且不追究,只命其將功折罪,看好了柏建成。

    這個保證,讓葉修名懸起來的心落在了地上。

    葉府之中,老太太的病情也有了好轉。三五不時的發熱症狀已經退卻。有兒孫陪伴,她有了精神頭,胃口好了些,每日裡吃些軟甜易克化的東西,慢慢地食量漸長。她也不似往日嗜睡,下午暑氣退卻時,還能由葉蓁蓁扶著出門散幾步。

    闔府上下總算松了口氣。

    因為夫人走不遠,葉修名便讓人在院中擺了許多花草,又養了兩隻仙鶴一隻孔雀,把院子裝點得像花園一般,看起來新鮮有趣。她一出門,就能看到這景致。

    院中那枯了一半的海棠樹也抖起精神,枯枝之下又發新綠,正應了枯木逢春之意。

    葉蓁蓁也是時候該回宮了。

    紀無咎說要來接她,她覺得大張旗鼓地不好,因此早起了些,不想剛要動身,葉修名過來告訴她,葉雷霆想見一見她。

    葉雷霆是她本家兄長,兩人見過幾面,不過不算熟稔。當初在軍營之中,他是鎮守一方的將領,紀無咎和葉蓁蓁都要聽他號令,威風凜凜的。因此葉蓁蓁不太敢違逆他,與他相處反不如與紀無咎相處時隨心所欲。如今歸了京,他有什麼事情不能向皇上奏稟,卻偏要來見她這個皇后?

    葉蓁蓁有些不解,問葉修名道,“爺爺,他為的是什麼事?”

    葉修名搖搖頭,“我方才問過他,他不肯說,只說一定要見你。若是一般人提這樣的要求,我是不會應允的,只不過雷霆這個孩子平時很有分寸,他既然想見你,必定是有要事相告,你就見一見他吧。”

    葉蓁蓁點了點頭。想到男女有別,兩人不如在室外說話敞亮一些,因此把葉雷霆請到正堂前的天井處,在一缸荷花前站定。她問葉雷霆道,“葉將軍急著見本宮,所為何事?”

    葉雷霆答道,“實不相瞞,微臣心中藏著一個秘密,天底下知之者甚少。”

    “哦?”葉蓁蓁挑眉看他,“難道你要將這秘密告訴我?你先別急著說秘密,先說清楚,為什麼要把這個秘密說與我來聽?”

    “葉先生于我有恩,我想報答他。”

    葉蓁蓁更覺奇怪,“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他?”

    “此事雖關係重大,于先生卻全無相干,只與皇上的家事有關。”他抬起頭看著葉蓁蓁,笑了笑,“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所以你雖貴為皇后,我也只把你當妹子看待。我知道你雖統禦六宮,卻也頗多掣肘之處,于情於理都不願看到你被壓制。”

    葉蓁蓁是個隨和性子,他這一番話沒讓她覺得唐突,反而挺好玩兒,“你說笑呢吧。你才比我大幾歲?如何抱得動?若是你長一把鬍子,這話還有幾分可信。”

    葉雷霆笑道,“不止你,我連皇上都抱過,你信不信?”

    葉蓁蓁更覺奇怪,總覺得事情似乎很不簡單。她轉念一想,笑問道,“既然這件事與皇上的家事有關,你為何不直接稟明皇上?”

    葉雷霆說道,“我告訴你,由你來決定是否告訴皇上吧。”

    “既如此,葉大哥請講。”

    葉雷霆稍稍探身,低聲說了幾句話。

    葉蓁蓁聽罷,面色大變,“葉大哥,話可不能亂說!”

    葉雷霆肅然道,“我說的話句句屬實。”

    “你是如何得知?”

    他長長歎了口氣,“此事說來話長。”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櫻桃好吃 和 超人 的地雷。感謝  木頭 的手榴彈。謝謝大家!
第78章 決定

    葉雷霆給葉蓁蓁講了一個故事,很長的故事。聽完這個故事,她感覺自己像是在戲臺上演了一出大戲,一人分飾多角,你來我往,連口氣兒都不帶喘的。

    從來不知道原來聽個故事還能如此耗費心力和體力,葉蓁蓁聽到最後,兩腿直打顫。

    果然生活比話本子精彩多了!

    “我知道了,葉大哥,此事千萬不要向別人提起。”葉蓁蓁囑咐他。

    “你放心,那是自然。”

    送走了葉雷霆,葉蓁蓁獨自在荷花缸邊兒轉圈兒,心裡七上八下的,沒個安寧。好容易把這股子煩躁不安溜達散了些,葉修名又走上前來,說道,“蓁蓁,我有話要與你說。”

    “爺爺但說無妨。”反正有方才那件事的襯托,無論從他口中蹦出什麼,都算不上大事吧。

    葉修名站近了一些。因年老,他的脊背有些彎,像是一把未張弦的細弓,不似年輕時那樣挺拔豐峻。他看著葉蓁蓁,臉上被歲月鑿出來的紋路柔和下來,目光慈祥,那是這位鐵腕權臣身上獨有的、只有在面對兒孫時才會展露出來的溫情的一面。他嘴唇微微抖了一下,想說話,口中卻像是含著千斤重的橄欖,發不出聲。他看著自己的小孫女,她已不是當初的俏皮頑童,也不是豆蔻少女,而是已嫁做人婦,是大人了。昔日的垂髫現在高高梳起,曾經扶著爺爺的膝蓋撒嬌讓給她紮頭髮,如今已經雲髻高堆,金釵翠鈿。這一切,仿佛只是眨眼間的事情。

    葉蓁蓁見她爺爺只看著她不說話,便有些奇怪,“爺爺,您到底想說什麼?”

    葉修名兩眼微微發紅,歎了口氣,哽咽道,“蓁蓁,是爺爺對不起你。”

    紀無咎來到葉府,門上小廝不敢讓他等,一人去裡邊通稟,一人領著他向裡走。不想剛過大門,離得挺遠便看到葉蓁蓁和葉修名正站在堂前說話。紀無咎眼力好,還能看清葉修名臉上表情,要哭不哭的,他以為又出了大事,便把小廝打發回門上,自己閃進去躲在回廊裡聽他們說話。

    只聽葉修名說道,“當初是爺爺為了一時的意氣之爭,執意要把你嫁入宮中去做皇后。當時以為你身份尊榮,這一生福澤綿長。其實福氣這種東西,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依你的性子,未必喜歡在皇宮之中拘著。兒女之姻緣,我本不該插手太過,更不該為了一己之私而不顧你的哭求。”

    紀無咎聽到此話,心中一陣鬱悶。什麼意思,當初他強逼著做主這樁婚事,現在想後悔?晚了!

    葉修名又道,“其實這樁婚事,你父親也是極力反對的。他知道你與陸離自小青梅竹馬,情分不同別人,陸離又是個知根知底的好孩子,品貌家世,都與你般配。”

    紀無咎更加不痛快,什麼般配!這世上能配得上葉蓁蓁的,唯有他紀無咎!

    “我知道你初入宮時,過的不如意,當時我已然後悔,奈何木已成舟,我也只期盼你能守得雲開見月明。雖未必能得皇上寵愛,但求生個一男半女傍身,又是六宮之主,只要挺過去,這一生該過得順遂一些。但是內闈傾軋,不輸於廟堂,你又怎麼會過得舒心。我這一步,終究還是想錯了。”

    話裡話外是滿滿的後悔,紀無咎聽了,既不滿又有些慶倖。幸虧你錯了,錯得好!

    葉蓁蓁聽罷,答道,“爺爺您千萬別這樣說,自古姻緣天註定,若無您的促成,我也不會與皇上結為夫妻。他待我挺好的。我是皇后,六宮的魑魅魍魎想要奈何我,可先要掂掂自己夠不夠分量。”

    這番話讓紀無咎聽著無比舒心。算你有良心,知道我對你好。還有……不愧是我的好蓁蓁,那種睥睨天下的氣勢與我真是登對得緊。

    葉修名卻有些擔憂,“可是太后怎麼辦?雖然許氏敗落,但她是皇上的母親,百善孝為先,她能動你,你卻不能違逆她。”

    “這個,您不用擔心,我已經有了一勞永逸的法子。”

    紀無咎十分好奇,到底是什麼法子,因此期盼著葉修名問一問。

    果然,葉修名問道,“是什麼法子?”

    葉蓁蓁卻道,“暫時不能與您說,總之您放心,我是您的孫女,自然不會給您丟臉的。”

    葉修名舒了口氣,“如此我也就可以放心地離開了。”

    葉蓁蓁一驚,“離開?爺爺您要去哪裡?”

    “你奶奶病的這些日子,我已想過了。這麼些年,我一頭紮進名利場,幾乎不曾好好地陪一陪她。如今人老了,也沒幾年活頭了,不如放開了手,好好與她過幾年舒心日子。左不過是半截身體埋在土裡的人,多活一天賺一天。”

    “爺爺!”

    “你不用勸我。我先前想不通,不服老,總要硬和人杠著,跟方秀清嗆,跟皇上嗆。其實沒必要,自己還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我其實沒必要操別人的心。人嘛,年輕時做年輕時該做的事,轟轟烈烈一場,等年老了,就好好地當一對白髮翁媼。我想帶你奶奶回江蘇老家,那裡山清水秀,最是養人。我與她養養花溜溜鳥,種幾畝田,再養些雞鴨,閑來垂釣碧溪上,或是與街坊四鄰把酒話桑麻,了此殘生,豈不美哉。”

    “可是爺爺,江蘇離北京何止千里,您二老年事已高,若是無人照料……”

    “這你大可放心。你爺爺我雖辭了官,還不至於日子都過不好。我與你奶奶商議了,此行將你大侄子帶走。他今年才三歲,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等大一些,再送回來。我們有他在膝下陪伴,想來也不會寂寞。”

    葉蓁蓁還想勸他,奈何他心意已決,擺擺手道,“你不必再說了,現在去和你奶奶道個別吧,這次一走,怕是以後好幾年見不了面了。”

    他話說得含蓄。哪裡是好幾年,大概此生再也不見了。

    葉蓁蓁失魂落魄地去見老太太了。

    紀無咎靠在牆上,悵然若失。葉修名是他的恩師,要說兩人之間也沒有深仇大恨,只有師生之誼。他之前討厭此人,也多半是因為他把持朝政,剛愎自用,礙了他的手腳。可是如今聽聞他要離去,紀無咎竟頗有些不舍,仿佛失了臂膀一般。

    說到底,葉修名能把持朝政這麼多年,也是因為他有本事,有才幹。尋常人想摸個邊兒還摸不到呢。

    紀無咎不想催葉蓁蓁,因此獨自離開了葉府。老人家要離去,想必還有許多話要囑咐。

    果不其然,葉蓁蓁直到快傍晚了才回宮,回來時兩眼紅紅的。紀無咎知道來龍去脈,也不問,只攬著她的肩膀柔聲安慰她。

    葉蓁蓁是個樂觀的人,凡事都往好處想。奶奶這次能一腳踹開閻王自己又爬回來,已是大幸,這次又不是生離死別,她在鄉下的日子一定會過得十分愜意,做孫女的,說不準還有機會去看望她。

    這樣的事,雖不是十分中意,卻也是八分中意了,沒什麼好難過的。做人要知足。

    想通了這一層,葉蓁蓁也就不那麼鬱悶了。她又想起一事,便對紀無咎說道,“皇上,我有一事,不知道該不該對你說。”

    紀無咎抵著她的額頭,淡聲問道,“你是不能說,還是不想說?”

    “我……說了怕你難過。”

    紀無咎心中一暖,“那麼,等你想說,或者不得不說的時候再說吧。”

    葉蓁蓁點了點頭。

    紀無咎便眯眼看她。燭火下她的臉龐明媚生動,大概因下午哭過的緣故,腮上還掛著淡淡的紅暈,細眉已舒展開來,目若秋水,眼角有淺淺的紅痕。她整個人,像是一隻鮮甜多汁的蜜桃。

    這樣的人,差一點就不是他的了。

    紀無咎慶倖無比,心內一陣悸動。他這個人,從來不信什麼鬼神輪回之說,可是現在突然就覺得,他和她的緣分,真的是早就註定好的,任何人都斬不斷破不開。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他和她修行了好幾百年,只為今生做一雙恩愛夫妻。

    葉蓁蓁發覺紀無咎目光閃動,這眼神兒她再熟悉不過了。她也不知怎的,兩人好好說著話,他又想到那事上去。她低著頭,玩兒著自己的手指頭。

    紀無咎便捉著她的手,將那圓潤小巧的手指頭含入口中,攪著舌頭撫弄。

    葉蓁蓁的指尖被他的舌頭一碰,心尖兒忽地就一顫。這人真是花樣越來越多了,怎麼會想起咬手指頭呢。

    紀無咎一邊叼著葉蓁蓁的手指,一邊伸手摸到她唇邊。她會意,禮尚往來地叼住他的食指,納入口中。

    他眼睜睜地看著她的櫻唇吸住他的手指,就好像,就好像……

    他不自覺地抽動著手指,進進出出。葉蓁蓁是個聰明好學的,她學著紀無咎的樣子,伸著舌頭繞著他的手指打轉,或是包裹起來,向外頂,向裡吸。這樣一來似乎也挺好玩兒的,像是吃糖棍兒。

    紀無咎一下就失控了。

    他把她抱上床,一邊剝著她的衣服,一邊在她頸間低喘,“蓁蓁,我為了你守身多日,不曾沾半點葷腥,你怎麼獎勵我?”

    葉蓁蓁被他碰到癢處,咯咯笑道,“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他低低地笑,纏綿道,“如此,有勞娘子親自查驗一番吧。”

    因紀無咎多日未曾與葉蓁蓁親熱,此時小別勝新婚,太過急切,便有些莽撞,力道沒拿捏好,把葉蓁蓁弄得有點疼。

    他把存貨交出來,正等著她的誇獎,卻冷不丁聽到她說,“你退步了。”

    “……”

    男人最不聽不得的就是這種話。他翻過她的身體,在她耳邊咬牙切齒道,“你可別後悔。”

    當夜,葉蓁蓁十分後悔。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46

第79章 香如


    葉修名辭官歸鄉,皇上幾度挽留未果。這是近日京城最熱鬧的新聞。

    這個消息一出,葉府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許多故交親友帶著酒來造訪話別。要說葉修名官都要沒了,這會子上趕著巴結談不上,所以這個時候的交情才是真交情。

    由此可見,這老傢伙的人緣還真的挺不錯,他的聲望並非來自權力的驅使。

    葉修名離京那日,皇帝親率文武百官送行,聲勢浩大。許多京城老百姓得知消息,也自發地前來相送。前來送別的人許多都一肚子墨水,因此紛紛以詩相酬,這些詩被結集印售,一度洛陽紙貴,連葉蓁蓁這提到詩就不自在的人,都跟著收藏了一本。

    葉修名一離開,許多人發覺,京城官場的風向要變。

    證據之一是方秀清調任吏部尚書,終於把六部之中最重要的一塊陣地收入囊中。這樣一來,本來在吏部任職的葉康樂,便受到壓制。與此同時,戶部尚書一職空懸,不少人猜測皇上可能會讓葉康樂擔任戶部尚書,以補償葉黨,當了戶部尚書,葉康樂便可入內閣,這樣亦可牽制方黨,兩全其美。

    然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皇上不僅沒讓葉康樂入閣,反而讓他外放了!

    本來好好地當著京官,突然要去外地赴任,如此敏感的時間,如此敏感的身份,由不得人不多想。

    皇上這是要把葉黨打壓到底嗎?

    不少人都捏了把汗。

    紀無咎不在乎別人怎麼想,他就怕葉蓁蓁多想:“蓁蓁,你相信我。”

    葉蓁蓁正在漫不經心地吃優酪乳,聞言答道,“我知道你要做什麼。”

    “哦?”紀無咎有些好奇,“說來聽聽。”

    “你想推行方秀清的新政,就不能有人在跟前礙手礙腳。你放心去做好了,我們葉家本來就是外戚,不能風光太過,也是時候該收一收手腳了。我爹是外放,又不是不回來了。況且說到入閣,我倒覺得我二哥比我爹更合適。”

    紀無咎簡直要舒服到骨頭縫裡了。他要做什麼,她都知道。她懂他。

    於是他笑問道,“何以見得?”

    葉蓁蓁把優酪乳吃完了,依依不捨地用銀勺刮碗底,一邊低頭答道,“你是做皇帝的,自然最懂用人之術,何需我多嘴,班門弄斧,”刮了兩下,見沒多少,她扭頭沖外間喊道,“素風,再給我來一碗。”

    “別吃了,”紀無咎攔著她,“吃多了又要鬧肚子。”

    外間的素風知道皇上會攔著皇后,因此只空答應著,沖身旁的宮女擠了擠眼睛。

    紀無咎掏出帕子給葉蓁蓁擦嘴角,擦完之後笑道,“你倒是說說,為何葉二哥更適合入閣?”

    “我爹是個和事佬,面軟心也軟,沒主見。我二哥的臉面隨了我爹,見人三分笑,可是肚子和手腕是隨了我爺爺。你不知道,他打小兒,腸子就比一般人多好幾圈,我哥哥是長子,卻總要讓著這弟弟幾分,遇到事兒,二哥也是最有主意的。你別看他這次只是個治水的,能在那樣的條件下早早地把水庫修好,光會治水肯定不行。”

    紀無咎點頭笑道,“此言有理。其實你比他們都有雄才大略。”

    葉蓁蓁厚著臉皮生受了這句恭維,“正是呢,只可惜我是個女人。下輩子我一定要托生個男兒,幹一番事業。”

    “那可不能夠,”他捉著她的手,“你變成男的,讓我娶誰去?”

    葉蓁蓁笑道,“那你就變成女的,嫁給我吧,”她說著,伸手托了一下紀無咎的下巴,“美人兒。”

    紀無咎未答話,架上鷯哥先受不了了,“哎呀!羞煞人也!”也不知道它是從哪裡學來的哭哭啼啼的細嗓音,閉著眼睛一聽,還真像是個被惡霸調戲的良家小媳婦。

    葉蓁蓁和紀無咎同時一陣惡寒。

    “不過,”葉蓁蓁把話頭兒繞過來,“我覺得這次方秀清動作有點大,我不知道新政的效果會如何,但他是要站在風口浪尖上了。”

    古往今來變法而治的敗多勝少,但也不是沒有成功案例。總的來說如果法度是合理的,那麼最需要一個穩定的強權作為後盾去推行,這樣一來成功的概率會非常高。紀無咎和方秀清這對賢臣與強主的組合是千年一遇,而且本朝官員貪墨確實需要整頓一番。

    總之這次新政還是很令人期待的。大家都不容易。

    紀無咎知道葉蓁蓁的意思,他點頭道,“總之我不會虧待他。”

    葉蓁蓁說道,“咱們提前把話說清楚,你怎樣對待方秀清那是你們君臣之間的事,方昭儀倘若再敢惹是生非,我可是不留情面的。”

    他撫了撫她的額頭,“那是自然。”

    這時,素風走進來換香。她把一塊香膏放進香爐裡,也不點燃,蓋好蓋子又默默退了出去。

    葉蓁蓁吸了吸鼻子,“你還記得這種香嗎,我們在遼東買的,叫‘有所思’。”

    紀無咎也跟著她吸鼻子,“怎麼不記得,只是……我還是覺得這種香氣有些熟悉。”

    葉蓁蓁說道,“我找到這個名字的出處了。漢代有首樂府詩叫《有所思》。‘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何用……”

    紀無咎看她擠眉弄眼的費勁極了,便幫她背了出來,“‘何用問遺君,雙珠瑇瑁簪,用玉紹繚之。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灰。從今以往,勿複相思,相思與君絕!雞鳴狗吠,兄嫂當知之。妃呼豨!秋風肅肅晨風颸,東方須臾高知之。’……是這個吧?”

    “對,就是這個,”她點點頭,“講的是一個姑娘罵負心郎的。這個香也叫有所思,會不會是一個被拋棄的姑娘制出來的,想借著這個名字罵一罵她的負心郎?”

    紀無咎皺眉道,“這香兆頭不好,你別用了。”

    “為什麼呀,怪好聞的。”

    “有負心郎的才用呢,我可不是負心郎,我是有情郎。”他笑著,低頭作勢要吻她。

    葉蓁蓁扭臉一躲,羞道,“甄笨還在呢。”

    紀無咎顯然沒跟上她的思路,“真……笨?”

    “就它,”她指了指架上的鷯哥,“我給它取的名字,跟了我的姓。”

    什麼叫跟了她的姓,這種話她也好意思說出口。紀無咎同情地看了那小鷯哥一眼,“怎麼起這麼個名字?”

    “我還想叫它甄黑,我把這兩個名字給素月他們選,他們都選了甄笨。”

    “真是一群有眼光的人。”紀無咎贊道,可憐的是跟了這麼個主子……

    兩人說了回話,便相攜著去慈甯宮看望太后。太后自上次被紀無咎打擊之後,這陣子消停了許多,每天也只安安靜靜的吃齋念佛,真像個佛奶奶一般。母子二人的關係也緩和了不少,紀無咎每天去給她請安問好,她絕口不提許氏之事,每天和紀無咎來段親子互動,母慈子孝,其樂融融。

    葉蓁蓁堅信這是假像,但又希望太后真的老實下來,永遠不再生事。

    今兒天熱,兩人一路從坤甯宮走到慈甯宮,都出了一頭汗。紀無咎有些後悔頂著日頭把葉蓁蓁拉出來,要是中暑就不好了。太后正坐在炕上撚佛珠,見了他們,十分歡喜,忙命人端上酸梅湯來,還有一些新鮮果品。

    葉蓁蓁坐定,看著太后與紀無咎之間的母子互動,看熱鬧一般。太后偶爾主動與她搭話,她便也很給面子地兜著,一張巧嘴,說貼心話的時候也有模有樣。

    紀無咎越發覺得自己這老婆能幹。十八般武器裡除了繡花針,別的樣樣精通。

    葉蓁蓁火力壯,慈甯宮裡本來就熱,她坐下之後汗還在流。素風掏出手帕遞給她,她接過來擦了擦額頭。

    太后見狀,不滿道,“好懂規矩的奴才,怎麼讓主子用你用過的帕子?”

    素風忙答道,“回太后娘娘,這帕子不是奴婢用過的,乃是新帕子用薄荷水浸過晾乾了的,用來擦汗,再清涼舒爽不過。奴婢帶了些在身上,防著主子畏熱。”

    太后聽罷,神色緩和,點頭道,“我這裡確實有些熱,倒難為你了,”說著,又看素風,“倒是個貼心又忠心的奴才,”她轉頭看向紀無咎,“要哀家說呀,這奴才雖多,可想要找個既懂得如何伺候主子,又能夠一心一意伺候主子的,就有些難。再要找個能進主子眼緣的,那就更難了。你說是不是?”

    紀無咎點頭道,“母后說得在理。”

    葉蓁蓁聽到此番話,卻警惕起來,太后無緣無故地來這麼一番高論,真的只是沒話找話嗎?

    太后長歎一口氣,說道,“我知道你這些年身邊用得順手的人少,還記掛著得力的老人兒,我心疼兒子,索性多事,給你找來個好奴才。你只要一見她,必定是喜歡的,”說著,抬頭向身邊的宮女道,“讓她過來吧。”

    葉蓁蓁更加納悶,太后如此明目張膽地往皇帝身邊塞人?就不怕他轉頭就開發了她的人?這老太婆到底是個什麼想頭?

    正想著,隔壁次間走進來一人。長挑身材,穿一身藕荷色宮裝,低著頭,步履款款,就這麼幾步路,就走出一種婀娜多姿的丰韻來。偏又不是妖妖喬喬的樣子,而完全是一種天然的婉轉風致。

    葉蓁蓁有些好奇,等她走近些,便禁不住說道,“你抬起頭來。”

    她依言抬起頭來,耷著眼睛不敢向上看。葉蓁蓁向她臉上掃了幾眼,白淨柔婉,雖算不上十分好相貌,卻也是個美人。她又不大明白太后的意思了,若是想給紀無咎床上塞人,怎麼也得挑個能勾住他眼睛的。若是想給他奴才,依著紀無咎對她的防備,也成不了啊。

    葉蓁蓁不解地看向紀無咎,卻發現他正用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看著眼前這宮女。他愣了半天神,終於喃喃喚道,“香如?”

    那聲音,像是從九天之外飄下來的。
第80章 舊情


    葉蓁蓁從未見紀無咎如此。仿佛三魂七魄都掛在旗杆子上,隨風飄蕩,他自己呆愣如一只傀儡,雖盯著眼前人,卻又是雙眼放空,也不知神志飄向何處。

    太后撥轉著手中佛珠,開口道,“香如,哀家把你與了皇上,從今日起你便是御前一等女官,你要好生服侍皇上,知道了嗎?”

    香如跪地伏身磕了個頭,“是,奴婢一定盡心竭力,忠心不二。”

    葉蓁蓁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說道,“母后,我看這個奴才白淨又乖順,不知是誰家的女孩兒?”

    太后笑答道,“她是吏部侍郎柏建成之女,也是正經的大家閨秀,如今在宮中只做個奴才,真是委屈了她。”

    看這意思,是為她鳴不平?真巴不得她第二天就當了主子。

    葉蓁蓁聽到“柏建成”三字時,眉毛一挑。若她沒記錯,這個人最近可是惹上大官司了,也不知他犯的事情是真是假,倘若是真,這柏香如也討不著好。

    不過話說回來,萬事沒絕對,看紀無咎的態度,很明顯對柏香如思之甚深。葉蓁蓁想起紀無咎曾對她講過的往事,這個香如,想必就是他口中那位故人了。看來當年太后沒有賜死她,不獨沒有賜死,還把她拉入自己羽下。現在正好拿出來膈應皇后。

    只不過這個柏香如早不來晚不來,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出現?太后癮倒是過了,但就不怕惹禍上身?

    還有,柏香如真的一直待在宮中嗎?紀無咎的眼睛遍佈皇宮各處,他難道一直不能察覺?

    對了,柏建成可是曾經被流放遼東的啊……

    葉蓁蓁突然想起“香如故”那個牌匾,便笑盈盈地說道,“本宮聽說你調得一手好香?”

    柏香如答道,“回皇后娘娘,奴婢確實會一點。娘娘若不嫌棄,想要什麼香請吩咐。”

    這樣一來一切都明瞭了。遼東那間“香如故”弄不好就是這柏香如當初開的,就算不是她開的,也必和她有關聯。她當初是隨著父親流放遼東,後來大赦天下才跟回了京城。太后接她進宮的時日應該也不多。

    葉蓁蓁答道,“這樣也好,什麼時候本宮想用人了,自會和皇上借,就是不知道皇上會不會捨不得,”她看著紀無咎,“皇上,您說呢?”

    紀無咎被她一叫,回過神來,“嗯?”

    葉蓁蓁便不理他。她雖心中不高興,表面上卻不願表露,怕太后得意。

    帝后二人從慈甯宮出來,各懷心事,匆匆告別。

    當夜,紀無咎睡在了乾清宮。王有才悄悄來報,說馮有德趴在牆角聽了大半宿,皇上並未召幸柏香如。

    ***

    莊妃跟了紀無咎好些年,葉蓁蓁算了一下,香如離去的時候莊妃應該已經在紀無咎身邊了。因此葉蓁蓁去了莊妃的含光殿,想要聽她親口說一說當年的事情。

    莊妃一聽到香如的名字便愣了,“她死了啊。”

    “沒死,”葉蓁蓁搖頭,“你與我說一說當年的情形。”

    莊妃知道葉蓁蓁的脾氣,便也不和她兜圈子,一股勁全都倒出來,“她是當年太子貼身伺候的人,與當初的馮大總管是平起平坐的。不過皇上似乎更倚重她一些。且她姿色不俗,不只白天伺候,晚上也伺候……”

    葉蓁蓁打斷她,問道,“她侍寢了?”

    莊妃點頭,“是啊,當年皇上每月總有兩三次是由她伴眠的。”

    “侍寢了怎麼還是個宮女?這是什麼規矩?”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當年執掌六宮的是如今的太后,她素來不喜歡香如,因此便……”

    葉蓁蓁聽到這裡不覺好笑。原來太后的糊塗不是因為年老,當年就如此。一個宮女,伺候了主子,按著不給人家名分,也忒小肚雞腸了些。東宮的妃嬪位分又高不到哪裡去,不過是選侍才人之流,給她晉一晉,大家臉上都好看不是。不過話說回來,宮女自然比宮妃好開發一些。

    葉蓁蓁又問道,“皇上當時就沒給她爭一個名分?”不像是紀無咎的性子。

    莊妃答道,“何曾沒有。皇上知道自己母親的脾氣,因此打算請先帝爺出面封賜香如,但是柏香如死活不肯。說一旦封了才人,便不能日日伺候主子了,情願做個普通的宮女,只圖留在主子身邊。到最後說動了皇上,就一直沒有晉位。”

    好個忠心又癡心的奴才。葉蓁蓁冷笑,因又問道,“這些事又不足為外人道,你是如何得知?”

    “是死去的蘇婕妤告訴臣妾的,蘇婕妤那時與柏香如十分要好。”

    “你可別告訴我,蘇婕妤受寵是因著柏香如的緣故。”

    “這個……臣妾也說不好。但是皇上待柏香如的情分,確實與旁人不同——擷芳殿裡到現在都還掛著她的畫像。”

    葉蓁蓁眯起眼,眼前仿佛出現一幅白雪紅梅美人圖,畫中美人捧著紅梅,笑意盈盈地望著她。一轉眼,那美人竟然活了過來,從畫中走下來,盈盈走近,再一抬頭,已變成蘇婕妤的臉。

    葉蓁蓁冷冷一笑。果然那個什麼“有所思”是大有來歷的,柏香如這是罵紀無咎負心郎呢。既然他負心,你何不收了心思一刀兩斷,像詩裡說的一樣,“從今以往,勿複相思”,也顯得有些骨氣不是?強扭的瓜不甜,我就不信,你若是不願意,太后能強逼你到哪裡去!

    越想越氣,想到紀無咎,更來氣。這混蛋哪裡好,風流賬一筆又一筆,算也算不過來。放著宮裡頭那些姹紫嫣紅就算了,好幾年的老情人竟也找上門來,這種人就該在雪地裡被扒掉褲子凍**!

    ***

    紀無咎連著兩夜睡在自己的乾清宮,葉蓁蓁於是有那麼點危機感。她總覺得這次這個香如不一般,紀無咎待她更加不一般。兩人以前就有情意,隔了這麼多年再遇上,**的,她又不像紀無咎似的滿皇宮都是眼睛,萬一他們兩個……嗯?

    偏偏這宮女又是太后賜給兒子的,做皇后的即便想為難,也無從下手。

    葉蓁蓁只好先去探一探虛實。她可不是軟柿子,這兩人若真有個什麼,她自然有萬般的方法對付。

    作為一個模範皇帝,紀無咎照例在養心殿批摺子。他見葉蓁蓁來了,手中的筆也未停下,只抬頭說了一句,“皇后來了?快請坐吧。香如,看茶。”

    柏香如便恭敬地奉上茶來,葉蓁蓁接過茶,卻叫住了她,“你不是在乾清宮上值嗎,怎麼跑到養心殿來了?”

    柏香如知道皇后這是要找茬,低下頭穩穩當當答道,“奴婢貿然離守,請娘娘降罪。”

    紀無咎放下筆,替她答道,“是朕讓她來的。”

    怪道有恃無恐,原來有人替她出頭呢。葉蓁蓁放下茶碗,不鹹不淡說道,“既然主子離不開你,你何不明說,反要主子幫著辯解,你受得起嗎。”胡攪蠻纏一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柏香如連忙跪下,“奴婢知錯!”

    葉蓁蓁道,“既然錯了,自然要罰的。你是皇上身邊的人,本宮該體恤著些,就去宮門外跪兩個時辰吧。”

    這樣說,也不過想試一試。太后送的宮女,皇上的貼身侍婢,輪不到皇后來罰。

    果然,紀無咎攔著道,“她不過是依令行事,你又何必如此。”

    葉蓁蓁挑眉看他,似笑非笑,“心疼了?”

    紀無咎也笑,“你今日怎的如此大的火氣?”

    葉蓁蓁冷哼,起身告辭。

    紀無咎眯眼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低頭莞爾。

    ***

    紀無咎再次忙到深夜。

    方秀清把新政按照紀無咎的意思又改幾遍,重新寫了個摺子遞上來,厚厚的一本兒,足有萬字。書面語不同口頭話,往往一個字就能傳達很多意思,這會兒寫一萬字,夠紀無咎看會子的了。既然立志做明君,就要下一番苦功夫,他雖累,也無怨言。

    晚上就寢時,香如領著三個宮女在龍床前忙活,等把床鋪好,其他人都退下了,只余柏香如一人,站在紀無咎跟前,為他寬衣解帶。

    因晚上沐浴過一次,紀無咎只穿著便衣,衣服很好脫。柏香如給他脫去外衣,又去脫裡衣,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她的手指覆在他的腰上,輕輕刮了一下。

    夏天衣衫單薄,指肚上的溫熱似乎能隔著衣服傳到他的皮膚上。

    紀無咎也不知怎麼回事,被她這樣一碰,心中就像長了毛一樣難受。他推開她,“朕自己來吧。”

    柏香如手中還捉著他的衣帶,垂頭喪氣道,“是奴婢伺候得不好。些年未見陛下,如今手生了,奴婢該打。”

    紀無咎歎氣道,“你何必說這樣的話,”他把衣帶拉回來,見她不動,便道,“算了,再穿上吧。”

    柏香如意外,“陛下?”

    “去坤甯宮。”兩天未見,已經想她了。

    柏香如反應過來,勸道,“夜已深,陛下不如早些安歇?皇后娘娘想必已經睡下了,如果現在去坤甯宮……”兩頭麻煩。

    紀無咎只道,“沒關係。”

    很快柏香如就明白所謂的沒關係是什麼意思了,皇后娘娘根本不用出來接駕!皇上不讓人聲張,她在裡頭悶頭睡得自在。

    柏香如便有些不忿,這是什麼樣的大家閨秀,竟然如此怠慢皇上。她隨著紀無咎進了坤甯宮,想要在鳳榻前伺候,奈何素風一橫胳膊把她擋了出去,“皇上既來了坤甯宮,自該由我們伺候,姑姑好生歇會兒罷,倘若到了這裡還要您動手,我們沒臉見人了。”香如的級別比素風高,因此素風喊她姑姑。素月的級別也比素風高,然而兩人情分不同,私底下姐姐妹妹的亂叫。

    柏香如也就不好進去了。她隔著水晶簾看裡頭的情形,皇上因怕吵醒皇后,放輕手腳上了床,杏黃色的紗帳被宮女垂下,擋住了紗帳內睡得一臉酣甜的女子。

    柏香如有些惆悵。


[ 本帖最後由 plsboy 於 2014-9-14 22:48 編輯 ]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51

第81章 位


    次日是休沐,紀無咎難得比葉蓁蓁醒得還晚。葉蓁蓁睜眼時看到他躺在身邊,天氣熱,他不能抱著她,因此只抓著她的手,十指扣在一起。

    葉蓁蓁舉起手看了看,另一隻手捂著嘴打了個哈欠。她坐起來,低頭看紀無咎的臉。玉雕似的一張臉,睡熟了,卸去防備,眉目舒展,安靜美好得像是一幅畫。

    她低頭,在他臉上吻了一下。

    親完之後,葉蓁蓁腦子清醒了。她想起昨日之事,再看眼前熟睡的人,便覺面目可憎起來。她一下下掰開被扣住的手指,然後推著紀無咎一寸寸往外挪。

    咚!紀無咎被推下床,摔在地上。

    葉蓁蓁趕緊躺回床上,假裝熟睡。

    紀無咎惺忪睜眼,迷茫了片刻,發現自己躺在地上。他扒著床沿坐起來,杏黃色的紗帳微抖,隱約可見裡面側躺著一動不動的人。

    他厚著臉皮爬回到床上,從後面將葉蓁蓁摟在懷裡。

    葉蓁蓁裝不下去了,又去掰他握在她腰上的手。

    紀無咎閉眼低笑道,“蓁蓁,別鬧了。”說著,下巴蹭了蹭她的脖子。

    葉蓁蓁不自在地扭動身體,“誰鬧了。”

    “是我,我鬧了還不行麼,”紀無咎按著她,“你別動了,再動就辦了你。”

    葉蓁蓁果然不動了。這時,她的肚子突然響了一聲。

    紀無咎深知吃飯對於葉蓁蓁的重要性,因此立刻和她起床,洗漱,更衣,用膳。

    吃飽了飯,紀無咎假裝要走,葉蓁蓁看他即將邁出門檻,突然說道,“柏香如到底怎麼回事。”

    紀無咎將將要邁出門檻的腳收了回來,他轉頭走回來坐下,笑道,“你終於問了。”

    葉蓁蓁撇過臉,“我不問你就不說嗎。”

    紀無咎反問,“我不說你便不問麼。”

    葉蓁蓁低頭不答。

    紀無咎起身走到她面前,扶著她的肩膀,將她按在懷裡。葉蓁蓁坐在椅上彎著腰,臉抵著他的腹部,不甚舒服,但又不願掙開,於是側過頭,只用臉貼著他的小腹,閉目不言。

    紀無咎摩挲著她的下巴,笑道,“蓁蓁,我喜歡看你為我吃醋。”

    葉蓁蓁皺眉道,“你不要和我說,你初見柏香如時的失魂落魄,也是裝出來騙我吃醋的。”

    “不是,我確實震驚於她的死而復生。我與她往日有些情分,對於當初沒能保護她,也著實慚愧,因此見她還活著,確實歡喜。”

    葉蓁蓁懷疑地看著他,“沒別的?”

    紀無咎便耷拉著腦袋,像是學堂裡在先生面前犯了錯的學生,“蓁蓁,我有一事要與你坦白。我與她……以前做過一些親密的事。”

    真是好含蓄。葉蓁蓁推開他,“那現在呢。”

    紀無咎便蹲□來,扶著她的膝蓋,仰頭笑看她,“現在,我身上已被你上了鎖,旁人碰不得。”

    葉蓁蓁羞紅了臉,扭臉低聲道,“花言巧語。”

    紀無咎捉著葉蓁蓁的手,低頭輕吻她的手背,葉蓁蓁抽回來,問道,“可是現在你到底打算把她怎麼辦?”

    一個宮女,畢竟和皇帝發生過關係,按理說應該晉個小主。葉蓁蓁雖膈應,但是反正後宮那麼多膈應她的了,不多這一個。可是眼下看太后和皇上的意思,似乎都沒打算給她個名分,到底都在打什麼算盤?太后就不說了,紀無咎呢?難道真的是餘情未了,想放在跟前兒偷著親近?

    葉蓁蓁想到這裡,瞪了一眼紀無咎。

    紀無咎怎會不知她心中所想,“我的蓁蓁這麼可愛,”他說著,站起身,“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葉蓁蓁想了想,柏香如名義上是太后送給皇帝的,當皇后的不好擅自插手。因此說道,“不如你先問問她自己的意思,倘若想繼續留在宮中,自然該有個名分,倘若想出宮去,你做主給她許個好人家也就罷了。只這樣不上不下的,不合體統,實在想當奴才了,不如來我這坤甯宮,我是脾氣好的主子,必不會虧待她。”

    “好,就這樣吧。先不說這個了,我另有事與你商量,保證你聽了之後手舞足蹈。”

    紀無咎所謂能讓葉蓁蓁手舞足蹈的事情是他最近打算的一次微服私訪。蘇浙一帶富庶,自然也成了官員貪贓枉法的重災區。既然要推行新政,他打算先挑個出頭兒的整治一番,殺雞儆猴。

    果然,一聽說要去江南玩兒,葉蓁蓁立馬精神了。

    兩人又仔細商議了一番,帶什麼人,帶什麼東西,走什麼路線,先去哪裡,再去哪裡,出了急事兒怎麼辦……

    說了一會兒,紀無咎回到乾清宮,把柏香如叫來,將葉蓁蓁的意思問了她。

    事實上,雖然是按照葉蓁蓁的意思辦,但紀無咎也有自己的算盤,只不過暫時無需透露,時候到了自然見分曉。

    柏香如一聽皇后想打發她走,登時淚流滿面,“皇上,奴婢先頭流落遼東苦寒之地,千難萬難,支撐我活下去的念頭也不過是再見您一面。奴婢日盼夜盼,好容易可以重新回到您身邊,可以天天看到您,伺候您。奴婢知道自己拙笨,希望主子能看在奴婢一片忠心的份兒上,奴婢哪裡做得不好您打罵便是,請千萬不要趕奴婢走!”

    紀無咎歎了口氣,“朕幫你在世家子弟中尋個如意郎君,不比在深宮之中強上百倍?”

    柏香如癡癡地看著他,“主子何苦說這樣的話。奴婢既已承君恩露,又有何面目再嫁別人?”

    言外之意是,你都把我睡了,現在還想把我嫁給別人?晚了!

    她見紀無咎被她堵得無話可說,又勸道,“奴婢知道您與皇后娘娘琴瑟和鳴,皇后想必對你我舊事有些耿耿在心,覺得我礙了她老人家的眼。既然如此,奴婢以後凡見到鳳駕必回避,絕不打擾您和皇后娘娘,好嗎?”

    一番話說得,既無怨無悔又癡情絕對,把自己擺在十分卑微的位置上,祈求對方的一點垂憐。

    情商低有情商低的好處,紀無咎基本不吃女人那一套,遇到事情總是冷靜分析為上,觸動感情的時候十分有限。他對柏香如存著些愧意,想補償她,也就對她比對尋常奴才和氣一些,但也僅止於此了。更何況,她爹是柏建成,紀無咎又怎麼會沒有防備。

    因此她在他面前哭,裝可憐,裝無辜,他都無動於衷,現在聽到她如此說,他很不給面子地一語道破問題核心,“你雖不見她,可是天天見朕,也不好。”

    柏香如快要氣死了。以她對紀無咎的瞭解,他雖心思縝密,但絕不是一個溫柔體貼的人,可是這麼個人在關乎皇后的事情上總能體貼到令人嫉妒。她心內暗恨,表面不動聲色,哭道,“奴婢一心一意想要留在皇上身邊,就算不能相見,也要離您近一些方好,求皇上成全。”

    這是要走晉位路線了。紀無咎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人,目光微閃,應下了。

    ***

    紀無咎按照葉蓁蓁的建議,封了柏香如為美人。美人是正五品,這個品級于柏香如來說,說高不高,說低不低。葉蓁蓁使了個壞,把她安排在芭蕉閣,這地方在東六宮的東北角,紀無咎就算散步都未必能散到那裡去。

    太后知道了此事,雖有不滿,卻無什麼可說的。皇后這事做得名正言順,她捉不到把柄。

    過了幾日,紀無咎和葉蓁蓁整裝南下,臨走之前怕太后生事,紀無咎親自下旨命莊妃暫理後宮之事,這才放心離去。

    因為目的是肅貪,到時候少不得要調動官場資源,因此紀無咎還給了葉蓁蓁一道密旨,讓她做欽差,以備不時之需。

    兩人一路從京城到金陵,邊走邊玩兒,一邊欣賞沿路風光,一邊品嘗各地美食,倒也不覺勞頓。

    紀無咎自登基以來勤於政事,又有名臣保駕護航,因此這幾年把大齊治理得太太平平,國泰民安。他在路上時不時隨手攔住百姓問幾個問題,哪裡人,日子過得怎麼樣,父母官好不好,怎麼評價當今聖上……

    因民間言路開放,老百姓膽子也大,問什麼答什麼,毫不避諱。說起皇帝來,大家總的評價都是好的,唯一不滿的地方是皇帝的眠花宿柳事件。當然,男人嘛,犯錯誤是難免的,既然皇帝已經認錯,自當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紀無咎不禁感歎,九天玄女娘娘您威力太大了……

    是的,若不是因為他娶的是“玄女娘娘”,誰會一直惦記皇帝逛花樓這種事情。

    所以,當紀無咎發現幾乎所有人都對當今皇后娘娘交口稱讚時,他也就不覺奇怪了。

    蓁蓁的威望比他高多了,身為男人,身為夫君,紀無咎多多少少有那麼點挫敗感。不過沒關係,不管玄女娘娘多麼的神乎其神,到晚上不照樣要被他壓一壓麼。紀無咎猥瑣地想。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姑墨 、沈石榴 、櫻桃好吃 的地雷。謝謝大家!

    反派都是堅強的,香如姑涼不會輕易被炮灰掉~後面還會有她的戲份~

    嗯,另一個反派也快登場了。
第82章 辦案

    紀無咎和葉蓁蓁行至江蘇地界,聽到的不和諧的聲音越來越多了,其中無外乎地方官員加課稅負,導致民怨沸騰云云。

    這些,之前已經有人告到御前,但是現在親耳聽一聽普通老百姓的傾訴,感覺更真實,也更讓人氣憤。

    到了金陵,這種怨憤達到高/潮。

    葉蓁蓁有些奇怪,“雖說天下烏鴉一般黑,但為什麼江蘇的烏鴉比別處的烏鴉更黑一些?難道是水土問題?”

    紀無咎沉吟,“只怕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上級向下級搜刮,下級自然向更下級搜刮,反正又傷不到他們一根寒毛,到頭來買帳的都是普通老百姓。

    現在的問題是怎麼查辦。無論是自下而上地查,還是自上而下地查,都需要證據。而且貪污一事,證據全在賬上,別人無法提供,只能從貪污者自身尋找突破口。

    都是朝廷命官,手握重權,查起來更加無從下手。

    正當紀無咎仔細斟酌行動方案時,葉蓁蓁給他出了個主意。

    葉蓁蓁走的是和紀無咎完全不同的路數。紀無咎是個萬事都要算計到位的人,密不透風的一張網,把你蓋住,讓你無處可逃,束手就擒。等到被逮住了,只能罵一句陰險,別無他法。葉蓁蓁不同,紀無咎覺得,她行事頗有些大巧若拙的意思。不管對方有多少條妙計,她只尋住一點,全力進攻,一旦突破,便可使對方的防線全線崩潰。如此行事,風險是有的,但見效也快。

    比如這次,她強烈建議把金陵知府捉過來打一頓,不怕他不招。這個方法聽起來荒唐,但若是由葉蓁蓁來做,自有其道理。首先,不管這個知府有沒有貪污,做官做到整個金陵城的百姓都罵,他值這一頓打。其次,她是欽差,她又是皇后,她真是想怎麼打就怎麼打,打了還白打。官大一級壓死人,老娘就是這麼不講道理,你奈我何?

    不過,為了避免打草驚蛇,驚動其他貪官,他們不能直接闖進知府家打人,怎麼辦?

    紀無咎有辦法。金陵衛指揮使是新調任的,之前曾在葉雷霆的軍中供職,也在遼東打過仗,他和紀無咎認識。此人是新上任的,應該沒有攙和這趟渾水。他是管軍隊的,與金陵知府是平級,以他的名義請金陵知府去軍營中一敘,必然不會引起懷疑。

    兩人果然照這個方法辦。金陵知府名叫常魚,是個胖子,胖到什麼程度,葉蓁蓁第一眼見他,總覺得他走路相當吃勁,大概滾起來會更方便一些。

    常魚以為金陵衛指揮使是想和他拉關係,卻沒想到兩人聊了幾句,對方絲毫沒有這方面的意思,反而說有人想見他。

    這個人自稱是欽差,代天巡狩,手裡頭拿著蓋玉璽的聖旨。

    常魚乍一聽,不大相信。欽差要來江蘇,他怎麼一點消息都沒聽說?

    可是衛指揮使好歹是正三品,犯不著給一個騙子牽線搭橋吧?而且又是冒充欽差!

    葉蓁蓁才不管常魚信不信,命人把他給綁了,吊在院中一棵大槐樹上。若是平常人,總要吊起來腳離地才好,但眼前這胖子,倘若腳離了地,怕是胳膊要斷掉的。因此葉蓁蓁開了個恩,只讓他踮著腳。

    常魚雙手被綁,兩腳撐得酸疼難忍。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欽差,上來二話不問先要綁人的,朝廷現在用人都這麼不拘一格了嗎。

    “欽差大人,敢問您高姓大名,官居何職?”常魚覺得有必要先搞清楚去此人來歷。

    “你真的想知道?”葉蓁蓁握著鞭子,敲了敲他的胖臉,“我姓葉。”

    姓葉,京城之中有資格做欽差的,想必是葉閣老府上的。只不過葉修名已經辭官,葉氏失勢,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眼前這小娃娃怎麼如此不識實務,還敢張狂。想到這裡,常魚不那麼害怕了,臉上堆起笑來,說道,“葉大人,請您把下官放下來吧,咱們有什麼話好好說。”

    葉蓁蓁說道,“你好好說話,我自然放你下來,倘若不然,本官知道你是知府,可是本官手上的鞭子,是不認人的!”說著,鞭子向天空一揮,啪地一聲脆響。

    常魚嚇得一抖,“大人有什麼話儘管問,下官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江蘇境內官員貪污成風,你速速把實情與我招來。我要細帳,還有銀子的去向。”

    “……”也太直接了吧!就不能含蓄一點嗎!常魚在官場上混了也有二十餘年,習慣了拐彎抹角和虛與委蛇,突然之間讓他遇到這種直來直往的,他還真有點不適應,說話也結巴了,“大大大大人說笑了,下下下下官為官清廉,兩兩兩……嗷!!!”

    葉蓁蓁因聽得不耐煩,退後幾步,揮手就是一鞭子,引來他這一聲慘叫。

    常魚疼得臉色發青,也有些怒氣,忍著道,“大人不問實情,逼打朝廷命官,豈不是有負聖托!”

    意思是你這麼胡來,就不怕我向皇上告狀嗎!

    葉蓁蓁笑道,“皇上是我夫君,別說打你兩下,就算要了你的命,他也不會把我怎樣。”

    “你你你你是皇后?!”常魚驚得瞪大眼睛,目光向下移,看到她胸前,確實比男子雄偉了許多。方才因為緊張,竟然沒注意到。

    這實在令人難以相信,然而如果她真的是皇后,那麼此地為何會突然冒出欽差,以及欽差行事為何如此離奇,這些問題就能得到解釋了。

    常魚剛想說話,卻見站在欽差大人身後的一個年輕男子突然上前,揮起手中劍鞘,照著他的臉狠狠一抽!

    常魚被打得腦袋一歪,眼冒金星,過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他的臉已經腫得老高,後槽牙都被打碎了,冒出血來,疼痛難忍。

    “你為什麼打我!”他憤怒地質問。

    欽差大人聽到此話,也奇怪地轉身問他,“對啊,你為什麼打他?”

    那年輕男子已經退回到她身後,依然抱著劍面無表情,聽到她問,便答道,“想打就打了。”

    常魚:“……”這他娘的都是一群什麼人啊!還有沒有王法了!

    紀無咎方才確實沒忍住。確切地說他忍了太久。葉蓁蓁不好女扮男裝,所以一直都穿著女裝。所過之處,但凡是男人,視線總要向她移,她的臉上,身上,無一處不吸引人。紀無咎知道那些人的目光意味著什麼,也知道他們的腦子裡會想些什麼,每每想到這些,他都十分鬱悶。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誰讓他老婆太動人。於是忍啊忍,今天看到常魚的視線刻意地落在葉蓁蓁胸前,他終於爆發了。

    葉蓁蓁找回狀態,執著鞭子看著常魚,“你現在相信了吧?”

    常魚猛點頭,這樣奇葩的欽差,也只能是皇后了。這樣狂暴的隨從,也只能是常年在宮中橫行、不把百官放在眼裡的奸宦了。

    蒼天啊,這種牛頭馬面一般的組合怎麼就讓他給遇到了呢……

    葉蓁蓁見他相信了,便問道,“那麼,你打算招了?”

    “呵呵呵呵皇后娘娘真是說笑了,微臣實在沒什麼可招的。不如您把我放下來,我好好款待您?金陵城是六朝古都,好玩兒的去處有很多。”

    這人的嘴巴又滑又硬。葉蓁蓁招呼上來一個擅長抽鞭子的軍士,讓他一鞭一鞭地打常魚。不能打得太重太快,慢慢地熬著他,不怕他不招。

    院內一時傳來陣陣殺豬般的嚎叫。葉蓁蓁躺在搖椅上喝茶,兩耳堵了兩團棉花。紀無咎坐在她身後為她捏肩膀,她笑眯眯地受用著。

    常魚發現自己遇到剋星了。他在官場上混熟了,混成一條滑溜的泥鰍,倘若遇到正常的欽差,他自然可以放開手腳與之周旋,可是眼前這位太霸道了,直接打人啊!用鞭子抽啊!而且又是皇上他媳婦,就算把他抽死了,又能怎樣?皇上會不會為一個非親非故的小小知府,而治自己老婆的罪?顯然不會啊!就算要發作她,也是床頭打架床位和,小懲大誡而已!

    可是招了又能怎樣?招了就不會死嗎……

    葉蓁蓁適時飄來一句,“倘若招了,不過是抄家發配,小命還在。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自然懂得這個道理。”

    常魚說道,“皇后娘娘,您若是打死了微臣,雖然皇上未必治您的罪,可是您就不怕天下人恥笑嗎?”

    葉蓁蓁淡定地靠在搖椅上,答道,“常大人,你覺得本宮糊塗麼?你去金陵城大街上隨便抓一個人來問問,倘若常知府被打死了,他是否會拍手稱快?再說了,今兒就算你死在這兒,能有幾個人知道?又有誰會說出去?”

    常魚便有些絕望,他遇到官場的黑幕了。好黑的幕啊!

    雖有些動搖,但這件事牽涉甚廣,常魚一邊挨著揍,一邊還有心力去計算自己若是招了,活下來不被報復的幾率有多大。最後,葉蓁蓁一句話擊潰了他所剩無幾的堅持,她說,“你不招也沒關係,反正後頭還有好些人,一個一個來。”

    是啊,知道這件事的又不止他一個。不招肯定死,招了還有機會活命,他現在都死到臨頭了,又怎麼顧得了以後,先保住眼前的性命要緊!

    於是常魚高喊道,“我招,我全招!”

    葉蓁蓁聽到此話,站起來走到他面前,笑嘻嘻道,“既然如此,請常大人先在營中養傷。記住,招認的人不止你一個,倘若你敢糊弄我,依然是死路一條。本宮想殺個把人,再容易不過,知道嗎?”

    常魚連連點頭,有氣無力道,“曉得,微臣都曉得。”

    葉蓁蓁揮手讓人把他放下來。那軍士只顧解繩子,不想常魚被打了一通,早已兩腿發軟,剛一被鬆開,便搖搖地向下摔倒。

    紀無咎適時地提了他一把,捉著他的後衣領,把他提得腳幾乎離了地。

    軍士看到之後,頓感敬佩,常知府不是一般人,重量頂的上一頭成年肥豬。看不出來,這小白臉的力氣還挺大。

    常魚被紀無咎放下,勉強站定。他有意討好眼前這二位,因此客氣說道,“多謝公公。”

    “……”

    常魚不明白,為什麼他都答應全招了,那奸宦又把他打了一頓。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八月 、竹葉青 的地雷。感謝 姑墨 的手榴彈。謝謝大家!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51

第83章 發現


    葉蓁蓁這次往江蘇官場撒了一劑猛藥,按照常魚提供的線索,她又捉了不少官員來打,竟然一打一個准,個個都招認了。

    當官的都是最惜命的,口內說著不怕死,實際上威脅的力度不夠,沒能讓他們感受到死亡降臨的恐懼感。葉蓁蓁是皇后,擺出一副混世魔王的架勢,油鹽不浸,直接上鞭子招呼,只要他們相信她是皇后,就會順理成章地相信這小祖宗就算打死他們,也用不著償命。有幾個人還想挺一挺,以期救兵能來,可惜娘娘行事太絕,裡裡外外把持得密不透風,消息根本傳遞不出去。娘娘還說了,等你死了,我就讓人把你們切成一塊塊的,扔進秦淮河喂魚。到時候屍骨無存,證據自然也無,朝廷不過是少個當官的,而你們,可就連投胎都不能夠了。

    這種無情無恥無理取鬧的行為一下就把他們都震懾住了。

    紀無咎把這些官員們的供詞仔細看了兩遍,發現這些供詞的相似度很高:有銀子來往明細,貪污數額巨大,但是贓款的大頭,都上交給了江蘇布政使。

    布政使是封疆大吏,果然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這件案子涉及官員眾多,數額巨大,紀無咎立刻下旨急調京城刑部和都察院官員共同前來查辦此案。手頭人證物證俱在,案子應該比較明瞭,現在最重要的是查清楚贓銀的最終流向。

    然而京城官員剛到江蘇,卻傳來一個消息,江蘇布政使柴知退,畏罪自殺了。

    紀無咎命人把柴府上下翻了個遍,並未發現大筆銀錢。且根據熟知柴知退的人交代,柴大人平時生活簡樸,沒幹過什麼一擲千金的事兒。

    柴知退,柴知退。紀無咎仔細回想著來之前在吏部翻閱過的關於江蘇各級官員的檔案,腦中突然閃過一道亮光。這個柴知退,年輕時曾在太子詹事府供職!

    詹事府是專門為太子服務的,二十幾年前的太子不是他紀無咎,而是他的伯伯、被先帝爺廢掉的那個太子!也就是紀離憂的父親!

    柴知退年輕時並不顯眼,在詹事府的職位也不高,且詹事府又有那麼多人,所以紀無咎當時看到,並未太過留意。

    可是現在一看,這其中必有古怪。

    還有,柏建成當初從遼東遇赦南歸,可是從江蘇起步的。紀無咎剛看到檔案時就有些奇怪,柏建成是福建人,遇赦之後不回家鄉,反而跑到江蘇去,又從按察使司一步步地往上爬,其中必定有人扶持。而葉修名提拔柏建成是之後的事情,所以柏建成一開始是受了柴知退的庇護和提拔。

    至於柴知退為什麼提拔一個罪臣,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紀離憂這幾年前往女真經營,在遼東遇到柏建成,拉攏他加入自己的謀反計畫之中。之後柏建成回到中原,柴知退作為這個謀反團夥中的幕僚,培養起柏建成,並把他送入京城。柏建成憑著自己和葉修名的師生情分,擠進了吏部。

    紀離憂,柴知退,柏建成。除了他們,還有誰?根據葉修名的描述,柏建成是個左右逢源極善鑽營的人,會不會還有人被他拉攏?且柴知退在江蘇十幾年,樹大根深,他到底培養了多少部下?

    這些,都無從得知。

    所以,這個案子,實際是兩個案子。貪污案好審,謀反案現在露出來的線索太少,最好的辦法是按兵不動,私底下仔仔細細地查。

    於是紀無咎命人將貪污官吏押解回京,柴府暫時查封,任何人不得接近。又讓身邊的暗衛送了份密旨回京給大內密探。

    這些事情都不急,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紀離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雖然紀無咎知道紀離憂想要謀反其實比登天還難,但是總被人這麼暗地裡盯著,他無比難受。

    柴知退在江蘇經營多年,又斂了這麼多錢,想必紀離憂的老巢就應該在江蘇了。

    紀離憂之前的計畫失敗,他現在很可能退回到江蘇。

    也就是說,他們這次來查貪污案,竟然歪打正著查出了大案。

    可是紀離憂在哪裡?到底怎麼引他出來?

    紀無咎覺得,紀離憂若是知道了他的行蹤,很可能會來刺殺他。太平盛世,想要通過起兵或者宮變的方式篡位,成功率接近於零。但是現在皇室無子,只要把他紀無咎殺了,紀離憂就名正言順了。

    刺客也是聰明人,紀無咎身邊跟著那麼多暗衛,個個都是一流高手,他們若是再不顧一切地向前沖,那不是行刺,那是找死。

    無奈之下,紀無咎只好積極地為刺客們創造機會。他讓暗衛們與他保持著一裡左右的距離,身上別幾枚信號彈,有急事,發信號,暗衛們自然會第一時間沖過來。

    葉蓁蓁身上穿著蠶衣,應能確保無虞。

    這件事情解釋起來頗費口舌,紀無咎暫時也沒和葉蓁蓁說,只想等著事情了結之後,一氣兒說給她聽。反正她知不知道都無甚關係,又插不上手。

    於是接下來幾天,紀無咎和葉蓁蓁就在金陵城的大街小巷遊蕩著,專管吃喝玩樂。葉蓁蓁很喜歡聽茶館裡的彈唱,咿咿呀呀的,雖然聽不懂,卻又覺十分悅耳。她幾乎每天都去聽一段,後來經當地人介紹,才知道人家唱的是皇帝和玄女娘娘的風月故事。那唱詞雖講的是豔情,卻頗文雅,其中有一句是“露滴牡丹心”。紀無咎把這幾個字放在嘴裡咂摸,越咀嚼越覺得有意思,當晚興致盎然地滴了一回牡丹,次日便畫了幅扇面,題字就是“露滴牡丹心”,送給葉蓁蓁。葉蓁蓁看了,舉著扇子照著他的腦袋一頓好打。

    當天下午,葉蓁蓁逛街時路過醫館,從裡面買了些能令男人休養生息的藥丸子。醫館掌櫃的是個話嘮,說一口流利的官話,他舉著那素淨的小藥瓶,對葉蓁蓁滔滔不絕,“夫人您請放心,這藥丸是小店獨家秘制,經過九九八十一道工序煉製而成,小小一粒,保管能讓男子至少十日不舉。甭管他是怎樣的壯士,在此藥面前必定威風掃盡。夫人您貌若天仙,實在需要多多地預備這種藥物,以備不時只需啊……”

    紀無咎聽得臉色直發黑,劈手要奪,葉蓁蓁卻先一步搶過來揣進懷中,沖他笑道,“你想吃的時候我再給你。”

    紀無咎一瞬間老虎變貓,溫順無比,和葉蓁蓁說話時像小媳婦一樣慢聲細語的,“蓁蓁,我替你保管吧。”

    葉蓁蓁捂著胸口,笑道,“我怕你偷吃。”

    ……到底有多想不開才會偷吃這種東西。

    兩人打打鬧鬧地出了醫館,外面竟然下起了雨。細細的雨絲斜飛下來,撲到人臉上,一片清涼。青石地磚已經被浸濕,正在經受著沖洗。紀無咎撐起一把油紙傘,與葉蓁蓁並肩行走在雨中。

    傘面是鴨黃色的,上面畫著一支鮮豔的紅梅。傘下的人一個白衣一個紅裙,男的英俊挺拔,女的美豔玲瓏,站在一起好看得像是一雙謫仙,不似凡人。兩人順著青石路走到一座拱橋上,一路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石橋建在淮水之上,站在橋上遠望,秦淮河躺在細密的雨霧中,河面在雨絲的捶打下,升騰起一層薄薄的青煙。兩岸樓閣鱗次櫛比,在煙雨之中看不清楚,似是隔了一層薄紗。

    葉蓁蓁拉著紀無咎的手,說道,“我們去河上泛遊吧。”

    “好。”對於她的建議,他似乎一直在說好。

    金陵是煙粉繁華的古都,秦淮河畔的畫舫租用已經形成產業,不止能租船,還能租人。風流寂寞的公子哥兒,租個紅顏知己,泛舟河上,喝酒暢談,多麼美好。

    紀無咎拒絕了老闆向他極力推薦的紅顏知己,只租了條船,連船夫都不用。他把葉蓁蓁扶上船,便自己抄起槳劃起來。出於某種不可說的目的,紀無咎是學過划船的,於是兩人的船很順利地游向河心,之後,紀無咎把船槳一丟,來到船這頭找葉蓁蓁。

    因為船比較大,兩人站在同一頭,也不擔心會翻。

    葉蓁蓁正站在船頭看風景。站在橋上看到的秦淮河和戰在船上看到的不一樣。站在橋上,感覺自己像是在看一幅畫,而站在船上時,你會覺得自己就身處於畫中。

    畫布上細密的雨霧觸手可及,河面上泛起的青煙就在腳邊。兩岸的亭臺樓閣因為離得近了,看得更加清楚。

    她一手撐著傘,另一手伸出傘外,掌心向上,去承接那柔軟的雨滴。

    雨霧,油紙傘,紅衣美人。葉蓁蓁只知道她站在畫裡,卻不知她本身就是一幅畫。

    紀無咎看著她的背影,砰然心動。兩人已成親近一年,親密無間,彼此再熟悉不過,可是每每看到這樣美不勝收的她,他依然會有心跳加速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初嘗情/事的毛頭小子。

    他走過去,從她身後抱住她,低頭輕吻著她鬢間的黑髮。

    “真美。”葉蓁蓁喃喃道。

    “是,真美。”紀無咎附和。他輕咬著她的耳垂,手順著腰一路向上,停在她胸前緩緩揉著。

    葉蓁蓁:“……”多詩情畫意的時候啊,他怎麼淨想著做那種事。

    當然,對於紀無咎來說,這麼美好的氣氛實在適合做點同樣美好的事,不然多浪費。他扳過葉蓁蓁的身體,親吻著她,將她的拒絕都堵了回去。

    葉蓁蓁一開始還想反抗一下,但是很快被紀無咎親得沒了力氣,身上被他揉弄得發軟,以至於一不小心松了手,漂亮的油紙傘翻入河中,在河面上飄飄搖搖地遠去。

    淡青色的雨霧之中,兩人擁在一起纏綿著。細雨打在他們身上,兩人似乎都毫無知覺。

    直到葉蓁蓁被親得氣喘吁吁。她抬手抹了一把額頭,髮絲已被雨水浸濕,貼在額上。她掙扎道,“你不會就打算在這裡……”吧?

    紀無咎粗喘著笑道,“雖然我很期待,但我絕不會讓你被別人看了去。”說著,拉她走入舫內。

    遠處的河岸上,幾條身影緩緩沉入水中,魚兒一般無聲無息地遊動。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2422029 、海風夾子 的地雷。謝謝大家!
第84章 田園


    如果你問紀無咎,什麼樣的時刻最想殺人,他一定會回答,和蓁蓁玩兒成人遊戲被打斷的時刻。

    他應該慶倖,因為想玩兒情趣,所以沒把葉蓁蓁的衣服剝光,只脫了她裙下的褲子。至於他自己穿了多少,那就不要去在意了。

    葉蓁蓁先發現了不對勁。她躺在地毯上,正被紀無咎托著臀親吻大腿根兒,結果耳邊聽到咚地一下撞擊聲,聲音是從船底發出的,順著船體傳到她耳朵裡。於是她有些奇怪,對紀無咎說道,“水下有大魚在撞咱們的船?”

    紀無咎不知道她為什麼沒頭沒腦地來這麼一句,他不滿地輕咬了她一下,“你專心一些。”

    咚。又一下。

    葉蓁蓁皺眉,“不會是人吧?”

    紀無咎滿腦子香豔的想法中突然擠出一點冷靜的光芒——來了!

    可是來的真不是時候……

    他黑著臉放下葉蓁蓁,自己披了衣服起身,悄悄走到門口聽動靜。葉蓁蓁也趴在床上,耳朵緊貼著地毯,又聽了一會兒,她突然說道,“不會是刺客吧?”

    “噓——”紀無咎扭臉在唇前豎起食指,一看到葉蓁蓁,頓時有種噴鼻血的衝動。她為了將耳朵貼得緊一些,腰彎得厲害,臀部高高地向後挺著,裙子因重力的關係向下滑,堆在腰上,只有裙邊堪堪蓋在臀上,卻又遮不全……

    紀無咎喉嚨一緊,“你……你先把褲子穿上……”

    “哦。”

    葉蓁蓁便起身穿褲子。紀無咎不敢再看她,扭頭繼續聽外面的動靜。聽了一會兒,他乾脆打開隔門,走了出去。

    嘩啦啦一陣水響,船下突然跳出幾條人影,翻身上船!

    紀無咎想也不想,先把信號彈拉起來。他轉頭向葉蓁蓁交代了一句,“蠶衣穿好別出來,有事兒叫我。”說完這句話,那幾條人影已經欺近,紀無咎遂與他們纏鬥起來。

    還真是刺客!葉蓁蓁有些奇怪,這些人是沖著皇上來的還是沖著欽差來的?不過現在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起身蹲在另一扇門的旁邊,雙手舉著一隻短凳,神情戒備,頗有些一夫當關的架勢。可惜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刺客闖進來,看來他們是沖著紀無咎來的。

    外面的紀無咎,和那些刺客過了十餘招,把兩個人打進水裡之後,暗衛們趕到了。十八名高手一擁而上,八名刺客死了六個,餘下兩名活捉,連掉進水裡的那兩個都沒能逃過。

    紀無咎讓人把這兩名刺客帶下去嚴刑審問。不過執行這類重大任務的刺客一般忠誠度都比較高,不太容易套出有用資訊。

    所以結果與他預想中的差不多,他光能吸引刺客,引不出紀離憂來。而且經過了這次,對方有了防備,下次能不能引出刺客都是個問題。

    紀無咎打算著,還是從京城多調些人手來江蘇細查。不過前面柴知退一死,紀離憂想必知道皇帝會搜查江蘇,進而先一步逃向他處。天下這麼大,要找一個人,真是大海裡撈針。

    其實身為皇帝,想找哪個人並不難,通緝令向全國一撒,不怕揪不出你來。但問題是,這樣一搞,就會有許多人知道紀離憂的存在,那時候的場面更不好控制。

    這個人,還真是棘手。

    葉蓁蓁不知道紀無咎肚子裡的那些九曲十八彎,她現在的還停留在對刺客的疑惑上。“皇上,有人想殺你?”

    “嗯。”紀無咎點點頭。

    葉蓁蓁有些急,“為什麼?”誰吃飽了撐的來行刺皇帝?

    紀無咎想了想,決定還是和盤托出。從當年宮亂講起,不過宮亂那會兒他和她都還不知道在何處,因此他也知道得不怎麼詳細。但廢太子有個兒子,那兒子叫紀離憂,這是肯定的。紀無咎把紀離憂、柏建成、柴知退這幾個人的光榮事蹟連在一起講了一遍,葉蓁蓁越聽越震驚,“這這這……是真的?”

    “柴知退和柏建成的罪證尚沒有查清楚,但紀離憂的身份已經確定,是廢太子之子無疑。說起來,這個人你還認識。”

    葉蓁蓁更覺意外,“我認識?我認識的,跟這個年紀對的上號的……不會是我表哥吧?!”

    紀無咎看了她一眼,“你怎麼好事壞事都能想到你表哥身上……是黎尤。”

    “他?不像啊……他還救過我呢。”

    “笨,”紀無咎敲了敲她的頭,“他若是和女真勾結,出入女真軍隊便是行走自如,和朵朵烏拉圖聯手做一場戲,騙得你的信任,又不是難事。他在遼東應該已經知道你我身份,後來出現在朵朵烏拉圖軍中,是想跟著他去聯合勃日帖赤那攻打薊州。他之前也有一些計畫,但是都被我們打亂了。”

    “原來是這樣,”葉蓁蓁恍然,現在再回想起黎尤的笑容來,就覺得他那親切的笑意中似乎透著股邪氣,她撓了撓頭,突然想起去年發生的一事,“那麼蘇婕妤找侍衛假意行刺你那次……也是真的?”

    “蘇婕妤是被人哄騙了,侍衛行刺是真的,劍上的劇毒,也是真的。”紀無咎說著,幽怨地看著她。

    葉蓁蓁十分內疚,當時沒想太多,現在想來,實在令人後怕。萬一他被那劍刃掃到一下,豈不是現在就無法活生生地坐在她面前?

    “蓁蓁,你不心疼我。”紀無咎頗有些不滿。

    葉蓁蓁急忙道,“對不起!”

    他突然湊近,直勾勾地看著她,“那你怎麼補償我?”

    應付這種情況,葉蓁蓁也十分熟練了,她斜著眼看他,“你想怎樣?”

    紀無咎滿腦子想的都是白天她在船中俯身翹臀時那個畫面,他只覺身體內浴火翻騰,遂毫不猶豫地將她攔腰抱起,走向床榻。

    ***

    因為發生了紀無咎被刺事件,葉蓁蓁便打算早些回京城。紀無咎京裡也有不少事要安排,因此二人想法是同步的。只不過在走之前,他們還要做一件事——探望葉修名他老人家。

    葉修名住在江陰,距離金陵有三四百里路,紀無咎和葉蓁蓁乘著一艘大帆船,順著江水一路向東行駛。估計葉蓁蓁真是個福星,他們走到哪裡,哪裡就順風,早上出發,傍晚時分,竟然就到了江陰渡口。葉修名派了家丁來這邊張望,正好看到他們,便接了回來。

    葉修名的日子過得十分愜意。大宅院,十幾個精明又忠心的奴僕,又置辦了百畝良田,租給佃戶們種。他在宅子附近買了畝水塘,種上許多荷花,塘中有許多魚,還放養了好多水鴨子,葉蓁蓁他們到的時候,正好能吃到第一茬兒鴨蛋。奶奶說,等一入秋,就可以吃上自家塘裡挖出來的蓮子和藕了。

    當然,這些都是表面。要說吃穿用度,葉修名在這裡比京裡差了十萬八千里。可是他們老兩口一輩子該享的福都享了,也不貪圖那些。真正的愜意是舒心,沒了官場上那些個勾心鬥角,不用為了天下事忙得連自己飯都顧不上吃,真是怎麼待著怎麼痛快。

    於是,當紀無咎把柴知退的事情跟葉修名說了之後,葉修名擺著手道,“皇上,我現在是鄉間一枯叟,朝中的事,自有能人幫您分憂。”

    紀無咎聽他如此說,便不再提此事。只與他聊些家常事。脫下龍袍,紀無咎在葉修名面前更像個晚輩,與他相處比從前融洽了不少。兩人正坐在水塘前釣魚。這塘裡的肥魚很多,又傻,釣起來一個接一個,一點沒有詩中談及垂釣時的悠然安閒。紀無咎看著身旁竹簍中不甘心地翻肚皮的魚,心想,這才是生活。不在詩中,不在畫中,只在眼前,平平淡淡,真真切切。這世上沒有什麼世外隱者,真正的隱者,都活在紅塵喧囂之中。

    紀無咎有些羡慕葉修名。當然,也只是羡慕。他身上背負著很多東西,他過不上這種生活,想都別想,至少現在不用癡心妄想。葉修名也是為朝廷嘔心瀝血了幾十年,才開始過這樣的日子。人的生命,在各個階段都有其該要承擔的東西。一個年輕人,若是尚未拼搏就先想著退隱,那不是隱士,那是窩囊廢。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嬉笑聲,紀無咎支起耳朵聽,臉上露出溫柔的笑。那是葉蓁蓁在陪著她的大侄子玩兒。雖說是大侄子,但其實很小,只有三歲,小名喚作安安。那是粉雕玉琢的一個小孩兒,一雙眼睛黑葡萄似的,透著古靈精怪。三歲的小孩兒沒長開,一雙小短腿,偏喜歡追著葉蓁蓁滿世界跑,葉蓁蓁也喜歡逗他,於是宅子內外經常能看到這一大一小的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追著嬉戲。

    葉蓁蓁跑累了的時候,紀無咎的魚簍也釣滿了。他和葉修名一起回來,剛放下魚簍,又被葉蓁蓁拉著去河上采菱角。

    菱角藏在心形的綠葉子下,紫紅紫紅的,像是一顆顆頭角尖尖的小元寶。紀無咎搖著小船,葉蓁蓁扒在船舷上,一邊哼著采菱角時唱的民歌,一邊把菱角捉下來扔進船艙,頭也不回一下。她的嗓音清甜,唱起歌來還真有幾分江南水鄉小女子的溫婉。

    紀無咎搖著船,眼睛望著一望無際淡平無波的河面,耳邊聽著愛妻歡快的歌聲,幸福感撐滿了心房。

    葉蓁蓁采累了,仰身枕著紀無咎的腿躺著,望著藍藍的天幕,突然叫他,“紀無咎。”

    “嗯。”

    “我想給你生個孩子。”

    紀無咎只覺心口燙得厲害。他扶著槳,低頭看她,柔聲說道,“我們會有很多個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過節加更,驚喜到了咩^_^

    下章有奇遇~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52

85章 遇險


    紀無咎和葉蓁蓁在江陰過了兩天逍遙日子,便起身離去趕往京城。因水路不便,兩人選擇了馬車。本來,來江陰之前葉蓁蓁還有些擔心,怕那些刺客再生事,但紀無咎覺得身邊那麼多暗衛不是吃乾飯的,刺客來了他一定熱烈歡迎,因此也就放心地來了。

    只不過,千算萬算,他們能避開**,卻躲不過天災。

    兩人駕著馬車行了兩天半,第三天中午時停下來歇腳吃東西。此處前無村後無落,紀無咎和葉蓁蓁把馬車停在路邊,兩人在一棵大樹下鋪了張毯子。天氣悶熱,葉蓁蓁在馬車上顛簸了幾天,有些疲憊,紀無咎便想讓她在樹下睡一會兒,歇一歇。

    這時,正西方猛然傳來一聲巨響,大地跟著震顫了一下。紀無咎怵然而起,警惕地四下張望。葉蓁蓁也驚得站起來,“怎麼了?”

    紀無咎的視線停在西方,眼睛越睜越大,葉蓁蓁從他的眼中看到一條湧動的橫線。她回頭張望,只見西方的天邊突然湧現出一道牆,在陽光下反射著白光。那牆一望無際,像是一條身長千里的巨龍,橫壓過來,迅速向他們逼近。

    是洪水!

    葉蓁蓁幾乎聽不到自己的心跳了,她全身發抖,立在原地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紀無咎拉著她飛奔向馬車。

    然而他們晚了一步,馬受到驚嚇,掙開了地上的楔子,帶著馬車跑了!

    人無論如何是追不上馬的,而且就算追也來不及了。紀無咎拉著葉蓁蓁扭頭往回跑,“上樹!”

    幸虧他們方才挑的是附近最大的一棵樹。葉蓁蓁抱著樹幹想要向上爬,紀無咎攬著她的腰,足下一登,踩著大樹的橫枝借力縱身,一口氣連縱三下,停在樹上。

    葉蓁蓁只覺自己像是飛了起來,她瑟瑟發抖的摟著紀無咎的腰,不敢動,也不敢向下看。

    紀無咎讓她腳踩著橫枝,怕她腿軟掉下去,手臂依然攬著她。他見她嚇得臉色都白了,便安慰道,“蓁蓁,別怕。我會保護你。”

    怎麼可能不怕,葉蓁蓁現在怕得要死。她透過大樹的枝葉向外看,洪水如一頭迅猛的野獸,眨眼之間已經逼近,卷過他們的腳下,咆哮著一路向東奔去。

    外面已經是一片澤國。一眼望去,白茫茫全是水,一波一波的水浪高高地翻起,簡直像是要吞噬掉天空。整個世界,都似乎掉進了一大鍋沸騰的水中,而他們,就仿佛坐在了水上的蒸屜中。

    不,比這更可怕。因為水位在逐漸上升。

    葉蓁蓁再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脅。上一次面對死亡還是狩獵遇到猛虎之時,只不過那一次有紀無咎出手相救。而現在,那個救她的人,和她站在一起,面臨同樣的處境。

    “皇上,我們……會不會死啊……”葉蓁蓁捉著紀無咎的衣服,問道。

    “不會。”紀無咎斬釘截鐵地答道,他放眼望瞭望,“這附近應是有一條河,剛才那聲震響,大概是河決了堤,河水便沖了出來。剛才的響聲聽得真切,說明我們離著決口應該很近,所以水位也漲得快。”

    “那現在我們怎麼辦?”

    “繼續向上攀,放心吧,沒事的。”

    葉蓁蓁知道紀無咎在安慰她。他是人間的帝王,掌握萬民的命運,可是在自然的力量面前,他們都顯得如此渺小,不值一提,不堪一擊。

    兩人站在了最高處。再往上,已經沒有下腳的地方,而且樹枝太細,也承受不了他們的重量。他們都生在北方,各自只學會了游泳,從來未見過洪水,也無在洪水之中自救的經驗,此時只憑求生的意志,相扶著站在了大樹的最頂端。

    雖第一次見識洪水,紀無咎看著一望無際的澤國,以及洶湧的浪頭,也知道倘若人被捲進水中,無所依憑,即便是再好的身手也施展不開,到時候唯有等死的份兒。

    所以現在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站在樹上等,等著水位停下來不再上升,或是等著人來救援。暗衛們都在一裡之外,看情況應該也遇到了洪水,不知道他們還有沒有命前來救駕。

    只能聽天由命了。

    紀無咎不禁苦笑。如果今天他們真的倒楣,那麼他就會成為歷史上第一個或許也是唯一一個被淹死的皇帝。說不怕是假的,其實相比害怕,他更多的是不甘心。他才二十一歲,他手中握著整個天下,他一肚子的雄心壯志,此時卻一下子全部葬送在這濤濤洪水之中,他又如何能甘心!

    還有蓁蓁。他和她有著並不美好的開端,一路走來經歷了這麼多,能到今天這一步實屬不易。她是他的髮妻,他已經做好與她長相廝守的準備,一輩子平平淡淡安安穩穩地走到最後。他們之間也會像尋常夫妻那樣偶爾拌個口角,但一定會很快和好。她的脾氣不好,但沒關係,他脾氣好就行了。他願意寵著她,疼著她,護著她,只要她心裡有他。他想著和她白頭到老,兒孫繞膝。他還想和她共同打理萬里江山。

    可是現在,一切的美好理想在洪水面前都變得無限冰冷。

    他的蓁蓁,就要被洪水吞沒了。

    想到這裡,紀無咎只覺心如刀絞般難受。他不接受這樣的結果,他無法接受!

    葉蓁蓁正在向四處張望,一邊對紀無咎說道,“這附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也不能沖出些木頭來。若是有,興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水面離著他們的腳下只有半丈左右,且還在上升。

    紀無咎扣著葉蓁蓁的手,突然說道,“蓁蓁,我之前有沒有對你說過一件事?”

    “什麼?”葉蓁蓁歪頭問他。

    “在遇到你之前的二十年,我的生活其實很無聊。有條不紊,循規蹈矩,沒有喜怒哀樂,有的只是忙不完的國事政事。葉先生說,玩物喪志。父皇說,我生來就是為天下勞碌的,帝王之家,不該沾上兒女情長。我那時想,我大概一輩子就是一個無情又無趣的帝王,其他的,我也不敢奢望。直到遇上你。”

    葉蓁蓁摟著他,臉貼在他的懷裡。

    他繼續說道,“我這一生中許多不曾體會過的滋味,都是你帶給我的。認識你之後我才發現,生活也可以如此鮮活,如此有趣。所以活著是否無聊,並不在於我是誰,而在於我遇到的是誰。蓁蓁,我慶倖我遇到了你,你是上天對我的恩賜。”

    葉蓁蓁擦著眼睛說道,“我,我其實也很喜歡和你在一起。雖然一開始你挺悶的,可是你對我很好。我任性,脾氣差,小心眼兒,無法無天,這些你都不介意。我娘說,男人都喜歡溫柔體貼的女人,如果有個男人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我,那一定是因為他疼我到骨子裡,所以我一定要好好珍惜。我現在就想好好珍惜你,可是已經晚了……”葉蓁蓁說著,終於忍不住,埋在他胸前抽泣起來。

    紀無咎也眼圈發熱,輕拍著她的肩膀,“不晚,一點都不晚。你能對我說這些,我很高興,死也值了。”

    葉蓁蓁抽噎道,“不能死,你怎麼能死呢……你是皇上,誰死你也不能死!”

    紀無咎勸道,“生死有命,強求不得。我死了天也不會變,只要江山在,新皇帝總是會有的。”

    “可是我不想你死!我不想你死!”

    紀無咎低頭看著腳下,水已經漫過了他的雙腳。他緊緊摟著葉蓁蓁,長歎一口氣道,“我也不想你死。”

    “可是我們都會死。”葉蓁蓁哭道。

    “這樣也好,黃泉路上就不寂寞了。”

    “嗯,死就死吧。”葉蓁蓁擦乾眼淚,死到臨頭也想開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紀無咎被她逗得笑了,他捧著她的臉,說道,“來生,我們還做夫妻好不好?”

    “嗯!”葉蓁蓁用力點頭,破涕為笑,“下輩子你要當我老婆。”

    “好。”紀無咎應著,輕吻她的額頭。

    葉蓁蓁又向上站了一些,再一抬頭就能看到紀無咎的身後,她突然眼睛一亮,指著他的後方說道,“那是一段木頭?!”

    紀無咎回身望了一眼,“好像真是。”

    “有救了有救了!”葉蓁蓁沖著木頭張手狂喊,“過來,快過來!”

    紀無咎好笑地看著她,木頭是你養的麼,叫它過來它就過來?

    不過……有希望總是好的。

    他摟著葉蓁蓁,以防她失足摔進水裡,由著她沖著一根木頭張牙舞爪。

    紀無咎不得不承認,葉蓁蓁這個人,像是被人用筷子夾著在福氣裡炸過一遍,很多時候她的運氣都好到令人側目。那根木頭在水流中漂得很快,本來並不是沖著他們的方向來的,可是後來一個浪頭打過來,它轉了個彎,悠然地漂向他們的位置。

    紀無咎抱著葉蓁蓁的腰,她探出身體去夠,終於把那木頭撈了過來。此時水已經到了大腿處,兩人在水中都站得不太穩。

    葉蓁蓁看著那截木頭,皺眉,“這個,有點小啊,能撐得住兩個人嗎?”木頭在水流的作用中一個勁地向外跑,葉蓁蓁只好拼命抓住它。

    “能。”紀無咎再次斬釘截鐵地回答,“你先上去。”

    “哦,”葉蓁蓁被他扶著坐在木頭上,向他伸手,“你快來。”

    “稍等,我先把你綁上,以防被沖跑。你先趴下。”紀無咎說著,脫下袍子,扯了幾塊布條系在一起當做繩子,將葉蓁蓁固定在木頭上。

    葉蓁蓁依言趴在木頭上,她抱著他的腰,看到他系停當,便說道,“好了,你坐上來,我抱著你。”

    紀無咎卻突然掰開葉蓁蓁的手。

    葉蓁蓁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你幹什麼?快上來。”

    “蓁蓁,活下去。”他低頭笑,笑容如三月春風。

    葉蓁蓁醒悟過來他打算的是什麼,急道,“紀無咎,你這是做什麼!你快上來,它撐得住,快上來!要不你放我下來!”她用力伸出胳膊,又去扯紀無咎。

    紀無咎捉住她的手,用一隻手握著,他另一手扶著木頭,用力一推,與此同時撒開她的手。

    葉蓁蓁就這樣隨著木頭一起漂了出去。她又驚又急又氣,一邊手腳並用狠命地向回劃著水,一邊哭喊道,“紀無咎!你混蛋!你混蛋!”被綁在木頭上手腳施展不開,又是逆著水流,所以無論她怎麼劃,終究是越漂越遠。

    紀無咎向她揮了揮手,說了句什麼,她看著他,耳邊是水聲,以及自己的喊聲。她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水面已經到了他的腰上,他在樹枝上站不穩,加上水流的衝擊,終於被推入洪流中,翻騰著。

    葉蓁蓁哭得撕心裂肺,兩眼被淚水堵得模糊不清。她抹了一把眼淚,再定睛時,已經再也找不到他。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安好sll629 、拾柒 、summers1026 、張斂宜 、八月 、沈石榴 的地雷,謝謝大家!
第86章 情況


    葉蓁蓁醒來時,發現自己連人帶木頭正趴在一處河灘上。河水安靜的流過,在夕陽下托著無數的碎金,搖動著一片淡然和恬靜,仿佛之前那吞天噬地的洪水只是虛夢一場。

    然而周遭的草木狼藉以及空氣中淤泥的腥氣出賣了這份恬靜。

    葉蓁蓁吃力地仰起頭,向西方望去。隔著一條河,太陽沉沉地將要被大地吞噬,似乎是不甘心,它把天邊染上了一片觸目驚心的血紅。

    那片濃重的顏色太過刺眼,刺得她眼睛發酸,心口疼痛。

    紅光突然被一片陰影遮住。那是一個人,穿一身白衣,身材修長,背著光看不清長相,只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正笑看著她。葉蓁蓁方才因直視陽光而兩眼酸脹,現在眼前一陣陣發黑,她眯著眼睛看他,恍惚覺得他就是他。

    “紀無咎……”她情不自禁地叫道,因身體虛弱,聲音不大,更像是喁喁獨語。

    那人蹲□,抬手幫葉蓁蓁順了順散亂的頭髮,又將她臉上沾著的污泥抹去。他低聲喚她,“甄兄弟,還認識我嗎?”

    葉蓁蓁緊閉眼睛,強忍著淚水,“怎麼不認識,黎尤。”紀無咎心心念念想要抓的人。

    紀離憂將她身上的束縛解開,把她攔腰抱了起來,“走吧,先帶你找個落腳處。”

    葉蓁蓁點了點頭。她沒有拒絕他。紀離憂知道她是誰,想必有備而來,要不然也不會恰巧出現在這裡,她就算拒絕也不頂用,只好先假裝順從,再圖逃脫。

    不過,雖然她知道他是誰,但是他不知道她知道他是誰,所以,她願意一直裝傻。

    為了不露出馬腳,葉蓁蓁故意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我路過而已,恰巧看到你倒在河邊,一開始我還不敢認。甄兄弟……我能叫你甄妹妹嗎?”

    “隨便吧。”

    紀離憂抿了抿嘴,“嗯,甄妹妹……你為何如此狼狽,發生了什麼事?”

    葉蓁蓁想到紀無咎眨眼間被洪水吞沒的身影,終於還是沒忍住,滾下淚來,很快泣不成聲。

    “好好好,我不問了,你別哭。”他安慰她道。見葉蓁蓁哭得淒慘,他眉頭皺了皺眉,旋即又舒展開來。

    葉蓁蓁胡亂抹了把眼淚,抽抽搭搭道,“黎、黎尤,謝、謝謝你。”

    “你不用和我客氣。”

    葉蓁蓁放眼向四周圍望瞭望,“這附近的洪水凶嗎?”

    黎尤解釋道,“不凶,這裡本來有一條河,洪水到了這裡直接隨河注海,也就在強弩之末了。”

    “那這裡到底是哪裡?”

    “此處屬濱海縣境。”

    葉蓁蓁不知道濱海是哪裡,但是聽名字也知道應該離海不遠。她都不知道自己這一下被沖出去多遠。當時隨著水流一直漂,遇到一個大斜坡,水流像瀑布一般飛奔,她翻下來的時候暈過去了,再次醒來,已然到了這裡。

    她有塊木頭護身尚且如此,那麼紀無咎……想到這裡,她心中一陣絞痛。

    紀離憂將葉蓁蓁帶到了一座宅子裡。宅子坐落在一個小村落的邊兒上,青磚蓋的瓦房,寬敞的庭院,院中種著棵大桑樹。看樣子像是普通農家的房屋。

    葉蓁蓁洗了個熱水澡,換上紀離憂給她找來的乾淨衣服。之後她整理了一下隨身的東西,沒有隨著洪水掉落的,只剩下荷包,一把摺扇,還有一瓶藥。荷包和紀無咎的是一對,摺扇是紀無咎送給她的,藥是她用來嚇唬紀無咎的……

    葉蓁蓁把摺扇打開,扇面是絲綢的,沒有在水中損壞,但是扇上的畫面和題字已經被水泡得一片模糊。她摸著扇面,想著自己舉著這把扇子打他,他笑嘻嘻地一邊躲一邊討饒時的情形,心頭像是有一把錐子在狠紮。

    不行,他不能死,他一定不會死。他是上天遴選的真龍天子,他不會輕易死去。他是無所不能的紀無咎,他怎麼會死。

    葉蓁蓁把扇子捧在懷中,迷迷怔怔地想著,她一定要把他找到。

    可是現在,她首先要做的是想辦法逃出去。

    葉蓁蓁故意大搖大擺地走出去,果然剛邁出門三步遠,立刻有人走進院子,恭敬地問她需要什麼。她隨口編了個理由,又被他不錯眼珠地盯著回到屋內。

    她被軟禁了,周圍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著她。葉蓁蓁坐在桌前,用食指輕輕拍著額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

    這麼大的洪水,不管是她還是紀離憂,都不可能這麼快就能夠確認紀無咎的情況。所以紀離憂才躲在這裡按兵不動。

    最早知道紀無咎生死的,應該是朝廷。

    紀無咎是皇帝,皇帝如果駕崩了,一定會天下皆知。葉蓁蓁的心又懸起來,如果紀無咎真的……了,那麼快則幾天,慢則旬日,她就會知道。

    但是現在她被軟禁起來,外面的消息傳不進來,她又如何能得知?

    又或者,紀離憂故意使人傳假消息給她呢?

    葉蓁蓁又想到紀離憂這個人,他是紀無咎的堂兄,在紀無咎之後,比譚寄更有資格繼承大統。現在紀離憂關著她,是因為不能確定紀無咎的生死,也就不知道怎麼處置她。其實從紀離憂的反應來看,就能猜出紀無咎的情況。如果紀離憂一直軟禁她,或是帶她北上,那麼應該是紀無咎還活著,她有利用價值。如果紀離憂想殺她,那麼一定是因為紀無咎已經死了……到時候如果她大概會死得比較從容吧。

    葉蓁蓁總結了一下自己目前的狀況,得出兩個行動指南。其一,紀離憂及其周圍人的話,一個字兒都別信。其二,密切觀察紀離憂的態度,同時不放棄逃跑的機會。

    這時,紀離憂敲門來送飯了。

    葉蓁蓁開門請他進來。紀離憂見她兩眼通紅,神色憔悴,知道她又哭過,便安慰了一番。葉蓁蓁嘴上謝著,心中卻一直翻白眼。

    紀離憂看到她為那個人勞心至此,心中不大是個滋味。

    兩人在這小村落停了幾天,期間葉蓁蓁試驗了幾個逃跑方略,都不成功。紀離憂每天都會來看望她,陪她聊聊天,扮演了一個溫柔友好有愛心的好朋友角色。葉蓁蓁的演技不如紀離憂好,一開始在心裡頭翻著白眼,後來一不小心,白眼就表現在臉上了。

    紀離憂神色一凜。

    葉蓁蓁有點心虛,又有些不耐煩,“我有些困頓,想早一點休息。黎大哥,謝謝你,我覺得好多了。”

    “是該好多了,”他站起身,低頭看她,“等我當了皇帝,你照樣是皇后,這沒什麼不好,你無需擔心。”

    葉蓁蓁猛地抬頭,錯愕地看他。

    他笑了起來,笑聲低沉,在安靜的室內響起,葉蓁蓁聽來,那笑聲像極了暗夜裡索命的鬼差。她低著頭眼珠亂轉,一時不知該作何回應。

    紀離憂邊笑邊道,“你不是早就已經知道了,難為你竟然裝了這麼多天,我的蓁蓁妹妹。”

    正好,省了裝了。葉蓁蓁長呼一口氣,乾脆直截了當地說道,“他不會死。”

    “是麼,可是我聽說他的屍體已經被找到了,現在舉國上下要進行國喪,”他笑得越發得意,“我賣個人情,允許你為前夫穿幾天孝,怎樣?”

    冷靜,冷靜,葉蓁蓁握緊拳頭,心想,一定不能相信他的鬼話。她閉了閉眼,說道,“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事發當日沒有下雨,怎麼會突然爆發洪水?而且,雖然我沒見過洪水,但是洪水決堤的動靜怎麼會和地震一樣?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解釋——有人用炸藥炸開了河堤。你說是不是?”

    他哈哈一笑,用摺扇輕輕敲了敲她的頭,“聰明。”

    葉蓁蓁突然感覺全身發冷。這個人,為了殺一個人,而製造了一場洪水。這一片土地河田肥沃,再有一個月就到了秋收季節,然而他這一炸,萬頃良田頃刻之間化為澤國一片,百姓半年多的辛苦勞作頓成烏有。最可怕的是,這一場洪水,會製造多少枉死的冤魂!

    葉蓁蓁連牙齒根兒都在發冷。她站起身,走到紀離憂面前,抬眼看她,臉色平靜。

    紀離憂也在看她。他被她純淨無波的雙眼所吸引。這雙眼睛,盛裝著他渴望的一切。乾淨,純粹,簡單,快樂。他是長在暗處的青苔,潮濕,陰冷,不得見天日。她卻是開在向陽處的花朵,鮮豔,熱烈,至高無上的純淨。她之於他,就像磁石之於刀劍,有著天生的、讓人無法擺脫的吸引力。任你再鋒利,卻也會無法控制地走向她,靠近她,得到她。

    啪!

    紀離憂被打得腦子一蒙,回過神來。他保持著臉向旁邊歪的姿勢,轉眼看葉蓁蓁,目光終於變得沉冷。

    “畜生!”葉蓁蓁罵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害死了多少人?!”

    “我不知道,”他冷冷道,“我只知道,我想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

    葉蓁蓁氣得直哆嗦。怎麼會有這樣的人!這樣冷血,無恥!禽獸不如!

    “你只知道我害死多少人,但是你知不知道我的叔叔,也就是你那死鬼公公,害死了多少人?當年天下人於我無所助,我如今又何需顧及他們?所謂江山,也不過是屍山堆起來的。”他撫著她的臉,忽地粲然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木有失憶梗……

    我發現讀者們想像力就是豐富,在宋若穀那頭腦補地震,這邊腦補失憶,大家腦補得挺high呀,哈哈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53

第87章 國喪


  葉蓁蓁覺得紀離憂腦子有病。

    這個人根本沒有是非觀,做事只憑自己喜好,但凡他想要的,毀天滅地也要得到。他對皇位有一種可怕的堅持。其實葉蓁蓁大體懂得他的想法,皇位是先帝從他爹手裡搶走的,因此,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紀離憂當皇帝的機會被人搶走了。他肯定為此不甘心,越是不甘心,越是想搶回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他如果滿腦子只有這一個念頭,為之成瘋成魔,那麼大概什麼樣的事情都可能做出來。

    再說了,這個人三歲時家破人亡,之後在仇恨中長大,可想而知他是有多麼的憎世。

    在洪水發生之前,葉蓁蓁覺得紀離憂挺可憐的,畢竟當年他只是個無辜的小孩兒。但是現在,她只覺得他可恨。無論你受到怎樣的傷害,都不能作為傷害其他無辜人的藉口。更何況,是那麼多的人……

    簡直的,罪不容誅。

    那天的談話不歡而散,之後葉蓁蓁連出門散步的權利都被剝奪了——在這之前她可以由人跟著去院子外溜達一小會兒。

    這晚,葉蓁蓁洗完澡,坐在桌前發呆。算了算日子,不管紀無咎怎樣,消息也該傳出來了,紀離憂雖沒有殺她,但也不能證明紀無咎還活著,因為紀離憂好像對她有別的想法……

    想到這裡,葉蓁蓁心頭浮起一陣厭惡。

    這時,紀離憂又來看她了。大晚上的往一個女人房間跑,這紀離憂真不講究,葉蓁蓁腹誹道。

    這人似乎心情不錯,葉蓁蓁一陣緊張。

    “明天我們就出發。”他說。

    “出發?去哪裡?”葉蓁蓁問道。

    “自然是去京城,拿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他笑道。

    單從這句話,還是不能推測紀無咎的生死。葉蓁蓁只好自我安慰著,沒有得到死的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她歎了口氣,說道,“你只知道當皇帝的好,卻不知道當皇帝的苦。”紀無咎的娛樂生活十分匱乏,整天悶在養心殿,批不完的摺子,理不完的事情,他心裡裝著天下,勞心勞力的,真是一點都不快活,葉蓁蓁無數次感歎過,皇帝是個苦差事。

    紀離憂卻道,“既然當皇帝這麼辛苦,他怎麼不把皇位讓給我來坐?”

    葉蓁蓁答道,“說句實話,我覺得,就算你有皇室血脈,也不適合來做皇帝。”

    “哦?”他來了興趣,“為何?”

    “眼睛都不眨地就把河炸了,害了人之後一點愧疚之心也無,反覺得是理所當然,這說明你沒有仁心。你還沒當皇帝,就已經害死那麼多人,倘若有一天手握天下,怕是會更加地濫殺無辜,害盡天下人。身為帝王,對待大臣狠一些無所謂,但對待普通的老百姓,必須要有仁慈的心腸。這一點,一百個你,也不及一個紀無咎。”葉蓁蓁毫不留情地說道。

    紀離憂本來笑呵呵地聽著她說話,最後一句卻讓他變了臉色。他摸著下巴,直勾勾地盯著葉蓁蓁,皮笑肉不笑道,“我就算有一百處不如他,至少有一點是比他強的。”

    葉蓁蓁低頭不理他。

    他突然湊近,故意壓低聲音道,“我在床上比他強,你信不信?”

    葉蓁蓁抬頭,厭惡地看著他。

    他卻笑了,“不用這樣看著我,大概是個男人都比他強吧。其實對付女人,這一點就夠了,你說是不是?”

    葉蓁蓁突然站起身,粉面含霜,她指著門,對他說,“滾出去。”

    他站起來,卻不挪一步,“怎麼,被我說到痛處了?讓我猜猜,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成為廢人的?你還沒有體會過男歡女愛的滋味吧?或是嘗過之後,卻忘不掉,又得不到?”他的笑容惡毒,看到葉蓁蓁因為一番羞辱而氣得漲紅的臉色,他的心中浮起一陣別樣的快感。

    他笑道,“總之他千好萬好,卻連個男人都不算。你甘心嗎?”

    葉蓁蓁抄起桌上茶碗直砸向他的面門,怒吼道,“滾!”

    紀離憂偏頭躲開,他突然上前一步捉住葉蓁蓁的手腕,用力把她扯到面前,挑眉道,“這就害羞了?”

    葉蓁蓁氣得嘴唇直哆嗦。她用力掙扎著,卻又被他突然摟住腰,接著,他低下頭捉住她的唇狂暴地吻起來。

    葉蓁蓁張口用力一咬,他吃痛躲開,氣息淩亂。

    紀離憂此時的目光已經變了,變得熱烈而瘋狂。他方才只是想調笑幾句,氣一氣她,卻不想最後發展成這樣,現在,他滿腦子只剩一個瘋狂的想法。

    得到她,得到她,一定要得到她……

    紀離憂不怕葉蓁蓁恨她。反正她已經夠恨他的了,他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他突然把葉蓁蓁攔腰抱起,走至床前。

    葉蓁蓁又豈會不知他要做什麼。她瘋狂地踢打著,“混蛋,畜生!你給我滾!”

    紀離憂把她放在了床上,自己傾身壓過來,他又來親吻葉蓁蓁的嘴唇,捏著她的下巴不讓她咬他,他在她口中一通肆虐,漸漸地嘴唇向下遊移,同時解開了她的衣衫。

    葉蓁蓁眸光一閃,手假裝掙扎,其實悄悄地伸向床邊,那裡,藏著幾粒藥丸。

    是的沒錯,就是她曾在金陵買過的那種藥丸。因為南方天氣潮濕,為了防止藥力消耗,醫館的老闆製作藥丸時會在表面裹一層防潮的丸衣。當時老闆對自己這一新的發明可是大誇特誇。丸衣不怕水,只有進到胃裡,遇到胃酸時才會化開。所以雖然那天藥瓶裡進了水,但後來葉蓁蓁把藥丸都倒出來擦乾淨了,以備不時之需。為了確保一旦受到欺負能第一時間夠到藥丸,她在房間各處都放了些,身上也帶了。

    這會兒,最方便的就是床頭了。

    葉蓁蓁拿了兩顆藥丸,趁他不注意放進嘴裡含著,然後,她突然翻身把他推起來,按著他瘋狂地親吻。

    紀離憂方才情動,手上鬆開了些,因此讓她得了逞。他冷不防突然被葉蓁蓁親吻,熱烘烘的腦子顧不得詫異,只余一片甜蜜,與越燒越旺的欲念。

    他按住她的後腦,迎接著她的親吻,張開嘴勾住她的香舌翻攪。他閉著眼睛,睫毛如寒風中的蝴蝶瑟瑟抖著翅膀。眼前一片黑暗,腦中卻又仿佛火光一片。紀離憂吻著她,心口越發地脹脹的不知是甜還是酸。

    葉蓁蓁一邊把藥丸頂進他的口中,一邊一手托著他的下巴,將他的下巴向上抬了抬,好方便藥丸進入他的喉嚨。這一舉動像是迫切的催促,紀離憂的魂兒幾乎飄起來,他摟著她的腰,手不停地在她身上摩挲。

    葉蓁蓁忍著渾身的不適感,托在他下巴上的柔荑向下滑,順著他的嗓子眼兒滑了兩下。

    紀離憂只覺喉嚨一陣發緊,藥丸就這麼滾進了食道。等他反應過來,已經晚了。他推開葉蓁蓁,捂著胸口一陣猛咳,“你給我吃了什麼?!”

    “毒藥。”葉蓁蓁重新穿好衣服,用力擦了擦嘴巴。

    紀離憂顧不上她,趴在床前催吐,卻因晚飯吃得太少,這會兒什麼都吐不出來。他終於坐起身,看向她,“我死了,你一定會陪葬。”

    葉蓁蓁笑道,“放心吧,你暫時死不了。不過我以後會親手殺了你。”

    “到底是什麼?”

    “哦,就是能讓你修身養性的藥,據說藥性挺快的,這會兒應該能發作了吧?”她說著,目光向紀離憂身下飄去。那裡,他的小帳篷依然堅守著。

    “你……!”紀離憂惱怒地看著她,突然又要撲過來。

    葉蓁蓁豎起食指朝他搖了搖,“千萬別衝動,就算你現在行,半柱香之後也就不行了。不信你等著。”

    紀離憂不知如何是好了。男人,對自己那方面的能力都在乎,倘若剛剛入巷不過片刻便交代了,實在掃興。可如果坐等著自己萎掉,似乎更掃興……

    紀離憂的糾結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他的小兄弟堅持不住,終於棄械投降了。

    “……”奇恥大辱啊奇恥大辱!

    葉蓁蓁笑眯眯道,“至少從持久上來看,他似乎也比你強百倍。”

    ***

    惹怒紀離憂是要付出代價的。第二天,葉蓁蓁醒來時,發現自己正在一輛馬車之上。

    紀離憂坐在馬車之中,閉著眼睛,不知是醒著還是睡著。馬車正在緩慢地行走,葉蓁蓁有些好奇,想要掀開窗簾向外看,手剛伸出去,紀離憂的聲音突然響起:“做好心理準備再看。”

    葉蓁蓁沒理會他,掀開了窗簾。

    入目是一片白色,仿佛暴雪過境。家家戶戶的門上窗上都掛著白布,有些樹上也掛著。街口處立著白幡,在風中一蕩一蕩的。

    “這是……”葉蓁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早就告訴過你了,國喪。”紀離憂睜開眼睛答道,話中透著幾分快意。

    “我不信,一定是你故意讓他們假裝國喪騙我。”

    紀離憂冷笑,“你不信就站在山上看看,看看我到底有沒有能耐買通那麼多人。”

    葉蓁蓁聽到這話,走出馬車,爬上車頂。她站在車頂上向遠處望,白茫茫的一眼望不到邊。她只覺渾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走了,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劉冬孜蟬 和 檸檬青草茶 的地雷。謝謝大家!

    晚上大概會雙更,如果我能碼出來~
第88章 北上


葉蓁蓁睜開了眼睛。

    眼前似乎又出現了那一片殘忍的白色。

    紀無咎死了,紀無咎死了,紀無咎死了……

    葉蓁蓁蜷起身體,把臉埋在臂間啜泣。她的世界仿佛突然塌陷了。連日來能吊著她的精氣神兒的唯一力量,就是他的生死。如今突然之間,塵埃落定,他已不在人世,她覺得自己一下子成了孤魂野鬼,再不想在這世上獨自流連。

    不,不行。要活下去,為他報仇。她要親手殺掉紀離憂。

    葉蓁蓁擦乾眼淚,坐起來,想先弄明白自己現在身處何處。房間有些小,床也小,地板是木頭的,外面好像有陣陣的水聲。

    還有,整個世界都在搖晃?

    葉蓁蓁以為自己頭暈,但是世界晃得好像挺有規律。她扶著額頭下了地,剛一站起,世界猛地一晃,她差一點跌倒,還好及時扶住了一旁的桌子。

    葉蓁蓁向外面走去,觸目所見是一望無際的水。

    原來她是在船上。可是……“這是河嗎,怎麼沒有岸?”她喃喃自語。

    “這是海,”紀離憂走過來,答道,他站在她身邊,放眼望向大海的深處,“你沒見過海?”

    葉蓁蓁捏緊拳頭,眼中恨意遮掩不住。

    要怎樣殺了他?

    紀離憂收回目光,正好看到葉蓁蓁的滿面殺意。他不滿地皺眉,“別犯傻,你殺不了我。”

    葉蓁蓁不想與他說話,更不想看到他。她走回房間,躺在床上發呆。心中想了無數個殺掉紀離憂的方法,然後又無奈地一一排除。

    奇怪了,紀離憂為什麼不殺她?難道真的打算留著她侮辱?想到這裡,葉蓁蓁一陣犯噁心。

    海,大海。她以前也憧憬過大海,紀無咎還說過要帶她去海邊玩兒,去視察大齊的海軍。

    等等……海?!

    葉蓁蓁突然覺得很說不通。雖然大齊現在海路暢通,來往商船不斷,但是紀離憂若是想儘快到達京城,最快的顯然是騎馬,其次是乘馬車,為什麼現在選擇了海船?

    就算海船張滿帆在順風的情況下速度也很快,可是誰能保證天天順風且風力強勁?再說海船也不如馬車安全,他就不怕船翻了大傢伙掉進海裡喂王八?

    一定有蹊蹺。

    不走陸路的原因是什麼?

    有人在查,而且是嚴查,嚴到他無法掩人耳目的地步。

    那麼嚴查的命令是誰下達的?是內閣嗎?

    極少數人知道紀離憂的存在,更沒人知道他和洪水有牽扯。因此,就算內閣有這個權利,突然失去君主亂成一團之際,他們也不會去查紀離憂。

    再者,如果知道紀離憂的身份,他和譚寄兩個人擺在面前,顯然紀離憂更有資格繼承大統,現在內閣當家的是方秀清,方秀清討厭譚寄,所以紀離憂和譚寄擺在面前,他多半會選紀離憂,又怎麼會查他?

    所以,這個命令,一定是紀無咎下的!紀無咎他還活著!

    葉蓁蓁激動地從床上直接跳起來,腦袋一不小心碰倒屋頂,咚地一下把她彈回到床上。

    她坐在床上,捂著腦袋又把方才的推理捋了一遍,確定沒有絲毫漏洞,這個結論千真萬確。

    可是還有一個問題不明,那些國喪又是怎麼回事?她親眼所見,紀離憂也沒那個能力買通那麼多人,雖然官府查得不嚴,但到底還是有人在查,他不敢過於高調。

    她好像莫名其妙地就突然出現在那個地方,應是之前被迷暈了。那麼紀離憂若是想讓她看國喪,出門便是一個村落,肯定有國喪可以看,何必把她迷暈之後帶到一個新的地方?太多此一舉了吧?

    解釋只有一個,他們所在的村子沒有,那個地方卻有。

    為什麼?

    葉蓁蓁閉著眼睛,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站在馬車上看到的畫面。不止是白色,而且,從地形上來看,他們所在的地方相較於四周圍地勢低窪。

    如果遇到洪水,這樣的地方自然首當其衝,死的人也會最多。大概家家戶戶會死人吧。

    也就是說,根本沒有什麼狗屁的國喪,那裡處處掛白,只是因為死的人太多了!

    所有的問題都有了答案。葉蓁蓁一陣狂喜,她覺得自己全身上下每一根血管都在歡樂地跳著,心臟更是震顫個不停。

    紀無咎還活著,不僅活著,他這是在想法設法地宣示自己的存在,好讓她知道他還活著。要不然,他假裝駕崩,暗藏在深處,坐等紀離憂上鉤,才是上上之策。

    葉蓁蓁忽地眼眶發熱,這傻子,只是為了不讓她擔心,竟然錯過這麼好的時機。

    不管怎麼說,活著就好,活著才有機會。而且現在紀離憂不正在自己送上門去嗎?

    葉蓁蓁躺回到床上,抓過薄被蓋著頭一通狂笑。大概是憋了氣,她感覺到一陣胸悶,又加上這大船不停地晃,晃得人胃裡難受,於是這時候她又犯噁心了,這次沒忍住,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到外面去吐了。

    這一吐就吐了個昏天黑地,葉蓁蓁把酸水都吐出來了,渾身脫了力,吐完之後,她癱坐在甲板上,靠著欄杆吹海風,才稍微舒服了一些。

    紀離憂走過來,遞給她一杯茶,一邊說道,“第一次出海都這樣,我當初比你暈得還厲害。”

    葉蓁蓁接過茶來喝了,喝完之後把茶杯遞還給他。作為一個有禮貌有涵養的大家閨秀,她頭一次對“謝謝”兩字如此吝嗇。

    紀離憂放下茶杯,又遞給她一個剝好的柳丁。柳丁酸酸甜甜的,葉蓁蓁一點一點全吃光了,吃過之後感覺好多了。

    於是她身上有了力氣,站起身拍拍屁股又回房間了。全程對紀離憂不發一言。

    紀離憂便坐下來,隔著欄杆望著大海,苦笑。

    接下來,葉蓁蓁過了一段暗無天日的生活。她沒想到暈船可以暈成這樣,果然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海船就是和河船不一個檔次的!

    她乘河船雖然也有那麼點暈乎,但胃裡一點不難受,該吃吃該喝喝。可是到了海船上,她真是吃多少吐多少,只要胃裡有點東西,多半會吐出來,胃裡一空,她又得重新吃東西。雖然毫無食欲,可是不吃東西會出人命的,她可不想剛知道紀無咎沒死,自己卻翹辮子了。

    於是葉蓁蓁就走進了吃東西吐東西吃東西吐東西的閉環中。

    唯一能讓她感覺稍微好受點的是紀離憂送來的柳丁。她從一天吃一個發展到一天吃八個,紀離憂看得心驚肉跳,生怕她這麼個吃法會吃出人命,所以無論如何不再給她加量,一天只給八個。

    葉蓁蓁覺得,她能活下來,一定是柳丁的功勞。

    她千里狂吐,一路從濱海吐到天津,可總算下了船。葉蓁蓁是被人攙著下船的,她實在沒有力氣走路了。

    紀離憂把她扶上了馬車。給她和自己都喬裝了一遍。葉蓁蓁被打扮成一個不起眼的老太婆,紀離憂則長了一把莫名其妙的鬍子。

    雖如此,葉蓁蓁卻知道,他們一定不會去京城。因為紀無咎還活著,穩穩當當地在龍椅上坐著,所以京城依然是紀無咎的地盤,即便紀無咎表示敞開大門歡迎這位堂兄,紀離憂也不會貿然前往。

    果然,他們一路向西北行了一天,最終停在房山。葉蓁蓁當天昏昏沉沉地睡過去,次日一早醒來頭還是有點暈,大概是暈船後遺症,她吃過早餐又吐了一遍,吐完之後吃了點柳丁才覺好了。

    紀離憂帶著她爬上了百花山,在山頂指揮人埋東西。

    葉蓁蓁挖苦道,“你是想把自己的身家埋在此處嗎?還沒死就先想後事,倒是思慮得長遠。”

    紀離憂指著地上一包包的東西,“這些,都是炸藥。”

    葉蓁蓁臉色霎時一變。

    紀離憂笑道,“只要他敢來,我就一定讓他有來無回,”頓了頓,他又說道,“我說過,江山和你,我都要得到。”

    怎麼辦怎麼辦,葉蓁蓁心裡記得團團轉,怎麼樣才能讓紀無咎不要上來?

    紀離憂又問道,“我很好奇,你是從何時得知他還活著的?”

    葉蓁蓁翻了個白眼,“從你不舉的那一刻開始。”

    紀離憂面色一沉。

    她又問道,“你現在能舉起來了嗎?哎呀看這個臉色應該是不能的。”她故意說得大聲,周圍勞作的人不少都把此話聽了去。其中有些人是紀離憂的心腹,知道紀無咎不行那件事兒,現在紀離憂又遇到這種情況,他們難免在心中多感歎幾句:難怪皇室的子息一直單薄,原來他們家有這種遺傳病……

    “等著吧,你會哭著向我求饒的。”紀離憂冷笑道。

    葉蓁蓁才不怕他的恐嚇。她現在最擔心的是紀無咎上當,踩進炸藥圈子裡。他剛從洪水裡撿回條命來,可千萬別折在這裡。

    紀無咎,你不是說我是你的福星嗎,希望這次我依然能給你帶來好運氣。葉蓁蓁默默祝禱,把從東到西的神佛們求了個遍,連聖母瑪利亞她老人家都沒放過。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爐溫。 、竹葉青 的地雷。謝謝大家!

    下一章皇桑歸來~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53

第89章 選擇


    當夜,葉蓁蓁又不知道自己被帶到了哪裡。總之那是山裡的一個木屋。晚飯都是野味,也算豐盛,葉蓁蓁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斷頭飯”這三個字,頓時什麼胃口都沒了。

    吃過晚飯,她被紀離憂強行拉到屋外,就著漫天疏淡的星光聊天,頗有些促膝長談的意思。

    這裡樹木茂盛,遮了天光。漆黑的夜裡,風卷過樹葉,沙沙聲響個不停。那夜風帶了些許涼意,算算日子,也確實要入秋了。

    葉蓁蓁就有點悲從中來。她算計了這麼多日子要殺紀離憂,到現在都沒成功,明天也不知道會怎樣。

    紀離憂突然說道,“你只知道他沒死,可知道你失蹤不過二十天上下,他已經有了新寵?我以為你們有多麼夫妻情深,今天看來也不過如此。”

    葉蓁蓁懶洋洋道,“你所謂的新寵,指的是一條哈巴狗,還是一隻八哥兒?”

    “柏香如。”

    “紀離憂,挑撥離間這一招對我沒用。”

    “半月之內,連續三次晉升,如今貴為貴妃,寵貫六宮,你信是不信?”

    葉蓁蓁眯了眯眼,不語。如果柏建成有問題,那麼他的女兒一定也有問題。紀無咎的性格她太瞭解了,無事還要生三分疑,何況柏香如這類和謀反有牽扯的。如果紀離憂說的是真的,那麼她的晉升必有內情。再說,柏香如出身不高,有著不光彩的過去,還是從亂糟糟的遼東溜達了一圈回來的,這種身份就算再得寵,短時間內也不可能升得那麼快。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紀離憂打斷她的思緒,“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柏香如既然是我的人,卻又為何一直沒有動作,不肯和我裡應外合,只留我一人孤軍奮戰?”

    “因為你長得醜?”

    紀離憂也不生氣,只是笑道,“你知道原因。”

    是的,原因再明顯不過——這女人是個牆頭草,在這個時候拋棄了紀離憂,投誠了。不過要做到這一點,她不僅要出賣紀離憂,還要出賣她親爹及其黨羽。

    柏建成作為謀反的主要犯罪嫌疑人之一,是沒機會投降的,因為當皇帝的對謀反的容忍度從來都是零,柏建成就算投降了,也難逃一死。

    現在這樣也好,紀無咎省力氣了。

    所以柏香如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晉升為貴妃,在後宮之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尤其這段日子沒有皇后,她又和太后是一夥兒的,算是可以橫著走了。

    這些都不是重點,葉蓁蓁最關心的是,紀無咎給柏香如的獎勵……真的只是晉封嗎?會不會還有別的?他不會又賣身了吧……

    哼!

    敢跟老娘搶男人的女人必須弄死!

    就算要收買她,也用不著封貴妃吧,隨隨便便一個嬪也能打發了!

    紀離憂看到葉蓁蓁臉上的表情一會兒是嫌棄一會兒是憤慨,知道讒言湊效,於是他說道,“你待他一片癡心,我看未必值得。”

    “值不值得不是你說了算。再說,都這時候了,你說這些話有什麼意思。”

    紀離憂苦笑一聲,說道,“我知道這話說出來你未必會信,可是……我雖然此生手上沾染鮮血無數,卻從來狠不下心來對你動手。”

    葉蓁蓁冷哼道,“是嗎,原來那天非禮我的是一頭豬。”

    紀離憂對她的冷嘲熱諷已經基本能做到面不改色,他只說道,“你覺得如果我真的對你下狠手,你能全須全尾地活到今天?”

    “如此說來我還要謝謝你的不殺之恩了?”

    他歎了口氣,“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

    葉蓁蓁翻了個白眼,“你不就是想勸降我嗎,真當我傻麼。我告訴你,沒、唔!”

    嘴巴突然被堵住。他的襲擊太過突然,葉蓁蓁瞪大眼睛一時沒反應,待反應過來,他已經坐回去,輕舔了一下嘴角。

    “現在明白了?”他笑道,眸子像是幽遠的夜空,閃動著點點星光。

    葉蓁蓁狠蹭著嘴唇,為剛才的接觸下了一個令他心碎的評價,“噁心!”

    紀離憂有些受傷。不過他很快就想通了,說道,“我知道你討厭我,但是沒關係,只要你一直待在我身邊,總有一天會喜歡上我的。一天不行兩天,一年不行十年。我等得起。”

    葉蓁蓁警惕地看著他,“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江山和美人不可兼得。我可以讓紀無咎先挑,在江山和你之間選一個,他選剩下的,我接手。你覺得他會選什麼?”

    “這個,你搞錯了從屬關係,”葉蓁蓁掰著手給他比劃,“江山是紀無咎的,紀無咎是我的,懂?所以,紀無咎選江山,我選紀無咎。你,哪兒涼快待哪兒去!”

    “蓁妹妹,你一定要氣死我嗎?”

    如果真能氣死你就好了,葉蓁蓁心想。

    紀離憂自己生了會兒悶氣,又覺得完全沒必要。他最後說道,“總之我的心意你明白。相信我,無論明日我做什麼,你都不會有性命之憂。”

    “那紀無咎呢,你不是說要給他機會選嗎?那就是說不會殺他了?要不你把山上的炸藥挖回來吧?”葉蓁蓁用商量的語氣說道。

    “能殺的話自然還是殺了好,他不死,你怎麼死心?”

    “所以你剛才說的都是屁話!”葉蓁蓁霍地站起身,想也不想地抬腳朝他肩頭踹去,紀離憂一躲,她撲了個空,整個身體向下摔去,正好摔進他懷裡。

    紀離憂便笑吟吟地看著她。

    葉蓁蓁爬起來怒氣衝衝地回去了,一晚上輾轉反側,一閉上眼睛就看到紀無咎被炸得血肉橫飛的畫面。後來她迷迷糊糊地想,幸虧紀離憂那畜生埋的是炸藥不是地雷。

    ***

    紫禁城,養心殿。

    龍案上攤著一張信紙,落款是黎尤,名字旁邊按著一個手指印,鮮紅刺目,紋路分明。

    右手,食指,指尖纖小,指肚柔軟,指上紋路向右開口,圖案像是被河水沖積過千萬年的細膩沙灘。這根手指,他曾經放在唇間仔細親吻,所以再熟悉不過。

    蓁蓁果然在他手上。

    初一看到這個消息,紀無咎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大大地松了口氣。

    活著就好。

    那天二人在洪流中失散之後,紀無咎落入水中,不敢亂掙扎,那時候洪水的力道弱了些,他想方設法保證不斷氣,在水中漂了一會兒,終於被划船前來的暗衛救走。

    之後他一邊調遣人手搜尋葉蓁蓁,一邊馬不停蹄地趕回京城。國中無君,真是犯上作亂的好時機。然而雖身在京城,心卻留在那片洪流之中。

    葉蓁蓁卻半點消息也無,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許多人覺得她大概凶多吉少了,但是紀無咎不相信。他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經過工部官員的勘察確認,河堤確實是人為炸毀的,紀無咎便知道這事多半和紀離憂有關。加上葉蓁蓁一直沒有消息,所以他相信,她應是被紀離憂挾持了。

    這是唯一的可以解釋為什麼她還活著但沒有回來找他的理由。

    果然,他的蓁蓁還活著。

    為了逼出紀離憂,紀無咎這些日子拼命擠壓他的活動空間,再也不怕打草驚蛇。即便蓁蓁被軟禁,根據種種蛛絲馬跡,她也一定能推斷出他還活著。另一方面,柏建成被下進了刑部大牢,由刑部侍郎親自審問。紀無咎這個時候也不在乎他能招出多少東西,反正風聲這麼緊,他那些同黨自然不敢冒頭;就算有什麼動作,那也是狗急跳牆,他正好順藤摸瓜。

    意料之中的是,柏建成沒招,意料之外的是,柏香如全招了……

    當然,人家是有條件的,而且條件很不一般:她要當皇后。

    紀無咎一臉悲傷地告訴她:蓁蓁被洪水沖走了,朕想把這個位置留給她。

    這句話的每一個字兒都沒錯,但是聽在柏香如耳朵裡,就被她理解成“皇后已死,後位空懸”,而且她還加了一點自己的理解:皇后是橫死的,這樣的人死了不好投胎,搞不好她的魂魄會飄回來盯緊自己的位置……

    所以說嘛,貴妃也不錯了,她用不著和一個死人爭。而且晉位元本來就不是她的最終目的,她要的是皇上對她的喜愛,像以前那樣。地位只不過是一個傍身的東西,有了高位分,後宮之中就沒人敢隨便欺負她了。

    柏香如混後宮混出了一身的經驗,所以想得十分周到。

    紀無咎想得比她更周到。

    柏香如這女人,想當貴妃就安安分分地當貴妃也就罷了,她竟然還敢非禮,啊不,勾引他。紀無咎已經被葉蓁蓁訓練出來了,面對女人的示好,第一反應就是先想葉蓁蓁的反應。這時候葉蓁蓁生死不明,他更加沒胃口面對別的女人的挑逗。

    不過總這樣也不行,他作為一個男人,後宮之中到處都是女人,個個都想非禮,啊不,勾引他,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是他真著了什麼道,那麼蓁蓁回來會不會劈了他……

    想來想去,為了保衛貞操,紀無咎只好鋌而走險了。

    當夜,鐵太醫接到一個神秘而又匪夷所思的任務。他不敢告訴任何人,憋著一肚子的好奇心回去做了一瓶藥丸拿給紀無咎,同時囑咐他:一次一粒,一粒管一天。無毒無副作用,停藥無反彈。

    紀無咎捏著小藥丸,不禁感慨,古往今來只聽說過男人吃補陽藥,從來沒有哪個男人會主動吃這個。

    他特別想給自己立個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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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離憂的信上說,讓紀無咎明日午時於百花山頂了結一切,務必隻身一人前往,否則葉蓁蓁性命不保。
皇宮大內戒備森嚴,紀離憂的人無法擅入皇宮傳信,因此這封信被人用箭射在方秀清書房的門檻上,上面寫著“皇上親啟”。

    於是方秀清果然把這封信送來了。

    百花山在京城南郊,其實紀無咎知道紀離憂把葉蓁蓁帶去了房山。他們到了天津衛的時候便有探子回報,另有人遠遠地跟著,但不敢輕舉妄動,怕投鼠忌器。

    因此紀離憂他們進山之後,後面的探子就跟丟了。

    紀無咎收到信之後,進行了一番安排,中心就是怎樣保住葉蓁蓁的性命。想要保護人質,那就只能想盡辦法滿足綁匪的要求。紀無咎不敢讓葉蓁蓁有半分危險,因此果然隻身一人上了百花山。為了保證暗衛不會偷偷跟著壞事,他提前把他們都綁起來了。

    百花山頂的懸崖上有一棵大松樹,橫生出一根粗壯的樹枝探出崖外,姿態頗像一個向著茫茫山色招手的仙人。

    現在,葉蓁蓁就被綁著嘴,吊在這棵橫枝上,她的腳下是深淵。人往下看一眼,心都提到嗓子眼。

    今天天氣好,山裡沒有霧氣,她在上面一眼望去,能看到樹木掩映下蜿蜒的山道。當紀無咎的身影出現在山道上時,她的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怎麼辦,他真的來了!

    他隻身一人,踏著山道,身影漸漸逼近。

    回去!趕緊回去!

    紀無咎聽不到她內心的呐喊,他也沒有抬頭向上看,只是低著頭,一步又一步地前行。步伐穩健有力。

    葉蓁蓁哭得一抽一抽的,淚水模糊了眼睛,紀離憂冷眼看著她的狼狽樣,終於還是看不下去,掏出手帕幫她擦了擦眼淚。

    葉蓁蓁再向下看時,已經找不到紀無咎的身影。

    又過了一會兒,他到山頂了。

    他瘦了許多。

    葉蓁蓁一邊哭著,拼命向他搖頭,希望他明白她的意思。

    然而他沒有回去。長身而立,神色從容,只是看向她的目光之中多了一絲不願表露的擔憂。

    葉蓁蓁掙扎著,卻無濟於事。她的手腕被勒得十分疼痛,她只好用力抓著懸起來的繩子,以緩解腕上的疼痛。

    突然,她想起一件事情。

    這邊,紀無咎看到葉蓁蓁如此,早已心疼不已,卻又不願亂了方陣,只好握緊拳頭,極力克制自己。

    紀離憂看到他,微微一笑道,“你來了。”

    紀無咎不想和他廢話,直截了當地說道,“放了她,條件你開。”

    “你急什麼,”紀離憂背著手在原地踱了幾步,“真應該讓紀簡從在天上好好看看。他當初是怎樣殺死親哥哥的,他的兒子,今天就會怎樣被自己的哥哥殺死。報應啊,這就是報應,哈哈哈!”

    紀無咎深吸一口氣,說道,“先輩往事,我們不好評論。”

    “你自然不好評論,因為你爹是個弑兄逼父的畜生!”紀離憂的笑容有些猙獰。

    “你……!”

    “怎麼,我說錯了嗎?啊,我確實說錯了,”紀離憂恍然道,“應該不是逼父那麼簡單,對吧?當年的皇帝之死,怕也和他……”

    “住口!”紀無咎氣得臉色發青,“你想要什麼就直說,用不著牽扯到任何過往。”

    “我偏要說!你的爹爹殺死了你的伯父和爺爺,你的皇位本來就是搶來的!父債子償,我今天要殺了你報仇,自然,還要拿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

    “既然如此,那就動手吧。”

    “不急。”他笑道,突然拔出了劍,劍刃對著葉蓁蓁頭頂的繩子。

    紀無咎慌忙道,“不要!一切好商量!”

    紀離憂保持著舉劍的姿勢不動,“是這樣,我不像你爹爹那樣冷血無情,今天還可以給你個機會。江山和美人你選一樣,選對了,我也許還可以放你一條生路,若是錯了,那就去天上見你爹吧!”

    “何為對錯?”

    “你但憑內心選即可。”

    紀無咎皺了皺眉,“你用不著玩兒這些把戲,放了蓁蓁,換我過去。”

    “看來是已經選了,不好意思,我非殺你不可了。”紀離憂說著,一揮手,躲在樹叢中的人便點起了火繩。四周圍頓時濺起火花,像是一條條細小的火龍在地面上飛速遊動。

    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了嗎。葉蓁蓁絕望地閉上眼睛,再不敢看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然而等了半天,等到眼框發酸,葉蓁蓁也沒聽到任何動靜,只有空氣中彌漫的火繩燃燒的氣味。

    葉蓁蓁睜開眼睛。她看到紀無咎還好好地站著,紀離憂也是,不過臉上表情不大對勁。

    不會所有都在同一時刻熄火了吧?

    紀無咎說道,“現在殺了我,你就永遠當不成皇帝。因為所有能證明你身份的人都已經死了。就算你是紀離憂,又有誰會相信?”

    紀離憂冷冷道,“不愧是紀簡從的兒子,與你爹一樣奸詐。”

    紀無咎不理會他的嘲諷,繼續說道,“我已經留下密詔,如果我死了,便由譚寄繼承皇位。想要當皇帝,唯一的辦法就是挾持我,由我親自下詔讓位。”

    紀離憂正要說話,這時,卻突然從山下趕上來許多執著武器的士兵,將在場眾人包圍起來。

    “果然像你爹一樣虛偽,說一套做一套,”紀離憂冷笑道,“看來皇上是不在乎皇后的生死了,既然如此,我也無話可說。”他說著,突然揮劍向懸繩砍去!

    那一瞬間,紀無咎的血液幾乎凝固了。

    然而刹那之間,變故突生。懸空在崖外的身影突然抓著繩子借力翻身,雙腿橫著襲向紀離憂,腳腕架著他的脖子用力一剪!

    紀離憂持劍本能地向葉蓁蓁砍去,可是劍刃堪堪碰到她的腰側,卻陡然收住。

    兩人纏在一起,跌進崖內。這個時候眾人才發現,葉蓁蓁手上的繩子不知何時竟已經鬆開了。

    紀無咎一揮手,士兵們七手八腳地上前,把反賊們全部按了。

    葉蓁蓁被紀無咎扶了起來。

    終於再次握住葉蓁蓁的手,紀無咎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真實感。然而手上突然傳來一陣刺痛,他攤開手,看到掌心沁出了血滴。

    葉蓁蓁歉然地舉起手給他看,她的食指上,套著一枚戒指,紅色的寶石之下,探出了細刃。

    這枚戒指她在遼東用過一次,後來沒機會用,也就漸漸忘了它的特殊功能,只不過這戒指漂亮,所以葉蓁蓁有時候就戴著玩兒。這次出來,正好就戴了,一直沒摘。

    紀無咎想到剛才那一瞬間還是心有餘悸,以至於竟有些哽咽。葉蓁蓁也癡癡地望著他,兩人之間一時無言。

    紀無咎特別想把葉蓁蓁緊緊摟在懷裡,當然現在這個場面不允許他這樣做。這時,周圍的士兵已經把紀離憂五花大綁,上前來問紀無咎接下來要做什麼。

    他眯了眯眼,問道,“誰讓你們來的?”

    山下突然又爬上來一個人,面容清瘦,穿長袍,滿頭大汗,一邊粗喘著氣,一邊上前給紀無咎行禮,“臣救駕來遲,請皇上恕罪!”

    “方秀清,”紀無咎咬牙忍著怒氣,連名帶姓地叫他的名字,“私自調動軍隊,可按謀反之罪論處。”

    方秀清跪在地上,腰板挺得筆直,“臣自知罪該萬死,然而眼睜睜地看著皇上隻身涉險,臣,做不到。”

    紀無咎沉著臉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最終擺了下手,“你先帶著人回去,朕回頭再治你的罪。”

    “那皇上您……”

    “朕隨後就到。”

    山頂上終於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清風吹來,掛在松樹上的那根懸繩迎著風晃晃悠悠的。

    百花山山如其名,山腰上叢生著許多花樹,晴天裡站在山頂上向下看,山花爛漫,姹紫嫣紅,也算是一道盛景。

    紀無咎沒心思看這些。他全部的目光都停在葉蓁蓁身上,再分不出一絲一毫給旁的東西。葉蓁蓁雖也滿心的思念,卻被他熾熱的目光灼得十分不好意思,紅著臉低下了頭。

    紀無咎突然把她扯進懷裡,鋪天蓋地的吻就這樣席捲下來。葉蓁蓁摟著他的腰,仰頭閉眼,迎接著他的熱吻。

    他吻得一點也不溫柔,甚至有些狂暴,簡直像是要把她連皮帶骨一起嚼碎了吞下去。葉蓁蓁被被他親得兩腿發軟,他終於放開她,伏在她耳邊一遍一遍地說道,“蓁蓁,我想你。”

    “我一點也不想你。”葉蓁蓁說道。

    紀無咎知道她是氣話,可是依然緊了緊手臂,不滿地咬了一下她的耳朵。

    “你不和我患難與共,有事只知道一個人抗,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妻子?你以為你用自己的命換我一條命,我能活得心安理得嗎?”葉蓁蓁說著,眼淚又落了下來。

    紀無咎連忙幫她擦眼淚,柔聲哄她道,“好了好了,我錯了,以後再不這樣了,蓁蓁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吧,別哭了,哭得我心都碎了……”

    葉蓁蓁卻推開他,“你以後還是會這樣!”

    紀無咎心想,你真瞭解我。然而嘴上不敢說這樣的話,於是說道,“蓁蓁,換作是你,你也會那樣對我,對不對?”

    “你不一樣,你是皇帝,你知不知道你對於整個天下的意義?”

    紀無咎便急道,“蓁蓁,你只知道我對於天下的意義,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對於我的意義?”

    “我……”

    紀無咎抬起手指掩住她的嘴唇,說道,“不過我們現在不用擔心那些了,以後再不會有人能傷了你我,我們以後只管過快活日子便好。”

    他故意把“快活”兩字說得格外擲地有聲,葉蓁蓁豈會不明白他的意思,只低著頭不理他。

    紀無咎看著葉蓁蓁臉頰泛紅,心裡熱熱的。然而他雖然奔放,卻還沒奔放到光天化日之下在山頂上和她快活,就算不會被人看到,被猴子看到也不好……

    於是兩個人便坐在懸崖邊上一邊看景色一邊聊天。

    葉蓁蓁靠著紀無咎的肩,問道,“我一直有個問題不明白,那些怎麼沒爆炸?”

    “沒有。”

    “啊?”

    “笨,”他彈了一下她的腦門,“他能埋,我就不能挖嗎。”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54

91
葉蓁蓁和紀無咎在山頂上待了一會兒,山風吹久了身上發涼,兩人就回去了。

    回到皇宮,素月等人看到葉蓁蓁,均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之前皇上一人回來,不見皇后,他們就知道不妙,雖心中焦急,卻也不敢問。今天終於把皇后娘娘等回來了,個個激動得熱淚盈眶,又不敢大聲哭,只管低頭垂淚。王有才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葉蓁蓁讓他抬起頭來,看到他涕泗橫流,鼻孔冒泡泡,趕緊又讓他把頭低下了。

    葉蓁蓁換過衣服,坐下與坤甯宮眾人敘舊。紀無咎去了養心殿,那裡,方秀清已在等他。

    方秀清打的什麼算盤,紀無咎心知肚明。若說方秀清一點也不關心皇上安危,那也未必,但若說盡然,肯定不是。這老傢伙能準確找到那個地方,說明之前偷看了密信內容。他明知道倘若帶兵前往,皇后性命不保,卻依然調動了軍隊,這說明他完全不在乎皇后的生死,或者根本就是想置她於死地。既能保護聖駕又能消滅掉皇后,這是一石二鳥的好計。

    紀無咎想著,目光沉了沉。人一旦走得順遂一點,難免就自作聰明起來。這方秀清的想頭真是越來越大了。文臣能夠隨意指揮軍隊,本來就是忌諱,這種把柄都敢留,這老傢伙之前和葉修名鬥法時的機靈勁兒呢!

    養心殿裡,方秀清正提心吊膽地跪著。皇上未到,他其實沒必要這樣,但是他知道,自己這次攤上大事兒了。調動軍隊前去護駕本來就是一步險招,不過他不後悔這樣做,就算沒有皇后這回事,他照樣要護駕,因為皇上的安危關係著天下蒼生,當然,皇后死了那更好。但是他發現自己料錯了一點,皇上對皇后的感情超過了他的想像。這樣一來,對於他來說,皇后被殺是一箭雙雕,但是對皇上來說,他方秀清的做法就是千錯萬錯不可原諒!

    皇上是冷靜自持的人,越是這樣的人,感情用事起來也越可怕。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如果一件事情關乎到他女人的生死,那麼這件事可大可小,是大是小,單看這女人在他心中的分量。

    現在這件事,很大,很大。

    方秀清不敢怠慢,一進養心殿便長跪不起,想著等皇上前來興師問罪時,他一定要積極地承認錯誤,千萬不要有半句辯解,當然,一定要重點強調自己是因為心系聖上龍體而忽略了皇后娘娘的安危,不能讓皇上認為他是故意加害皇后娘娘。

    不得不說,某種程度上來說,方秀清還是挺能揣摩聖意的。

    紀無咎來到養心殿,聽完方秀清的請罪,只冷冷地說了一句話,“常言道,‘女肖父’,怎麼方愛卿今日反而學起了令愛,自作聰明?”

    這話的信息量很大,方秀清一瞬間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別以為朕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你以為皇后死了你女兒就能有機會,告訴你,門都沒有!因為朕討厭她的自作聰明,如果你和你女兒一樣自作聰明,朕也同樣會討厭你。

    方秀清跪在地上,一遍遍地請罪。

    紀無咎又說道,“幸好這次皇后無事。方愛卿是國之棟樑,朕也不忍苛責,這樣吧,就罰你在內閣禁足思過一個月。”

    好吧,雖然這個處罰已經不算輕了,但是想比較皇上生的氣,也不算重就是了。不過別人禁足都在家裡,為什麼他要去內閣?

    因為他得幹活啊……

    內閣在紫禁城內,離著皇上的養心殿不遠,當然生活條件什麼的那就和養心殿差得太遠了。所謂禁足一個月,也就是關門幹活一個月,哪兒都不許去。

    方秀清擦了擦汗,就這樣吧,這已經是皇上給他留情面了。

    這時,紀無咎突然問道,“工部尚書年事已高,如今上書請求乞骸骨,這事兒朕已經應了,方愛卿認為誰該當新的工部尚書人選?”

    這事方秀清知道,人選他已經有了,一共三個,其中兩個與他有交情,另一個為人孤高不愛站隊,方秀清怕皇上說他結黨,所以把這個人也加進去了。不管皇上選誰,其實都關係不大,因為工部本來就是存在感不高的一個部門。

    出乎意料地,紀無咎把這三個人都否了。

    方秀清知道皇上大概心裡有譜,便問道,“看來皇上已有了合適的人選,請問此人是誰?”

    “葉沐芳。”

    方秀清一驚。他才明白,剛才所謂禁足其實是小打小鬧,這才是皇上對他真正的懲罰。葉沐芳是誰?葉修名的孫子。葉家是他的老對頭,剛走一個葉修名,他還沒過幾天舒服日子,這會兒又來一個葉沐芳。工部雖然不重要,但是按照慣例,六部尚書都要入閣的,葉沐芳當了工部尚書就會進內閣,到時候變數就多了。

    “皇上聖明。葉沐芳確實是良佐之才,只是此人今年才二十八歲,似乎還需要歷練歷練。”方秀清試著反駁。

    “愛卿多慮了。《漢書》上說,‘小材雖累日,不離於小官;賢材雖未久,不害為輔佐。’有些人當了一輩子官,也只是碌碌無為,有些人雖然年少,卻身負雄才,自然該當重用。此事就這麼定了。”

    方秀清只得諾諾稱是,心中暗暗叫苦。果然伴君如伴虎,他這一招走錯,竟錯出這樣一個結果。

    ***

    處理了方秀清,紀無咎去坤甯宮和葉蓁蓁一起用晚膳。突然吃到自己喜歡的各種吃食,葉蓁蓁找回了食欲,飯桌上吃得津津有味。紀無咎則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吃過晚飯,拉著葉蓁蓁出去散了個步,遛了回食,回來洗了澡,紀無咎就有點迫不及待。他把葉蓁蓁抱上床,一番寬衣解帶。

    葉蓁蓁卻突然抬腳蹬著他的胸口,鳳眼微微上挑,目光流轉,說不出的魅惑。

    她柔軟的腳掌貼在他火熱的胸膛上,腳趾還不安分地撓了撓,簡直是致命的挑逗。紀無咎渾身早已燒起了火,此時被她的叫停,於他來說更像是撩撥。

    紀無咎跪在葉蓁蓁身前,不知道她要怎樣,想要傾身前進,卻被她阻止。他只是陪笑道,“蓁蓁,有什麼話我們……嗯,辦完事再說好不好?”他說著拉著她的腳向下滑,停在他的胯間腫硬的物事處。被她的秀足一碰,他禁不住舒服地輕哼。

    葉蓁蓁收回腳,坐起身,“我聽說,在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後宮之中多了個炙手可熱的德貴妃,皇上,您可是一點也不寂寞呀。”

    紀無咎連忙道,“不是,封她貴妃只是交換條件,蓁蓁你知道。”

    “我自然知道。我不知道的是,你到底有沒有和她……”

    “沒有!絕對沒有!”紀無咎三指併攏舉起來,“我發誓,我要是和她有了首尾,就天唔……”

    葉蓁蓁捂住他的嘴,嗔道,“發什麼誓。你不信鬼神,發了誓也未必會信。那麼多漂亮女人,倘若一而再再而三地勾引你,你能把持住?”

    紀無咎猶豫著要不要把吃藥這事兒跟她說了,但總覺得說出來挺丟人的,因此只是拉著她的手陪笑道,“反正全皇宮的人都知道我不行,沒人來勾引我。”說完之後才發現,好像依然挺丟人的……

    於是他又補了一句,“只要你知道我有多行就好。”說著,又不安分地把她的手放在他抖擻的腿間。

    葉蓁蓁便輕輕捏了他一下。

    紀無咎把她這一動作認作是許可,於是他重又把她狼撲在床上,按著他從上到下一通親吻,在她的每一寸肌膚印上他的烙印。

    所謂小別勝新婚,他們倆這一別差一點就成了生死之別,紀無咎此時心潮澎湃,只恨不得把眼前人揉進自己的骨血裡,化作一個。

    當他把葉蓁蓁逗弄得春潮陣陣,終於要提槍上陣時,葉蓁蓁卻突然一把推開他,接著麻利地翻身下床,跑到痰盂前一陣狂吐。

    紀無咎:“……”

    晴天霹靂一般。紀無咎趕忙披衣下床,一邊輕拍著她的後背一邊急切地解釋,“蓁蓁,我真的沒碰柏香如……我誰也沒碰!”

    葉蓁蓁不理他,繼續吐。

    “蓁蓁,你相信我……”

    還在吐。

    紀無咎有些頹喪,終於痛下決心,“其實我一直在吃藥!”

    依然在吐。

    紀無咎便覺得有些不對勁,“蓁蓁,你怕是吃錯東西了吧?”

    葉蓁蓁搖了搖頭,狂吐一番,她已經吐無可吐,只捂著胸口幹嘔。

    紀無咎幫她披上了外衫,一手扶著她,扭頭向外面喊道,“馮有德,傳太醫!”

    葉蓁蓁終於好了些,紀無咎倒了些茶給她漱口,又扶著她坐回到床上。葉蓁蓁怕他誤會她心裡有芥蒂,因此解釋道,“沒事兒,我這是暈船後遺症。”

    紀無咎不太信,“什麼樣的船能暈成這樣?你何時下的船?”

    “前日。”

    “就算暈船,也早該好了。”紀無咎說著,突然睜大眼睛,像是想起了什麼。

    “怎麼了?”葉蓁蓁問道。

    紀無咎抓起她的手,神情激動,“蓁蓁,你的……月信,多久沒來了?”

    “我不知道……”

    “你仔細想想。”紀無咎有點無奈,這女人聰明的時候能讓人恨得牙癢癢,糊塗的時候也能氣得人牙癢癢。

    紀無咎見葉蓁蓁沉思不語,只好問道,“是不是自從上次我……求歡被你拒絕,就一直沒來過?”這樣算來,有近三個月了。

    葉蓁蓁突然抬頭看他,“我不會懷孕了吧?”

    紀無咎笑著點了點她的額頭,“傻子,你才想到?”

    兩人都有些緊張,畢竟之前經歷過一次假懷孕的鬧劇。等到終於把太醫等來了,紀無咎一看來人,臉一黑,“怎麼是你。”

    孫太醫提著小藥箱上前給紀無咎和葉蓁蓁請安,“微臣參見皇上、皇后娘娘。”

    這個孫太醫就是鐵太醫的徒弟,上次給紀無咎診出喜脈的那位。本來他惹得龍顏大不悅,應該被趕出太醫院,但是紀無咎覺得此人性格耿直,能說實話,也就不計較他的不討喜,恩准其繼續留下來。

    今天正好是孫太醫值夜班,聽到坤甯宮傳召,便來了。

    為了提高準確度,紀無咎也不讓孫太醫懸絲了。孫太醫按著葉蓁蓁的脈診了一番,答道,“恭喜皇上、皇后娘娘,娘娘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這一句話使室內一時雲開月明一般,人人臉上都帶了笑。紀無咎笑得略矜持了些,想起上次的鬧劇,便把手腕伸出來,“你給朕也號一號脈。”

    孫太醫知道他的顧慮,仔細給他也號了,末了一臉認真地說道,“皇上請放心,您沒有懷孕。”

    “……”還是那麼直接。

92
  紀無咎在武英殿召見佛郎機商人馬得利,並未邀請葉蓁蓁,但是葉蓁蓁依然厚著臉皮過去了。

    武英殿在前宮,是皇帝辦公的地方,沒有允許,一般的後宮女子不得擅入,不過葉蓁蓁除外。

    由於大齊的開國皇帝是個女人,所以“後宮不得干政”這條鐵律到了大齊的後宮就不太好用。而且本朝歷史上還出現過一頭在朝為官一頭當皇后的奇葩女子。

    可若是後宮女子都要上來對朝政進行一番指手畫腳,那也不成體統,所以聰明人就想出一條折中的辦法,皇后身為國母,自然可以參與商討國策,也算是幫皇帝分憂解難,至於後宮之中其他女人,該幹嘛幹嘛去。

    所以皇后在後宮之中的地位有些超然,既是六宮之主,管理著其他女人,又可以自由出入前宮,按照皇帝的需求對朝政提出一些意見。

    其實除了個別有野心或者想別出心裁討好皇帝的,大部分女人對政治並沒有好感。因此這麼條不倫不類的政策,百年以來竟然也挺管用,並沒有使後宮出一些“牝雞司晨”的么蛾子。

    今天,葉蓁蓁忍著對紀無咎的厭煩,去了武英殿。

    馬得利長得高眉深目,紅頭發藍眼睛,皮膚蒼白,身材高大,渾身散發著一種妖魔鬼怪的氣息。這些年隨著大齊朝海禁開放,邊埠通商,不少異域人士湧入大齊,多數是商人,也有一些傳教士。紀無咎和葉蓁蓁都聽過一些關於他們的傳聞,但是親眼見到,還是頭一次。

    作為一個精明的商人,馬得利認真學習了在宮廷覲見皇帝必備的禮儀。他知道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在這個神秘而富饒的東方大國,他將成為被這個國家至高無上的君主接見的第一位歐洲人,他仿佛看見了無數的黃金在向他招手,還有那些貴族討好的眼神,這些平時態度傲慢的人,都會溫聲細語地和他說話,目的也不過是請他留一些上等的絲織品或精美的瓷器。

    哈!哈!哈!!!

    這種事情,光是想一想就讓人爽翻天。

    所以在紀無咎以為馬得利會和傳說中的西洋人一樣單手撫胸彎身行禮時,這貨“噗通”一聲倒地便拜,“草民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紀無咎:“……”

    地上人頂著一頭紅發,跪姿標準又從容,毫無一絲違和感。

    “平身,看座。”

    這時,外面響起一聲高亢洪亮的喊聲:“皇后娘娘到——”話音剛落,便有一盛裝打扮的女子走進來。馬得利突然想起禮部某個官員對他的忠告:不能盯著皇后娘娘看,更不能親她的手!這麼說吧,你要是敢碰一下她的衣裳邊兒,皇上保准會砍你腦袋!

    於是馬得利屁股還沒碰到椅子,便又急忙起身,低頭對著走進來的女子跪下,“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眼睛看到她的裙角和鞋子,那精美絕倫的程度讓他直接換算成金子感歎了一番,心想不愧是這個國家最尊貴的女人。

    葉蓁蓁先朝紀無咎福了一福,見禮之後,才看向地上所跪之人,“起來吧,坐下說話。”

    紀無咎對葉蓁蓁的不請自來沒表示什麼反感。帝后兩人和馬得利聊著天,問這問那,馬得利侃侃而談,氣氛一時很和諧。

    紀無咎詢問了馬得利他們家鄉的風土人情,馬得利把能拿得出手的東西都說了一遍。但是說句實話,歐洲在搶劫全世界之前,實在也沒什麼真正拿得出手的,尤其是在這個歷史悠久經濟繁榮文化燦爛的文明古國面前。一些科技發明倒是亮點,但放在這裡只能算是“奇淫巧技”。紀無咎聽得興致缺缺,葉蓁蓁卻十分感興趣,還著重打聽了他們歷史上幾個船夫的探險過程,以及歐洲幾個國家之間的海上爭霸。整個歐洲的發家史其實就是一部侵略史,所以即便他們粉飾得再好,聰明人依然能聽出其中的血腥味。

    紀無咎是聰明人中的聰明人,所以他很快就覺出不對勁:這些蠻夷好勇鬥狠,劫掠他國,而且海上力量似乎很強大,若是有朝一日地大物博繁榮富庶的天朝上國被他們盯上……紀無咎危險地眯起眼睛。

    於是皇帝陛下也開始加入討論,氣氛一時很熱烈。

    馬得利走後,紀無咎平靜地看著葉蓁蓁,“你很聰明。”

    “皇上過獎。”說過多少次了,本宮聰明絕頂。

    不,不只是聰明。葉蓁蓁的獨特之處在於,她不會把自己的思維局限在某個框框內,而是天馬行空,無所不想。大齊朝的男人們習慣于以孔孟之道解決家事國事天下事,但殊不知真正的“大道”,在於無所不包。身為上國之君,自然該有上國之君的胸襟,所謂“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即便是蠻荒邊夷,也有其值得學習的地方……

    “皇上。”葉蓁蓁突然打斷了紀無咎的思考。

    “嗯?”紀無咎看向葉蓁蓁。

    “我聽說你過幾日要去北燕圍獵?”葉蓁蓁眼睛亮晶晶的,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臣妾仰慕皇上武略已久,十分想親眼見一見皇上策馬彎弓的風采。”

    “難得從皇后口中聽到幾句恭維話。”紀無咎說道。他知道葉蓁蓁的心思,但偏偏絕口不提。

    北燕離京城有一百多裡,在燕山腳下。那裡多山石,土地也不肥沃,皇室便僻出一塊地方,讓人養些鹿啊羊啊兔子啊什麼的。一到秋天,天子就會領著群臣在這裡策馬打獵。受前朝重文輕武導致滅亡的歷史教訓,本朝十分重視武備,貴族男子也以文武雙全為榮。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是各家王孫公子在聖上面前大顯身手的好時機。

    葉蓁蓁未出閣時,他的哥哥們還會拎些戰利品回家,她也很想見識一下,卻一直沒有機會——家裡大人怕她磕了碰了。

    看著葉蓁蓁充滿期待的眼神,紀無咎說道,“朕要考一考你,答得好,就帶你去。”

    “考什麼?”

    “如今農忙已過,朝廷要徵集農夫治理黃河。朕打算命工部在往年汛情嚴重處建堤築壩,修個水庫,澇時可蓄水,旱時可濟災。你覺得如何?”

    葉蓁蓁狗腿道,“這是千秋萬代的好事,皇上聖明!”

    “嗯,”紀無咎點了點頭,“只是這個工程巨大,現下並無合適人選,你覺得何人可當大任?”

    “……”這種話不能隨便亂說,尤其葉蓁蓁的二哥就在工部。她想了想,推辭道,“這個……我對那些人又不瞭解,怎麼能妄加議論。皇上您慧眼如炬,定能找到合適的人選。”

    “答不上來?”紀無咎挑眉。

    “不是……皇上,要不您換個問題?”

    “也好。這個工程需要很大一筆款項,單是管民夫吃飯,就要調配許多糧食。皇后覺得要如何做,才能保證底下的官吏不會層層盤剝?”

    官吏貪污這個問題是肅不清的,古往今來多少能臣都敗在這個問題上。葉蓁蓁想了想,說道,“不若釜底抽薪?”

    “哦?怎麼個釜底抽薪?”

    “不必大舉撥款,銀子先在戶部壓著。理水的民夫可就地徵調,讓他們自管食宿。參與修建水庫者,全家免賦稅兩年;家中人口單薄或人口太多者,減免程度相應增減。等到來年徵稅時,當地的總稅收中就已經扣去了這筆銀子,戶部只管算帳就好。”農民從秋忙之後到來年開春耕種,中間有一段時間比較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閑著也要吃飯。若是按照這個政策,會有許多人主動上門應徵的。人數多了,工程進度也會加快,沒准明年夏汛來之前就能完工了。

    紀無咎食指輕輕敲著桌子,垂著眼睛不置可否。

    “哦,對了,如果附近有駐軍,軍隊沒事兒幹的話也去幹活兒,就當強身健體了。”

    紀無咎突然抬頭,笑眯眯地看著葉蓁蓁,“如此甚好。”

    葉蓁蓁一愣,以她的經驗,紀無咎此人不愛笑,但凡他笑,准沒好事。她不太放心,“我隨便說說的,皇上也不用太當回事。”

    “不,你答得很好,”他站起身,“走吧,陪朕去慈甯宮看看母后。”

    早上不是才看過麼……葉蓁蓁不情不願地想。

    慈甯宮中,太后難得看到紀無咎和葉蓁蓁共同前來,而且紀無咎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太后心裡不太舒服,面上卻不表現出來,看紀無咎時,臉上化開慈母的笑容。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54

93

刑部大牢裡的食宿條件與犯人的罪刑輕重基本成反比。比如像紀離憂這樣的重犯,住帶床的囚房,吃的伙食,連身上穿的囚服都比一般犯人的布料好,淺灰色的厚實囚服上雖同樣印著大大的“囚”字,他穿著卻像是個被奸臣所害的傲骨不屈的讀書人。

    當然,這只是假像。

    這是一個被皇上親自下旨批捕的人,對他的審問是越過刑部任何官員的,直接由大內密探們來負責。

    所以對那些拿著聖旨出入此處的人,獄吏們也見怪不怪了。不過今兒來的這位聖使有點特別——長得忒好看,爺們兒見了難免嫉妒,因為大姑娘都被這種小白臉勾跑了。

    不過識貨的人從他的腳步上來判斷,這個人的身手應該不錯。

    長得好看又會武功,實在是太討厭了,

    紀無咎在獄吏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走入囚房。他看到紀離憂身上戴著手銬和腳銬,吃了幾日牢飯,這個人倒是一點沒瘦,只是幾日不刮的鬍子生出一層青茬,覆在臉上,添了幾絲狼狽。

    紀離憂見到他,冷冷一笑,“要殺要剮隨你便,審問就免了罷。”

    紀無咎也沒打算問他什麼。柏建成那一撥亂黨已經被他捉得差不多了,紀離憂身邊的心腹也已經抓了。主犯落網,有一兩個漏網之魚他不在乎,反正沒了紀離憂,那些人以後也再無謀反的由頭。

    紀無咎看著紀離憂,歎了口氣說道,“其實你可以不用死的。”

    紀離憂冷哼。

    “不管你信不信,朕初一聽說自己還有個哥哥在世時,是有幾分欣喜的。紀氏一族本來就血脈薄弱,你雖然謀奪皇位,朕卻也並未打算要你性命。只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為一己之私而製造洪水,幾萬條人命葬送在你手裡,朕就算想赦免你,只怕天下人也不答應。”

    “你是紀無咎,你自然可以站在這裡指責我濫殺無辜,”紀離憂低頭輕笑,“你什麼都有,而我卻一無所有。我不在乎別人的生死,因為無人在乎我的生死。每個人都想成為紀無咎,但有人生下來就是紀離憂。”

    紀無咎其實有些明白紀離憂為何會這樣想這樣做。這個人的所有感情在三歲時就已經被扼殺,之後他在仇恨中活了二十幾年,如今眼中除了皇位與報仇,再無其他。為了得到皇位,別說殺幾萬人,就是殺十幾萬、幾十萬,他恐怕也是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紀無咎也就不想在他臨死之前勸服他什麼了,只是說道,“你還有什麼心願未了嗎?”

    “有,”紀離憂答道,“看在我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的份兒上,你可否答應我一個請求。”

    “什麼?”

    “讓我死在葉蓁蓁手上吧。”

    紀無咎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天紀離憂持劍砍向葉蓁蓁,本可以傷到她,卻在中途急停,扔了劍任她襲擊,放棄了自己最後的機會。

    “你喜歡她。”紀無咎很不願意承認這件事實。

    紀離憂的唇角漾起溫柔的笑,“那當然,她那麼討人喜歡。”

    紀無咎覺得他那笑容很礙眼,於是他皺眉說道,“蓁蓁如今懷有身孕,只怕不便行此血腥之事。”

    “懷孕了?”紀離憂有些意外,“真是可惜了,我竟然沒發現。”

    紀無咎看著他邪氣中帶著些陰狠的笑容,不免有些後怕,“所以,朕可以讓你死個痛快,但是蓁蓁就不用牽扯進來了。”

    “不一定,你還是問一問她吧,她好像特別想親手殺了我。”

    ***

    紀無咎猶豫著,終於還是把紀離憂的事情跟葉蓁蓁說了。葉蓁蓁果然點頭說道,“殺他是替天行道,我也算為我的孩子積德了。”

    葉蓁蓁恨紀離憂。這個人害死那麼多人,差一點害死紀無咎,還綁架她,非禮她……她很想親手了結紀離憂的性命。

    於是她提著劍去了刑部大牢。紀無咎因不放心,命人把紀離憂渾身纏了鎖鏈,幾乎把他包成個粽子。葉蓁蓁去了只需要戳他一劍就算達成目標。

    紀離憂看到葉蓁蓁,微微一笑笑容有些落寞與哀傷。他說道,“你來了。”

    葉蓁蓁本以為自己只需要上前捅一下就好,但是看到他那樣的笑容,她的腳步竟然停下來,皺著眉說道,“你這又是何必。”

    紀離憂平靜地看著她,問道,“蓁妹妹,如果我沒有害死那麼多人,你會喜歡我嗎?”

    “我是有婦之夫。”

    “如果……我先遇到你呢?”

    葉蓁蓁想了一下,答道,“我們大概會成為朋友吧。”

    “只是朋友啊,”他低頭自嘲地笑了笑,突然抬頭認真地看著她,“我有一事要向你解釋,倘若你一直誤會,我恐怕會死不瞑目。”

    “什麼?”

    “我那天,不會真的殺死你。”

    “是,你把繩子砍了,我只會摔死。”

    “不是,”他搖頭道,“我在崖壁上佈置好了,身上帶了機關繩,到時候我與你一起下墜,卡在峭壁之上,便可逃生。”

    葉蓁蓁點頭道,“好計。”

    “謬贊。好了,我沒什麼要說的了,你動手吧。”他說著,閉上了眼睛。

    葉蓁蓁持劍走上前,她舉起劍時,手臂竟抖個不停。末了,她的劍尖停在他的胸口處,猶豫半晌,終於用力向前一捅。

    紀離憂吃痛,突然雙目大睜。

    葉蓁蓁慌忙撒開劍,後退了兩步。

    他的嘴角溢出一絲鮮血,朝她苦澀一笑,說道,“蓁妹妹,我錯了。”

    葉蓁蓁呆呆地看著他。

    “其實我一直在錯。我以為我最想得到的是皇位,其實不是。我以為我死在你手裡會安心,其實也不是,”他自顧自地說道,因為生氣的流失,他的聲音漸漸弱下去,“蓁妹妹,我此生從未如此難過。”

    葉蓁蓁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心中竟也湧起一陣難過,心口隱隱發疼。

    他又說道,“我知道你恨我,如果我告訴你一件關乎紀無咎生死的事情,你會原諒我嗎?”

    葉蓁蓁一聽這話,急問道,“什麼事?!”

    他卻又問了一遍,“你會原諒我嗎?”

    “我會!你快告訴我!”

    他笑了笑,答道,“我與柏香如最初的計畫並非像現在這樣。一開始我們的打算是,我得到皇位,她得到紀無咎。但是後來,她入宮之後,便改了想法,她想讓紀無咎繼續當皇帝,而她自己,則要登上後位。”

    葉蓁蓁有些奇怪,“她得到紀無咎?她拿什麼得到紀無咎?”

    “她能控制紀無咎。”

    “怎麼控制?喂,她怎麼控制紀無咎?紀離憂你說話……”

    紀離憂再也沒說話。他垂著頭,死在一堆冰涼的鐵鍊之中,體溫被這些鐵鍊吸噬,身體很快變得冷硬。

    他的死狀安寧,嘴角帶笑。

    離憂離憂,一生未離憂苦。這名字,倒像是一個反方向的詛咒。
94
葉蓁蓁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紀離憂死前說的話。她總覺得這種事情聽起來有點難以想像,紀無咎怎麼會被人控制呢,這不會是紀離憂臨死前故布疑陣,好讓他們活著的不得安寧吧,

    於是她只好把這話轉述給了當事人,問紀無咎有沒有覺得哪裡不正常。

    紀無咎很不屑地搖了搖頭,沒有。

    其實是有,很不正常。

    他這幾天總覺得心神不寧,好像一定要做什麼事,有時候會不由自主地向一個方向走,走著走著就會驚覺,發現自己好像正在去往芭蕉閣的路上。

    芭蕉閣有什麼,柏香如。

    紀無咎有點鬧不明白,他就算再傻,也知道舊情複燃該是個什麼感覺。他現在對柏香如絕沒有什麼癡念,就算往日還剩下點情分,在得知她爹謀反之後,也完全沒了。

    那麼現在自己總管不住腿要去見她,算怎麼回事?

    本來紀無咎就覺得有問題,但事情沒弄清楚之前不願輕舉妄動,現在葉蓁蓁與他說了此事,他更加確定柏香如在搞什麼鬼,乾脆去了芭蕉閣,親自問一問她。

    柏香如見到紀無咎,倒是一點也不意外,嫣然一笑道,“皇上,您終於來了。”

    紀無咎也不和她廢話,“你到底對朕做了什麼?”

    柏香如抬頭笑看他,眼神兒有點瘋狂,“皇上,您聽說過桃花蠱嗎?”

    紀無咎臉色陰沉,“你對朕用蠱?”

    柏香如笑得淒涼,“我也不想,是你逼我的。”

    “不可理喻!”紀無咎丟下這幾個字,抬腳要走。

    柏香如卻在他身後高聲說道,“你不愛我,你就會死。”

    他回過頭,冷冷說道,“我就算死,也不會愛你。”

    “為什麼!你明明是愛我的,我們以前……”

    “柏香如,”他打斷她,“朕此生只愛過一個人,以後也只會愛她,”他平靜地看著她,“你大概是誤會了。朕幸過的女人很多,哪有心思個個去愛。”

    “那麼葉蓁蓁呢?”

    他皺眉,“你該叫她皇后。”

    “為什麼是她?為什麼偏偏待她不一樣?”她不甘心地步步逼問。

    “如果一定要說理由,朕可以說出很多,但那些都不重要。香如,朕念你只是一時糊塗,只要你給朕解了這莫名其妙的蠱,朕可以不深究此事。”

    “我到底哪一點不如她!”

    他的臉色陰冷,“你哪一點都不如她。”

    “……”

    交涉不歡而散,紀無咎回到乾清宮,立即宣來了鐵太醫。

    鐵太醫仔細給他診了脈,得出的結論是心血虛弱。這一般是身體先天不足或是得了什麼大病的人才會出現的症狀,並不會突然降臨到一個健康人的身上。所以鐵太醫有些奇怪,斟酌了一下,還是給紀無咎解釋了,同時詢問他是否受了傷或者吃過什麼異常的東西。

    紀無咎一一搖頭。

    鐵太醫一時想不通,因此也不敢隨便用藥,只開了個補血的方子讓他先吃著。幸好皇上脾氣還挺鎮定,沒有治他診治不力之罪,鐵太醫默默擦汗。

    鐵太醫退下後,紀無咎宣進了密探,讓他們出宮尋找精通蠱術的人。

    在此之前,紀無咎看來,蠱這個東西,一直只是存在於傳說之中,偶有史料記載,也總是跟懸而未決的秘案聯繫在一起,看起來更加玄虛。他認為,一件東西之所以玄虛,是因為它本身立不住腳,就像鬼神,每個人都在談論,但是沒有人見過,不足為信。

    所以他一直是把蠱術當作騙人的小把戲的。

    卻沒想到自己竟然有親身體驗的一天。

    紀無咎到現在也並沒有全信,卻也不能不信。他是一個很少失控的人,即便有,也是情緒積累到頂點不得不爆發。他從沒遇到過眼前這種,身體失去控制而他竟然還茫然無知,就好像身上被纏了線,行動完全受人指引。雖然僅僅是一小會兒他就能反應過來,但這已經足以讓他坐立難安。他的性格不允許他受人脅迫,更何況是這種完全把他當作傀儡的行徑。

    密探趙致誠第二天給紀無咎帶回來一個人。在介紹這個人之前,他告訴紀無咎,真正精通蠱術的是蠱苗,這種人分佈在黔南地區,鮮少出山與漢人來往,他現在只帶來一個懂蠱術的苗人先給皇上用著,之後立刻親自帶人去黔南找蠱師。

    眼下帶來的這個人叫達興,三十歲出頭,是個漢化的苗人。達興十幾歲之前生活在苗人部落裡,後來被一個誤闖深山的漢族妹子拐出來,現在在京城裡開了一家武館。此人個性率真憨直,也不怯官,聽說見皇帝,十分興奮。趙致誠怕他口誤招來禍事,千叮嚀萬囑咐他對皇帝說話不能像平時那樣直直咧咧的。

    紀無咎於是把達興傳上來,摒退眾人,問他道,“你可否能看出朕中了何蠱?”

    達興果然把紀無咎端詳了一遍,拱手答道,“皇上,草民看不出來。”

    紀無咎心裡一松,卻又有些不解,難道柏香如在騙她?

    此時,達興又說道,“草民學藝不精,請皇上具體說一說您的症狀,我才好判斷。”

    紀無咎只好把自己近來的一些情況如實與他說了。

    聽罷,他答道,“如此看來,應是中了桃花蠱。”

    紀無咎心中一沉,“你有幾成把握?”

    達興沉吟一會兒,問道,“請問皇上,對於您一直不自覺想尋的那個人,您與她是否交合過?”

    “……沒有。”

    “那麼皇上,若是需要進一步確認您是否中蠱,我還需要做一件事情,大概會傷到您的龍體。”

    紀無咎聽過他的要求之後,讓人取來一根銀針。

    達興捏著銀針在紀無咎的郤門穴附近刺了一下,立刻有血點冒出,血色深紅,透著一層烏黑。

    紀無咎皺了皺眉。

    達興把銀針放回到託盤中,繼續說道,“這是蠱毒發作的症狀。蠱毒不同於一般的毒,太醫是診不出來的。如果太醫給您號脈,大概能看出是心血弱,因為桃花蠱以心血為食,長此以往下去,皇上您的性命不保。”

    紀無咎此時已經完全信了。他問道,“此蠱可有破解之法?”

    “有,只要您和下蠱的那個人相愛一生,永不變心即可。這個蠱會指引您去找她。”

    “除此之外呢?”

    “由下蠱的人親自解蠱,但是桃花蠱不同於別的蠱,解蠱之後,下蠱之人會遭到反噬死亡。所以解蠱相當於自殺。”

    沒有人會自殺,這個方法其實不算個方法。

    紀無咎的眉頭皺得更深,“真的沒有別的方法了?”

    他搖了搖頭。

    紀無咎又說道,“你先給朕講一講,蠱到底是什麼東西。”

    達興答道,“許多中原人都覺得蠱是無稽之談,其實蠱和毒差不多,只不過蠱是活的,進入人的身體之後也是活的。中原人的‘蠱’字從字面上看是器皿裡養的蟲子,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但是蟲子的種類有很多,養蟲子的方法也千奇百怪,所以即便是同一種蠱,不同的人養出來的,其破解的方法也不一樣。桃花蠱的名字好聽,但其實是一種比較狠毒的蠱。中蠱人受到蠱蟲的控制,會主動找到下蠱的人並與之交合。因為人的心神被蠱蟲控制了,所以並非真的相愛,只是需要這兩個人一直在一起,不能再和別人有染。倘若不然,蠱毒發作,背叛的那個人就會死。”

    紀無咎聽罷,無力地搖了搖頭,“好荒唐的東西。”

    達興有些奇怪地看著他,“皇上,其實我很好奇。中桃花蠱的人一般都會落進這個套裡,幾乎沒有例外。我聽您方才所說,似乎被下蠱已經有些日子,但一直沒有去找她?”

    “朕有相愛之人。”

    達興欽佩地看著他,“真是……不容易。”

    紀無咎理解他的意思。皇帝這兩個字和佳麗三千之類的詞是綁在一起的,帝王之家談真愛,確實讓人驚訝。

    這時,達興又說道,“您一定很愛她。”

    是啊。她大概是他的全部吧。

    “不止如此,您應該還是一個意志異常堅定的人。您能控制自己的心神,不被蠱惑。”

    紀無咎苦笑,“只是現在。”不知道以後會怎樣。實在不行,讓蓁蓁在他脖子上綁條繩吧,一天十二個時辰抓在她手裡。想到那個畫面,他沉重的心情輕快了一些。

    達興皺眉看著他,“可是現在您的蠱毒已經發作了,如果您一直不去找那個人,到頭來還是會死。”

    “朕死也不會去找她。一定會有別的辦法,”說到這裡,紀無咎有些疑惑,“她不是苗人,又怎麼會蠱術呢?”

    達興答道,“大概是和苗人學的吧。但是苗人的蠱術基本不外傳,不知道她是用了什麼方法。”

    紀無咎沉思了一下,最後沖達興說道,“你今日為朕解惑,幫了大忙,朕要好生謝你。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或是想做的事?”

    達興撓了撓頭,笑道,“我娘子說了,能給皇上辦事是我的福分,叫我不要和您討賞賜。”

    紀無咎淡淡一笑,“你夫人倒是一個有趣的人。朕既然說賞,你只拿著便是,回去夫人若是責備,你就說這是聖旨,聖旨不能違抗。”

    達興點了點頭,“皇上都這樣說了,那我就不客氣了。跟您說實話,我最大的願望是讓夫人見一見您,她很好奇您長什麼樣。”

    紀無咎於是豪爽地說道,“下次你帶她進宮來,朕讓她隨便看。”

    “多謝皇上!那個……皇后能看嗎?”

    “……能。”

    “太好了!其實我娘子最想看的是皇后。”

    ……所以他這當皇帝的只是贈品。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55

95
  葉蓁蓁發現紀無咎很不對勁。

    首先,他雖然是個小白臉,但臉上不像戲臺上的曹操似的,純白無血色。相反,由於這傢伙從小練武身材倍兒棒,所以臉色一直是十分紅潤健康的。而現在,他的臉似乎十分蒼白,跟營養不良似的。這是一個漸變的過程,葉蓁蓁起初沒注意到,結果突然有一天,她在燈火下看著他,就覺得他那張俏臉像冰雕一樣,冰冷無生氣。

    ……這還了得,

    另外一個可疑之處是,這流氓竟然近來竟然十分規矩。葉蓁蓁現在正在安胎,紀無咎對她體貼入微,肉麻得連素月都看不下去,兩人自然不能行房。但是紀無咎一點怨言沒有,規矩得像個太監,葉蓁蓁太瞭解他了,這不正常!

    還有,他總是在她面前樂呵呵的,還經常逗她說笑,但是葉蓁蓁就是知道,他是裝出來的。一開始她以為他是遇到什麼棘手的政事,加上他確實跑坤甯宮跑得不那麼勤了。葉蓁蓁絕對相信紀無咎的手腕,因此沒問,以為過幾天就好,卻沒想到這個狀態持續了十幾天,再加上發現他在床事上成了無欲無求的聖人,然後又突然發現他臉色越來越差……

    葉蓁蓁不知道紀無咎遇到了什麼事兒,但知道肯定小不了,而且他還故意瞞著她。她想直接去問他,可是又怕他不說,只好迂回一下,先找馮有德問了問。

    本來也沒指望能從馮有德嘴裡問出什麼,誰知葉蓁蓁一問,馮有德連客套話都不說了,撲通一下跪下,再一抬頭,老淚縱橫。

    葉蓁蓁嚇了一跳,“皇上到底怎麼了!”

    “皇后娘娘,皇上他近來經常咳血。皇上怕皇后娘娘憂心,一直令奴才不准向娘娘說,只是皇上他身體每況愈下,吃了許多藥也不見好,奴才六神無主,只好請皇后娘娘示下!”馮有德在皇宮裡混的年頭比葉蓁蓁的年紀都大,這會兒規矩禮節什麼的也不顧了,一邊哭著一邊把紀無咎給賣了。他是個人精,自然早就看出皇上和太后之間母子離心,雖然面上維護得還像那麼回事,但也就那麼回事了,皇上有個不好,最能做主的還是皇后娘娘。娘娘人霸道,娘家又硬,對皇上也是一心一意,於是他冒著違抗聖旨的危險把近來紀無咎的狀況給葉蓁蓁講了一遍。

    葉蓁蓁聽完,腦子嗡地一下,蒼白著臉色呆了好一會兒才稍微鎮定些。她沉聲問道,“太醫到到底診出是什麼病沒有?”她還擔心是太可怕的病,馮有德不敢說出來。

    “沒有,太醫只說皇上是血氣虛弱,所以一直吃補血的藥。”但不見好。

    紀無咎把這事兒捂得嚴,馮有德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麼回事。葉蓁蓁覺得密探可能知道,但是把密探叫過來,也就相當於直接問紀無咎了。

    她覺得這事兒不對勁。紀無咎倘若只是生病,是不會瞞著他的。除非他得了什麼十分了不得的病,但這也說不通,因為太醫目前還沒診斷出來。

    可是連鐵太醫都診不出來的病症,這病肯定輕不了。葉蓁蓁不由得心頭一緊,轉而又是疑惑,就算鐵太醫診不出來,紀無咎也不可能因為這個就瞞著她,必有別的原因。

    是什麼呢?

    她眯著眼睛想了一會兒,問馮有德,“皇上病倒之前之後,可發生過什麼不尋常的事情?仔細報來。”

    馮有德答道,“皇上曾經去過一次芭蕉閣,他與貴妃說了幾句話,出來的時候臉色不悅。”

    “還有嗎?”

    馮有德左右看看無人,壓低聲音說道,“皇上下旨讓芭蕉閣裡那位主子禁足,且是密旨,不許貴妃聲張。乾清宮值班的暗衛也少了一批。”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經洩密了,多泄幾次也無妨,反正腦袋只夠砍一次。

    禁足就禁足,還發密旨,一看就是不尋常,這分明就是不想讓她知道。葉蓁蓁一尋思就明白了,少了的暗衛搞不好也是去監視柏香如了,這事兒必和柏香如有關。

    於是她讓馮有德回去好生伺候皇上,然後轉頭去了芭蕉閣。

    此時已經快要中秋,芭蕉閣的芭蕉都枯了,觸目淒涼,柏香如站在庭院中賞秋,心情比眼前的芭蕉還要淒涼幾分。

    他果真寧死也不來她這裡,難道葉蓁蓁那個賤人真的比他的命還重要嗎!

    柏香如眼中劃過一絲憤恨,看你能撐到幾時!

    葉蓁蓁就是這個時候火急火燎地來到芭蕉閣,把柏香如傳到內室,關了門倆人密談。

    柏香如以為葉蓁蓁是來和她講條件的,其實葉蓁蓁只是想先來打探一下情況——她怕紀無咎不跟她說實話。這混蛋別的都好,就這一點可氣,出了事兒喜歡一個人扛著。

    於是柏香如也沒什麼隱瞞,把自己幹過的事兒承認了,還重點渲染了一下那桃花蠱到底有多可怕。

    葉蓁蓁面無表情地問道,“你到底是什麼時候給他下的蠱?又是如何得手?”

    柏香如早就豁出去了,這會兒笑得很有幾分變態,“你回宮之前好幾天我就下上了,卻沒想到他竟然能挺這麼久。皇后娘娘,皇上對您可真是不離不棄啊。”說著,嘴角扯出一絲諷刺,之後又有些快意,心想,他再對你不離不棄,到頭來還是得歸我,就不信堂堂九五之尊會為了一個女人放棄江山,放棄生命。

    葉蓁蓁聽罷點點頭,又問道,“說吧,你到底想要什麼?”

    柏香如開始喊價,“我要當皇后,我還要你在他面前消失。倘若你答應我的條件,我可以留你一命。你若是不答應,就不是真心愛他,他若是知道了會怎樣想?”

    葉蓁蓁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這條件有點大,你讓我考慮一下。”

    “好,皇后娘娘想要考慮多久我無所謂,只是不知道皇上還能撐幾天。”

    “這個你放心,我會儘快給你答案……我現在有另外一件事想做。”

    “娘娘想怎樣?”

    葉蓁蓁慢悠悠地卷起繡著暗紋滾著金邊兒的華麗衣袖,蓮步輕移,走到柏香如面前,離她只有一尺的距離。

    柏香如站起身,毫不畏懼地和她對視。她現在手裡有籌碼,於是膽子也肥了,皇后算老幾,早晚讓你跪著求我!

    葉蓁蓁沒有跪著求她,而是一揚手,啪地一下扇了她個脆響。

    柏香如沒有防備,被扇得眼前直冒金星,她捂著臉,怒道,“你敢打——”

    最後一個字沒來得及說出來,因為葉蓁蓁又甩了她一巴掌。

    柏香如一生履歷豐富,各個階層的女人都見過,大家閨秀自然也見過不少,卻從來沒見過這種幾句話不高興就擼袖子揍人的大家閨秀。

    於是她就有點蒙,結果就是第三個巴掌甩了下來。

    葉蓁蓁很厚道,兩邊臉都照顧到,怕一邊高腫一邊平平的不對稱,不好看。

    柏香如雖然號稱不怕葉蓁蓁了,可那也是有了籌碼故意給自己壯膽,在等級森嚴的後宮,她身為後妃,見了皇后有一種天然的畏懼,這種畏懼印到骨子裡,一時半刻改不了,於是她不敢反抗。

    就這麼著又挨了兩下。

    柏香如終於在滿眼金星中意識到,她可以跑啊!可惜她剛意識到這一點,葉蓁蓁也意識到了,怕她跑,乾脆薅住了衣領,微微提了一下,左右開弓地扇。

    啪!啪!啪!啪!

    柏香如只覺腦子裡像是過大年炸煙花一樣劈裡啪啦五光十色,又像是有千萬隻銅鑼彭彭嚓嚓地敲打,鑼鼓喧天腦仁兒發脹。臉上仿佛嗆辣椒的油鍋,又火又辣,還疼,別提多難受了。

    於是她終於忍無可忍了,想要反抗。

    葉蓁蓁論武功打不過紀無咎陸離之流,那不是因為我軍太無能,而是敵軍太強大,擱在女人裡頭,她絕對算高手。所以雖然身為孕婦,但現在對上柏香如,簡直就跟收拾小雞崽兒似的簡單。她三兩下把柏香如的手別住,另一隻手照扇不誤。

    柏香如在心中暗暗發誓,早晚有一天,這瘋女人對她做的,她要如數奉還。

    其實吧,這個有點難度。因為柏香如根本已經數不清這瘋女人打了她多少下了……

    外頭的宮女太監聽到裡頭的哭喊,想要進來看看,王有才素月能聽出來喊叫的是柏香如,於是招呼坤甯宮的人攔住芭蕉閣的人,不許放奴才們進來。反正坤甯宮土豪人手多,這回皇后娘娘多帶了幾個,保准夠用。

    扇了一會兒,葉蓁蓁胳膊累了,放下柏香如。

    柏香如終於有機會喘息,剛才她掙扎了那麼半天竟然都沒逃脫這瘋女人的魔掌,這會兒被放下,她憤恨地盯著她。本以為自己終於不用受皮肉之苦,卻沒料到,葉蓁蓁默默地抄起角落裡的一把杌凳……

    打是打不過,跑吧。

    於是柏香如慘叫著跑了出去。

    葉蓁蓁還記得自己是孕婦,不敢跑太快,拎著個杌凳在後頭慢悠悠地追著。外面的人見開門跑出來一個女人,第一眼都沒認出這是誰——臉腫得像豬頭。

    終於還是從衣服上認出是貴妃娘娘。

    柏香如不要命似的向外跑,路過素風,素風不著痕跡地一抬腳,於是貴妃娘娘的豬臉就與青磚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

    她這會兒也顧不上什麼儀態不儀態了,慘叫聲幾乎要劃破天空。

    柏香如的貼身宮女想上來扶,奈何人被按著,其他芭蕉閣的奴才待遇也差不多。此情此景很完美地詮釋了什麼叫做仗勢欺人以及欺人太甚。

    帶著自己宮裡的奴才去別宮裡毆打人家主子,還控制著對方的奴才不許攔著,這種事情大概也只有葉蓁蓁能做出來了。

    柏香如剛一跑出去,素月就沖進房間,看到葉蓁蓁拎著把杌凳追了幾步,她趕緊上去把葉蓁蓁手裡的東西接過來放下,扶著她勸道,“娘娘您想打發誰支使奴才們便好,何必親自動手,仔細著孩子。”

    葉蓁蓁白著一張臉,額角冒汗。素月話音剛落,她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96
葉蓁蓁醒來時,紀無咎正守在她身邊,他皺著眉,一張白臉沒有半分血色,真成了玉雕的了。

    紀無咎是知道葉蓁蓁去芭蕉閣的,他在那裡放了密探,第一時間回報了他。紀無咎彼時正在養心殿,他沒有出面,只是吩咐密探看好了皇后,別讓皇后受委屈。密探告退出來了,心想這世界上還有哪一個敢讓皇后娘娘受委屈,從來都是她給別人委屈吃。

    果然,在芭蕉閣圍觀了沒一會兒,就看到皇后娘娘把貴妃娘娘打成了豬頭。

    然而葉蓁蓁還是因此動了胎氣,不是累得,而是氣得。

    醒來時,她看到紀無咎臉色蒼白,俊眉深鎖,心中又有氣,別過臉去不看他。

    紀無咎的手伸進被子裡,捏了捏她的手,旋即又退出來,仔細幫她掖好被角。做完這些,他賠笑道,“蓁蓁,別生氣了。”

    葉蓁蓁鼻子一酸,看到他那樣子又有些心疼,“你永遠是這樣,有什麼事情都不與我說,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妻子!”說著,乾脆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紀無咎脫了鞋躺在床上,將她連人帶被子一起抱在懷中。他笑著哄她,“都是該當娘的人了,怎的還是這樣急脾氣。”

    葉蓁蓁埋頭不理他。

    紀無咎歎了口氣,說道,“我不與你說,實是怕你擔心。你看,今日你聽說此事就動了胎氣。你懷著身子,不宜過多勞心勞力。”

    葉蓁蓁摸了摸肚子,“我的孩子結實著呢。”

    紀無咎親了親她的臉蛋,笑著糾正,“我們的孩子。”

    葉蓁蓁掙開他坐起來,瞪他,“你說,現在怎麼辦?”

    紀無咎卻答非所問,“你把衣服披上,小心著涼。”

    葉蓁蓁胡亂披上外衣,“說。”

    他又囉嗦道,“腳伸進被子裡去。”她正赤著腳。

    葉蓁蓁有些惱火,乾脆伸出兩腳蹬他,“說不說,說不說。”

    紀無咎握著她的雙足在懷裡輕輕揉著,笑道,“我給你暖著吧。”

    “紀無咎!”

    “我說,夫人請息怒。”紀無咎也坐起身,依然把葉蓁蓁的腳抱在懷裡,不許她收回去。兩隻腳小巧又柔軟,踩在他的心口上,把心臟也踩出一片柔軟。

    其實紀無咎之所以不說是因為他目前還沒想到萬全之策,但葉蓁蓁的性格他瞭解,倘若不跟她說清楚,她怕是覺都睡不好。

    “柏香如zi己不會蠱術。如果會,她不會放過你,所以她的桃花蠱實際上是別人給的。找到蠱的主人,此蠱可解。”

    “那麼這蠱的主人可找到了?”

    “我已經查明,她當初流放遼東之時,認識過一個會蠱術的苗人。此苗人名叫騰益,是蠱苗的頭領。曾經因失手殺人被判流放遼東,結識了柏香如。騰益最善蠱術,那桃花蠱,就是他送給柏香如的。”

    葉蓁蓁急忙問道,“這騰益現在在哪裡?能找到嗎?”

    紀無咎笑得有些無奈,“找是找到了。”

    “然後呢?請來了沒?”

    他搖搖頭,“他不肯救我。”

    “為什麼?!”

    這才是真正讓紀無咎頭疼之處。解桃花蠱這種事情,解一個就得死一個,騰益一看到外族人進了苗寨,來找他們解桃花蠱,他就不肯答應。趙致誠沒辦法,搬出皇帝來壓他,不敢說中蠱的是皇帝本人,只說這是聖旨,正常來講,這是比較靠譜的辦法。然而騰益就是這麼個不靠譜的人。

    這小老頭當年出山辦事,被兩個漢族的小年輕欺負,老頭下了狠手,殺了倆人。地方官看在他年紀大了,又是正當防衛,且殺的那倆人是當地的地痞流氓,對社會沒啥貢獻只有禍害,於是輕判了些,只判騰益流放。按照大齊律,南人往北流,北人往南流,遼東是南方人流放的熱門地區,騰益和後來的柏建成一家都是去的那裡。

   地方官覺得流放是輕判,但是騰益不這麼認為。他覺得吧,有人欺負上門他殺個把人那是再正常不過,官府不該管他的閒事,更不該把他扔去遼東。

    於是就這麼嫉恨上了官府。

    官府最大的頭子是誰?

    皇帝!

    於是他理所當然地把皇帝一塊仇視了。

    這會兒聽說皇帝下旨讓他救人,騰益脖子一梗,爺爺我偏不救!

    皇帝親自下旨又讓人跑這麼大老遠來找他,說明這個人對皇帝很重要,越是重要他越不救,看到皇帝著急,他就有一種報仇的快感。

    趙致誠一邊發密信給紀無咎報告情況,一邊天天求騰益。他也看出來了,這老頭性子強,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他也未必能聽話。而且他來是來請大夫的,不能太過於逼迫騰益。因此對付重刑犯的那些手段他不敢用,只好在騰益面前裝孫子。

    可惜騰益油鹽不浸,無論如何不答應治人。

    葉蓁蓁覺得這位騰益有點異于常人。她也覺得當初只判騰益流放是照顧老弱病殘,雖然你苗寨有苗寨的規矩,可是到了漢人聚居區犯法,自然該按照漢人的法律來處理。再說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苗人待的那些地方現在也都是大齊的領土,只不過朝廷對待這些人的政策是土人自治,不管他們。

    但是現在說這些都沒用,而且這話對騰益說肯定無效。老頭在苗寨待了幾十年,又是人人尊敬的蠱王,必然對zi己的行事方式固執且深信不疑,這種人是不聽勸的。

    說白了,你不能跟他講道理。兩個人的道理壓根也不是一個系統的。

    如果趙致誠知道葉蓁蓁的想法,一定會在遙遠的苗寨迎風流淚向葉蓁蓁豎起大拇指贊一個。

    葉蓁蓁終於體會到紀無咎的無奈了,救命稻草就在眼前,可惜卻抓不住。

    她皺眉問道,“就沒別的辦法了?”

    紀無咎搖搖頭,“暫時沒有。”

    葉蓁蓁眨眨眼睛,“能不能直接把柏香如殺了?”

    他解釋道,“這種蠱蟲其實不單我身體裡有,她身體裡也有,兩隻蟲子本就是一對,可以互相感知,否則也不會有惑人心志的效果。她若是死了,她體內的小蟲也會死掉,我體內的蠱蟲感知到,同樣會發作蠱毒。”

    葉蓁蓁想了一會兒,又想了個餿主意,“是不是她和別的男人那什麼了,她就算背叛了?”

    “沒有這麼簡單,背叛的前提是相愛,也就是我們兩個先要……我一看到她就噁心,倘若真的與她做什麼,只怕死得更快。”紀無咎說這話不是沒根據,體內的小蟲子總是擾亂他的心志,這時候他就會想一想柏香如那張臉,於是就會十分厭惡,於是就清醒了,於是他就開始吐血了……

    由此紀無咎得出結論,所謂相愛,不只是交合,還必須心甘情願地交合。

    ……打死他都做不到!

    葉蓁蓁雙手捂著臉,說道,“也就是說,wǒ們只能等騰益點頭了?”

    “目前只能是這樣了,”紀無咎倒是淡定得很,“走一步看一步。”

    “不行,我受不了,你都這樣了!”

    紀無咎按住她,勸道,“天無絕人之路,沒那麼快死。”

    “閉嘴!”

    他笑著去摟她,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旋即又皺眉,“你這樣的脾氣,讓我怎麼放心得下。”

    葉蓁蓁扭臉。

    “其實我比你還急,”紀無咎把她的臉扳過來,一手指著zi己□,“這裡,快急死了。”

    葉蓁蓁氣得在他腰上掐了一把,“那你倒是快點好呀!”

    紀無咎下巴墊在她肩上,嘴唇輕擦著她的耳垂,“蓁蓁也等不及了麼?”

    “是呀。”葉蓁蓁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紀無咎埋在她頸間悶笑道,“那等我好了,一併討還。”

    葉蓁蓁有些發愁。紀無咎老說她沒心沒肺,這會兒沒心沒肺的成他了。

    ***

    既然紀無咎現在的方針是等,葉蓁蓁也沒有好的辦法,只好把心吊起來跟他一起等。孕婦本來情緒就多變,她這神經一繃起來,心情就不好了,於是只好出門打人洩憤。

    就這樣,柏香如成了葉蓁蓁的出氣筒。一天一頓,打卡上班一樣,葉蓁蓁就算是忘了吃飯,也不會忘了柏香如這一頓打。

    於是,皇后娘娘的日常生活可以用七個字來形容:吃飯睡覺打貴妃。

    葉蓁蓁是上戰場殺過人的,她處理六宮諸事時經常會留點情面,不願鬧出人命什麼的,但這不代表她發威時會手軟。

    柏香如叫苦不迭。她不明白,明明自己手裡一把好牌,怎麼到頭來反而被葉蓁蓁欺負了去。她被打成這樣,都沒臉見人了!

    紀無咎很體貼,明著發了禁足令,不讓她出門見人,也不讓別人去看她,只允許葉蓁蓁去芭蕉閣對她進行“訓示”。

    這樣柏香如就不存在“丟臉”的問題了。

    葉蓁蓁揍柏香如揍得十分放心,一點顧忌也沒有。這女人敢對紀無咎做那種事情,若不是為紀無咎的安全著想,葉蓁蓁早就親自操刀把她砍了。葉蓁蓁知道,柏香如陰謀若是不成,她活該被打,倘若萬一被她興起什麼風浪,那麼就算今天葉蓁蓁不打柏香如,到那一天柏香如也不會放過葉蓁蓁。所以,不如先打一頓過過癮再說。

    自然,打完之後還是要好吃好喝好大夫好藥地伺候著,柏香如死了不打緊,她身體裡的小蟲子千萬不能死。

    柏香如這時候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生不如死。

    於是她就自殺了,當然,沒死成。

    葉蓁蓁聽到這個消息,第一反應是不信。柏香如做夢都想和紀無咎雙宿雙飛,她一直咬牙憋著一口氣在等紀無咎找上門來,然後她就可以當皇后滅葉蓁蓁了,這樣的緊要關頭她怎麼會捨得自殺呢。

    於是葉蓁蓁親自去芭蕉閣看了看。說來也是這柏香如命大,她因為被葉蓁蓁一天一頓地揍,太醫去芭蕉閣的頻率也挺高,平均一天總有兩三次。柏香如服毒的時候太醫正好在場,剛吃完毒藥,就被發現,及時救回來一命。

    葉蓁蓁心想,要麼是柏香如故意吃毒藥嚇唬紀無咎和她,要麼就是有人想置柏香如於死地。

    等看到柏香如,葉蓁蓁否認了前一個猜測。因為柏香如雖然沒死,嗓子卻毒啞了。如果只是為了嚇唬人,用不著揀這麼厲害的毒藥,稍有不慎,命就賠進去了。

    葉蓁蓁看著床上的柏香如。她已經醒了,臉上帶傷,頭上纏紗布,這些都是拜葉蓁蓁所賜。她被葉蓁蓁打出了心理陰影,睜眼一看到皇后立在床前,差一點又暈了過去。

    柏香如閉上眼睛不願看葉蓁蓁,眼角有淚水滑落,滴到枕頭上。

    葉蓁蓁歎了口氣。她雖討厭柏香如,但在柏香如對紀無咎下蠱之前,她也並不打算太過為難此人。畢竟,一個女人喜歡一個男人喜歡了那麼多年,其實挺可憐的。

    可是千不該,萬不該,柏香如不該做出這樣的事情。用蠱蟲來獲得一個男人對自己的愛戀,本來就荒唐,何況這個男人是皇帝,關係著許多人的命運。

    這個男人又是她葉蓁蓁的丈夫。她要是再心軟,那就真是腦子壞掉了。

    因此眼前柏香如的淚水沒有打動葉蓁蓁分毫。葉蓁蓁摒退所有人,站在柏香如的床前,沉聲問道,“到底是誰?”

    雖然極其討厭葉蓁蓁,但是在這個時刻,柏香如和葉蓁蓁是站在一條船上的。想要命,她就要得到葉蓁蓁的庇護。

    於是柏香如在葉蓁蓁的手心上寫了兩個字:

    太后。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56

97
葉蓁蓁氣勢洶洶地來到慈甯宮。

    太后若無其事地安然端坐,見到葉蓁蓁來,笑了笑,道,“我兒怎麼如此急躁,看,跑了一頭的汗。”

    “母后,”葉蓁蓁咬了咬牙,“我有事要與您商議。”

    太后摒退眾人,說道,“你有什麼話要說,莫不是宮中又出了你料理不來的事,”

    “太后言重了,”葉蓁蓁見四下無人,立馬改了稱呼,“本宮行得正走得端,從來不做這些卑鄙勾當。”

    太后眉頭一跳,不悅地看著她。

    葉蓁蓁深吸一口氣,問道,“你為什麼要殺柏香如?”

    “柏香如死了?”她驚得站起來。

    “沒有,失望吧?她命不該絕。”

    太后緩緩地坐回去,冷冷說道,“皇后這差使當得真好,堂堂貴妃惹上人命官司不提,出了事兒只管往我這老婆子頭上推。”

    葉蓁蓁卻不和她辯論,只是逼問道,“為什麼殺柏香如?”

    太后怒道,“這話哀家倒也要問呢,好好地我為什麼要去殺她?”

    葉蓁蓁答道,“因為她死了,皇上也性命不保。柏香如把她的計畫告訴你了。殺柏香如不是最終目的,你的目標是置皇上於死地。”

    太后臉色頓變,指著葉蓁蓁,手指哆哆嗦嗦的,“你,你,你竟然敢說這些胡言亂語!皇上是我兒子,我替他死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害他!你今日說的這些話,足夠碎屍萬段!今兒我這老婆子的臉也不要了,走,我們去找皇上理論!”說著,起身要來拉葉蓁蓁,一邊說道,“千挑萬選娶了這樣的媳婦,鬧得家宅不寧母子失和,如今又要來誣陷我害親生兒子……”

    葉蓁蓁冷笑道,“你別一口一個‘親生’,皇上根本不是你親生兒子。”

    這話仿佛一句定身咒,登時就把太后定住了。她已經走到葉蓁蓁面前,伸出一條胳膊想要來拉葉蓁蓁,聽到這話,動作乍停,抬眼目瞪口呆地看著葉蓁蓁。

    葉蓁蓁目光冰冷。

    愣了一會兒,太后回了神,哈哈大笑,仿佛聽到天大的笑話,“你這瘋婦,果然瘋了不成?這樣的話也能說出口?我養了皇上二十多年,他不是我兒子,難道是你兒子?”說著,轉身走回去坐下,步履有些緩慢。

    “我既然敢對你說這話,就說明早已知道底細。之前沒說,是因為怕皇上知道後難過,有些事情知道真不如不知道。你和皇上之前關係緩和,我也希望大家太太平平的日子就這樣過下去,卻沒想到,你其實竟然如此恨皇上,恨到要他性命!柏香如是你安排進來的,我早該想到這一點,只不過剛一回宮就接二連三地遇到那麼多事,一時沒顧及你這裡。你倒是不甘寂寞,一定要出去害人。我十分不解,皇上雖不是你的親生兒子,卻也是承歡膝下這麼多年,你為何恨他入骨?!”

    太后聽罷,表情有些頹敗,又有些落寞。她歎了口氣,終於說道,“你說得對,皇上不是我的親生兒子。我親兒子早死了。”

    她話音剛落,門吱地被推開,兩人扭頭看,看到紀無咎走了進來。他臉色蒼白,腳步不穩,葉蓁蓁連忙過去扶他。

    “母后……?”紀無咎叫道。

    “我不是你母后,”太后撩眼看他,“我說過,我的親生兒子早就死了,被你爹害死的。”

    紀無咎和葉蓁蓁俱是一驚。

    “沒想到吧,”太后冷笑,“他害死了我的孩子,卻把一個賤人生的賤種塞給我。你不是我兒子,你是賤種!”

    “母后!”

    “不許叫我母后!”太后怒吼道,“你不知道吧,我此生最恨葉氏,次恨紀簡從。你和你爹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紀無咎本就血氣流失,這會兒急火攻心,捂著心口突然吐出一口鮮血。葉蓁蓁嚇壞了,一邊用帕子幫他擦著,一邊扭頭向外面喊道,“快傳太——”

    紀無咎扯住了她,“不急,”他轉臉看向太后,“父皇為什麼要害死自己的親生兒子?虎毒不食子,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還不是為了你這個賤種!他怕你的皇位被別人搶了去,就對我的孩子下了毒手!你來路不明,他正愁沒人撫養,就幹出這鳩占鵲巢的把戲。為了防止你被別人加害,他乾脆不再要其他皇嗣,只留你一個。”太后說著,眼淚早已流下來,她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又歎道,“紀簡從啊紀簡從,你機關算盡,到頭來那賤人不還是跟著別人跑了,報應,報應啊哈哈哈!”

    紀無咎搖著頭,不敢相信地看著她,“我不信。”

    太后兀自在狂笑不止。

    葉蓁蓁見紀無咎眉頭深鎖,面如金紙,也就不顧別的了,扶著他走出慈甯宮。紀無咎怕太后胡言亂語被人聽了去,因此吩咐馮有德帶了兩個心腹去太后跟前伺候,旁人先不讓近身。

    慈甯宮離著乾清宮有點遠,葉蓁蓁直接把紀無咎扶回了她的坤甯宮,傳了太醫給他看過,吃了些藥,紀無咎的面色稍微好了些。

    葉蓁蓁看到他靠在枕頭上發呆,兩眼無神,她握著他的手,說道,“你要是想聽,問我便罷,不用去那裡受氣。”

    紀無咎的瞳孔找回焦距,看著她,“母……太后她說的,都是真的?”

    “她確實不是你的親生母親,至於先帝是否……這就不得而知了。但是想要保住你的皇位有的是辦法,沒必要做這麼絕,那又是親兒子,所以我覺得太后應是誤解了先帝。她恨你也是因此而始。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沒有早一點和你說清楚,差一點釀成大禍,害了你。”

    紀無咎反握住她的手,“你不必自責……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我的親生母親又是誰?”

    “是葉雷霆告訴我的,這要牽扯到二十多年前的一段往事,總的來說就是先帝愛上一個女子,兩人生了一個孩子,就是你。後來兩個人沒有在一起,女子嫁給了葉雷霆的父親葉之謹。”

    “葉將軍?”

    “對,就是那個葉將軍。”

    紀無咎知道葉之謹的大名,雖然從未見過。這是一位傳奇人物,少年坎坷,後來從軍,在沿海抗擊海寇,訓練水軍,為患數十年的倭寇自此幾乎絕跡。不止如此,葉之謹還主持建立了大齊朝第一支海軍,造了軍艦,艦上駐軍隊和火炮,這些軍艦在海面上巡邏,任務主要是打擊海盜,保障過往商船安全;也接受護送商船的生意,以此賺取傭金。

    總之葉之謹這個名字是可以載入史冊的,且不是寥寥幾筆,而是大書特書。不過葉之謹盛年之時功成身退,建好海軍之後就辭官歸隱,自此仙蹤難覓,只留下兒子葉雷霆繼續為朝廷效力,他自己已經成了傳說。

    葉蓁蓁繼續說道,“你母親生下你時,已經與先帝決裂,後來她帶著你嫁給葉將軍,葉將軍給你冠了葉姓,取了名字。葉雷霆給你當過幾個月的哥哥,所以他能認出你來。再後來你被先帝搶走,在宮中撫養。我一開始也有些奇怪,宮中若是多出一個孩子,怎麼當年的事情沒人知曉,今天看來,應是趕上太后的兒子死亡,先帝直接用你替換了那個孩子,再把照顧孩子的奴婢一打發,也就沒人能認出來不一樣了。皇家子嗣不比平常人家,總要有個出身,先帝此舉真是用心良苦。”

    紀無咎沉默半天,把這話消化完了,又問道,“那……她現在在哪裡?”

    “聽葉雷霆說,她與葉大將軍乘商船出海周遊列國了,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夠回來。我已囑咐過葉雷霆,一旦她回來,要第一時間告訴我,”葉蓁蓁說到這裡頓了頓,看到紀無咎又開始發呆,“她和葉將軍生了一個孩子,今年十六歲了,此次出海也一併帶走。等他們回來,你們母子兄弟俱可相見。你也不用太難過,親生母親尚在人間,且又多了個兄弟,以後你這弟弟還需要你的照拂呢。”

    紀無咎沒答話,他把葉蓁蓁拉入懷中緊緊摟著,半闔著眼睛面無表情,就這樣安靜地坐著。

    葉蓁蓁知道這事兒對他的衝擊力太大,說不難過那是不可能的。他與太后之間雖有些嫌隙,但自始至終他也都是把太后當親娘對待,之所以對太后失望,也是覺得她並不疼他這個兒子,讓當兒子的寒了心。可是突然有一天,這親娘成了後娘,不僅如此,還是一個恨不得他死的後娘。過往的一切瞬間顛覆起來,一時半會兒實在令人無法接受。

    葉蓁蓁覺得紀無咎有點可憐。父親死得早,把個天下交在他手上,十幾歲當了皇帝,還是個胸懷大志的皇帝,跟朝臣鬥法就不說了,政事上多少糟心事兒在等著他。每天能起早貪黑,一個不好就被言官追著罵,這也就忍了。身為人君,天下表率,倫常在他這裡卻都走了形,他親爹弑兄逼父,史書上不定怎麼寫呢。到他這裡,堂兄過來找麻煩被他處死,這一點要是被寫進史書裡,肯定也不好聽;親娘又成了後娘,三天兩頭想著把他踢下大位……

    想到這裡,葉蓁蓁十分心疼,回抱著紀無咎,在他懷裡輕輕蹭著,低聲安慰他。

    紀無咎閉眼伏在她肩上,歎息道,“蓁蓁,我現在真的只有你了。”

    ***

    第二天,紀無咎下令把慈甯宮裡裡外外伺候的人全部換了一批,對外宣佈太后染病,不宜外出,也不願見人,後宮眾妃嬪的所有請安活動一律免掉,任何無關人等沒有聖旨不得踏足慈甯宮半步。

    這就是軟禁了。

    畢竟給自己當了二十年的娘,生恩不如養恩,她自己兒子又死了,雖然搞出許多是非,卻也沒有惹什麼實在的禍事。現在她受的打擊不比他小,已經有些瘋癲,不是自言自語就是哈哈大笑。

    因此對待太后,紀無咎到底也心狠不下來,只把她軟禁在慈甯宮。

    染病這種理由糊弄一般人還行,人精們自然能看出不對勁。家醜不可外揚,這種事情也不能向外洩露半分。於是就有人對紀無咎指手畫腳,覺得他不孝。

    要是太后的母族勢力夠大,操縱一下輿論,紀無咎指不定被罵成什麼樣,不過許氏一族之前已經被紀無咎零零碎碎地搞得差不多了,在朝堂上已經沒什麼力量。現在朝上勢力最大的是方党,葉党之前由於葉修名的離去而群龍無首,這會兒因為葉沐芳的入閣,也隱隱又找到了組織,漸漸重新向葉氏靠攏,與方党形成分庭抗禮的局面。

    朝堂上最有話語權的兩撥勢力都不喜歡許氏,方黨把持朝官,葉黨控制輿論,這會兒把紀無咎軟禁太后的行為直接美化一番。就算有一兩個不和諧的聲音,也被主流浪潮拍在沙灘上,掀不起任何風浪。

    人嘴兩張皮,怎麼說都在理,紀無咎直接被讚美成為母勞憂的孝子。

    據後來史書上記載,慈甯宮的宮女太監都是他親自一個一個挑的。其實吧,這話說的也不算錯,那些人確實是他親自挑的。

    做完這些,紀無咎決定出宮為母親請神祈福。這一舉動,自然又引來一片讚譽。
98
      結局

  紀無咎要出宮件事,葉蓁蓁那裡受到嚴肅否定。
        葉蓁蓁知道的目的是南下找騰益去解蠱,她也巴得早日能把那勞什子的破蟲子弄出來,但是紀無咎虛弱得成樣子,加上太后的打擊,現簡直像紙燈籠,隨時可能被風吹破。此番南下去兩千多裡,路上山險水惡,萬再冒出點挑事的,結果是們無法承受的。就算到了苗寨,萬被騰益知道是皇帝,僅解蠱,再給使點別的毒蟲子……
        葉蓁蓁的意思,她作為受害者的妻子,親去黔南的苗寨,把騰益請過來。孕婦是比較容易得到同情的,又可以證明被下桃花蠱的位老婆孩子,純粹受的無妄之災,面對騰益時也就更說服力。
        紀無咎堅決同意。別的說,葉蓁蓁挺著大肚子,容半點閃失,她就該被圍起來重點保護,哪兒都能去。
        兩為此事產生了分歧,時互相讓。拖了幾天,紀無咎的身體越來越差,咳血的次數越來越多,葉蓁蓁又急得動了胎氣,太醫恨得天三遍囑咐,讓她務必保持心情舒暢。
        倆都看下去對方受苦,最後乾脆用石頭剪刀布的方法來決定去留。
        結果:紀無咎贏,親自南下求醫。
        紀無咎是面面俱到的,臨走前把之前下過的詔都收回來,又重新下了份密詔。詔書裡說如果能回來,那麼就立葉蓁蓁腹中的孩子為皇儲,無論她誕下的孩子是男是女,皆可繼承大寶。皇儲正式登基之前,暫由葉蓁蓁監國攝政。
        是把整天下都交到她的手上了。
        葉蓁蓁捧著那面輕輕的帛書,只覺千斤重。她眼角發紅,對紀無咎說道,“你說些胡言亂語做什麼,早點回來是正經!”
        紀無咎攬她入懷,輕輕揉著她的頭髮,“蓁蓁……倘若真的死了,你等新帝登基之後,可以再嫁。”
        葉蓁蓁推開,板著臉說道,“紀無咎,如果你真的拋下,會改嫁。會輩子活痛苦之中,痛欲生,生如死。”
        紀無咎只是聽她如此說,便已經心疼得塌糊塗,摩挲著她的臉,動容道,“定回來,等。”
        “嗯,”葉蓁蓁點了點頭,複又主動鑽進懷裡,摟著的腰,說道,“想起另外事,直疑惑解。”
        “什麼?”
        “柏香如說她早就給你下了蠱,為什麼那蠱蟲發作的時間是半多月之後?問過達興,說正常的桃花蠱下蠱之後第二天就能反應。”
        “也解,大概是因而異吧。”
        “對,就算你意志再堅定,和蠱蟲的發作時間是衝突的,至多是你自己能保持清醒,克制自己的行為。說實話,懷疑你之前曾吃過什麼東西,壓制了蠱蟲的作用。你想想,你沒吃過什麼特別的東西?”
        紀無咎搖了搖頭,“沒。”
        “好像聽你說過,你吃過什麼藥?”
        “……”
        葉蓁蓁坐起身,認真地看著,“你之前到底吃什麼藥?”
        紀無咎移開眼睛,“沒,你記錯了。”
        葉蓁蓁想了想,“對,你確實說過,確診懷孕那天晚上,你親口說的,說你直吃藥。當時吐得迷糊,也沒往心裡去,現想來,是是你直吃的藥,對蠱蟲起了作用?”
        “絕對沒。”
        葉蓁蓁又回想了遍,更加確定紀無咎曾經說過些話。現看到否定,她氣道,“你怎麼又和說實話!你知知道多擔心你!”
        “……”紀無咎為難地看著她。
        葉蓁蓁乾脆捂肚子,“氣死了,肚子疼!”
        紀無咎趕緊扶住她,“說,說,你別生氣……”
        就麼把自己幹的傻事兒給招了,葉蓁蓁沒心思取笑,追著問還沒剩下的藥丸,得到的答案是全扔了。
        於是她趕緊下令讓鐵太醫又配了些。
        鐵太醫對紀無咎的病已是無能為力,現就盼著皇上能夠挨到小皇嗣出生,也算對江山社稷交代。葉蓁蓁讓配藥丸,也沒多想,第二天就配了來。
        紀無咎葉蓁蓁的注視下吃了顆,當天沒出現任何意識混亂的症狀,也沒咳血。
        紀無咎:“……”
        葉蓁蓁:“……”
        結果是意外之喜,方式能容忍。然而葉蓁蓁臨走時給包足了藥丸,還逼著發誓每天吃粒。又叮囑馮德監督皇上吃藥。
        紀無咎十分的欲哭無淚。
        雖然萬般情願,紀無咎想到葉蓁蓁的滿面擔憂,也就心軟下來,加之馮德的絮叨,竟然天落地吃種藥,從京城直吃到蠱苗寨子。
        自己都快要膜拜自己了。
        紀無咎做事情喜歡思慮周全,未進苗寨之前,已經調集了周邊的駐軍,湊了十萬整,對黔南形成合圍形勢。
        如果騰益給治,只好以全寨男女老少的性命為威脅了,到時候怕老頭答應。
        當然,紀無咎會真的濫殺無辜,威脅嘛。而且是下下之策,到萬得已,會做到步。
        但凡是總要萬全的準備才好。
        紀無咎進入苗寨之前,把可能遇到的刁難想了遍,又想好了解決的辦法。到最後卻沒想到,事情比想像中的容易許多。
        其實,紀無咎苗寨之中遇到的最大的困難並非來自騰益,而是苗寨的姑娘們。多情又熱情的姑娘們看到俊秀凡的小夥子,彬彬禮又儒雅可親,少好口的就動了心,天天對唱情歌,還給送飽含情意的各種小物件。
        次趙致誠沒留意,紀無咎被姑娘搶走了。趙致誠嚇出身冷汗,趕緊又把給搶回來了。
        紀無咎時候也並非弱得手無縛雞之力,只是此處是客,好對當地的姑娘動粗,慎著了道。
        其實太擔心自己的貞操問題。
        因為藥……
        好了,閒話休提,且說騰益。老頭雖然是純粹的反政府主義者,卻也通情達理。騰益得知紀無咎中了桃花蠱,親自登門,開始還以為是跟家姑娘起之後厭倦,想要拋棄她,所以來解蠱。可是當騰益自己給紀無咎看過身體之後,發現神奇的問題:中了桃花蠱假,但直未同下蠱者交合。
        玩兒蠱玩兒成神仙的騰益第次遇到種情況,忍住問紀無咎是怎麼做到的。
        “妻子,很愛她。”紀無咎回答。
        苗家重情義,騰益聽罷十分觸動。紀無咎眼中下成了情義的漢子,形象登時高大了許多。
        其實,越是蠱術精湛的,越是會慎用蠱術,因為知道其厲害之處。騰益當初遼東遇到柏香如,與小姑娘頗投緣,當時覺得她穩重禮貌,所以送了她只桃花蠱。現想來,柏香如看上婦之夫,破壞別家庭幸福,實該。
        騰益便點動搖。可是想到眼前此是皇帝十分乎的,又點膈應,於是問紀無咎道,“你和皇帝是什麼關係?”
        紀無咎絲毫沒隱瞞,“就是皇帝。”
        騰益當天把紀無咎趕了出去,自己悶屋子裡呆了半天,晚飯時分又主動來找紀無咎,“你本來可以騙。”
        紀無咎搖了搖頭,“你如果能救,就是的恩,想你成為的救命恩之後,卻發現騙你。”
        於是騰益對紀無咎身為皇帝的壞印象淡了那麼些,可是依然喜歡!
        紀無咎問道,“你們寨子多少?”
        “六千。”
        “治下的百姓,至少六千六千。”
        騰益些訝然。
        紀無咎繼續說道,“越多,情況越複雜。敢說治理天下的方法絕對正確,但若是簡單以寨子裡的規矩來管理麼多,大概行通,你也知道,中原像苗麼淳樸誠實。”
        騰益莫名地就點同情。是啊,中原鬼精鬼精的,管著寨子已經很麻煩了,年輕要管六千寨子……
        紀無咎又說道,“直摸索,過去可能因為的治理無方,對你得罪之處,希望你大大量,別和晚輩計較。”
        騰益摸了摸鬍子,對紀無咎的印象又好了些。
        就麼相處了幾天,紀無咎表現得謙謙禮,卑亢,騰益面前簡直重塑了形象。於是老頭終於答應給解蠱了。
        紀無咎還疑慮,“若是解蠱,柏香如必死無疑?”
        騰益反過來安慰,“你用擔心,她自己找死。給她桃花蠱的時候叮囑過許多次,讓她別拿東西來作怪害。”
        “是怕她死,”紀無咎解釋道,“是怕的妻子看到她死了,會以為出了意外。妻子懷著身子,能受驚嚇。”
        騰益被對妻子的體貼入微感動,答應跟著回皇宮,等見了葉蓁蓁再解蠱。
        因為了心理陰影而好幾年沒出門的蠱王,終於被紀無咎忽悠著去了京城。
        紀無咎回到皇宮時,葉蓁蓁的肚子已經大起來了。她挺著肚子站坤甯宮門口張望,看到紀無咎來,忍住張開手臂飛奔向。她身後跟的沒想到皇后娘娘敢來麼出,慌亂地跑著跟上來,生怕她什麼閃失。
        紀無咎被她嚇得心臟幾乎停跳,站原地動敢動,等葉蓁蓁撲進懷裡,摟著她後退好幾步緩衝了力道。
        其實葉蓁蓁沒那麼冒失,她的肚子向後縮,至擠到孩子,只探出胸口壓向紀無咎。
        本來就豐滿的胸現又豐滿了少,壓紀無咎胸口,使得很種甩鼻血的衝動。
        紀無咎笑呵呵地抱著她,很想壓著她狠狠地親,奈何周圍麼多雙眼睛盯著,只好放開她,拉著她的手走向身後的騰益,給倆介紹。
        其實單從性格上來說,騰益和葉蓁蓁更對脾氣些,倆都坦率直誠,說,喜歡兜圈子,也心懷坦蕩。
        果然,沒兩天,倆就成忘年交了。騰益挺喜歡葉蓁蓁,又想送給她小蟲子,專門用來對付聽話的丈夫,紀無咎支著耳朵聽到些,黑著臉連忙阻止。
        準備了幾天,騰益開始給紀無咎解蠱。過程比較複雜,也比較兇殘,場面血腥,禁止圍觀。葉蓁蓁是孕婦,更被允許看,她只知道,當時現場伺候打下手的,出來的時候都吐了。
        與此同時,柏香如芭蕉閣靜悄悄地死去,死時口鼻流黑血,很像是中毒。
        紀無咎就樣撿回了條命。苦苦支撐的那口氣終於可以松松,於是表現出大病初愈的樣子。鐵太醫和騰益做了番親切友好的切磋,最後致給紀無咎提了重要建議:半年之內禁行房事。
        紀無咎回超級聽話,因為關係到下半生的性福。
        於是接下來半年的主要目標是調理身體與照顧葉蓁蓁,國事反倒要靠後。反正內閣裡靠譜的撐著,方氏葉氏才輩出,先由著們折騰去。
        沒了房事上的香豔纏綿,紀無咎與葉蓁蓁之間的夫妻相伴更加純粹,就像對老夫老妻,被踏實感和充實感包圍著。
        大概,等們老了就是樣吧,種感覺也壞。紀無咎心想。
        休養生息的半年,紀無咎辦了兩件大事。
        其,尋找當年父親身邊的密探首領。別或許對先帝的事情知半解,但應該知道得比較全乎。後來此被找到了,紀無咎的追問之下,道出當年實情:先帝中過毒,生出來的孩子都早夭,太后的兒子死因正是如此。後來也就再要子嗣了。至於為什麼中毒,好像是因為女,又是筆扯清楚的情債。
        紀無咎讓去跟太后說了實情,可是她無論如何也信。紀無咎也就沒了辦法。每日下了朝還是要和葉蓁蓁起去慈甯宮看看她,再怎麼說也叫了二十年的娘,娘雖然恨,但二十歲之前也沒害過,就夠了。後來她想擰了,做了些錯事,到頭來也沒真正傷害到嗎。
        
        其二,太液池以西修了座園子,號曰“西園”,後宮之中妃嬪全部移至西園居住,又給所妃嬪長了月俸,好吃好喝地養著她們,讓她們生事。經過柏香如鬧的麼出,紀無咎也覺著女多了就是麻煩,乾脆眼見為淨,都打發了。後來和葉蓁蓁合計,覺得那些女也挺無辜的,輩子困西園,日子好過。於是又下了道旨,西園的妃嬪可以自行選擇出家或是留宮,出家之後後宮中除名,也就是說,你還俗的時候就只是普通了,想去哪兒去哪兒,想嫁誰也沒攔著。
       
        此舉出,後宮之中清淨了少。
        紀無咎時候自己也調養的很好了,身體又結實起來,臉色紅潤。於是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到葉蓁蓁的肚子上,看著她為了孩子吃了那麼多苦頭,十分心疼,每天小心翼翼地照顧她,溫聲細語地哄著她,葉蓁蓁說敢說二,葉蓁蓁指東絕往西,漸漸地就變成二十四孝好夫君。
        
        眼見皇上前腳把某大臣罵狗血淋頭,後腳去了坤甯宮就瞬間化為頭溫順的小綿羊,馮德看得心裡毛毛的,以至於坤甯宮也跟著大氣敢出聲,看到王才時還呲著牙沖晚輩笑,笑容裡三分和藹三分討好另三分說出的詭異,把王才嚇得兩腿發軟,走路拌蒜。
       
        葉蓁蓁雖挺著肚子,依然安分,閒時喜歡四下轉悠,後宮轉遍了,就想去前頭看看。說實話前邊那些宮殿她大部分都沒仔細看過。
        紀無咎聽說之後,立即讓抬來鳳輦,帶著葉蓁蓁閒逛,邊說道,“是你自己家,你自然是想去哪裡去哪裡。”
        到皇極殿前,兩下來步行,踩著級級的漢白玉石階,走進殿內。皇極殿是整紫禁城最宏偉最莊嚴的座大殿,是紫禁城的門面。殿內廣闊空曠,地上鋪四千七百八十塊油金磚,四周豎七十二根楠木巨柱,殿中立六根瀝粉貼金雲龍柱,柱間上方掛匾額,上書“建極綏猷”,匾額正下方九龍金漆寶座,動如山,高高上,表面流溢著黃澄澄的光澤。
        紀無咎拉著葉蓁蓁的手,登上座前丹陛,緩步而上。葉蓁蓁立原地願動。
        
        “蓁蓁,來。”低聲喚她。
        葉蓁蓁便跟著走上去,由拉著坐那寶座之上。
        兩並肩坐金座上,放眼向下望,越過空曠的大殿,直看向殿外廣闊的月臺。
       
        她好像看到了國之盛典,看到百官朝賀,看到萬國來朝。
        她看到了的天下。
        紀無咎緊緊地抓著葉蓁蓁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江山共與,白首相依。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56

第99章 寶寶番外


紀無咎和葉蓁蓁的長子叫紀正則。

    紀正則小朋友在五歲之前一直都是獨子。作為全大齊最牛的官N代,紀正則的童年生活與一般小孩兒無異,如果一定要說出點區別,那就是他家比別人家都大,大到他的小短腿根本走不完,他家的下人比別家都多,以至於好多下人根本沒機會見這個小主人。

    還有就是,他的父親是全天下最嚴厲的父親。

    證據之一,他爹可以把任何人的爹罵得汗流浹背還不敢有任何微詞。

    這位父親對待自己親兒子的態度也不太慈祥。

    紀無咎雖然能把整個天下管理得井井有條,但是在當爹這方面卻著實缺乏經驗,他的教育觀念簡單又直接,嚴父出孝子,慈母多敗兒。

    事實上,從紀正則出生的時候起,紀無咎已經對這個兒子頗有意見了。因為這娃娃長得太胖,導致他娘生他的時候有些吃力。葉蓁蓁生產那日,紀無咎在產房外等得滿頭大汗,站不穩坐不實,聽著裡邊葉蓁蓁一聲聲的痛叫,他心疼得要死,恨不得代她受罪。

    等孩子終於出來了,七斤半的一個大胖小子,紀無咎沖進產房,來不及看一眼孩子,先撲到床前看葉蓁蓁。

    葉蓁蓁臉色蒼白,汗水把鬢髮打得透濕,她疲憊得半闔著眼睛,看到紀無咎來,嘴角一撇,笑道,“我兒子呢?”聲音嘶啞無力。

    從那時候起,紀無咎就覺得,生孩子真不是人幹的事兒,所以他們以後只要這一個孩子就好了吧。

    但是葉蓁蓁很想要個女兒。其實紀無咎也想要個小公主,可是一想到葉蓁蓁生長子時的驚心動魄,他實在心有餘悸,也就有些猶豫。

    過了幾年,這種懼怕稍微淡了些,對小公主的渴望終於讓葉蓁蓁的肚子再次大了起來。

    結果:還是個兒子。

    葉蓁蓁:“再來!我還就不信了!”

    紀無咎被她這話逗得有些好笑。當晚,兩人做了某種讓人臉紅心跳的勾當。紀無咎坐在床上,讓葉蓁蓁坐在他身上,兩腿攀著他的腰。他一手摟住她,另一手托著她的臀助她上下挺動,一邊挺腰配合她,一邊伏在她耳邊輕笑,“來吧,予取予求。”

    終於把第三胎懷上了。

    當聽到自己又“喜得皇子”之時,紀無咎心想,算了,兒子就兒子吧,兒子也挺好。

    這次生產很順利,他跑進產房看葉蓁蓁時,葉蓁蓁精神還挺好,看到他來,抱怨道,“又是兒子!”

    紀無咎便安慰她,“男女都一樣,兒子也是我們的兒子,這個兒子長得像你,你該好好看看他。”

    這時,葉蓁蓁突然捂著肚子叫道,“哎呦呦,怎麼回事,難道那小娃娃聽到我的抱怨,賭氣又自己爬回來了?”

    紀無咎驚道,“蓁蓁,你怎麼了?穩婆!”

    穩婆剛才看他們夫妻說話,不好意思近前,現在看到葉蓁蓁的反應,掀開她身上的被子看了看,驚喜道,“皇上,娘娘肚子裡還有一個孩子,請您稍稍移駕。”

    小公主就以這樣的方式降臨了。

    閒話扯得有點遠,且說眼前。紀正則小朋友三歲了,長得粉雕玉琢般可愛,說話奶聲奶氣的,他一張口,無論說什麼,聽到的人心都要化掉大半顆。

    不止人,連鳥都喜歡他。坤甯宮那只黑乎乎的鷯哥,連皇上和皇后娘娘的面子都敢不給,但是一聽到紀正則小朋友奶聲奶氣地叫它“甄笨”,它立馬就會飛過來立在他的肩頭,乖順得很。

    所以說,小娃娃是大殺器,無堅不摧無往不利。

    比如,皇宮之中有一尊大佛,連皇上和皇后娘娘都久攻不下,但是到頭來終於被紀正則小朋友拿下。

    太后喜歡紀正則。自從這小皇子出生,葉蓁蓁時不時地把他帶去太后面前轉兩圈。太后親眼看著這小蘿蔔丁一天天長大,慢慢地學會走路,學會說話,學會叫“皇祖母”。

    第一次聽到他操著童音慢吞吞地叫“皇祖母”,太后那硬成石頭的心臟,也跟著化了。

    自那之後太后多了一個興趣愛好:逗弄小孫子。如果紀無咎在場,她一定會得意地加一句,“比你小時候可愛多了!”

    紀無咎不以為意。男人之間比可愛,要不得。

    但是看到葉蓁蓁捧著紀正則的小臉親啊親,一邊親一邊說“我兒子真可愛”時,紀無咎有點坐不住。

    “蓁蓁,我呢?”他說道。

    “你怎麼了?”葉蓁蓁奇怪地看他。

    紀正則也學著葉蓁蓁的樣子,奇怪地看著父皇。一大一小倆人表情出奇得相似。

    紀無咎指了指自己的臉。

    葉蓁蓁抱起兒子,“去,親一親你父皇。”

    “不是讓他親,”紀無咎說著,一看紀正則,頓時黑線,“你那是什麼表情!”

    紀正則的表情沒什麼,只不過略有點不情願,有點嫌棄。對於這個平時一點都不友好還總喜歡對他橫眉毛的父皇,紀正則有點害怕,自然也就不能像親近母后一樣親近他。

    跟父皇是不能正面對峙的,紀正則於是轉頭尋找外援,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向葉蓁蓁,委委屈屈地叫了一聲,“母后……”

    葉蓁蓁立刻怒瞪紀無咎,“做什麼凶我兒子?”

    “我沒……”紀無咎氣焰頓收。

    我怕父皇,父皇怕母后,母后喜歡我。紀正則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用母后來應付父皇,長大讀書之後,他發現這其實是一條普遍規律,學名叫“一物降一物”。

    ***

    總之,紀無咎對紀正則小朋友的意見很大。這種意見在紀正則一而再再而三地爬到葉蓁蓁的床上睡覺時,終於達到峰值。

    小孩子對娘親都有依賴心理,這可以理解。但是理解歸理解,紀無咎每每在床上發現他和葉蓁蓁之間橫亙著一隻小蘿蔔丁時,就總有一種老婆要被搶走的錯覺。

    還有,小孩兒一來,他和蓁蓁之間就不能……那個什麼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紀無咎決定要找紀正則談一談。

    之所以要找紀正則而不是葉蓁蓁,是因為這小蘿蔔丁才是罪魁禍首。每次都是這小破孩主動扒著葉蓁蓁的衣服,“母后,我想和你一起睡。”奶氣的聲音配上哀求的大眼睛,葉蓁蓁立馬投降。

    為了表示對這次談話的重視,紀無咎把紀正則叫來了養心殿。

    紀正則被人抱著放在椅子上,局促地看著紀無咎。

    紀無咎臉一板,“以後不許找你母后睡覺。”

    “啊?”紀正則無辜地看著他。

    那小眼神太有殺傷力,作為一名嚴父,紀無咎堅決要把持住,於是面無表情道,“你是大孩子了,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你該學著點自行自立,別一天到晚地纏著你母后。”

    一直在照看紀正則的奶娘在一旁聽到此話,心想對著一個三歲多的小孩兒說這樣的話,皇上您還真是……呵呵……

    對於此時的紀正則來說,紀無咎的話略顯深奧,他聽得半懂不懂,但本能地知道這對他不利,於是一癟嘴,說道,“我才三歲,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這話是跟葉蓁蓁學的。葉蓁蓁經常這樣數落紀無咎,覺得小孩兒不該從這麼小就嚴格管。

    紀無咎不吃他這一套,“你三歲零八個月了,別在這跟我裝嫩。”

    紀正則眼睛一轉,問道,“父皇,你這樣對我,母后知道嗎?”

    紀無咎:“……”正中靶心。

    於是紀無咎決定還是先跟葉蓁蓁溝通一下比較好。當夜躺在床上,耳聽得身旁的小蘿蔔丁入睡,他坐起身,扯著紀正則身下的小褥子,把小娃娃拉到裡面去。

    紀無咎側躺在葉蓁蓁身旁,他拉著葉蓁蓁的手,輕輕扳過來她的身體,與她面對面。

    “蓁蓁?”紀無咎低聲喚她。

    葉蓁蓁睡得有些迷糊,她微微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紀無咎,隨即嘟囔道,“一眨眼,怎麼就長這麼大了。”

    “???”

    她拍了拍他的手臂,“乖,快睡吧……越長越像你爹。”

    “!!!”

    紀無咎趕緊把葉蓁蓁搖醒,“蓁蓁,醒醒。”

    葉蓁蓁清醒過來,惺忪著眼睛,“怎麼了?”

    紀無咎湊近了一些,貼著她的身體,“想你了。”

    “大半夜的不睡覺你就為了說這個?想什麼想,天天見……你瘋了,兒子還在呢!”

    “那就把他抱走吧,”紀無咎鬱悶地說,“兒子兒子,你眼裡只有兒子。”

    葉蓁蓁不是一竅不開的,這會兒看到紀無咎這樣,猛然發現自己確實有點冷落他,於是安慰他道,“明天吧,好不好。”

    紀無咎趁著葉蓁蓁心裡那點愧疚還在,於是起身和她進行了一番長談,中心思想就是怎麼讓紀正則小朋友從今往後回自己該去的地方。

    葉蓁蓁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被他熬鷹似的扯著絮叨,她困得頭一點一點的,就答應了。

    倆人密謀好了,剛要睡覺,卻發現紀正則已經被吵醒了,似懂非懂地聽了些他們的談話。他扯著小被子,委屈地看葉蓁蓁,“母后,你不要我了?”

    “不是,我……”

    一番解釋加哄勸,一家三口終於達成一致:紀正則每個月可以在葉蓁蓁的床上亂入十天,其他時候要好好待在自己的房間,不許亂晃,尤其不許隨便進母后的房間。

    當然,在紀正則會算數之前,他的這個限額是經常被克扣的。
第100章 夫妻番外


    番邦進貢的葡萄酒,酸酸甜甜的,酒勁也不大,葉蓁蓁當果汁喝,喝著喝著就給喝多了。

    酒畢竟是酒,酒勁再小,也是會醉人的。

    葉蓁蓁喝得有些薄醉,領著兒子溜溜達達地到了養心殿。

    紀無咎正在養心殿批摺子,見老婆孩子來看他,心情大好,趕緊把他們拉到自己的座位上。

    葉蓁蓁不是第一次坐龍椅,所以坐得毫無壓力。

    紀正則小朋友還不太懂什麼忌諱,現在父皇和母后一邊一個坐在他旁邊,他覺得很開心。於是興奮地抓著父皇和母后的手,在龍椅上直顛小屁股。

    紀無咎看到葉蓁蓁兩頰泛紅,眼神迷離,還以為她不舒服。他摸了摸她的額頭,又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臉蛋,“蓁蓁,怎麼了?”

    紀正則也學著紀無咎,問道,“蓁蓁,怎麼了?”

    紀無咎輕輕拍了一下他的頭,“胡鬧,母后的名字是你隨便叫的?”

    紀正則一癟嘴,低頭不語。

    葉蓁蓁撫摸著紀正則的小腦袋,答道,“沒什麼,葡萄酒喝得有點多,這會兒酒勁上來了……你有話不能好好說嗎,看把兒子嚇的。”

    紀正則默默地往葉蓁蓁這邊蹭了蹭,溫順地靠在她懷裡。

    紀無咎看著葉蓁蓁的醉態,突然就想起自己曾經發過的一個宏願:要把蓁蓁按在這張龍椅上好好疼愛。

    再看看橫在倆人之間的某小屁孩,他頓覺十分礙眼。

    於是紀無咎立刻讓奶娘抱走了紀正則。

    紀正則被奶娘抱著,眼淚汪汪地回望,終於消失在門口。

    葉蓁蓁不悅,“怎麼了?”

    紀無咎坐近一些,攬著她的肩膀,說道,“蓁蓁,我有事與你商議。”

    “什麼?”

    他從案上抽了幾本摺子,“你幫我看看。”

    葉蓁蓁果然認真地看起來。

    紀無咎的手向下滑,穿過她的腋下,停在她胸前,握著她的豐胸用力揉著。

    葉蓁蓁喝了酒,反應就有些遲鈍,紀無咎撫了好幾下,她才反應過來,一時被作弄得氣息不穩。

    她滿頭黑線地拎開他的手,“沒個正經。”

    跟自己的老婆要什麼正經,紀無咎心裡想著,手又纏了上來。這回動作輕了些,卻更是撩人。

    “紀無咎!”葉蓁蓁的聲音微微打著顫。

    “嗯,你看你的。”紀無咎笑道,手上動作不停。

    “你……”葉蓁蓁騰出一隻手來推他。

    “好蓁蓁,我不做別的。”紀無咎一邊揉著,一邊軟語央求。

    葉蓁蓁也就不再管他。

    事實證明男人在這個時候說的話完全可以忽略。他摸著摸著,就把她的衣服解了。等葉蓁蓁發現時,肚兜已經快被褪下,只剩一半掛在胸前,柔滑豔紅的布料掩著豐滿白皙的胸脯。

    “喂!”葉蓁蓁不滿,想要把衣服重新穿好。

    紀無咎攔住她,“你該幹嘛幹嘛。”

    葉蓁蓁怒,他這樣子,她能幹嘛。

    紀無咎又放軟語氣,“蓁蓁,我保證什麼都不做,除非你求我。”

    葉蓁蓁於是又去看摺子。

    紀無咎拉開她胸前最後的屏障,低頭含住她的櫻桃,輕輕吸吮,齒尖微微刮蹭齧咬,複又伸出舌頭撥弄挑逗。手上也沒閑著,一手照顧她的胸,另一手慢慢向下滑,停在她的腿間,隔著衣服揉弄。

    葉蓁蓁忍了一會兒,終於放下摺子,“別在這裡,我們去床上。”白日宣淫什麼的,唉……

    紀無咎垂著眼睛,眸中閃過一絲狡黠。兩人成親好幾年,他又專門鑽研過怎麼在床上討好葉蓁蓁,於是現在做起這樣的事情來毫無壓力。聽到葉蓁蓁如此說,他放開她,故意說道,“你放心,我真的什麼都不做。”說著,嘴向下移動,一寸一寸地吻著她的肌膚。

    葉蓁蓁也沒心思看摺子了,她被他折磨得嬌喘吁吁,又不好意思主動開口,於是眯著眼睛任他施為。敏感部位被他照顧,一**快感沖向腦門。但是這些快樂不能夠填滿她的渴望。她輕啟朱唇,胸口一起一伏地呼著氣,細眉微微擰起,手不自覺地搭在紀無咎的肩頭,無力地推拒,卻又像是難耐的催促。

    紀無咎一邊親吻撫弄著她,一邊觀察她的表情。

    j□j滿面、想要又羞於開口的蓁蓁,實在太可愛了。他眸光轉暗,挑開葉蓁蓁的腰帶,半褪開她的衣褲,捧著她修長勻稱的大腿輕輕重重地親吻。

    “嗯……”葉蓁蓁不自覺地輕吟出聲。

    然而紀無咎卻只在門前親吻,進一步的動作半點也無。若有如無的撩撥,像是一支羽毛輕輕刮著心尖兒,那感覺實在酸癢難耐。

    “紀無咎……”葉蓁蓁水眸微掀,不滿地看他。

    他抬起頭微笑,明知故問,“怎麼了?”

    “……”葉蓁蓁又閉了嘴,扭臉不理他。臉上早已染上一片霞紅,迅速燒起,遍佈全身。

    紀無咎於是輕笑出聲,低頭繼續埋頭苦幹。葉蓁蓁好動,大腿修長又勻稱,紀無咎用嘴唇摩擦著她腿根處白膩緊致的肌膚,耳畔回蕩著她斷斷續續刻意壓低的輕吟,他身體一緊,早已有了反應。

    但是不急,他要聽她親口索求。

    葉蓁蓁抓心撓肝般難受,終於說道,“你快些來。”

    “我說過我什麼都不做,”頓了頓,他低笑,“除非你求我。”說著,唇瓣若有若無地掠過她的敏感處,換來她一聲飽含**的低吟。

    “紀無咎!”

    “嗯,蓁蓁想說什麼?”

    葉蓁蓁不安地扭動著身體,羞憤地別過臉,“求你……”

    紀無咎笑得一本正經,“求我做什麼?”

    葉蓁蓁一咬牙,“愛我。”

    “好。”紀無咎笑著應道。他坐回到龍椅上,乾淨俐落地脫掉兩人全身的束縛。接著摟著葉蓁蓁的身體讓她跨坐在他腰上。

    葉蓁蓁此時也顧不得時間場合問題了,她整個人都被一種要命的渴望籠罩著,於是扶著他的肩膀,找准位置,緩緩沉下腰,坐實。

    空虛的身體終於被填滿,葉蓁蓁眯著眼,滿足地歎息。

    紀無咎也長長地“嗯”了一聲,聲音自鼻中發出,帶著一種性感的沙啞和微微的甜膩。他摟緊她的身體,讓她的豐胸重重壓迫在他胸膛上,然後伏在她耳邊輕笑著問道,“怎麼樣?”

    葉蓁蓁摟著他的肩,喘息,挑眉道,“一般般。”

    紀無咎顯然對這個評價不夠滿意,“蓁蓁不誠實,要罰。”說著,腰用力向上一挺。

    “嗯……”葉蓁蓁擰眉,喉嚨溢出愉悅的吟哦。

    紀無咎滿意於她的反應,他兩手扶著她的腰,啞著聲音說道,“蓁蓁,想要就自己來拿。”

    葉蓁蓁便抓著他的肩,輕輕抬起身體,又緩緩落下。

    紀無咎舒服地輕哼,“繼續……”

    葉蓁蓁重複了幾番方才的動作,她舒服得兩腿發軟,動作便顯得有些慢。

    “用力,蓁蓁。”紀無咎催促她,過了一會兒,見葉蓁蓁依然慢吞吞地行動,他乾脆托著她的臀,高高抬起,又重重按下,與此同時挺腰迎接她。

    致命的快感從身體內部湧向全身,葉蓁蓁緊閉雙眼,控制不住地尖叫出聲。她覺得自己像是坐在了雲端,微風拽著白雲浮浮沉沉,她隨之快樂地顫動,不能自已。

    紀無咎捉住葉蓁蓁的嘴唇用力吻著,一邊傾身拿起案上的一塊鎮紙向屋頂上一拋。這是給暗衛的信號,意思是:都給老子滾!

    接下來,紀無咎放心地任葉蓁蓁呻/吟。

    葉蓁蓁騎坐在紀無咎腰上,動作了一會兒便全身戰慄,摟緊紀無咎達到巔峰。紀無咎埋在她身體裡,被她絞得□一跳一跳的,他粗喘著,額上大顆大顆的汗珠滑下來,“蓁蓁,你要謀殺親夫嗎?”

    葉蓁蓁身體松下來,大口喘著氣,她眉頭舒展,眼眸似水,媚態橫生。

    紀無咎輕舔著她眼角因激動而湧出的淚珠,笑道,“才一點甜頭就如此,沒出息。”

    葉蓁蓁低頭咬著紀無咎的肩膀,故意緊緊夾了一下腿。

    紀無咎痛苦又愉悅地輕哼,連忙哀求道,“夫人饒命……”

    葉蓁蓁便放開他,得意挑眉。

    紀無咎退出她的身體。他將她放在龍椅上,讓她跪在寬大的椅子上,一手抓著扶手,一手扶著椅背。

    然後,他從她身後欺身壓上來,握著她的腰,胸膛緊貼著她的玉背。

    他咬著她的耳垂低笑,“今兒我不會讓你站著走出這間屋子。”

    大戲,即將開始。

作者: plsboy    時間: 2014-9-14 22:57


第101章 惡搞番外之一

紀無咎習慣在早上五更天就醒來,因為要上朝。

    這天早上他睜眼時,借著透過床帳的幽微的光,他發現面前躺著另一個紀無咎。

    紀無咎一下子完全清醒了,猛地坐起身來,兩手按著那個紀無咎的脖子。然後,他看到了自己白皙細嫩又纖軟的雙手。

    他一愣,把手放在面前翻來覆去仔細看了看,又摸了摸臉,最後兩手停在胸前,按了按。

    無論如何,胸是騙不了人的……

    於是他發現,他好像住進了蓁蓁的身體。

    這時,馮有德見皇上沒有準時起來,所以讓值班的素風來叫他。素風輕輕撩開帳子,看到皇上還沒醒,皇后娘娘正盤腿坐在他身邊,兩手猥瑣地托著胸部。

    素風:“……”

    紀無咎掩嘴咳了一聲,說道,“你先出去。”

    “娘娘,皇上該起來上朝了。”素風忍不住提醒道。

    “朕……真的不用擔心,”紀無咎答道,“我叫他。”

    把素風打發走之後,紀無咎把葉蓁蓁搖醒了。

    葉蓁蓁睜眼看到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反應比紀無咎淡定多了——扭頭閉眼接著睡。

    這真是一個離奇的夢,她迷迷糊糊地想。

    “蓁蓁,快起來,出大事了。”紀無咎只好再接再厲地搖。

    葉蓁蓁終於清醒了,發現事情真相之後,嚇得直翻白眼。

    紀無咎把她抱進懷裡,“別怕,一定有辦法換回來的。”

    這時,素風又進來看情況。床帳已經撩起來,她看到皇后娘娘非常豪放地把皇上攬在懷裡,而皇上則溫順地把頭靠在娘娘的肩上,一臉愁容。

    素風:“……”

    紀無咎看到素風,低頭在葉蓁蓁耳邊說道,“你先代我上朝,我留下來想辦法。”

    “我……怎麼上朝啊……”

    “小事情你直接做決定即可,大事兒拿不准主意的問那幾個閣臣。”

    葉蓁蓁點了點頭,被紀無咎扶著下了床。素風引來幾個宮女給她換上龍袍。

    由坤甯宮到皇極門有龍輦抬著。皇帝陛下坐在龍輦之上,臉色很不好,像是受驚的小兔子一般,如臨大敵。

    馮有德偷眼看著皇帝陛下的表情,心想,大概皇上昨兒晚上又被皇后娘娘收拾狠了。

    至於怎麼收拾的,不可說啊不可說。馮有德低著頭,在心裡腦補出很多個版本,一個比一個刺激。

    坤甯宮中,皇后娘娘竟然和皇上一起起床了,這真是難得一見,底下伺候的人很是奇怪,當然了,也只在心中奇怪。

    吃過早餐,皇后娘娘就坐在院中的花圃旁發呆。

    紀無咎仔細回想昨晚入睡前的異常,答案是沒有異常。

    他和蓁蓁,只是……做運動做得激烈了點……

    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前幾天蓁蓁一直被紀正則纏著,他們夫妻之間都沒有機會親熱。

    難道秘訣就是做那種事嗎?

    紀無咎想到這裡,滿頭黑線。雖然知道對方的芯子是蓁蓁,可是身體上還是他,是個男人。他可沒興趣跟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親親我我,光是想想就惡寒。

    再說了,蓁蓁肯定也有心理障礙,能不能舉起來都說不準。

    紀無咎摸了摸鼻子,不能再想下去了……

    葉蓁蓁上朝還算順利。

    雖然大家都感覺出今天的皇帝陛下有點不同尋常,有點……跳脫。

    但是沒人敢問,眾人和馮有德一樣,把原因歸結為夫妻生活,畢竟皇上是剛剛從坤甯宮走出來的。

    下了朝,馮有德提醒皇帝陛下:您約了方大人在朝會後去養心殿議事。

    葉蓁蓁這會兒已經有些適應紀無咎的身體了。她是個沒心沒肺的,這會兒也不著急了,挺胸闊步地來到養心殿。

    在養心殿內急,小解了一下。

    結論:甚是方便。

    於是葉蓁蓁有點喜歡這個身體了。

    方秀清如約來到養心殿,葉蓁蓁眯著眼打量他。方秀清被她一看,沒來由地就抖了一下,總覺得要壞事。

    可是能有什麼事兒可壞的?皇上傳他來也不過是要商量國事,他自問最近沒做錯什麼。

    鑒於方秀清曾經對葉家以及葉蓁蓁本人使過一些絆子,葉蓁蓁其實一直想教訓他一下。但這老傢伙是國之棟樑,她一個當皇后的也不好直接插手處理大臣不是。

    這下好了,可算待著機會了。

    葉蓁蓁站起身,走到方秀清面前。

    方秀清神情恭謹,等著她說話。

    然而皇帝陛下沒有說話,而是抬手扯了扯他的鬍子。

    方秀清:“……”

    “方大人這把鬍鬚果真不錯。”

    “皇上過獎。”方秀清不自覺地摸了摸鬍子,他的鬍子漂亮,保養得也好,有人編了個《美須譜》,他還榜上有名。對於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老男人來說,鬍鬚和臉一樣重要,甚至鬍鬚比臉還要重要幾分。

    所以方秀清也挺為自己的美髯自豪的,此時聽到皇上誇他,雖面上不露,心中難免得意。

    然而接下來皇上的話卻如驚雷一般,“如此美須,保養起來必然勞心勞力,我看不如刮掉吧。”

    方秀清有點愣,“皇上?”

    “怎麼,聽不懂我……朕說話?”

    方秀清跪倒在地,“老臣不知自己犯了何錯,請皇上明示。”他對皇帝陛下突然找茬有點不理解,再說了,這找茬的方式也太離奇了吧……

    “你沒犯錯,朕就是看著不大順眼,影響心情。‘食君之祿,分君之憂’,你自該懂這個道理,還用朕再說第二遍嗎?”

    方秀清心念電轉,有點明白其中關竅了。皇上沒鬍子,不,確切地說,皇上他不能有鬍子。因為皇后娘娘不喜歡皇上有鬍子,所以皇上要定期地刮鬍子,於是皇上都奔三兒了還跟個小白臉似的。

    綜上,皇上一定是嫉妒他漂亮的鬍子。

    方秀清有點委屈,有點無奈,又有點同情皇上。於是他領旨走了。

    葉蓁蓁在養心殿待了一會兒,也走了。她覺得自己給紀無咎上朝那是不得已,批摺子就免了。她先去慈甯宮給太后請了個安,收穫白眼數枚,然後回到坤甯宮,去找紀無咎商量換魂的事兒。

    紀無咎快被紀正則煩死了。

    他本來就是個好靜的人,面對兒子又一直走嚴父路線,漸漸地就有點傲嬌了。現在一下成了葉蓁蓁,他每每剛要對紀正則板臉,小傢伙眼淚就在眼眶中打轉,周圍的宮女太監就默默地用目光譴責他。

    他只好忍受。

    葉蓁蓁回到坤甯宮時,看到“自己”正躺在花圃前的躺椅上,紀正則順著她的腿爬到她懷裡,被她捉著衣服拎起來放下去。紀正則再接再厲地爬,她再接再厲地扔。

    倆人都不嫌累,樂此不疲地重複這項活動。

    葉蓁蓁走過去,低頭看著躺椅上的人,感歎,“我發現我長得挺好看。”

    紀無咎撩眼看她。

    紀正則脆生生地叫了一聲“父皇”,接著身體突然騰空,他父皇竟然把他抱起來了,還重重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紀正則受寵若驚地睜大眼睛。

    葉蓁蓁捏了捏紀正則的小鼻子,笑道,“兒子,今天乖不乖?”說著,額頭抵著他的額頭,輕輕蹭著。

    紀正則扭臉看向躺椅上的人,“母后,父皇是瘋了嗎?”

    葉蓁蓁:“……”

    紀無咎:“……”

    葉蓁蓁讓人把紀正則抱走,她還要和紀無咎商量正事。

    但是正事沒什麼好商量,因為紀無咎沒有找到任何辦法。

    “要不先試試親吻吧。”紀無咎說道。那個啥是身體交流的一種,親吻也是一種身體接觸和交流,萬一親著親著就換回去了呢?

    雖然和“自己”親吻略囧,但是這個壓力小一點,比較容易打破心理負擔。

    葉蓁蓁聽罷,低頭親了他一下,接著抬起頭,“沒變。”

    紀無咎決定來個深層次的親吻。於是他從躺椅上站起來,葉蓁蓁為了給他騰地方,向後倒了兩步,不想碰到花圃邊上,腳下一絆,躺進花叢之中。紀無咎想要扶她,但因為不是自己的身體,所以反應就沒那麼靈活,還是讓她倒了下去。

    花圃中種了一片牡丹花,這時節花開正好,大朵大朵的牡丹雍容而嬌豔。

    紀無咎走上前,騎在葉蓁蓁的腰上,捧著她的臉低頭吻下去。

    倆人狠下心來,纏綿了好一會兒。

    走過路過的宮女太監看到皇后娘娘把皇帝陛下按在地上狼吻,恍然大悟地想,原來皇上喜歡狂野的,怪不得別的女人都不能得寵。

    親著親著,紀無咎眼前一黑,等清醒過來,發現面前的人變回了葉蓁蓁。

    葉蓁蓁也發現了這一點,驚喜道,“終於變回來了!”

    紀無咎翻了個身把她壓在身下。身旁的牡丹花隨著他們的動作輕輕搖曳,一朵盛開的粉紅色牡丹花垂在葉蓁蓁臉龐,花如美人,美人如花。

    “唯有牡丹真國色,”紀無咎笑道,低頭又親吻她,一邊親一邊說道,“蓁蓁,我們今天晚上在這裡相會,好不好?”

    葉蓁蓁心情好,滿口答應。她本以為夜晚相會就是晚上來這裡賞花,然而她發現她實在是太純潔了。

    當夜月華如練,牡丹叢中,鴛鴦交頸,春意盎然。

    第二天,紀無咎早起發現自己依然是自己,於是放下心來,神清氣爽地去上朝了。

    然後,他發現方秀清今天有點特別——這傢伙一直在用一種特別淒怨的眼神看他,看得他莫名其妙地就有點愧疚。

    最奇怪的是,方秀清還把鬍子給剃光了,乍一看像是馮有德失散多年的親兄弟。

    百思不得其解。
第102章 惡搞番外之二


    歡迎來到《皇后無德》的頒獎典禮現場,首先有請我們的主持人,英俊瀟灑又風情萬種的七哥,大家掌聲歡迎,,,

    觀眾內心OS,“英俊瀟灑”和“風情萬種”這倆詞真的能相容嗎,,,

    觀眾內心O了個S,主持人還木有上來這第一段話到底是誰說的,

    觀眾內心O了個大S,細思恐極……

    當當當當,七哥登場。(這是音樂,不是在給某電商做廣告,大家體會精神~)

    七哥:歡迎大家來到《皇后無德》的頒獎典禮,我是酒小七,江湖人稱七哥七姐七叔七爺七大爺……大家隨便挑個愛稱就行。呐,七哥除了《皇后無德》之外還出過不少作品,詳情請登錄螢幕下方這個網址,三大不了點雞雞大不呀愛克斯西點耐她(納尼?聽不懂這麼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鳥語吧?括弧提示:123言情作者專欄=370124)進入作者專欄進行深挖。七哥目前正在拍攝的是大型古裝宮廷劇《陛下請自重》,歡迎探班,歡迎圍觀~

    七哥:好啦閒話少說,我們來進行頒獎典禮。首先,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女主角——

    葉蓁蓁:\(^o^)/~

    紀無咎:(*^__^*)

    七哥:啊,這個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女主角毫無懸念,我們直接跳過,接下來頒配角獎。

    葉蓁蓁:……這是社麼劇組啊!!!

    紀無咎:別理他們了,我們去做點有意義的事。

    葉蓁蓁:好吧。

    (葉蓁蓁和紀無咎提前離場)

    七哥:現在我們版是最佳女配角!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了!我們這個劇裡出現的女角色不要太多哦。獲得這個獎項提名的一個有六個人,到底哪一位美女才能捧到獎盃呢?現在獲獎名單就在我手上。想不想看,想不想看?

    觀眾:你倒是看啊!

    (七哥狂野地撕開信封,揪出獲獎名單)

    七哥:啊哈哈哈,果然是她!在《皇后無德》中,她不過是一個醬油,出場次數四次,所占篇幅三千字不到(這是七哥掐指估計出來的,木有細算,輕拍),但素!她以極少的篇幅獲得了極大的關注,甚至都到最後七哥狗血亂潑的時候,大家還能分出注意力來惦記這位早就領盒飯的路人。沒錯她就是皇帝陛下的感情助攻,紅雲姑娘!我們有請紅雲姑娘——

    (觀眾掌聲響起)

    紅雲:謝謝主持人,謝謝大家。

    七哥:紅雲姑娘今天穿得好漂亮,衣服哪兒買的?

    紅雲:哎呀,真的漂亮嗎,謝謝七哥。這是我自己成衣鋪的高級定制。自從在紀小帥哥那裡大賺一筆之後,我就離開翠芳樓,開了兩間綢緞行和一間成衣鋪,現在生意還不錯哦。

    七哥:這麼說紅雲姑娘現在是土豪了?恭喜恭喜恭喜,土豪我們做朋友吧!

    紅雲(笑):好呀。

    (七哥把獎盃頒給紅雲姑涼,紅雲開始致獲獎感言)

    紅雲:其實今天站在這裡我有些意外。我真沒想到自己能得這個獎,畢竟前面有女二號女三號女四五六七號,我自己都不知道能排到哪裡去。不多說了,感謝大家的喜愛,今天到場的諸位去我名下的商鋪買東西一律高級vip,永久性八折!

    觀眾:嗷嗷嗷!!!(巴掌鼓得震天響)

    紅雲:其實閒暇之餘我也寫了幾本書,大家可以流覽一下,權當消遣。有《女子防狼妙招》《生理衛生知識普及讀物》《通俗版戀愛心理學》《男人,你的名字叫動物》等等,我還出過一些絲綢鑒定的書籍,這裡就不介紹了,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瞭解一下。

    觀眾:姑娘你出書跨的領域好大。

    紅雲:再次謝謝大家!

    (紅雲退場)

    七哥:好了,下面我們來頒最佳男配角。這個獎項的競爭性同樣很大,不輸於最佳女配角。那麼到底是誰能夠獲此殊榮呢?是陸離嗎?啊陸離同學不要激動,我還沒拆信封呢。是黎尤嗎?黎尤這個角色比較複雜,你演技完全還有發揮的餘地嘛,導演說你沒走心。是朵朵嗎?朵朵你哭什麼哭……

    七哥:好吧,下面我就要看獲獎名單了。我們本次的最佳男配角是——甄笨!!!

    觀眾:(☉_☉)

    甄笨:(☉_☉)

    七哥:沒錯沒錯就是甄笨,下面有請鷯哥甄笨登場!

    甄笨:我確實是男鷯哥不假。自從皇上知道我是男鷯哥,就不許我進皇后的房間,只允許把我掛著走廊裡。冬天好冷……T^T

    七哥:甄笨麼麼噠。

    甄笨:可是我為什麼會獲獎?我只是一隻鳥。╮(╯▽╰)╭

    七哥:你懷疑我們的頒獎程式存在物種歧視?

    甄笨:……

    七哥:放心吧,就算你之前懷疑,今天的獲獎結果正好可以打破這個懷疑。對吧?

    (七哥彈了一下甄笨的腦袋,把甄笨彈了一個跟頭,栽在桌子下面去了。七哥訕笑著把甄笨撈出來,放在桌子上)

    甄笨:……好吧。

    七哥:好,甄笨獎盃接好。

    (甄笨站在了獎盃上,開始發表獲獎感言)

    甄笨:其實我今天比紅雲姐姐還感到意外,我壓根就沒準備獲獎詞……感謝大家給我機會站在這個舞臺上,我以後一定再接再厲聽牆角,保證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爭取把複讀機的事業幹到精益求精。哦,我也寫了本書。紫禁城裡的角角落落都是秘密,你想不想知道,紀正則到底是不是皇上親生的?皇上拿娘娘的肚兜都幹了啥?素月的私房錢藏在哪兒?這些,我都可以為你解答,一切盡在我近期出版的新書《解密紫禁城》,歡迎大家捧場。

    觀眾:別走!把話說清楚,到底幹了啥!

    甄笨:再次感謝大家!……哪位好心的工作人員幫幫忙,把我和獎盃一起端下去……

    (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甄笨退場)

    七哥:什麼,大家以為這就完了?NONONO,我們還有一個重要的獎項,那就是——最佳不男不女的配角!

    七哥:因為太監的性別不好界定,所以我們乾脆另設了該獎項,這也體現到主辦方人性化的一面。好了閒話少言,那麼最佳不男不女的配角,到底會花落誰家呢?其實我覺得這個懸念相對前兩個獎項來說不算太大。

    (七哥拆開獲獎名單)

    七哥:好了,我們的最佳不男不女配角是——果然是——馮有德!!!

    (掌聲)

    七哥:請馮大總管到臺上來,來來來。

    馮有德:我還是覺得這個獎項的名字有點性別歧視。

    七哥:不要在意那些細節。馮總管,作為全書之中名字出現頻率僅次於兩個主角的重要角色,你有什麼感想?

    馮有德:也沒什麼,主要還是混個臉熟吧。

    七哥:馮總管真是謙虛。好了,馮總管獎盃拿好,下面讓我們來聽一聽馮總管的獲獎感言!

    馮有德: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我剛才也說了,我拿這個獎項主要還是靠的戲份多。相對來講,其他獲獎者比我更有靈氣一些。

    (觀眾為馮有德的謙虛鼓掌)

    馮有德:順便,我也寫了本書,是關於皇上的獨家解密。這本書別人寫不出來,只有我能寫出來,書名叫《帝王後宮生活實錄:游走在行與不行之間》。

    (掌聲雷動)

    馮有德:謝謝大家。

    (馮有德退場)

    七哥:好了我們今天的頒獎典禮就到這裡,感謝眾位朋友的關注和支持。春節將近,七哥在這裡代表《皇后無德》劇組,祝福大家新春快樂!馬年大吉大利!

    (全場撒花)




(全文完)

作者: chenxx123    時間: 2014-9-24 00:27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刪除 內容自動屏蔽
作者: c0c0zzz    時間: 2014-10-2 15:07

謝謝大大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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