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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古典仙神]紫陽 作者:風御九秋 (已完本) [打印本頁]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2 21:03     標題: [古典仙神]紫陽 作者:風御九秋 (已完本)

【作者簡介】:
筆名:風御九秋
暱稱:我是風御九秋
寫有《氣御千年》,《殘袍》。以網文的速度寫出實體出版的文字,受雙份累,拿雙份錢。

【小說類型】:
古典仙神,靈異奇談

【內容簡介】:
五胡亂華,天下紛爭,鬼魅四起,妖孽叢生。上清憫世人疾苦,神諭無量山選才天下,傳妙法以濟世人,授大道再定乾坤.......

【其他作品】:
《氣御千年》,《殘袍》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2 21:04


必讀

    一,該書為正統道術修行小說,只取五胡亂華年代背景,尊重歷史但不推敲細節,不接受討論。

    二,魏晉時期言語與現在不同,若完全遵循古制,會影響讀者閱讀,故適當簡化,力求通俗易懂,不接受指責。

    公元304年冬,氐、鮮卑、羯、羌、匈奴,五支胡人部落相繼入侵中土,公元317年後西晉滅亡,漢人政權南遷,東晉在黃河以南建立,北方大部分地區由胡人建立的趙國統治,西北涼國亦是漢人政權,但較趙,晉要弱。


第一章新婚大喜
        
    公元340年冬,黃河北岸,西陽縣東郊。

    黃庸講堂內一瘸腿老先生正在釋講禮學,堂下有十餘處座位,卻只有一位少年在端坐聽講,其他座位皆是虛席。

    下午申時大雪飄落,天色漸暗,老先生一課授完,放下書卷沖少年擺了擺手,示意散學。

    堂下是一名十六七歲的清秀少年,收拾了文房用具之後走上前去沖老先生躬身開口,「學生聽聞北方戰事吃緊,西陽已成累卵之地,不可久留,先生有何打算?」

    「老夫行將朽木,不願背井離鄉。」老先生平靜搖頭。

    「先生,胡人兇殘成性,暴虐食人,您留在此處凶多吉少。」少年低聲說道。

    「胡人要殺遂了他便是。胡人要食,也遂了他,只要他們不嫌老夫骨瘦肉酸。」老先生微笑開口。

    「學生成親之後便要舉家南遷,聖人云,『君子不立危牆』,恭請先生同往,這亦是家父的意思。」少年深揖於地。

    「令尊厚義老夫感銘肺腑,你代老朽謝過令尊,不過老夫不願離開故土,天色已晚,你早些去了吧。」老先生抬手送客。

    少年聞言無奈嘆氣,自懷中舀出一拳頭大小的小包雙手送至先生面前,「先生,授道十年,恩厚德重,這些銀兩請您收下,以備不時。」

    「傳道解惑乃為師本分,月月供養你們也不曾匱缺,這銀兩老夫萬不可受。」老先生連連擺手。

    「先生萬自珍重。」少年將布包塞於老先生懷裡,轉身快步疾出。

    「莫問,這可使不得。」老先生愕然說道。

    少年聞聲並不回頭,銀兩必須留下,不然老先生日後無以餬口。

    「你飽讀聖賢諸子,深俱君子仁風,然君子之道用以亂世恐受其害,ri後行事需明辨善惡,分而處之。」老先生腿瘸,追趕不便,只能高聲叮囑。

    少年聞言回身再拜,隨即轉身出門。屋外大雪紛飛,一麻衣僕人正在雪中等候,見少年出門,立刻將帶來的袍子為少年披上並接過了少年手中的文房硯紙。

    少年名叫莫問,現年十七,父親經營著縣城最大的藥鋪,他是家中獨子。旁邊的麻衣僕人小他一歲,是家裡世僕的孩子,本姓吳,因吳與無諧音,為商賈之家所不喜,故莫家眾人皆稱其小五。

    歸家途中莫問在縣城三岔口的食鋪停下來買了一個包子,到得無人處遞給了小五。

    「謝謝少爺。」小五道謝接過。

    莫問微微點頭繼續前行,由於連年的災荒和戰亂,糧食極為匱乏,一日三餐是家道殷實的老爺公子才能享受到的,至於販夫走卒只能是兩餐,還是稀粥。

    「明天你就要成親了,也不知道林家二小姐長的好不好看?」小五跟在莫問身後。

    「女子德操為重,樣貌不重要。」莫問說道,他的這門親事是由父母定下的,女方是綢緞莊林祥的二女兒林若塵,林家也是商賈之家,女兒嬌貴的緊,謹遵禮儀,足不出戶,外人自然無從知道其相貌。

    「這話說的,林家二小姐要是長的跟包子似的,你還要不?」小五舉著尚未下口的包子。

    「放肆。」莫問笑著起腳,小五笑著閃開。

    縣城並不大,講堂距離莫家藥鋪不足五里,片刻過後二人回返藥鋪,藥鋪裡的眾人正忙碌著將藥櫃裡的藥材捆紮裝車,小五將文房書籍交還莫問,跑過去幫忙,莫問獨自一人穿過外堂進入內院。

    內院裡的女眷正在張燈結綵,佈置新房,雖然做的是喜慶的事情,眾人的神情卻帶著焦慮和不安,原因很簡單,北面的趙國就要打過來了,莫家要趕在南遷之前為莫問和林若塵完婚。

    趙國是胡人建立的國家,現任皇帝石虎為羯族人,兇殘好殺,喜食人心,北方大部分地區都在他的統治之下,漢人建立的晉國眼下退居黃河以南,西陽縣是晉國在北岸僅存的幾個州縣之一,眼下趙國南征,邊境戰事吃緊,為策安全鄉民都做好了逃難的準備,只待黃河封凍就要踏冰南下。

    見過父母之後,父親留住了莫問,與之攜帶祭品前往莫家宗祠,男子娶親之前要祭天告祖,這是規矩。

    莫氏宗祠位於藥鋪正北不遠,父子二人進入祠堂先行祭拜了祖先,禮畢之後父親並沒有急於離開,而是自食盒底部舀出了八塊金餅埋藏於祠堂西北的地下,莫問出手幫忙卻並沒有多問,他明白父親此舉是為了給家人留下後路,南下避難只是無奈之舉,戰事結束之後還是要回返故土的。

    回返途中天色越發陰暗,傍晚起風,氣溫再降,雖然天寒地凍,麻衣瑟瑟的鄉民卻極為歡喜,因為天越冷河面結冰越厚,眾人越能及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即便事出倉促,規矩還是要守的,晚飯過後本家一嫂子將七歲的孩子抱了過來為莫問安床,男子成親前夜需要有一父母健在的男童陪睡,寓意多子。

    次日清晨,莫問換上新衣,辭過雙親,騎馬攜轎前往迎親。

    「小五,你怎麼滿頭是汗?」莫問抱著銅雁坐在馬上。

    「老爺讓我去河邊看看情況。」牽馬的小五轉頭回答。

    「河面凍實了沒有?」莫問問道。

    「沒有,走人湊合,走車不行,明天可能差不多了。少爺,看樣子你昨晚沒睡好呀。」小五見莫問無精打采,關切的問道。

    「別提了,安床的孩子下半夜尿床了。」莫問皺眉搖頭。

    「童子尿又名黃金水,不但祛濕降火還能扶正闢邪,大吉大利呀。」小五轉頭幸災樂禍的偷笑。

    莫問橫了小五一眼沒有再接口,二人雖然名為主僕,實則是一起長大的朋友,彼此說話相對隨意,不同的是莫問飽讀詩書,重禮寡言。而小五常年在藥鋪做事,為人圓滑,話也較多。

    藥鋪距離綢緞莊不過數里,沒過多久便到了林家,林家周圍聚集了大量的鄉人,見到迎親的隊伍立刻一哄而上堵住了道路。

    莫問懂得規矩,大戶成親的時候必須要撒喜錢,又名開道錢,故此不經冰人提醒便自馬鞍上舀出一包囊遞給了小五,小五掏出銅錢分撒左右,鄉民左右搶拾,讓開了道路。

    女婿迎親的時候是上賓,岳父岳母必須親迎,當看到岳父岳母時莫問開始緊張,在冰人的指導下翻身下馬,走上前去將一直抱著的銅雁雙手奉給岳父,岳父微笑接過遞給夫人,然後前行帶路。

    正屋擺放著大量的箱子,箱子的蓋子全是敞開的,林家也是商賈大戶,各類陪嫁豐厚,被縟,桌椅,甚至炊具都備下了,陪嫁正中的綵頭是兩隻酒杯大小的的金童玉女,由黃金打造,金光耀眼,憨態可掬。除了這些器皿,林家還陪嫁了一個頗有美容的丫鬟,陪嫁的丫鬟又稱陪妻,是與小姐極為親近的人,過門之後負責繼續照顧小姐,也在小姐不便之時侍奉姑爺。

    陪嫁有清單,岳父將清單遞給莫問,莫問謹遵古制打開清單核對陪嫁,其實這只是走個過程,莫問的注意力此時在後院,林家的丫鬟此時全在後院忙碌,後院正屋裡就是他未過門的妻子,林家二小姐林若塵。

    冰人是一位五十多歲的婦人,撮合了數不清的姻緣,對於婚姻嫁娶之事熟之再熟,典禮、同喜、請門、哭別、叩謝等儀式過後新娘上轎,娶親隊伍回返。

    一直到現在莫問仍然不知道自己妻子的樣子,只知道新人礀態婀娜,聲音嚶嚀,此等輕云柔柳之礀想必不會是醜陋駭俗之容。

    「少爺。」小五將撒剩的喜錢遞給莫問。

    「賞你了。」莫問此時心情極好。

    「我們下人不能使錢。」小五將錢袋掛上了馬鞍。

    「男子逢雙不娶,你今年十六不能成婚,明年我也給你成個家,把少夫人的丫鬟許配給你。」莫問讚許的沖小五點了點頭,他之所以跟小五感情深厚並不單純因為小五跟他一起長大,主要是他欣賞小五與生俱來的忠誠,忠誠是美德,是父子骨血延承的,吳家骨子裡有這種優秀的品格。

    「謝少爺。」小五激動之下微微顫抖,他們家與莫家祖上就簽有賣身契約,主僕名分是世代定下了的,主人若不為僕人成家,僕人終生不得婚配。

    回返莫家的時候是上午巳時,按照禮儀,昏禮應該在黃昏時分舉行,但此時戰事緊急,已經有鄉民踏冰南下,城中瀰漫著惶惶驚慌,為策萬全,一切從權,祠堂拜過列祖雙親,正堂謝過冰人媒妁之後便送入洞房,此時不過下午未時。

    初入洞房並非夫妻二人,冰人也在,負責教導最後的禮數,以一當年青瓠一分為二,青瓠極苦,倒酒之後味道更苦,互換青瓠之後夫妻對飲,名為合巹,寓意同甘共苦。各取頭髮一縷,剪繞相送,名為結髮,寓意至死不渝。至此,成親之禮才算完成,冰人出門,房中只剩下夫妻二人。

    此時莫問再度開始緊張,因為接下來就要掀開妻子的蓋頭了,不知為何,他腦海中始終縈繞著小五昨日舀在手裡的那個包子……




第二章半曲鳳求凰
        
    林若塵坐在床邊低頭不語,莫問立於桌旁看著桌子上的紅漆木盤,木盤裡是兩件器物,一件是雕有童男童女的松木如意,一件是刻有雙鬥星辰的喜秤,用手掀新人蓋頭不吉利,必須用如意或喜秤挑開,至於用哪一件,則看新人自己的喜好。

    躊躇良久,莫問舀起喜秤走到了床邊,強行壓制內心的緊張挑起了林若塵的蓋頭,挑開蓋頭的瞬間莫問心中的緊張就變成了歡喜,因為小其一歲的林若塵極為秀美,一頭細順秀髮於頭頂盤挽之後左右雙垂,鵝蛋臉龐白皙無瑕,柳眉斜鬢,鳳眼清凝,鼻若懸膽,口如紅櫻,蓋頭被挑開之後的含羞垂頭更是倍顯小女兒嬌媚。

    林若塵的蓋頭用的是紅綢,髮髻正中有髮簪透過紅綢加以固定,以確保新人在移步時蓋頭不至於掉落,莫問欣喜之下手指微抖,紅綢細滑,蓋頭再度垂下,莫問再挑,這一次林若塵含羞抬頭沖莫問展顏微笑,莫問回以微笑,四目相對之下莫問自林若塵眼中看到了柔情也看到了歡喜。

    人生在世,沒有什麼比的上遇到自己喜歡又喜歡自己的愛人更值得高興的事情,莫問此時心中的歡喜無以言表,現在婚配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此之前他並不知道林若塵的樣子,他也曾經無數次的想像過林若塵的樣貌,沒想到今日一見,秀美遠超其所想,婉柔大過其所望。

    微笑過後莫問想要說點兒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事實上因為胡人南侵,昏禮被迫提前了兩個多月,他壓根兒就沒做好心理準備。在此之前他一直在苦讀詩書,以應對年底的中正定品,所謂定品就是由朝廷規定的中正官員對學子的品行進行考核,以確定品級,為日後入仕做官做準備,情勢危急之下既定的打算全被打亂了,一直到現在他才真正明白自己已經成親了,而眼前這個秀美的陌生女子就是他的妻子,是他相伴終生的女人。

    莫問發愣之時,林若塵率先有了動作,抬手拔出髮簪取下了蓋頭,輕移蓮步走至桌旁倒了一杯茶水遞到了莫問面前。

    莫問見狀急忙探手接過,茶杯不大,一遞一接之下手指難免碰觸,二人瞬時紅臉。

    「你餓不餓?」莫問微感尷尬,情急之下問了個非常蠢笨的問題。

    林若塵聞言微微搖頭,示意並不飢餓。

    「你先歇息一下,我出去走走。」莫問放下茶杯向外走去,一直以來他讀的都是聖人典籍,諸子官文,很少翻閱野史豔談,男女之事只是懵懂,此時他感覺到了極度的緊張,迫切的想要暫離此處定定心神。

    「你?!」莫問剛剛邁步,身後就傳來了林若塵的聲音。

    莫問聞聲回頭,只見林若塵臉上掛著驚愕和憂慮的表情,顯然是誤會了他的舉動。

    「你別誤會,得妻如你,莫家之福。我想要小解,去去就回。」莫問安慰了一句快速開門而出。

    關上房門,莫問長長的喘了幾口氣,冬日的午後很冷,冰冷的空氣令他很快自緊張的情緒中走了出來。心神一定,莫問開始責怪自己,自己是飽讀詩書的人,可是先前的那幾句話說的全是鄉人的口語,絲毫沒有讀書人的那種儒雅。

    「算了,她是我的發妻,夫妻之間說話完全可以隨意,沒必要像跟夫子說話那麼嚴肅。」莫問在房外自言自語。

    心神定下來之後莫問才發現母親和冰人已經自正屋來到了東廂門口,二人皆是一臉的緊張和憂慮。

    「問兒,你怎麼出來了?」母親率先開口。

    「莫公子,出什麼事兒了?」冰人緊張的追問,冰人的最後一項工作就是與新人母親一起驗紅,女子如果不落紅,男方有權讓冰人將新娘立刻領走。

    「母親,現在是白天,怎能行周公之禮?」莫問低聲開口,他自然知道母親和冰人在等什麼。

    「哎呀,莫公子,你可嚇著老身了。」冰人撫著自己的胸口,「白天怕什麼,快去,別讓新人久等。」

    「娘~」莫問求救一般的看著自己的母親,男女親近發之於心,這剛剛見面還不熟悉,況且又是朗朗白晝,怎麼能行那私密之事。

    「要不這樣吧,孫嫂你先回去,林家的門風我們還是信得過的。」莫夫人沖冰人說道。

    「那也成,這孩子真是的,害的什麼臊呀?」冰人滿臉帶笑的跟著莫夫人向正屋走去,她還有賞錢沒舀。

    「孔孟讀太多成書呆子了。」莫夫人微笑打趣。

    二人走後莫問只能再度回房,林若塵還坐在床邊,先前三人的談話她聽到了,知道莫問只是重禮害臊而不是對她不滿,故此臉上只有羞澀,不再有忐忑。

    「蒼天待我不薄,能娶你為妻,往後我定會好好照顧你,絕不會欺凌虧負。」莫問走到桌旁坐了下來。

    「得夫如君,若塵幸甚,挽髮後定當恪守婦道孝敬公婆,為夫君持家育子。」林若塵柔聲回應。

    「說的這麼連貫,這番話你練習多久了?」莫問出言笑問,言罷端起林若塵先前為他倒的那杯茶一飲而盡。

    「不說。」林若塵低頭呢喃。

    「你的女工做的很好,這對鳳凰栩栩如生。」莫問伸手指著桌上幾個木盒其中一個,女子出嫁有貼身陪嫁,都是一些小物件,大多是向鄉人和夫家表明自己擅長的技藝,林若塵的貼身陪嫁有四件,一盒麵食,一盒書籍,一盒刺繡,一件由紅布包裹的琴具,這四件陪嫁說明新娘能炊烹,識文字,精刺繡,通音律。

    「鳳凰于飛,翙翙其羽。」林若塵低聲回應。

    莫問聞言連連點頭,林若塵說的鳳凰于飛是個詩經裡的典故,形容鳳和凰在空中親暱,寓意百年好合,由此可見林若塵確實懂得詩詞歌賦。

    「凰有靈根,騰云振翅棲一地。」莫問有感而發,凰是高潔忠貞的神鳥,相傳其不管飛出多遠,夜間都會歸巢。

    「鳳生神羽,乘風扶搖上九天。」林若塵隨口接道。

    莫問聞言微微點頭,他先前所說的那句話只是感嘆凰鳥的忠貞,並非詩書記載,沒想到林若塵能接的這麼工整,不過林若塵接的這句話對於女子來說過於遠博,氣勢太盛,可見其內心並不像她表現出的這麼柔弱。

    莫問並未多想,畢竟妻子有才學是好事。片刻過後莫問伸手指向桌上以紅布包裹的琴具,「這是琴還是箏?」

    「箏。」林若塵出言回答。古琴為七弦,古箏為十三弦,雖然古箏和古琴發出的聲音都被稱之為琴聲,實則二者並不是同一事物。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古琴一弦多音,比較難掌控,非大師不敢操。古箏弦多音準,學習相對容易,但操縱複雜,在撫琴時動作過多,且高音不夠,故此要遜琴半籌。

    「夫君若是有意,你我可合奏一曲,以樂通心。」林若塵轉頭看向牆上的竹笛。

    此時殷實之家都會有八音樂器中的一兩件,一是主人確實懂得音律,二是主人附庸風雅懸掛裝飾,林若塵此舉稍顯大膽,因為萬一莫問不懂音律,就極有可能造成尷尬。

    「甚好。」莫問點頭笑道,林若塵是林家小女,家境優越,且自身又有才學,難免有些小姐脾氣,只需令她心服口服,日後自然可以融洽相處。

    林若塵現年只有十六,雖然成婚,卻終究是女孩心性,聞言立刻走到桌旁騰挪位置,調音試弦。莫問自牆上舀過竹笛加以擦拭,魏晉時期文風清雅,文人士子大多通曉音律,其中以笛和簫為首選,一來這兩件樂器是竹子鑽孔而成,有青竹高潔之風。二來可以站立吹奏,更顯男子玉樹臨風。

    林若塵調音完畢落座坐定,隨即轉頭看向莫問,莫問點頭微笑,吸氣橫笛,古箏和笛子合奏的曲子並不多,其中以名曲《鳳求凰》最為合拍,古箏高音不足,且琴聲偏冷偏悲,而笛聲的高暖厚潤恰好補其不足。

    二人準備妥當,莫問先行吹奏,乾坤有別,夫唱婦隨,莫問一起,林若塵立刻後隨,男子以站為雅,女子以坐為美,二人一站一坐,笛箏相契攀附,以笛聲表心志,以琴聲露情懷,高處由笛聲引領,低調由琴聲展鋪,唱和之下暗蘊夫妻相處之道,高低之間內藏陰陽相吸倫常。

    雖然笛箏相融,但是在行曲之時莫問還是發現林若塵並不柔弱,在曲子行至高音時琴聲並不收斂,而是頻頻拉高,逼迫笛聲更加高亢,而每當他竭力將笛聲起高過後,琴聲立即會變的溫柔呢喃。但下次高調來臨之時,琴聲還會拉高,再次逼迫他奮力而為。

    莫問一介書生,吹奏如此高調的笛聲令他微感辛苦,但是心中卻很是歡喜,夫妻相處並非男人做主女人跟隨,妻子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有林若塵持家,家道必能中興。

    一曲未了,門外忽然傳來了急切的腳步聲,莫問聞聲垂下竹笛皺眉側耳,外面的腳步聲屬於小五,但小五平日從不到主人住的內院,如此急切的闖進來肯定有事……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2 21:04



第三章生逢亂世
        
    「老爺夫人,大事不好了。」屋外傳來了小五焦急的喊聲。

    莫問聞聲放下竹笛開門而出,小五此時恰好跑到東廂門外,見到莫問之後便沖莫問開口,「少爺,剛才有個落單的軍爺跑來買傷藥,說是胡人已經攻破了清平城。」

    「啊?怎麼這麼快?」莫問陡然大驚,清平城是西陽縣北面的屯兵關卡,距離此處不足五十里,為西陽縣的北大門。

    「他說胡人派了妖物打前鋒,他們根本就守不住……」小五說到此處見老爺和夫人自正屋走了出來,急忙轉身向他們告知情況。

    「妖物,什麼妖物?」莫夫人瞬時被嚇的面色煞白。

    莫老爺聞言也是大驚,不過人老心穩,短暫的皺眉過後立刻就做出了決定,「走,馬上走!」

    莫夫人轉身想要回堂屋收拾東西,被莫老爺子探手拉住了,「先前收拾的差不多了,該扔的扔掉,你去幫問兒收拾一下。」

    莫夫人聞言立刻向東廂走來,莫問此時也反應了過來,回屋與母親和妻子一同收拾細軟,片刻過後收拾妥當,三輛馬車立即啟程。

    「胡人馬上就要來了,鄉人還不知情,小五,你腿腳麻利,去林家一趟,告訴林老爺和眾位鄉親儘早躲避,我們在河邊等你。」莫老爺沖小五說道。

    小五聞言點頭答應,將馬鞭交給莫問,翻身下車向回跑去

    莫家藥鋪平日請有幫工,家僕只有老吳一家和兩個丫鬟,莫問與老吳和父親各自驅趕一輛馬車,快速出了城門向南疾行。

    西陽縣離黃河有十幾里,出城之後三人驅駕馬車亡命飛奔,胡人的兇殘眾人雖然沒有見過,卻聽北方逃難過來的人講過,大鼻子胡人不但長的跟漢人不同,連性情也截然不同,漢人之間互相征戰只為了搶奪疆土,城破之後會善待無辜百姓。但是胡人如果攻破了晉國的城池就會大肆搶掠,牲畜糧食自然不會剩下,女人也會被全部搶走,夜裡供胡人洩慾宣淫,白天就會被宰殺充當食物。眼下北方青平城已經失守,胡人很快就會到來,倘若落到了胡人手裡後果不堪設想。

    跑出三里之後莫問轉頭回望,發現得到告警的西陽縣百姓如螞蟻離穴一般的自南側城門蜂擁而出,眾人都沒有想到胡人會來的這麼快,慌亂之中拖兒帶女連滾帶爬,呼老喚少男嚎女哭,場面極為混亂。

    三輛馬車先前都是藥鋪運送藥草的,並不帶蓬蓋,莫夫人和林若塵坐在林老爺趕的頭車上。莫問趕著第二輛馬車緊隨其後,車上載的是家裡的兩個丫鬟和林家陪嫁過來的陪妻。老吳夫婦在最後,那輛馬車上主要是藥鋪的器物和各種藥材。

    昨日下過雪,地上有著三寸厚的積雪,馬匹跑在雪地裡不時失足打滑,車子顛簸的很厲害,但逃命之際眾人也顧不得那麼許多,頻頻甩鞭催馬,片刻之後已經能夠看到前方五里外的冰封河面。

    「爹,冰面能跑馬車嗎?」莫問高聲喊道,莫問之前一直是喊父親的,不過亡命之際也顧不得再咬文嚼字了。

    「難說。」莫老爺高聲回應。

    「那咱們到了河岸把馬車丟下吧,性命要緊。」莫問喊道。

    「全家的生計全在車上,丟了以後怎麼生活?」莫老爺搖頭說道。

    莫問生平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心中難免慌亂,由於擔心小五的安危不時回望,故此在雪地裡幾番遇險,最後一次馬車幾乎就要側翻,驚出一身冷汗之後莫問再也不敢分心旁顧,專心駕車跟在父親後面。

    一炷香之後馬車到了河邊,眾人停了下來略作喘息等待小五。

    莫問站在車上翹首北望,發現除了逃難的百姓並不見胡人兵馬,這一情形令他心中微定,隨即轉頭環顧,很快他就發現了跑在人群前列的小五。

    小五天生腳力好,加上熟悉這裡的地勢,因而很快跑近。不過就在小五離此處尚有百丈之時,莫問看到了大片騎馬的胡人出現在了北方山脊,距離河邊不足五里。由於距離較遠,莫問看不到胡人的樣貌,但是他能看到胡人在追趕砍殺自城中逃出的百姓。

    「爹,胡人來了。」莫問驚恐的沖父親喊道。

    莫老爺聞言眉頭緊皺,回頭焦急的看著遠處的小五。

    「老爺,咱們先走。」危急關頭老吳抖動馬韁率先沖上了冰面。

    「小心點兒。」莫老爺趕車跟了上去,主僕多年,他自然知道老吳搶先驅車上冰是在為他們探路,老吳駕的馬車最重,只要他能過去,後面兩輛馬車

    都能安全通過。

    「少爺,快走,我能跟上。」小五人未到聲音先至。

    莫問聞聲並沒有立刻趕車上冰,而是驚愕的看著北方不遠處騎馬的胡人,那些胡人穿的都是蠻服,鼻子很大,滿臉鬍鬚,此時正大聲呼喝著揮砍逃難的百姓,他們用的彎刀極為鋒利,砍人頭顱如同切瓜,那些百姓的頭顱被砍掉之後鮮血噴出兩尺多高,有砍中後背的百姓一時不得死,在雪地裡發出絕望瘆人的痛嚎,莫問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驚愕之下渾身抖如篩糠,手腳竟然不聽使喚。

    「駕!」小五滿頭大汗的跑了過來,接過韁繩代蘀莫問將馬車趕上了冰面。

    河面寬有數百丈,冰面很滑,馬蹄鐵掌,冰面上不敢走的太快,不然馬匹有可能摔倒,三輛馬車保持著五丈左右的距離戰戰兢兢的向對岸走去。

    「爹,快點兒。」小五回頭看了一眼,轉過頭來沖走在最前面的老吳喊道。

    「爹!」小五話音剛落,中間馬車上的林若塵就衝著北方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聲。莫問茫然回頭,看到的卻是跑到河岸的岳父被胡人自左肩至右肋劈成兩半的慘象。

    林若塵叫過之後便暈了過去,莫問沒有暈,但是他吐了,他看到了岳父的鮮血也看到了岳父的心肺,而兩個時辰之前岳父還活生生的笑著送他上馬。

    就在莫問嘔吐之際,一聲冷脆的咔嚓之聲令他陡然寒毛直豎,這是冰面不堪重負發出的冰裂聲。

    「老爺,這裡不行,往下遊走……」老吳話音未落就被巨大的咔嚓聲淹沒了。

    莫問止住嘔吐抬頭前望,只見老吳夫婦以及其驅趕的馬車已經掉進了冰窟,由於馬車是木質,落水之後在馬匹奮力游動之下並沒有立刻下沉。

    「老吳,抓住鞭子!」莫老爺見狀急忙下車跑到冰窟邊出手援救。

    「爹,娘,我來救你。」小五情急之下跳下馬車向前衝去。

    「別過來!」莫老爺見狀急忙高喊阻止。但是為時已晚,冰面本來已經有了裂縫,小五還未跑到裂口處冰面就再次塌陷,冰面上的二人連同第二輛馬車瞬間落水。

    本來被嚇的六神無主的莫問頓時方寸大亂,在骨血親情的本能驅使下跳下馬車向冰窟跑去,到了近前伸手去拉位置較近的母親和林若塵,但是冰面一旦破碎根本無法承重,一拉之下腳底一輕,冰水頓時嗆滿了口鼻。

    莫問粗通水性,落水之後立刻屏住呼吸抱起已經被冰水凍醒的林若塵將其托上冰面,隨即又試圖將母親救出,但母親中年發福,且穿有棉衣,棉衣入水沉重,幾番嘗試終是不能。

    冰水極冷,頃刻過後莫問便感到身體開始麻木僵硬,環顧旁側,發現父親和老吳已經不見了蹤影,小五正在做著跟他同樣的事情。

    「我爹呢?」莫問沖小五高聲喊道。

    「都被水沖走了!娘,你幹什麼?你幹什麼?」小五語帶哭腔,河水雖然結冰,冰下的河水卻仍然是流動的。

    「娃兒,救夫人。」小五的母親奮力掰開了兒子的手指,頃刻之間沒入水中不見了蹤影。

    「娘!」小五哭喊著潛入水中試圖尋找,幾番浮沉又怎能尋得到。

    小五眼見無望,掙紮著游了過來,與莫問一起向上承托莫夫人,二人合力之下終於將莫夫人的上半身推上了冰面,但是莫問隨即就感到了異常,先前一直向上攀爬的母親忽然不動了,探頭上望,只發現母親的額頭正中插了一根尺許利箭,前入後出,已然死去。一個獨眼胡人正拉著那輛沒有落水的馬車向北岸走去,林若塵和那幾個丫鬟全在車上,過度的驚嚇令她們呆若木雞。

    「我跟你拼了。」母親的慘死和妻子的被擄令莫問極為悲憤,悲怒之下生出一股大力,快速爬上冰面顫抖著向那胡人衝去。

    莫問的喊叫驚動了那個胡人,胡人轉身搭箭開弓,雙方距離不足五丈,莫問頓時前胸中箭摔倒在了冰面上。

    中箭之後的莫問並沒有立刻失去知覺,但是重傷之下他已經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馬車上的那抹紅色漸漸遠去……




第四章死城
        
    莫問先前在冰水中掙紮了許久,爬上冰面時已經被凍的渾身麻木,胡人的那一箭射中了他的胸口,但他並不感覺如何疼痛,他只是覺得身上僅餘的些許活氣正從傷口處緩緩外流。

    莫問此時已經無法站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的睜開眼睛看著林若塵乘坐的馬車被胡人拉走,他看到林若塵是醒著的,但是自始至終她都沒有說話,也沒有試圖反抗,她被嚇傻了。

    目視林若塵被帶走並不是莫問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他做的最後一件事情是艱難回頭看向他的母親,這個舉動發乎天性,彷如兒時受了委屈向母親哭訴和尋求保護,但是回頭之後他看到的不再是溫煦的笑臉,而是冰面上的血跡和母親頭上的利箭。

    此時他本已處在暈死的邊緣,巨大的悲痛頓時令他失去了意識,就在其失去意識之前的瞬間他看到小五還在冰窟裡掙紮著想要爬上來。

    華夏子民歷來崇尚仁孝,天道亦褒獎仁孝,父母落水之後莫問發乎本能的跳水援救,雖然最終沒能救下父母,身上的棉衣卻浸滿了冰水,此時的棉衣以雜絮填充,浸水的棉衣減弱了羽箭的力道,所以獨眼胡人那一箭雖然破皮進肉,卻並沒有傷及肺腑。

    很快莫問就恢復了知覺,尚未睜眼就感覺到有人在拉著自己的右手快速移動,天上還有些許光亮,背後的感覺很是光滑,這些都表明他並沒有暈過去很長時間,此時還在冰面上。

    「少爺,快靠岸了,咱們逃出來了。」小五察覺到莫問醒了,氣喘吁吁的開口。

    「扶我起來。」莫問勉強開口,他此時無力抬頭,無法觀察周圍的情況。

    「少爺,箭還在身上,躺著別動。」小五的喘息極為粗重,很顯然他也筋疲力盡,只是在咬牙撐著。

    莫問聞言沒有再開口,而是試探著抬起左手抓向胸前的羽箭,悲憤之下並未多想,抓住羽箭之後甩手將其拔了出來。

    小五一直在勉力的拖著莫問挪向河對岸,並沒有注意到莫問的舉動。

    莫家是開藥鋪的,莫問自然懂得醫術,拔掉羽箭之後深吸了一口氣,發現呼吸順暢,呼吸沒有阻礙就表示傷不致命。

    之後莫問嘗試著活動手腳,一試之下發現兩隻手臂還能動彈,但兩條腿則不聽使喚。

    「小五,我的腿沒有知覺了。」莫問大口喘著氣。

    小五回頭發現莫問已經自己拔出了羽箭,急忙低頭檢查他的傷勢,確定他不會因傷丟掉性命才微微放心。

    「少爺,我扶你走。」小五蹲身攙起了莫問,二人的衣服此時已經凍硬,天氣寒冷必須設法取暖,不然一定會被凍死。

    莫問被小五攙扶起來之後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隨即嚎啕痛哭,母親的屍身還匍在冰面上,河對岸的殺戮還在持續,而林若塵和那幾個丫鬟乘坐的馬車已經不見了蹤影。

    「少爺,咱先找個避風的地方落腳,天黑之後我回來把夫人背出來。」小五哭著邁步前行。

    莫問聞言揮淚轉身,他很清楚哭是沒有用的,必須活下來,只有活下來才有可能伸冤報仇,只有活下來才能尋找妻子。

    一開始莫問幾乎寸步難行,走過幾步之後雙腿逐漸恢復了知覺,數十步之後就能在小五的攙扶下緩慢行走,不過肢體復甦之後傷口開始大量流血,三里過後再次暈倒。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睜開眼睛之後莫問發現自己躺在一棟破舊的土房裡,身上的衣服已經乾透,身下鋪著茅草,屋子正中是一處還在燃燒的火堆,小五並不在屋裡。

    莫問醒來之後再度哽咽,他並沒有對自己倖免遇難感到慶幸,他難以接受家破人亡的巨大變故,昨晚一家人還聚在一起商議婚事細節,一個對時之後竟然成了這般光景。

    當小五背回莫夫人的屍身時,莫問的哽咽立刻變成了嚎啕,他硬撐著起身將草鋪讓給了自己的母親,跪倒在地撫屍哀哭,小五的遭遇與莫問別無二致,莫問哭的時候小五也在哭,莫夫人現在還躺在這裡,而自己的親娘現在還躺在冰冷的河底。

    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不管出了什麼事情總要面對,哭只能宣洩情感並不能解決問題,最終還是莫問率先恢復了些許方寸,出言勸住了悲不自勝的小五。

    「少爺,咱們以後怎麼辦哪?」小五抬袖擦淚。

    莫問聞言並沒有立刻回答,此時不管是官宦人家還是貧民百姓都是先成親後分家。成親之前兒子全聽父母的,成親之後到分家的這段時間長輩才會讓兒子嘗試著舀主意,什麼時候兒子能夠獨當一面父母才會跟他分家。而他成親之前只做兩件事情,一是讀書博取功名,二是學醫不忘本分,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操心,以至於此時舀不出絲毫的主意。

    「你說咱們該怎麼辦?」莫問斜靠在草鋪邊緣,前胸的箭傷令他不敢正坐。

    「不知道,我聽你的。」小五為火堆添著木柴,土屋無門,並不暖和。

    「咱們這是在哪兒?」莫問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麼主意。

    「離河邊不遠的村子,這個村子沒有人,可能害怕胡人會打過來都搬到南面去了。」小五無精打采的坐在火堆旁。

    「我來看守火堆,你睡會兒吧。」莫問說道。

    「我看著就行,這事兒該我幹。」小五連連搖頭。

    「我要為母親守靈。」莫問再度哽咽。

    「我也守。」小五強忍著沒有再哭。

    二人一直在推讓,不過莫問有傷在身,最終先行昏睡。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小五又沒在屋裡,莫問看著躺在草鋪上的母親,再度跪地痛哭,他在深深的自責,父母新亡,自己竟然沒能徹夜守靈,此為不孝。

    他先前流血過多,加之連番痛哭流淚,此時感到非常口渴,小五臨走之前用破瓷甕燒開的雪水就在旁邊,但他並沒有舀過來解渴。

    辰時,小五回來了,帶回了藥草和食物。

    「你回去了?」莫問驚訝的看著存放藥草的木匣,那是他們莫家藥鋪的匣子。

    「你得敷藥,咱們也得吃東西。」小五用藥臼搗著草藥。

    「胡人有沒有發現你?」莫問不滿的說道,小五此舉太過危險。

    「他們都走了,可能昨晚就走了。」小五騰出手來舀碗喝水。

    「城裡還有活人嗎?」莫問追問。

    「沒見著。」小五搖頭說道。

    「小五,咱們回家吧。」莫問出言提議,不知為什麼他內心強烈的想要回去。

    「我也想回去,可是……」小五話說到一半就止住了。

    「我聽說胡人從來不走回頭路,他們應該不會再回來了。」莫問說道,胡人所到之處猶如群狼過境,什麼都不會留下,沒什麼可搶的他們自然不會再來。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現在城裡城外到處都是死人,我怕嚇著你。」小五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不妨事,況且這裡什麼都沒有,咱們只有回去才有活路。」莫問做出了決定。

    小五見莫問堅持要回去,也只得同意,敷藥過後,莫問拄著樹枝,小五背著莫夫人的屍身,主僕二人踏冰過河。

    昨ri莫家眾人最先得到消息尚且被胡人趕上,其他人自然沒有能逃脫的,河岸到城門這十幾里到處都是死人,完整的屍首很少,大多身首異處,肚破腸流,以老人孩子和男人居多,少見年輕女子的屍首。

    小五先前回來過,心裡有所準備,莫問何曾見過這種慘景,這些人中有很多他是認識的,每當遇到熟人的屍首他都會不由自主的哆嗦。

    等走到城裡的時候莫問已經麻木了,不再感到害怕,回返途中他一直低頭找尋車轍,昨日逃難時只有他一家來得及套車,其他鄉民都是步行。雪地裡有一道碾壓著被鮮血染紅積雪的車轍,這表示這輛車就是昨天帶走林若塵的那一輛,可惜的是進城之後車轍被雜亂的腳印給踏亂了,無法再行尋找。

    帶傷走了將近二十里,莫問已然筋疲力盡,小五背負著屍身也極為勞累,進城之後二人並沒有左顧右盼,而是徑直回返莫家藥鋪。

    臨走時大門是敞開的,正因為大門敞開著,胡人才沒有入內搜找細軟,房子還保持著眾人昨日離開時的樣子。

    邁入門檻的瞬間莫問再度落淚,家是親人居住的房子,沒有了親人,這棟房子已經不能稱之為家了。但是人已經沒了,只有這棟親人曾經住過的房子能帶給他些許慰藉和安定,所以這裡還是家,家還在。

    二人路上行走緩慢,回家之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莫問有傷在身,路上還招了風寒,進門之後再次暈倒,小五將莫夫人的屍身停放到了正堂,隨後將另外兩家的火盆全部搬到莫問房間,點上火炭為莫問保暖驅寒。

    夜幕降臨,周圍一片死寂,漆黑的城中只有莫家這一處微弱的光亮……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2 21:04


第五章背井離鄉
        
    胡人以前是北方遊獵民族,喜食肉類,所到之處雞犬不留,西陽縣現在是名副其實的死城,夜晚沒有犬吠,清晨沒有雞鳴。

    莫問有傷在身,還招了風寒,一連三ri臥床不起,小五前後忙碌,用板車自城裡的棺材鋪拉來一口棺材成殮了莫夫人,隨後又在城中到處搜尋殘存的食物,第四天莫問傷情和病情好轉,便掙紮著起身在正堂為母親設了靈堂,燒紙守孝。

    第四天中午小五外出尋找食物,一直到太陽偏西還沒有回來。夜色漸暗,莫問心中開始忐忑,他並不害怕自己死去的母親,他在擔心小五的安危。

    酉時過後小五還是沒有回來,莫問坐不住了,緩步挪到了大門口,昨天再度下了大雪,雪地裡留下了一行腳印,根據腳印來看小五是往東城去了。

    莫問高聲呼喊小五,卻並沒有得到回應,躊躇片刻之後莫問轉身回屋提著風燈順著腳印前去尋找,腳印表明小五在挨家挨戶尋找食物,但是逃難的人是不會留下食物的,加上胡人的搜刮,所以城中能夠果腹的東西少之又少,小五的腳印一直延伸到了他先前讀書的講堂,自講堂出來之後腳印一直向東進入了山野。

    講堂的大門是開著的,裡面漆黑一片,莫問沒有膽量進去一探究竟,可是如果不進講堂就搞不清楚小五為什麼自這裡離開之後會進入東面的山野。

    猶豫良久,莫問最終沒有進入講堂,而是沿著小五的腳印向東尋找。

    沒走幾步他就發現了異常,講堂向東的雪地裡腳印明顯比之前的深了許多,這表明小五離開講堂時帶了很重的東西。

    胡人入侵時城中的居民並沒有全部逃走,一些老弱婦孺選擇留了下來,他們的選擇明顯是錯誤的,因為城中到處都是被雪掩埋了一半的屍體,每見到一具屍體莫問心中的恐懼就增加一分,他數次想要回頭,但反覆之後他選擇了繼續尋找。

    腳印一直往東進入東側山巒,到了城邊莫問再次停了下來,前方不遠處就是漆黑的樹林,他實在沒勇氣進去,最主要的是他想不通小五為什麼要進入樹林,還有就是小五自講堂帶走了什麼東西。

    風燈的光亮雖然很昏暗,但是昏暗的燈光卻給了莫問些許安全感,駐足良久之後莫問想到了一個辦法,摘掉風燈的外罩,用油燈點燃了一垛堆放在民舍旁邊的穀草,大火很快燃起,越燒越旺,最終引燃了房屋,城中的房屋都是成片的,一旦燃燒,大火短時間不會熄滅。

    房屋被引燃之後周圍頓時大亮,莫問恐懼之心大減,提著風燈進入了東側山巒。

    到了冬季鄉人都會囤草過冬,因此山巒裡除了官府禁止砍伐的大樹之外並沒有雜草灌木,莫問提著風燈循著腳印走入了山巒深處,行走之時不時回望城中的大火,以此為自己壯膽。

    穿過樹林之後,莫問看到了大片的墳丘,這裡是西陽縣的墳場,城中死了人都會送到這裡安葬。

    見到墳場莫問本應該恐懼,但是他並沒有恐懼,因為他看到小五正在墳場西北揮動钁頭刨挖著土坑,旁邊躺著一具屍體。雖然距離較遠看不到屍體的樣子,莫問卻能猜到那是老夫子的屍身,小五應該是在尋找食物時進入了講堂,小五知道他尊師重道,所以在發現了老夫子的屍身之後才會將其帶到這裡進行安葬。

    莫問提著燈籠走到了小五正在挖掘的墳坑旁邊,墳坑此時已經挖了三尺,小五正在平整坑底的泥土,莫問走到老先生的屍身前鞠躬緬懷。

    小五見莫問到來立刻加快了挖掘速度,莫問見狀擺手開口,「不用著急。」

    小五聞聲點了點頭,快速將墳坑底部加以平整,隨後抱起先生的屍體放進坑中回填泥土。

    「先生對我有啟蒙傳道之恩,應該以棺木收斂,這樣太過草率了。」莫問嘆氣開口。

    小五聞言轉頭看了莫問一眼,隨即回頭繼續填埋。

    墳坑本就不大,很快小五便回填完畢,莫問放下風燈,跪倒在地磕頭祭拜。

    跪拜亡人應該磕頭三次,但是莫問只磕了一個便被小五攙了起來,莫問疑惑的看向小五。

    「為師誤人子弟,愧受了你的大禮。」小五開口說道。

    莫問聞言渾身的汗毛在頃刻之間豎了起來,小五這句話不但是老先生的語氣,連聲音都完全相同。

    「莫問別慌,為師只想入土為安,並無加害惡意。」小五再度開口。

    莫問驚恐之下目瞪口呆,渾身顫慄連連後退。

    「孔孟之道不能用於亂世,行事單憑本心。」小五搖頭嘆氣,「此處冤魂太多,不是久留之地,早些逃命去吧。」

    莫問的傷病本來就沒有痊癒,受到驚嚇之後再度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正伏在小五的背上,想到先前小五被老先生附身的情景,莫問頓時嚇的尖叫出聲。

    「少爺,你怎麼了?」小五聞聲急忙放下了莫問。

    「你,你……」莫問驚恐的看著小五。

    「少爺,咱們怎麼去了墳場?」小五也是一臉的愕然。

    「我也不清楚,這裡陰魂太多,不宜久留,咱們得盡快離開這裡。」莫問回過神來重複著先生的話。

    「好,我先背你回去。」小五答應著再度屈膝。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莫問搖頭說道,此時已經離家不遠,身後的大火仍在燃燒。

    經歷了這一變故,莫問再也不放心讓小五獨自出去尋找食物,不管去哪兒都是二人同行,到了夜間便縱火焚燒房屋,儘量讓城中有亮光。

    如此過了兩日,莫夫人停靈完畢棺材入土,二人準備了香燭,來到河邊焚香祭奠老吳兩口和莫老爺,三人當日都被衝入了冰下的急流,定然無法活命,屍骨也無從尋找,只能在河邊祭奠。

    隨後莫問帶著小五來到莫家祠堂,取出了父親當日埋在這裡的金餅,這些金餅是父親為ri後的生計所做的準備,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

    莫問並沒有將八塊金餅全部帶走,他留下了一塊,這是跟父親學的,人生在世誰也不知道會遇到什麼事情,但未雨綢繆總是要的。

    「少爺,咱現在去哪兒?」出了祠堂,小五問道。

    「以後別叫我少爺了,喊名字吧。」莫問嘆氣開口,患難的主僕已經沒有了世俗的尊卑。

    「不管什麼時候你都是少爺。」小五毅然搖頭,莫家祖上救過吳家先人的性命,吳家人感恩不忘,世代跟隨。

    「家父已經過世,喊少爺不合禮數,對先人不敬。」莫問說道。

    「老爺。」小五立刻改了稱呼,老爺過世之後,少爺就應該改稱老爺,以示父子傳承,血脈延續。

    「還是喊名字吧。」莫問並不喜歡這個帶有尊卑色彩的稱呼。

    「老爺,咱們現在去哪兒?」小五問道。

    「老五,你想去哪兒?」莫問也改了稱呼,這一稱呼更親近,也能從某種程度上衝淡「老爺」的尊卑意味。

    「老爺,我聽你的。」小五並沒有拒絕莫問對他稱呼的改變,因為他也沒有父母了。

    「我聽說被胡人抓走的人並不一定都被他們吃掉了,有一些會被賣掉,我想往北走,如果遇到了夫人或許可以用這些錢把她贖回來。」莫問徵求老五的意見,畢竟往北走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好。」老五立刻點頭,他並非不知道北上有多危險,而是他已經習慣於聽從和照做。

    議定之後,莫問帶著老五離開了西陽縣,背井離鄉,北上尋妻……




第六章上清
        
    二人離開西陽縣的時候是下午未時,北行之時莫問並沒有轉頭回望,西陽縣雖然是他的家鄉,但此時這座城池已經成了死城,太陽落山之後城中陰風陣陣,他此時只想盡快離開這裡。

    前行不久,前方出現了岔路,不久之前下過雪,兩條路上都沒有腳印和車轍。

    「老爺,走哪條路?」老五問道。

    「走大路吧。」莫問想了想開口說道,他並不知道哪條路是正確的,只能碰運氣。

    老五點頭過後拐上了左側的那條路,二人都是初次出遠門,誰也沒有在外遊歷的經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冬天天黑的早,剛到酉時天色就暗了下來,二人此時位於荒野之中,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只能藉著雪光深一腳淺一腳帶黑趕路。

    二更時分,二人看到前方隱約出現了一處綿延的圍牆,根據行進的速度和所用的時間來看,這裡應該就是距離西陽縣五十里的清平城,這座城池沒有平民,是晉國屯兵的兵營。

    見到城池之後二人加快了速度,距離稍近莫問發現城中並無光亮,沒有光亮就說明這裡沒有胡人居住,與孤魂野鬼相比,莫問更害怕胡人,因此城中無光反倒令他安心不少。

    城門是敞開的,大雪並沒有將殺戮徹底掩埋,城中到處都是死狀各異的屍體,不過二人現在見到屍體已經不再像以前那麼害怕,進城之後找到一處廢棄的兵舍歇腳休息。

    「老爺,能生火嗎?」老五跺著腳問道。

    「不妨,胡人應該不會再回來了。」短暫的停頓之後莫問說道,在此之前一切事情都由父母操心,他並不習慣自己舀主意,但此時他必須學著做出決定。

    兵舍裡有火坑,周圍還有散落的木柴和引火之物,老五很快生起了火堆。在雪地裡前行了數十里,二人的鞋子早已經濕透,生火之後二人靠著火堆烘烤被雪水打濕的鞋子

    「老爺,咱們走的路對嗎?」老五問道。

    「對。」莫問點頭說道。

    「你怎麼知道胡人回去走的也是這條路?」老五不解的問道。

    「城裡大路上的屍體都被人移到了兩側,顯然是為了走車,胡人來的時候是騎馬的,回去的時候才會趕車馱負搶來的東西。」莫問出言解釋。

    「他們騎馬趕車,咱們肯定追不上他們。」老五微顯沮喪。

    「他們總有停下來的時候。」莫問說道。

    「老爺,過了清平城就是胡人的地界兒了,胡人如果見著咱們會不會殺了咱倆?」老五不放心的問道。

    「想必不會,我一位同窗是前些年自趙國舉家逃到西陽的,據他所說在趙國胡人不能肆意殺戮本國漢人。」莫問說道。

    「胡人既然不殺漢人,他們家為什麼還要逃?」老五再問。

    莫問聞言苦笑搖頭,「我聽說在趙國,胡人看中了漢人的東西就可以搶走,連女眷都可以搶,官府不會追究。」

    「咱現在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只要把銀兩藏好也不怕他們搶。」老五說道。

    「的確不能放在包袱裡。」莫問點頭開口。

    「藏哪兒?」老五自顧其身。

    「化開,藏鞋子裡。」莫問此時正在烘烤鞋子,靈光一閃想到了主意。

    「真是奇謀詭計。」老五沖莫問豎起了拇指。

    莫問聞言皺眉看了老五一眼,讀書人家的僕人多多少少也懂得一些官話,但他們只是偶然之間自主人那裡學來的,不明其詳,難免錯用。

    此時沒有官幣,百姓勞作商賈買賣得到的都是前朝銅錢或碎金散銀,金銀積的多了便融化成大錠加以存儲,故此融化金銀家家都會,老五也會,二人將金餅融化捶成四條,每人攜帶兩條,捶打時掉落下的碎金放在外面準備花銷。

    「老爺,你說夫人和我那沒過門的賤內還活著嗎?」完工之後老五掏出乾糧遞給莫問。

    「沒過門不能以賤內相稱。」莫問聞言想笑又想哭,想笑是因為老五到現在還惦記著林若塵的丫鬟,想哭則是小五的這個問題正是他一直以來不敢去想的。

    「你說她們還活著嗎?」老五直盯著莫問。

    「活著。」莫問閉目開口。

    「胡人是吃人的,你怎麼知道她們還活著?」老五再問。

    莫問聞言沒有開口,而是探手假意撫額擦去了奪眶而出的眼淚,他先前所說的話是經過斟酌的,林若塵和那個丫鬟應該還活著,但是二人活下來的緣由卻是他不願面對的。

    「老爺,說呀。」老五並未注意到莫問的舉動,還在追問,莫問雖然喊他老五,實際上他仍然是小五,比莫問還小一歲的小五。

    「她們主僕二人容貌秀美,胡人不會捨得吃了她們。」莫問語帶顫音。經歷了先前的巨大變故,他懂得一個道理,殘忍的事情不會因為一個人閉上了眼睛而不發生,有些事情必然要發生,不管你願不願意看到。

    「你的意思是說胡人會留著夫人和我那沒過門的老婆賣個好價錢?」老五問道。

    莫問此時心中極為悲痛,林若塵落到了胡人手裡免不得要經受屈辱,這已經成了定局,必然會發生,他阻止不了,也改變不了,這令他傷心欲絕,痛不欲生。但是老五的話又令他很感好笑,老五始終惦記著他答應過的事情,唯恐主人應許的事情不做准,故此才一口一個賤內,一口一個老婆的想把事情做實。

    「你說的對,胡人會留下她們貨賣,所以她們還活著,咱們有三十多兩金子,一定能買下她們。到時候我就讓你們成親。」莫問沉默片刻出言說道,他不想讓小五難受,沒有點透。

    「謝謝少爺。」老五歡喜的道謝。

    莫問點頭微笑,雖然在笑,心中卻一片悲苦。

    僕人的忠誠一部分源自於骨血相傳,一部分來自於主人的真心相待,莫問的話令小五極為感動,端水鋪床,伺候的極為慇勤。

    「少爺,這雙靴子是當官兒穿的,給你。」老五將一雙烘乾的靴子遞到了莫問面前。

    「你的鞋子破了,你留著穿吧。」莫問擺手說道。

    「那成。」老五開始試鞋,這雙靴子做工精良,裡面有兔皮毛墊,穿上之後著實舒服。

    老五穿上靴子之後來回走動,試探是否合腳,莫問猛然想到一事,「這雙靴子不能穿。」

    「我火氣盛,死人穿過的我也不怕。」老五隨口說道。

    「這雙靴子是晉國校尉所有,你如果穿上它,到了趙國有可能被胡人當成細作。」莫問開口解釋。

    「細作是什麼?」老五頭一次聽到這個詞彙。

    「就是探子。」莫問解釋。

    老五一聽面露懼色,急忙脫掉靴子扔進了火堆。不過剛扔進去又急忙抓了出來,將靴子裡尚未被燒焦的兔皮墊子留了下來。

    「老爺,你越來越像太爺了,想事真周全。」老五沖莫問說道。

    老五說完莫問並未接口,而是看著火堆裡的樹枝出神發愣,這段時間他感覺自己確實想的多了,沒有了父母的庇護,一切只能靠自己,人和樹木一樣,人之喪父猶如樹之斷冠,古語有云,「冠斷髮新芽,父去子當家」,家人盡亡逼迫他在最短的時間內學會思考和生存,既殘酷又迅速。

    「老爺,你聽。」就在莫問發愣之際,老五出言打斷了他。

    莫問回過神來側耳細聽,發現屋外有腳步聲,腳步聲很急促,由遠而近,顯然是衝著二人所在的屋子來的。

    突如其來的腳步聲令二人駭然大驚,他們先前到來的時候清平城內沒有任何的腳印,屋外的人自然是從城外來的。

    「老爺,怎麼辦?」老五急切的沖莫問求計。

    莫問此時極為驚慌,本能的想要逃走,但是他忽然想到腳步聲只有一道,應該不是胡人,況且胡人也沒有深更半夜跑到這裡抓他們的理由。

    「應該不是胡人。」莫問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莫問判斷的很準確,來人的確不是胡人。但是他驚慌之下思考問題用了太多的時間,話音剛落,屋外便傳來了一聲,「無量天尊。」

    莫問聞聲回頭,只見屋外站著一個身穿藍色道袍的年輕道人,此人年紀在二十歲上下,面白無鬚,頭上挽著道髻,左手提著一個偌大的包裹,右手抓著一柄長劍。

    「二位小兄弟能否行個方便,容貧道在此暫歇片刻?」年輕道人沖二人說道。

    「我們也是路過,道長快請進。」莫問起身相迎,只要來的不是胡人,不管是僧是道是男是女,他都歡迎。

    道人得到了莫問的許可,這才邁步進屋,進屋之後放下包裹和長劍,沖二人抱拳施禮,「貧道稽首。」

    藉著火光,莫問發現此人作揖的動作與世人不同,世人作揖是右手握拳,左手握住右拳,而眼前的這個道人在作揖的時候右手握住了彎曲的左手拇指。

    「道長快請坐。」莫問再度相邀。

    年輕道人眉發掛霜,顯然被凍壞了,聞言快步走到火堆旁烤火驅寒。

    「老五,舀些吃的給道長。」莫問沖老五說道。

    老五自包袱裡舀出一塊餅子遞給了年輕道人,年輕道人道謝之後接了過去緩慢進食。莫問見其吞嚥艱難便為其倒了半碗溫水,年輕道人感謝的沖其點了點頭,接過陶碗一飲而盡。

    「多謝二位。」年輕道人進食完畢站起身來,看其情形似是要走。

    「冬夜寒冷,道長今晚就留宿在此吧。」莫問出言挽留,他和老五初出家門,兩眼一抹黑,此時迫切的想要與人交談,瞭解外面的情況。

    「任重道遠,不能懈怠,這兩面木牌送於二位,或有福緣。」年輕道人自包裹裡舀出兩面巴掌大的黃色木牌分遞給了莫問和老五。

    「多謝道長。」莫問接過木牌沖年輕道人道謝,年輕道人的包裹裡全是這種木牌,當以千計,想必是贈給香客的護身符。

    年輕道人也不多留,道別而出,來匆匆,去匆匆。

    「老爺,這個道士的護身符有點怪?」老五說道。

    「怪在哪裡?」莫問站在門口目送道人南去。

    「別的道士畫的符我都看不明白,這上面有一個字兒我認得。」老五說道。

    莫問聞言微感疑惑,老五雖然勤快,卻不願讀書,他認識的字加在一起不會過百。懷揣著疑惑,莫問走到火堆旁藉著火光仔細端詳,發現這面木牌並不是之前見過的那種道士所畫的護身符,而是正反兩面寫有字跡,背面字跡小而多,光線不明,難以辨認,正面字跡大而少,只有兩個朱紅篆字,

    上清!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2 21:05


第七章吃人的胡人
        
    「老爺,第一個字兒是個『上』,下面是個什麼?」老五問道。

    「清。」莫問拾起幾根木柴投入火中。

    「上清是什麼東西?」老五隨口問道。

    「道家的三位祖師被世人稱為三清,上清是其中之一。」莫問回答,道家與儒家相伴相生,而儒家典籍恰恰是莫問學習的主要功課。

    「木牌的背面寫的什麼?」老五好奇的問道。

    莫問聞言湊近火堆,借光打量著木牌背面的字跡,木牌不過巴掌大小,自右至左自上而下寫著密密麻麻的小字,字分五列,

    列一「千年法會,上清親臨,樟選天下,無量渡人。」

    列二「閔州無量山,上清法場。」

    列三「辛丑年正月十五。」

    列四「攜銀十兩。」

    列五「乙未九二四。」

    莫問看完之後搖頭苦笑,反手將木牌扔進了火裡。

    「老爺,怎麼了?」老五見莫問扔掉了木牌,不解的問道。

    「這是無良道人假借收徒之名誆騙財物的請柬。」莫問隨口回答。樟是一種良木,有香氣易雕琢,故此樟選寓意挑選可造之材,無量渡人便是傳道的意思。

    「說的什麼,您唸唸,也讓我也聽聽。」老五聞言很是好奇,將自己的木牌塞到了莫問手裡。

    莫問無奈,只好將木牌上的字讀了出來,兩塊木牌上的內容大致相同,只是最後一列的排號不同,這張木牌上寫的是「乙未三六九。」

    「老爺,你怎麼知道這是騙人的?」老五沒聽出端倪。

    「你可曾見過仙人?」莫問反問。

    「沒見過,仙人怎麼可能讓咱們見著。」老五搖頭。

    「那就是了,上清是傳說中神通最高的三位仙人之一,他怎能臨凡收徒?何況仙人餐風飲露,淡然世外,如果收財傳道,豈不成了街頭雜藝?」莫問說道。

    「說的對,最後一句是什麼意思?」老五點頭之後再度發問。

    「按照天干地支所做的號牌編號,天干地支一循環為六十年,倘若號牌齊全的話,同樣的號牌應該有數萬之多。」莫問將木牌還給了老五。

    「誰收徒弟也不能收上萬人。」老五接過木牌也要投入火裡。

    「別燒,留著吧。」莫問見狀阻止了老五。

    「留它做什麼?」老五問道。

    莫問沒有回答老五的問題,老五先前被老夫子附了身,將他嚇了個半死,這面牌子是道人送的,且不管真假,帶著總是有益無害。

    一夜無話,次ri清晨,二人起身在城中尋找食物,清平城往北就是胡人的地界了,前途充滿凶險,莫問預料到北上途中會遇到很多危險,但是他並不清楚凶險會來自何處,他唯一能提前做的準備就是儘可能多的收集乾糧。

    這裡曾經屯紮著不少士兵,糧食自然是有的,雖然大部分被胡人帶走了,但灑落在各處的糧食還是收集了不少,這裡殘留有鍋灶和炊具,小五烘製了不少粟米餅子,中午時分二人攜帶乾糧和揀來的禦寒衣物離開了清平城。

    清平城往北極為荒涼,先前的道路已經長出了雜草,房屋坍塌,田地荒蕪,胡人建立趙國已有十幾年,此處位於兩國邊境,沒有百姓敢在這裡居住,早在十幾年前就逃離了這裡。

    前行三十里後地上的積雪開始變薄,雪地裡出現了馬蹄印和車轍,方圓數十里內並無人煙,這些馬蹄印和車轍無疑是先前南侵的胡人留下的。

    繼續北行,道路兩旁不時可見便溺污穢,穢物較為分散,距離道路兩旁都不遠,可見胡人不但兇殘野蠻,還毫無羞恥之心。

    二人走的疾,傍晚時分已經走出了七十多里,在一處避風的山坡陽面,二人發現了胡人先前停留歇息的痕跡,這裡已經沒有積雪,可以看到周圍到處散落著女子破碎的衣物,此時良家女子服飾多以青藍為主,少有紅色,可是莫問看到了紅色,路東草地裡有一件紅裙。

    「老爺,好像是夫人的裙子。」老五跑過去舀回了那件已經被撕裂的紅色裙子。

    莫問閉目點頭,按照禮儀女子應該上穿衣,下穿褲,外套裙,不管冬夏都要穿裙,不過西陽縣殷實之家並不多,貧苦人家的女兒沒有銀錢扯布造裙,只有商賈官吏家的女子能夠冬夏穿裙,而這件裙子又是紅色的,故此只能是林若塵當日穿的那一件,不會有旁人。

    「老爺,夫人是不是被他們給糟蹋了?」老五瞪大了眼睛。

    莫問睜開眼睛木然的看了小五一眼,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在此之前他已經料到了將會發生的事情,但他卻沒料到胡人會在這荒郊野地裡對虜來的女人大肆非禮,而在這眾多受辱女子之中就有他的結髮妻子。

    「老爺,你是不是早就猜到胡人會這麼幹?」老五根據莫問的神情猜到他之前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羊入虎口,豈能全身。」莫問默然點頭。

    老五沒有再多嘴,將手裡那件破碎的紅裙遞向莫問,「老爺,還要嗎?」。

    莫問盯著那件已經被扯碎的紅裙,短暫的沉吟過後探手去接。

    「老爺,你真要留下這東西?」老五並未松手。

    「身不由己,怨不得她。」莫問嘆氣開口。他明白小五是什麼意思,時下有五件事情可以令丈夫休妻,位列第一的就是女子失貞。

    「老爺,太爺如果還活著,他肯定不會讓你娶一個胡人碰過的女人。」老五還是沒有鬆手。

    「無心之過,責之不公。」莫問心中極為矛盾,他自小到大讀的是聖賢書,儒家認為男尊女卑為天道,女子若是失貞,只有一種辦法可以取得世人的諒解,那就是自盡。可是這裡並沒有林若塵的屍體,這就是說林若塵還活著。他內心深處認為林若塵失貞是被逼無奈,但多年的儒家熏陶令他對林若塵委曲求全有著些許不滿。

    「老爺,你可要想好,你跟我們這些下人可不一樣。」老五無奈鬆手,他只是一個僕人,只能提醒老爺,不能抗逆。

    「我想好了,結髮夫妻,不能絕情。」莫問將那件紅裙摺疊整齊放進了懷裡。

    「鄉親會看不起咱們的。」老五做著最後的努力,莫問做的決定對林若塵確實很優厚,但是對莫家的名聲有損,這個道理連他這個沒讀過書的下人都懂。

    「鄉親?你我哪裡還有什麼鄉親。」莫問轉身向前走去。

    太陽西下,月亮升起,二人沒有找到歇腳的地方只能連夜趕路。老五的話明顯少了,他並不贊成莫問的這個決定,原因很簡單,在他看來莫問是老爺,是有頭有臉的人,不能娶失貞的老婆。

    背井離鄉出門在外,並不是什麼事情都稱心如意的,這天晚上二人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地方歇腳,最終只能在一棟已經荒廢了十幾年沒有了屋頂的房子裡瑟了一晚。

    接連三天,二人除了發現一具倒斃在路旁的女人屍體之外連個人影都沒見著,時至此刻莫問終於明白先前見到的那個道人為什麼會如此飢餓,那道人可能也沒曾想到這片區域三百里內竟然沒有人煙。

    這裡只有一條荒蕪的道路,一路上二人發現了兩處胡人生火歇息的地方,每次莫問都會停下來尋找,好在並沒有發現人類的屍骨,就在其懷疑胡人吃人是晉人謠傳的時候,在第三處胡人的落腳點他和老五呆住了,樹林中百丈範圍內有十幾個巨大的火坑,火坑不遠處散落著大量已經凍硬的腸肚和被人啃食過的骨骸,見到這一幕之後莫問呆住了,片刻過後開始附身嘔吐,老五見狀急忙探手拍打著他的後背幫他順氣,不過拍打了兩下之後老五也忍不住開始嘔吐,由於天氣寒冷,那些散落在四處的腸肚和肝肺還沒有腐爛,鮮紅的肺臟,暗紅的心肝,彎曲堆疊的白色腸子以及其發出的怪異氣味,換做何人也會作嘔。

    進入樹林之後二人開始嘔吐,嘔吐之中跑出了樹林,但嘔吐完之後莫問再度帶著老五進入這血腥之地,先前他發現被烤熟的那些屍體並沒有頭骨,這些被吃掉的人的頭顱以及她們留下的衣服應該就在林中的某處。

    再次自樹林跑出來之後莫問和老五面無人色,他們沒發現衣物,只發現了頭顱,沒有身體的頭顱比沒有頭顱的身體還要恐怖,最令二人驚駭的是那些頭顱之中有一個是莫家自小買回來的丫鬟。

    「老爺,我害怕。」小五語帶顫音。

    「牲畜尚且不食同類,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莫問和老五一樣,說話的時候牙齒打顫。

    「要不咱回去吧,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小五真的怕了,此時計算年紀都是虛歲,雖然二人互相稱「老」,實際上他只有十五,而莫問也不過十六。

    「不能,聖人云『人而無信,不知其可』,我曾經答應過她絕不虧負,我不能失信於人。」莫問邁步向前走去,他不敢猶豫,因為他擔心自己恐懼之下會做出「不知其可」的事情。

    不過沒走多遠莫問就停了下來,老五見莫問舉止有異,快走跟了上來抬頭前望,一看之下亡魂大冒,一隊兵馬正自正北向此處疾奔而來。

    「少爺,怎麼辦?」老五緊張之下再度喊錯了稱呼。

    「快跑……」





第八章趙國公主
        
    躲避危險是人的本能,前方有一隊兵馬疾馳而來,這裡是胡人地界,來的自然是胡人,莫問驚恐之下帶著老五調頭就跑。

    二人背負著大量的乾糧,鞋裡還藏有金子,跑不快,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莫問焦急的環視左右,試圖尋找躲避之處,可是二人先前亂了方寸,沒有往樹林裡閃躲,而是沿著大路向回奔跑,此時已經跑出了樹林,周圍是一片草甸,無處可躲,想要回頭也已經來不及了。

    此時後面的兵馬已經發現了莫問二人,正大聲呼喝著「站住」,莫問眼見無法逃走,乾脆停了下來站在路旁看著那隊人馬快速馳近,老五見莫問停了下來,也不再試圖逃跑,回身站到了莫問身邊。

    遠處奔馳而至的有二十餘騎,所穿的衣物與先前開弓射他的胡人毫無二致,而且他們也全帶著弓箭和彎刀,令莫問微感疑惑的是這群人中竟然有三位女子,其中一個身穿黑裘的少女衝在最前,。

    馬隊很快來到莫問近前,黑裘少女提韁止住了奔馬,後面眾人快速策馬將莫問和老五團團圍住,眾人之中除了黑裘少女臉上帶的是疑惑神情之外,其他眾人,包括另外兩名女子無一不是面帶怒意。

    「你們二人為何擅入獵場?」黑裘少女側頭打量著莫問和老五。

    莫問先前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想要在臨死之前怒罵胡人,此時正在斟酌罵詞,未曾想這些胡人雖然攜弓帶刀,卻並沒有立刻沖二人下手。

    「我不知道這是獵場。」莫問抬頭直視著那黑裘少女,此女年紀不大,應該有十四五歲的光景,皮膚白皙,鼻樑高挑,眼睛很大,樣貌極為俊俏,不過莫問此時看到的不是她的俊俏,而是她的臉龐明顯帶有胡人的特點。

    「放肆,低頭!」莫問話音剛落,右側一名胡人便甩鞭抽向了他,莫問躲閃不及臉上頓現血痕。但他並未低頭,轉而轉頭怒視著揮鞭的胡人。

    胡人見他硬氣,立時勃然大怒反手又是一鞭,小五在旁看的真切,急忙搶到莫問身邊蘀他擋下了這一鞭。

    「你為何打他?」黑裘少女不滿的看向那個揮鞭胡人。

    「回公主,他們二人行蹤詭異,神色失常,末將以為他們並非趙國子民,而是南蠻派來的細作。」胡人沖那黑裘女子拱手說道。

    「你們二人是從哪裡來的?」黑裘少女皺眉看向二人。

    時至此刻莫問才知道這個黑裘少女竟然是趙國公主,而且看其神情還算良善,故此如實相告,「前些時日賤內被貴國官軍帶走,我主僕二人北上是尋她來了。」

    莫問此語一出,周圍的胡人齊刷刷的抽出了佩刀,陰狠的看著二人。

    「非趙國子民擅入國境,必是細作,罪當大辟。」先前揮鞭的胡人高聲喊道。

    「我們不是細作。」莫問高聲辯解,他不怕死,但他不願承受不白之冤。

    「不是細作見到我們為何要跑?」胡人驅馬靠了上來。

    「前方樹林裡有很多被人吃掉的屍骸,我主僕二人見之膽寒,故此才會閃躲。」莫問看著胡人手裡的彎刀,先前砍掉他岳父頭顱的正是這種彎刀。

    「去看看。」黑裘少女沖那胡人說道,後者聞言調轉馬頭前去探查,片刻過後驅馬而回,沖黑裘少女點了點頭。

    「此時又不缺軍糧,吃它作甚,狩獵畢了你去尋查一下,看看是哪位將軍的手下,尋到之後訓斥一番。」黑裘少女沖那胡人交代道。

    胡人聞言甕聲應是。

    莫問和老五在旁邊聽的膽顫心驚,黑裘少女的言外之意是他們的軍隊確實吃人,而她也並不認為吃人不對,只是認為有軍糧沒必要吃人肉。

    黑裘少女說完之後側目看著莫問和老五,明顯在思考該如何處置他們。

    「公主大人,我跟我家主人是來尋找我家夫人的,不管找不找的到我們都不會再回去了,我家老爺是讀書人,他還會醫術,你別殺我們,我們不是奸細。」老五見莫問一直沒有出言求饒,便硬著頭皮上前開口。

    「竟敢花言巧語欺瞞公主,像你們這種南蠻細作不用些手段是不會招的,來呀,每人給我抽上三十鞭子。」這個胡人似乎對漢人非常有成見。

    「公主靈身鳳眼,明辨是非,您應該能看出我們不是細作。」莫問無奈之下只好開口。

    「倒也有些見識。侯伯延,給他們一張通關名帖,放他們去吧。」黑裘少女聞言微笑著沖那胡人說道。

    「敢問公主如何看出他們不是細作?」名為侯伯延的胡人小心的問道。

    「他們跑的太慢,當不了細作。」黑裘少女說話之間發現了草叢中的一隻野鹿,興奮的策馬追去。

    「你們有沒有抓捕這獵場裡的獵物?」胡人自馬鞍的側囊裡舀出了一張方形的紙板扔到了二人面前。

    「沒有,一者我們沒有獵捕之心,二者我們跑的太慢,也追之不上。」莫問屈身去撿地上的紙板。

    「最厭惡你們這些南蠻子,滿嘴之乎者也,快滾。」胡人甩手一鞭將莫問抽倒在地,這才策馬去追趕眾人。

    「老爺,你沒事兒吧?」老五攙起了倒在地上的莫問。

    「沒什麼大礙,你呢,疼不疼?」莫問直身開口,雖然冬天衣物較多,但馬鞭力道很大,後背此時猶如火燎,不過心中的歡喜令他忘記了疼痛,能夠保住性命已經是運氣了,沒想到竟然還得到了名帖。

    「謝老爺關心,我沒事兒。」老五感動的回答,在他看來先前蘀莫問擋鞭子是僕人該做的事情,沒想到莫問會記在心裡。

    得到了通關名帖,二人慌忙離開此處繼續北上。

    「老爺,我有件事情想不明白。」老五皺眉半天,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什麼?」莫問問道。

    「你是怎麼知道那個胡人公主能看出咱倆不是奸細的?」老五說出了困擾著自己的疑問

    「我並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出來,我只是讚美她『靈身鳳眼,明辨是非』,倘若她繼續認為咱們是奸細,她就是『肉眼凡胎,不辨是非』。」莫問嘆氣開口,讚美敵人這種事情換做以前他是不會做的,但是為了保命也只能違心而為,他終於體會到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無奈。

    「哦,用我們的話說,你這是給她戴了高帽子。」老五恍然大悟。

    「阿諛奉承不是君子所為。」莫問再度嘆氣。

    「沒關係,你是君子,我就是個下人,以後說好話戴高帽這種事兒我來幹。」老五嬉笑開口。

    「以後不准一口一個下人,你我現在是患難兄弟,再說我莫家何時把你們吳家當過下人?」莫問正色說道。

    「謝謝老爺。」老五沖莫問拱手道謝。

    莫問無奈的看了老五一眼,老五的習慣已經養成,短時間內改不過來了。

    「老爺,我聽說咱們晉國的公主一般不出門,一出門會帶一大群人。怎麼這個胡人的公主只帶這麼幾個人就敢跑出來打獵?」老五舀出餅子遞給莫問。

    「胡人跟漢人不同,他們祖上就靠打獵為生。」莫問接過餅子咬了一口,父親在世的時候家境也只是殷實,算不得大富大貴,故此落難之後他並沒有很大的落差,也不挑揀食物。

    「沒想到胡人的女人也挺好看的。」老五大口咬嚼著餅子。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哪怕貌若天仙,也是心如蛇蠍。」莫問橫了老五一眼。

    「我看她的心也不算很異,今天要不是她,咱們的命就保不住了。」老五並沒有發現莫問在瞅他。

    莫問沒有再與老五爭辯,這個黑裘女子雖然放了他一馬,但是她的言語之中也流露出了鄙視漢人的意味,她甚至認為吃人並不算錯,這些都是隱藏在其美貌之後的狼性。

    沒走出多遠,二人就哆嗦了,先前還疑惑為什麼公主會只帶那麼幾個人出來狩獵,現在才明白人家的護衛依仗在後面,而且人數眾多,不下千人。

    即便有公主給的名帖,莫問還是決定繞過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當天傍晚,二人終於看到了城池和綿延的城牆,通關名帖起了作用,守城的士兵留下了名帖,放二人進城。

    且不管黑裘公主心性如何,莫問都開始感謝她了,倘若沒有名帖,二人迢迢的趕到這裡連城都進不了。

    二人都是第一次出遠門,而且是進入了異國他鄉,來到趙國的城池之後莫問發現這裡跟晉國差不多,士兵也是漢人居多,大街上沒幾個胡人。

    進城之後二人開始沿街打聽,胡人並不經常南下,故此二人很快探聽到了消息,胡人押解著糧車和搶來的女人往北去了。

    此時天色已晚,二人便沒有繼續趕路,找了一家客棧落腳,莫問與客棧掌櫃商議之後將融化金餅時掉下的碎金換成了散銀和銅錢。

    連番趕路極為辛苦,二人終於不用在外露宿,住下之後很快入睡。

    次日清晨莫問起床之後發現老五已經為他準備好了梳洗的清水,莫問道謝過後簡單的洗了幾把臉,並沒有梳整頭髮。

    洗臉過後,二人離開客棧,繼續往北追尋……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2 21:05


第九章千里尋妻
        
    每行一段路程莫問和老五就會向周圍的商舖打聽軍隊的行蹤,以確保沒有走錯方向。

    中午時分,二人在城北一處食攤打尖,買了兩碗熱粥吃著自己所帶的餅子。

    莫問深知坐吃山空的道理,故此一路上都很節儉,這次打尖也只是為了能與這個面容和善的攤主交談,食攤攤主常年在路旁擺攤,必然消息靈通見多識廣。

    「這位大哥,請問您前些日子有沒有見過一隊胡人官兵帶著搶來的糧食和女子自此處路過?」莫問沖三十多歲的麻衣攤主問道。

    「見過,有日子了,往北去了。小兄弟,你打哪裡來?」攤主問道。

    「南面。」莫問含糊其辭。

    「你是晉國來的吧?」攤主問道。

    「大哥緣何有此一問?」莫問聞言驚出了一身冷汗,他與老五此時深入虎狼之地,難免杯弓蛇影。

    「趙國朝廷早就下了告示,不准說胡字,胡人要說國人。」攤主抄手跺腳,冬天寒冷,中午亦然。

    「多謝大哥提醒,實不相瞞,我主僕……我兄弟二人確是晉人,但我們並非偷入,而是有人送了我們進城的名帖。」莫問擔心對方告發,急忙出言解釋。

    攤主話不多,聞言點了點頭,沒有再開口。

    「我們二人初到貴地,懵懂無知,大哥仁善,可有話叮囑我們兄弟?」莫問問道。

    「千萬不要露財,免得遭了國人的哄搶,國人看中的東西可以隨意搶走,漢人不得反抗。」攤主好心的說道。

    「我們落難至此,哪裡有財?」莫問再度緊張。

    「這還不是財?」攤主指著二人攜帶的包袱,包袱裡全是干糧。

    莫問聞言恍然大悟,此時尋常人家每天兩頓稀粥,這麼多的乾糧的確不是窮人所能帶的。

    「多謝大哥提醒。」莫問站起身舀出小錢遞了三枚給那攤主。

    「多謝小兄弟,以後遇到國人能避則避,不能避要低頭讓路,免得招了麻煩。」攤主收下了那三枚小錢,粥只需兩枚,另一枚是莫問賞的。

    莫問沖攤主作了個揖,與老五背起包裹準備離去,忽然想到一事,「請問大哥,在趙國倘若買一女子需要花費多少銀錢?」

    「如果是年輕女子需要白銀三兩,老幼數十大錢,因人而異。」攤主回答。

    「多謝大哥指點。」莫問帶著老五離開了食攤。

    「老爺,怎麼了?」老五問道,離開食攤之後莫問一直在嘆氣。

    「當下買一匹牛馬也需要將近十兩白銀,亂世之中人如草芥,不如牲畜。」莫問搖頭說道,女子如此廉價出乎他的意料。

    老五能做的也只有跟著嘆氣。

    越往北走,消息越難獲得,因為岔路多了,在岔路口是沒有人打聽消息的,只能沿著其中一條岔路前行,到了有人的城池或是鄉村再打聽,如果鄉民沒有看到押著馬車和女子的士兵,二人只能折返回來走另外一條岔路,這一往一返就有可能是數百里路,需要用腳量上數ri。

    莫問先前很少如此辛苦,走到最後腳底打泡,如踏針板,老五心疼莫問,建議買匹馬代步,不過這個建議被莫問搖頭否決了,趙國的百姓日子過的不如晉國,路上鮮有騎馬的行人,二人眼下的打扮並不惹人注意,一旦騎馬就會招人指點,此外他也擔心馬匹會被胡人搶走,胡人的蠻不講理連日來他已經見識過了,他親眼見到胡人在漢人的店舖和食攤吃東西不給銀錢。

    半個月後二人幹糧告罄,只能沿途購買乾糧繼續尋找,由於之前在家中養傷以及為過世的母親停靈耽擱了時間,路上又延誤了半個多月,消息打聽起來越來越難,好在林若塵當日穿著紅衣,這令沿途的百姓對她有些印象,雖然浪費不少時日,二人始終沒有跟丟。

    不過到了後來出現了變故,沿途的百姓雖然有記得見過胡人士兵的,卻沒有見過那些虜獲的女子。

    「老爺,兩座鎮子相隔不到十里,怎麼前面鎮子上的人還見過夫人,到了這裡夫人就不見了?」老五沖莫問問道。

    「這裡人多眼雜,胡人不會在這裡吃人,想必是她換了衣服。讓你跟我四處奔波,真是辛苦你了。」莫問略帶歉意的沖老五說道,半個多月以來二人歷經艱辛,趕路的辛苦自不必說,由於身處異地不明地理,多次錯過了宿頭露宿荒郊,一段時間下來二人都消瘦了許多。

    「老爺你這話說的不對,我就該跟著你,咱還找嗎?」老五坐在路旁看著過往的行人。

    「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莫問正色開口,一路上的辛苦並沒有令他改變主意。

    「老爺,我有件事情一直想不明白。」老五搖晃著腦袋。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一定要找到她?」莫問苦笑開口,這段時間他也經常問自己這個問題,他給自己的答案是二人是拜過堂的結髮夫妻,他懷中還有林若塵的一縷髮絲,同樣的,林若塵手裡也有他的頭髮,這是彼此給予對方的承諾,孔孟皆言人要有信,不可食言。

    「不是這個,我想問人家洞房都是靜悄悄的,你跟夫人洞房怎麼搞的跟唱戲一樣又吹又彈?」老五咧嘴笑問。

    「二人初次見面難免窘澀,撥箏吹笛是為了彼此熟悉。」莫問如實回答。

    「老爺,你跟夫人還沒那什麼吧?」老五好奇的問道。

    「青天白日怎麼抹得開臉面?」莫問猶豫片刻還是回答了老五的問題。

    「你們讀書人規矩就是多,要是換成我可不管什麼白天黑天,這下可好,讓別人搶了先。」老五一臉的不甘。

    莫問聞言無奈的看了老五一眼,老五雖然延續了祖上的忠義,卻沒有延續祖上的木訥,懂事兒之後偷看丫鬟洗澡的事情他做過不止一次。

    「老爺,現在怎麼辦?」老五見莫問面有不悅,急忙顧言其他。

    莫問直身站起,向東走去,「在鎮上再打聽打聽。」

    鎮子並不大,沒過多久二人就打聽到了消息,胡人的大部隊人馬攜帶著糧草向北去了,剩下的數十人帶著抓來的女子在鎮子東面征佔了幾十戶民房歇了一晚,次日帶著那些女子前往位於此處正東八十里外的人市,胡人掠來的女人大多會送到那裡貨賣。

    「大娘,您有沒有見過一個身穿紅衣的年輕女子?」莫問向被徵調房屋的一位老人打聽消息。

    「紅衣的沒見過,倒是有一個穿紅褲的姑娘,眉眼還很俊俏,就住在我的家裡。」老婦回憶著說道。

    「她也被官兵帶去人市了嗎?」莫問急切的問道。現下有單獨穿紅衣的,卻沒有單獨穿紅褲的,故此他確定老人說的這個人正是林若塵。

    「我們當時都被攆走了,等我們回來的時候那些官兵和那些姑娘已經不在了。」老婦搖頭說道。

    莫問聞言長長嘆氣,拱手沖老婦作了個揖,「多謝大娘。」

    「你們是她的什麼人哪?」老婦慈祥的問道。

    「長者相問,不敢欺瞞,我們是晉國人,這位是我的弟弟,那個穿著紅褲的女子是我的妻子,前些日子被胡人虜了過來,我們是來尋她的。」莫問說道。

    「唉,天殺的胡人,造孽的胡人,對了,你們來的正好,你稍等一會兒。」老婦說完轉身向屋裡走去,片刻過後屋裡傳來了吵鬧聲,聽聲音似乎是老兩口正在爭執。

    等候在外的莫問和老五面面相覷,不明白老婦要幹什麼,也不知道該不該進去勸阻。

    片刻過後老婦自屋裡跑了出來,手裡舀著一個小布包塞到了莫問手裡,「這是我自床下撿到的,想必是你妻子的事物,還了你罷。」

    莫問疑惑的打開了布包,發現裡面包著一根髮簪,見到這根髮簪的瞬間莫問就有了哭的衝動,這正是當日插在林若塵髮髻,固定紅綢蓋頭的那根。

    就在莫問哀傷不已之際,屋裡走出了一個矮胖老者,手裡舀著一隻掃床的笤帚沖老婦高聲呼喝,「你怎麼知道那是他們的東西,看我不打死你。」

    「大爺不要發怒,這確是內子之物,今日承大娘還回,我們願酬銀三兩。」莫問知道老者為什麼怪罪老婦。

    莫問說完,老五立刻自懷中掏出了銀兩遞了過去,如此一來輪到老者愣住了,這根髮簪只有簪花是銀質,其他部位是銅,根本不值三兩白銀。

    老頭自然不會推辭,三兩白銀對於農家來說是個不小的數目。

    二人辭別了老婦,披星戴月向東行去,時至此刻莫問已經不再奢望能夠在人市遇到林若塵,因為林若塵很是貌美,一旦到了人市勢必會很快被人買走,他只希望能找到買走林若塵的那個人,花大價錢將林若塵贖出來。

    白天在鎮子上盤桓,晚上有月,二人連夜趕出了八十里,天亮時分身披寒霜的莫問和老五見到了趙人所說的人市……





第十章苦難
        
    之前莫問一直以為所謂的人市只是類似於集市的一兩條街道,到了地頭兒才知道這個名為卬城的城池就是一處巨大的人市,城池規模足有二人先前打探消息的鎮子三倍大小,除了經營茶樓客棧的商賈之外城中沒有固定的居民,全是前來賣人和買人的賣主和客商。

    城池分為東城和西城,西城主要是賣兒賣女的貧苦人家,這些人無一例外的衣衫襤褸骨瘦如柴,貨賣自己孩子的那些父母並無不捨之意,他們的眼中只有空洞和麻木。而那些坐在街頭,頭上插著草標的孩童對父母也並不留戀,每逢有行人在他們面前走過,他們都會直盯著行人,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是乞憐和渴望。莫問能理解做父母的無奈,賣兒賣女實際上也是為了讓自己的兒女能夠活下去,但他不能理解這些孩子為什麼對父母毫不留戀。

    「看情形他們很想被別人買走。」莫問沖走在身邊的老五說道。

    「那是,被人買走就不用挨餓了,你是沒嘗過挨餓的滋味兒,人餓的狠了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這些十多歲的孩子還有人買,那些年紀小的賣不出去就只能跟別家換。」老五隨口說道。

    「換?換給誰?」莫問微感疑惑。

    「換給別的窮人。」老五說道。

    「換來幹什麼?」莫問更加疑惑。

    「吃,自己的孩子不捨得吃,就吃別家的。」老五說道。

    「易子而食?!」莫問聞言大驚失色,在此之前他只聽說過胡人吃人,沒想到貧苦潦倒的漢人也會做出這種泯滅人性的事情。

    二人身上帶有少量的乾糧,一開始莫問並沒有施捨給路邊的那些孩子,他很清楚一旦開了頭,其他人都會圍上來討要。但是沒走多遠他就忍不住發了善心,偷偷的給其中一個可憐的孩子塞點食物,這個孩子身上皮包骨頭,斜躺在路邊,有氣無力。

    「天下怎麼會有你這樣的父親?!」莫問高聲沖那個搶走自己孩子手中乾糧的中年男子吼道。

    後者並不回答,快速的吞食著那半塊餅子,對孩子哭著伸到自己嘴邊的小手熟視無睹。

    莫問無奈,再度給了那孩子半塊餅子,孩子急忙接過,雙手緊抓著往嘴裡塞,吃相狼狽,唯恐再度被自己的父親搶走。

    莫問呆呆的看著這對父子,他先前對於老五的話還心存懷疑,現在他相信了,人餓的狠了真的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

    「老爺,別看了,這種事情晉國也有,你平日沒出過門,不知道罷了。」老五見莫問呆站著發愣,探手拉著他向前走去。

    「咱們買下那個孩童吧,不然他早晚會餓死。」莫問頻頻回頭。

    「你能都買下來嗎?再說買了之後怎麼處置?」老五伸手環指周圍,與先前那個孩子處境相同的孩子不下數百。

    莫問能做的只有嘆氣,父親搶走孩子食物的那一幕一直縈繞在他的腦海中,那是人在生死與親情之間做出的選擇,錯誤的選擇,可恨的選擇。

    「我若是他,餓死也不會搶奪自己孩子的食物。」莫問正色開口。

    「人跟人是不一樣的。」老五說道,他對於貧苦百姓的艱辛瞭解的比莫問多,已然習慣了。

    西城出賣的並不單是孩童,還有成年男女,男子以青壯年為多,這些人價格要高一些,因為他們可以幹活耕作,來自各地的買主如同挑選牲口一般的查看著他們的四肢甚至是牙口。女子多為年輕的婦人,身後是她的丈夫和孩子,她們賣身都是自願的,為的是能讓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有條活路,在這裡沒有男女授受不親,買主們會當著她丈夫和孩子的面去摸她的腰肢和胸脯,此時他們的丈夫便會面露痛苦神情,而她們的孩子則一臉疑惑的瞪眼相望。

    「這些男子皆為健全之身,只需勤勞耕作,何愁不能養妻育子,怎會落得如此悽慘?」莫問再度看向老五。

    「他們可能沒有地,也可能是受了災,本來就青黃不接,一受災就沒了吃的。」老五說道。

    莫問聞言再度嘆氣,到了人市之後他不時嘆氣,這裡的一切令他感覺是如此的醜惡,在他看來這裡並非人間,而是充斥著背叛離別的地獄,沒有良知仁善的黃泉。

    雖然在嘆氣,莫問腳下卻並未停歇,帶著小五快速尋找,找遍西城之後二人去了東城,到了這裡莫問知道自己找對了地方,這裡是一片寬闊的空地,是胡人兵卒出售搶掠而來的女子的地方,胡人都穿著軍服和甲冑,並不隱藏自己的身份,抓來的女子成排的坐在空地上,這些女子之中容貌秀美的佔了多數,與西城的死氣相比,此處更多的是怨氣,充斥著女子的啼哭和胡人的呼喝。

    胡人征戰抓來的女子都聚集在這裡,人數足有上千,觀其情形那些胡人並不屬於一支隊伍,偶爾還會互相叫罵,年輕的胡人說的是漢語,而老年的胡人說的是莫問並不懂得的一種語言。

    這片區域也有不少購買女子的漢人,胡人雖然怒目瞪眼卻並不動手毆打他們,買主也不懼怕胡人,比劃著爭講價錢。

    看到這些,莫問才敢帶著老五走了過去,在人群中尋找林若塵的身影,由於不確定林若塵現在是否還穿著紅褲,二人只能逐一打量女子的樣貌,這些女子大多低著頭,二人彎腰側目尋找的並不快。

    這些女子雖然容貌秀美,但無一例外的衣衫不整,在尋找之時莫問心中暗自計較,倘若找到林若塵一定要好言勸解,細心呵護,此事不能怪她,她無力反抗,她的娘家人已經死盡,她已經沒有親人了,做丈夫的不能嫌棄她。

    二人在尋找的時候不時有胡人喝罵,怪二人只看不買,莫問也不答話,快速走過,免得爭吵。

    先前在西城耽擱了一個時辰,到東城已經是辰時,中午時分千餘人逐一辨完,林若塵不在其中。

    「老爺,要不再找一遍吧?」老五見莫問情緒低落,出言建議。

    「不用了。」莫問緩緩搖頭,先前二人尋找的極為仔細,不會有疏漏,況且林若塵真在人群之中,也早就發現二人並出言呼救了。

    「你已經盡力了,咱回去吧。」老五說道。

    莫問聞言看了老五一眼,他知道老五對於尋找林若塵一事並不贊同。

    「再去客棧打聽一下,如果沒有她的消息,咱就回去。」莫問以商議的語氣說道。

    「成。」老五點頭答應。

    莫問轉身向城中的客棧走去,這裡的客棧佔地很廣,是城中最大的一棟建築。賣主和那些將要被變賣的女子到了晚間都住在這裡。

    進入客棧之後莫問尋到一處角落坐了下來,此時客棧裡的人並不多,夥計跑上前來招呼二人,這裡的食物除了稀粥就只有肉和雜碎,莫問想到二人許久未曾吃葷,便要了兩碗雜碎湯。

    很快雜碎湯端了上來,莫問舀出銅錢支付了飯錢,同時多給了夥計兩枚銅錢,向其打聽半月之前可曾見過有紅褲女子在這裡住過。

    莫問本來沒報什麼希望,畢竟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月,沒想到跑堂夥計記性很好,竟然記得前段時間曾經有一位胡人校尉帶著部下驅趕了一群女子前來出售,其中確實有一位紅褲女子,不過這個穿著紅褲的女子並沒有被校尉賣掉,而是臨走的時候僱車帶回了鄴城。根據夥計描述的長相來看,那名女子十有七八就是林若塵。

    「老爺,你不會想去鄴城吧?」老五舀出餅子遞給莫問。

    「有了消息自然不能閉目自障。」莫問接過了那塊餅子。

    「那是趙國的都城,到處都是胡人。」老五皺起了眉頭。

    「吃完飯咱們分開,你先回去,我北上尋她。」莫問決然開口。

    「你走到哪兒我都跟著。」老五知道莫問生氣了,急忙低頭喝湯。

    吃過午飯,二人再度啟程,來的時候二人在路旁發現了一處廢棄的村落,估算時間天黑時可以趕到那裡。夜晚二人就在廢棄的村落歇腳,到了白ri繼續趕路。

    鄴城距離此處不下兩千里,莫問帶著老五一路北上,沒過幾日再度天降大雪,二人披雪上路,緩慢前行。路上遇到胡人,二人便遠遠躲開,若是躲閃不及,便低頭讓路。由於莫問一路上揣著小心,故此二人雖然吃盡了苦頭卻並未遇到危險,直至年關當日,二人路過一片叢林時意外發生了,自林中衝出數名彪形大漢將二人團團圍住,

    「交出財物,饒你們不死……」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2 21:11


第十一章 路遇強盜

     此時是清晨卯時,莫問沒想到會在青天白日之下遇到攔路的強盜,一時之間被那五名凶神惡煞的壯漢嚇的呆了。老五也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但他下意識的擋在了莫問身前。

    「快交出銀錢,不然休怪老子手裡的鋼刀無情。」領頭的強盜抖動著手裡的鋼刀沖二人大聲呼喝。

    莫問聞言又是一震,但他很快注意到這五人都是農人打扮,只有領頭的手裡拿的是鋼刀,其他四人拿的皆是糞叉钁頭等農具,想必是附近的農人,為衣食所迫才攔路行搶。

    「諸位英雄,我兄弟二人是逃難至此,哪裡有什麼銀兩,你若不信,搜搜便是。」莫問探手拉開老五,沖那領頭的強盜開口說道。

    此語一出,強盜盡皆皺眉,領頭的賊人持刀上前,莫問見狀急忙拿過包袱遞了過去,賊人接過包袱探手解開,見到裡面的餅子頓時面露喜sè,拿起便吃,其他四人一哄而上分拿吞吃,莫問見有機可乘,拉起老五轉身就跑。

    強盜見二人逃走,立刻起身追趕,二人雖然亡命奔逃,還是逐漸被強盜追上。

    「老五,你快逃命去。」莫問鬆開了老五的手,以老五的腳力強盜是追不上的,是他拖了老五的後腿。

    「少爺,我攔住他們,你快跑。」老五聞言心中大暖,轉身衝向追來的賊人,一撲之下將跑在最前的賊人撲倒在地。

    其他賊人隨後趕上,拉開老五,圍而痛毆。

    眼見老五受難,莫問並未逃走,而是轉身衝向賊人伸手拉扯。其中一人反手一拳擊中莫問面門,莫問只感到眼前金星閃晃,立時癱倒在地,兩個賊人將其圍住,拳打腳踢,大聲喝罵。

    莫問是少爺身,讀書人,從小到大沒有跟人動手毆鬥,此時沒有絲毫的反抗之力,只能蜷縮在地飽受毆打。

    「大爺饒命,我們真的沒有銀錢,你們搜搜就知道了,我們真的沒有錢。」老五高聲求饒。

    賊人也感覺打的夠了,便停了下來,抓著二人的胳膊搜查二人,令莫問沒有想到的是這些賊人竟然最先搜查他們的靴子,二人此時猶如砧板魚肉,無力抵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賊人自鞋底之中找到金子。

    見到這麼多的金子,賊人頓時欣喜若狂,手抓金板高聲狂笑,笑罷過後又來拆解二人的頭髻,自二人髮髻之中搜找金錢,時至此刻莫問才明白原來他和老五先前想到的辦法並不奇巧,在他們之前已經被人用的爛了,賊人早就熟知了路人藏金的部位。

    「你們取了銀錢也就罷了,若是傷了我兄弟二人性命,官府追查下來,你們死罪難逃。」莫問此時鼻血長流,說話時不停咳嗽。

    「放心,我們不殺你們。」領頭的強盜大聲笑道,說完沖其他四人喊道,「他們的衣裳還能穿戴,扒下來。」

    莫問沒想到強盜連他們穿的衣服都不放過,此時是寒冬,如果沒了衣裳很快會成為路旁的凍殍,此外林若塵的發簪還在懷裡,這是故人所留,萬不能被賊人搶走。

    眾位強盜見莫問緊裹胸懷,誤以為他懷中還有金銀,紛紛出手,拽撕扯拉。

    「阿彌陀佛,快快住手。」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了喊聲,莫問背對著來人,看不到其樣貌,但那句阿彌陀佛卻表明來人是一僧人,且年紀不大。

    「禿驢,少管閒事,快快滾開。」帶頭的賊人衝來人呼喝。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攔路行搶,貧僧豈能袖手!」遠處的聲音快速而至。

    帶頭的賊人見狀舍了莫問,手持鋼刀向南衝去,頃刻之後便是一聲負痛之聲,想必是在那僧人手下吃了虧了。

    「走了,快走。」帶頭的賊人沖同伴高喊,賊人聞聲閃入叢林,遁逃無蹤。

    強盜逃走之後老五爬起身過來攙扶莫問,莫問此時鼻青臉腫,滿臉血污,強忍疼痛沖走到身前的年輕僧人作揖,「多謝大師相救,我們兄弟二人所帶的盤纏被賊人搶了去,求大師代勞追回,不然我兄弟二人無法生計。」

    「阿彌陀佛,他們已經去的遠了,尋不著了。」年輕僧人環視左右搖頭說道。

    莫問聞言大為沮喪,但這個年輕僧人剛剛救了二人,倘若再求其他便是得寸進尺,虧乏禮數。

    「謝過大師,請大師告知名姓,莫某日後定當早晚焚香,遙而拜謝。」莫問再度作揖。

    「出家人當然姓釋,僧人自出家之日起便沒有名字。」僧人轉身欲行。

    「敢問大師是哪裡的僧人,這是要往哪裡去?」莫問急忙出言發問,救命乃大恩,他希望日後有機會能加以酬謝。

    「貧僧乃菩提寺比丘,要往閔州無量山。」年輕僧人出言回答。

    「敢問大師前往無量山何為?」莫問微感疑惑,無量山是上清法場,而眼前的僧人是佛教僧人,僧人為什麼要去道家法場。

    「雙甲盛會,上清親臨,貧僧是前往聽經的。」年輕僧人合十開口。

    「您是佛門弟子,怎麼會去聽上清講經?」莫問腳下寒冷,周身打顫。

    「那上清祖師乃三清上仙,享千佛參拜,受萬仙賀朝,我佛門教義雖傳自佛祖,但玄通法門及做醮法事皆取自道家,貧僧前往聽經是為旁聽兼顧以修大成。」年輕僧人言罷轉身離去。

    莫問聞言大為驚訝,在此之前他並不知道這些,不過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一來這位僧人不會污衊詆毀自己的教派,二來此時法事主要是道人進行,僧人做法事的很少,此外道人和僧人有時會同場做醮,故此僧人前往無量山聽經也不出奇。

    「老爺,你快坐下。」老五見僧人離去,急忙扶著莫問坐下,脫下自己的麻衣為莫問包腳,二人的鞋子都被賊人給搶走了,此時盡皆赤腳。

    「用我的袍子。」莫問開始脫自己的外袍。

    「用我的。」老五急忙阻止了莫問。

    「你的衣服沒有綿,用我的兩隻衣袖。」莫問脫下了自己的袍子,用力扯下了衣袖,兩隻衣袖一分為二,為二人包了腳。

    「老爺,現在怎麼辦?」老五撿回了賊人遺棄的包裹,裡面的衣物已經被拿走了,只剩下幾個餅子。

    「我本以為只有胡人殘虐好殺,沒想到漢人竟然也如此兇殘。」莫問擦拭著滴流而下的鼻血。

    「錢沒了,咱回去。」老五語帶哭腔,探出袖子幫莫問擦血。

    「鄴城就在前方,此時調頭,我心有不甘。」莫問看著同樣鼻青臉腫的老五。

    「老爺,你身上還有多少錢?」老五問道。

    莫問聞言探手入懷,發現除了那件破碎的紅裙和頭簪之外,只剩下了兩枚銅錢和三錢銀子。此時老五也將懷裡的東西掏了出來,除了火捻子就只有八枚銅錢和那塊木牌了。

    「咱們省著點兒用,應該能回去。」老五說道。

    「哪怕一日兩餐也不夠了。」莫問緩緩搖頭,一枚銅錢只能買一碗粥,二人來時因為問路和走了岔道耽擱了將近兩個月,回程即便日夜兼程,也得十天左右。

    「我一天吃一頓飯就行。」老五說道。

    「那怎麼成。老五,我不想回去,西陽縣已經沒法兒住人了。」莫問再度搖頭,二人已經無家可歸,回去又能回哪兒去。

    「那咱去哪兒?」老五問道。

    「這裡離鄴城很近了,我想去鄴城。」莫問說道。

    「咱現在已經沒有錢了,就算找到夫人也贖不了她。」老五提醒道。

    「莫家祠堂還有一塊金餅,你腿腳麻利,你能不能跑一趟?」莫問以商議的口吻說道,此時他慶幸先前留下了那塊金餅,不然二人將淪落為街頭乞丐。

    「你讓我幹什麼我就干什麼,我這就回去,你在哪兒等我?」老五問道。

    「前面那個山神廟,我就在那兒等你回來。」莫問起身向南走去,二人來的時候見過路旁的山神廟,還曾經在那裡歇過腳。

    山神廟只有一間,門窗皆無,極為破舊,正北神位的泥胎神像已經沒了腦袋,看不出是哪位神明。

    「老爺,這些給你留著。」老五將火捻子以及乾糧銅錢留給了莫問。

    「乾糧我留下,這些你拿著做盤纏。」莫問留下了火捻子和那三個餅子,將剩下的錢塞給了老五。

    「老爺,你自己在這荒郊野外一定要小心點兒,這周圍有狼,晚上一定要生火。」老五留下銅板,將那三錢碎銀還給了莫問。

    「你路上也要小心,到了關卡處自西面繞出去,早去早回。」莫問出言叮囑,但凡有任何的辦法可想,他都不會讓老五如此辛勞,但是他沒有辦法,出門在外沒有了錢立刻寸步難行。

    老五沖莫問點了點頭,轉身向南跑去,莫問站在殘破的廟門口目送老五離去,老五天生腳力好,倘若中途不出意外,二十天左右就能回來。

    老五走後,莫問開始四處蒐集樹枝和木柴,將樹枝捆紮之後將窗戶堵住,剩下的柴火堆積在廟內,一直到中午時分他才停了下來,用廟內前人遺棄的缸片燒熱了些許雪水,清洗面部的血污。

    夜幕降臨,莫問孤身一人蜷在破廟之中,外面是風聲,遠處是狼嚎……






第十二章 三爺


    抵禦寒冷,驅趕野狼的唯一辦法就是生火,莫問守著火堆不時往火裡添加樹枝,他知道今天是年夜,卻並未因此傷懷唏噓,他此時想的是夫子之前所教的孔孟之道在當下的環境中確實行不通,謙恭,禮節,退讓並不能換來別人的善意,白天的事情就是很好的證明,二人並沒有去招惹強盜,但強盜還是搶走了他們的盤纏,甚至還要搶走他們的衣服,根本就不給二人開口的機會,也不講任何的道理。

    胡人大肆殺戮的時候他最先想到的是伸冤,但是細想之下又告狀無門。白日被搶之後他想到的也是報官,可是二人是晉國人,在趙國連戶籍都沒有,就算報了官,縣衙也不會追捕強盜。

    勞累一天,莫問很快悠悠睡去,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屋內有聲響,睜眼之後發現火堆已經快要熄滅,兩隻狗一樣的的動物出現在了門口,正試圖進屋。

    莫問認得這是兩隻狼,驚恐之下高聲大叫,野狼受驚,轉身跑了出去,莫問急忙往火堆添柴,篝火重新燃起,野狼懼怕光亮不敢進屋,一直在廟外徘徊。

    莫問被先前的情景嚇怕了,大汗淋漓,抖若篩糠,再也不敢睡覺打盹兒,一直坐在火堆旁看守著火堆,與此同時為老五擔心,老五的火捻子留給了他,到了晚上老五如何生火禦寒,又從何處棲身,到了遍地死屍的清平城和西陽縣,老五會不會害怕。

    廟外的兩隻狼可能很久沒有抓到獵物了,一直在外面繞著破廟轉圈子,一開始莫問只是害怕,到了後來心中有氣,用石塊扔砸轟攆,野狼受到轟攆向外跑開,遠遠的看著破廟。

    「再敢回來,我就打死你們。」莫問高聲說著狠話,古語有云,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兩個月的顛沛流離以及遇到的諸多事情令他明白一個道理,不能過於仁善,不然會被人欺凌。

    雖然說著狠話,莫問骨子裡仍然是書生性情,喊過之後再度坐回火堆旁瑟瑟發抖,他非常清楚倘若這兩隻狼真的衝進來,他根本無法自保。

    就在其暗自恐懼之際,屋外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單聽腳步聲就知道來人是個壯漢,莫問此時已經成了驚弓之鳥,聞聲拿起一根棍子抱在懷裡,緊張的看向門口。

    「滿山的兔子田鼠不去吃,跑來想吃人,無端的壞了名聲,快滾!」腳步聲自廟外停了下來,隨即就是一聲怒罵。

    莫問所在的位置見不到來人,但他能看到來人怒罵過後廟外不遠處的那兩隻狼調頭跑掉了。

    來人既然趕走野狼,想必不會是惡人,就在莫問以為遇到好心人時,廟外走進的那個壯漢令他幾乎嚇掉了魂兒,來人身穿羊皮大襖,身高七尺,膀寬臂長,站立起來如同一座黑塔,不過令莫問驚懼的不是此人的形體而是他的樣貌,此人面龐狹窄,鼻吻凸出,雙目圓睜,滿面黑鬚,雙手十分巨大,手背上長有黑毛,右手抓了一根童臂粗細的五尺銅棍。

    「好生醜陋!」莫問暗自心道。

    「你別害怕,外頭太冷,我來烤烤火。」來人言語過後不待莫問開口便坐到火堆旁,放下銅棍伸出雙手湊近了篝火,火苗燎到手上的黑毛他也蠻不在乎。

    來人坐下之後莫問便抱著棍子閃到了一旁,驚恐的看著那個黑塔一般的壯漢。

    「你跑那麼遠幹嘛,還拿根棍子,你那棍子有個鳥用。」壯漢鄙夷的看了莫問一眼。

    「你,我不是,我拿棍子是打狼的。」莫問緊張之下語無倫次,那壯漢說的對,與人家的銅棍相比,他懷裡的這根棍子也只能用來撥拉火。

    「哈哈哈哈,狼喜歡咬人的咽喉,最好的手段是在它們跳起來的時候用刀捅它們的肚子,你用棍子不行,一抬手恰好露出了脖子。」壯漢大笑開口。

    「多謝英雄賜教。」莫問躬身道謝,來人雖然神情凶煞言語俗陋,卻並沒有奸邪之相。

    「過來吧,我不打你。」壯漢沖莫問招了招手。

    莫問聞言只能緩步挪了過去,戰戰兢兢的站到了壯漢旁邊。

    「你得罪了什麼人,被人打成了這個鳥樣兒?」壯漢打量著鼻青臉腫的莫問。

    「我路上遇到了強人,遭了劫,幸虧一位大師出手相助,不然性命堪憂。」莫問小心的回答。

    「媽的,怎麼是個書呆子,跟三爺說話不准咬文嚼字,三爺我聽不懂。」壯漢面露怒容。

    「我遇到了強盜,是他們打傷我的。」莫問急忙換了個說法。

    「嗯,順耳多了。」壯漢滿意的點了點頭,探手拿過莫問融化的雪水一飲而盡,轉而看向莫問,「你有吃的沒?」

    莫問一聽,急忙自懷中拿出一個餅子遞給那個壯漢。

    「三爺我不吃這個,你自個兒吃吧。」壯漢探手入懷,掏出一條羊腿張口咬嚼。

    莫問本來就膽顫心驚,見狀更加害怕,這個壯漢所吃的羊腿是生的,而且在他撕扯羊腿的時候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嘴裡尖銳的犬牙。

    「你想吃嗎?給你。」壯漢見莫問一直盯著他手裡的羊腿,便隨手撕下一塊遞給了莫問。

    莫問見狀連連擺手,壯漢陡然瞪眼,莫問急忙探手接過,端在手裡如同捧炭,既不敢吃又不敢扔。

    「敢問英雄高姓大名?」莫問沒話找話。

    「你倒有眼力,知道我是英雄,不過我不姓高,我也沒姓,我叫黑三,你叫我三爺就行。」壯漢說話間又自懷裡掏出了羊皮酒囊,拔掉蓋子喝了幾口。

    「你想喝嗎?」黑三將酒囊遞向莫問。

    「多謝英雄,我不會喝酒。」莫問連連搖頭。

    「不會喝酒你盯著我幹嘛?」黑三再度瞪眼。

    莫問聞言急忙扭頭別處,再也不敢正視黑三。

    黑三也不理他,湊著火堆喝酒吃肉,直待一條羊腿啃的精光才扔掉骨頭滿意的打起了飽嗝兒。

    莫問找了個機會將那塊生肉放到了一旁,坐在火堆旁為火堆添柴。

    「喂,書呆子,你認字兒不?」黑三甕聲甕氣的沖莫問問道。

    「認字。」莫問點頭回答,到了此時他已經知道黑三不是壞人,但黑三的神智好像不太健全,至少也是不太聰明。

    「你看看這上面寫的啥,給三爺念出來。」黑三毛茸茸的大手遞過來一塊木牌。

    莫問見到木牌的樣式就知道這也是一塊上清派發出的帖子,探手接過低頭一看果然沒錯,只是編號不同,這一張是「丙丑六二八」。

    莫問讀出了木牌上的字跡,黑三一聽咧嘴大笑,「早來了半個月。」

    「英雄也要去無量山?」莫問問道,根據木牌的編號來看,此人接到的木牌與他和老五接到的木牌並非同一人發出的,如果按照甲子方法來計算的話,分發木牌的人可能有六十人,每人負責分發一千張,總數當在六萬左右。

    「那是。」黑三打了個哈欠。

    「英雄也是去無量山聽經的?」莫問問道。

    「三爺大字不識一個,聽個鳥經,三爺我是去學法術的。」黑三抓過一捆樹枝當做枕頭,和衣躺下。

    莫問聞言沒有開口,所謂法術之流在他看來太過飄渺,實不可信。不過片刻過後他忽然心生一計,「英雄,我聽說經文是口述宣講的,而法術則是寫在竹簡和紙張上的,你不認識字,怎麼能學?」

    「我可以帶回不咸山讓我老婆唸給我聽。」黑三說道。

    「萬一不允許帶走呢?」莫問說道。

    「那我就就近找人幫忙。」黑三說道。

    「前去無量山的人都是去學藝的,誰會無故幫你,萬一他們藉機偷學了妙法,你豈不吃了大虧。」莫問說道。

    「這話有理,書呆子,我看你挺忠厚,要不你跟我去吧,三爺花錢雇你。」黑三一骨碌爬了起來。

    「我窮困潦倒,也有此意,可惜我與妻子在鄴城失散,我要去尋她,不能陪英雄前往無量山。」莫問對於對方給予的忠厚評價大為慚愧,事實上他正在給黑三下套。

    黑三聞言皺眉咧嘴,片刻過後陡然瞪眼,「這個好說,我幫你找她,你跟我去無量山。」

    「謝過三爺,不過鄴城很大,恐怕三天兩日走不遍。」莫問強壓心中的歡喜,此人極為強壯,且拿有銅棍,定然習有武藝,有他相伴不但吃喝有了著落,安全也沒有問題。

    「三爺我很少下山,正好逛個十天半個月。」黑三不以為意。

    好運從天而降,莫問歡喜異常,便好言奉承,但他終究是書生習氣,心中剛正說不得阿諛之言,翻來覆去只是「此銅棍非有萬斤之力不可舞」「英雄之力當蓋過項羽」之類的話,即便如此黑三也很是受用,與莫問攀談甚歡,到最後竟引以為知己,拿出酒囊開懷暢飲。

    黑三越說臉越紅,莫問越說臉越綠,先前他只想到請人幫忙尋找妻子,卻忽視了黑三的身份,黑三喝酒太多醉意濃重,不知何時身後露出了一條長長的黑尾……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2 21:12


第十三章 黑狼精
               
    莫問先前只是聽那些倚牆的老人說過妖精怪物,那時也只是一聽,全不在意,沒想到世間竟然真有妖精,而且就活生生的坐在自己對面。黑三的那條長尾既粗且直,上生黑毛,與先前廟外的野狼別無二致,想必它是黑狼成精,怪不得進廟之前會大罵那兩隻野狼吃人壞了名聲。

    「書呆子,你很冷嗎?」醉眼朦朧沖抖若篩糠問道。

    「還好,還好。」莫問牙關打顫,與狼精同棲荒郊野廟換成誰都得哆嗦。

    「我去找些柴火。」黑三將當做枕頭的柴火扔進火堆,站起身走了出去,起身之後尾巴長拖股後,確是狼尾無疑。

    黑三走後莫問悄然出了破廟,轉身向北逃去,雖然黑三的言行舉止只凶不惡,但誰也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狼性大發,與狼同行無異於自尋死路。

    逃命之際莫問有多快就跑多快,恨不得再生出兩條腿出來,一口氣跑出四五里,破廟方向傳來了黑三的喊叫聲,黑三並不知道他的姓名,喊的是「書呆子」。

    莫問自然不會回應,甚至不敢回頭,只是亡命的奔逃,直至見到村落才微微鬆了口氣,此時已近子時,村中只有一處光亮,莫問挪到近前發現是一處鐵匠鋪,一赤膊的鐵匠正在打製器物,莫問走到近前抱臂站立,那鐵匠轉頭看了他一眼,見他衣衫襤褸,知道是落難之人想來取暖,便沒有轟攆他。

    「這位大哥,我來幫你推拉風箱可好?」莫問不好意思蹭光借熱,想為鐵匠做點什麼。

    鐵匠聞言點了點頭,莫問急忙走到風箱旁推拉風箱。

    鐵匠專心打鐵,莫問不敢打擾,一個更次之後鐵匠濺火完工,莫問眼見又無處可去,便拿出銀子請求鐵匠為其打造一把匕首,鐵匠點頭同意,用剩下的鐵水為其打了一把匕首,並叮囑莫問不要亂說,此時朝廷不允許民間鐵匠打造兵器。

    五更時分,莫問帶著那把匕首和鐵匠找他的十個銅錢離開了鐵匠鋪,找到了另外一處有光的房子,在屋外坐了下來,這是一處豆腐坊,主人正在屋內推磨黃豆滷製豆腐。

    自昨日清晨一直到現在莫問都沒有吃東西,屋內傳出的黃豆香氣令他腹中雷鳴,莫問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淪落到如此地步,但他並未敲門購買豆漿,甚至沒有吃懷中的餅子,老五還要很久才能回來,此時身上只剩下十個銅錢和三個餅子,一定得節省。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莫問感覺頭腦混沌,渾身冰涼,睏乏之下只想找一溫暖所在避風休息,但村子周圍並沒有廢棄房屋,也沒有可供取暖的柴草。

    莫問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挨到中午的,中午時分他向南迴返,他無處可去,只能回破廟,那狼精幻化的黑三想必已經離開了。

    沿途拾撿了不少柴草,拾撿柴草的時候莫問暗自斟酌,倘若黑三還沒走,便藉口外出拾撿柴火迷了路。

    回到破廟附近,莫問並未立刻進去,而是在遠處觀察了片刻,確定黑三已經不在廟裡才走了回去,廟外有兩棵枯死的大樹,想必是黑三昨夜拖回來的。

    進入破廟之後莫問被嚇了一跳,一隻死狍子被遺棄在破廟正中,狍子的一條後腿已經缺失,廟內到處都是狍子臨死前掙扎濺落的血跡。

    見到這只狍子,莫問立刻後悔了,這只狍子明顯是黑三留給他的,黑三先前喝罵野狼的言語以及它的一些舉動都表明它雖不是人類,卻並不肆意害人,倘若與之同行,一定不會被其吞食,而且黑三很講義氣,必能陪他在鄴城到處尋找林若塵。可惜的是自己膽小多心,平白錯過了大好機會。想及此處莫問連連跺腳,後悔不迭。

    但黑三已經走了,即便後悔也無濟於事,長吁短嘆之後莫問用匕首割斷樹枝將窗戶再度加固,編扎籬笆擋住大門,他並非王公貴胄,尋常的活計也會做,當然,編扎的籬笆很是粗陋。

    莫問之前並未整理過下水,但人的適應能力很強,莫問將那狍子剝皮去肚,懸掛在了廟內,然後清洗雜碎,夜晚將至的時候他再次去了趟北面的村莊,用最後的十枚銅錢換了半罐鹽巴,當他氣喘吁吁的回到破廟時看到東西並沒有被人偷走,這才放下心來。他從未對食物如此看重,但此時他不得不看重,因為如若沒了食物就會被餓死。

    晚上再度下雪,莫問在廟裡生火做飯,那個破碎的水缸就是他的鍋灶,廟內溫暖,莫問手裡拿著鹿肉暗自落淚,落難受罪的時候他很少想起家人,因為他感覺死未嘗不是解脫。但此時身處溫暖的環境,吃著鮮美的鹿肉,他發現人生還有美好的一面,而這種美好他的家人再也感受不到了。

    隨後數日莫問都在破廟中安身,黑三走後那兩隻野狼沒有再出現過,他晚上可以放心入睡。冬天很冷,食物不易腐壞,那隻狍子大部分被他用鹽巴醃了起來,只吃掉了一部分雜碎,每當吃飯的時候他都會想起老五,也不知道老五一路上是否安全,是否有東西可吃。

    令莫問沒有想到的是老五在第十天的晚上就風塵僕僕的趕了回來。

    「老爺,這是哪兒來的?」老五進門之後愕然的看著懸掛在廟內東側的鹿肉。

    「好心人留給咱們的,你回西陽縣了?」莫問接過老五身上的包袱,上下打量著老五。

    「回了。」老五自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遞給了莫問。

    「怎麼這麼快?」莫問接過布包疑惑的問道。

    「我一路上沒怎麼歇,這些都是咱們的嗎?」老五的注意力一直在那些還沒有徹底風乾的肉塊上。

    「對,我一直給你留著。」莫問點頭說道。

    老五一聽興奮的跑過來摘下一塊鹿脯開始烹煮,鹿肉是當下最好的肉,為貴族官家所喜,價錢極為昂貴,尋常人家難得一見。

    「這些碎銀子是怎麼回事兒?」莫問打開老五遞過來的布包,發現裡面除了那塊金餅還有不下二十兩的碎銀。

    「我在死屍身上翻的,那些衣服和鞋子是我在縣城裡找的,是干淨的。」老五往火堆裡加柴。

    「你這腳力還真不一般。」莫問將銀兩貼身放好,走到火堆旁幫忙。

    「要是在平道上我都能追上兔子。」老五開始吹噓。

    莫問聞言笑著點頭,實際上老五是追不上兔子的,不過他的腳力的確遠超常人。

    老五很快就睡著了,睡的時候手裡還抓著沒吃完的肉塊,莫問將肉塊取下,為老五擦了手,然後守在火堆旁為老五添柴取暖,亂世之中二人既是主僕又是兄弟,更是相依為命的親人。

    老五一直睡到次日中午,年輕人吃飽睡足很快就恢復了精神,二人將剩下的鹿肉裝入包袱,離開破廟往鄴城前行。

    「我打了一把匕首,如果再遇到強盜,咱們就以命相博。」上路之後莫問將匕首拿出來遞給了老五,這是他這幾天一直考慮的問題,身上這些錢如果再被搶走,二人就真的沒有活路了。

    「再遇到強盜你先逃開,我拖住他們,等你跑遠了我再去追你。」老五接過匕首別於腰後。

    「好,我先走,免得拖你後腿。」莫問點頭開口。

    二人合計好的應對之策並沒用上,無驚無險的到了鄴城外圍,鄴城南側有著諸多的兵營,但兵營嚴禁外人靠近,二人在遠處打量許久,也沒發現兵營裡有女子,便離開兵營繼續北行。

    到了鄴城,莫問傻眼了,鄴城的規模遠遠超出他先前所想,巨大的城牆所囊括的範圍百倍於西陽縣,單是南側城門就有四個之多,城中街道寬達數丈,行人熙攘,摩肩擦踵,到處都是樓台院落,商舖店家,古語有云窺一斑而知全豹,單從這城中一角就能看出鄴城佔地之廣,人數之多,在城中尋人不啻雪中拾鹽,難過大海撈針。

    進城之後莫問呆立良久不知何往,最終只能帶著老五到處打聽,但鄴城出入的人太多,又經常有胡兵押解搶來的女人進城,二人四處打聽了一天,毫無收穫。

    次日,莫問換了另一種方式,不再打聽林若塵,而是打聽前段時間是哪路士兵南下攻取了清平城,但是這個辦法也不成,一來外人不可能知道軍隊的事情,二來很多人將二人當成了晉國派來刺探消息的探子而另眼相看,沒過多久莫問就不敢再問了,再問下去真有可能被官府抓起來。

    第三天,莫問打聽著找到了位於城中的幾個小的人市,前往查看也沒有林若塵的蹤影。莫問無計可施,只能和老五遊走在大街小巷之中,流連於府邸宅院之外,希望能偶遇林若塵,但鄴城分為四城八部,人數不下數十萬,想要偶遇談何容易。

    「人力有窮時,天意不可違,罷了,罷了。」三日之後莫問終於心灰意冷。

    「咱回晉國吧,這裡到處都是大鼻子。」老五見莫問終於鬆動,急忙趁熱打鐵,他壓根兒就不讚同莫問北上尋找,他感覺林若塵不值得莫問那麼做。

    「回去,回去。」莫問重重點頭,他北上尋妻有五成是出於本性,三成出於禮義,只有兩成是出於感情,此時心中既失落又坦然,沒有找到林若塵自然失落,竭盡全力仍無結果也就坦然了。

    老五唯恐莫問再改變主意,一刻也不多待,拉著他向南側城門走去。不過沒走多遠莫問就停了下來,轉頭看著一位正在路邊買糧的道人。

    「老爺,你認識他?」老五問道。

    「不認識。」莫問搖頭。

    「那你看他幹什麼?」老五又問。

    莫問聞言沒有立時開口,這個道人令他想起了無量山,想起無量山又想起了目不識丁的狼精黑三。短暫的沉吟過後莫問轉頭看向老五,「咱們去趟無量山吧。」

    「啊?!去那幹嘛,老爺,你要是當了道士莫家可就絕後了。」老五瞪大了眼睛。

    「我不當道士,我去還個人情……」



第十四章 道士和廚子
               
    「那個和尚習有武藝,咱能幫上他什麼忙?」老五以為莫問要去尋找那位將二人自強盜手中救下的年輕僧人。

    「不是那位僧人,是留狍子給咱們的英雄,它也去了無量山。」莫問轉身向西走去,在城中的這幾天他在無意之中聽人說過無量山,位於鄴城正西兩百里外的閔州。

    「你去給他送盤纏?」老五跟了上來。

    「他可能帶有盤纏,不過那位英雄不認字,我去看看有什麼能幫到他的。」莫問回答,聖人有語有來無往非禮也,受人恩惠自當給予報答,只有小人才枉受人恩。

    老五聞言點了點頭,輕鬆的跟在莫問身後,只要莫問不再尋找林若塵,去哪兒都好。

    出城之後二人一路向西,老五閒不住,追問莫問那位英雄的來歷,莫問含糊其辭,倘若說了實話老五一定會阻止他前往無量山。

    莫問知道法會定於正月十五舉行,為趕時間二人一路疾趕,次日到了閔州地界,作揖問路之後莫問知道了無量山的大致位置,在閔州西南。

    前行之際莫問心中漸覺疑惑,這是一條並不寬敞的鄉路,路上少有行人,偶爾走過的幾個人也是農人打扮,不似遠道而來,上清發出的木牌應該有數萬之多,看情形來的人卻寥寥無幾。

    暗自疑惑之際,莫問發現前方田間有一農人正在挖渠排放雪水,便上前打聽,對方回答無量山就在西面山中,前幾日來人眾多,不過大多離去了。

    「老爺,這個上清好像名聲不太好呀。」老五說道,先前的農人說話時對上清無量山並無敬意,言語之中反倒多有鄙夷。

    「修行之人不應該沾染銅臭。」莫問點頭說道,他能看出農人對無量山的不滿主要是因為無量山收徒需要繳納大量銀錢。

    二人說話之間,前方路上遠遠的走來一人,待得近了莫問發現來人是一個滿臉怒氣的年輕人,身穿麻衣,背著包裹。

    「快回去吧,他們嫌貧愛富,毫無慈悲之心,只是誆騙錢財。」年輕人走到二人身旁沖二人說道,言罷匆匆離去。

    莫問聞言愣了一愣,本想留他多問幾句,卻發現年輕人已經快速走遠。

    「老爺,咱還去嗎?」老五問道。

    「既然已經來了,就過去看看吧。」莫問說道。

    「他們是騙錢的,咱可就身上這點錢了。」老五唯恐莫問上當。

    「三人成虎有失公允,道聽為虛,眼見為實。」莫問邁步向前。

    老五無奈搖頭,嘆氣跟上。

    前行不久便進入深山,人跡越來越罕見,道路越來越狹窄,午後未時,莫問聽到了前方傳來嘈雜的吵鬧聲,快步翻過山脊,只見西側一座山峰的陽麓山腳下聚集了諸多身穿麻衣的年輕人,此時正在一座亭宇之外鼓噪喧嘩。

    莫問帶著老五快速走近,發現亭子裡擺放著一座紅燭法壇,法壇左右站著兩位老年道人,聚集在此的年輕人有十幾位,其中一人此時正義憤填膺的指著南側兩根亭柱上的對聯高聲大罵「大放厥詞,恬不知恥」。

    莫問側目打量亭柱上的對聯,見其上聯為「無量妙法,我有你無」。下聯是「仙道貴生,人分貴賤」。橫批為「你情我願」。

    「王侯將相焉有種乎,天下眾人盡皆平等,何來貴賤之分,大放厥詞,無良道人,恬不知恥。」一名身穿麻衣的讀書人高聲罵道,其他眾人紛紛附和。

    那兩名老道泰然自若,並不搭理這一干眾人。

    「你給我們說清楚,憑什麼那些有錢人交上銀子就能走進去,而我們卻要跪著上山?今天不給我們說清楚,拆了你這收錢的破亭子。」領頭的麻衣書生再度高喊。

    莫問聽到這裡才恍然大悟,原來交上銀兩就可以走進去,沒有錢的麻衣窮人就得跪著進去,這的確是對窮人的莫大侮辱。

    「交上銀錢,貧道為你開解。」右側的圓臉老道指了指法壇前的木箱。

    領頭的年輕人氣憤之下衝眾人伸手,那些跟他一樣窘迫貧窮的書生紛紛自懷中拿出銅錢和碎銀交給了他,年輕人將手裡的銀錢扔進了亭子「今天不給我們說清楚,休怪我們無禮。」

    「不足十兩,不予解惑,快滾。」左側的長臉老道反手一揮,衣袖生風,先前散落在亭中的銀錢快速飄落亭外,分毫不差的堆積在麻衣男子的腳下。

    領頭的麻衣男子和其他眾人被老道鎮住了,老道此舉無疑表明他有武藝在身。

    「出家的道人竟然口出污穢,真是豈有此理,你我一哄而上,砸了他的錢箱,也免得後來者上當吃虧。」麻衣男子高呼一聲衝向亭子,眾人見狀紛紛附和,轟亂尾隨。

    令莫問沒想到的一幕出現了,兩名本來泰然而立的老道竟然同時出手,抓拿扔撇之下將十個幾意圖哄搶的讀書人摔了出去,圓臉老道出手柔和,被他摔出的人大多後背落地,長臉老道下手狠辣,他摔扔的人都是面部朝下。

    眾多讀書人雖然吃了虧卻並沒有傷到筋骨,紛紛爬起向東跑去,長臉老道將眾人遺落的銀錢再度揮出,不偏不倚的飛進了其中一人的包袱。

    莫問愕然的看著這一幕,他沒想到出家的道人竟然真的會沖讀書人下手。

    「無量天尊,那少年,你可是來無量山求法的?」圓臉老道沖呆立在旁的莫問說道。

    「敢問道長,為何交了銀錢便可直身而入,囊中羞澀便要跪地上山?」莫問沖二人作了個揖。

    「同是讀書人,你比他們識得禮數,不過貧道不能為你點透,你可自悟。」圓臉老道微笑開口。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根據二人先前的舉動來看他們都是身懷絕技的高人,絕不會是誆騙錢財的江湖騙子,他們如此看重金錢並不合理。此外二人若是騙子,不會非要十兩之數,少一兩都不為眾人解惑,二人此舉必定大有深意。

    「有金者,以金表誠。無金者,以行明志。貴宗之舉並不在財,旨在考驗前來之人可有誠心!」片刻過後莫問恍然大悟。

    「十中其五,也算難得,實則跪入山門還有深意。」圓臉老道微微點頭。

    莫問聞言再度皺眉,老道的意思是他只說對了一半,還有另外一半他並沒有領悟到。

    「老爺,你可別上鉤啊。」老五見狀急忙拉扯莫問。

    莫問抬手示意老五不要多嘴,專心細想,片刻過後眉頭舒展,伸手指著亭柱上的對子「此聯旨在讓入山之人明尊卑,正己位,無尊卑不成禮法,不正位不得明身,跪入山門者低人一等,眾目睽睽之下心中難免抱愧,日後修行必定極為刻苦,以千般勤補先天之不足,受萬般苦洗跪入之屈辱。」

    「師兄,若世間皆是此等少年,何愁我上清一宗不得昌盛。」圓臉老道歡喜的沖長臉老道說道。

    「我二人先前衝那些書生動手,你作何領悟?」長臉老道面無表情的問道。

    「他們心智混沌,不堪雕琢,故此二位道長不願浪費口舌。後來眾人又假為人之名,行搶奪之實,雖是窮苦書生,行的卻是強盜之事,故此二位道長並不姑息,出手懲戒,斧正其歪。」莫問說道。

    「效驗牌號。」長臉老道對於莫問的回答非常滿意,抬手示意其呈上號牌。

    「回道長,晚輩……」莫問聞言愣住了,他到無量山只是為了尋找黑三,並不是來求法的。

    「囊中羞澀也不妨事,免你銀錢,準直身而入,號牌給我。」圓臉老道邁步而出,走到莫問身旁伸出了手。

    莫問見狀更加犯愁,無奈的看向老五。老五先前一直擔心莫問上當受騙,眼下無量山連銀子也不要了,自然不是騙人,故此莫問看他,他下意識的自懷中掏出了那張木牌。

    圓臉老道接過木牌轉身進亭,自法壇上提筆添字。

    「承蒙二位道長厚意,奈何晚輩父母雙亡,乃家中獨子,若是入了貴宗,豈不失了孝道?」莫問一看糊裡糊塗的就要當了道士,急忙出言推辭。

    「上清不禁婚配。」圓臉老道將木牌遞給了莫問

    「老爺,你要當了道士我去哪兒啊?」老五眼見不好,急忙插嘴。

    「你這僕人可曾唸書學字?」圓臉老道搶先問道。

    「不曾,道長知遇之恩……」莫問搖頭。

    圓臉老道愛才惜才,見莫問又要推辭,急忙轉頭看向亭內的長臉老道,後者微微點頭,圓臉老道轉身看向老五,「不通文字便不能誦讀經文,你可懂得烹炊?」

    老五沒明白圓臉老道的意思,轉頭看著莫問,莫問苦笑開口,「道長要收留你在道觀裡為眾人做飯。」

    「謝謝道長,謝謝道長。」老五不但沒有失落,反而喜上眉梢,沖兩位老道連連鞠躬。

    「師兄,我送他上去,片刻就回。」圓臉老道沖長臉老道打了個招呼,帶著二人向山中走去。

    「道長,我現在就是上清弟子了嗎?」莫問直到此時還沒有反應過來。

    「當然不是,甄選歷時三年九關,盡數通過才可獲祖師親傳……」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2 21:13


第十五章 初入山門
               
    「單是甄選就是三年?」莫問微感意外。

    「上清盛典兩個甲子舉行一次,甄選過後由祖師親傳妙法,三年甄選並不算長。」圓臉老道點頭說道。

    「請問道長,九關考選都有哪些?倘若落選又當如何自處?」莫問行走之時一直落後圓臉老道半步。

    「此事貧道也未經歷過,不得其詳,不過按照以往慣例,應當是六關入門授法,三關傳以大道。你天資聰慧,即便落選也可以留在無量山學習本派法術。」圓臉老道說道。

    「似我這般前來求法的有多少人?」莫問問道。

    「不足三百。」圓臉老道嘆氣搖頭,明顯嫌少。

    「最終留下幾人?」莫問追問。

    「沒有定數,過六關已是不易,最後三關更是難上加難,已有近千年沒有上清弟子得蒙祖師親賜道號了。」圓臉老道搖頭說道。

    「晚輩聽聞進得山門便有道號,為何我等沒有?」莫問恭敬發問,由於跟隨長者時不可左右觀望,故此他只是緊隨,並沒有左右打量山中景色。

    「前六關過後便為上清道家弟子,後三關通過才能算上清准徒,窺悟大道金身飛昇者才可成為祖師弟子,得祖師親賜道號。」圓臉老道出言解釋。

    「敬問道長尊號。」莫問沖圓臉老道作揖。

    「貧道青陽子,先前那不苟言笑的黑臉兒乃貧道二師兄古陽子,貧道大師兄玄陽子乃此間掌教。」老道笑答。

    「二位身份如此尊崇,為何如此辛勞?」莫問伸手指著山腳下的小亭。

    「山中小輩盡有司職,抽不得身,況且此乃入門第一關,若委以小輩,恐生差池。」青陽子說道。

    莫問聞言連連點頭,正如青陽子所言,第一關關係重大,需要鱗中選角,去偽存真。

    二人說話之間,莫問忽然發現前方的石路上跪行著一個白衣女子,此女一身白衣,體形嬌小,細發雙垂,由於臉上蒙有紗巾,看不到其真實面容。

    初次進山,莫問不敢多問,跟隨青陽子自那白衣女子身側走過,回頭之間恰逢女子抬頭,莫問得以與之對視,此女雙眼極為秀美,眼神清澈柔和,雖然看不到容貌,單看雙眼便知此女乃仁和之人。

    莫問回頭之間不但看到了女子的雙眼,同時還注意到了女子膝下的血跡,跪行是以雙膝前行,山路坎坷,痛苦可想而知,而此時尚且看不到道觀的蹤影,看來這白衣女子還要跪行許久。

    莫問天性仁善,見不得他人受苦,立時動了惻隱之心,但想到二人身上盤纏不多,便微微猶豫,不過短暫的猶豫之後他還是停了下來,「道長,晚輩身上還有些許盤纏,願納銀十兩,換這姑娘平身而行。」

    「心懷慈悲,難能可貴,不過此女必須跪行,不得直身。」青陽子並不停留。

    莫問聞言無奈的看了一眼那個白衣女子,女子聽到了他先前的話,沖其微微頜首,以示感謝。莫問點頭回應,轉身離去。

    雖然心存疑惑,他卻並未多嘴發問,此處乃他人地界,當謹遵為客之道。

    隨後一段時間青陽子沒有說話,帶著二人翻山北行,無量山由主次雙峰組成,到了南側次峰山頂,主峰建築一覽無遺,三座巨大的建築分別位於主峰東西南三面,彼此獨立又有路相連,這三座建築佔地極廣,寬宏雄偉,深邃厚重,此時申時將過,夕陽斜照,山中香煙飄渺,鳥雀啼鳴,東山小溪流水,西山霞光籠罩,清雅古韻隱現,靈氣仙風暗藏。

    「正殿居住的是本派道人,你們居東殿,西殿是為上清諸派掌教準備的住處。」青陽子伸手指點。

    「多謝道長指點,其他諸派的掌教也是來聽祖師講經的嗎?」莫問出言請教。

    「祖師並不在此處,上清座下門派眾多,法門各有專精,六關過後他派掌教會陸續前來,專心指點,傾囊相授,助上清准徒明了上清諸法,集分流歸一宗,為準徒日後大成飛昇先行鋪路。」青陽子說道。

    莫問聞言連連點頭,看來上清座下的所有門派對於雙甲盛會都極為重視,倘若能順利通過考量,當可學到上清門下所有的技藝和法術。

    前行不久,道路三分,青陽子停了下來沖莫問說道,「你去東殿,我去安置你的僕從。」

    「多謝道長,多謝。」莫問沖青陽子躬身作揖,禮畢之後看向老五,「得蒙道長眷顧你才能留下,一定要勤力聽話,如果闖了禍,你就不能在這裡住了。」

    「老爺你放心,我絕不丟你的臉。」老五點頭說道。

    青陽子待二人說完話,便帶著老五往正殿去了,莫問拿著號牌走向東側道觀。

    片刻過後,莫問來到了東殿之外,門外有道人驗過號牌,帶著他進入了道觀。青陽子所說的東殿還是極為準確的,因為此處並沒有供奉神位,前後都是住人的房間,除了前後院落之外西側還有一處別院,觀其情形也是住人的。

    此處房間眾多,但住人稀朗,大部分房間是空的,莫問不喜歡熱鬧便獨自住了一間,一間房舍只有兩張床鋪,床上有藍色的被縟,室內有水盆水桶。

    「東院備有飯食,可以在院中隨意走動,不要走出大門。」帶路的道人沖莫問說道。

    莫問急忙道謝,道人轉身離去。

    先前連番趕路,莫問早就餓了,放下包袱之後出門去了東院,還沒進院就聽到飯堂傳來了叫嚷聲,「三爺是吃肉的,這鳥東西怎麼吃的下?」

    莫問一聽大為歡喜,快步走入飯堂,只見黑三正在沖分發食物的道童大聲鼓噪,道童年幼,受驚之後不知所措。飯堂裡有數十人正在進食,有男有女,女子盡皆蒙有面紗,眾人聞聲紛紛轉頭相望。

    「英雄。」莫問快步走到了黑三旁邊。

    「呀,書呆子,那天晚上你跑哪兒去了,讓三爺好找。」黑三見到莫問也是大喜。

    「我出去找柴火,結果迷路了。」莫問拉著黑三走到了一旁。

    「我果然沒看錯你,你說話作準。」黑三咧嘴拍打著莫問的肩膀。

    莫問哪受得了它這勢大力沉的狼爪子,兩下過後咧嘴閃開。

    「這是很好的飯食了,外面的人吃不到這個。」莫問沖黑三說道,眾人碗中的米粥熬的十分粘稠,米香濃郁。

    「我吃不下這鳥東西。」黑三本性難改,皺鼻咧嘴。

    「隨我來,我屋裡還有剩下的鹿肉。」莫問說道,狍子是鹿的一種,稱之鹿肉也貼切。

    黑三一聽頓時兩眼放光,跟隨莫問離開飯堂來到了莫問的房間。

    「英雄,你身上沒帶銀兩嗎?」莫問沖正在大嚼鹿肉的黑三問道,黑三的褲子雙膝部位已經磨透,不問可知是跪著進來的。

    「別提這個,一提三爺就來氣,別人交了銀子都能走進來,我們交了銀子還得跪著進來,這是什麼道理,真是欺人太甚。」黑三瞪眼吼道。

    「都有誰是交了銀兩跪著進來的?」莫問疑惑的問道。

    「不是人的都得跪著進來,交了錢也得跪著。」黑三賭氣般的撕扯著鹿肉。

    莫問聞言微感吃驚,如果黑三所說不差,那先前見到的那個白衣蒙面女子也是異類幻化,回想起那白衣女子清澈柔和的眼神,他很難將其與禽獸聯繫到一起。

    「英雄,既然是來學習法術的就不能肆意妄為,來到這裡就要守這裡的規矩,不然他們將你攆走,你就得空手回不咸山了。」莫問出言開解。

    黑三此時正在大嚼鹿肉,抽空點了點頭。

    「英雄,你住在哪裡?」莫問問道,黑三言語放肆,行止魯莽,必須時刻跟著它,不然它一定會闖禍。

    「西院。」黑三抬手西指。

    「搬來與我同住吧。」天色漸暗,莫問起身點亮了桌上的油燈。

    「我們只能住在西院,真是欺人太甚,說什麼上清博通有教無類,三爺自打來到這裡處處低人一等。」黑三吹鬍子瞪眼。

    莫問聞言無奈苦笑,無量山的道人如此安排也是有道理的,將那些異類與人安置在一起非常危險,萬一它們獸性大發咬死十個八個的就難以收場了。

    「還是你好,知道三爺是狼也不怕我。」黑三甕聲說道。

    莫問聞言再度苦笑,黑三如果知道他當夜是被嚇跑的就不會這麼說了。

    「對了,西院住了幾個人?」莫問好奇的問道。

    「七八個吧,沒人,都跟我一樣。」黑三說道。

    「都是狼?」莫問問道。

    「不都是,是什麼我看不出來,好像有一個是什麼鳥兒。」黑三歪頭說道。

    「明天可能就要開始甄選了,你一定要離我近一點,凡事兒也好有個照應。」莫問言歸正傳。

    「行,我回去了,你有吃的了,這個我拿走。」黑三抓起最後一條鹿腿站了起來。

    「不著急,你再坐會兒。」莫問真心挽留。

    「不成啊,我們天黑以後不能出門,這都什麼鳥規矩。」黑三抓著鹿腿罵罵咧咧的去了。

    莫問走到門口目送黑三離開,此時他心中喜憂參半,喜的是機緣巧合之下能夠修習法術,一旦學有所成便能不再受人欺凌。憂的是黑三野性桀驁,目不識丁,很難幫它過關留下……




第十六章 嚴苛的甄選
               
    莫問到無量山來原本並不為求法修行,只為幫助黑三順利過關,既然如此自然要幫黑三做些什麼。

    「英雄,等一等。」莫問出屋喊住了走到西院門口的黑三。

    黑三聞言回頭站住,莫問快步跑上上去,「英雄,你將祖籍,家中父母子女的情況告知於我,還有你的年歲。」

    「你打聽這些做什麼?」黑三疑惑的問道。

    「明日無量山眾人可能會讓我們寫出祖籍家人的情況,你說出來,我幫你寫於紙上,明日你就提筆謄抄,待時辰一到就隨我交上去。」莫問說道。

    「你這書呆子,三爺真是看錯了你,你竟然想舞弊作假,你這傢伙心術不正啊。」黑三抬高了聲調。

    莫問沒想到黑三會這麼說,一時之間愣住了,不過他報恩心切並未怨恨黑三,「你不識字,無法誦經,不能誦經就不能入道,我這也是無奈之舉,如果不這樣做,他們會攆走你的。」

    「也是,那你聽著……」黑三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將自己的祖籍家人盡數說出。

    「你先回去,二更時分到門口等我。」莫問待黑三說完,小聲的沖其交代。

    黑三答應一聲,轉身去了。

    莫問回到房間,拿起書桌上的文房將黑三所述逐一寫下,黑三的雙親早就故去了,甚至沒有名姓,它有一夫人和不少孩兒,至於其本身年歲他也記不清了,大致在三百歲上下。有多少孩子也記不清了,只知道有二十幾個。

    莫問寫完之後已經是二更時分,來到西院門口發現黑三已等候多時。

    「困殺三爺了。」黑三接過莫問給予的麻紙也不道謝,揣入懷裡,回屋睡去了。

    無量山的道觀位於山峰陽麓,院牆高聳很是避風,屋內很是暖和,被縟也很整潔,但莫問這一晚睡的並不踏實,正如黑三所說,他的舉動屬於舞弊,倘若敗露定然會被攆出無量山。

    次日凌晨寅時不過,正殿方向便傳來了擊甕誦經之聲,東殿眾人也隨之起床,這三百人中不乏原本就是道人的,此時也隨之誦經。其中也有十幾名僧人,僧人也誦經,但他們誦的是佛家經文。此外還有不少酸腐的讀書人,唯恐旁人說其不勤,高聲背誦諸子,整個東殿喧鬧一片。

    此間道人一日三餐,故此早飯開的比較早,早飯過後太陽東昇,眾人被召集到了東殿之中,莫問環視左右,只見這三百人大多是年輕的男女,有僧有道,有男有女,其中男子佔了多數,蒙面女子不過三十幾人。

    西側站立了另外一簇,只有十幾人,那些人大多樣貌奇特,想必都是先前住在西院的異類,黑三和昨日跪行的那名白衣女子也在其中。

    由於是隨意站位,莫問便走過去站到了黑三旁邊,黑三見他到來,沖其咧嘴一笑。那白衣女子也沖其點頭見禮,莫問點頭回應,沒有開口。

    片刻過後自門口走進二人,莫問轉身回望,發現來人正是昨日在山下亭中見過的青陽子和古陽子,二人進門之後眾人立刻止住喧嘩,目視二人登上北側木台。

    「諸位遠來是客,無量山招呼不周,切莫見怪。」長臉老道古陽子率先沖眾人開口。

    此語一出,眾人紛紛回應,表示無量山並無怠慢的地方。

    「貧道古陽子,這是貧道師弟青陽子,掌教師兄教務纏身,遣派我師兄弟二人代為甄選良才。」古陽子沖眾人報上了身份。

    眾人身份各不相同,聞言紛紛作揖,稽首,合十,沖古陽子和青陽子見禮。

    「諸位既然入得山門,自今日起便是我上清門人,不管之前屬於何門何派,意欲修習我上清法門,就必須入我上清一宗。」古陽子高聲說道。

    此語一處,舉座嘩然,在場眾人不乏他派道人和佛門弟子,他們自然難以接受古陽子的話。

    「師兄,此言差矣,上清一宗博仁寬厚,宣揚教義傳授道法旨在造福世人,豈能存有門派之見。」圓臉老道青陽子反駁道。

    「上清法門包羅萬象,專心修行尚且難悟其妙,若兼修其他,定然難得大成。」古陽子陰臉說道。

    「世間法門萬變不離其宗,修行之中不論派別所屬,法門差異,皆以窺悟大道為旨,此時殊途,他日必定同歸,依我之見,不論來人是何門派,是道是僧,是男是女,皆應一視同仁,傳授**。」青陽子也板起了臉。

    「來者定要入我上清一派,只有摒除他派法門,上清法門才能維持正統,不失本真。」古陽子瞪眼說道。

    「來者可保原籍,江河入海,有容乃大,兼修旁通才是修真正道。」青陽子竟然也瞪起了眼。

    台下眾人此時都看得呆了,眾人沒有想到甄選還未開始,兩位老道竟然先行吵了起來。

    「贊同貧道所言者居左。」古陽子冷哼開口。

    「認為貧道說的有理者居右。」青陽子橫移三步,與師兄拉開了距離。

    二人語畢,台下眾人盡皆愕然,片刻過後紛紛站到了青陽子的一面,青陽子所說極為豁達,且有容人之度,與之相比,長臉老道古陽子的言論存有明顯的門派之見和排他之意,格局太低,氣度偏窄。

    很快台下眾人就分成了兩簇,青陽子一方有兩百多人,古陽子一方不足百人。

    「你拉我幹什麼?」黑三沖拉著自己衣襟的莫問問道。

    「去古陽子一方。」莫問沖黑三低聲開口。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那傢伙小門小戶的,心眼比針鼻兒還小。」黑三連連搖頭。

    「這並非尋常爭論,錯的一方有可能會被攆走,跟我走。」莫問拽著黑三不放手。

    「為啥要跟你走?那傢伙不得人心哪,你跟我走吧。」黑三拉著莫問走向西側人群

    「此番兩位道長並非考驗我等氣度,而是要測量我等忠心,三心二意者必被剔除。」莫問奮力的拉扯黑三。

    「那個老黑臉有門戶之見,成不了大氣候。」黑三力氣大,很快將莫問拉到了西側。

    「有容乃大固然不錯,但忠心不二才是為人根本,快跟我走。」莫問反拉黑三。

    眾人此時已經分列完畢,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莫問和黑三身上,莫問見黑三不聽勸阻,賭氣甩手跑回了東側,黑三徬徨許久,最終還是跟了過來。

    「帶諸位朋友下山,返還銀兩,贈予路費。」圓臉老道伸手指著自己面前的人群沖一旁的道人說道。

    此語一出,人聲鼎沸,群情激昂,但青陽子和古陽子二人並不浪費唇舌,揮手示意本派道人將那兩百人盡數攆了出去。

    只此一舉便將僧人以及他派道人盡數攆走,剩下的大多是年輕的讀書人。留下的眾人也是面面相覷,一炷香的時間不到就被砍掉了六成人數,看來要想留到最後實屬萬難。

    「書呆子,謝謝你哈。」黑三咧嘴沖莫問道謝。

    莫問聞言搖頭苦笑,如此嚴苛的篩選,黑三走到最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入我上清一宗,當忠心不二,尊祖師重門庭,若無忠心,修為越高為害越重。」古陽子環視眾人。

    「謹遵道長教誨。」留下的眾人齊聲應是。

    「失聞短視者,十指不全者,言語口吃者,上前。」古陽子再度開口。

    此語一出,八人上前。

    「失聞辨不得藥草,短視開不得天眼,殘指捏不得法訣,口吃念不得真言。」古陽子面無表情,「既然來了,就前往正殿上柱香吧,少頃會有人退還銀錢贈以路費。」

    這八人自然抱憾,但木已成舟,懇求也無濟於事,只能長吁短嘆的跟隨領路的道人離去。

    剩下的八十幾人此刻有不少人已經開始發抖,莫問也微感緊張,因為他並不知道下一項篩選針對什麼。

    「十人成行,八人為列,左右一臂,前後三尺。」青陽子抬手沖眾人說道。

    眾人聞言立刻列隊,列隊完畢有負責雜役的道童為眾人抬上木幾,端來文房。

    「姓名八字,祖籍何處,父母可在,伯仲幾人,盡數寫下。」青陽子開口說道。

    眾人聞言立刻伏案書寫,莫問轉頭看向黑三,發現黑三滿面愁容,滿握毛筆不知所措。

    「按我昨天給你寫的謄抄下來。」莫問低聲說道。

    「沒了。」黑三撇嘴說道。

    「仔細找找。」莫問急切的說道,古陽子的問題本不多,規定的書寫時間自然有限。

    「昨夜出恭,擦了屁股。」黑三抬手抓頭。

    莫問一聽暗道糟糕,急忙低頭書寫,想要盡快寫完幫黑三再寫一份,不過寫到中途卻發現圓臉老道青陽子正站在旁側,他寫完之後青陽子拿起端詳,一直不曾離去。

    時間一到,黑三面前的紙上隻字皆無。

    「你三人不通文墨,不通文墨便不能誦讀經文書寫符咒,前往正殿上香,早日離去吧。」古陽子沖黑三等人說道,不認字兒的並不只有黑三自己,它還有倆做伴兒的。

    另外二人聞言大為沮喪,轉身離去,黑三不肯走,跪地求留。

    「道長慈悲,我可教它認字兒,你們便留下它吧。」莫問躬身開口。

    「不分尊卑,我等說話,容你插嘴?」古陽子不滿冷哼。

    莫問見古陽子如此無禮,心中怒氣頓生,橫眉冷視古陽子,如此不通人情的宗派,不進也罷了。

    「識文斷字豈是一日之功,快快坐下,不要多嘴。」青陽子對莫問很有好感,急忙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頂撞。

    「書呆子,你別作難,三爺走就是了。」黑三見莫問為他出頭,大是感激,轉身向他走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一句「有空到不咸山黑風嶺找我」出門而去……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2 21:14


第十七章 忠孝為立身之本
               
    黑三的離去令莫問也生出了去意,站在他旁邊的白衣蒙面女子見狀沖其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魯莽。

    隨後半個時辰古陽子和青陽子一直在閱查眾人遞上去的紙張,看完之後左右分為兩疊。

    莫問見狀很是疑惑,古陽子只是讓眾人寫出祖籍和家人情況,不過根據眼下的情況來看,他們應該在進行篩選,難道家庭出身也在甄選之列?

    臨近午時,古陽子逐一念出了五十幾人的名字,這五十多人都被篩除,眾人高聲尋找落選的原因。

    「父母在堂,子不可遠行,遠行即為不孝,你等眾人皆有父母需要贍養,怎能為了修行悟道置雙親於不顧?道教不同於佛門,道教不收不孝之人。」古陽子的語氣異常嚴厲,言罷抬手示意旁邊的道人將這五十餘人轟了出去。

    剩下的眾人,包括先前對古陽子有意見的莫問,此時都對古陽子和青陽子的篩選心悅誠服,古陽子所說的是儒家與道家共同遵循的孝道,父母在,不遠行!

    「先行用飯,午時過後再回此處。」古陽子如夫子一般帶著剩下三十幾人書寫的紙捲向外走去。青陽子比較隨和,沖眾人笑了笑方才轉身離開。

    古陽子和青陽子走了之後,剩下的眾人才松了口氣,轉身緩步離開了東殿。莫問沒有動,他在回憶先前的篩選,山前亭子裡繳納銀錢是第一關篩選,考驗的是誠。上午的正式篩選應該是第二關和第三關,第二關考的是忠,第三關考的是孝,這三關都是針對人品的篩選,由此可見上清宗派對於弟子的人品看的很重。

    「還有三關。」良久過後莫問嘆氣開口,轉身邁步,轉身之後才發現那白衣蒙面女子也沒離去。

    「公子有禮,請問公子為何說還有三關?」白衣女子沖莫問行了個武人的拱手禮。

    「回姑娘問,先前我曾經聽青陽道長說過,入上清一派六關才得入門,算來算去現在也才過了三關。」莫問出言回答,此時民風開化,男女交談不算陋事,這些前來求道的女子以紗蒙面也只不過是為了避嫌。

    「多謝公子指點。」白衣女子出言道謝。

    「舉手之勞,不足言謝。」莫問邁步而出。

    由於心中有事,莫問並沒有前往飯堂進食,而是緩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進門之後發現床上放著兩塊金子,這兩塊金子並未經過熔煉,而是天然的金塊,據史書記載東北不咸山多生金脈,這兩塊金子無疑是黑三臨走時留給他的。

    沒能幫到黑三令莫問心情大為糟糕,上午的篩選也令他的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上清派的規矩繁多,篩選嚴苛,尊卑明顯,長輩架子很大,即便通過篩選,接下來的三年裡也必定會過的極為辛苦。

    午後,莫問回到了東殿,此時眾位待選弟子都已經來到,他到的最晚。

    又等片刻,古陽子和青陽子才緩步到來,同來的道人為眾人抬上了木幾,端來了文房四寶。

    「若習有道法,他人欺辱於你,你當如何處之?」古陽子說出了問題。

    「畫龍點睛,一字答之。」青陽子壞笑補充。

    眾人聞言盡皆面露愁容,這個問題本來就難以回答,用一個字來回答難度更高,很容易詞不達意。不過令眾人愕然的是二人說完便抬手示意旁側的道人收取卷子,眾人倉促之下來不及多想,匆匆作答。

    古陽子和青陽子於木台之上高坐審閱,台下眾人忐忑相望,只見古陽子一直面無表情,而青陽子在審閱時或皺眉,或點頭,其中竟然還有令其大笑的卷子。

    「趙方沖,洛雨麟,馬春雙,許涵卿,四人以『殺』作答,缺容人之量,多血腥殺伐,返還銀兩,送至山下。」古陽子冷聲開口

    「晚輩斗膽辨屈,道長只讓我等一字作答,又不給予我等時間推敲,倉促之下難免失衡。」其中一少年躬身叫屈。

    「倉促之下才能明見本真,道家雖不禁殺生,卻也極為謹慎,肆意殺戮非我道家之風。」古陽子說道。

    古陽子的話令四人啞口無言,黯然離座,轉身離去。

    就在剩下的眾人以為安然過關之際,古陽子再度點出了九個人的名字,「你等九人所寫皆為『讓』字,你等當需謹記,我道家非同佛門,並不腐仁,當出手時就要出手,懲邪糾偏才是正道,腐仁縱容絕不可取。」

    九人聞言盡皆發抖,不過令眾人沒有想到的古陽子說完就沒了下文,並沒有攆走他們。可見道家還是以仁為上。

    「劉少卿是哪個?」一直沒有開口的青陽子笑著詢問。

    座下一清秀少年聞聲顫慄而起,深深低頭,等候教誨。

    「這可是你寫的?」青陽子提起了其中一張卷子。

    由於距離較近,在座眾人都看到了那個偌大的「跑」字,一時之間哄堂大笑。

    「不戰而逃不但折損自家顏面,更會辱沒師門名聲,修行之人當有一身梅骨,滿懷竹風,不可畏強,不可凌弱,你當謹記。」青陽子收斂笑容出言教導。

    「晚輩銘記道長教誨。」劉少卿見對方並沒有攆走自己,頓時如釋重負。

    直至此刻眾人心中才微微心安,原來上清派收徒只是在本性問題上苛刻,無關緊要的問題還是相當寬鬆的,連這調頭逃跑的人都沒有被攆走就是很好的證明。

    由於莫問先前站在黑三旁邊,黑三走後便與那白衣女子相鄰,此時那白衣女子沖莫問低聲開口,「公子,你寫的什麼?」

    莫問聞言提筆書寫,對方也如此這般,寫完之後提紙互照,那白衣女子寫的是「打」,莫問寫的是「懲」,意思大致相同,但意境還是莫問要勝出半籌。

    「若習得丹藥之術,兩人求醫,富者攜金,貧者徒手,只可相救一人,救誰?」古陽子再度處說了問題。

    「兩字作答。」青陽子發壞一般的又限制了字數。

    問題一出,眾人紛紛看向站立在旁側的雜役道人,發現他們並沒有急於收卷,這才微微心安,緩慢提筆,書寫答案。

    莫問被愁住了,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其實非常難以作答,一旦答錯,必定落選。他先前所學的儒家之道傾向於濟貧扶弱,但是落難之後的遭遇令他想要選富人,原因很簡單,富人沒有打劫他的銀兩,也沒有想要剝下他和老五的衣服。

    難以決斷之際,莫問忽然想起無量山索銀才能進山之事,瞬時恍然大悟,求醫問藥重在誠心,富者心誠,所以攜帶金銀。而貧者雖然沒有金銀,總有其他物件可表寸心,其空手而來正應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的古話 。

    片刻過後,道人收取卷子,古陽子和青陽子審閱,眼下只剩下了二十幾人,二人很快審閱完畢,神色變的極為凝重。

    「你們為何選救窮人?」古陽子出言問道。

    古陽子沒有指名讓誰回答,因此台下並沒人站起,許久過後,一個尖嘴小耳的青衣男子站了起來,「鋤強扶弱乃修道中人的本分,富者滿身銅臭不值得出手相救,窮人貧苦無依當出手救治。」

    莫問認得這個「人」,它與黑三住在一個院子,應該就是黑三口中的「鳥兒」。此人起身回答之後有不少人附和,想必都是選救窮人的。

    「你們為何選救富人?」古陽子對鳥人的回答不置可否,出言再問。

    此語一出,陣營一目瞭然,轉頭四顧的就是選治富人的,人數只有十人,不足一半。

    環視左右發現無人回答,莫問便直身而起,「回道長問,那富人攜金前來,存有禮敬換取之心。而那窮人徒手而至,只有乞憐之意,貧苦之人可能不懂禮數,但應懷有知恩圖報之心,而不是自恃其窮,乞憐自墮,故此,晚輩要救那富人,止住歪風。」

    「修行中人豈能看重金錢,趨炎附勢,那豈不墮了道家清名,與小人何異?」鳥人站起反駁。

    「你若想鋤強扶弱可去做強盜,若想救苦救難可去拜佛門,道家只救該救之人,而不是亂發慈悲,養小疾成大患!」莫問見對方言語無禮,也抬高了聲調。

    「放肆!」古陽子怒目開口,二人聞聲急忙低頭。

    「這一關辨的是你們的胸襟和氣度,莫問所答符合道家行事風格,你們所答也並不全錯,只是與我道家背離,有沽名釣譽之嫌,修道之人當有高風亮節,存傲氣,斂心神,行事不能受外人影響,心要穩,志要恆。」青陽子嘆氣擺手,「你們走吧。」

    選擇救治窮人的眾人聞言懊悔不已,其實他們之所以選擇救窮人也只是為了取悅負責考核的兩位老道,想當然的以為道家會垂憐可憐人,沒想到竟然錯了,道家行事並不看對方是貧是富,而是一視同仁,不愛貧也不嫌貧,不愛富也不嫌富,只看對方的態度是否端正。

    回答錯誤的代價就是離去,毫不通融,

    「先前五關分別考驗誠心,忠義,孝道,仁善,氣度,最後一個問題,答對便可入上清一派。」古陽子環視剩下的十個人,「他日法術大成,當用之何處?」

    「限十字。」青陽子這次沒有笑,

    莫問斟酌過後寫的是「強自身,惠親朋,澤天下。」

    最後一關淘汰了三人,這三人寫的是「忠君報國。」,淘汰理由是言不由衷。

    六關初選完畢,三百人剩下七個……

第十八章 秘聞
               
    剩下的七個人為六男一女,白衣女子以及另外一個圓頭青年為異類,剩下五人皆為年輕人。

    到了此時,眾人方才如釋重負,先前的甄選緊張而嚴苛,能在數百人中留下著實不易,除了心智還有運氣。

    「恭喜各位,今天到此為止,明日清晨跪拜上清,行入門禮。」古陽子沖眾人說道。

    眾人聞言齊聲應是。

    「師弟,你留下教授他們尋常禮儀,我去向掌教師兄通稟結果。」古陽子沖青陽子說道。

    青陽子聞言點頭答應,古陽子轉身離開。

    「坐下吧,坐下吧,不要那麼拘謹。」青陽子沖眾人笑著擺手。

    「道長,我們七人算是通過考驗了嗎?」莫問沖青陽子問道。

    「之前我已經跟你說過了,六關入門,三關傳道,你們現在只能算是入門,要在無量山修行三年,三年之中還有三關考驗,盡數通過才能獲得祖師親傳。」青陽子說道。

    「道長,我們都要學習哪些技藝?」另外一名男子興奮的出言問道。

    「道家經典你們得會,打坐唸經你們得學,堪輿之法要涉獵,醫術丹藥也要懂,強身武功自不必說,書寫符咒和起壇作法也得耗去不少時日。」青陽子面帶微笑,此時留下的眾人就是真正的上清門人了。

    「道長,三年之中若是沒有通過考核怎麼辦?」那個圓頭青年慢條斯理的問道。

    「可以留在此處繼續修行,也可以回返本籍。修行在心,只要心存上清教法在哪裡修行都是一樣的。」青陽子答道。

    「我們沒有道號,彼此之間如何稱呼?」有人問道。

    「你們七人同門修行,可以按照年歲大小,平輩論交。」青陽子回答。

    「請問道長,我們的輩分怎麼定?」那人又問。

    「你們現在雖然在無量山修行,卻是上清准徒,輩分很難論定,若強行論定,應該與門派前輩齊平,換言之就是與我和古陽子同輩。」青陽子開口笑道。

    「道長,不會再出什麼題目考我們了吧?」有人心存餘悸。

    「不會的,先前的那些題目都是祖師神諭,掌教轉達,並不是我和師兄想出來的題目。」青陽子笑看著發問的那個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先前要「跑」的那個劉少卿。

    「晚輩有一事不明,一直困擾於心,請道長解惑。」莫問插嘴說道。

    「但說無妨。」青陽子說道。

    「先前六關考核都是用的窺斑知豹之法,年輕人難免一時糊塗,很多人只因為一念之差就慘遭捨棄,聖人云,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理,道長先前的甄選只是在選成形之才,但凡需要雕琢的盡皆捨棄了,這種篩選方法是否過於嚴苛?」莫問問道。

    「你們都已經成年,心中想法和行事風格已經固化成形,很難再度加以修正,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哪怕改的了習慣也改不了本性,遲早會故態復萌。以先前與你爭辯那人為例,它對富人的偏見已深,認為富人滿身銅臭,他只看到了富人承蒙祖蔭錦衣玉食,卻沒想過富人的銀錢大多是其節衣縮食多年積攢下來的。不過你們也要看到並非所有窮人有可恨之處,大部分的窮人勤勞耕種只為溫飽,過的清苦是因世道不好而不是自身懶惰。道士者,行大道之人也。何為大道?不虧不盈才為大道,凡事要陰陽雙分,左右兼顧,不能偏激執拗。」青陽子藉機沖眾人宣講道義。

    「我等謹記道長教誨。」眾人齊聲應是。

    「晚輩心中也有一事不明,只是不知當說不當說?」一黑臉少年懦懦開口。

    「何事?」青陽子被眾人追問也不煩惱,極具耐心。

    「今天清晨,古陽子前輩好似是故意攆走他派弟子和佛門僧人的,此舉考驗忠心卻也不假,只不過有失寬厚,晚輩沒有非議前輩之意,只是感覺似乎不必如此嚴厲。」黑臉少年小心翼翼的說道。

    黑臉少年問完,青陽子皺起了眉頭,良久未曾開口。

    「晚輩是不是說錯話了?」黑臉少年緊張的問道,七人此刻都是驚弓之鳥,唯恐一不小心會被攆走。

    「有些事情早晚也要跟你們說,此時說了也不打緊。我問你們,當下道家與佛家哪個昌盛?」青陽子皺眉開口。

    眾人聞言盡皆閉嘴,因為事實很明顯,佛家更加昌盛,南方的晉國以及北方趙國和涼國大部分民眾都信奉佛教,道家已然勢微。

    「你們可知佛教是何時傳入中土的?」青陽子再問。

    「漢朝。」有人回答。

    「對,佛教自傳入中土至今不足三百年,傳入之初他們只有經文教義,少有修行法門,我道教洪荒時期便有雛形,到得漢代已經門庭眾多,佛家修行法門大多取自我道家,做醮法事也借鑑道家,初時作法僧道同場,以我道人為主,僧人只是旁為輔弼,後來他們學得我們的修行法門和諸多法事才被世人所識。」青陽子面色凝重。

    眾人聞言並未感覺驚愕,因為佛家的做醮的確與道家極為相似,禮儀也參照道家,但凡對史籍有所瞭解而不閉目自障者都知道這一點。此外最直接的證據就是有些佛門高僧精通相人之術,佛教起源身毒,蠻邦之人的面相與中華人士不同,身毒根本就沒有相人之術,故此只能是借鑑於道家。

    「你們可知為何佛教越傳越盛而我道教的信徒越來越少?」青陽子苦笑發問。

    眾人聞言盡皆搖頭,眾人所學大多為儒家典籍,儒家推崇道家,並不記錄佛家之事,故此眾人對佛家教義瞭解不多。

    「原因甚多,顯者有二,一者,我道家認為人分貴賤,而佛教宣講眾生平等。世間貧苦人多,仇富者更甚,無人願意承認自己低人一等,故此紛紛信佛,求得心中平和。可是貴賤之分確實有之,駿馬日行千里,黃牛日行數十,此乃父母所給,天生差距,由不得你閉目不見。好在陰陽均衡,互為轉化,黃牛若是自知不如駿馬,當以數倍之功以勤補拙。不過若它認為自身與駿馬平等,駿馬行一日它也行一日,它將永世不得超前。可憐世人愚昧,自閉其目,不肯面對。」青陽子搖頭長嘆。

    青陽子的一番話令莫問收穫良多,世人都不願承認自己不如他人,由此固步自封,不知以後天之勤補先天之拙。只有正視差距,才能奮蹄直追,與他人並肩甚至是超越他人。

    「二者,仙道貴生,修道之人喜生惡死,追求今世永生。而佛家倡導世人寄希望於來世,今生逆來順受,如此一來便為官家所喜,並大為宣揚,更有迎風文人,杜撰妄語,世人聽得妄語便會安分守己,哪怕受苦挨餓也不討要公平。」青陽子搖頭之後再度開口,「道人為得長生,需採藥煉丹,服氣打坐,學習符咒,驅邪積德,這些事情堅持下來好生辛苦,常人無法耐受。而佛家不用這般,只需居家唸佛,來世就能享受富貴,如此簡單,哪個百姓會不喜歡。殊不知有幾人能有來世,有誰見過西方淨土,又有誰能不勞而獲。」

    「道長所言極是,不過晚輩曾親眼見過高僧舍利。」黑臉少年心中還有疑問。

    「很快你等便要學習服氣之法,若體內靈氣聚集,火化之後便有靈晶。我道門弟子若不是看重遺蛻入土存留,火化之後可靈晶遍地。」青陽子平靜的說道。

    「忠臣不事二主,貞妻不侍二夫,世間諸事,法理相通,你等既入我上清一派,萬不可三心二意,騎牆隨風勢必左右不得。」青陽子再道。

    眾人聞言齊聲應是。

    「敢問道長,日後若是遇到佛門僧人,我等該如何自處?」莫問抬手問道。

    「一視同仁,切莫心存敵意,尋釁刁難。只是我上清法術萬萬不可再讓他們學了去,三清之中只有上清一派的法術他們不曾學得。」青陽子緩緩搖頭。

    莫問聞言連連點頭,先前那年輕的僧人曾經救過他,若是見面就動手實在說不過去。

    「你們的道衣早已準備妥當,今日先行穿戴,演練禮儀,免得明日手忙腳亂,衣衫不整。」青陽子帶著眾人離開東殿向外走去……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2 21:15


第十九章 換上道袍
               
    出得殿門,只見大殿外已經站立了六男一女七位道童,年紀都在十三四歲上下,個個手托木盤,木盤上整齊疊放著嶄新的道士穿戴以及鞋冠,見到這些眾人盡皆面露喜色。

    「各自回房更衣,他們會告訴你們如何穿戴。」青陽子沖眾人擺了擺手。

    眾人答應一聲轉身回房,七位道童分別跟隨。

    「小道長,為什麼我們的衣服顏色與你們的不同?」莫問接過道童遞過來的袍子,這件袍子為淺藍色,斜襟布扣,用料考究,背部繡有黑白太極,前擺彩刺五行八卦,肅穆之中盡顯飄逸,莊重之下暗蘊玄風。

    「我穿的這是入門的海青,您這件是正式的道袍。」小道童出言解釋,臉上羨慕之意明顯。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他們是經過嚴苛的篩選作為上清准徒留下來的,身份的特殊令他們可以直接穿戴道人的道袍。

    道童服侍莫問更衣,與此同時向莫問講解衣帶的捆紮方法。隨後便是換鞋整冠,鞋子為黑底布鞋,輕便跟腳,道人只在正規場合佩戴冠帽,平日只戴頭巾,由於次日要進行入門禮儀,無量山為眾人準備的是正規的黃冠,這是道人最常用的一種道冠,之所以稱之為黃冠並不是因為道冠本身為黃色,而是黃老之冠的簡稱,將頭髮盤挽之後戴上道冠,整裝才算結束。

    佛家弟子並不認同儒家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毀一說,他們對身體並不看重,故此佛門寺院一鏡也無,但道家受儒家影響深重,重儀重表,故此道觀之中多有銅鏡,穿著妥當之後道童取過銅鏡為莫問映照,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莫問感覺有幾分陌生,先前他讀書學文為的是爭取功名,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穿上道袍成為道士,短短的數月時間由學子成了道人,這種巨大的轉變令他感到如同做夢。

    「道友,道袍尺寸鞋子大小可還合適?」道童放下銅鏡開口問道。

    「很好,多謝小道長。」莫問拱手說道。由於他們輩分不定,故此並不能按照無量山的輩分與人稱呼。

    「入了道門就不能拱手了,要稽首,這個明天你一定會用到……」

    「是不是這樣?」莫問右手握住左手拇指,左手握住了右手手背,在清平城的時候他曾經見過那個年輕道人做過這個動作。

    「正是,師傅說稽首的動作寓意陰陽環抱,大道圓通。不過你剛才的姿勢不對的,稽首分為三種,與外人打招呼時雙手與頜同齊,與道家平輩見禮雙手與心平齊,與長輩見禮要躬身與膝平齊。」小道童示範的同時做著解釋。

    「受教了,多謝小道長指點。」莫問出言道謝。

    「道友千萬不要客氣,這是我們份內之事,日後若有差遣可隨意叫我,我叫清風,你以後喊我名字好了。」小道童擺手說道。

    「同門修行,當互相禮敬,我怎能差遣於你。」莫問連連搖頭。

    「道友乃上清准徒,日後遍習上清各派妙法,若有機會稍加點撥一二,清風便受益不盡。」小道童恭敬的說道。

    「那是自然。」莫問點頭說道,小道童的恭敬令他明白自己等七人與尋常道人確有不同,嚴苛的六關篩選之後他們享受的待遇要高於尋常道人。

    「道友,這是拂塵,左手持拿,需要斜捧。拿有拂塵的時候可以行單手禮。」小道童見莫問沒有拒絕,滿臉喜色的教他持拿拂塵。

    「小道長,我曾經見過僧人也拿有拂塵,怎麼拂塵是佛道通用的器物嗎?」莫問疑惑的問道。

    「先前好似不是,我聽師傅說拂塵是我們先用的,後來被他們學了去。」小道童說道。

    「小道長,還有什麼需要指點的嗎?」莫問再問。

    「道友地位尊崇,我一海青晚輩怎敢指點,沒有了,請道友出門,青陽子師叔還在外面等你們。」小道童拿起木盤側身讓路。

    「小道長,你入門多少時日了?」莫問邁步前行。

    「回道友問,我入門兩年了。」小道童說道。

    「似你這般需要何時才能修行法術?」莫問隨口問道。

    「道人不分年紀大小,入門需要三年雜役,隨後是三年誦經,還有三年打坐,到得第十年才能接受驗考,通過之後才可學習練氣法門。」小道童臉上既有沮喪又有神往。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怪不得先前篩選如此嚴苛,原來眾人較之尋常道人省去了九年的前期奠基,尋常道人是育芽成苗,十年才得成材,而他們則是選良木接靈枝,三年便要出山,如此急促激進難怪對弟子本身的品格和悟性要求如此之高。

    想及此處,莫問心中不由得泛起了疑雲,上清選徒為何如此匆忙,難道三年之後會有大事發生?

    回到東殿門口,換上了道袍的眾人已經到齊,莫問見狀急忙快步上前,進入隊伍。

    青陽子檢視過眾人的穿戴之後,帶著眾人向西走去,行走之間隨手指點路旁的庭院,無量山除了三座主殿之外在山體陽麓還有很多的小院落,這些院落住的都是本派的老年道人,並非所有道人都有機會修習法術強身健體,大部分人受天賦所限,只能止步於做醮道場,終身不得書寫符咒降妖除魔。這些人年紀大了之後無法按時早課晚課,便被掌教安排在向陽溫暖的庭院頤養天年。

    莫問聽得青陽子的介紹暗自點頭,在此之前他對道家知之甚少,正式接觸之後最先感受到的是道家的等級觀念明顯,皆有傲氣在胸,心存善念卻不腐仁,這些庭院的存在令他對道家的認識更進了一層,那就是道家與儒家一樣,極重孝道。

    據青陽子所講,無量山共有道人一百多位,掌教玄陽子對上清經典研習最為精深,日後便會由他為眾人講授上清經文。另外還有五位他派掌教會陸續來此教授眾人練氣法門,武藝輕功,丹藥醫術,畫寫符咒以及起壇作法五種道法技藝。

    眾人聞言盡皆喜不自勝,唯有莫問皺眉搖頭,雖然這些道法技藝令人神往,但給予眾人的時間太少,三年之中要學習包括上清經文在內的六種道法技藝絕非易事,授道者嚴厲與否暫且不說,三年六藝中途還要接受三關考核,時間緊迫各派掌教授道之時定會極為迅速,天資不足者根本無法以勤補拙加以領會。

    路上偶爾會有道人經過,這些道人看向眾人的眼神還算和善,不過也有個別道人眼神之中帶有妒意,不管何門何派都是良莠不齊,況且這些道人入門時也沒有經受像莫問等人如此嚴苛的篩選。

    無量山有誦經的經堂,有習武的場地,也有存放道家法器的劍樓,道家弟子行走江湖只能選用兩件兵器,一是拂塵,二是長劍,劍為君子之器,不戒殺亦不枉殺。至於作法所用桃木劍,金錢劍等器物只是用來對付妖魅邪物,與人動手並不使用。

    除此之外無量山的道人也修習武藝和符咒之術,上清諸派所修法門其實大致相同,但各有所長,邀他派掌教前來傳授技藝除了讓上清准徒所學皆為上乘法術之外,還有另外一個目的,那就是若准徒未能通過最後三關考驗,落選之後可任選一派前往修行,這些人雖然落選卻是各派掌教爭搶的良才,他們盡學上清諸法,天資聰慧,心性仁善,假以時日定是一派掌教。

    「老爺,老爺。」眾人遊至山腰時,西側飯堂傳來了喊叫聲。

    莫問聞聲回頭,只見來人竟是老五,此時正是起伙時分,老五腰捆圍裙,手拿大勺。

    青陽子見狀知道他們主僕二人有話要說,帶著其他人緩步離去。

    「老五,沒人欺負你吧?」莫問不無歉意的問道,自己修行道法,卻將老五弄成了廚子。

    「沒有,我在這兒好的很。」老五上下打量著身穿道袍的莫問。

    「真的?有人欺負你你就告訴我,咱們走。」莫問沖老五說道,沒有人不喜歡修行法術高人一等,但這些絕對不能建立在老五受氣的基礎上。

    「他們知道咱倆的關係,加上我會做飯,他們都對我好得不得了。」老五咧嘴笑道。

    「那就好。」莫問點頭說道 ,事實上他和老五已經家破人亡無處可去了,真的離開這裡他都不知道去哪兒。

    「五哥,菜糊了。」二人說話的空當一個灰頭土臉的小道童跑出來沖老五喊道。

    「老爺,我先回去了。」老五聞聲調頭就跑,莫問站在原地暗自點頭,看來老五說的是真話,兩天不到他就被委以了操勺「大任」,還當上了「哥」。

    老五走後莫問快步跟上了青陽子等人,此時青陽子正在向眾人解釋上清一派本不禁葷腥卻為何不吃牛,狗,虎魚和大雁,只因為這四種動物分別具有忠義孝貞的品格,道人敬其品格,故此不食。

    走到大殿外眾人就調頭了,此時大殿裡有道人正在晚課,不便打擾。

    回到東殿時沒多久飯菜就被抬了來,晚飯為麵餅和豆腐,此時豆腐是稀罕物,不過莫問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糊了,還糊的不輕……



第二十章 度
               
    莫問放下筷子環視左右,發現眾人都在皺眉,只是飯菜已經端到自己眼前不得不吃,莫問無奈之下只好再度拿起筷子,但吃過幾口之後終究感覺難以下嚥,便端起飯碗離開了飯堂。

    出門之後莫問環視左右想找個隱蔽所在將豆腐倒掉,轉頭之間卻發現白衣女子也端著飯碗自西院走了出來左右轉頭,不必問,自然也是感覺飯食難吃,想要倒掉。

    莫問發現西院東南角落有一隱蔽水渠,便走了過去將碗中的豆腐傾倒其中,白衣女子正愁無處可倒,見狀也走了過來傾倒剩飯。

    「公子也覺得飯菜難以下嚥?」白衣女子沖莫問說道。

    莫問聞言微微點頭,他此時擔心的是老五把飯做糊了會不會受到責罰。

    「我房中還有棗干,拿些給你。」白衣女子轉身想要回房。

    「姑娘美意莫問心領了,不必麻煩。」莫問急忙推辭。

    「你叫莫問?」白衣女子聞聲轉身。

    莫問點頭過後轉身想走,這個白衣女子並沒有尋常女兒的羞澀,磊落大方,也不造作,只不過他知道對方是異類,心中難免帶有些許畏懼之心,不願與之單獨相處。

    「我叫阿九。」白衣女子開口說道。

    莫問本來想走,聞言不得不暫時留步,對方明顯有交談的意思,此時離開不合禮數,況且日後同門學藝免不了要打交道。

    「九姑娘祖籍何處?」莫問問道。

    「無名山中。」白衣女子抬手西指。

    莫問並不知道她所說的無名山在哪裡,也不知道再說什麼合適,一時之間冷了場。

    「莫公子,你不要怕我,我雖是狐身卻從不害人。」阿九見莫問低頭不語,以為莫問怕她。

    莫問本來還不怎麼害怕,聽她這麼一說反倒真怕了,阿九一直蒙著面巾不見嘴臉,萬一面巾後面是一副狐狸嘴臉豈不被她嚇死。

    「九姑娘能入選上清准徒,品性自然純善,我從未怕過姑娘。」莫問硬著頭皮說道。

    「前日跪行山間,公子想要繳納銀兩換阿九直身,阿九聽的真切,多謝公子。」阿九沖莫問正式道謝。

    「區區小事,不足掛齒,天色已晚,男女有別,你我在此敘話難免有瓜田李下之嫌,我先回房了。」莫問擺手開口,轉身邁步。

    「站住!」莫問剛剛轉身,身後不遠處傳來了一聲嚴厲的喝聲。

    莫問聞聲轉頭,只見古陽子在一名瘸腿道人的陪同下自大門口走了進來。

    「見過道長。」莫問和阿九見狀急忙稽首見禮。

    「老道活了七十多歲,還是頭一次見到拿著碗筷稽首的同門。」古陽子鐵青著臉走向二人。

    二人一聽,急忙放下手裡的碗筷重新稽首,古陽子抬手回禮,走到二人面前怒視著二人。

    「道長明鑑,我們只是偶遇交談,並無其他。」莫問以為古陽子在責怪他們男女獨處,急忙出言解釋。

    「同門修行,只要心懷坦蕩,三更敘話又有何妨?若心有褻意,白日相見也難收心。」古陽子低頭看向溝渠。

    「晚輩受教。」莫問低頭開口。

    「這些飯食是何人傾倒?」古陽子指著溝渠裡的豆腐。

    莫問一聽暗道糟糕,抬頭看向瘸腿道人,此人就住在大門旁側,擔任的是雜役一職,想必是他跑去告狀引來了古陽子。

    「回……」

    「回道長問,這些豆腐是晚輩倒的。」莫問搶在阿九之前開口回答。

    「飯食乃活命之物,當愛惜如命,你竟然如此糟踐,富家子弟惡習當止,停食三日,空腹自省。」古陽子冷聲開口。

    「道長……」

    「莫問謹遵教誨。」莫問再度打斷阿九的話,傾倒飯菜的確不對,罰了也就罰了,沒必要再拉上她。

    「師傅,這些豆腐怎麼處置?」瘸腿道人伸手指著溝渠裡的飯菜。

    莫問聞言大為氣惱,他們七人被選為上清准徒並不容易,有些人出於敬意親近示好,也有一些人出於妒意尋釁找茬,這個瘸腿道人就屬於後者,這傢伙可能巴不得古陽子罰二人將那些污穢了的飯菜吃掉。

    「找人打掃乾淨。」古陽子轉身向飯堂走去,瘸腿道人急忙跟上。

    「公子為何要替我頂罪?」阿九待古陽子走遠,沖莫問開口。

    「扯上你也沒有用處,都要被罰三天不准吃飯。」莫問擺手說道。

    「我房中還有一些自山中帶來的棗干,若公子不嫌,盡數拿與你。」阿九感動之下想要彌補。

    莫問還未答話,東側飯堂再次傳來了古陽子的訓斥之聲「道家弟子當心懷高潔,舉止有度,哪怕忍饑挨餓也不能失了氣度,何況這裡飯食充足,你何必舔碗?你這乞丐惡習著實可惡,停食三日!」

    二人一聽面面相覷,倒飯的挨罰,吃的太乾淨也要挨罰,還是趕緊閃開為妙,免得無緣無故再被他給罰了。

    莫問清洗了碗筷回到房間,關上房門對燈呆坐,片刻過後門外傳來了敲門聲,莫問起身開門,發現阿九站在門外。

    「莫公子莫要嫌棄。」阿九將一小布包塞到莫問手裡,轉身快步離去。

    莫問不能追也不便留,只能道謝目送阿九離去。阿九走後他關上房門打開了布包,發現是手絹包裹著十幾枚棗干,顆顆有鴿卵大小,雖然風乾卻並不乾癟,果肉很是肥厚飽滿。莫問感覺新奇,便拿起一顆湊鼻聞嗅,不過這一聞令他心如撞鹿,因為他聞到棗子清香的同時也聞到了女子獨有的清新氣息,阿九是空手前來,這些棗子先前自然是她貼身放置的。

    「非禮勿視,非禮勿動。」莫問將手絹放下默念論語。這種女人氣息他是第二次聞到,第一次是在林若塵身上聞到過,想起林若塵他的心情頓時黯淡了下來,她被胡人抓走已經三個月了,根據路上打聽到的消息來看她應該還活著,這三個月中她都經歷了什麼樣的事情,都遭受了怎樣的欺凌。

    想到林若塵,莫問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殺死母親的獨眼胡人的樣貌,待得學了武藝和法術,一定要找到那個胡人為母親報仇,此外只要能找到那個獨眼胡人自然也能知道林若塵的下落。

    在此之前武藝和法術對他來說是很陌生的事情,即便時至今日他對法術和武藝也不瞭解,只是先前見過古陽子和青陽子出手,不過二人當時所用的應該是武藝,至於法術會有何種威力他一無所知,甚至無從揣想。

    由於心中有事,莫問一直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直至三更過後才睡了過去。寅卯交接,正殿方向響起了鐘聲,莫問聞聲驚醒,昨日清晨並沒有鐘聲響起,這次的鐘聲極有可能是召集眾人前往正殿舉行入門禮儀的。

    驚醒之後莫問起身開始穿戴,與此同時心存疑惑,由於道觀一般建造在深山之中,故此之前他並沒有見過道觀,他只進過建造在城中的寺院,知道寺院是撞鐘的,沒想到道觀之中也有撞鐘的規矩,他日有空定要問問前輩,這撞鐘的規矩佛教是不是也是自道家抄襲過去的。

    穿戴整齊之後莫問洗刷出門,只見其他眾人都已經在外站立等候,他又是最後一個,好在這次前來接領眾人的是性情溫和的青陽子,青陽子並沒有怪罪於他,只是沖其招手示意他入隊。

    「道家弟子行事不能倉促,倉促就會失度,猴急猴急,過急便像猢猻。快而不急,緩而不怠才為從容有度。」青陽子帶領眾人向正殿走去。

    眾人聞言齊聲應是,莫問亦隨之點頭,青陽子所說的正是其中幾人存在的劣習,每當受到召集,其中幾人便會慌亂跑出神色緊張,鼻翼閃動眼神飄忽,顯得很是小家子氣。

    通往正殿的道路兩旁有燈台,此時天色尚早,燈台裡的油燈點亮放光,藉著燈光,莫問發現青陽子今天所穿的並不是尋常道袍,而是近乎滿繡的暗紅色道袍,前八卦後陰陽,袖口衣擺刺繡雙蓮云紋,雙袖皆刺展翅云鶴,奢華大氣,想必是正式場合穿著的法袍。

    無量山的道人此時全部云集於此,穿袍戴冠分列左右,待得青陽子率領七人走進,整齊稽首口宣道號,「無量天尊!」

    這些道人有三成以上有靈氣修為,餘下眾人由於常年誦經也是中氣十足,百人齊誦道號,莊嚴之相頓現,肅穆之意陡生。

    「無量天尊!」七人在青陽子的帶領下稽首還禮,道路兩旁的道人行的全是平心稽首,而青陽子和七人回的是平頜稽首。道門等級森嚴,此舉暗喻七人身份要高過尋常道人。

    回禮過後青陽子退到後位,七位上清准徒一字站立,位列前排。

    「上清無量山法場,雙甲辛丑法會選才有七,蠃五,鱗一,毛一。七位准徒進上清大殿,行入門禮儀。」青陽子朗聲開口。

    七人聞言昂首舉步,緩步上殿……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2 21:16


第二十一章 拜入上清
               
    莫問身高五尺四寸,個頭中等偏上,位列東數第三,由於左右有道人夾道迎接,莫問心中難免緊張,緩步上殿時目不斜視,只在心中默數台階,不多不少,九九八十一層之後邁上了上清大殿前的石台,石台左右座有與人等高的青銅香爐,此時香爐中已經插滿了貢香,祥霧飄裊,云香沁人。雄偉的上清大殿三門六戶,此時殿門緊閉,並未開啟。

    青陽子一直跟隨在七人身後,上到石台之後快步超過眾人,與站在殿門西側的古陽子一同走到了正殿門口稽首開口,「掌教法鑑,七位上清准徒恭請進殿。」

    「准入。」正殿內傳來了回音,聲音蒼老,極為緩慢。

    掌教開口之後殿門被人自內部拉開,莫問位置偏中,最先看到了殿內的情形,大殿之中燈火明亮,通道左右各自站立有十二名司儀道人,分持各種道家樂器,正北站立著一手持拂塵的矮胖老道,想必正是眾人未曾謀面的無量山掌教玄陽子。玄陽子身後是偌大的上清法像,法像高達九尺,著五色金裝。手捧三尺如意,下坐六棱法台,神容仁善,法相莊嚴。

    殿門大開的同時殿內司儀道人開始奏樂,左側十二人分操鐘、鼓、鈴,右側十二人各拿鐺、鈸、磬,聲樂響起之後,眾人在古陽子和青陽子的帶領下緩步入殿,行至北側距離神像五步外站定,古陽子和青陽子左右讓開,眾人直面無量山掌教玄陽子,樂聲暫停。

    「無量天尊。」眾人齊聲沖玄陽子躬身見禮。

    「福生無量天尊,你等已然入選上清准徒,輩分未定,與人見禮不可躬身,平輩見禮便可。」玄陽子稽首回禮,此人與他的兩位師弟不同,毫無仙風道骨,身高不過五尺,很是矮胖,眼大嘴大,圓頭圓腦,說話時一字一句,極為緩慢。

    眾人聞言齊聲應是。

    「上香三柱,九叩歸宗。」玄陽子緩步西移數步,讓出了上香的正位,此時司儀道人再度開始奏樂。

    玄陽子讓開之後,青陽子便向右側第一人遞來了已經點燃的三柱貢香,後者雙手接過,走上前去插進香爐,隨後撩起衣擺跪地磕頭,九叩之後起身歸位,換下一人上香叩拜。

    道家的入門禮與儒家的拜師禮極為相似,片刻過後七人跪拜完畢,回歸原位,樂停。

    「諸位乃上清准徒,雖居無量山卻非無量山弟子,故此無量山無權賜予道號,好在祖師早已料定有七人入門,故此留下神諭,以北斗諸星暫作你等道號。」玄陽子環視眾人,「祖師雖有神諭,卻未留下姓名,案上牒文你等各取其一,各聽天命。」

    眾人聞言並沒有過分吃驚,因為上清祖師乃九天上仙,料事於先不是難事,故此短暫的猶豫之後眾人逐一上前取走了貢桌上的牒文,此物是道人身份的證明,有牒文在手便是正統的上清道人。

    眾人上前拿取牒文的時候莫問沒有動,這倒不是他有意禮讓,而是他此時正在皺眉犯愁,玄陽子說話太慢,一呼一吸只說兩到三個字,先前那番話說了足有半刻鐘,日後由他講授經文豈不是要被他給急死。

    待得他回過神來貢桌上只剩下一張牒文,莫問上前拿過牒文躬身而回,與眾人一樣他也沒有打開牒文。

    「報上各自道號。」玄陽子緩慢開口。

    「天權子、玉衡子、開陽子、搖光子、天樞子、天璇子、天璣子。」七人看過牒文報上了道號,莫問拿到的牒文是天樞。

    「既已正位,當授予法印。」玄陽子再度開口。

    玄陽子說完,站在他身旁的古陽子走到貢桌左側端回一半尺見方的棗木方盤,木盤中整齊的放置著七枚印章,印章為方形,小若童拳,呈朱紅色,為石刻。

    玄陽子逐一拿起印章分發諸人「這方法印刻有諸位道號,分發之前已起壇通天,故此法印與你等心神相通,日後所書符咒若不加蓋法印便不能上達天聽請神馭鬼,你等定要小心收藏。」

    眾人聞言齊聲應是,小心的接過玄陽子遞來的法印。

    分發完牒文和法印之後玄陽子再度環視眾人,「道士者,行大道之人也,修道重在修心,自明日起由老道為諸位講授上清經文,先修心凝神,後修道學法。」

    「多謝道長。」眾人躬身道謝。

    「召諸位高功進殿,為上清准徒誦經靜心。」玄陽子開口說道。

    此語一出,古陽子和青陽子轉身向外走去,撤走了司儀道人,請來了等候在外的九位高功道人連同他們師兄弟三人盤坐殿內,誦唱經文。

    七人被要求盤坐其中閉目傾聽,誦經足足持續到辰時方才結束,入門禮儀完成,七人自行回返東殿。

    回到東殿後莫問拿了碗筷與其他眾人一起前往飯堂,沒想到今天送飯的竟然是老五和一個小道童。老五很快分完了粥飯,跟隨莫問回到了房間。

    「老爺,恭喜你呀。」老五拿過莫問放在桌上的牒文看了一眼,又拿起那方法印上下打量。

    「你昨天把飯做糊了他們有沒有訓斥你?」莫問並沒有接他的話茬。

    「沒有,老爺,以後你也要學唸經嗎?」老五問道。

    「不學怎麼能成。」莫問皺眉開口,先前在大殿聽了將近一個時辰,那些老道吐字不清,唸經彷如夢囈,他一個字也聽不清楚,聽的頭暈腦脹,直至此時還感覺有蒼蠅在腦子裡嗡嗡。

    「很難學嗎,我感覺跟老夫子背書差不多。」老五說道。

    「夫子唸書我聽得懂,道士唸經我一句也聽不懂。」莫問探手拿過了老五放在手中掂量的法印。

    「老爺,這玩意兒是干啥用的?」老五見莫問如此金貴那枚小印,出言發問。

    「以後書寫符咒的時候要用到它,沒有加蓋道士印章的符咒是沒用的。」莫問說道。

    「符咒有什麼用?」老五再問。

    「聽說可以請神馭鬼。」莫問隨口說道。

    「這麼厲害,你什麼時候開始學?」老五瞪眼發問。

    「不知道,先跟玄陽道長學唸經。」莫問探手撫額。

    「玄陽道長?對了,老爺,你知不知道玄陽道長不是人哪。」老五壓低了聲調。

    「別胡說。」莫問高聲制止。玄陽子乃無量山掌教,辱罵長輩有違忠孝。

    「真的,我聽說他是個老鱉。」老五並沒有住口。

    「哦?你聽誰說的?」莫問沒有再訓斥老五,因為他忽然想到玄陽子的容貌確實有些奇怪,動作言語也太過緩慢,最主要的玄陽子在給那位圓頭少年分發法印的時候面露微笑。

    「燒火的小道士。」老五回答。

    「上清一派並不歧視異類,不管玄陽道長是不是異類成人,你都不能亂說話。」莫問叮囑了一聲,低頭開始吃飯。

    老五聞言點了點頭,一瞥之間發現了前日阿九送來的棗干「老爺,這棗子哪兒來的?」

    莫問聞言抬頭看了老五一眼,抬手示意他可以吃,雖然入了道門,他仍然遵循儒家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吃飯時很少說話。

    「這是女人手絹,是不是那個蒙臉的女人送給你的?」老五問道。

    「糟了,你不說我還忘了,我不能進食。」莫問一聽忽然想起昨天傍晚被古陽子罰了三天不准進食,急忙放下了筷子。

    「怎麼了?」老五疑惑的問道。

    「你昨天把那豆腐給做糊了,吃飯時我無法下嚥倒進了溝渠,結果被古陽道長看到了,罰我三天不准進食。」莫問搖頭說道。

    「三天不吃飯你哪兒受得了啊,你在屋裡吃他又看不見,沒關係的。」老五低聲勸道,

    「那不行,你把飯食端走,這些棗子也送你。」莫問拿著牒文和法印離座站起。

    老五百般勸解,莫問就是不吃,最終老五隻能將飯菜端走,棗子沒拿。

    老五走後沒多久,屋外傳來了腳步聲,隨即就是敲門聲,莫問起身開門,發現除了阿九之外另外五人都在外面,年輕人喜歡熱鬧,來找他敘話。

    莫問自然歡迎,將眾人迎入屋中倒茶招呼,眾人坐定之後發現了桌上的手絹和棗子,這些人無一不是聰明絕頂,立刻猜到這些棗子是蒙面女子所送,紛紛壞笑的看著莫問。

    「阿九姑娘是為了答謝我為她頂罪才送我的。」莫問急忙解釋。

    「連閨名都知道了,還頂罪,你不必說了,我等心中有數。」一個長有鬍鬚的壯碩青年壞笑著打斷了莫問的話。

    「在下莫問,年雙九,敢問諸位高姓大名?」莫問眼見說不清楚,急忙岔開了話題。

    「就你謹言,我們早就知曉彼此姓名了,」長鬚青年自報家門,「我叫百里狂風,二十有二。」

    「在下劉少卿,時年十九。」一清秀少年接口說道。

    莫問聞言微笑點頭,這幾個人中他只認識這個遇事就「跑」的劉少卿。

    「在下夜逍遙,年雙十。」五人之中最為英俊的少年拱手開口,由於多年習慣不易改變,他習慣之下行的還是抱拳禮。

    莫問見狀急忙回禮。

    「柳笙,與莫兄同齡,也是十八,不知莫兄哪月生辰。」說話的青年身高只在五尺上下,鳳眼櫻唇,口鼻精細,容貌極為秀美,若不是其喉部有結,容貌甚至賽過佳人。

    「四月。」莫問出言回答。

    「我二月。」柳笙一笑開口。

    「在下千歲。」最後說話的是那個圓頭青年。

    「請問兄長如何稱呼?」莫問微感疑惑,由於之前早就知道這圓頭青年是異類幻化,故此他並不害怕。

    「他就叫千歲,這名字若是叫出去,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官家殺的。」百里狂風笑著插嘴。

    「諸位莫要嘲笑於我。」千歲生性木訥,不善言辭,聞言很是尷尬。

    「你這傢伙好生無趣,說不得笑話,日後同門學藝,自當親如兄弟,你年紀最長,我們尊你為大哥。我次之,夜逍遙老三,劉少卿老四,柳笙行五,莫問為六弟。」百里狂風出言說道。

    眾人聞言盡皆同意,莫問也點頭附隨,只有千歲還在推辭。

    就在眾人談的興起互相稱兄道弟之際,屋外傳來了古陽子的聲音,「道門中人竟然學那江湖匪氣,可需貧道給你等提上兩刀黃紙,抓來一隻公雞?」

    眾人聞聲暗道糟糕,果不其然,古陽子的聲音隨後再度傳來,「東殿面壁三個時辰……」



第二十二章 洗澡
               
    眾人聞聲急忙跑了出去,只見古陽子一臉鐵青的站在門外,旁邊是那個四十多歲的瘸子,毫無疑問又是這傢伙去告了狀。

    「知錯不改,面露不忿,面壁四個時辰。」古陽子見眾人出門之後都怒視著告狀的瘸子,立刻延長了面壁時間。

    眾人一聽急忙轉身向正殿跑去,身後再度傳來了古陽子的呼喝,「修行之人當行止有度,坦然從容,你等跑個什麼?!」

    眾人一聽立刻收住步子慢行前行,沒想到古陽子又在後面呼喝,「你等是官家老爺?還要踱著方步?」

    莫問的脾氣相對柔和,此時也禁不住皺眉,這古陽子太過苛刻,怎麼做也不得他的滿意。

    其他眾人此時也大為皺眉,不過沒人敢頂撞古陽子,因為古陽子的職責就是監管眾人嚴守道家規矩。

    眾人進入東殿之後走向東牆對牆坐下,古陽子隨後跟進又是大吼,「哪個讓你坐下的?你們是和尚麼?起身!」

    莫問等人一聽急忙站了起來,面牆而立,不但不敢回頭,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玉衡子,你今天可曾進食?」古陽子走到了百里狂風身後。

    百里狂風被嚇了個激靈,昨天舔碗那個就是他,他先前吃了粥飯,可能被那瘸子看在了眼裡。

    「二師兄,掌教師兄請你去。」自門外走進的青陽子為百里狂風解了圍。

    「這些准徒頑劣成性,須下利斧,用重鑿。」古陽子冷哼過後離開了大殿。

    古陽子走後,那個瘸腿道人也跟了出去,青陽子走到門口關上了殿門。

    「好了,好了,轉過身來。」青陽子沖眾人擺了擺手。

    青陽子圓臉小眼,為人極為和善,眾人都願意與他親近,聞聲紛紛轉過身來,靠牆站立。

    「先前掌教師兄曾對你等說過,道士者,行大道之人也,道士代天行道,地位尊崇,言行舉止要莊重從容,只有這般,世人才會敬重我道家弟子。倘若行止失度,世人便會瞧我們不起。」青陽子環視眾人。

    「遵道長教誨。」眾人齊聲回應。

    「像那擠眉弄眼,摳鼻咳痰,抓耳撓腮之舉日後可萬不能有啊。」青陽子又道。

    眾人聞言再度應是。

    「你們入門之前大多家境貧寒,飯食節儉也不算錯,不過入了道門便要以道門弟子自重,道門弟子做出此等舉動成何體統?」青陽子做出了舔碗的動作。

    眾人見狀忍俊不止,百里狂風紅臉接口,「晚輩知道錯了。」

    「你們這個輩分實在是個問題,也罷,先這般喊著吧,日後若是有人能成為上清弟子,老道我再給你們喊回去。」青陽子微笑開口。

    人的脾性不同,人緣也就不同,青陽子人老和善,沒有架子,眾人發自內心的喜歡。

    「賈自道,你去把天璇子喊來。」青陽子再度開口。

    莫問聞言微感疑惑,先前他已經知道眾人的名姓,他知道天璇子是阿九的道號,但這裡沒有人叫賈自道。

    青陽子言罷,殿外傳來了腳步聲,腳步聲由近而遠,不問可知那瘸腿道人先前一直在殿外偷聽,眾人耳目不明不得發現,而青陽子修道有成,聽到了他的呼吸。

    「跟老道說句真話,你們可恨賈自道?」青陽子說話時一直面帶笑容。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說實話沒人不恨背後告狀的人,但是這話也不能說出來。

    「回道長話,賈自道亂嚼舌根,洩密告狀。如有機會,我一定揍他。」百里狂風火氣大,最終是他開了口。

    「好,敢想敢說。」青陽子連連點頭,不過點頭之後話鋒一轉,「我且問你,你現在是何身份?賈自道是何身份?」

    「我乃上清准徒,他不過是一個看門雜役。」百里狂風直言不諱。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百里狂風說的是真話,但是這話說的過於直接,有狂妄之嫌,恐為青陽子所不喜。

    「言之有理,你乃上清准徒,他只是一個看門的雜役,你等天資高於常人,故此被選留下來修習法術。而賈自道受天資所限,終身無緣窺悟大道。你等身為上清准徒,不能與混沌之人一般見識,不然便是清濁混流,自降身份。」青陽子開口說道。

    青陽子說完眾人連連點頭,就在此時殿外傳來了敲門聲和阿九的通報聲,青陽子准其入內,賈自道趁機伸進頭來左右張望,鼠眼飄忽,如同賊盜。

    眾人見賈自道行止猥瑣,紛紛皺眉,有些人的樣貌一看就令人生厭,賈自道就是此類。

    青陽子擺手遣走了賈自道,轉頭環視眾人,「八年前偏殿失火,此人奮勇撲救,結果被燒斷的樑柱砸斷了右腿。」

    眾人一聽連連點頭,眼神之中厭惡之意頓減。

    「玉衡子,你為何點頭?」青陽子笑問百里狂風。

    「道長是以賈自道為例,向我等闡講道義,看人看物不能單看一面,應前後觀察,左右權衡。」百里狂風答道。

    「天樞子,你又為何點頭?」青陽子笑問莫問。

    莫問聞言微微吃驚,其實他的領悟跟百里狂風大同小異,不過青陽子既然問他,自然是百里狂風回答的並不完全正確。

    「先前晚輩只認為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不值得出手拯救。而今明白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出手懲戒必須慎重。」莫問猶豫過後開口回答。

    青陽子聞言緩緩點頭,隨即再度開口,「火起之初此人並未撲救,見到我們到來方才故做奮勇,旨在邀功。」

    此語一出,眾人對瘸子剛剛消失的敵意再度湧到了臉上。

    「處世為人當有主見,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不能受人左右,搖擺不定。你等可懂?」青陽子收斂笑容正色說道。

    莫問聞言大為心驚,青陽子先前的幾句話令眾人對瘸子的印象接連發生轉變,這是人的缺點,容易受他人的影響,青陽子的用意是告訴他們做人要有主見,不能被周圍的言語所左右。

    「上清法術玄妙非常,習得其中一門便可安身立命,你們七人日後要習練六藝法門,倘若大成當可橫行天下,屆時將無人能夠約束你們,故此你等一定要修心明志,謹言慎行。」青陽子再度開口。

    眾人聞言齊聲應是,青陽子的意思是他們這些人一旦藝成將沒人管的住他們,所以自己必須管住自己,而且不能受到別人的攛掇。

    「自明日開始掌教師兄便會傳授你們經文,你們一定要好生聽講,我所說的只是小道,經文裡記載的才是大道,掌教師兄言語不快,你們要有耐心。」青陽子說道。

    眾人能做的還是點頭應是。

    「好了,都不要站著了,東山有幾處溫水池,去洗剝乾淨,明日聽經。」青陽子開玩笑的同時免去了眾人的面壁。

    「還是青陽道長慈悲,道長,我和莫問被古陽道長禁飯三日,您看……」百里狂風得寸進尺。

    「飯還是要吃的,餓的頭暈怎能聽經,我去為你們求情。」青陽子轉身向外走去,剛行兩步又轉過身來,「以後以道號相稱,不可再喊俗家姓名。」

    眾人聞言躬身道謝,送走了青陽子,隨即各自回房拿取衣物前往東山洗澡。

    阿九自然不能跟眾人一起去。千歲也不想去,不過最終還是被眾人給拖了去。

    仙山靈地五行俱全,東山有數處溫泉,冬日溫泉起霧,很容易尋找,很快眾人便在東側山谷找到了溫泉,莫問並不喜歡與眾人赤誠相見,因為這不符儒家禮儀,不過此時又不便另尋他處,躊躇良久最終只能跟隨眾人下到水裡。

    褪去衣衫之後免不了互相打量,六人之中以百里狂風最為強壯,劉少卿,夜逍遙,莫問三人大致相仿,眾人之中皮膚最為白皙的是柳笙,彷如女子,言語神態也缺乏男子氣概。不過下水之後眾人並沒有戲弄他,而是圍著圈子打量千歲,千歲的皮膚與眾人不同,周身上下佈滿了經緯紋路,與龜類的龜甲紋路極為相似,且他的命根較人類為小,眾人見之免不了哄笑。

    先前眾人要經受篩選,加上並不熟絡,所以彼此之間還有隔閡。此時已經確定了身份,也都熟識,便免不了開始胡鬧,眾人圍住千歲,讓他現出原形讓眾人一觀,千歲哪裡會肯,眾人自然糾纏不放,千歲性情和善,被逼得急了也不惱怒,無奈之下只好鑽入水中加以躲避。

    溫泉不小,眾人到處尋找終無所獲,想必是現出原形潛入深處了。

    莫問已經許久未曾洗澡,泉水溫暖正好沐浴,但是他的心裡始終有道陰影,身在水中總是不由得回憶起家人落水的一幕,哪怕泉水極為溫暖,他仍感覺周身冰涼。

    一直到午後眾人方才出水,這段時間千歲一直沒有露面,眾人也不擔心,因為他本是龜類,絕不會被水淹死。

    千歲可能一直在水下觀察眾人,眾人上岸之後他也隨之上岸,匆忙穿戴,眾人見狀再度哄笑,眾人都很清楚經過今天這麼一鬧,千歲以後是絕不敢再跟眾人一起洗澡了的。

    回返住所眾人各自回房,晚飯過後早早睡去。

    次日辰時,玄陽子到來,眾人齊聚東殿,面對玄陽子正襟危坐,六藝授道正式開始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2 21:16


第二十三章 老龜講經
               
    玄陽子矮胖,身上所穿大紫道袍很是寬大,坐定之後形同圓球,不過眾人並未因玄陽子樣貌滑稽而輕看它,異類修行能擔任一派掌教,必定有其過人之處。

    玄陽子坐定之後緩慢開口,「道家有三部主經乃三清弟子共同修習,一曰易,修習此經可通曉乾坤大道。二曰陰符,修習此經可行氣養生。三曰參同契,修習此經可用萬物陰陽。然三清者,玉清,上清,太清,又各有玉清經,上清經,太清經,我等乃上清弟子,當先行修悟上清經文,以明三清宗屬,以求修身立德。上清經曰:夫道生於無,潛血來靈而莫測;神凝於虛,妙萬變而無方,末日冥有精而泰定發光……」

    這些經文玄陽子自然爛熟於心,自台上緩慢唸誦,眾人在台下凝神細聽,莫問也不例外,唸誦經文乃道人必修功課,必須學懂。

    不過一刻鐘之後莫問開始皺眉了,玄陽子說話極為緩慢,一句經文往往要唸誦很長時間,必須將他所講的經文逐字記住,連續成句之後才能加以領會。此外玄陽子講經時雖然語速很慢,卻毫不停頓,並不給予眾人領會的時間,看似講的很慢實則推進迅速,前面的經文還沒來得及充分領會他已經在講下一句了,一開始莫問還能強行記住快速思考,到得後來反應略慢就跟丟了經文,經文之間相互連貫,一旦跟丟就再也找不到頭緒了。

    莫問悄然抬頭,發現玄陽子講經時是閉著眼睛的,發現了這一點之後他轉頭左右,發現眾人正在跟他做同樣的動作,包括坐在西側的阿九和千歲也是滿面愁容,不問可知都成了瞎子聽雷。

    即便如此,眾人也只能安坐聽講,沒人敢出言插嘴,因為打斷他人講經是極不禮貌的事情。

    倘若眾人聽得懂玄陽子的經文,那此時就是學習的過程,可是眾人聽的七零八散,滿頭霧水,如此一來所謂的聽經就成了徹頭徹尾的煎熬。

    莫問不甘心就此放棄,強迫自己自中途開始認真聽講,不過沒聽幾句又跟不上了,加上先前是自中途開始的,前後無法連貫,聽的腦子裡全是無法連貫的隻字片語,無奈之下只好放棄。

    再過片刻,莫問又覺得不能如此懈怠,再度強迫自己去聽,可是聽了幾句又跟不上了,環顧左右,發現眾人早已經放棄,都是愁眉苦臉。而台上的玄陽子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仍然緩慢的講經,說是講經其實也不貼切,因為他根本就沒有給予解釋,只是在背誦經文,也不管眾人是否能夠領會。

    這是入門第一課,即便聽不懂眾人也不敢妄動,聽不懂不是錯,坐不住可不行。

    足足一個時辰玄陽子才將一部上清經講完,就在眾人以為終於解脫之際,玄陽子的一句話令他們愕然皺眉,玄陽子說的是「從頭講起。」

    不管怎麼說從頭講起總是好事,至少能夠多領悟幾句,莫問耐著性子認真再聽,不過沒過多久又跟丟了。

    第二遍過後已經是午時,玄陽子睜開眼睛環視眾人,「可曾領悟?」

    眾人聞言盡皆低頭,玄陽子緩緩起身邁步出殿,「未時再講。」

    眾人起身稽首,目送玄陽子離去。

    「莫問,你聽懂沒有?」百里狂風捶打著酸麻的雙腿沖莫問問道。

    「不過十句。」莫問苦笑搖頭。

    「我不如你,聽懂了七句。」夜逍遙嘆氣。

    「我只記住了五句,還不明白什麼意思。」劉少卿接口。

    「你我半斤八兩。」柳笙拍了拍劉少卿的肩膀。

    「看來就我最差,我只知道前三句說的是道本是無,不可揣測。」百里狂風咂舌搖頭。

    百里狂風說完之後眾人將目光投向了神情平和的千歲,千歲與玄陽子是同類,自然能夠領會的更多。

    千歲見眾人看他,急忙擺手搖頭,「莫要看我。」

    「你聽懂幾句?」百里狂風問道。

    「夫道生於無……」千歲緩慢開口。

    眾人聞言皆是大驚,以為它已經能夠背誦經文,結果千歲說完就沒了下文,敢情只記住了半句。

    阿九是女子,與眾人又不熟絡,故此眾人沒有問她,隨後眾人離開東殿前往飯堂,這次又是老五與那小道童前來送飯,飯食還算不錯,不過一想到下午又要聽經莫問就沒了胃口,轉身向外走去。

    「老爺,那黑臉還不讓你吃飯?」正在為眾人盛飯的老五提著勺子跟了上來。

    「一言難盡。」莫問搖頭擺手,轉身離開了飯堂。

    「莫公子,你也聽的心煩?」阿九端著飯食自飯堂裡跟了出來。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阿九用了一個也字就表示聽經對她來說同樣是件苦差事。

    「咱們能否請玄陽子掌教講的快些,一句畢了稍作停頓?」阿九說道。

    「教導咱們的六位師傅是祖師神諭欽點的,祖師命玄陽掌教教授咱們經文自然有他的道理,咱們不好多嘴。」莫問搖頭說道。

    阿九聞言微微點頭,莫問心情煩悶不願說話,沖阿九抬手告辭,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

    午後再去聽經時莫問故意滯後,將阿九先前包有棗子的手絹還了給她,夜逍遙回頭之間發現了二人的舉動,不過他並沒有大嘴亂說,而是待莫問跟上他們的時候沖其眨眼壞笑,莫問見狀哭笑不得,眾人本就認為他與阿九過從甚密,這般下來更是說不清了。

    眾人進殿坐定,半柱香之後玄陽子準時到來,落座講經。

    下午所講還是上清經,還是那般語速,眾人還是聽不懂,聽不懂自然愁悶,古語有云人逢喜事精神爽,悶上心頭瞌睡多,眾人先前吃飽了午飯,午後殿內又很是溫暖,加上玄陽子不急不緩的講經聲,沒過多久眾人就開始發困,夜逍遙最先犯困點頭,此人人如其名,夜裡很有精神,往往三更時分屋內還有亮光,不過到了白天就無精打采。隨後百里狂風沒過多久也加入了犯困點頭的行列,一個時辰不到包括莫問在內的五人都在重複犯困,點頭,驚醒,再犯困這一循環往復的過程。

    不過眾人雖然犯困,卻並不敢讓自己睡著,這可是極為嚴肅的聽經傳道,聽不懂也就罷了,睡著了肯定會受到責罰。

    莫問幾度點頭之後忽然想到了一個解悶的辦法,在心中默數上清經的字數,以此為自己提神,不過這個辦法並不見效,二三五,二三六,二三七這麼數下來最終結果是越數越困,到得後來莫問心中湧出了一個極為奇怪的想法,玄陽子若是不做道士完全可以行醫,哪家有人夜不能寐或是孩童啼哭可以請他去唸經,定見奇效。

    就在莫問胡思亂想之際,左側的柳笙伸手戳他,莫問有感轉頭,發現柳笙正一臉壞笑的伸手指著坐在西側第二位的千歲。

    莫問沒看出千歲有什麼不對,便看向柳笙,柳笙以口型無聲的說出倆字,「睡啦。」

    莫問見狀微感疑惑,千歲此時正襟危坐,手抱陰陽,目不斜視的認真聽經,並沒有發困瞌睡。不過仔細一看發現不對,千歲一直不眨眼,嘴角掛有口水,還有就是他在緩慢的打呼嚕,只不過呼嚕聲並不響,加上呼嚕的節奏與玄陽子吐字的語速完全一致,故此很難被人發現。

    千歲圓睜的大眼和憨態令眾人忍俊不止,其緩慢的呼嚕聲與唸經聲契合的極為合拍,這無疑是龜類呼吸的節奏,玄陽子講授經文竟然能將同類講睡,此等功力可算驚世駭俗。

    莫問感覺有趣,便強忍笑意伸手去戳右側的夜逍遙,夜逍遙此時正困的連連點頭,見到千歲憨態瞬時清醒,笑著去戳點百里狂風,到最後五人都忍不住暗暗竊笑,竊笑之下難免會發出笑聲,台上的玄陽子置若罔聞,依然閉目講經,並不訓誡約束。

    阿九坐在最西,見眾人都在笑看千歲,便想伸手推醒他,劉少卿和柳笙見狀急忙擺手,示意阿九不要亂動。

    下午又是兩遍上清經,眾人聽的渾渾噩噩,云裡霧裡,夜色逐漸黯淡,玄陽子留下一句「明日繼續」離座站起,眾人起身恭送,千歲坐在原地未動,眾人原以為玄陽子一定會叫醒千歲並加以訓斥,沒想到玄陽子緩步出殿熟視無睹。

    玄陽子走後,眾人商議一起出聲嚇唬千歲,阿九於心不忍便推醒了他,千歲醒後先是長喘一口粗氣,隨後便是倒吸一口涼氣,「天怎麼黑了?」

    眾人聞言哄堂大笑,湊到他身邊出言揶揄,一通笑鬧過後眾人方才離開正殿前往飯堂。

    晚上送飯的人中並沒有老五,莫問問那道童,道童回答老五跟隨飯堂主事外出購買糧食去了。

    一夜無話,次日上午又是聽經,還是上清經,還是那麼慢,莫問認真聽講,可惜不到十幾句又跟不上了,一旦無法及時領悟,接下來的時間就只能枯坐蒲團瞎子聽雷。

    中午時分,老五來了,為莫問買了大量的餅子和點心。

    「你買這些東西做什麼?」莫問看著包袱裡的食物。

    「黑臉不讓你吃東西,咱吃自己的他可管不著。」老五拿起點心往莫問手裡塞。

    「他只是說說而已,並沒有不讓我吃東西。」莫問出言說道。

    「真的?」老五瞪眼確認。

    「真的。」莫問正色點頭。

    老五聞言放下點心撒腿就跑,莫問見狀急忙跟了出去,「你幹什麼去?」

    「我以為他欺負你,今天中午往他的粥裡加了點東西……」

第二十四章 暗藏深意
               
    莫問聞言立刻嚇出了一身冷汗,老五常年在藥鋪裡幫忙,懂得一些粗淺的藥理,想必是昨天出山時買回了害人的藥物要報復古陽子。

    「等等,你加的什麼藥物?」莫問快步跟了出去,藥鋪裡能要人命的藥物不下十幾種,萬一老五不知輕重就真的沒法兒收場了。

    「沒什麼大事兒,調理腸胃的,我給他送盤豆腐去。」老五回頭擺手。

    莫問聞聲站定沒有再追,老五的言外之意給古陽子下的巴豆,巴豆本被用作為積食的騾馬通氣催便,人若是吃了也會一直拉肚子,不過解藥也不難尋,喝些滷水就成。

    雖然知道不會鬧出人命,莫問心裡還是感覺不踏實,古陽子修道有成,應該也會懂得藥理,老五給他下藥無異於班門弄斧,萬一古陽子察覺出了異常,老五一定會被攆出無量山。

    由於心裡有事,下午聽經時莫問沒有再犯困,也沒有心思去笑話又睡著了的千歲,忐忑的等到了傍晚,老五又來了,見到老五他方才放下心來。

    「事情你如何處置了?」莫問追問細節。

    「我給他端了豆腐去,那粥他沒動,讓我把粥和豆腐都端走了。」老五回答。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古陽子沒動粥飯就表示他發現了粥有問題,他為什麼不責罰老五。想及此處再度開口追問「他都說了什麼?」

    「他說有你必有我。」老五回答。

    「原話道來。」莫問沒聽懂老五的轉述。

    「他說有其主必有其僕,好像是這麼說的。」老五抬手撓頭,「老爺,他這話什麼意思?」

    「他已經發現了,只不過沒懲治你,以後不要自作主張,無量山不是西陽縣。」莫問正色說道。古陽子的言下之意是二人心裡的想法比常人要多,不容易教化。

    「他那麼壞,真要發現了還不趁機折騰咱們?」老五撇嘴說道。

    莫問緩緩搖頭「此人看似嚴厲苛刻,實則慈善仁厚,深俱長者之風,只是火氣較重,以後不准對他不敬。」

    「火氣重吃巴豆正合……」老五笑到中途見莫問皺眉,急忙換了個話題,「老爺,你什麼時候開始學法術?」

    「不清楚,西殿那邊有人住嗎?」莫問反問道。

    「沒有。」老五搖頭。

    「老爺,你如果學了法術能不能教我兩招,也讓我學點兒本事?」老五咧嘴笑問。

    莫問聞言沒有立刻回答,平心而論將老五送到飯堂當了廚子他很感內疚,一直想尋找機會加以補償。不過上清派的攻擊性法術主要是書寫符咒和起壇作法,老五沒有法印無法學習,此外這兩種法術想必也是上清一宗不傳之秘,可能不允許傳授外人。

    「我們要學習六種技藝,其中有一項是武藝,到時候我好生習練,日後傳授於你。」莫問斟酌良久開口說道。

    「謝老爺。」老五聞言喜形於色,躬身道謝。

    莫問聞言嘆氣搖頭,先前娶親之時他曾經答應老五將林若塵的丫鬟許配給他,那時候老五就是這樣道謝的,如果不是那場變故,老五想必也已經成家了。

    想起往事,莫問的情緒瞬時變的極為低落,他希望能夠找到林若塵,早日將她從苦海裡拯救出來。也希望能夠找到殺害母親的那個獨眼胡人,讓他為母親償命。入了上清派,習練了法術,這兩件事情做起來想必不會很困難,可是報仇和殺人並不是他最想做的事情,他最大的心願是這些事情別發生。

    老五見莫問情緒低落,知道他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他與莫問一起長大,知道莫問是什麼性情,莫問的脾性與過世的莫老爺極為相似,心性和善,仁厚中庸,是個難得的好人,可惜遇到了這些事情,不然以莫問的學問和莫家的家境,莫問一定能當官兒,也一定是個為民做主的好官兒。

    二人惆悵之際,莫問聽到百里狂風等人的說話聲向這邊來了,便打發老五先回去。

    「莫問,有件事情找你商議一下。」百里狂風進門之後立刻開口。

    「你們是不是想請玄陽子掌教講經時中途暫停,仔細講解?」莫問招呼眾人坐下。

    「一語中的,正是這件事情,兩天下來我都快聽瘋了。」百里狂風嗓門高,聲音大。

    莫問聞言轉頭看向夜逍遙,夜逍遙隨即開口,「我之前也聽過道士講經,中途講解倒是沒有,不過人家句段分明,哪似他這般毫無章法,好似生怕咱們聽懂一般。」

    「若是再這麼講下去,還不如賜我三尺白綾。」柳笙蘭花指房梁。

    「我聽你們的。」劉少卿見莫問看他,急忙開口表態。

    「你別看他,他都睡了兩天了,你就說你是怎麼想的。」百里狂風見莫問看著千歲,不耐的出言催促。

    莫問聞言挑眉看了百里狂風一眼,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在房中踱步斟酌,久久不語。

    「你倒是說話呀,晃的我等眼暈。」百里狂風再度催促。

    「我等七人是上清准徒,玄陽子等六派掌教受祖師神諭,必定會竭盡所能盡心教導,可是玄陽子掌教講經時似乎並不盡心,我等交頭接耳他不加制止也就罷了,千歲兩次午後聽經都睡了過去,他也沒有責罰,這於理不合,我懷疑玄陽子掌教此舉可能暗藏深意。」莫問搖頭說道。

    「什麼深意?」眾人異口同聲追問。

    「暫時還不清楚。」莫問的回答換來了一片噓聲。

    「你們聽掌教講經好似很是難過?」一直沒有開口的千歲慢悠悠的開了口。

    「你很舒服?」夜逍遙接口。

    「然,雖然我聽不懂那上清經文,但我聽經時周身舒泰。」千歲緩慢點頭。

    「玄陽子掌教跟你是同類,你聽著自然舒服,不舒服你也不能回回睡著。」百里狂風橫了千歲一眼。

    千歲本來還想說什麼,被百里狂風如此一說,又憋了回去。

    「再忍忍,咱們只有三年時間,他總不能讓咱們聽上三年經文。」莫問開口說道。

    百里狂風等人前來是想攛掇莫問與他們一起上諫的,沒想到莫問與他們意見不合,聞言不由得大為失望,閒聊片刻便各自回房。

    接連數日,玄陽子一直在講上清經,眾人悟性都高於常人,逐漸聽全了上清經的經文,上清經作為上清派的主經,分為了數十章節,闡講六部靈妙,

    一講道之潛歸『夫道生於無,潛血來靈而莫測。』

    二講元神居所『玄歸者,於九天之音曰泥丸也。』

    三講修真要義『太漠為玄重之根,開陰為常生之源。』

    四講修行福緣『乃拔死於泉曲之籍,書仙名於靈羽之錄。』

    五講仙境玄奇『楊青建硃,騰空舞旌,駕景騁飈,徘徊八煙。』

    六講靈氣出處『寄兆能使陽源不傾,玄泉不動,淡然淵停,潭然天靜,亦回老駐年,與靈均氣也。』

    此經對於上清猶如論語對於孔儒,乃上清經文重中之重,不過此經顯然是上清教對外宣講的,雖然包羅諸相卻相對較淺,並未講述修行的具體方法,且其中有誇大成分,至少那句「誦此經文百萬遍,輕身得不死」就有欠推敲,因為單純唸經並不能獲得長生,退一步講,即便能夠獲得長生,也無人能唸誦百萬遍。

    眾人最終聽全了經文,不過這其中不包括千歲,千歲自始至終只記住了那句「夫道生於無」,且每日午後聽經都會酣睡,一開始眾人還感覺新奇,後來也就見怪不怪了。

    眾人之中並無蠢材,很快便領悟了經文內容,隨後便更感無趣,眾人最想做的事情是修行武藝和法術,似這般枯坐實在是難以耐受,百里狂風膽大,無趣之下學著千歲開始假寐,竟然真的睡著了,不過他比不了千歲,千歲睡覺仍然睜著眼睛,而他是閉眼睡覺的,且鼾聲如雷。

    起初,坐在他旁邊的夜逍遙還會推醒他,後來見玄陽子並沒有睜眼怪罪,也就隨他去了。

    隨後半月裡,續千歲和百里狂風之後,劉少卿,夜逍遙,柳笙相續在午後聽經時睡著,又過三天,連阿九也開始端坐入睡,整個東殿就只剩下了垂眉講經的玄陽子和強忍睡意努力睜眼的莫問。

    實話講,莫問也是想睡的,只是在強忍,長者講學,聽講者入睡乃大不敬,此外他若是睡著,就無人恭送玄陽子,也無人在玄陽子離去之後叫醒眾人了。

    上清經講了二十一天之後玄陽子開始宣講易經,易經講的是陰陽互換的道理和淺顯的推演,儒家也有涉獵,故此並不難懂,不過眾人仍然上午聽經,下午睡覺,只有莫問一直在睜著眼。

    期間莫問也曾詢問過眾人為何入睡,入睡之後可有夢境,可眾人的回答是忍不住睡意,入睡之後也無夢境。如此一來莫問更感疑惑,玄陽子是奉祖師神諭為眾人講經的,將眾人盡皆講睡,他如何向祖師交代。不對,玄陽子此舉定然大有深意,只是眾人無法領會。

    可是其中深意到底是什麼,要說磨練眾人的意志也不對,都睡了還磨練什麼?要說令眾人心平氣和也不對,睡著了也是被憋睡的。

    玄陽子的深意到底是什麼……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2 21:16


第二十五章 悟
               
    自從聽經初始莫問就一直感覺憋悶,這種憋悶並不是來自於經文本身的生澀,而是源於玄陽子緩慢的語速,他始終無法適應玄陽子緩慢的語速和講經時沒有停頓的長篇直述。

    聖人有語「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在莫問看來聽經和治學的道理是一樣的,都必須領會其中神髓,他也的確做到了這一點,對於上清經和易經認真聽仔細想。但是玄陽子的深意是藏在經文之外的,難以自經書中尋找答案,百思不得其解最終令得莫問開始煩躁,煩躁之下開始厭惡玄陽子緩慢的誦經聲,後來甚至開始厭惡玄陽子本人,既然是奉祖師神諭教授經文,就應該耐心闡解,悉心教導,半死不活形同出殯哀樂一般哼唧了這些時日,實在是太沒來由,若是七位准徒能自悟玄妙,哪裡還要你這老鱉在這裡故作高深。

    雖然莫問心中的煩躁和憋悶極為強烈,但是多年以來養成的尊師重道,和善中庸的心性還是促使他強忍煩躁耐心聽經,與此同時在心中反省自己對玄陽子的腹誹,暗罵授業尊長不是為人之道,玄陽子身為無量山掌教,絕不會故弄玄虛假裝高深,他如此唸經一定大有深意,只是自己沒有開悟,難以領會其中玄妙。

    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想法在莫問腦海中並存,一時感覺玄陽子用心良苦值得敬重,一時又感覺他道貌岸然誤人子弟,心中所想最終在眼神之中體現了出來,一時挑眉怒視,一時愧疚自慚。

    隨後幾天,莫問一直處於這種狀態中,眾人睡醒之後嬉笑如常,而他聽經過後如同大病,心中煩悶之下與眾人交談越來越少,晚飯過後早早吹燈上床,徹夜輾轉,難以入眠。

    第二十九天,莫問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憋悶,做出了決定,他決定仿照他人睡覺,不再聽經,也不再在玄陽子講經過後起身相送,讓玄陽子的講經變成自說自話,將最後一名上清准徒也講睡了,看他玄陽子如何向祖師交代。

    打定主意之後莫問閉上了眼睛,一心想要入睡,可是他一直沒能睡著,玄陽子一直在絮絮叨叨的講經,他根本做不到置若罔聞。

    煩躁之下莫問猛然睜開了眼睛,怒視著玄陽子,他此時最想做的事情是走上前去將玄陽子踹倒在地,以洩多日以來憋在心中的悶氣,哪怕被無量山眾人痛打一頓攆出山門也在所不惜。

    不過他最終沒有那麼做,因為就在他睜眼怒視玄陽子之際,玄陽子睜開眼睛沖其緩緩搖頭。

    四目相接,莫問自玄陽子的眼中看到了長者的仁厚寬宏和愛才之心,這一眼神令他頓生三伏酷暑偶遇靜心清風之感,心中煩躁一掃而空,心平氣和,耳目清明。

    平和之下莫問進入了一種他先前從未進入過的狀態,安靜祥和,心中無物又心存萬物,進入這種狀態之後他最先聽到的是殿內眾人的呼吸聲,他注意到眾人的呼吸與先前大為不同,不但氣息輕柔,呼吸節奏也變的很是緩慢。

    莫問終於恍然大悟,原來玄陽子是在講授經文的同時,以其特有的語速調整眾人的呼吸,呼吸吐納是修行的入門功課,玄陽子本體為長壽龜類,龜息之法無疑是最適合修道眾人的呼吸方法。

    困擾他將近一月的難題終於揭開,莫問頓感慚愧無地,先前他一直以為自己沒有睡著是優於眾人,未曾想是劣於眾人。還有便是先前一直對玄陽子腹誹不斷,愧對長者一片良苦用心。

    恰好此時玄陽子一遍經文即將講完,講到最後幾字時玄陽子悄然加快了語速,經文畢了,熟睡中的六人陡然醒轉,咳嗽連連。

    「連日聽經定然疲乏,暫歇一日,天樞子留下。」玄陽子沖驚醒的眾人擺了擺手。

    眾人定神過後沖玄陽子稽首謝師,疑惑的看了莫問一眼之後紛紛出殿。

    「無量天尊,晚輩愚鈍。」莫問沖玄陽子稽首行禮,行的是最高規格的躬身禮,先前若不是玄陽子睜眼搖頭將他點醒,此時他定然還處於混沌之中。

    「何愚之有?」玄陽子平靜發問。

    「道長誦經之際暗授我等吐納之法,晚輩愚鈍,不窺其妙,竟晚於諸位同門半月之多,期間甚至數度腹誹道長,天樞子枉讀聖賢書典,有虧做人本真。」莫問如實回答。

    「你可知老道為何單獨留你?」玄陽子對於莫問先前之言不置可否。

    「晚輩心藏虎狼,德操有虧。」莫問躬身開口,他能想像到自己先前煩躁之下看向玄陽子的眼神有多兇狠。

    「不然,七位准徒之中數你孝心最重,眾人盡皆睡去,唯有你強打精神端坐聽經,只恐睡去失了禮數,也恐睡去無人相送老道,折損了老道顏面,孝道你並無所虧,錯不在此。」玄陽子緩緩搖頭。

    莫問聞言心中大暖,原來玄陽子雖然垂眉講經,卻一直在觀察眾人,甚至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並沒有責怪他。

    「你先前熟讀詩書,將孔丘之言盡數視作正理,你錯就在此。」玄陽子再度開口,「孔丘雖然學究天人,卻終非天人,他所留言語對者多,錯者有。若按他所說,天璇子和搖光子二人永世低人一等。『婦人五體不全,不可入學』也是此人所說,隨手拈來便有兩處不妥,若是細細推敲勢必錯誤滿篇。你乃道門弟子,萬不可受禁於孔丘言語,若不能超脫俗世禁錮,將永無入道之日。」

    「請道長明示。」莫問沒能徹底領會玄陽子的這番話,至少他沒搞清楚他錯在何處。

    「你先前若非受限於禮法,早已如他們一般睡去。但你心存禮法,一心為老道著想,強自按捺,虧負己心,由此滋生心魔,心魔若起,立起殺機。」玄陽子中途微微停頓,轉而再度開口,「世間萬物陰陽並存,陰不多陽不少。人心之中亦藏善惡,善不多惡不少,小善之人心存惡犬,大善之人心蟄妖龍,此乃天性,不可消除,修道之人不求剷除心中惡念,只求明心見志,以仁心蟄惡念,令其雖存於心卻不行於事。」

    莫問聞言躬身不起,繼續求教,玄陽子先前所說句句在理,在此之前他一直認為自己是好人,沒想到急躁憋悶之下竟然會生出毆打傳道尊長之心。

    「大道無疆,道人替天行事不可受制於凡間禮法,如何行事,由心權衡。」玄陽子抬手指心,「莫要虧負他人,也莫要虧負己心,你若虧負他人,德行有虧心境難平。你若虧負己心,勢必滋生心魔,喚起惡念。」

    「道長一席話,天樞子茅塞頓開。」莫問滿心歡喜,玄陽子說的這番話顛覆了他之前的認識,道家對於陰陽善惡的理解比儒家更為公允,儒家認為應該徹底消除惡念,此舉如同大禹之父鯀封堵洪水,並不治本。而道家認為人心可以兼具善惡,只需要壓制惡念不行惡事便可,此舉與大禹疏通洪水相似,更明睿更可行。此外道家並不提倡委曲求全,因為若是一味委屈自己遲早會導致心中失衡,喚醒蟄伏的惡念,導致先前所行善事前功盡棄。

    「修道貴在修心,若是心境不平,習了上清諸多秘法便是萬民之災。」玄陽子再度開口。

    莫問聞言急忙應是,玄陽子所說極是,此時他還不會法術,生出惡念之後只想到上前毆打玄陽子,結果自然是打不過的,但是足見修心的重要性。倘若修心不足,學了上清諸多秘法之後就會釀成更大的災禍,故此,要修道,先修心。能力有多大,心境就要有多平。

    「晚輩還有一事不明,請前輩解惑。」莫問再度開口。

    玄陽子聞言微微點頭,示意他講。

    「前輩早已發現晚輩出了偏差,為何不出言點醒?」莫問問道。

    「一月之中你心中積累了太多的怨氣,老道若是出言助你,你便是明了了緣由也是老道之功,難消你心中惱意。而今心魔由你一念生,又由你一念解,只有這般你才得心境平和。」玄陽子微笑開口。

    「晚輩日後定會專心聽經,追趕眾人。」莫問聞言再度稽首,玄陽子是個極為難得的傳道尊長,想的深遠,料的周全。

    玄陽子緩緩搖頭:「與你相比,他們要差上半分。」

    「道長何出此言?」莫問不明所以,出言發問。

    「講授經文旨在三,一者,傳授你等道家經文。二者,教授你等吐納之術,此法難以言表,故此只能於講經之時暗授。三者,老道講經看似慢實則快,你等需慢聽疾思,長期以往便成習慣,慢者處事從容,快者臨危果斷,他等六人盡皆睡去,只受益其二,難以得全。」玄陽子緩緩搖頭。

    「經文曰,道法自然,他們睡去豈不暗合道義?」莫問問道。

    玄陽子聞言微笑搖頭,「道雖無常法,也要有心求……」




第二十六章 講經完畢
               
    莫問聞言連連點頭,玄陽子的言外之意是無心插柳終不如有心栽花,百里狂風等人聽經時睡著是無心之中改變呼吸節奏,相對於主動修行而言無疑落了下乘。

    玄陽子見莫問心結已開,也不再多談,緩慢起身向殿外走去。莫問稽首恭送,玄陽子並不還禮,微微抬手出殿去了。

    待玄陽子走遠,莫問直身而起,只感覺神平氣和,周身舒泰,他此時尚未修行行氣法門,故此這種感覺主要來自於心裡,解開了困擾自己多日的難題,有種撥云見日之後的豁然開朗。

    「玄陽子掌教跟你說了什麼?」莫問走出大殿之後,百里狂風等人圍了上來。

    「額外給了我一些指點,原來他一直在利用講經時的語速為我等調整呼吸,你們都在無心之下領悟了,我悟性不夠,一直沒有睡著。」莫問心懷坦蕩並不藏掖,不過為了顧及眾人顏面,他將自己說為了下乘。

    眾人先前對於聽經時自然入睡一事本來就感覺極為蹊蹺,聽莫問如此一說頓時恍然大悟,無不對玄陽子掌教的良苦用心感激拜服。

    「道長最後說了一句『道雖無常法,也要有心求』,可能是在暗示咱們日後要自行領悟呼吸吐納的法門。」莫問說道。

    「是啊,我等眾人應該自行用心,不能總是依靠玄陽子掌教講經幫帶,應在講經結束之前學會自行吐納。」夜逍遙點頭接口。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就在此時莫問忽然聽到南面傳來了吵鬧聲,細聽之下似乎是老五的聲音。

    「我去看看。」莫問轉身出了殿門。

    穿過大殿前的房舍之後,莫問發現老五正在門口與看門的瘸腿道人爭吵,爭吵的原因是老五要進來找他,而瘸腿道人以此時不是送飯的時辰為由不允許他入內。

    「你怎麼這時候來了?」莫問走出門外拉過了老五。

    「老爺,我要出趟遠門,特地來跟你說一聲。」老五憤恨的看了瘸子一眼,轉頭說道。

    「你要去哪兒?」莫問疑惑的問道。

    「道觀裡的幾位道長要出去採購藥材,讓我幫忙趕車。」老五說道。

    「買什麼藥材還要用車?」莫問追問。

    「不清楚,好像挺多,我聽他們說要買七百多種。」老五回答。

    老五話音剛落,門口傳來了百里狂風的聲音「獐頭鼠目,賊眉鼠眼,早晚有一天我們幾個要打你個半死。」

    這話自然是沖那在旁偷聽的瘸腿道人說的,瘸腿道人沒想到百里狂風敢這麼同他說話,愣了片刻之後轉身向正殿方向跑去,不問可知又是告狀去了。

    「寧隙君子,不招小人,你何必惹他?」莫問皺眉看向百里狂風。

    「你這傢伙不知好歹,我為老五出氣呢。」百里狂風走到老五旁邊,「老五,你剛才說什麼,買什麼藥?」

    「回二爺,道觀派人出去購買草藥,要買七百多種。」老五沖百里狂風拱了拱手,他與莫問的關係眾人早就知道了,他和這些人也很熟絡。

    「道觀忽然買這麼多藥幹什麼?」百里狂風問道。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不是咱們道觀裡用,聽說是給一個什麼掌教準備的。」老五撓頭說道。

    「咱們要學習醫術,是不是傳授咱們醫術的那位掌教提前打了招呼,讓道觀先行準備?」柳笙不但長的像女子,細密的心思也像。

    「有可能,你們什麼時候走,什麼時候回來?」莫問看向老五。

    「馬上就走,我聽他們說三個月內辦齊就行。」老五回答。

    眾人聞言盡皆皺眉,按照老五所說眾人可能還要聽上三個多月的經文,雖然聽玄陽子講經對眾人大有裨益,但與其他幾項技藝比較起來,聽經無疑是最無趣的一項。

    「老爺,幾位爺,我先走了,他們還等著呢。」老五沖眾人打了個招呼,轉身向西跑去。

    「六師弟,他們出去買藥材為什麼要帶上你的僕人?」夜逍遙問道。玄陽子雖然確定了眾人的道號卻沒有規定按照北斗排序,故此私下裡眾人還是以年紀排序或是直呼姓名。

    「我家先前開設藥鋪,老五在藥鋪裡幹了好多年,懂得藥理。此外教規不准我等騎馬坐轎,道人趕車也不成體統,由老五趕車就比較合適了。」莫問猜測著說道。

    「好不容易歇上半天,又讓二師兄搞黃了,賈自道肯定告狀去了。」劉少卿愁眉苦臉的看著百里狂風。

    「罵他的是我,沒你什麼事兒。」百里狂風橫了劉少卿一眼。

    「你說的是『我們』。」劉少卿懦懦開口。

    「你這傢伙怎這般沒種?」百里狂風瞪起了眼睛。

    「走,洗澡去,有些時日沒有沖洗了,咱們都去,他要來責罰也找不到人。」夜逍遙一看氣氛緊張,急忙轉移了話題。

    「我回房溫習經文。」千歲一聽洗澡轉身就走。

    眾人見狀哄笑去拉,千歲唯恐再被戲弄,堅決不去。五人分執手腳將他提起向東山快跑,不過最終沒能將他抬去,千歲雖然平日慢條斯理,真要發起力來,五人根本不是這只千年老龜的對手。

    眾人猜的沒錯,賈自道的確告狀去了,不過當他帶著古陽子來到的時候東殿只剩下了阿九和千歲,阿九是無辜的,自然批不得。千歲是有份參與的,頂坑挨了一炷香的訓斥。

    次日,眾人照常聽經,由於得到了莫問的提醒,眾人便開始刻意調整自己的呼吸,初期並不適應,氣息不暢,咳嗽連連,不過數日下來情況便有所好轉,呼吸逐漸平緩,身心越發舒泰。

    上清經,易經講完之後,玄陽子開始宣講陰符經,此經主講養生之道,其中也有對吐納方法的論述,不過眾人已經學了玄陽子的龜息之法,便不再看重那些粗淺的吐納方法,只是牢記揣摩經文中的養生之法和延壽之道。

    陰符經字數較少,只有千餘,七日便教授完畢。隨後便是四大經文最後的參同契,此經講的是外丹之術,經文中主要講述如何利用藥鼎煉製丹藥,吞食丹藥強加自身靈氣修為,以求達到延年益壽甚至是白日飛昇的目的。

    作為上清必修經文之一,參同契是較為片面的,也是較為失實的,經文中將外丹作用誇大了,各類藥物煉製的丹藥可以增強靈氣修為應該不假,用以治病救人也有奇效,但是單純依靠服食外丹就能白日飛昇,眾人心中對此還是存疑的。

    不過心中雖然存疑,莫問等人還是詳加領悟,因為眾人隨後將要學習的醫術無疑是自參同契衍生而出的,先行領悟了綱要,在修習醫術時便相對容易一些。

    除了四部主要經文,玄陽子隨後還宣講了另外幾部經文,主要是早課晚課時唸誦的,也有用以超度亡人和為活人祈福的,作為一個道士,必須通曉這些。

    講經後期,莫問發現按照目前的速度,講經根本無法持續四個月,最多兩個月便可學完,而且眾人已經掌握了龜息之法的要領,此法最大的妙處是可以減少體力和精力的無謂消耗,在安靜平和的狀態下呼吸和心跳都會減慢。還有就是此法可以將動和靜之間的距離拉大,在需要全力出擊時心跳和呼吸可以在短時間內快出數倍,以增強自身能力,但是呼吸和心跳加快的時間並非無限延長,而是由龜息法修煉程度的高低所決定。

    此外龜息法與辟榖術有異曲同工之妙,靜心打坐狀態下一日不食也不會感到飢餓,這只是眾人目前所能達到的程度,玄陽子的龜息法登峰造極,據說在其閉關冥思時可數年不食。

    兩個月後,玄陽子將諸多經文宣講完畢,講完之後並未對眾人進行考核,只是將所有經文再度盡數誦唸了一遍,唸完已然是晚上亥時。

    「誦讀經文可平心靜氣,你等已明其義,已收其功,老道司職已善。自明日起凌天宮軒轅掌教將會前來傳授你等練氣法門,練氣之法乃諸法基石,為重中之重,當好生領悟。」玄陽子言罷離座站起,「早課晚課自行誦唸經文,切莫懈怠懶惰。」

    眾人聞言共同起身,躬身相送,相處兩月,眾人都有不捨之心,但玄陽子只是微微抬手便緩步離去。

    講經完畢最為不捨的當屬莫問,因為玄陽子曾經對他額外開解,若是按照儒家禮節,玄陽子當是他們七人的啟蒙老師,不過玄陽子知道他們乃上清准徒,故此雖盡心傳道卻從不以師傅自居。

    由於已是深夜,玄陽子走後眾人便各自回房,次日清晨,齊聚東殿做了早課,早飯過後再回東殿靜候凌天宮軒轅掌教。

    不過眾人自清晨等至中午,自午後等至日落,軒轅掌教並沒有來……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2 21:17


第二十七章 灌頂
               
    到了傍晚申時,等了一天的眾人終於坐不住了,商議過後推舉百里狂風去道觀正殿尋找古陽子和青陽子,沒過多久百里狂風垂頭喪氣的回到了東殿。

    「二位道長說了什麼?」夜逍遙問道。

    「他們說軒轅子掌教已經是半仙之體,行事風格與常人不同,隨心所欲,沒有定數。」百里狂風點亮了殿內的燈燭。

    「咱們現在怎麼辦?」劉少卿看向百里狂風和夜逍遙,二人年紀較大,拿主意的通常都是他們兩個。

    「都這麼晚了,應該不會來了,回去吧。」百里狂風說道。

    「回去也沒什麼事情可做,再等會兒吧。」夜逍遙搖頭說道。

    此語一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莫問身上,有人的地方就有頭領和跟班,百里狂風和夜逍遙可以算作眾人的頭領,其他人已經習慣於聽從他們的意見,只有莫問例外,他不喜歡做頭領也不願盲從,他有自己的想法,故此每當夜逍遙和百里狂風看法不一致就會徵求他的意見。

    「玄陽子掌教只說軒轅掌教今天會來,並沒有說具體時辰,現在申時剛過,距離子時還有三個時辰,再等等吧。」莫問斟酌片刻開口說道。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表示同意,百里狂風將殿內其他燈燭點亮,也坐回了蒲團。

    一炷香之後,門口傳來了腳步聲,眾人聞聲回頭,發現來的並不是軒轅掌教,而是送飯的小道童。

    「諸位道長,該吃飯了。」小道童站在門外沖眾人行禮。

    「清風,西殿裡住人沒有?」莫問起身問道。

    「沒有,那幾間雅室一直空著。」小道童回答。

    莫問聞言微感疑惑,時下的語言習慣幾間一般指的是數量不多的房間,若是超過五間,用幾間形容就不太貼切,疑惑之後便隨口問了一句「你們準備了幾間房子?」

    「打掃佈置的雅室一共有四間。」小道童回答。

    「我們不餓,煩勞你把粥飯拿回去吧。」夜逍遙擺手說道。

    眾人不吃飯已經不是頭一次了,故此小道童聞言並沒有多想,再度施禮之後轉身去了。

    「咱們要參習六種技藝,應該有六位掌教傳道,玄陽子掌教有自己的住處,不會住在西殿,剩下的五人應該有五間房子,為何無量山只準備了四間?」莫問皺眉環視眾人。

    眾人聞言盡皆皺眉,六人之中並無蠢材,自然不會問出『是否是無量山沒來得及清掃出另外一間』這樣的蠢笨問題,因為房間的準備是同時進行的,若是分了先後就失了禮數。

    「可能其中一位掌教離此不遠……不對,即便離此很近也應該準備房間。」劉少卿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推斷。

    「也許這位掌教不需要房間。」坐在最西側的阿九開了口。

    眾人聞言紛紛轉頭看她,阿九回望眾人,「玄陽子掌教曾經說過,練氣之法是修道根基,乃重中之重,前來教授我等練氣法門的軒轅掌教無疑對於練氣之法有過人見解,故此我懷疑他已經參悟大道,可自由往來,不再需要房間。」

    「哈哈哈,小狐狸猜的不差。」阿九話音剛落,正北法台上便傳來了笑聲,眾人聞聲急忙抬頭,只見法台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樣貌奇怪的老道。此人年紀約莫八十歲上下,體型壯碩,龍睛虎目,獅口熊鼻,身穿金黃雙龍法衣,腳穿兕鼻厚底道靴,身後背著一個偌大的背囊,左手抓著一隻酒罈,右手端著一隻黑瓷酒碗,此人奇怪之處不止於此,最奇怪的是此人是個光頭,且頭上點有戒疤,猛然一看非僧非道,不倫不類。

    「見過軒轅道長。」劉少卿第一個躬身見禮。

    其他眾人並未見禮,而是左右互望,此人身穿道家高功道袍,想必是道門前輩,出現在此處應該就是眾人等了一天的軒轅掌教。但是此人是個光頭,而且頭上有戒疤,分明是個和尚,萬一認錯了人行錯了禮,日後可就無顏見人了。

    「無量天尊,敢問前輩是哪一派的高人?」莫問稽首開口。

    「本座軒轅子,是奉祖師神諭來傳授你等練氣法門的。」老道將碗中的白酒喝乾,放下酒罈,將酒碗放置其上,轉而卸下了身後的背囊。

    「見過道長。」眾人一聽立刻躬身施禮。

    「免了,免了,貧道還有司職在身,不能磨蹭,來來來,你們誰先來?」軒轅子抬手擼起了袖子。

    眾人見狀大為愕然,不明白軒轅子這是要做什麼。

    「練氣初期聚斂靈氣極為緩慢,沒個十年八載難以打通經絡,正所謂君子無本難求利,你們體內沒有絲毫靈氣,我便送你們一些,權當謀利之本,這樣賺起錢來就快得多了。」軒轅子說完伸手指著百里狂風,「你先來。」

    眾人聞言更加驚訝,軒轅子遲到了一天,到來之後風風火火的就要開始傳藝,這等作風令眾人很不適應。此外此人不但外貌怪異,言語還很是粗鄙,眾人很難將他與道門高人聯繫到一起。

    百里狂風膽大,遲疑片刻便昂頭邁步走到了軒轅子面前,間隔三步直身站定。

    「離那麼遠幹什麼?」軒轅子抬起右手隔空將百里狂風拖到身前,右手隨即覆上了百里狂風的額頭,「忍著點兒哈。」

    「啊~」軒轅子話音剛落,百里狂風就大睜著雙目發出了淒厲的慘叫聲,這聲慘叫彷彿自地獄傳出,撕心裂肺,慘絕人寰,深夜之中在殿內迴響無比瘆人,眾人先前就沒有回過神來,此時聽到慘叫聲頓時亡魂大冒。

    危急關頭,劉少卿轉身就跑,莫問和柳笙被嚇得呆了,夜逍遙和阿九千歲奮不顧身的衝了上去試圖營救百里狂風,不過他們並沒能靠近軒轅子,在距離軒轅子五步時就被一道無形氣牆反震了回來,摔在一丈之外。

    「佛爺在幫你打通經脈,亂嚎什麼?」軒轅子被百里狂風喊的心煩,橫眉訓斥。

    「他是個和尚,快拿東西打他。」莫問直至此刻方才反應了過來,順手抓過一支燭台扔向那個和尚,其他人聞言也紛紛操起身邊的物件奮力扔砸,不過眾人所扔的東西同樣被無形氣牆擋住,根本近不得和尚的身。

    就在眾人到處尋找器物扔砸援救之際,殿外傳來了古陽子的聲音,「放肆,快住手。」

    眾人聞言心中大定,急忙轉頭回望,只見古陽子自殿外閃身而入,滿面怒氣,神情不善。不過他怒視的並不是那瘋和尚,而是手裡拿著各種器物的眾人,「竟然對授業尊長如此無禮?」

    眾人聞言瞬時愣住了,轉頭看向那和尚,古陽子喊住眾人無疑表明此人就是凌天殿掌教軒轅子,但此時百里狂風在他手下已經翻起了白眼,連叫喊也不能夠了,這等傳法實是駭人聽聞。

    「無量山古陽子見過軒轅真人。」古陽子沖軒轅子稽首見禮。

    「好說,剛才跑出去一個,去把他尋回來,一炷香之後本座還要趕回凌天殿,磨蹭不得。」軒轅子沖古陽子擺了擺手。

    「還不放下燭台經板!」古陽子環視眾人。

    眾人聞言急忙放下了手中的器物,就在此時青陽子自門外掠入,手裡提著先前叫嚷著跑出去的劉少卿。

    「見過真人。」青陽子放下劉少卿沖軒轅子見禮。

    「嗯,稽首了,你們回去歇息吧。」軒轅子沖青陽子擺了擺手。

    青陽子聞言轉頭看向古陽子,古陽子微微轉頭,前者會意,二人轉身出殿,不過他們並未離去,而是在殿外遠遠的候著。

    「凌天殿練氣法門采奇經八脈之任督二脈,主穴有七,發於氣海,上行顫中,直衝百會,後引玉枕,再下大椎,經通命門,達於會陰,重回氣海。」軒轅子每說一處穴位百里狂風便會慘叫一聲,不問可知其正在導引灌進百里狂風體內的靈氣為百里狂風打通經脈。

    「好了,下一個。」軒轅子扔下渾身顫抖,抽搐不已的百里狂風,隨即沖夜逍遙招了招手。

    夜逍遙一聽不由得打了個激靈,強忍懼意邁步上前。

    「啊~」

    「不準叫了,這灌頂之法乃凌天殿獨有的練氣法門,勝你苦修十年,若不是祖師神諭,佛爺才懶得管你。」軒轅子的自稱極為雜亂,貧道,佛爺,本座,我,肆意亂用。

    「記住這七處穴位,只要主穴不差,練氣就不會出現偏差,其他穴道不用管它。」軒轅子沖夜逍遙說道。不過他這番話雖然是沖夜逍遙說的,估計夜逍遙也聽不進去,因為此時他正在淒厲的痛嚎。

    「下一個。」片刻過後軒轅子扔下了夜逍遙。

    莫問聞言,亡魂大冒,百里狂風和夜逍遙都極為硬氣,二人都吃痛不住發出慘叫,可想而知這疏通經絡有多麼疼痛。

    「連這點痛都忍不住,還修什麼道學什麼法?」軒轅子見莫問一直沒有上前,探手將其抓到了跟前,隨即探手抓住了他的額頭,

    「啊……」



第二十八章 大德之風
               
    百里狂風和夜逍遙先前的慘叫雖然加重了莫問心中的恐懼,同時也讓他有了些許心理準備,不過他的心理準備明顯不足,灌頂所帶來的疼痛遠非常人所能耐受,彷如燒紅的鐵水自頭頂直灌五臟六腑,炙熱非常,劇痛無比。

    莫問先前沒有經受什麼痛苦,記憶中最為疼痛的就是被胡人用弓箭射傷的那次,但此時的劇痛要超過中箭時千倍萬倍,體內的所有臟器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燙壞焚燬,這一刻他唯一的念頭就是盡快結束這種痛徹骨髓的痛苦,哪怕是被攆出無量山,哪怕現在死去也在所不惜。

    但他此時已經身不由己,在軒轅子的控制之下絲毫動彈不得,只能任憑鐵汁一般炙熱的靈氣遊走肺腑下沉小腹,反而再度提起,自前胸沖頭頂,自頭頂下後背,經胯下回小腹。

    若是可以暈厥莫問早就暈了過去,但軒轅子以靈氣護住了他的七竅神府,故此雖然劇痛無比,他的神識卻極為清醒,即便劇痛入骨,也只能盡數承受。

    「記住這七處重穴所在,此為氣海,此為顫中……」

    軒轅子每說一處穴位,莫問便感覺穴道所處的位置傳來一陣如同鋼針戳刺的劇痛,這種疼痛較先前燙烙一般的劇痛有過之而無不及,七陣劇痛結束之後,這七處穴道的準確位置牢牢的印在了他的腦海之中,劇痛的部位就是穴道的所在,毫釐不差。劇痛的區域就是穴道的範圍,永生不忘。

    「下一個。」軒轅子行氣完畢,隨手將莫問扔到了一旁。

    莫問此時只感覺周身劇痛,前胸後背如同被人生生的豁開了一道血槽,滾燙的血液自其中快速流動,既痛且麻。

    「啊~」隨後一聲彷如女子尖叫的慘叫表明柳笙也未能倖免。

    莫問躺在旁側聽到慘叫沒有任何的幸災樂禍,他從沒想到道門傳藝會使用如此過激的方法,且不管效果如何,單就手段來說就極度殘忍,這有悖於道家的大道自然,這不是傳道授法,這是宰牛殺豬。

    柳笙「啊」完之後輪到了劉少卿,劉少卿沒有「啊」,他喊的是「饒命」,不過軒轅子並沒有饒了他,他的「饒命」一直喊到了最後。

    「你們能幻化人形經絡已然通暢,不用多此一舉。」不遠處傳來了軒轅子的聲音,「每人一個,何時以左手將壇中的珠子盡數取出何時作罷,我十日之後再來。」

    此語過後,殿內便沒了聲響,片刻過後莫問感到有人在攙扶自己,勉力睜眼,發現攙扶自己的是阿九。

    「別碰我,先別碰我。」莫問此時渾身疼痛,一經移動冷汗直冒。

    「哎呀,饒命啊。」與此同時左側傳來了劉少卿的呼喊,不問可知千歲正在攙扶他。

    阿九和千歲聞言急忙放下二人,轉身迎向了正進入大殿的古陽子和青陽子,「二位道長,這可如何是好?」

    莫問此時無力抬頭,故此看不到二人的表情,不過古陽子和青陽子並沒有開口接話,這表明他們之前也沒有想到軒轅子會採用這種傳藝方式。

    「不要急於搬動他們,待他們體內靈氣平穩之後再扶他們回房。」沉默過後古陽子開了口。

    眾人在東殿足足躺了一個時辰才能緩慢移動,隨後才在他人的幫助下齜牙咧嘴的挪回了各自的臥房。

    「莫問,你可想喝水?」阿九關切的沖躺在床上的莫問問道。

    「多謝你了,我不渴,你早些休息吧。」莫問低聲說道,先前五人躺在東殿,阿九第一個上來攙扶他,無目之人也能看出阿九對他有意。

    阿九聞言並沒有離開,而是走到床邊幫他拉開了被子。

    「不勞九姑娘,我很是難受,不要碰我。」阿九的舉動令莫問很是尷尬。

    「軒轅子修為精深,一朝舉手省卻了你們十年苦修,受些痛楚倒也值得。」阿九出言安慰。

    莫問聞言乾笑兩聲沒有接話,阿九沒有經受過那種痛苦,沒有切膚之痛自然說的輕鬆。

    「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阿九見莫問笑中帶有不忿,再度寬慰。

    「若是良藥苦到令人尋死,喝它作甚。若是忠言辱及他人先祖,不聽也罷。」莫問皺眉開口,他非常清楚軒轅子是在為眾人傳功授藝,但是先前那種疼痛是真正的痛不欲生,遠不是存於人間的痛苦,直至此刻他都在慶幸沒有在劇痛之下尿濕褲子,不然日後將無顏做人。

    阿九聞言還想開口,莫問抬手打斷了她,阿九識趣,轉身出屋。

    此時身上的疼痛已經不似先前那般劇烈,但莫問心中的怒意卻越來越盛,古語有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軒轅子先前並沒有詢問他的意見,也沒有獲得他的同意,魯莽行事將其折騰的生不如死。雖然此舉是為了幫助眾人打通經絡,但這些不足以成為他魯莽行事的理由,與人為善不能超出他人的承受限度,軒轅子過分了,先前的焚骨劇痛將成為他一生揮之不去的夢魘。

    暗自惱火之際,莫問忽然發現屋中並沒有燃點燈燭,但自己隱約可以看到室內的景物,且聽力也變的較平日敏銳,遙隔五間房舍都能隱約聽到夜逍遙正在謾罵軒轅子。

    這一情形令莫問更感憋悶,耳目清明無疑獲益於軒轅子先前之舉,但這些還是無法消除他心中對於軒轅子的恨意,雖然銘記恩德乃為人本分,但先前的劇痛無疑是對眾人的糟踐。

    周身劇痛,心情煩悶,莫問久久難以入睡,輾轉之際忽然聽到百里狂風的吃痛聲出現在了不遠處,聲音是往夜逍遙的房間去的,隨後便是開門進屋的聲音,由於二人交談的聲音很小,莫問聽不到詳實的內容,只能隱約聽到「受不了,十天,走」等零散字眼。

    片刻過後再度傳來了開門聲,隨即就是二人的腳步聲,聽其聲音應該是沖此處來的。

    莫問不待二人敲門便強自起身拉開了房門,二人邁步而入,莫問關上房門點燃了桌上的燈燭。

    「我們想走,你走不走?」百里狂風開門見山。

    「走。」莫問正色點頭。

    莫問的回答明顯出乎二人意料,百里狂風和夜逍遙聞言反倒呆住了「你也走?」

    「軒轅子所行之事確實對我等有益,但我等不是那無知牲畜,任其揉捏摔打。也不是那路旁乞丐仰人鼻息,乞憫求憐。」莫問正色點頭,軒轅子為眾人打通經絡時極為粗魯,之後隨手將眾人扔出,棄如敝屣,哪裡還有半點道家之風。

    「莫問所言極是,那軒轅子非僧非道,瘋癲無常,我等若是繼續留在此處,十日之後必定再遭大難,那剝皮剔骨的苦楚我可不想再受,還是儘早走了的好。」夜逍遙點頭說道。

    「咱們已經拿了牒文法印,入了他們上清一門,若是道別恐被其所留,不如留下牒文法印,連夜去了。」百里狂風說道。

    莫問和夜逍遙聞言點頭同意,三人並非朝三暮四之人,但軒轅子先前的所作所為令他們對上清一門產生了畏懼和懷疑,這等傳道手法絕非正派所為。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了青陽子的聲音,「若是想走,交回牒文法印便可下山。」

    三人聞言陡然大驚,青陽子修為高深,悄然而至眾人竟然毫無察覺。

    就在三人愕然發愣之際,青陽子推門而入,三人急忙離座轉身,低頭行禮。

    「此事不怪你們,先前連貧道也大為不解。」青陽子坐定之後抬手示意眾人落座。

    三人聞言並沒有落座,對視一眼之後躬身等待青陽子的下文。

    青陽子坐定之後並沒有馬上開口,而是皺眉沉吟,良久過後方才緩緩開口,「你們看那軒轅掌教有多大歲數?」

    「當有八十上下。」夜逍遙接口回答。

    「不然,此人悟道時已經壽至雙甲。」青陽子搖頭說道。

    三人聞言點了點頭,雙甲就是一百二十歲,軒轅子壽數的確很長,但眾人並不明白青陽子為何要說這些。

    「此人原本為前朝商賈,早年遭遇變故投了佛門,在佛門修行了數十年,後又拜入上清,修為猛進,德操不虧,奈何最終受壽數所限,聚氣不足未能飛昇。」青陽子說到此處環視三人,「三日,他只差了三日便可聚足靈氣。」

    三人聞言盡皆皺眉,眾人雖然學道卻從未想過飛昇之事,因為那極為遙遠,沒想到軒轅子半路改投上清,竟然有如此悟性和造化,只差分毫便可得道飛昇。但壞也壞在這個分毫上,若是差上三年軒轅子或許還能接受,只差了三天與飛昇擦肩而過,此人心中的遺憾可想而知。

    「我等受人恩惠,不思感激反而心生睚眥,實是不該。」莫問接口說道。此事換到任何人身上都足以將人氣瘋,軒轅子受到此等打擊,言行過激有情可原。

    「他如此對待你等,正是不希望你等感念他的恩情。」青陽子搖頭說道。

    「為何?」三人異口同聲。

    「你等身為上清准徒,日後有人飛昇凌霄也不可知,他若與你等親近便是欲求施恩,他如此惡待你等正是施恩無求的大德之風……」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2 21:29

第三十一章 林若塵的下落
               
    莫問愣住了,在夜逍遙發現肚兜之前就愣住了,阿九不時會去他房間請教問題,衣服上的清新氣味是屬於她的。

    「莫問,這東西是誰的?」夜逍遙提著肚兜捧腹大笑。

    「半個時辰之前阿九出門了。」千歲張嘴笑道。

    愕立片刻之後莫問終於反應了過來,撿起地上的衣物,扯過夜逍遙手裡的肚兜轉身向外跑去。他性情平和,不喜喧鬧,平日裡極少與人打鬧,今日之事也只是突發奇想,好奇心作祟想要一觀千歲原形,未曾想拿錯了衣服,回想起先前在泉邊的舉動和言語,心中叫苦不迭,此事日後勢必成為眾人的笑柄,最主要的是如此一來阿九一定會將他當成登徒子,再度見面勢必極為尷尬。

    跑過幾步之後莫問停了下來,獨自一人過去送還衣物貌似不妥,不過帶上同伴似乎更不妥,徬徨過後還是自己跑向了東山。

    在距離溫泉十丈的時候他就開始道歉,「阿九姑娘,我以為是千歲在水中,這才錯拿了你的衣物,我等道袍樣式相同,我絕非有心。」

    接連喊過三遍之後莫問到了泉邊,將衣服放歸原處轉身就跑。

    回程途中莫問開始氣惱,惱自己粗心,惱道袍類同,惱阿九先前為什麼不出聲任憑他拿走了道袍,不過細想之下此事也不能怪阿九,女子害羞總是難免。

    臨近居所,莫問心中更加羞惱,此時夜逍遙等人必定聚集在一起談論此事,他若回去免不了受到嘲笑,他本不是輕薄之人,但此事做的實是輕薄,即便不是輕薄至少也是魯莽,真是貽笑大方,無顏自處。

    令莫問沒想到的是道觀裡很是安靜,並沒有交談嬉鬧之聲,反倒是門外站的人令他大為歡喜,老五回來了。

    「老五,什麼時候回來的?」莫問向老五走去。

    「老爺,我知道夫人的下落了!」老五聽出了他的聲音,快步跑近。

    莫問聞言心中猛地一緊,「什麼時候?在哪裡?」

    「七天前,在鄴城。」老五說道。

    「進屋說話。」莫問拉著老五進了院子,瘸腿道人扭頭一旁,佯裝不見,眾人的修為突飛猛進,他不敢隨意開罪了。

    院中沒有人,夜逍遙的房間燭火也已經滅掉了,莫問帶著老五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進屋之後老五摸過茶壺倒水解渴,莫問點上燈燭在旁急切等待。

    老五放下水杯擦嘴開口「七天前我們在鄴城住店,三更時分我起來解手,聽到有人彈琴,我聽著耳熟,仔細一想正是你們成親那天夫人彈的那個調子,我循著琴聲出去尋找,發現琴聲是從一座很大的宅院傳出來的。」

    「你並未親眼所見?」莫問心中陡然一涼,鳳求凰乃是名曲,男女互相傾慕時往往彈奏此曲,單憑琴聲並不能確定彈琴的人就是林若塵。

    「沒有,那座宅子的院牆很高,我好不容易爬了上去卻被幾個護院追將出來好生痛打,那些人都會武藝,若不是同行的道長聽到動靜前去查看,我幾乎被他們給打死。」老五搖頭說道。

    莫問聞言大為感動,抬手拍了拍老五的肩膀,且不管彈奏鳳求凰的那人是不是林若塵,老五的忠心都是難能可貴的。

    「老爺,我還沒說完,我第二天問了客棧的夥計,得知那座宅子是一個胡人將軍的,夥計還說琴聲以前沒有,只是月餘之前才開始出現,而且每次都是彈到一半就停。」老五說道。

    「談到第幾節的時候停的?」莫問皺眉發問,當日由於胡兵南下,二人合奏的那曲鳳求凰被迫中止,並未奏完。

    「不知道。」老五連連搖頭,他本不通音律,那客棧夥計也不通音律,自然不知道琴聲於何處停止。

    「是古箏還是古琴?」莫問再問。

    老五再度搖頭。

    莫問皺眉站起,自房間踱步思量,他從未放棄尋找林若塵,而今有了線索自然急於前往尋找,但老五所說的線索並不確切,單憑不知是古箏還是古琴奏出的半曲鳳求凰就貿然前去尋找無疑太過魯莽,尋到的可能很小。最大的可能是富貴人家的女兒在學琴,彈到中途記不住曲調無奈中止。此外林若塵是被擄走的,即便活著也應該被賣作僕役下人,不可能接觸到高雅琴具。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莫問沉吟過後沖老五問道。

    「剛剛。」老五不明白莫問為什麼忽然問這個問題。

    「馬車還在嗎?」莫問問道,且不管彈奏鳳求凰的是不是林若塵,他都決定前去一探究竟,有了線索就絕不能放過,倘若彈琴的真是林若塵,早一天找到她就早一天將她自苦海中解救出來。

    「馬車已經被人趕走了,老爺,你要去找夫人?」老五終於明白莫問的意圖。

    「對。」莫問皺眉點頭。此處距離鄴城有三百多里,若是沒有馬車,二人路上至少要用上七天時間。

    「老爺,去不得呀,那幫胡人兇狠的很,你不會武藝打不過他們。」老五連連搖頭。

    「我們還有一些銀錢,可以贖買。」莫問說道。

    「老爺,我告訴你是為了讓你安心,你現在可不能去,再說道觀裡的道長也不會放你出去的。」老五連連搖頭。

    莫問聞言沒有立刻開口,探手撫額,皺眉深思。

    「偷跑肯定不成,瘸子會告狀的。」老五猜到了莫問所想。

    莫問聞言更加焦慮,在房中往復踱步,苦思計策。

    「老爺,如果彈琴的真是夫人那她現在肯定過的挺好,不然她也沒空彈琴,你別著急,等你學了武藝再去,不然你去了也是凶多吉少,胡人可不講道理呀。」老五再度出言勸解。

    「知其行蹤自當前往尋找,豈能自欺欺人,置髮妻於火海?」莫問停下腳步正色開口。

    「老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現在去不是時候,你可得想好,咱們如果走了可就回不來了,你也學不成武藝了。」老五再度勸阻。

    莫問聞言長長嘆氣,沒有開口。

    「再說那彈琴的是不是夫人也不一定,萬一不是,咱倆連吃飯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老五說道。

    「你說的這些我豈能不知?」莫問閉目搖頭。

    「老爺,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歇著。」老五慌忙起身出屋,順手帶上了房門。

    老五走後莫問再度嘆氣,老五之所以急著走是因為只有老五知道線索,老五不帶路,他根本無從尋找。

    這一夜莫問徹夜未眠,一直在腦海之中斟酌權衡,天亮時分他終於做出了決定,等習練了武藝之後再前去尋找,此時不是時候,他可以為了尋找妻子放棄習練武藝和法術的機會,但他不能為了一個不確定的線索連累老五跟著他顛沛流離,挨餓受苦。

    做出決定之時已然是早課時分,莫問盤膝唸經自行早課,早課結束之後行氣周天,此時他心中雜念四起,行氣時氣息差亂,若非軒轅子先前以劇痛令他記住了重穴的位置,以這等狀態練功行氣勢必氣行岔道,入魔出偏。

    洗漱過後莫問沒有出門,昨夜之事無疑已經傳開,眾人見到他勢必取笑揶揄,尷尬是免不了的。

    軒轅子留下的罈子還在,莫問再度將其抱在懷裡探手夾捏,經過練習他此時已經能同時夾捏八枚珠子,不過雖然夾捏大有進步,他卻始終不明白軒轅子此舉有何深意。

    有些事情是躲不了的,他不出門,百里狂風等人可以進屋笑鬧,阿九對他有意已經不是秘密,此番眾人抓到話頭自然不會輕易放過,極盡揶揄之能事,搞的莫問無地自容,羞愧難當。

    「那裡霧氣很重,我真的什麼都沒有看到,若是看到是她,我怎會拿走她的衣服?」莫問紅臉辯解。

    「不然,也許你原本就是尾隨阿九前去,於暗處窺覷之時被阿九發現,故此將錯就錯佯裝認錯了人,抱走衣服施了這出苦肉計。」夜逍遙連連壞笑。

    「我等洗澡皆去山下水池,你為何偏偏去了山谷小潭?」百里狂風煽風點火。

    「事出反常即為妖,未曾想道貌岸然的莫問竟然也會做出竊玉偷香之事。」柳笙也壞笑揶揄。

    「阿九對我有意,我若有心自然成事,還用去偷?」莫問急切之下口不擇言。

    「哈哈,不打自招,快說,見到阿九樣子沒有?」眾人哄堂大笑。

    「不跟你們胡扯,快走,快走。」莫問開始轟攆。

    「幾位爺,早飯送來了。」老五進屋之後沖眾人拱手見禮,隨後沖莫問說道,「老爺,西殿住人了。」

    「什麼人?」眾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一位身穿青衣的女道長,很是貌美。」老五說道。

    「沒想到傳授我等醫術的竟然是位年輕女子,甚好,甚好。」夜逍遙聞言大為歡喜。

    「也許不好。」劉少卿滿面愁容。

    「何出此言?」夜逍遙問道。

    「青陽子前輩曾經說過,咱們學醫的時候有罪受了……」



第三十二章 歧黃之術
               
    「老五,那位女道長可是陰著臉的?」夜逍遙轉頭看向老五。

    「沒有啊,我見眾人與她見禮,她都會微笑點頭,不過她穿的……」老五搖頭說道。

    「此人多大年紀?」夜逍遙打斷了老五的話。

    莫問聞言皺眉搖頭,拿起碗筷轉身出屋,夜逍遙等人纏著老五問東問西。

    在飯堂拐角處,莫問撞見了自飯堂回西院的阿九,想起昨夜之事瞬時臉紅,「阿九,昨晚之事我確非有心,向你賠罪了。」

    「你這迂腐的書呆子。」阿九輕笑開口,轉身走開。

    阿九離開之後莫問面皮更紅,環視左右無人快步走向飯堂。沒過多久其他人也來飯堂吃粥,那位傳授眾人醫術的女道長成了他們談論的對象,反倒無人再調侃於他,莫問見狀心中暗喜,且不管多麼尷尬的事情,總有淡去的時候。

    道人進食的時間也是有限制的,不能短於半刻鐘,不能超過一刻鐘,吃罷早飯,眾人來到東殿外站立等候,辰時剛至,一位青衣道姑便自大門外緩步而入。

    見到此人的瞬間莫問就皺眉了,他終於明白青陽子當日為何對於劉少卿的追問報以撇嘴一笑卻並不作答,這名道姑年紀應該不足三十,道髻高挽,臉盤微圓,眉細眼大,口小鼻挺,長的極是美貌,腳下穿的是白布道靴,身上是一席青色道袍,問題就出在這件青色道袍上,這位道姑所穿的道袍薄若蟬翼,行走之間身形隱現,招風惹火。

    此時中土民風受胡人影響已經大為開化,不管是晉國還是趙國女子身穿紗衣者並不少見,但紗衣穿在修道中人身上卻顯得很是刺眼,招搖外綻,與道家沉穩之風大相逕庭。

    眾人愕然的注視著年輕道姑緩步走近,莫問本想低頭避嫌,猶豫過後卻並未低頭,因為他此時已經不再是「非禮勿視」的儒家弟子,而是「只要心懷坦蕩,三更敘話又有何妨」的道家門人。

    「無量天尊,見過道長。」七人待道姑走近,躬身施禮。

    「福生無量天尊,玉玲瓏回禮。」年輕道姑與眾人稽首見禮。

    眾人聞言左右雙分,躬身讓路,莫問愣了一愣,動作稍慢於眾人。玉玲瓏與眾人見禮時用的是全號「福生無量天尊」,這就表明她不但是一派掌教,還是度過天劫的高手。此外道號通常會後綴子字,坤道不綴子字的也有,玉玲瓏取玉之高潔,用以坤道道號也無不可,不過玉玲瓏還是水仙花的雅稱,而水仙花是一種劇毒的花草。

    「七位貴為上清准徒,日後成就不可度量,與貧道平輩稱呼便好。」玉玲瓏含笑環視眾人。

    「敢問真人俗家姓氏?」夜逍遙笑問。

    「貧道俗家姓李,你為何拿著小壇?」玉玲瓏抬手指著阿九提在手裡的罈子。

    「回真人問,這是軒轅子前輩留給我們的,內有圓珠十二顆,需以左手一次取出,我等一直未能做到,故此一直隨時攜帶。」阿九答道。

    玉玲瓏聞言頗感有趣,抬手拿過阿九手中的罈子低頭看了一眼,隨即探手入內將十二枚圓珠盡數捏夾在指間反手而出,「軒轅子還真是有心。」

    「我等七人一直想不通軒轅子前輩為何要讓我們抓捏圓珠,望真人解惑。」莫問出言求解。

    「道人作法需以左手捏訣,左手五指和手掌暗應星宿北斗,九宮八卦以及十二辰文,指訣掐捏必須精準無誤,否則不靈。初學者五指僵硬,力道不穩,無法準確拿捏指訣,這個小物件可以鍛鍊你們五指的靈動和力道,為日後修習指訣施展法術提前奠基。」玉玲瓏放下圓珠將那小壇還給了阿九。

    眾人聞言恍然大悟,感念軒轅子苦心的同時對玉玲瓏也親近了許多,玉玲瓏笑容溫和,言談從容,想必不難相處。

    玉玲瓏將罈子還給阿九之後轉身進殿,眾人在後跟隨。

    「各自報上道號,總要有個稱呼。」玉玲瓏坐定之後抬手開口。

    「晚輩天樞子。」莫問率先開口。

    「晚輩天璇子。」阿九說道。

    「晚輩天璣子。」夜逍遙說道。

    「晚輩天權子。」劉少卿稽首。

    「晚輩玉衡子。」百里狂風說道。

    「晚輩開陽子。」柳笙開口。

    「晚輩搖光子。」千歲最後報上了道號。

    「依次落座,比較好記。」玉玲瓏微笑開口。

    此語一出,最為高興的是百里狂風,不管是哪位師長傳藝,通常會以左手第一位舉例,上次讓軒轅子拖拽著撞了個鼻青臉腫,他早就生出了換座之心。

    莫問倒是不害怕坐在首位,但是如此一來阿九就坐到了他的旁邊,相鄰而坐,尷尬總是難免。

    玉玲瓏待眾人落座之後方才再度開口,「自從接到祖師神諭貧道便一直心懷忐忑,歧黃之術與天地陰陽契合,窮極一生也難以盡得其妙,半年時間自是難得精通,久思過後只能權宜行事,只傳法,不傳術。」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他家裡世代行醫,深知學習醫術不是一日之功,單是治療普通疾患的藥方就有數百種,根本無法一一詳記。

    「世間萬物皆由陰陽二氣凝結,二氣偏則病現,二氣平則病癒。所謂治病救人實則是在平衡陰陽。」玉玲瓏吐字清朗,不急不緩,「既要平衡陰陽,先要明辨陰陽,陰陽者並無常形,辨之不易。」

    「天樞子,此物是陰是陽?」玉玲瓏抬手指著不遠處的頂梁木柱沖莫問發問。

    「樹木紮根於地,上承雨露,當是陰陽齊全。」莫問起身回答。

    「萬物皆由陰陽二氣凝結,它豈能例外?但陰陽若是完全均衡便得永生永存。它既然緩慢腐朽便是陰陽不等,既是不等必有多寡,此物是陰是陽?」玉玲瓏笑問。

    莫問聞言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太廣泛,且沒有明確的判斷標準,這根頂樑柱極為堅硬,這是陽的一面,但它遲早會被腐朽化作塵埃,這是它陰的一面,何多何少根本無從判斷。

    「陰。」莫問最終硬著頭皮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為何說它是陰?」玉玲瓏笑問,她的笑容與別人不同,微笑時右側嘴角上挑。

    「刀斧可伐,烈火可燼,陽性不足,當為陰。」莫問回答。

    玉玲瓏聞言再度淺笑,抬手示意他坐下,並未對其回答進行評判。

    「天璇子,你旁邊的小壇是陰是陽?」玉玲瓏沖阿九問道。

    「回真人話,此物當為陽。」阿九起身回答。

    「何以為陽?」玉玲瓏問。

    「耐受烈火得以成形,千年不壞,長久即為陽。」阿九回答。

    「若將它擲向木柱,它還能得長久?」玉玲瓏眉頭微皺,明顯對阿九的回答並不滿意。

    阿九聞言默然站立,不再言語,玉玲瓏也不為難她,抬手示意她坐下。

    「天璣子,你為何一直偷看貧道?」玉玲瓏側目看向夜逍遙。

    夜逍遙聞言猛的一震,急忙離座站起,「晚輩在想真人會以何物問我。」

    此語一出,其他眾人按捺不住的偷笑,此人雖然好色,臨危應變卻極為機敏。

    「貧道這件紗衣是陰是陽?」玉玲瓏抬袖發問。

    夜逍遙也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瞪圓了眼睛仔細打量,至於他打量的是紗衣還是別的什麼事物只有他自己清楚。

    「柔軟細滑,自當為陰。」夜逍遙看的夠了方才出言回答。

    「這件紗衣可避水火,不懼刀兵,豈能為陰?」玉玲瓏搖頭。

    「原來是件神物,神物自然可得長久,既能長久,便是陽。」夜逍遙急忙改口。

    「但此物也有畏懼之物,若是遇之便會消融。」玉玲瓏搖頭說道。

    「真人說它是陰便是陰,真人說它是陽便是陽。」夜逍遙敗下陣來。

    玉玲瓏見他賴皮也不怪罪,只是搖頭一笑轉而平靜開口,「貧道先前說過,陰陽本無常形,是陰是陽並非由其自身決定,而是看它應對的是何事物,世間萬物陰陽兼備是真,陰陽不等也是真,但萬不可憑藉表象斷定其是陰是陽,只要找到克制之物,萬物皆為陰,只要找到對症之物,萬病皆可醫,世間本無不可救之人,只有不得活之法。」

    眾人聞言盡皆低頭深思,只有莫問頓悟,這倒並非是他天資超過眾人,而是家裡先前開有藥鋪,見過太多令大夫束手無策的絕症,玉玲瓏先前的一番話講的雖然是陰陽互克之道,但其中深意是提高眾人的心境和氣勢,讓眾人超脫出「醫治不死病」的俗世想法,豎立「只要我出手,你就死不了」的聖手氣度和大家風範。

    莫問一直沒有低頭,其他六人在一刻鐘之內也先後抬頭,玉玲瓏見狀緩緩點頭,再度啟口宣講「陰陽之道只在明理,要調和陰陽治病活人,當由陰陽二氣衍生而出的五行之物著手……」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19


第三十三章 玉玲瓏
               
    「陰陽二氣衍生五行萬物,五行齊全凝為活物,五行不全凝為死物,人蟲鳥獸兼容五行,為活。草木岩石五行不全,為死。人身兼顧五行,若是出現病患,當辨症施治,先要明了五臟五行所屬,五臟之中脾屬土,肺屬金,腎屬水,肝屬木,心屬火,以百日咳為例,此症多以肺火過旺誘發,庸醫會以藥石直攻肺臟撲減肺火,此法如同潑水滅火,極為傷身,即便治癒病症也會耗損元氣。聖手會以藥石暫壓其脾臟土性,以釜底抽薪之法阻止脾臟土氣生出肺金,爾後以藥石溫補腎臟,令腎水充足,腎水若是充足肺臟便得以暫時停歇,只要得以停歇,肺臟火氣自然偃息,病症也就得以痊癒。」玉玲瓏舉例講解。

    莫問聞言暗自點頭,醫書他也曾看過一些,玉玲瓏所說的這些除了五臟的五行所屬能在書中找到蹤跡之外,其餘見解並非醫書記載,此外玉玲瓏所講較尋常的治病方法要繁瑣很多,具體施展難度較高,無疑是聖手所用的手段。

    玉玲瓏見眾人之中除了莫問神色無常,其他人盡皆低頭皺眉,便微笑開口「一時難以領會也不打緊,貧道已經為你等備下藥籍三篇,一解如何辯症,二解如何施治,三解如何煉藥成丹,三篇不過千餘字,只**,不講術。」

    玉玲瓏說完自懷中掏出數份巴掌大小的書籍隔空分贈七人,書籍很薄,為兩折三面,上面寫有諸多小字,字跡娟秀,應該是玉玲瓏手書。

    「文中所載藥理較為深晦,若落入俗人之手,不明就裡胡亂用藥恐誤人性命,牢記之後以火焚燒。」玉玲瓏出言說道。

    「是。」眾人齊聲應是。

    「上清所屬教派雖然不禁葷腥,但貧道認為葷腥血食還是少進為妙,血食出自鳥獸蟲魚之身,鳥獸蟲魚體內兼有五行之氣,五行之氣由鳥獸消融之後很是濁重,與修行不利。」玉玲瓏再度開口。

    眾人聞言再度點頭,其實自從來到無量山眾人壓根兒也沒見到葷食,粥飯能夠吃飽已然很是知足了。

    「無需拘謹,可隨意發問,你問我答可領悟的快些。」玉玲瓏沖眾人擺了擺手。

    夜逍遙聞言第一個起身發問,「請問真人,如何判定一個人是否身患疾病?」

    「人食五穀雜物,皆有小疾在身,若是發病,可以望聞問切四法確定病患所在,若練氣有成,也可發出靈氣入體探查。」玉玲瓏回答。

    「那如何在發病之前得知?」夜逍遙再問。

    「你為何要提前得知?」玉玲瓏反問。

    「若是能提前發現,就能及早診治,以免錯失良機,養虎為患。」夜逍遙說道。

    「在發病之前發現隱疾並不難,不過貧道不會教授你們。」玉玲瓏抬起春蔥左手逐一屈指「原因有三,一者,世人皆有小疾,你若見人便醫,只落得碌碌無為。二者,世人愚鈍,若發病之前你前往醫治,會被視為誆騙錢財,居心不良。三者,你們是道士,不是大夫,彼此各有司職,你等若是一味越俎代庖,天下大夫豈不盡被餓死?」

    「敢問真人,若不為治病救人,我們為何還要習練岐黃之術?」莫問起身發問。

    「若不通藥理便無法診治自身疾患,也無法煉製丹藥補氣修行,此外懂得藥理之後也可懲惡揚善,積累功德。」玉玲瓏回答。

    此語一出,眾人微感吃驚,玉玲瓏的言外之意是學習歧黃之術主要是為了自己的修行,救人反在其次,此外眾人學了歧黃之術不但可以救人,還可以憑此去殺人。

    「敢問真人,您是說我們應該先己後人?」莫問壯著膽子低聲問道。

    「正是。」玉玲瓏微笑點頭,「人生苦短,求道路遠,若為小善分神,勢必難得大成。你等要切記,弱時心中存仁只能恩及鄉里,強時心懷善念則可澤被蒼生。」

    「真人教誨的是,晚輩還有一事不明,真人的言下之意歧黃之術也可用來殺人,這是否有悖醫德?」莫問躬身發問。

    「道人行事只看是否遵循天道,醫德大過天道?」玉玲瓏笑問。

    「莫問,你如此婆媽拖拉,乾脆秉承祖業當大夫去吧。」百里狂風笑道。

    眾人聞聲哄笑一片,玉玲瓏神情和善,態度柔和,眾人已經毫不拘束。

    莫問聞言沒有爭辯,沉默落座,他始終感覺以岐黃之術殺人不妥,哪怕是惡人也應該明正典刑,豈能暗地裡下藥毒殺。

    莫問坐下之後,旁邊的阿九站了起來,「晚輩心中存疑,不知當問不當問?」

    「但說無妨。」玉玲瓏點頭說道。

    「真人身為人師,著此透體薄袍前來為我等授課,令玉衡子和天璣子心猿意馬,不得安神,這可有不妥?」阿九伸手抬著百里狂風和夜逍遙說道。

    此語一出,大殿之中瞬時冷場,鴉雀無聲,阿九此言說的極為無禮,不但批評了玉玲瓏,連百里狂風和夜逍遙也一併連累其中。

    莫問聞言感激的看了阿九一眼,阿九這番話的攻擊對象是先前嘲笑過他的百里狂風,玉玲瓏和夜逍遙都是墊背的。

    「天地乾坤有別,陰陽男女不同,女子皆有愛美之心,貧道著此紗衣一者有護體之效,二者發乎愛美本心,玉衡子和天璣子心生仰慕亦發乎男子本心,況且二人只遠觀而未近褻,並不失禮。」玉玲瓏不但沒有發怒,笑意反倒更盛。

    「謝真人解惑,真人坦蕩自然,晚輩受教了。」阿九躬身說道。

    「貧道也有一問,天璇子你也要坦蕩應答,」玉玲瓏抬手指向莫問,「你先前所問可是為了幫他出氣?」

    玉玲瓏話音剛落,其他眾人再度哄笑,連受到阿九言語攻擊的百里狂風和夜逍遙也開懷大笑,阿九佩戴有面巾,看不到其臉色,但其緊張的神態卻表明玉玲瓏說對了。

    「是。」阿九無奈之下乾脆大聲承認。

    玉玲瓏聞言微笑點頭,抬手示意阿九坐下。

    阿九坐下之時莫問已經滿臉通紅,短暫的猶豫之後沖阿九稽首權當道謝,做人要感念恩情,不能無動於衷。

    莫問這個禮節性的舉動令得阿九大為歡喜,莫問見狀叫苦不迭,阿九肯定誤會他的意思了。

    「午時將近,暫作休息,未時繼續,」玉玲瓏離座站起,邁步出殿,眾人急忙起身恭送。

    玉玲瓏走到殿門忽然停了下來「還有一事要告知你們,你等七人先前通過了六關篩選,還要再過三關才能蒙受祖師親傳,授藝完結之後由貧道主考第七關,誰人拔得頭籌,當得煉丹寶鼎一隻。」

    「謝真人。」眾人再度道謝。

    玉玲瓏擺手出殿,緩步去了。此時日當正午,陽光透過玉玲瓏的紗衣,其形體輪廓更是明顯,搖擺婀娜,風韻誘人。

    「阿九,你這妮子還沒過門就護起了夫君,我何曾偷看過李真人?」百里狂風沖阿九喊道。

    「莫問豔福不淺,當好生消受啊。」夜逍遙將視線自門外收回,跟著起鬨。

    阿九懶得與眾人說鬧,率先出殿,莫問隨後跟出。

    「莫問,你家是行醫的,你見過寶鼎沒有?」百里狂風等人也跟了出來。

    「藥鋪治病都是以藥罐煎熬的湯藥,我從沒見煉丹的寶鼎。不過玄陽子前輩所講參同契曾經提到過煉丹的寶鼎,應該是一種五行均衡的小丹爐。」莫問說道,玄陽子曾經在經文裡提到過煉製外丹的理論和大致方法,尋常的器皿煉出丹藥的可能性很小,五行均衡的器皿可以保護藥草不被高溫焚燬,成丹相對容易。

    「這個我們都不同你爭搶,讓你得了去,日後我們需要療傷補氣的丹藥就找你索要。」夜逍遙拍了拍莫問的肩膀。

    「還是你得了去吧,我不要。」莫問言不由衷,其實他對醫藥比對武藝和法術感興趣,但他不想承情拿到寶鼎。

    玉玲瓏年輕貌美,待人溫和,能蒙她傳授岐黃之術眾人自然很是高興,午飯過後早早的回到東殿等候。

    莫問在等待之時拿出了玉玲瓏分發給他的藥籍,這本小巧的藥籍對於病症的描述和用藥的方法記載的並不詳實,全是生澀難懂的藥理,不過對於煉丹的技巧和細節記載的很是細緻,由藥草和靈物煉製出的丹藥大致可以分為三類,一類是療傷的丹藥,還有一類是治病的丹藥,第三類則是補氣的丹藥,在關於煉丹的描述中不止一次的提到過五行齊全的寶鼎,看到這些莫問突發奇想,人體也是五行齊全,若以人為鼎將會出現何種結果。不過這個異想天開的想法很快就被他否定了,一來此時所有教派修行的都是外丹法術,修行靈氣也只是於氣海之中積存靈氣,並無以人為鼎的內丹法門。二來人體不具備爐火的高溫,吞服草藥會直達腸胃,無法於體內留存。

    下午未時,玉玲瓏準時到來,不過她並不是自正殿方向來的,而是自東側翻牆而入,手裡提著一個偌大的布包。

    「去搬兩張桌子。」玉玲瓏進殿之後沖眾人說道。

    百里狂風和夜逍遙聞言搶先出門,莫問隨後跟了出去,不過他並非前去搬拿桌子,而是出殿嘔吐,他注意到玉玲瓏帶來的包裹正在滴血,也猜到了玉玲瓏接下來要幹什麼……

第三十四章 開膛破肚
               
    大夫行醫治病必須對人體五臟六腑有所瞭解,最好的方法無疑就是將死去的病人開膛破肚,親眼觀察五臟六腑的位置和形狀,不過這種方法並不常用,原因有二,一者損人屍身有傷陰德,二者屍身得來不易,大夫若想親眼觀察五臟六腑通常會求助於官府的仵作,在仵作檢驗被害屍首的時候在旁觀看。莫問之前並未見過仵作開膛破肚檢驗屍身,但他曾經在城外林中見過被胡人挖出的女子腸肚,想到那些堆疊蜿蜒的紅白之物,腹中瞬時翻江倒海,跑出門外嘔吐不止。

    其他人見狀微感疑惑,阿九快步跟出,探手拍打著莫問的後背為他順氣,莫問聞到她身上的女子氣息,再度聯想到了那些女子的腸肚,吐的愈發痛苦。

    片刻過後,百里狂風和夜逍遙各自帶回了一張桌子,對齊之後如同一張木床,玉玲瓏將手裡的布包放到桌上,掀開布包,裡面是一具新死的青年男子屍身,喉嚨處有一血痕,血痕處鮮血尚在緩慢滴瀝,顯然剛死不久。

    眾人見狀面露喜色,瞪大眼睛等待觀看玉玲瓏演示起死回生的岐黃妙法。

    莫問吐過之後也強自支撐著走了回來,眾人疑惑的看他,時至此刻仍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忽然嘔吐。

    玉玲瓏待眾人站好之後環視了眾人,隨後挽起衣袖,自隨身攜帶的醫包之中拿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劃開了屍身上的衣物,不待眾人反應,隨手又是一刀,直接將屍身的胸腹劃開,探手入內取出了一掛紅白相間之物,「名醫聖手必須通曉刮骨療毒,開膛去腐之法,你們要牢記腑臟六腑的所在,此乃人體肺臟,位於上胸左右兩側,主呼吸,顏色白中帶紅,若有病變,便呈灰黑……」

    眾人先前一直以為玉玲瓏要演示救人的醫術,壓根兒沒想到她竟然將人開膛破肚,那一掛紅白相間之物瞬時令得眾人捂嘴跑出了大殿,莫問由於先前有了心理準備,此時反而不太驚駭,雖然腹中翻江倒海卻沒有再度嘔吐。除他之外,阿九和千歲也沒有外出嘔吐,他們變化人形之前都是吞食血食的,見多了這種場面,已然見怪不怪。

    玉玲瓏並沒有責怪百里狂風等人外出嘔吐,不過也沒有等待他們,而是神色如常繼續講解,「肺臟若有病變,醫治相對容易,若是急症可將藥物碾為粉塵,自口鼻吸入,若是痼疾,可採用釜底抽薪和疏導反衝之法固本施為。」

    「此為心臟,暗紅,大小不一,與人左拳大小相仿,周身血液皆由它供給,心臟若是有損較難醫治,通常有二法可循,急症者自血中用藥,藥力直達心臟,頃刻見效。若是痼疾,只能吞服藥石緩慢調理……」

    玉玲瓏說到此處時莫問再度想吐,但他此時已經無物可吐,只是干嘔,屍身被開膛破肚之後會發出一種混雜著腥氣和腐臭之氣的怪異氣味,極為刺鼻。

    「古人所說肝膽相照實則有據可查,膽寄於肝臟下方,其作用尚不明了,人進食五穀雜物,體內難免生出濁氣,其濁氣便由肝臟消解,肝臟若是有疾,回天乏術,除非以洗髓靈丹滌盪五臟濁氣……」

    一刻鐘,玉玲瓏只用了一刻鐘便將五臟六腑的形狀,位置,顏色,以及病患時該如何醫治簡略講完,隨後自醫包裡取出針線將外皮縫合,捲起布包留下一句「擦淨血跡」出殿去了。

    屍身雖然已經被帶走,但那股腥臭的酸氣還在殿內瀰漫,莫問待玉玲瓏離開之後終於忍不住跑出去與百里追風等人一起嘔吐。

    「我當不了大夫,這些事情打死我我也做不來。」劉少卿吐的最為嚴重,驚駭之下已然語帶哭腔。

    「玉玲瓏雖然貌似仁善,卻絕非善類,她帶來的那人定是命喪她手。」柳笙也是頭一次見到這種血腥場面,一時之間很難接受。

    眾人說話之間,瘸腿道人帶著兩名道童趕到,為眾人遞上茶水漱口,清理走了殿外的穢物,擦淨了殿內的血跡。

    瘸腿道人此舉無疑是阿諛獻媚,而眾人並沒有因他先前的妒忌和告密而記恨他,紛紛衝他稽首以示謝意。

    眾人定下心神之後重新落座,東殿雖無神像,卻有香爐,香爐裡的貢香已被點燃,檀香之氣沖淡了血腥氣味。

    半個時辰之後玉玲瓏回返,此時眾人再也不認為她隨和仁善,此人開膛破肚之事做的極為嫻熟,之前必定做過多次。

    「醫治疾患,如同在世為人,當仁善時心懷仁善,當辣手時絕不躊躇,若遇疾症當出手果斷,為活其命,剜肉斷骨在所不惜。世間並非所有事情都能盡善處之,丟卒保車可為之,丟車保帥亦可為之,兩利相衡擇其重為正途,兩害相權擇其輕亦是正途。」玉玲瓏落座之後正色開口。

    玉玲瓏此語與道家陰陽天道之說相契合,正視那些無法完美處理的難事,指出了如何處置的方法,眾人聞言齊聲應是,皆為獲益。

    「世人皆尚空談,空談看似深奧宏遠,卻如同紙上談兵,空洞無物,自明日起教授你等辨識藥草,世間萬物皆可入藥,常用者不下千餘,貧道自帶三百,無量山購得七成,若通曉這千種藥草的藥性,尋常疾患便難你們不住。」玉玲瓏說到此處微微停頓,片刻過後再度開口「誦讀經文,打坐練氣萬不可懈怠,辨識藥草通曉藥理也要盡心,傳授你等武功的司馬道長不日將會到來,日後你等要同時修習歧黃之術和武功技藝。」

    「敢問真人,司馬道長是何許人也?」百里狂風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相較於修心的經文,奠基的練氣以及救人的歧黃之術,他更喜歡武藝和法術。

    「司馬道長無有門派,乃上清遊方道人,行蹤不定,此人年逾不惑,由於娘胎染病導致經絡斷格無法行氣修行,故此只能修習外門武功,數十年中將一身外門武功練的爐火純青,且輕功高絕,為我上清一派年輕翹楚。」玉玲瓏笑道。

    「歧黃之術博大精深,哪怕專心研習半年也難得其妙,而今雙管齊下,我等囫圇吞棗更是難以兩相兼顧。」莫問起身說道。

    玉玲瓏聞言沒有立刻回答,斟酌過後方才緩慢開口「你們只有三年學道時間,時間太過短暫,定然無法兼顧六藝,你等只需精專其中一門,其他五門粗通便可,萬不可貪多,也不可騖遠,三年只是奠基入門,成不了絕世高手。」

    眾人聞言齊聲應是,這三位傳道的尊長雖然脾性各有不同,卻都有一個共同之處,那就是自然率性,皆無空言。

    隨後玉玲瓏揮手遣散了眾人,指揮雜役道人將事先購置的藥材分門別類,莫問等人不得插手便各自回屋,或研讀玉玲瓏贈予的藥典參習藥理,或抱著軒轅子留下的小壇練習五指。

    晚飯時分,老五又來了。

    「這幾天的粥飯好像稀朗了許多。」莫問看著老五送到屋裡的粥飯。

    「老爺你有所不知,開春之後道觀裡糧食吃緊,別的道人早就是兩餐了,只有你們一直是三餐。」老五將粥飯端到了莫問身前。

    莫問沒有接那碗粥飯,而是探手自枕邊拿出盛有銀兩的小包,自裡面拿出黑三送給他的金塊遞向老五,「你我兄弟二人住在這裡,總不好白吃人家的食糧,這兩塊金子你交給飯堂的道長。」

    「好。」老五猶豫了片刻接過金子揣入懷中,「也不知咋回事兒,今年糧食比往年貴了好多,十兩金才買一石粟。」

    「是不是又有戰事發生?」莫問疑惑的問道,每年開春之後都是青黃不接的月份,糧食都會漲價,但今年的糧食價錢高的出奇,幾乎是往年的五倍。

    「什麼叫又啊,外面一直在打仗,涼國跟趙國打,趙國跟晉國打,我聽說晉國還在跟西南的一些小國家在打,幸虧咱倆躲到了這裡,不然真的無處可去了。」老五搖頭說道。

    「我們現在正在學習醫術,接下來就是武藝和法術,等到咱們有了防身的武藝和謀生的手段,咱們就去找夫人,然後返鄉繼續行醫。」莫問說道。

    「老爺,你要是學了武藝,可一定教我兩招。」老五唸唸不忘莫問曾經應允的事情。

    「那是自然,對了,告訴你一件好事情,傳授我們武藝的司馬道長很快就要來到,此人沒有靈氣修為,擅長外門武功和輕功,正合你學。」莫問接過了老五手裡的粥飯。

    「輕功是不是能跑的很快,還能飛簷走壁?」老五兩眼冒光。

    「想必是的。」莫問隨口回答

    「我不喜歡打人,也不喜歡挨打,我就學輕功,到時候飛簷走壁,誰也追不上我。翻牆入室,誰也攔不住我。」老五興奮的搓著雙手。

    莫問暗自皺眉,老五尚未學習武藝就想著翻牆入室,這傢伙心術不正,得好生訓誡。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眾人齊聚東殿,跟隨玉玲瓏學習辨認藥草藥性……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19


第三十五章 是藥三分毒
               
    辨認藥草對於莫問來說可謂輕車熟路,藥草與藥石都有五行所屬,既有五行所屬自然各歸五行肺腑,辨別藥草最簡單最有效的辦法就是神農當年採用的「嘗」,五行不同的藥草味道也不相同,五行屬金的藥草酸澀,五行屬木的藥草辛沖,五行屬水的藥草味苦,五行屬火的藥草發咸,五行屬土的藥草通常會帶有甜味。

    不過這些只是大致的辨別方法,也有部分藥草是例外的,此外這種方法還有很大的危險性,因為並非所有藥草都可以用嘴去嘗,若是一不小心誤嘗了斷腸草或者番木鱉之類的毒草,立刻就會中毒倒地。

    玉玲瓏對於草藥的講解極為詳實,一種藥草會用去大約半柱香的時間,藥性特點,用於何處,有何毒性都會給予詳解,莫問聽的很是認真,全神貫注之下才能勉強聽真記牢,其他眾人也在認真傾聽,但他們是記不牢的,因為他們之前沒有接觸過醫藥。玉玲瓏對此似乎並不在意,並不詢問眾人記住了多少,人的天分和悟性不同,所謂傳藝也只是開導那些有天分有悟性的人,再好的師傅也教不會沒有天分的徒弟。

    草藥的藥理實際上非常的複雜,除了其表面的五行所屬之外,每一種藥草還有一種潛在的五行所屬,例如黃蓮就是水中火,茯苓是土中水,配製藥物時不但要權衡各種草藥的外在五行,還要斟酌藥草的潛在五行,這兩種五行屬性很難徹底明辨。

    好在藥草的外在五行起主要作用,普通的下藥只需拿捏好藥草的外在五行就能治病,至於由此帶來的些許隱患可以忽略不算。

    至於那種徹底中和無關藥性只保留治病所需藥性的上品藥方,不但可以治癒疾病,還可以保住人體元氣不受損傷,不過這種藥方太過繁雜,除非是至親或者恩人,否則不值得嘔心瀝血耗力費時的去斟酌挑選。

    此外不管何種藥草,本身都具有一定毒性,在使用時必須加以中和消解,若不加以中和就會對人體造成極大的隱患,這種由於搭配不當而產生的毒性甚至超過劇毒鶴頂紅,歧黃之術救人和害人的道理是共通的,能救人於瞬間也能殺人於無形,是殺是救,何時發病何時痊癒,全在聖手一念之間。

    可入藥的也並非只有草木,動物的骨骼和羽毛甚至是龜甲蟲蟻都可入藥,東殿裡的一千多種藥物大致可以分為草木類,金石類,蟲鳥類和獸鱗類,玉玲瓏講解時按照的是所屬分類進行講解,有很多藥物的藥性相似,遇到這些玉玲瓏便會著重指出這種藥物不能為其他藥物代替的獨有藥性。

    由於辨別藥草極為複雜,一上午也不過區區幾十種,不過眾人都聽的饒有興趣,且不管記不記得住,至少玉玲瓏在講解的時候會順帶講解一些奇怪的病症,故此眾人即便記不住藥理也並不感覺枯燥。

    中午時分,眾人暫歇進食,老五的本職是廚子,只是偶爾會來送飯,午飯並不是他送的,莫問快速喝掉稀粥,回屋拿出紙筆回憶默寫,玉玲瓏對於藥草的講解極為精深,大部分內容醫書並無記載,記下這些定然可以在日後受益匪淺。

    由於之前接觸過藥草,故此莫問回憶起來並不費事,待得午後再去東殿時已經記載完畢,原話自然是記不全的,但藥理和神髓卻無一遺漏。

    下午依然是講解藥理辨識藥物,由於下午講解的藥物相對較多,散學過後莫問便沒有前往飯堂吃飯,而是回到房間拿著文房前往東殿辨識記載。

    「老爺,你怎麼沒去吃飯?」老五站在殿外側目打量著滿殿的藥材。

    「我要記下這些藥材的用處,李真人所講的藥理和藥材用法與那些俗醫有天壤之別。」莫問隨口說道。

    「飯堂主事的道長不收咱的金子,讓我給送回來。」老五說道。

    「你留下吧,若有機會外出就買些糧食和菜蔬回來。」莫問說道。

    「好。那你忙著,我回去了哈,飯菜我送到你屋裡了。」老五見莫問正在專心做學問,便識趣的沒有再打擾。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再度靜心回憶玉玲瓏所講,夜幕降臨仍茫然無覺。

    「莫問,你怎麼在這裡?」就在莫問皺眉回憶之際,阿九的聲音出現在了殿外。

    「我在回憶記錄李真人先前所講。」莫問答道。

    「記全了嗎?」阿九邁步而入。

    「還有最後五種記得不全。」莫問搖頭說道,下午的講解時間較上午要多,玉玲瓏所講的內容也多,他沒有記全。

    「哪五種?」阿九問道。

    「豬牙皂,雷公藤,五靈脂,虎杖,豬苓。」莫問依次指著架子上的五種藥草。

    「豬牙皂,木中水,去風痺,止痰咳,殺疥蟲,與燈芯草以背陰蜂巢搗汁,大毒,三日死,目泛青……」阿九如數家珍一般將這五種藥草的藥性逐一背誦了出來。

    莫問聞言愣住了,阿九所說的比他回憶的要詳實的多,幾乎是在重複玉玲瓏的原話,毫無錯漏。

    「以後再有遺忘的就同我說,我背給你聽。」阿九說道。

    莫問聞言愕然點頭。

    「你有沒有發現近些時日我們的飯食粗陋了許多?」阿九靠著一根房柱開口說道。

    「連年戰事,青黃不接,現在無量山的道人每日都是兩餐。」莫問邁步向門口走去,他雖然可以夜間視物,但孤男孤女同處一室還是不妥。

    「我們可否湊些銀兩交給他們?」阿九跟了出來。

    「他們不會要的。」莫問走到殿門外站定,他不敢回房,不然阿九極有可能跟他前往。

    「莫問,你出山之後有何打算?」阿九問道。

    「賤內被胡人擄了去,我要去尋她,若是尋到她我就回西陽縣老家去。」莫問想了想開口回答。

    「若是尋之無果,你和老五會去哪裡?」阿九追問。

    莫問聞言沉默不語,良久過後嘆氣搖頭,回家是他最想做的事情,但他也很清楚家已經沒了,西陽縣現在是一座無人的死城。

    「出山之後你我同行吧,我陪你去尋找令正,若是尋之不果,你和老五可隨我前往無名山,那裡清雅安靜,靈物易尋,我們可在山中煉丹補氣,悟道修真。」阿九低聲說道。

    「多謝阿九姑娘美意,不過尋找賤內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想假手於人,況且我還有諸多瑣事未了,不想避世求全。」莫問稽首說道。

    「你可是嫌阿九出身卑微,不屑於我這異類為伍?」阿九皺眉說道。

    莫問聞言看了阿九一眼,嘆氣過後再度開口,「阿九姑娘對我的心意莫某心中明白,但眼下賤內生死未卜,先父和吳家夫婦的屍身還在江底不可尋覓,我每日想的都是這些,心中苦悶,別無他想。」

    「千歲乃黃河水族,出山之後可請他幫忙下水找尋。」阿九伸手指向西院。

    「我也正有此意。」莫問點頭說道。

    二人說話之間,劉少卿房中傳來了興奮的叫喊聲,隨後便見劉少卿抱著小壇自房中跑了出來,「我已能夠將珠子盡數取出了。」

    其他眾人聞聲盡皆外出圍觀,莫問和阿九也湊上前去,劉少卿再度探手入壇,將罈子圓珠盡數夾捏而出。

    眾人見狀紛紛向他道賀,劉少卿又試了幾次,確定無誤之後歡喜的跑入東殿,將小壇放到了北側木台。

    其他六人見劉少卿成功,紛紛回屋練習,莫問回屋之後並沒有抱那小壇,而是簡單吃了些粥飯盤坐唸經,經文念罷便是行氣練功,到了亥時方才抱著小壇加以練習,指訣是日後習練符咒法術時才會使用的,還有不少時日,無需過分著急。

    隨後半個月中七人一直在跟隨玉玲瓏辨別藥草,熟悉藥性,玉玲瓏教的隨意,眾人學的也隨意,三天前司馬道長就已經到來,不過他並未前來東殿,而是一直在西殿閉門不出,據前往西殿送飯的老五回來傳遞的消息來看,這位司馬道長不到四十歲,臉上有一道刀疤,沉默寡言,終日飲酒。

    千餘種藥物講解完畢之後,玉玲瓏命雜役在東殿外架起了七隻藥罐和大量柴草,七人見狀暗自歡喜,皆以為要學習煉製丹藥之法。

    未曾想玉玲瓏待藥罐和柴草準備妥當之後並未演練如何煉丹,而是挑眉輕笑,「每人自殿內千種藥物之中選出四十九種煎熬,煎好之後自行飲服。」

    眾人聞言瞬時寒毛直豎,這些藥物雖然大部分無毒,但是混雜在一起極有可能成為劇毒之物,除非通曉藥理將四十九種藥物的藥性徹底中和,否則喝下去必定是凶多吉少。

    「敢問真人,此局若是勝出,便可得到煉丹寶鼎?」阿九開口問道。

    玉玲瓏微笑搖頭,「前去挑選藥草吧,限時一個時辰……」

第三十六章 百毒不侵
               
    眾人聞言都沒有前往東殿挑選藥草,因為誰也沒有把握中和四十九種藥物的藥性,既然不能中和藥性,後果就不可預料。

    「我為你們講解了十餘日,若是連四十九種藥草的藥性都記不住,你們也就不配再做上清准徒。」玉玲瓏笑道。

    在此之前莫問便發現玉玲瓏的笑容與他人不同,微笑的時候右側嘴角會上挑,當時並未多想,此時才發現這種笑容隨時可以由微笑轉為冷笑,玉玲瓏的笑容此時冷的令人毛骨悚然,這表示沒有絲毫商議迴環的餘地。

    沉默過後,阿九第一個拿起藥箕進了東殿,莫問隨後,其他人眼見無法避免,也只能進殿挑選藥草。

    這千餘種藥草份量並不多,有很多只有數根,同一藥草數量的不足令眾人無法分而取之,也就無法參照他人。

    阿九選拿藥草隨手拈來並不多想。百里狂風抓耳撓腮皺眉環顧。夜逍遙拿拿放放也不自信。柳笙選藥猶豫不決。劉少卿選的都是補氣益血的藥物,動作很快。千歲動作緩慢,不過選過之後便不再換。

    「你為何不取?」阿九湊到莫問身邊低聲問道。

    「待他們取完。」莫問說道,由於藥草份量不足,事先拿取的那些藥草極有可能沒有相應的藥草與之中和,故此他只能等到眾人挑選完畢再下手挑選。

    「越到最後越是難選。」阿九隨手將兩株平性藥草扔進了莫問的藥箕。

    「天樞子,天璇子各選五十一種。」玉玲瓏的聲音自殿外傳來。

    阿九聞言歉意的看了莫問一眼,轉身走向別處。莫問轉身回頭,發現玉玲瓏正冷笑的看著眾人,玉玲瓏便是水仙花,此女笑容背後果然暗藏毒辣。

    阿九第一個選完出殿,莫問一直站立未動,故此注意到阿九選的並非都是平性藥草,有十幾味是帶毒的草藥,以她的速度以及對藥理的領悟完全可以避免拿取毒草,但她並沒有那麼做,這就表明她是故意拿取的,目的自然是為其他六人留下更大的選擇餘地。

    千歲雖然動作很慢,但他是第二個出殿的,他選的藥草大部分是土屬和水屬。劉少卿第三個出去,選的是一堆補品。半個時辰之後柳笙也出去了,莫問一直在旁觀看,注意到柳笙拿了一味極難中和的藥材,本想出言提醒,回頭之間發現玉玲瓏正在注視眾人,便只能作罷。

    百里狂風對於藥理本來就不感興趣,到了此時難免束手無策,莫問不敢出言指點,只能走到他的旁側以眼神示意,百里狂風發現他在指點,很快根據他的眼神挑齊了四十九種藥物,不過以眼神暗示終究有所偏差,百里狂風至少拿錯了三種,但莫問不敢搖頭,只能眼看著百里狂風拿著那堆可能令他肢體麻痺的藥草離開了東殿。

    夜逍遙悟性很高,奈何他聽講的時候心猿意馬,看玉玲瓏肩腰臀乳的時間比看藥草的時間多,故此到了此時反倒成了最差勁的一個,莫問心善,試圖以眼神暗示指點,不過在玉玲瓏冷笑數聲之後再也不敢放肆,只能以口型向夜逍遙暗示選拿水屬藥材,水屬藥物雖然寒氣較重,卻相對柔和。

    藥性單一的藥草此時大部分被人拿光,剩下的大部分是較難中和的藥草,一味藥草至少需要兩味以上藥草來中和,而那兩味藥草又需要其他藥物再次中和,交錯之下挑選難度可想而知。

    此時殿外的數人已經開始熬製湯藥,飄至的藥味令莫問開始焦急,強自鎮定選拿了五十一種藥草之後離開東殿,放於藥罐煎煮,煎煮有雜役進行,眾人無需動手。

    此時眾人都在急切的交談,彼此驗證藥性,莫問沒有參與,因為他發現玉玲瓏並沒有記錄眾人分別拿的什麼藥草,這就表示即便眾人不幸中毒她也不會出手相救。

    只剩半個時辰的時候夜逍遙出來了,硬著頭皮將藥箕遞給雜役,然後垂頭喪氣的站立歸位。

    眾人此時唯一能做的就是忐忑的等待,藥草的藥性是否完全中和單憑氣味就能辨出個大概,七人之中只有阿九和千歲的藥罐飄出的藥氣還算正常,其他五人不是刺鼻就是嗆喉,不問可知全出了偏差。

    兩個時辰很快就到,臨近中午時分抽火出藥,七人面前各自放置著一隻藥碗,裡面盛放著由眾人自行挑選的藥材熬製的湯藥。

    阿九面前的湯藥為茶色,千歲的湯藥顏色微重,呈褐色。其他五人無一正色,莫問為灰,百里狂風為黑,柳笙為黃,劉少卿面前的湯藥呈瘆人的鮮紅色,最慘的是夜逍遙,臉色比湯藥還要綠。

    「喝吧。」玉玲瓏沖眾人擺了擺手。

    眾人聞言都沒有端碗,玉玲瓏先前一直站在遠處,根本不在意眾人拿取了什麼藥物,也不在乎眾人熬出了什麼東西。

    「真要喝?」百里狂風皺眉看向玉玲瓏。

    「自然要喝。」玉玲瓏微顰其眉。

    「萬一中毒身亡如何了得?」百里狂風咧嘴瞪眼。

    「身為上清准徒,習得醫術之後竟然將自己毒死,豈不貽笑大方?」玉玲瓏冷笑。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躊躇徬徨良久,始終無人前去端拿藥碗。玉玲瓏只是在旁冷眼旁觀,也不出言催促。

    「區區一碗藥,怕它作甚。」最終百里狂風率先端起藥碗一飲而盡,其他眾人見狀紛紛跟隨,將碗中的湯藥喝完之後退回原位。

    他人心中是何所想莫問不得而知,但此刻他是極為緊張的,尋常的湯藥不過十幾味藥草,而眾人喝下的卻是四五十味,藥性摻雜融沖之下有何後果實在難以預料,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湯藥起效相對較慢,服藥之初眾人並沒有察覺到不適,半柱香之後夜逍遙率先衝向了茅房,他所拿取的藥物主要是水性的,較為陰寒,難免腹瀉。百里狂風第二個出現了反應,毫無徵兆的仰倒在地,四肢抽搐。柳笙緊隨其後,倒地之後口吐白沫。此時站立的還有莫問,阿九,劉少卿和千歲四人,阿九和千歲並無異常,莫問和劉少卿則是恰恰相反的兩種反應,莫問陰氣衝心,寒氣入血,眉發掛霜,渾身發抖。而劉少卿選擇的大多是溫補藥物,藥性累加導致虛火燥熱,此時血氣翻騰,面色赤紅。

    「請真人出手救治。」阿九見莫問等人痛苦難當,沖玉玲瓏躬身開口。

    玉玲瓏挑眉看了阿九一眼,轉身向門外走去,扔下眾人於不顧。

    「莫問,你怎麼樣?」阿九扶住了抖若篩糠的莫問。

    「我沒事,快看看他們。」徹骨的寒意令莫問跑到火堆前顫抖著雙手向火堆中添加柴草。

    「熱死我了。」就在此時劉少卿尖叫一聲跑了開去。

    百里狂風只是抽搐,應該沒什麼大礙,柳笙的情況相較而言要嚴重很多,嘴裡一直吐著白沫,這是極為明顯的中毒症狀。

    「這個瘋婆子真要毒死咱們。」百里狂風抽搐之下四肢開始蜷縮。

    「莫問,現在怎麼辦?」阿九對於百里狂風和柳笙的情況束手無策,她不清楚二人先前拿的都是什麼藥物,自然無從醫治。

    「快去找青陽道長。」莫問牙關打顫。

    「我去。」千歲聞言搶先起身,他雖然平日動作緩慢,關鍵時刻也快的起來。

    「她何至於此?」阿九跑過來幫莫問向火堆添柴。

    「可能是怪罪咱們沒有認真聽授,也可能是不想讓我們感念她的恩情。」莫問雙手抱臂咬牙硬撐,若是尋常的寒氣可以生火禦寒,但此時他是誤服藥物,體內陰盛陽衰,寒氣內生,烤火無用。

    「瘋婆子若是害死了咱們,祖師絕不會輕饒了她。」百里狂風抽搐之下高聲罵道,四肢抽筋的痛楚絕非尋常人所能耐受。

    「設法救下柳笙。」莫問催促阿九。

    「我不曉得他都服食了哪些藥草,如何救得?」阿九焦急的說道。

    就在眾人驚慌失措束手無策之際,一位站在旁側小道童湊到了莫問耳邊,「莫道長,你們在殿內挑選藥材的時候,我見到李真人往藥罐中撒了些許藥粉。」

    「哪幾個藥罐?」莫問抬頭看向這個名叫清風的小道童。

    「七個藥罐她都摸過。」小道童佯裝添柴,低聲說道。

    莫問聞言沖那道童點了點頭,隨即招手叫來阿九,「李真人事先在藥罐裡下瞭解藥,我等性命無憂。」

    阿九聞言轉頭看向旁邊的道童,道童再度點頭。

    「古陽子道長和青陽子道長都不肯來救,這可如何是好。」就在此時,千歲自門外跑了進來。

    莫問掙紮起身挪到柳笙身旁,探手試脈,發現其脈象雖然雜亂起伏,搏動還算有力,不會有性命之憂。

    「只是受些痛楚,不會送命。」莫問咬牙抵受著徹骨的冷意。

    「我去看下夜逍遙。」千歲聞言轉身向茅房跑去,那裡正傳來夜逍遙的哎呀之聲。

    玉玲瓏午時不到便離去,當日便沒有再回來,這段時間也沒有旁人到來,只留下莫問等七人在東殿苦挨,藥力足足持續了三個時辰方才消退,眾人飽受苦楚卻不明白玉玲瓏為何下此毒手。

    次日清晨,玉玲瓏再度來到,眾人念仇記恨,皆不起身,不過玉玲瓏隨後的一句話卻令眾人從各自的房間裡衝了出來,「若不耐受這般苦楚,如何能夠百毒不侵……」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20


第三十七章 煉丹之法
               
    眾人雖然年輕,但是在誦讀了經文,修行了練氣法門之後行事還是偏於穩健的,之所以激動的衝出房門是因為玉玲瓏的言下之意是眾人經受了昨日的苦楚之後已然可以百毒不侵。

    百里狂風此時走路仍然瘸拐,夜逍遙還是彎腰捧腹,莫問臉色青白,劉少卿面紅耳赤,柳笙邁步不穩,玉玲瓏站在東殿門口平靜的看著走相各異的眾人自房中挪出,到得殿外列隊正位。

    「尋常湯藥按君臣佐使不過十幾味,四十九味藥草各具隱現五行,無人能權衡藥性中和消抵,你等先前所服湯藥極為博雜,諸多藥性沉積體內不得消解,體內存有五行藥性便可耐受百毒而不死,日後若是出現先前徵兆,便是有毒物臨身,當慎而處之。」玉玲瓏環視眾人。

    「謝真人厚賜。」眾人聞言立刻躬身道謝。除了阿九和千歲其他五人都有各自不同的中毒徵兆,日後若是再出現類似的反應,便是有人在下毒謀害。

    「世間有坦蕩君子,亦有魑魅魍魎,若鬥你不過便會想出各種陰邪手段加以謀害,百尺高塔風雨不毀卻耐受不住蟲蟻暗蛀,你等身負上清諸藝,日後必定招妒惹忌,若無避毒之身恐難行走世間。」玉玲瓏微笑開口。

    眾人聞言再度道謝,莫問心中抱愧,玉玲瓏此時的笑容仍然是右側嘴角上撇,同樣的笑容在昨日看來便是冷笑陰毒,實則並非玉玲瓏善變,而是自己心中善惡作祟,智子疑鄰之心難除。

    「敢問真人,天璇子搖光子為何能中和諸多藥性?」莫問低頭問道。

    「乾坤大道,陰陽不虧,他們乃異類成人,但凡異類皆有趨吉避凶之本能,他們二人能辨明諸多藥性,用心聽授只在其次,主因還是本能使然。」玉玲瓏笑答。

    莫問聞言再度點頭,玉玲瓏所言極是,野外鳥獸無法尋醫,若是受傷病痛便只能憑藉本能尋找藥草自行療傷,這種本能主要存於野外鳥獸,家中馴養的牲畜本能會大為消減。

    「敢問真人,日後我等若是誤服毒藥會出現何種徵兆,若是似我這般腹痛,爭鬥之下豈不難覓潔處?」夜逍遙捧腹問道。

    此語一出,眾人哄笑,由於每個人中毒的反應不同,莫問若是誤服毒物會感到冷意,劉少卿會感到燥熱,其他三人的徵兆可不太好,尤其是夜逍遙,動手的時候跑茅房將何等尷尬。

    「便是毒物入體,痛楚也不過先前一二成,不妨事的。」玉玲瓏答道。

    夜逍遙聞言如釋重負,百里狂風和柳笙也長出了一口粗氣,中毒之後若是抖抖鼻翼,吐口唾沫倒沒什麼,若是倒地抽筋,口吐白沫可就了不得了。

    「真人,我等日後真的不懼毒物?」劉少卿紅臉插嘴。

    「你可進殿內取砒石一試。」玉玲瓏笑道。

    劉少卿一聽連連擺手,砒石又名砒霜,乃劇毒之物,若是吞服即便不死也不會渾身舒泰。

    「日後你等習練了符咒法術,自當行走世間驅邪降妖,積德立功造福世人,此時戰亂紛爭,妖孽四起,妖孽鬼魅多懷陰毒,若是無法抵禦毒氣便是寸步難行。」玉玲瓏說到此處微微停頓,片刻過後再度開口,「隨後你等要學習煉丹之術,五行藥草的藥氣經烈火蒸騰亦有毒性,那熔丹丹砂更是劇毒之物,若是不具耐毒之能亦無法煉製丹藥。」

    「請問真人,那丹砂可是銀水?」莫問皺眉發問。

    玉玲瓏聞言微微點頭。

    「為何要以此劇毒之物凝丹?」莫問再度追問,銀水是一種白色的事物,形如水,色如銀,劇毒,若是誤服與吞金後果相仿,都會穿墜腸胃痛苦而死。

    「藥草藥石遭火焚燒會化為無形,以此物吸附藥性才可成丹,若丹丸為白,則毒性未除。若丹呈紅金之色,才可服食。」玉玲瓏回答。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玄陽子所講的參同契中對於煉丹之術也有粗解,藥草若是放在藥鼎裡加熱會幹枯燃燒,只有加入丹砂才能吸附藥草的藥性,此外丹砂可以耐受高溫,若是晃動還會自動成為圓形,為煉丹首選,只不過去除其自身毒性非常困難,若是練出的丹藥為銀白色就是帶毒的,不可吞服。

    「敢問真人,丹丸與湯藥有何不同,我等為何要舍易取難?」阿九問道。

    「不同之處有三,一者丹藥藥力要強於尋常湯藥,一枚丹藥可蘊百株藥力。二者丹藥經受高溫之後藥性單一,摒粕雜取精華。三者易攜帶,若是有需可隨時服用,無需耗時煎服。」玉玲瓏屈指回答。

    眾人聞言盡皆點頭,此時官宦人家和王公貴族皆有服食丹藥之風,丹藥成為了一種養生延年的奢侈品,丹藥服食方便,且藥力更強,最主要的是丹藥煉製困難,一車藥草也不見得能出丹藥三粒,物以稀為貴乃千古不變的道理。

    玉玲瓏見眾人沒有問題,便開始詳解煉丹之術,七人每人分到銅鼎一隻,這些銅鼎大小不一,雌雄皆有,大者有臉盆大小,小者不過海碗尺寸,皆是古代遺存之物,煉丹之人相信萬物有靈,故此認為鼎器也是如此,越是年代久遠的器物成丹的可能性越大。

    此外煉丹的規矩極多,以作為丹爐的銅鼎為例,三足銅鼎為乾道煉丹所用,四足銅鼎為坤道所用,人分男女,鼎分雌雄,混用就可能無法成丹。此外越大的銅鼎越不珍貴,越小的銅鼎越難得,前者被認為是疊加大量平常藥草藥性的器皿,而後者則被視為抽取珍貴藥草精華的神器。另外這些銅鼎都算不得上品,只是臨時尋找,拿來湊用。

    眼下殿內還有將近七百種藥草藥石,授藝也只是傳授技巧和法門,故此對於藥草的挑選並不苛刻,隨意拿取幾種,加注丹砂就可在下方點火。

    由於煉丹之時會有毒氣出現,故此今日並沒有道童雜役前來幫忙,眾人只能親力親為,加柴添火,熔煉煎熬。

    煉丹之初要觀察藥草與丹砂結合的情況以及諸多反應,所以銅鼎上方並不加蓋,大火燃起之後濃煙瀰漫,鼎內丹砂毒氣四溢,整個東殿煙霧縈繞,眾人此時能夠耐受毒性尚且被嗆的咳嗽連連,看門的瘸子在眾人起火不久就被熏的逃了出去,而那些送飯的雜役壓根兒就不敢靠近,到了門口又將粥釜給抬了回去。

    煉丹的時辰也不固定,短則一個時辰,長則數日甚至數月,不過眼下眾人只是練習,便以兩個時辰為限,兩個時辰過後除了鼎中的一堆殘渣和灰頭土臉之外什麼也沒有落下。

    「你等雖然能耐受毒氣卻也不能接連習練,往後上午熟記藥性起火煉丹,午後跟隨司馬道長習練武藝。」玉玲瓏沖眾人說道。

    眾人聞言躬身應是,玉玲瓏微微抬手,轉身離去。

    「終於要練武了,走,洗澡去。」百里狂風沖眾人擺手喊道。

    「莫問,走啊。」夜逍遙拉了一把正在發愣的莫問。

    「他喜歡跟阿九一起洗,咱們走。」百里狂風笑謔著走開。

    四人走後,千歲也緩慢走開,東殿前只剩下莫問和阿九。

    「在想什麼?」阿九見莫問一直出神,看出了他正在思考事情。

    「李真人和軒轅掌教心中所想毫無二致,都不願我等感念恩德。」莫問搖頭說道,玉玲瓏自始至終沒有告訴眾人,他們之所以能夠耐受藥性並得以百毒不侵是因為她事先在藥罐裡下了某種神異的藥物。

    「我們乃上清准徒,若是得蒙祖師收錄輩分便要高出他們,他們此時避嫌也在情理之中,好過日後位次顛倒難以相見。」阿九想了想開口說道。

    「李真人先前誤解了你,你能辨清諸多藥性靠的並非本能,而是聰慧過人,過目不忘。」莫問轉身邁步。

    「也不盡然,我的年歲要長你們許多,加之常年居於山野,這些藥草大多見過。」阿九得到莫問的誇獎,目露微笑。

    「你有此等天分,日後定然會是一代聖手,對了,你活了多少歲月?」莫問隨口問道,直至此時他不但沒見到阿九的樣子,甚至連她的年紀都不知曉。

    「不說,免得嚇到你。」阿九輕笑。

    莫問聞言沒有再問,緩步回房,打水清洗。

    午後未時,司馬道長來了……

第三十八章 鬼手鬼步
               
    司馬道長年紀約莫三十七八,身穿淺藍長袍,瘦高身材,面容消瘦,緩步徒手,從容而至。

    「無量天尊,見過司馬道長。」眾人待司馬道長走近,稽首相迎。

    「無量天尊,恭喜諸位。」司馬道長稽首回禮,「我複姓司馬,雙名風愂,此次是奉上清祖師神諭,前來傳授你等武藝的。」

    「有勞道長。」眾人再度稽首,道門禮儀森嚴,司馬風愂以無量天尊回禮表示他不是一派之尊或渡過天劫的高手,故此只能稱之道長,不能尊稱真人。

    「道家弟子通常以長劍和拂塵對敵,可是這兩種兵器我並不擅長,我生平所學只有一套掌法和一門身法,掌法名為擒風鬼手,身法名為追風鬼步,你們用心學習,一年之內當有小成。」司馬風愂環視眾人。

    眾人聞言微感愕然,司馬風愂所說的兩樣技藝皆帶有鬼字,單聽名字便透著森然詭異,有悖於道家崇尚的中正仁和。

    「告訴我,習練武藝有何用處?」司馬風愂以我自稱。

    「殺富濟貧。」百里狂風搶先開口。

    「亂世自保。」莫問見司馬風愂看他,便出言回答。

    「懲惡揚善。」阿九接口。

    其他幾人見阿九答的得體,紛紛倣傚,千歲回答的與諸人不同,它說的是健體強身。

    未曾想司馬風愂聽完之後卻緩緩搖頭,沉默過後平靜開口,「習武只為殺人。」

    眾人聞言無不目瞪口呆,司馬風愂臉上有一道刀疤,樣貌不善,此時陰聲開口,五官更顯陰森,其人不似濟世道人,反像殺手死士。

    「世人有聽勸者,亦有不聽勸者,聽勸者曉之以理,導惡從善,此為你等學習經文之目的。不聽勸者為害世間,當取其性命,此為你等習練武藝之初衷。」司馬風愂再度開口。

    莫問聞言再度皺眉,司馬風愂此人給他的感覺並不好,言語陰冷,殺機很重,毫無出家人慈悲之心。

    「你有何疑問?」司馬風愂挑眉看了莫問一眼。

    「若是不聽勸解,放他自去便是,何須取其性命?」莫問正色說道。

    「修道中人大多只存行善積德之念,卻不知除惡也是積德。」司馬風愂說到此處微微擺手,「我來此只為傳藝,修心明性不歸我管。」

    莫問聞言稽首點頭,他雖然並不贊同司馬風愂的說法,但這並不影響他渴望學習武藝的念頭,只要學得武藝,如何使用還是由自己權衡。

    司馬風愂垂手自眾人面前往返踱步,「陰陽雙分,勸殺並施,陽者導人向善,陰者誅邪除惡,二者須分而施之,心存勸誡需宅心相對,若是不得糾改,下手之時絕不留情,世人所說『留情不動手,動手不留情』便是此理。」

    司馬風愂說完,眾人都沒有答話,司馬風愂環視眾人,目光所及眾人盡皆低頭,只有百里狂風答話,「道長的意思我聽懂了,出言相勸的時候就好好勸,如果他們不聽還要去做那壞事,就只能動手殺了他們。」

    「然,與人對陣最忌優柔寡斷,一旦下手,必下死力。若是留情,必遭其害。」司馬風愂點頭說道。

    眾人聞言盡皆點頭,莫問也在其列,他明白司馬風愂之所以說這番話,為的是讓眾人在練武之前豎立正確的態度。

    「風本無形,若想擒它,出手當迅疾無比,擒風者顧名思義,出手迅捷,快可擒風。由於掌法所取皆為人身重穴,狠辣奪命,故此名為鬼手,簡而概之,此掌法斷骨奪命,既快且狠。」司馬風愂並無廢話,直涉掌法精義。

    「追風鬼步為輕功身法,此身法不遵八卦五行格局,不循九宮星宿位次,大功告成之後,移動時會浮現虛影,迅捷之下無跡可尋,移動之間虛影隨身,故此名為追風鬼步。」司馬風愂再道。

    作為學藝之人,眾人除了點頭能做的動作並不多。

    「追風鬼步為施展擒風鬼手之基礎,要練鬼手,先學鬼步,自今日起,正轉三百反轉三百,循環往復,每日十次,何時一炷香之內正反三百而不嘔吐暈眩,再去西殿叫我。」司馬風愂說完轉身就走。

    眾人聞言全部傻眼,在眾人的印象當中練習武藝應該循規蹈矩,循序漸進,沒想到司馬風愂竟然讓眾人轉圈子,這是哪門子練功方法。

    「道長留步,我們只需每日轉圈,不需扎馬穩固下盤?」百里狂風轉身喊道。

    「扎給我看。」司馬風愂轉頭說道。

    百里狂風聞言雙臂回縮,分步直腰,做出了尋常練武之人所常用的馬步。

    「你要出恭?」司馬風愂挑眉問道。

    雖然司馬風愂說話之時臉上並無笑意,但言外之意明顯是在譏諷百里狂風姿勢醜陋,此語一出,眾人哄笑,百里狂風聞言也不羞愧,提股挺身力求姿勢準確。

    司馬風愂見狀皺眉搖頭,「尋常武功攻守兼備,實則曲解了武功的本意,練武旨在攻擊他人,若是分神防守便淪為你來我往的下乘毆搏,武功只有攻,並無守,即便有守亦是以攻代守,全力進攻可得凌冽,若是分神防守,便會減弱攻勢。」

    司馬風愂說完,眾人盡皆深思領會,百里狂風不明其意,仍然扎馬蹲於原處,司馬風愂見狀森然挑眉,「你似木樁一般蹲在那裡,如何修煉追風鬼步?」

    百里狂風一聽急忙直身低頭。

    「請問道長,我等轉圈之時是快些好還是慢些好?」夜逍遙出言請教。

    「為何要慢?」司馬風愂轉視夜逍遙。

    「玄陽子前輩在教授我等經文時曾說過陰陽太極,和緩悠長,若是將此理用於武學,當是緩慢求穩,後發制人。」夜逍遙說道。

    司馬風愂聞言長長嘆氣,面露無奈,「武功者唯快不破,搶佔先機已然不易,怎能讓出先機而後謀?」

    「太極圓環,陰陽互生,若是有快而無慢,有攻而無守,豈不是有悖太極之理?」夜逍遙壯著膽子發問。

    「太極道理不可用於武學,太極陰陽雙分確是不假,但攻防和緩並非應對太極陰陽。何為太極?太極陽者,不打,勸救。太極陰者,打,殺之。一旦動手陰陽就已經失衡,如何還能兼顧?」司馬風愂耐心解釋。

    司馬風愂說完再度嘆氣,隨即轉身離去。

    「莫問你聽懂了嗎?」夜逍遙沒有聽懂司馬風愂言語的深意,轉而向莫問請教。

    「懂了,打與不打才是太極,一旦要打就只能取其陽剛凜冽,不然便是四不像。」莫問皺眉說道,先前他並不贊同司馬風愂的言行,但此時他卻感覺司馬風愂說的是至理,真正的陰陽就應該是和緩時和緩,狂霸時狂霸,不能相溶時絕不相溶,就如同男人與女子,陽剛與陰柔,必須明分,不然便是不男不女的閹人。

    夜逍遙聞言皺眉咂舌,不問可知還是沒有明白。

    「司馬道長的言下之意是武功本來就是殺人的狠辣招數,不能心懷慈悲,若要慈悲,可在動手之前好生勸誡,萬不可在動手時留情。」莫問再度開口。人的悟性有高低,開悟的時間有早晚,此時他已經不再認為狠辣招數有錯,因為他可以自由決定是否使用這些招數,如果確有必要,那就必須狠辣,如果沒有必要,仍然可以曉之以理。

    「說的在理兒,對了,你說他讓咱轉圈子幹嘛?」百里狂風湊了過來。

    「想必是那追風鬼步施展之時需要不停旋身。」夜逍遙接口道。

    「司馬道長剛才說過,追風鬼步並無固定的移動位置,有些移動位置可能是常人無法耐受的。」莫問說道,既然移動位置詭異,那就不能只是尋常站立,極有可能需要斜身甚至是倒立,司馬風愂讓眾人轉圈,可能就是為了讓眾人適應那些日常用不到的姿勢,為日後施展詭異的身法打下基礎。

    「我始終感覺有些彆扭,咱們是上清准徒,怎麼學習的武功都帶個鬼字?」柳笙搖頭說道。

    這次莫問沒有開口,因為柳笙的問題同樣困擾著他。

    眾人沉默之際阿九輕聲開口,「司馬道長天生經絡閉塞,無法行氣,無法行氣就無法練氣飛昇,既然成不得仙,百年之後只能是鬼。」

    「你們有沒有發現,教授咱們技藝的這些尊長性情都有些奇怪?」劉少卿插嘴說道。

    經他一提醒,眾人回憶之下果然如此,這些尊長沒有一個是仙風道骨,瞭然超脫的正統老道形象。

    「咱們是不是不太受祖師待見?」百里狂風皺眉撓頭。

    眾人聞言無不面露疑惑,片刻過後莫問猜到了其中玄機,性情不一的諸位尊長可以令眾人免受傳藝尊長的無形影響,使眾人在學習技藝的同時保持本真不昧。

    隨後要做的事情就是轉圈子了……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25


第三十九章 輕功
               
    轉圈看似簡單,實則並不容易,別說三百圈,十圈過後便會感到天旋地轉,站立不穩,若是再強行繼續便會眼冒金星,噁心嘔吐。

    與他人一起學藝有利有弊,弊端是傳藝的尊長不能因材施教,益處是只要有一人堅持,其他眾人就會奮力跟隨,此時百里狂風表現出了極強的毅力,摔倒過後重新爬起,嘔吐之後繼續堅持,其他眾人見他如此,盡皆強自支撐,並不懈怠偷懶。

    瘸腿道人帶了兩個小道童在旁伺候,他們並不明白眾人為何忽然之間開始大繞圈子,他們的工作只是將眾人嘔吐的穢物及時清走。

    眾人之中以莫問和柳笙身體最弱,暈眩嘔吐的也最為厲害,莫問一直在咬牙堅持,如此認真是因為他感覺值得受這份苦楚,人在旋轉數圈之後會步伐踉蹌,站立不穩,此時便會下意識的移動腳步力求站穩而不跌倒,這種下意識的舉動並不受人意識所控制,只是一種本能,司馬風愂此舉鍛鍊的便是眾人在想要跌倒時發乎本能穩定身形的能力。

    只此一舉便與尋常的武功套路分出了高下,尋常的武功需要扎馬穩固下盤,歸根結底屬於靜中求穩,而追風鬼步鍛鍊的是人在移動時站立不倒的能力,屬於動中求穩,動中求穩在與人爭鬥時可以佔到更大的優勢。

    要想將事情做好,必須自己心甘情願的去做,若是受人強迫便不會盡心,嘔吐的滋味並不好受,但眾人自願為之,無不強自堅持,司馬風愂不在旁邊鞭策反倒令眾人更加刻苦。

    不論研習經文還是修煉武藝都是慢功,世上並無一夜之間成為絕世高手之事,一鳴驚人和一飛衝天之前皆有數載聚勢或多年苦修,眾人苦練至酉時收效甚微,超過三十圈還會嘔吐,不過此時已然無物可吐,只是些泛綠的酸水。

    晚飯抬來,眾人無一取食,暈眩之下各自扶牆回房,回房之後莫問盤坐誦經,奈何盤坐之後頭暈目眩,天旋地轉,嘗試幾番只能作罷。

    次日上午,玉玲瓏來到,眾人隨之熟悉藥理煉製丹藥,到了午後再度自行轉圈。隨後很長一段時間裡上午煙熏火烤,下午暈頭轉向就是眾人白日生活的全部。

    由春入夏,夏去秋來,到得秋葉落盡,白雪初降之時正殿的所有藥草都被耗盡,眾人雖然沒有煉製出可以服食的丹藥,卻已經熟知各種藥石的藥性,掌握了大致的煉丹步驟,藥草耗盡之後玉玲瓏便不見了,連接十數日不見蹤影,問前來送飯的老五,說是其帶來的包裹還在房中,想必還會回來。

    此時眾人早已經將軒轅子留下的小壇先後放於東殿木台,今日放下明晨便會消失,無疑是軒轅子深夜前來取走了罈子,不過軒轅子始終沒有再度露面,眾人感念其恩卻不得拜謝。

    玉玲瓏分贈眾人的藥典也被眾人熟記之後當面焚燬,這段時間眾人進步最大的還是武功和輕身法術,司馬風愂的追風鬼步雖然極為玄妙,但其傳藝毫不藏私,每逢指點必道其要,眾人正反旋繞不再暈眩之後,他便將眾人限於東殿之內,彼此旋繞不可碰到他人,先前旋轉只為令眾人動中求穩,而將眾人限於東殿快速旋轉而不可彼此碰觸為的則是穩中求准,將下意識的反應提升為隨心所欲,落腳從容有度,變位毫釐精準。

    追風鬼步乃學習擒風鬼手的基礎,有了追風鬼步詭異的移形換位,學習擒風鬼手並不算難,擒風鬼手以掌為主,拳爪為輔,自匪夷所思的角度出手攻擊敵手周身重穴,鬼手共有三十六式,其中十八式攻的是死穴,另外十八式攻的是氣穴,司馬風愂雖然自身不能行氣,但其十八式攻擊氣穴的招式對付的恰恰是練氣之人,練氣之人體內有靈氣流動,只要在不同位置阻斷靈氣流動或者令其產生震盪,便可達到令對手僵直,失聽,暈厥,狂笑等九種奇效。

    眾人先前得蒙軒轅子傳授練氣之法,日夜修行,不輟不惰,體內已然有了些許靈氣,這些許靈氣為眾人帶來了莫大的益處,這些靈氣平時只在任督二脈遊走,並不分散,不過一旦有需,可於瞬間通達四肢,得靈氣之助,擒風鬼手施展起來得心應手,勾手衝拳,威猛霸道。

    但凡事皆有利弊,眾人體內的靈氣也為眾人帶來了弊端,司馬風愂並無靈氣修為,故此追風鬼步只是依靠力氣而並非靈氣,人體自身的力氣在加以激發鍛鍊之後一躍丈許,飛簷走壁並非難事。由於司馬風愂沒有靈氣修為,他所創的追風鬼步便不適合身有靈氣的人修煉,因為人體靈氣穩居下腹氣海,彷如壓艙之石,不管船身如何搖擺都不會翻覆,而這並不符合追風鬼步隨波逐流的身法精髓,故此眾人所學的追風鬼步皆是沉穩有餘而靈動不足。

    對此司馬風愂並未強求,他雖然前來傳藝,對待眾人卻並不親近,眾人對於所學不精也不是非常在意,畢竟道家重中之重是符咒法術,身法武學只是對付常人有效,而符咒法術卻可降妖誅邪,驅神馭鬼。

    雖然七人無法將追風鬼步施至妙處,有一人卻能,老五可以。

    自司馬風愂到來之後,老五便來東殿向莫問求教,莫問自然是知無不言,不過與此同時也告誡老五萬不可於明處練習,以免被司馬風愂發現,偷藝乃道門大忌,若是被人察覺,後果難料。

    事實證明莫問的擔心是多餘的,老五在灶間司勺,借此便利,每日去為司馬風愂送飯,態度恭敬,伺候得體,加上司馬風愂嗜酒,老五是一雜役,無需參加早晚功課,閒暇之時較多,加上身上帶有銀錢,便不時外出為司馬風愂沽酒。

    司馬風愂是何許人也,他怎能看不出老五的心意,故此雖不親身明傳,卻也沒有阻止莫問私下暗授,老五感念其恩,便磕頭拜謝,司馬風愂念其心誠,憐他亂世之中沒有防身之技,便受了他半禮,隨後便偶爾指點。

    運勢若來,誰也擋不住。司馬風愂本想將追風鬼步和擒風鬼手盡數傳於老五,而老五隻求鬼步,懇辭鬼手,他此舉只因對鬼手不感興趣,但在司馬風愂眼裡他的舉動卻成了進退有度,識禮明身,故此對於追風鬼步傳授的越發仔細,老五本無靈氣修為,追風鬼步正合他學,半年下來已有小成,百里狂風曾與他較技,前往東山往返之間竟然被其落下半程。

    雖然眾人習練追風鬼步並無大成,但翻牆上房已然不是難事,只是力道尚且無法拿捏精準,躍上房頂之後中氣下沉,落腳沉重會將屋瓦踩碎甚至將屋頂踏破,而此時老五已然可以悄然上房,貓行無聲。

    老五少年心性,習得身法之後便前來與眾人比試,幾位「爺」盡皆敗陣,敗陣之後羞惱難免,老五若是再來與眾人比試身法,眾人便會將他轟走,百里狂風氣惱之下衝莫問大發牢騷,「我算是明白了,祖師把司馬道長派來不是向我等傳藝的,而是來教你家奴才來了。」

    眾人朝夕相處,同甘共苦,早已親若兄弟,莫問聞言也並未怪罪百里狂風言語失禮,只是笑而不答,老五有此技防身,日後定然可保安全,即便打之不過,安然抽身也不是難事。

    歡喜老五學藝有成的同時莫問又在暗自擔心,這將近一年的時間老五在飯堂做飯,吃喝不愁之下雖然身高未增卻養的肥頭大耳,他又不通練氣之法,飽暖之下難免生出春心,此時又有了輕身法術,萬一飛簷走壁做了花賊可不得了。

    莫問越想越擔心,老五在西陽縣就犯有前科,難保不會故態復萌,不過此時身處道觀,又不能為他娶親成家,只能委屈他一些時日。

    心平則氣和,氣定則神閒,這段時日莫問一直堅持早課晚課,打坐練氣,從未懈怠,故此心中並無春心滋生,偶爾得暇出神,想的也是自己故去的家人和林若塵,奈何一直不得外出,老五當日帶回的線索便一直無法前往驗證。

    近些時日司馬風愂一直沒有再來,任由眾人自行習練,而那玉玲瓏已然半月沒有現身,也不知道去了何處。

    一日午後,眾人再度聚於東殿外研習武藝,老五來了,照常喊了一圈兒爺,隨後拉著莫問走到牆角,「老爺,有什麼藥能三日之後發作?」

    「你又要做什麼?可不准胡鬧。」莫問皺眉說道。

    「放心,我不是用在道觀裡的。」老五咬牙說道。

    「誰招惹你了?」莫問疑惑的問道,老五精於世故,從他的臉上極少看到這種兇狠的表情。

    「沒誰惹我,我聽說明天胡人的一個大官要到咱們道觀。」老五壓低了聲音。

    「胡人到咱漢人的道觀來做什麼?」莫問皺眉問道。

    「好像是來請道觀的道士出山幫忙打仗……」

第四十章 第七關
               
    老五說話之時並未過分避諱眾人,百里狂風聞言快步走了過來挑眉瞪眼,「老五,你說什麼?」

    老五先看莫問,見莫問點頭方才開口回答「明天會有胡人的大官兒到咱們道觀請道觀的道長出山幫他們打仗。」

    「哈哈哈哈哈~」百里狂風聞言放聲大笑,「胡人霸我家園田地,殺我族人萬千,竟然還想請我們漢人幫他作戰?」

    百里狂風的笑聲驚動了眾人,其他五人隨即湊了過來追問緣由,問罷之後皆是大罵胡人厚顏無恥。

    「是玄陽子掌教命你們做飯接待的嗎?」莫問沖老五問道。

    「飯堂主事讓我們為胡人準備午飯,想必是掌教的意思。」老五回答。

    莫問聞言暗自皺眉,此時胡人與漢人勢如水火,漢人的道觀怎麼會招待胡人官員。

    「老爺,機會難得呀,有合用的毒藥給我一些,我下到他們飯菜裡。」老五再度求藥。

    莫問挑眉看了老五一眼並未答話,反倒是夜逍遙在旁開口,「睡蓮梗三錢,碾粉輔以烏頭半錢……」

    「你就別讓他惹禍了。」莫問出言打斷了夜逍遙,夜逍遙說的是當日導致他腹瀉的幾種藥草,由於藥性強烈,服食之後很快就會腹瀉,飯還沒吃完就開始拉肚子,老五難辭其咎。

    「老五,你知不知曉胡人請無量山的道長出山對付什麼樣的敵人?」阿九沖老五問道。

    「不知道。」老五搖頭。

    「你先回去吧,老實烹炊,萬不可生出是非。」莫問抬手遣送老五。

    老五討不到害人的藥物,只能怏怏而出,到得門口處百里狂風追了上去,俯身耳語,老五聞言連連點頭,興高采烈的去了。

    「你給老五出了什麼壞主意?」莫問擔心老五惹禍,快步走到了門口。

    「沒什麼,放心好了,出不了大亂子。」百里狂風咧嘴壞笑並不作答,拉著莫問走回院中。

    「真不知玄陽子怎麼想的,竟然招待胡人的官員。」百里狂風面露不滿。

    「他乃異類化人,在他眼裡可沒有胡人和漢人之分。」劉少卿接口,此人學習了武藝之後膽氣壯了不少,不再似先前那般怕事。

    「天權子此言差矣,無量山位於趙國境內,玄陽子掌教自然不能將朝廷大員拒之山外。」阿九皺眉反駁。

    「天璇子想的周全。」千歲點頭附和。

    莫問眼見氣氛不對,急忙岔開了話題,「胡人彪悍善戰,兵強馬壯,究竟遇到了何等敵人要請道人相助?」

    「若是尋常兵士,絕不會用到道人,對手想必是妖孽異獸之流。」夜逍遙接口。

    「也不知道是與哪國交戰?」柳笙說道。

    夜逍遙聞言抬手南指,「晉國崇佛,佛家不擅此術,當不是南朝。」

    說到此處轉而指向西北,「涼國佛道皆不昌盛,國力較弱,苟延殘喘,想必不敢前來招惹趙國。」

    最後他又指向東北,「最為可能的當是東北的燕國,鮮卑一族多出巫妖,精於驅獸使怪。」

    「你怎知道的這般清楚?」百里狂風疑惑的問道。

    「我離家五年,道聽途說豈能不知。」夜逍遙笑答。

    「也不知無量山是否會派人相助。」柳笙再度開口。

    「肯定不會,咱們可是漢人,怎麼會幫胡人。」百里狂風高聲說道。

    「難說,人在屋簷下,豈敢不低頭。」夜逍遙搖頭說道。

    眾人聞言盡皆嘆氣,無量山位於趙國境內,受地域所限還真的不能與胡人正面為敵。

    談論一陣沒有結果也就各自散了,到了此時眾人已經不再經常湊在一起演練武藝了,何時習練何種技藝個人可隨意安排。

    次日清晨,無量山下傳來了馬匹的嘶鳴,莫問此時早已起身,聞聲之後出門舉目遠眺,發現來的是一隊騎馬的胡人官軍,人數當有二三百人,這些騎馬而來的官軍到得山下將馬匹留下,然後列隊上山。無量山所屬道人先前可能知道這些官軍要來,見胡人到來並沒有驚慌,而是派出雜役帶領這些官軍上山。

    這些官軍來到無量山之後態度還算恭敬,並不蠻橫,也不大聲喧嘩,只是查看道觀各處,隨後便於道路兩側以及道觀各處站立警戒。

    「什麼官兒這麼大排場?」百里狂風隨後而至,皺眉看著那漫山的胡人。

    莫問聞言緩緩搖頭,他不是趙國人,並不熟悉趙國官員的等級以及配備的儀仗規格,不過觀其情形,來人必定不是尋常的州縣官員。

    「看守這麼嚴密,別說往鍋裡撒尿了,便是吐口唾沫也不能夠啊。」百里狂風抬手指著飯堂周圍的那些官兵。

    莫問聞言皺眉看了百里狂風一眼,這傢伙做賊三日不打自招,原來昨日是在攛掇老五往來人的粥飯裡撒尿。

    隨後便見玄陽子掌教率同古陽子和青陽子以及眾位道人下山迎接,他們今日所穿的都是高功禮服,極為隆重,很是正式。

    莫問等人見狀更加疑惑,翹首相望,靜待正主兒現身。

    辰時二刻,山下再度出現了數十騎,這些人並未穿著胡服,穿的是漢人的衣服,最先下馬的是馳在最前的一男一女,男人身材魁梧,著暗黃長袍,年紀約莫四五十歲,顴骨很高,鼻大須長,樣貌著實威武,想必是高位武將之屬。

    男子旁邊的那位女子身著黑裘,在凝神遠眺此人樣貌之後莫問陡然皺眉,隨即便是心驚,「來人可能是趙國皇帝。」

    「什麼?」眾人聞言盡皆大驚。

    「那男子旁邊的女子我先前曾經見過,乃是趙國公主。」莫問出言說道,先前他與老五剛入趙國國境的時候曾經在皇家獵場見過這位黑裘公主,時隔一年她的容貌有了些許變化,但仍能看出來人是她。

    「沒想到胡人的女子也有這般秀美者。」夜逍遙側目驚嘆。

    眾人聞言皆對夜逍遙的話深感不滿,不過無人出言反駁他,因為那位身穿黑裘的公主確是漂亮非常,她的母親可能不是胡人,故此她的鼻子沒有尋常胡女那般大,五官精緻,粉雕玉琢。

    「莫問,你怎會認識她?」阿九手指山下,此時玄陽子等人已經上前迎接,雙方正在見禮,道人不管見誰都是稽首,哪怕是見皇帝。

    「北上途中在獵場偶遇。」莫問回答。

    「看來趙國這次真的遇到大麻煩了,連皇帝老兒都親自出馬來請救兵。」百里狂風語氣之中不無幸災樂禍。

    莫問和其他眾人沒有接百里狂風的話茬,此時雙方已經見禮完畢,無量山的道人前方引路,玄陽子和那中年男子並行,那黑裘公主雖然漂亮美貌,但年紀只有十五六歲,稚氣尚未脫盡,由那中年男子拉著一同拾階,最後是數十位攜帶禮物的隨從。

    「有求於人就送禮送金,平日裡就搶殺掠奪,變臉倒快。」百里狂風再度冷哼,眾人皆不喜胡人,但最為憎恨胡人的還要屬莫問和百里狂風,不過莫問是將憎恨暗藏於心,極少外露。而百里狂風是將憎恨顯露於外,想起就罵。

    「那個箱子由四人承抬尚且落腳沉重,想必裡面放的全是黃金。」劉少卿努嘴說道。

    「莫問,你說玄陽子他們會不會收下金子出山幫助胡人?」百里狂風抬手拍向莫問肩膀。

    「嗯威並施,他們沒得選擇。」莫問搖頭說道,趙國皇帝親臨,禮賢在前,重禮在後,皇威在側,任何人都無法拒絕,也不敢拒絕。

    「他們若是出山相助便是助紂為虐,為虎作倀,丟盡了上清宗的臉面。」百里狂風長了一歲,不止鬍子見長,脾氣更是見長。

    莫問回頭看了百里狂風一眼沒有接口,夜逍遙接過了話茬,「無量山上百口人,會道術的不過兩成,其他眾人皆無防身之技,玄陽子有後顧之憂豈敢違逆。我等若是藝成出山,萬不可開山立派,獨來獨往誰也奈何不得我們。」

    眾人聞言連連點頭,人若是有了後顧之憂,不管作何事情都會束手束腳。

    玄陽子等人將那黃衣男子請入正殿敘話,長久未出,眾人不得上前,也不知道玄陽子有沒有答應對方的請求。

    就在眾人西眺正殿之際,身後傳來了細微的破風聲,眾人聞聲回頭,只見失蹤多日的玉玲瓏悄然出現,風塵僕僕,面帶倦色。

    「無量天尊,見過真人。」眾人稽首迎接。

    「福生無量天尊,你等隨我入殿。」玉玲瓏還禮過後轉身入殿,眾人聞言急忙跟隨。

    玉玲瓏進殿之後自袖中抽出一捲紙絹遞予莫問,「你等已然學完歧黃之術,當接受第七關驗考,此乃七種疑症,各取一張前往處置,此時就去,不得超時。」

    莫問接過那捲紙絹,發現紙絹有七張,分別寫有病症的表象和病人所在的州縣位置,在下端還規定有回返的時間,原來玉玲瓏失蹤的這段時間是前往各處尋找疑難病症去了。

    莫問隨手分發,與此同時屏息細看病人所在的州縣,前幾名患病之人距離此處都不算遠,限定時間也只在兩到三天,這無疑是玉玲瓏刻意為之,為的是讓眾人免受辛勞。

    分到最五張的時候莫問看到了令他心跳加速的兩個字「鄴城」,準時五日……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26


第四十一章 征虜將軍府
               
    莫問毫不猶豫的留下了這張紙絹,自從老五帶回了林若塵的線索他便一直苦尋出山的機會,而今終於等到了,學習了追風鬼步之後前往三百里外的鄴城至多只需一天半的時間,往返用掉三天,還有兩天可以自行安排,這無疑是前去尋找林若塵的最佳時機。

    「藥草花費不會很多,只需帶夠這幾日的盤纏,你等身上可有銀錢?」玉玲瓏環視眾人。

    眾人聞言盡皆點頭,少量的銀錢眾人還有。

    「早去早回,路上切莫招惹是非,以每日午時三刻為最後時限,」玉玲瓏說到此處微微停頓,隨後加重了語氣,「到了地頭需謹慎拿捏,權衡處置。」

    「是。」眾人聞言齊聲應是。

    玉玲瓏微微抬手,示意眾人可以動身。

    眾人施禮離殿,各自回房收拾。

    「莫問,你要前往何處?」阿九快走幾步跟上了前面的莫問。

    「我要前往鄴城,無法與你同行。」莫問並不停步,先前在分發紙絹的時候他看到阿九去的地方在此處正西。

    「你要救治何種病症,可有把握?」阿九關切的問道。

    「七分把握。」莫問尚未來得及觀看紙絹上記錄的病相,只能隨口敷衍。

    「那你路上小心。」到得莫問房外,阿九停了下來。

    「你也小心,」莫問推門進屋,進屋之後感覺對阿九過於冷淡便轉身探頭,「你身上銀錢可還夠用?」

    「夠了,快收拾吧。」阿九帶有面巾,看不到神情,不過單聽語氣也能看出她此時很是歡喜。

    莫問轉身回房,揣上銀錢和匕首隨即出屋,連換洗的衣物也沒有攜帶。

    眾人此時尚在房中收拾,莫問快速出門向正殿方向行去,不過沒走幾步他就停了下來,此時正殿區域有大量官軍看守,倉促前往恐遭其盤查。

    一瞥之下發現清風正在不遠處清掃落葉,便喊上他一同前往飯堂,有小道童相陪,那些胡人官軍並未過問,莫問快速來到飯堂找到了正在淘洗粟米的老五。

    「你當日是在何處聽到琴聲的,詳細說與我聽。」莫問急切發問。

    「老爺,你要出去?」老五反問。

    「是的,李真人派我們外出治病,我得了五天時間,恰好前往鄴城。」莫問說道。

    「那些護院凶的狠,你孤身前去我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老五說道。

    「你在此處烹炊怎能擅離,快告訴我琴聲所在,而今我已習得武藝,當可自保,你無須擔心。」莫問再度催促。

    「那好吧,當日晚間我們住在東城的隆泰客棧,琴聲是自客棧北面傳來的,你找到客棧之後再向北尋上半條街,便可看到一座宅院,門口有兩棵大槐,門匾上有五個字。」老五說到此處就停了下來,他不認字,自然不知道門匾上寫的什麼,不過這些已經足夠了,莫問聽罷轉身就走。

    「老爺,這裡還有一些銀兩。」老五跟了上來探手入懷。

    「我帶有盤纏,五日後回來,你好生做飯,不要惹禍。」莫問快步離去,黑三留下的金塊他早些時日給了老五,此時他身上還有那塊金餅和一些碎銀,要買一婦人綽綽有餘。

    「老爺,那些胡人很凶的,你千萬小心,別硬闖。」老五不放心的在後面高喊。

    此語一出,周圍站立的胡人盡皆轉頭怒視,老五不明所以,愕然愣住,莫問急忙出言訓斥,「還不回去為國人烹炊,你這混賬東西。」

    莫問後半句是衝著身旁一胡人說的,如假包換的指桑罵槐,見到這些胡人士兵他就會不由自主的想到西陽縣的情景,心中怒氣幾不可遏。

    那胡人也不愚笨,看出了莫問是在罵他,吹鬍子瞪眼想發怒,莫問不願多生是非,快速穿過正道,自東山小徑下山。

    「莫問,你跑那麼快做什麼,等我一等。」百里狂風要前往閔州,前期同莫問順路。

    「我路程較遠,怎麼敢慢?」莫問施出身法快速前行。

    「那也不急於一時,你這般趕路,會嚇到路人。」百里狂風自後面吼道,眾人所學的追風鬼步一旦施出,前後搖擺,左右飄忽,並不直行,若是練到極致,當是移形換位,灑脫飄逸,但此時眾人修行不足,移動之間仿若螞蚱亂蹦,快是快了,姿勢卻著實怪異。

    莫問聞言也感覺如此趕路不太妥當,便緩了下來,與百里狂風快步前行。

    「不帶拂塵也就罷了,你竟然連換洗衣物也沒攜帶。」百里狂風打量著兩手空空的莫問。

    莫問聞言搖頭一笑,並未接話。

    「你幫我看看,這可能是何病症?」百里狂風將自己的那張紙絹遞給了莫問。

    莫問隨手接過看了一眼,「當是積食腹墜。」

    「何解?」百里狂風的醫術是眾人之中最差的一個。

    「當下金性藥石。」莫問說道。

    「金性藥石有兩百多種,如何下藥?」百里狂風追問。

    莫問此時本無心思去想這些,聞言耐著性子再度仔細看了一下病相,「李真人所選病人必定不是尋常疾病,你當選酸氣濃重的藥石,越酸越好。金性藥石本就呈酸氣,正合此症。」

    「甚好,到得前方鎮子,我請你喝酒。」百里狂風拿過那張紙絹揣入了懷裡。

    「杯中之物少碰為妙。」莫問隨口說道,酒可活氣,又可散氣,對於修行而言弊大於利。

    「似你這般活的太是無趣,這些人中你我最是投緣,今日定要喝上幾杯。」百里狂風拍著莫問的肩膀。

    「你與誰最不投緣?」莫問笑問,古人云,靜坐常思己過,閒談莫論人非,談論他人本不對,不過百里狂風心機不重,坦誠交談倒也無妨。

    「皆不投緣,夜逍遙倒是不錯,可他是個好色之徒,柳笙咋看都像個婦人,劉少卿膽小如鼠成不得大事,千歲是個木訥的王八,很是無趣,阿九,對了,你定然見過阿九模樣,快說與我聽,她是何模樣?」百里狂風笑問。

    「我何曾見過。」莫問搖頭開口,說罷看到路旁有一簇枯黃的山竹,便走過去折了一根下來。

    「你要作甚?」百里狂風疑惑的打量著正在以匕首削整竹子的莫問。

    「做支長笛。」莫問回答。

    「道人不許吹笛。」百里狂風說道,道士除了進行法事的樂器之外不允許吹彈霏靡之音。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他削制長笛並不為吹奏解悶,而是另有用處,到得鄴城之後若是那宅院再有琴聲傳出,他便可以以笛聲回應,先行確認院中之人是否是林若塵,然後再設法營救,如此這般總好過貿然前去叩門詢問。

    竹子並不容易削制,但此時莫問已然有了些許靈氣修為,操用匕首力道很穩,挖孔並未將竹節挖裂,貫通之後吹奏試音,由於沒有笛封,音色不盡人意,勉強能用。

    由於心中急切,莫問便沒有與百里狂風同行,到了鎮子之後先行離去,有人處就快步疾行,無人處就施出身法,一路上並不休息,晚上無月也不影響趕路,些許的靈氣修為令他可以在夜間清楚視物。

    上午巳時出發,次日四更時分莫問便趕到了鄴城郊外,循著梆聲找到更夫問路,五更時分便找到了老五所說的隆泰客棧,此時已然有早起之人開始忙碌營生,莫問沿街向北,行不過三四里果然找到了那處宅院,宅院很是寬大,佔地不下十餘畝,宅院門上的門匾寫的是「征虜將軍府」。

    莫問並不熟知趙國官職,故此不明白征虜將軍是多大的武官,不過根據宅院的大小以及八尺院牆來看,這個征虜將軍應該是個不小的官職,不然也不可能住這麼大的宅子。

    晝夜急行令莫問很是疲憊,此時宅院內漆黑一片,冬日凌晨極為寒冷,短暫的猶豫之後莫問敲開了客棧的大門,要了一間上房避寒安身。

    由於懷有心事,莫問雖然睏乏卻並未闔眼,林若塵被胡人擄走已經一年了,這段時間必定飽受屈辱,吃盡苦頭,倘若這次能尋到她,無論如何也要將她救出火海,妥善安置,待得三年期滿,攜她一同返鄉。

    天色漸亮,街道上行人漸多,莫問起身外出,趙國雖是胡人建國,卻崇尚道家,鄴城為國都,街上不時可見道人,故此莫問行走街頭並不招人側目。

    再度來到將軍府的時候宅院的大門已經打開,大門左右並無士兵把守,只有一名五十多歲的下人在打掃門口的落葉,由於大門內豎有影壁,故此看不到宅院內的情景。

    莫問本想去向那下人打探消息,不過剛剛舉步便停了下來,那人是將軍府的下人,倘若回去告訴主人有道人前來打探宅中女子,難保不會生出難以預料的變故,此法不妥,不可為之。

    於門外苦等也是不行,一者難免招人懷疑,二者官宦人家的女子平日極少出門。經過半柱香的斟酌之後,莫問做出了決定,先行接受考驗去醫治病人,待得日落之後改換行頭,夜探將軍府……

第四十二章 全不費工夫
               
    心念至此,莫問自懷中掏出那張紙絹,紙絹上詳細寫明了病人所在的位置,他在前往無量山之前曾經與老五在鄴城遊蕩了數日,這上面所寫的一處建築他恰好知道,在北城,距離此處有二十幾里。

    紙絹上關於這個病人的病相只有寥寥數語「雙十,臥床百日,體生黃膿惡瘡。」大致意思是說病人是個二十多歲的男子,因病臥床半年,身上長滿惡瘡。這種疾病極為棘手,骯髒污穢,尋常大夫根本不願出手救治,不過莫問倒是沒有多想,大步前往。玉玲瓏尋找的這些病症自然是極為棘手的怪病,不過她既然派眾人來醫就表示此病有治癒的可能。

    中午時分莫問趕到了病人所在的北城,按圖索驥找到了那座宅子,這是一戶專事舂米研磨的人家,宅子不小,門外的牆上貼有尋醫佈告,佈告已經被糊上了數層,表明主人尋醫已經有些時日了,佈告上描述的病情與玉玲瓏紙絹上的記載大致相仿,不過後面多出了懸賞一項,賞錢為白銀二十兩。

    此時購買一個年輕女子只需三兩白銀,二十兩幾乎可以買到七個年輕女子,對於一個以舂米研磨為業的人家來說絕對不是個小數目。

    短暫的沉吟之後莫問走到門前抬手敲門,其實若是按照道門禮儀,道人是不可以敲門的,只能在門口唸誦道號無量天尊。

    片刻過後大門被人自裡面拉開,開門的是位年輕的女子,年紀約莫二十七八,穿著一身紅綠色的衣服,臉上擦有米粉,五官還算周正。

    「無量天尊,見過善人。」莫問稽首開口,僧人稱俗人為施主,道人則以善人稱呼。

    「小道長何來?」年輕女子上下打量著莫問。

    「貧道粗通歧黃之術,見貴府有人抱恙,便前來結個善緣。」莫問說道。

    「快請進。」年輕女子側身抬手,將莫問請入院中。

    這座宅院分前後兩院,前院是住人的房舍,後院是舂米的磨坊,此時磨坊裡有夯聲傳出,想必有人在磨坊勞作。

    「我兒住在東廂,道長請隨我來。」年輕女子轉身向東走去。

    莫問跟隨在後微感疑惑,紙絹和佈告都說患病之人是個二十多歲的男子,此女不足三十,竟然以母自居,想必是繼母。

    院子不大,年輕女子走到東廂推開了房門,房門一開,一股惡臭陡然衝出,氣味濃烈,刺鼻嗆喉。

    年輕女子開門之後並不入內,而是掩鼻站於門旁,莫問看了她一眼,邁步進入了東廂。

    東廂分為兩間,北側一間臥房,南側一間書房,書房的書桌上還放著書籍,北側的臥房掛有門簾,看不到裡面的情形,整個房間瀰漫著刺鼻的腐臭和濃重的藥氣,不問可知這戶人家一直在試圖治癒那名患有惡瘡的男子。

    莫問進入房間之後並未猶豫,撩起門簾進入北屋,來此之前他已經知道病人身患惡瘡,故此在見到那位躺在床上的年輕人時並未吃驚,此人身上的惡瘡甚至比他想像中要輕微一些,惡瘡最大者不過指甲大小,只是很多地方已經破皮流膿,故此房中氣味才如此難聞。

    躺在床上的年輕人聽到聲音睜開眼睛看了莫問一眼,隨即嘆了口氣並閉上了眼睛,莫問太年輕了,不像是懂得醫術的大夫。

    道士治病也免不瞭望聞問切,見到此人第一眼莫問就看出此人並非肺腑染疾,而是外毒內侵,毒只存於體外,尚未侵入五臟。

    「我來替你診脈。」莫問移步走到床邊。

    「此疾會危及他人,切莫靠近。」年輕人將雙手藏於被中。

    莫問聞言搖頭嘆氣,單聽他這句話就知道此人被庸醫誤診了,他只是中毒,並非感染瘟疫。

    「發病多少時日了?」莫問轉身沖站在門外的年輕女子問道。

    「已有三月。」年輕女子回答。

    莫問聞言暗皺眉頭,三個月時間太長,若不診脈很難確定外毒內侵到何種程度。

    「你所得疾患並非瘟疫,而是外毒,你先前可曾去過不潔之處?」莫問轉頭沖那年輕人問道。

    「何為不潔之處?」年輕男子低聲發問。

    「朽木遍地之所。」莫問說道,惡瘡所流膿水黃中泛綠,此毒當為木屬火性。

    「平日只在家中勞作,未曾去過那不潔之所。」年輕男子見莫問神態從容,不由得對他高看了一眼。

    「發病之前的三日你都去過何處?可能曾見過奇異的毒蟲?」莫問再問。這名男子惡瘡之中帶有腐臭,他先前曾經聞過腐屍的氣味,與這名男子身上的氣味不同,這就表明此人中的是動物之毒,若是朽木惡氣,不會發出這種氣味。

    年輕男子聞言出神回憶,片刻過後開口說道,「那幾日也只是在磨坊勞作,沒有出門,也沒見過毒蟲之屬。」

    年輕男子說完,莫問點了點頭,轉身出屋並關上了房門,沖等候在外的年輕女子抬了抬手,「帶我去磨坊一觀。」

    後者一聽急忙在前方帶路,莫問在後跟隨,他先前只是在山中學習歧黃之術,紙上談兵並不自信,而今下山出手救人方才發現自己已然勝出那些庸醫甚多,這一令庸醫束手的惡瘡在他看來不但不難確診,甚至不難治癒,只需找到毒物立刻可以解毒。

    磨坊是一處很大的木屋,正中是磨盤和篩架,東側是夯槽和石錘,西側是存放穀米的小木屋,北側堆放著大量的柴草,此時屋內夯錘旁正有一花甲老者在踩踏夯錘。

    「這位小道長是為狀兒瞧病來的。」年輕女子沖那老者說明了莫問的來意。

    「道長慈悲,若是能救小兒性命,銀兩香油絕不短少,若用米糧也自管拿取。」老者一聽,立刻走了過來哀聲拱手。

    「長者放心,貧道定當盡力。」莫問點頭過後走進磨坊四處找尋,這處偌大的木屋當有不少年頭了,建造之初所用的皆是圓木,後期鼠咬蟲蛀便以木板修補,如此一來難免存有縫隙,另外此時已然入冬,即便有毒蟲也盡皆蟄伏,故此他找了半個時辰亦無所獲。

    「挖出火坑,點燃柴火。」莫問沖那老者說道。老者雖然不明所以,卻仍然外出尋找農具挖坑。莫問隨即又看向那年輕女子,「去藥鋪買回雄黃,當需兩斤。」

    那年輕女子聞言點頭答應,轉身而去。

    老者很快自房屋正中挖出了一處三步見方的火坑,隨後根據莫問所指堆柴點火。

    「道長此舉何意?」老者沖站在火坑旁的莫問問道。

    莫問先前連夜趕路,難免疲憊睏乏,此時受到火烤,睏意更重,聞言強打精神出言回答,「你這磨坊常年存糧,難免會有蟲鼠竊居,蟲鼠又會招來毒蛇,若貧道所料不差,令郎當是蛇毒外侵引發的惡疾。此時已然入冬,毒蛇蟄伏,當架火升溫,以雄黃將其自藏身之處熏出。」

    「可是老朽從未在這房中見過毒蛇。」老者說道。

    莫問聞言沒有接話,磨坊出現捕鼠蛇蟲當在情理之中,若無毒蛇反倒於理不合。

    沒過多久那年輕女子便買回了雄黃,莫問接過那包雄黃扔入火坑,瞬時白煙瀰漫,蒜臭刺鼻。

    「此煙有毒,吸之咳喘,你二人在外等候。」莫問沖二人擺了擺手。

    二人聞言急忙轉身出屋,年輕女子站於門外,那老者則走出大門告知鄉人冒煙只是熏蟲,並非失火。

    玉玲瓏先前傳授的皆是綱要法門,學得醫理之後可辯查明窺,比那些死記藥方的大夫要高明太多,莫問此時成竹在胸,料定可以熏出那條藏於暗處的毒蛇。

    由於用藥較重,片刻過後老鼠便紛紛自暗處鑽出向門外逃去,嚇的那年輕女子尖叫跑開。

    老鼠跑淨之後便是蟲類遭殃,這些蟲子不懂逃避,被盡數熏斃。

    又過了片刻,莫問終於等到了正主兒,一條一尺長短的綠紋紅蛇自存放糧米的小屋游了出來,由於天氣寒冷,游動的並不快,被莫問以钁頭打死挑出了門外。

    綠為木,蛇屬火,火為紅,這條毒蛇紅綠相間,應該是正主兒無疑,可是這條毒蛇似乎太過尋常,只是常見的種類,那名男子年輕氣旺,怎麼會被這麼一條尋常毒蛇的毒氣所傷。

    懷揣疑惑又等了小半個時辰,終不見再有毒蛇游出,老者擔心雄黃煙霧熏壞米糧,便在得到莫問同意之後填上了火坑。

    蛇毒入侵由外而內,要想排毒則要由內而外,將紅花毒蛇烤乾研碎服引,那年輕男子隨即腹瀉不止,腹瀉便是排毒,排毒便是對症,待得下午申時,年輕男子身上的膿瘡已然消退大半並出言求食,想要進食就表明毒性開始消解。

    雖然老者一家和鄉人皆以神醫聖手大加稱讚,但莫問始終感覺此毒解的太過容易,不安之下便在此處小憩了一個時辰,醒來之後發現年輕男子的病情並無反覆,這才收下謝禮離開了磨坊。

    此時夜幕已然降臨……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26


第四十三章 一曲鳳求凰
               
    離開磨坊之後莫問快速回返東城,一日之內將玉玲瓏指定的病人醫好,扣除回返的一日還可在鄴城停留三日,時間夠用了。

    回返途中莫問走的並不快,一直在沿途尋找可更換的衣物,他所穿的道袍前後刺有陰陽八卦,必須用尋常衣物遮住。

    沿途布店倒是見過幾個,不過布店只出售布匹絹綢,並無成衣。要尋他人晾曬在外的衣服也不能夠,此時布匹昂貴,尋常人家缺布少麻,衣服金貴的緊,無人會晾曬於外,無奈之下只能將道袍反穿,拆散道髻改為束髮。

    到得將軍府外是二更天,將軍府周圍並無高過將軍府的建築,兩棵大樹此時樹葉也已經掉光,藏不得人,無法在院外查看將軍府內的情形。

    老五曾經說過將軍府內有多名護院,既然能擔當護院自然是習有武藝的,莫問有信心敵過這些護院,卻沒有不被其發現的把握,若是到得夜深人靜時護院必定警惕,此時不過二更天,護院想必還未曾出動,即便出動也不會過於緊張,因為尋常的蟊賊通常會在三更之後下手,少有二更出動者。

    想及此處,莫問決定現在就翻牆入院。如此大宅,必然有後花園,自後花園進入當可借助花園內的草木隱藏身形,況且冬日寒冷,想必也不會有人前往花園。

    牆高八尺,這自然攔不住他,莫問蒙上面巾之後踏地借力掠上院牆向內觀望,發現先前所料不差,自己所在的西北方向正是花園所在,花園內寂靜無聲,當是無人。

    莫問先前從未做過這種事情,心中難免緊張,深深吸氣安定心神之後方才躍入院中,自暗處悄然南行。

    此時宅院的結構基本相似,大院的前廳是主人待客的地方,中院是主人及其子女居住的所在,子女通常居住在東側,而下人則居住在西側。中院之後是後院,後院住的通常是主人的女眷,後院再北便是花園,府中女眷極少外出,茶餘飯後便會到花園散心。

    這處宅院的花園並不很大,方圓不過百丈,花園與後院之間有一道院牆,到得院牆處,莫問發現花園距院牆三尺處有一道隱不可見的細絲,細絲上每隔數步便有一銅鈴,若有蟊賊夜間自此處經過,模糊朦朧之下必然碰觸絲線發出聲響,屆時護院便會循聲前來加以捉拿驅趕。

    不過這種方法防範的只是尋常蟊賊,對於可以夜間視物的修行中人並無效果,莫問悄然避開絲線翻牆而過,悄然進入女眷居住的後院。

    後院的建築相對分散,兩座樓閣坐落左右相隔十幾丈,五處小院分散各處,彼此並不相鄰,此時富貴人家通常會取有多名妻妾,這些樓閣院落居住的當是主人的妻妾之流。

    這七處樓閣宅院此時都有燈光,偶爾還會有女子的聲音傳出,莫問環視左右無人,悄然向最近的一處院落閃去,這些小院的院牆很是低矮,翹足便可查看內情,不過此時是冬天,門戶是關著的,窗紙也糊的很厚,在院外看不到屋內的情況。

    此時院門是開著的,院內也無人,莫問壯著膽子自正門閃至有燈光透出的屋外,為免戳捅窗紙時發出聲響,便學那蟊賊之法以沾有唾沫的手指潤開窗紙,側目內窺,發現屋內有一女子正在對燭發愣,此女年紀約莫三十歲上下,頗有姿色,偶爾發出的嘆息表明其懷有心事。

    見此院並無林若塵,莫問立刻抽身而出,再探其他宅院,這些院落中的女子皆是漢人,穿著綾羅綢緞,都有丫鬟侍奉,極盡安逸奢靡。

    連探五處院落,並不見林若塵蹤影,此時只剩下東西兩處樓閣,這兩處樓閣皆為上下兩層,住的當是地位較高的妻妾。

    莫問此時位於後院西側,便先行前往西側樓閣,樓閣房門虛掩,他剛剛靠近房門便聽到房中傳來了腳步聲和說話的聲音,「我家夫人去了大夫人處,待她回來,我便告訴她。」

    「多謝妹妹,那我先回去了。」

    隨後便是開門的聲音,莫問急忙閃身暗處,與此同時皺眉注視著門口,先前開口的那個聲音他有些耳熟,卻想不起在何處聽過。

    房門打開之後兩個丫鬟打扮的女子先後走了出來,前者提著燈籠,後者出門相送,到得門口,提著燈籠的丫鬟去了,另外一丫鬟轉身回返。

    那丫鬟先前一直以背對他,故此莫問並未見到她的模樣,待她轉身之後方才看了真切,此女不是旁人,正是林若塵當日陪嫁的那個丫鬟。

    看到此人,莫問心神巨震,丫鬟在此,林若塵必定也在此處,原來老五並未聽錯,先前彈奏半曲鳳求凰的真的是林若塵。

    「你家小姐現在何處?」莫問激動之下自藏身之處現身,探手抓住了那丫鬟的手臂。

    令莫問沒有想到的是那丫鬟見到他並未面露喜色,而是駭然大驚,瞠目結舌。

    「你家小姐呢?」莫問急切追問。

    丫鬟聞言並未回答,而是深深吸氣,想要張嘴尖叫。莫問見狀急忙探手捂她嘴巴,丫鬟嘴巴被封不得尖叫,卻是悶哼不已,極力掙扎,此時提著燈籠的那個丫鬟還未走遠,莫問恐其聞聲回返,急忙封住了她的穴道,丫鬟隨即暈厥癱軟。

    莫問先前一直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喊叫,直至此刻才想到自己蒙有面巾,丫鬟將他當成了歹人。

    冬夜嚴寒,他將那丫鬟抱入屋內放上陽床,陽床位於朝陽窗戶內側,是丫鬟休息的場所,睡在此處可為主人把門,也方便隨時起身伺候。

    放下丫鬟之後莫問快步上樓,發現林若塵並不在此處,樓上東側擺放著大量的成匹絲絹,正中區域是一處偌大的床鋪,說是床鋪也不貼切,因為那裡只有華美綿軟的被縟並無床榻,房間西側靠近窗戶的地方擺放的是水果和點心,一架桐木古箏豎放在擺放水果和點心的木幾旁側,琴絃寬鬆,顯然已經許久未曾彈奏。

    莫問此時根本無心打量房間陳設,匆匆一瞥便轉身下樓,本欲為丫鬟解穴探問卻不能夠,司馬風愂傳授的擒風鬼手極為狠辣,封穴容易,解穴甚難,非靈氣外放不可立刻奏效,而此時他尚做不到靈氣外放。

    無奈焦急之下他忽然想起兩個丫鬟的對話,林若塵當是去了另外一座閣樓。

    心念至此,莫問快速出門,身法連施來到東側閣樓,他耳目清明,聽到東側閣樓二層有聲音傳出,凝神細聽發現其中一人正是他苦苦尋找的林若塵。

    雖然心中急切,他卻不敢貿然闖入,倘若驚動了她人,他便很難將林若塵帶走,最為妥當的方法便是等林若塵離開此處時現身相見並帶她離開,此時已經過了二更,用不了多久林若塵當會回房休息。

    想及此處,他便藏身於暗處,焦急等待。

    由於練氣之法已有小成,莫問便能夠聽到樓上二人的低聲談話,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二人的談話內容竟然是床幃私語。

    「將軍好生難哄,百般逢迎皆不得意,倒是妹子聰慧,深得他喜,你我情同姐妹,可否說與姐姐知道,怎樣才得他的歡心?」此乃大夫人所言。

    「姐姐陪伴將軍已近十載,深得夫君所愛,小妹初至,將軍新奇之下難免去得多些,除此之外別無他故。」林若塵說道。

    「你我知心,姐妹情誼勝那雙生,妹子怎得藏私?」大夫人笑道。

    「姐姐說的哪裡話,實非小妹藏私不說與姐姐,姐姐當知道將軍行事威猛非凡,小妹承恩受露幾不可支,哪裡還有氣力婉轉逢迎。」林若塵說道。

    「我已人老珠黃,妹妹就算說與我知,我也難得將軍的恩寵,只求不得將軍拋棄,便感知足,求妹妹憐憫。」大夫人哀求。

    隨後房中便沒了聲音,片刻過後林若塵低聲開口,「將軍偏好男風,然男童年長生須,終不得長久,還是女子好些,只需多食香油便得體潔,若無穢物,將軍自然歡喜。」

    大夫人聞言如獲至寶千恩萬謝,就在此時中院傳來了男子醉酒之後的叫喊聲,林若塵聞聲急忙起身告辭。

    莫問並未在林若塵回返西樓時現身相見,他此時渾身僵硬,心寒如冰,他未曾想到自己的結髮妻子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當日的誓言早已拋之腦後,淪為胡人胯下之物尚不知恥。

    片刻過後,一搖搖晃晃的高大胡人自中院走入後院,徑直走向林若塵所在的西側樓閣,叫罵聲再度傳來,「這賤婢為何不起身伺候?」

    「已然睡熟,叫她不醒,我扶將軍上樓。」距離較遠,林若塵的聲音很是細微。

    莫問仍然站立未動,他想不明白林若塵為何有這麼大的變化,是什麼令她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是榮華富貴還是錦衣玉食,亦或是苟延求生。

    呆立良久之後莫問自暗處走了出來,但他並未離去,而是顫抖著走向西側樓閣,他心中還有一絲僥倖,自古至今不乏忍辱而後謀者,他希望林若塵亦是如此。

    但是上房之後見到的各種醜態令他遍體生寒,殺機頓生,幾乎便要衝入房中痛下殺手。但他最終還是忍住了,他感覺林若塵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他難辭其咎,若是當日能保護她周全,她也不會落到今天這般地步。

    跨沖騎壓和浪聲求憐停歇之後莫問木然離開,翻出高牆默然取出了那支竹笛,強定心神閉目吹響,男兒行事當有始有終,就算已無琴聲伴合,他仍要續完那曲鳳求凰……

第四十四章 心中妖龍
               
    鳳求凰本為求愛之曲,曲調契合歡愉,但此時被莫問吹來卻充滿了悲哀,哀傷之下笛聲難免偏悲,且曲調自中途起始,極為突兀,此時已然臨近三更,突如其來的笛聲立刻招致了院中閣樓上胡人的大罵,「何人於牆外哭喪,出去打斷他的狗腿。」

    胡人喊聲過後,數位護院便自各處向此處跑來,莫問並未受其干擾,吐氣吹奏,緩慢行曲。

    片刻過後,院內再度傳來了胡人的叫嚷,「快快關窗,好生寒冷。」

    莫問聞聲知道林若塵已然聽到笛聲並推開了窗戶,但他並未停止吹奏,他之所以閉目吹奏是因為他不想再見到這個女人,而此時天色黑暗,林若塵即便推開窗戶也看不到他的樣子。

    曲調一起,先前種種立刻浮上心頭,林若塵當日被胡人擄走的情景,與老五北上尋她一路上所受的苦楚,雖然飽受辛苦他卻並未放棄,可悲的是林若塵放棄了,先前林若塵與那胡人行歡之時他一直在窗外冷眼旁觀,可以斷定林若塵的神情和語調絕非勉強違心,她已然徹底臣服於那醜陋粗鄙的胡人,一心只想如何討好,即便胡人見不到她面孔時,她臉上的表情也並無憎恨和厭惡。

    此時已然有護院趕來,這些護院異常兇狠,跳出院牆便揮舞著鋼刀向他衝來,到得近前,揮刀就砍。

    莫問正以雙手撫笛難以出手,便施出追風鬼步忽閃躲避,人雖動,曲不亂。

    鳳求凰全曲本不長,殘曲只剩下了全曲的三成,莫問緩慢吹奏,曲調悲涼,他悲的並不是林若塵的變心,而是為自己感覺可悲,北上途中他與老五露宿荒野忍饑受凍,受人搶掠幾乎喪命,日夜趕路令得腳底水泡從未斷過,但他從未叫苦退縮,這是為人夫君該做的事情,這是一個男人該做的事情。可是他沒想到最終會是這樣的結果,林若塵令他失望了,哪怕在與胡人行房時林若塵的臉上有一絲勉強他也會說服自己原諒這個可憐的女人,可是她沒有,她是心甘情願的。

    隨後又趕來了數名護院,聯手圍攻於他,莫問此時尚做不到聽風辨位,無奈之下只能睜開眼睛移位閃躲。見數位護院聯手也未能將他制服,院內閣樓上再度傳來了胡人的叫喊,「真是一群廢物,快去前廳喊胡麻校尉前來射他。」

    一曲鳳求凰此時已近尾聲,莫問吐氣逐漸加重,這倒並非移位之下呼吸不暢,而是他心中怨氣正在加重,他對得起林若塵,可是林若塵對他不起,林若塵忘記了新婚當日的誓言,不配做他莫問的妻子。

    怒氣一旦浮現便越來越盛,片刻過後笛聲之中隱藏的悲哀逐漸變為了憤怒,曲調終了,竹笛隨之碎裂,留下了一道尖利刺耳的餘音。

    留情不動手,動手不留情,這是司馬風愂當日的教誨,笛聲一止,莫問立刻出手,這些護院皆有取死之道,殺之不枉。

    先前醫那男子惡瘡之時莫問曾暗驚自己的醫術已在玉玲瓏的傳授之下變的極為高明,此時亦然,一經出手,他立刻發現這些凶煞的護院根本就不堪一擊,擒風鬼手施出,五人毫無招架之力,一旋之內盡數倒地,他取的皆是死穴,倒地之後必死無疑。

    這是莫問有生以來第一次殺人,而且是連殺五人,但他並未驚慌失措,反倒感覺極為興奮,此時的他再也不是當日那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他乃上清准徒,日後將是集上清諸多妙法於一身的道門高手,這些胡人不知死活,膽敢持刀冒犯,死有餘辜。

    殺機一起,便難消遏,莫問連殺五人之後憤然怒視著還在閣樓窗內大呼小叫的胡人,想及先前所見的醜惡一幕,殺機再盛,冷哼一聲揉身上牆,自牆頭踏足借力快速撲向閣樓的西窗。

    那胡人見狀大叫一聲轉身就逃,撇下了愕然站在窗內的林若塵。

    林若塵此時只穿了小衣,雙目圓睜,神情驚駭,事發突然,她已被嚇的呆了。

    莫問怒視著這個他曾經為之吃過無數苦頭的女子,右手屈指成爪,直取其頸部廉泉重穴,林若塵自然無法避開,只能坐以待斃。

    就在即將觸到林若塵肌膚之時,莫問咬牙收手,他看到了屋內的古箏,林若塵曾經多次彈奏過半曲鳳求凰,這表示那時候她的心中還是有他的,只是二人之間雖有夫妻之名卻無肌膚之親,感情並不深厚,在被胡人優待之下她便移情他人,這不能怪她。此外,求生乃人之本性,林若塵也只是走了大多數女子都會走的那條路。

    雖然蒙有面巾,莫問卻知道林若塵認出了他,因為他自林若塵的眼中看到了些許的慚愧。這些許慚愧令他心中一軟,再無殺她之心。

    就在此時,莫問忽然感到右臂劇痛,扭頭側目,發現右臂已然被一利箭射中,抬頭遠望,發現數名胡人正自南側向閣樓疾奔,跑在最前的是一手持弓箭的獨眼胡人,此時又在搭箭開弓。

    見到這名獨眼胡人,莫問剛剛消弭的殺意轟然沖腦,此人的樣貌他至死都不會忘記,正是此人在西陽縣射殺了他的母親,搶走了林若塵等人。

    怒吼過後莫問離開屋簷向那獨眼胡人衝去,雙方此時距離較遠,那獨眼胡人再發一箭,莫問狂怒之下早已忘記了閃躲,但追風鬼步詭異飄忽,換位之間安然躲過,那獨眼胡人見狀再度抽取箭矢,卻沒有機會再度挽弓,因為莫問已經衝到近前抓住了他的咽喉。

    「你可還記得我?」莫問狂怒之下大失方寸,甩手扯下了自己的面巾。

    那獨眼胡人聞言並不答話,而是甩弓砸向莫問面門,莫問以左臂擋住,與此同時拔出右臂箭矢,凝足靈氣插進了獨眼胡人的頂額,「膽敢箭殺吾母,當誅,當誅,當誅……」

    每喊一聲,他便會將箭矢自獨眼胡人的額頭拔出再度插入,紅白飛濺,駭人心神,周圍數名胡人見他如此凶戾,皆不敢上前,紛紛奔逃他處。

    林若塵背叛了他,他並未落淚,但此時他卻落淚了,母子連心,母親遇害令他寢食難安如鯁在喉,而今大仇得報,終於可慰母親在天之靈,可是即便殺了這惡人又有何用,母親再也不得活過來了。

    接連拔刺十餘次,那獨眼胡人已然面目全非,莫問甩手扔掉了那具屍身和箭矢,低頭打量著濺在身上的鮮血腦汁,這些污穢之物並未令他感到厭惡,反倒令他心氣漸平,這是殺母仇人的血,這是壞人付出的代價。

    此時將軍府中已然傳來了緊密的鑼聲,這無疑是在召喚附近的官軍前來圍捕,莫問很清楚自己的武藝不足以在萬軍之中逃生,便快速轉身想要翻牆離開,一瞥之間卻發現林若塵正自房中跑出向東閃躲,便閃身而至攔住了她的去路。

    林若塵見狀驚慌後退,莫問並未追趕,而是探手入懷取出了他一直藏於懷中的那塊紅綢和那根銀簪扔到了她的面前,這塊紅綢是在郊外野地尋獲的紅裙碎片,簪子是自胡人當日住過的房間所得,這兩件事物可以清楚的證明她被擄走之後她那未曾與之圓房的夫君曾冒死北上沿途尋找,她應該明白她背叛的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扔下這兩件事物之後莫問轉身離開,自始至終沒有與林若塵對話,林若塵與胡人交合的場景將是他一生的夢魘,他可以不殺她,卻不想再與之有任何的瓜葛。

    翻過院牆之後莫問向北側閃去,避過了正舉著火把自南側跑來的官兵,他也並未再在城中滯留,而是連夜出城,在野外棲身。

    此次的箭傷比在西陽縣的那次要嚴重許多,箭頭已然刺到臂骨,先前強行拔拽令得傷口血流不止,簡單的包紮之後莫問便強忍疼痛自野地裡尋覓草藥,搓碾敷藥,自我療傷。

    經歷了先前的劇變,莫問心境久久不平,一面是為母報仇的如釋重負,一面是對結髮妻子背叛的憤怒,除此之外還有對自己凶戾之心的畏懼,玄陽子掌教曾經說過「小善之人心存惡犬,大善之人心蟄妖龍。」此語乃道家真理,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自己發起狠來會如此好殺。心藏如此惡念,為何之前並未察覺。修道中人當心存寬和,殺伐有度,先前之事事出有因,有情可原,日後定要壓制凶心,寬厚待人。

    由於回山時日尚早,莫問便沒有急於回返,尋覓溪流清洗了道袍,又在沿途找了些藥草為自己治傷,外傷的醫治相對簡單,止血生肌的藥草並不難尋。

    第五日的辰時,莫問回返無量山……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27


第四十五章 救錯了人
               
    回山之後莫問發現無量山下停著一輛馬車,老五與幾個飯堂的道人正準備驅車出山購買米糧。

    「老爺,怎麼樣,找到夫人了嗎?」老五見到莫問,立刻向他跑了過來。

    莫問抬頭看了老五一眼,長嘆過後搖頭開口,「沒有。」

    「你也別沮喪,等咱們出山之後再找吧。」老五出言安慰。

    「不找了,這種兵荒馬亂的歲月她不可能活下來。」莫問搖頭說道,老五一開始就不讚同尋找林若塵,現在看來當初真的應該聽老五的。

    「是啊,是啊,對了,老爺,我剛才見李真人去了東殿,她交代給你的事情你辦妥了嗎?」老五本來就不喜歡林若塵,見莫問放棄尋找立刻表示同意。

    「辦妥了,無量山派了何人出山相助胡人?」莫問隨口問道。趙國皇帝親臨,無量山不敢也不能拒絕,故此他便問無量山派了誰,而沒問派人沒有。

    「青陽子道長隨他們去了。」老五皺眉搖頭,隨即壓低了聲音,「這件事情無量山做的好沒骨氣,司馬道長都被他們氣走了。」

    「人在屋簷下,豈能不低頭。」莫問平靜開口,青陽子生性和善,明通世故,與胡人打交道不會將事情搞砸,無量山派他出去是有道理的。至於司馬風愂的離去倒並不一定與此事有關,眾人學會了擒風手和追風步,司馬風愂已然盡職,隨時都可能離開。

    「快走吧,別讓幾位道長久等。」莫問說道。

    「老爺,我還有消息告訴你,那幾位爺可能都沒能完成李真人交給的任務,臉色都不好看。」老五說道。

    「你可知詳情?」莫問皺眉問道。

    「他人做了什麼我不知道,不過二爺和三爺好像將病人給醫死了。」老五說道。

    莫問聞言陡然皺眉,老五所說的二爺和三爺指的是百里狂風和夜逍遙,而百里狂風的醫人之法是他指點的。

    「知道了,快走吧,出去莫要惹事。」莫問沖老五擺了擺手,轉而與飯堂的道人稽首打了招呼,這才轉身拾階上山。

    剛進東殿大門,恰好見到阿九自西院出來。

    「出什麼事了?」阿九快步走了過來上下打量著他。

    「沒什麼,李真人呢?」莫問舉步走向自己的房間。

    阿九轉身跟隨,「在東殿,你身上有藥氣和血腥味,你受傷了?」

    「在鄴城遇到了殺我家人的那個胡人,便出手擊殺了他。」眼見被阿九看破,莫問也懶得遮掩。

    「傷的重不重?」阿九看向莫問的右臂。

    「不妨事,沒什麼大礙。」莫問擺手開口,推開房門進了自己的房間,阿九隨後跟了進來。

    「我要更換衣服,你且避一下。」莫問說道,先前他只是簡單的清洗了道袍,裡面的襯衣和小衣皆沾染有大量的血跡。

    阿九雖然關心其傷勢,但男女有別,聞言只能退了出來並帶上了房門。

    莫問脫下道袍,將沾有血跡的內衣換下,然後重新穿著道袍,就在此時,屋外傳來了百里狂風的聲音,「阿九,你怎麼在這兒站著?」

    「莫問回來了,正在房中更衣。」阿九說道。

    百里狂風可不管他更衣不更衣,走了過來推開房門大步而入,衝著正在系扣的莫問高喊「好你個莫問,都是你出的好主意,那人經不得醫,斷了氣了。」

    「是何症狀,你如何下的藥?」莫問將血衣捲起掖於被下。

    「那人腹脹如鼓,我聽了你的,以陳年臭楂十斤熬湯一碗,誰曾想病人服下痛苦不堪,一盞茶的工夫竟死於非命,害的我差點吃上官司,可讓你害得苦了。」百里狂風走過來抓著莫問的雙肩搖晃叫嚷。

    莫問聞言暗自皺眉,百里狂風所說的臭楂又名山楂,因開花時奇臭無比故名臭楂,用此物治療腹脹積食是對症的,怎麼會治死人。

    「那病人是何許人也?」莫問問道。

    「是一六十多歲的老嫗,無兒無女,家徒四壁。」百里狂風說道。

    「如此貧窮,怎會腹脹積食?」莫問自言自語,貧苦人家吃飽尚且不能,怎麼會吃的腹脹。

    二人說話之間,阿九的聲音自門外傳來,「那人腹中可能並非米糧,而是白土積存,白土遇到金性酸藥便會粘連腸胃。」

    「對呀,她家中確有白土。」百里狂風恍然大悟。

    「下藥之前當辨明病症,我先前所說只是療治五穀積食,未曾想她所食並非五穀,老無所養,何其悲苦。」莫問嘆氣搖頭,此時人的壽命都很短暫,六十歲便是老人,七十歲便是高壽,一孤身老人無處覓食,飢餓之下竟然吞食了不能消化的白土。

    「哦,那便不能怪你,對了,你那病人可曾治癒?」百里狂風問道,他對於沒能通過第七關考核並不十分在意,因為即便通不過這關考核,仍是上清准徒,仍可學習符咒法術,無非得不到祖師親傳。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身向外走去,百里狂風和阿九在後跟隨,三人一同前往東殿,到了殿外二人留步,莫問孤身入殿。

    「無量天尊,天樞子見過真人。」莫問沖盤坐在東殿法台上的玉玲瓏稽首。

    「福生無量天尊,天樞子,鄴城那人你如何處置了?」玉玲瓏出言問道。

    「回真人問,那年輕男子為外毒內侵,我辨明病症之後以硫磺將害人毒蟲熏出,用以藥服,自內而外排其毒氣,病人眼下已無大礙,七天之後當可下地,半月後當能痊癒。」莫問躬身開口。

    玉玲瓏聞言面色轉冷,直視著莫問,並未開口接話。

    莫問見她這般神情,知道自己的處理出了偏差,但回顧前事,辯症用藥似乎並無不妥。

    片刻過後玉玲瓏收回視線,搖頭嘆氣,「錯了。」

    「敢問真人,我錯在何處?是辯症有誤,還是下藥差池?」莫問疑惑追問。

    「你辯症下藥並無不妥,你錯在不明是非。」玉玲瓏再度搖頭。

    「真人何出此言?真人命我等前去救治眾人,我療其疾,救其命,何錯之有?」莫問不解追問。

    「我何曾命你們前去救人?」玉玲瓏抬高了聲調。

    莫問聞言皺眉回憶,玉玲瓏所言不差,她先前的確沒有命眾人前去救人,只是讓眾人接受考驗,眾人臨走之際她還特意叮囑眾人,『到了地頭需謹慎拿捏,權衡處置』。

    「還不知自己錯在何處?」玉玲瓏平靜的問道。

    「那青年男子德操有虧,我救了大惡之人。」莫問搖頭嘆氣,先前施救之際他一直想不通為何那男子年輕氣盛卻會遭受那條並不厲害的毒蛇侵擾,此時聯想先前所見終於恍然大悟,那戶人家老夫少妻,父老子壯,其子與繼母有染,二人於磨坊小屋苟且之時男子陽氣低迷,故此遭受了毒蛇的毒氣侵染。淫為萬惡之首,此子所為有悖倫常,喪失孝道,為大惡之人,自然不可出手救治。玉玲瓏先前所考並非只限於醫術,還有對醫德的考核,而他恰恰拿到了考驗醫德的這道題目。

    「切莫以為治病救人皆是善舉,活善人才為功德,活惡人乃是罪孽。」玉玲瓏說道。

    「牢記真人教誨。」莫問躬身受教。世間有些錯事可以改正彌補,有些壞事一旦做出將難以回頭,那男子所行之事便是難以回頭之事,為天地所不容。

    「下去吧,喚天璇子進來。」玉玲瓏沖莫問擺了擺手。

    莫問再度沖玉玲瓏稽首施禮,轉身怏怏而出。

    阿九此時就在殿外,莫問出來之後轉頭示意其進殿,阿九點頭之後邁步進入。

    「你也沒有通過考驗?」百里狂風一臉的幸災樂禍,人都喜歡有人陪著自己倒霉,百里狂風也不能免俗。

    「那年輕男子德操有虧,我不應該出手救他。」莫問聳肩甩脫了百里狂風搭上他肩膀的右手。

    「我將人治死沒通過考驗,你將人救活了也沒通過考驗,早知如此咱們就該交換一下,我去殺那年輕男子,你去救那可憐的老嫗。」百里狂風咧嘴笑道。

    莫問聞言沒有接話,此時其他眾人聽到了二人的說話聲,紛紛出門與莫問相見,眾人皆未通過這第七關考驗,除了千歲和阿九,不過千歲雖然將人病患治好卻因下藥過重導致對方失聰,如此一來就只有阿九一人得以過關,玉玲瓏先前所說的那尊煉丹神鼎自然就歸了阿九所有。

    果不其然,片刻過後,阿九手捧黑紫木盒出了殿門,這一尺許木盒裡盛放的無疑是那煉丹的鼎器。

    玉玲瓏隨後而出,環視眾人,「你等即便不得蒙受祖師親傳,也不可妄自菲薄,斷了上進之心,要知道陰陽存於心中,自悟亦可證道。」

    眾人聞言齊聲應是。

    玉玲瓏輕輕頜首,轉身向外走去。

    「李真人,你這是要走?」夜逍遙出聲問道,眾人皆聽出了玉玲瓏的言外之意,卻只有他一人開口。

    玉玲瓏聞言並未答話,也未止步,緩步向門口走去。

    「李真人,可有再見之日?」夜逍遙再喊。

    此言一出,眾人盡皆瞠目,夜逍遙色膽包天,竟然口出無禮之言。

    未曾想玉玲瓏聞言並未惱怒,只是回頭橫了夜逍遙一眼便移步離去……

第四十六章 壽衣
               
    「還不去送她一程?」百里狂風揶揄夜逍遙。

    「不瞞你說,我確有此意,只是怕她毒我,待得他日修為大成,我定要前去尋她。」夜逍遙正色開口。

    此語一出,眾人反倒沒有再嘲笑他,此人雖然好色成性,卻敢作敢當,不失男兒本色。

    「可惜我等再也得不到祖師親傳,唉~」劉少卿嘆氣搖頭。

    「你遇事就跑,習得追風鬼步便夠了,再學其他也無用處。」柳笙打趣。

    「諸位自請,我先回房。」莫問稽首沖眾人打過招呼,邁步走向自己的房間。

    「阿九,快跟了去。」百里狂風笑道。

    阿九本來就想跟隨莫問離開,聞聲轉身看了百里狂風一眼,哼過之後快步跟上了莫問,留下了身後一片哄笑。

    「我久居山野,這器物要了也無用處,送予你。」阿九將手裡的木盒遞向莫問。

    莫問轉頭看向阿九,微笑過後抬手推開了那個木盒。

    「我是真心送予你,你若推辭就是瞧我不起。」阿九再送。

    莫問見狀知道阿九誤會了,他心情不好並不是因為沒能通過考驗得到煉丹的神器,而是始終無法自林若塵的夢魘中擺脫出來。

    「我內心苦悶與此無關,快收起來吧。」莫問搖頭說道。

    「你這次出山究竟遇到了什麼事情?」阿九關切的問道,莫問歸山之後顯得憂心忡忡,既然不是因為考驗之事,那就必定有其他的緣故。

    莫問沒有開口接話,緩步走至房前推門而入。

    阿九未得他的邀請,站立門外,躊躇進退。莫問見狀側身於門邊,阿九見他有相邀之舉,微眯雙目快步跟了進來。

    「阿九,你雖是異類成人,我卻從未輕看於你,一直視你為知音,此番出山我遇事頗多,心中苦悶,想說與你知。」莫問走到桌旁坐了下去。

    阿九聞言愣了一愣,轉而移步走到莫問對面坐了下去,「所遇何事,令得你如此煩惱?」

    莫問見阿九並未惱怒,這才放下心來,知音一說取自伯牙子期的典故,指的是不涉及男女私情的摯交友人。

    「老五前段時間出山購買藥草,意外獲得了林若塵的消息……」

    「林若塵是何人?」阿九插言問道。

    「我一直尋找的那位女子。」莫問不願再以賤內稱呼林若塵。

    阿九聞言點了點頭,安靜的等待莫問講述。

    「老五當時並不確定彈琴的是她,而那時候我們尚未學習武藝,鄴城離此處有數百里,短時間內也難以往返,故此我雖然得到了消息卻一直未能前往鄴城探查,前幾日李真人命我等出山,我趁機趕到鄴城找到了她。」莫問說到此處停了下來。

    「她出了意外?」阿九問道。

    「她已心甘情願屈身於胡人。」莫問嘆氣開口,先前之事一直壓在他的心頭,耿耿於懷,難以消解。

    「你氣憤之下殺了她?」阿九再問。

    莫問緩緩搖頭,「我在那將軍府中遇到了當日殺害家母的胡人,我殺了他和另外幾名護院,並未傷那胡人將軍和林若塵。」

    「不惜一死保全貞潔的女子極是少見,尋常女子都會忍辱偷生,你寬懷大度留她性命是仁者之舉,不過你為何不殺那胡人將軍?」阿九問道。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莫問再度嘆氣,他並非不想殺掉那醜惡的胡人將軍,但是此人一死,林若塵將失去依附,下場勢必更加悲慘。

    「此事你處置的很是妥當,並無過錯,心中苦悶何來?」阿九問道。

    「未經官府明斷便擅奪人命,不合規章禮法。」莫問說道。

    「道士行事只遵天道,心懷善念,殺伐果斷,不能限於孔孟迂腐禮義。」阿九正色說道。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若是追溯年紀阿九當有數百歲了,她的見解還是極為正確的。事實上他本身也是這樣認為的,只是先前的殺戮之舉與早年所學的儒家中庸之道背道而馳,故此心中糾結。

    「我做錯了一件事情,這幾日一直後悔不已。」莫問說道。

    阿九聞言沒有接話,而是側目看他,等他自說。

    「她被胡人擄走之後,我與老五北上尋她,途中找到了她遺留的兩件事物,那日在將軍府遇到她時,我將那髮簪和紅綢扔到了她的面前,旨在讓她明白我一直在尋她,是她對我不起。可是現在想來,我當時之舉極為不妥。」莫問說道。

    「有何不妥?」阿九提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水放到了莫問的面前。

    「她若見到那兩件事物定會慚愧無地,我擔心她羞愧之下會尋那死路,倘若真的尋死,我豈不害了她的性命。」莫問說道。

    「羞愧自是難免,不過她既然屈身於胡人,想必不會尋死。」阿九輕聲開解。

    「當日我若能保護她周全,她也不會落到這般下場,尋她之時我便料到她會**於胡人,但我並未心生隔閡,誰知前往將軍府見到了她與胡人的百般醜態,令我如鯁在喉,咽之不下,吐之不出,我恨其品行有虧,卻又憐其遭遇悲苦。」莫問閉目搖頭。

    阿九聞言仍未接話,她雖然年歲長於莫問,卻一直活於山中,並不比莫問多知世故,此外莫問心思聰慧,他所需要的也只是一個訴苦的友人而並非指路的長者。

    「她進入將軍府之後曾多次彈奏過我們新婚之日彈奏的曲子,可是當我趕去相救,她竟然與胡人苟且尚不知恥,同為一人,緣何心性改變如此之大。」莫問再度嘆氣。

    「她本是尋常女子,尋常之人行平常之事,不對也無錯。你們緣分既盡,你可休書一封,斷去名分。」阿九沉吟片刻出言說道。

    「我與她並未圓房,休書可免。我此時倒是慶幸將軍府中那一干人等並不知道我是尋她去的,不然她勢必要受到遷怒牽連。」莫問搖頭說道。

    「你與林姓女子並無夫妻之實?」阿九驚訝的問道。

    莫問聞言面色微紅,搖頭作答。

    「既是如此,你們便不是夫婦,你千里尋她乃是聖賢之舉,而她先前並未交身於你,移情他人也就不足為奇。」阿九出言說道。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與阿九的交談令他舒緩了內心的苦悶,與此同時也讓他理清了頭緒,林若塵只是他人生的過客,彼此並不相欠,日後也無瓜葛。

    「大仇得報,你該歡喜才是,別再想了。這器物你真心不要?」阿九眼見莫問神色轉晴,指著桌上的盒子轉移了話題。

    「不要,即便尋常鼎器也可成丹,不過我倒好奇此物是何形狀?」莫問側目打量著那個木盒。

    阿九聞言探手掀開了蓋子,取出裡面的器物遞給了莫問,莫問探手接過,發現這是一隻四足雌鼎,確切的說並不是鼎,而是有些類似煮食的釜,鼎口呈圓形,鼎身比農人吃飯的海碗要大上少許,鼎身黃中泛紅,左右兩側各鑄有一條小巧游龍,兩隻龍頭便是兩隻鼎耳,鼎內透著一股淡淡的藥草香氣。

    「我之前並未打開盒子,沒想到是只雌鼎。」阿九不無遺憾的說道。

    「正合你用,天意如此。」莫問笑著將那丹鼎還給了阿九,他先前一直心境難平,經過與阿九的一番談話心結鬆緩,不再怨恨林若塵,也不再為自己抱屈。

    「你歇息一下,我先回房。」阿九接過丹鼎起身告辭。

    送走阿九之後,莫問前往東山溫泉沐浴並清洗了血衣,回返東殿時發現房間裡已經放了一碗湯藥,不問可知是阿九送來的。

    午飯時夜逍遙問那送飯的道童,得知玉玲瓏已經在午飯之前離開了無量山。

    當日晚間,天降大雪,三更時分,莫問被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驚醒,眾人的腳步聲他早已熟悉,屋外傳來的腳步聲沉重而急切,並不屬於另外六人和東殿的雜役。

    莫問疑惑之下便披上衣服推門查看,發現屋外已經無人,雪地裡一串腳印消失在東殿門口,來人想必是進了東殿。

    「莫問,剛才是何人進了東殿?」住在對面的夜逍遙推門而出。

    「未見其人。」莫問邁步出屋,踏著積雪向東殿走去。

    夜逍遙隨後跟出和他一同前往,前行之時莫問發現地面上的腳印有些怪異,腳印之間的距離遠超常人的步伐間隔,根據腳印來看進入東殿的應該是習有輕功的練武之人,可是練武之人的腳步聲不應該如此沉重。

    「外面的大門是關著的,此人是翻牆而入。」夜逍遙回頭看了一眼,開口說道。

    莫問聞聲止步,疑惑的看向三丈外虛掩的殿門,三更半夜翻牆而入,來人定然居心不良。

    夜逍遙見莫問止步,也隨之停了下來,衝著東殿出聲喊道,「是何人藏於殿內?」

    夜逍遙話音剛落,東殿大門便被人自裡面拉開,一中年男子邁步而出,此人約莫四十歲上下,身穿黃袍,面無表情,其所穿黃袍與高功道袍有些類似,不過刺繡很是雜亂,人獸皆有,此外他頭上也並不是道髻,而是俗人的發髻。

    「他穿的是何種等級的道袍?」莫問轉頭看向夜逍遙。

    未曾想轉頭之下卻發現夜逍遙面色煞白,牙關打顫「那,那,那不是道袍,是壽衣……」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27


第四十七章 死人傳法
               
    莫問聞言微感疑惑,他知道壽衣是死人下葬時穿著的衣物,但他不明白為何一個身穿壽衣的人會令夜逍遙如此恐懼。

    「來者何人,深夜到此,意欲何為?」莫問高聲喝問。

    站在殿門口的黃衣男子聞言並不答話,只是微微轉頭直視著他。

    莫問側目打量著殿門口的黃衣男子,此人相貌平常,乃街頭巷尾常見之貌,周身上下也無特異之處,只是天氣嚴寒面色有些泛白。

    「都出來,殿裡來了個殭屍。」就在莫問上下打量來人之時,旁邊的夜逍遙高呼出聲。

    莫問聞聲皺眉看向夜逍遙,民間關於殭屍的傳聞他也略有耳聞,據傳殭屍肢體僵硬,行進時雙足並行,而此人行動如常,只因他穿了一身壽衣就大呼小叫實是不該,無端的失了道門中人的風度。

    眾人本已聽到動靜開始起身,夜逍遙叫喊過後眾人很快到來,連那看門的瘸腿道人也帶了道童前來。

    站在殿門的黃衣男子一直站立未動,任憑眾人先後趕來,將他圍住。

    「遇事不驚,從容有度,可成大器。」黃衣男子沖莫問點了點頭,雖然言語之中帶有嘉獎之意,面上卻並無任何表情。

    黃衣男子此語一出,眾人盡皆動容,此人說話的語氣表明他極有可能是前來傳授眾人符咒秘法的上清尊長。在場眾人最為驚駭的還是莫問,他注意到一個細節,此時極為嚴寒,眾人無不呵氣成霜,而此人說話時口鼻前並無氣霧,也就是說此人不需要呼吸,不需要呼吸又穿著壽衣,那自然就是死人了。

    「七位上清准徒可曾到齊?」眾人瞠目結舌之際,黃衣男子環視眾人再度開口。

    「無量天尊,貧道天樞子,敢問尊駕何人?」莫問汗顏躬身,先前他沒有慌亂是因為後知後覺沒想到來者真的是個死人,而並非似來者說的那般『遇事不驚,從容有度』,此時他便感覺脊背發涼,頭皮發麻。

    「人亡則道號消,亡人已無道號,此番我借屍還陽乃是奉了祖師神諭,前來傳授你等符咒之法。」黃衣男子搖頭說道。

    「天樞子恭迎前輩。」莫問正式見禮,此人雖然詭異,卻明了道門規矩,道門中人的道號是被循環使用的,除非飛昇的仙人道號可以永久保留,其他道人死後,道號會被後人使用。此人明了這一點,無疑說明他是道門中人。

    其他眾人見莫問見禮,也紛紛稽首見禮並報上道號。

    「爾等退下。」黃衣男子沖愣在一旁的瘸腿道人揮了揮手,抬手之間氣度傲然,言語之中盛氣凌人。

    瘸腿道人急忙躬身告退,帶著小道童遠遠避開。

    黃衣男子站於殿門再度環視眾人,目光所及眾人盡皆垂眉,此乃道士適度的禮數,若與尊長對視則是無禮,若是低頭則折了氣度。

    「隨我進殿,即刻開始。」黃衣男子收回視線轉身進入東殿,眾人聞言急忙跟隨。

    莫問道號為北斗之首,七人中最先進殿,進殿之後他發現東殿正北的法台上多了一件長形事物,定睛細看竟然是一口長九尺,寬半丈的黑色石棺。石棺通體全黑,棺身並無紋飾,估其重量當不下數百斤,此人先前腳步聲很是沉重,想必是因為扛負了這口沉重的棺材。

    隨後進入的眾人也看到了法台上的石棺,不明所以,面面相覷,此人深夜前來,行蹤詭異,且是借屍還魂,這些已經令眾人滿心疑惑,暗自驚恐,未曾想他還帶來了一口石棺,這又是意欲何為。

    先前傳藝的那些尊長雖然性情各異,卻並未超出人之常規。而此人是一死人,祖師為何遣一陰魂借屍前來傳授技藝。

    「你們可知這棺中存有何物?」黃衣男子走到法台前抬手指著那口黑色石棺。

    眾人聞言盡皆搖頭,雖然各自皆有猜測,卻不敢胡亂言語。

    「這口黑棺乃我百年陰居,」黃衣男子走上前去撫摸著棺身,「我生前所用的那支天狼毫亦在其中,你等習得符咒之後天狼毫將重見天日,輔隨新主。」

    莫問聞言與身旁的阿九對視了一眼,這黃衣男子的意思是這口棺材裡放的是他的屍首,但他為何要將這口棺材帶來,此外他所說的天狼毫又是何物?

    「符咒乃道家鎮派秘術,千金不予,萬叩難得,你等七人福緣不淺,得修此術,定要專心凝神,好生研習。」黃衣男子出言說道。

    眾人聞言齊聲應是。

    「道家三清,上清,玉清,太清,三清之中以我上清一宗最精符咒之術,符咒與法術相輔相生,法術以靈氣借乾坤,符咒以靈紙喚陰陽,法術自有旁人傳授,我只傳畫符之法。」黃衣男子出言說道。

    眾人直身肅立認真傾聽,這些前來傳授技藝的尊長皆無多餘言語,一旦前來立刻開始傳授技藝。

    「符咒品級與道人靈氣品級相同,靈氣修為不同所用符紙等級亦是不同,符紙可分為黃,紅,藍,紫,金五色,黃符動十步之氣,止於鎮宅定心。紅符動一里之氣,可降服鬼魅。藍符動十里之氣,可壓制妖邪。紫符集百里之氣,可逆天改命,請天兵臨凡。金符威及千里,震動乾坤,金符一出,可令仙人卻步。」黃衣男子言語之中大有傲氣。

    在此之前莫問只見過尋常的黃紙符咒,並不清楚符咒還分為五個不同的品級,更不知道高等符咒有如此驚世駭俗的威力。

    「玉衡子,你有何話說?」莫問暗自心驚之際,黃衣男子沖百里狂風問道。

    「晚輩無話可說。」百里狂風擺手說道。

    「本座十歲入道,十五歲受藝,似你這般年紀已然可以驅神馭鬼,若非當年強書金符殃及萬民,而今早已金身證道,今日蒙祖師神諭前來傳授你等符咒之法以彌前失,你竟敢瞧我不起?」黃衣男子陰聲說道。

    「前輩息怒,晚輩絕無此意。」百里狂風聞言連連擺手。

    「真人法鑑,祖師所選授藝尊長無一不是上清翹楚,我等蒙恩受藝,豈敢暗自腹誹。」莫問與百里狂風私交甚好,見他受難,急忙出言相幫。

    黃衣男子對莫問頗有好感,聞言不再訓責百里狂風,昂頭背手繼續開講。

    百里狂風感激的看了莫問一眼,莫問沖其點了點頭,以眼神示意他好生聽講。

    黃衣男子初來乍到,莫問已然通過其言行舉止對此人脾性有了大致的瞭解,此人雖然附身於中年男子,但他死去的時候可能年紀不大,應該在而立之年上下,年紀輕輕便將上清符咒習練的登峰造極,心性定然高傲,這一點可以由他氣怒之下自稱本座略窺一斑。另外聽他言語,可以知道他生前犯過大錯,這次前來傳授法術是為了將功補過的,在這種心境的驅使下,敏感易怒也就在所難免。

    「道人畫符通常使用狼毫,但狼毫取自獸類之身,污穢難免,難以通神,故此我等不屑用之。書寫符咒通常以性潔竹篾為筆,上清所屬各派皆是如此。

    書寫符咒所用顏料可分三種,一者碳墨,為淺學者使用,二者硃砂,通神符咒所用硃砂需以天水調和,降妖驅邪所用硃砂以未見天日之地水調和,尋常畫符所用,硃砂已經足夠。若需加強符咒威力,可以自身氣血畫符,但此舉無異於以命相博,若無必勝把握,萬不可為之。

    畫符時辰亦有天規,宜選亥時子時。此時乃陽消陰長、陰陽交接之時,天地靈氣最重。其次午、卯、酉時亦可,其他時辰所畫符咒靈氣不足。

    符之承載以法紙居多,桃木,柏木、棗木、青石、土磚,麻布、絹絲亦可使用。承載符咒之物不同,使用方法亦自不同,木符釘掛,石符掩埋,紙符佩戴,紙符之外的其他符咒只有庇護之效並無追攻之威,若要降妖誅邪,只有紙符一途,符咒按威力大小可分為金紫藍紅黃五等,按用途可分為天地人鬼神五部,共有星宿大符二十八道,天罡中符三十六道,地煞小符七十二道,其下還有雜符千餘……」

    黃衣男子侃侃而談,所言皆為符咒精要,眾人全神傾聽,絲毫也不敢大意,此人脾性急切,很難相處,萬難讓他重複講解。好在此人所講雖然繁多卻並不難懂,說的並非經文套話,而是自己的畫符心得。畫符與作法原本是相輔相成的,黃衣男子也懂得如何作法,但他剔除了作法所需的真言和指訣,只講符咒,旨在讓眾人學以專精。

    符咒所書內容與真言類似,確切的說符指的是紙符,而咒指的則是真言,起效原理大致相仿,皆是以文字或者語言與對應的天地靈氣或者神明產生感應並請為己用,不過紙符比咒語要正規,若單獨分開,紙符的威力比咒語真言要大,但是紙符也有缺陷,符紙所寫內容有限,往往需要多張符咒一起使用,而咒語是數句相連,施法更加簡便。此外二者通常是配合使用的,也就是說相對應的真言和指訣應該也有一百三十六道。

    眾人三更時分起身,一直於東殿站立聽講,直至五更雞鳴黃衣男子方才停了下來,揮手遣散眾人,「每日初更至此,五更離開。」

    眾人聞言躬身道謝,轉身出殿……

第四十八章 三清符咒之正宗
               
    「天樞子留下。」眾人即將走出殿門時,北側法台傳來了黃衣男子的聲音。

    莫問聞聲止步回頭,其他人疑惑的看了莫問一眼,邁步出殿。

    「可曾帶有法印?」黃衣男子問道。

    「回真人問,法印一直隨身攜帶。」莫問回答。

    「這具屍身污穢不堪,不得畫符,假你之手畫符一張,暫緩屍身腐朽。」黃衣男子出言說道。

    莫問聞言暗自皺眉,黃衣男子並未傳授具體的畫符方法,他此時並不會書寫符咒。

    在此之前無量山眾人已經為眾人準備好了學習符咒所需的黃紙和文房,黃衣男子見莫問發愣,便研墨提筆畫了一張奇怪的符咒,「你謄抄下來,加蓋法印便是。」

    莫問邁步上前,拿起毛筆鋪紙準備謄抄,不料黃衣男子卻搖頭加以阻止,「屍身碰過的事物皆不潔淨,用另外一副。」

    莫問聞言走到法台東側,研墨之後按照黃衣男子所畫謄抄了一遍,黃衣男子所畫符咒龍飛鳳舞極為流暢,而謄抄下來的符咒筆畫時有斷續,著墨也不均勻。

    「不知可還用得,請真人過目。」莫問抄完之後提起符紙請黃衣男子過目。

    黃衣男子看了一眼莫問所畫的符咒,撇嘴一笑,「難為你了,加蓋法印吧。」

    「蓋於何處?」法印沾上硃砂之後莫問卻不知該往何處蓋印。

    「符腳。」黃衣男子隨口說道。

    一張符咒由符頭,符膽,符腳三部分組成,缺一不得起效,符頭三勾,正三清宗屬。符膽為符咒內容,決定符咒起何種作用,而符腳則表明符咒結束,莫問將法印加蓋於符腳,雙手將那紙符呈送黃衣男子。

    「此乃鎮屍符,貼於屍身印堂,晚間來時再揭了去,往後半月每日更換一次。」黃衣男子說完於石棺旁側瞑目盤坐。

    「是。」莫問聞言小心翼翼的將那張符咒靠近黃衣男子額頭,就在其擔心這張符咒如何才能沾住之時,手裡的符咒遙隔尺許自動離手,快速的貼上了黃衣男子額頭,符頭正貼眉心,不偏不倚。

    眼見符咒奏效,莫問再度沖那黃衣男子稽首一禮,這才轉身出殿反手關上了殿門。

    「莫問,真人留你所為何事?」阿九一直在不遠處等待。

    「他附身的這具肉身極易腐朽,假我之手畫了一張鎮屍符。」莫問有傷在身,站立半宿微感疲憊。

    阿九聞言點了點頭,「真人先前所講,你記住了多少?」

    「他所講符咒秘法並不生澀。」莫問邁步前行。

    「我只記下八成不到,其他數人或許還不如我。」阿九說道。

    「當用心去記,真人可能半月之後就會離去。」莫問等人不知道那黃衣男子的姓名,只能以真人稱之。

    阿九聞言有些意外,「符咒乃道門重法,半月時間怎能傳的完?我等又怎能領會的全?」

    「真傳一句話,假傳萬卷書,這些尊長受祖師神諭前來,所傳技藝直涉神髓,毫不藏私,至於我們一時之間無法領會也不妨事,可先行記下,留得日後慢慢參習。」莫問走到房門外停了下來。

    「你有傷在身,早些休息。」阿九轉身離去。

    此時已然是早課時分,誦經乃道士本分,每日不輟,唸誦經文可安定心神,明心見性,這種良性影響是潛移默化的,需要一直堅持,日久才能見功。

    誦完早課經文,莫問再度行氣練功,靈氣的修行亦是慢工,目前眾人的靈氣修為稀鬆平常,而眼下並無助長靈氣的靈物可尋,也無助長靈氣的靈丹可煉,只能緩慢練氣,點滴累積。

    早飯過後莫問回房將黃衣男子昨夜所講再度回憶領會,正午時分方才躺臥睡去,到得傍晚與眾人一同前往東殿聽那黃衣男子講解符咒妙法,與先前幾位傳藝尊長不同,此人授藝時眾人必須站立以示恭敬,且中途不能插嘴詢問,不然便會遭受其訓斥,眾人旨在學習符咒技藝,自然不會觸其霉頭。

    黃衣男子耗去三日工夫分別傳授了驅邪,治鬼,降妖三類符咒,所謂邪,泛指一切無形邪氣,鬼是人類死後留下的魂魄,而妖指的則是阿九和千歲這種異類成精的動物,這三種事物的處置方法並不相同,是降,是逐,是封,是殺各有不同符咒,由於符咒種類駁雜繁多,想要事先寫好留以備用是行不通的,上百種主符以及無數的雜符,若是盡數寫下來,身上也沒有那麼多的口袋,退一步講即便口袋夠用,道士本身也記不住什麼符咒放於何處,萬一降妖之時掏出驅鬼的符咒豈不鬧出笑話。故此只能記住符咒的使用和書寫方法,隨身攜帶硃砂符紙臨時書寫,硃砂,符紙,法印,符筆這四件器物必須隨身攜帶。

    上清符咒包羅萬象,神異非常,不但可以起壇作法降服陰物妖魅,紫符還可馭使鬼神,撒豆成兵,呼風喚雨,祈天延壽。到得金符更加霸道,隱形變化隨手拈來,飛沙走石只是平常,移山填海不是難事,肉骨回魂亦可為之。

    然符咒雖然玄妙,大部分的符咒卻需以法術配合使用,需以靈氣為施法根本,除此之外符咒之法亦契合陰陽大道,道士代天行事,受天監察,若以符咒行善舉則積累功德,若是以符咒做壞事則禍及自身,會扣減自身功德以補過錯,若功德難抵罪孽便會扣減先天陽壽,陽壽若是削減,永遠無法補回。

    人生於天地,無人可不受約束肆意而為,即便無人約束箝制,還有三清神明瞭然功過。

    莫問這幾日一直未曾見到老五,第四日中午老五方才過來,一問之下並不是因為大雪延誤了回山之日,而是米糧價格飛漲,幾乎難以購得。

    「為何漲的如此之多?尋常百姓如何過活?」莫問問道,在此之前米糧已經數次漲價,這次漲幅更甚。

    「我聽說東北在打仗,需要很多軍糧。百姓怎麼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咱們的日子不好過了,以後你們可能也得吃兩頓飯了。」老五指著放於桌上的包袱,「老爺,我給你買了點幹糧,你餓了就墊墊。」

    莫問聞言皺眉不語,先前趙國皇帝來無量山請道長出山的時候曾經帶來了不少的金錢,無量山並不缺錢,外面的情況竟然惡劣到拿著金銀都買不到米糧的程度了。

    「老爺,還有個事情要告訴你,西殿又住進人了,是個老道士。」老五說道。

    「什麼時候來的?」莫問疑惑的問道,傳授符咒的黃衣男子才來不久,符咒至少還要十幾天才能講完,傳授法術的尊長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有倆時辰了吧。」老五說道。

    「怎麼來的如此急切?」莫問自言自語。

    「那誰知道。前段時間青松上茶的時候聽到了那個胡人跟玄陽子掌教的談話,那胡人想讓無量山的人全部出山幫他們打東北的燕國,玄陽子掌教沒答應他,那胡人很不高興,耷拉著臉跟死了爹似的。」老五接口道。

    老五此語本是答非所問,但莫問卻意外的發現了端倪,極有可能是玄陽子掌教感覺無量山將要發生變故,這才將那些傳授技藝的尊長提前請來,想要趕在無量山發生變故之前讓他們七人學全上清諸法,儘早離開這個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是非之地。

    「征戰之下遭殃的不止是百姓,連道門中人都難逃波及。」莫問皺眉搖頭。

    「是啊,傾巢之下哪有完蛋。」老五隨之嘆氣。

    莫問此時並無心境沖老五解釋卵和蛋的區別,長嘆過後擺手遣走了他,隨後提起老五留下的乾糧分送給眾人,這幾日粥飯稀寡,眾人都餓了。

    分享乾糧的同時莫問也與眾人分享了外面消息和自己的猜測,眾人聞言也贊同他的猜測,燕國崇尚薩滿教,精通巫術,善於驅獸作戰,兩國除了兵馬爭鬥很可能還有異類和修行中人參與,不然以燕國國力不會前來招惹趙國,此時東北戰事已經吃緊,倘若燕國繼續進逼,無量山勢必會被胡人強行徵調參與作戰。

    夜晚到來,眾人仍舊前往東殿聽那黃衣男子講解符咒,今晚講的是不同符咒的使用時辰,由於符咒與星宿天罡地煞相對應,而這些星宿在不同時辰各有司職,故此並非隨時使用符咒都能得到感應。

    師傅請進門,修行看個人這句話是不對的,學藝的成敗主要取決於授業師長是否盡心,黃衣男子雖然性情乖張,驕傲跋扈,但傳授符咒法術卻極為盡心,講授之時多摻有自身用符經歷,令眾人身臨其境,減弱了紙上談兵的空妄。

    眾人也由此知曉了黃衣男子生前的一些片段,令眾人沒有想到的是此人亡故時只有二十七歲,如此年輕便早亡是因為其生前曾經憑藉上古聖物天狼毫強書金符,令得江河改道殃及萬民而折光了壽數。

    至於為何要行此舉黃衣男子並未多言,不過眾人卻因此知曉了天狼毫的神異之處,此物乃上古神器,禹定九州之時所畫天地社稷圖用的便是此物,手執天狼毫不但可越級畫寫高等符咒,且符咒威能倍於尋常竹筆所畫符咒,為畫符第一聖物。

    七日之後,眾人開始提筆畫符,畫符第一要義便是字跡清晰不可潦草,符咒等同於上達天聽之文書,若是潦草便為不敬,故此正統符咒皆可被外人所辨識,即便為外人所識也不打緊,因為若不加蓋道士法印,所畫符咒便是廢紙一張。

    眾人練習時所畫之符皆未加蓋法印,只因天威不可觸犯,哪怕學得符咒之法也不可戲弄天地,逗玩鬼神。

    半月之後,符咒之術傳授完畢,黃衣男子揮手遣散眾人,「明日午時攜法印前來,經第八關甄考,魁者得擁天狼毫……」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28


第四十九章 聖器歸屬
               
    眾人聞言齊聲答應,稽首過後轉身出殿,莫問照例走到桌前提筆書寫鎮屍符。

    「免了吧。」黃衣男子擺手開口。

    莫問聞言轉頭看向黃衣男子,雖然此時天氣寒冷,又有鎮屍符穩定屍氣,但半月下來這具屍身仍然出現了腐壞的跡象,雙目已然開始渾濁。

    「去吧。」黃衣男子再度沖莫問擺了擺手。

    莫問自然不會違逆他的心意,稽首過後轉身出殿。

    阿九一直於殿外等候,見莫問出來,快步迎了上去想要開口,莫問手指東南,阿九會意,跟隨莫問進了他的房間。

    「天狼毫神異非常,你絕不能拱手讓與他人。」阿九反手關上了房門。

    莫問聞言沒有接話,他就猜到阿九要和他談論這個問題。

    「七人之中你悟性最強,於符咒一道領悟最深,天狼毫非你莫屬。」阿九再度開口。

    阿九說完,莫問沉默不語,七人近段時日湊在一起的時間較之以往少了很多,彼此都在閉門苦練,為的自然是那畫符聖物天狼毫,倘若天狼毫為他所得,其他人難免抱憾失落。

    「我若取了此物,怕是會傷及同門之誼,還是你取了它吧。」莫問沉吟良久方才開口。

    「我乃異類之身,書寫符咒先折半功,我若取之乃是暴殄天物,還是你取了它。」阿九連連搖頭,異類畫符只有七竅人類一半效力,天狼毫的確不合她用。

    「天狼毫若是旁落,你將無緣蒙受祖師親傳。」莫問再度搖頭,七人之中只有阿九一人通過了玉玲瓏的第七關甄考,如果這一關她不能取勝,七人之中將無人得到祖師親傳。

    「天賦所限,豈能樣樣兼得,你萬不可有禮讓之心,盡力為之,哪怕取勝他們也怪不得你,若是怪你,那便是他們心術不正,你也不用再去管他。」阿九苦勸。

    莫問聞言再度沉默,他生性仁和,不喜與人爭搶,更不想招人嫉妒。

    「怎麼如此優柔?你捫心坦言可想要那天狼毫?」阿九皺眉看著莫問,莫問行事始終沒有擺脫儒家的中庸之風,即便一時辣手發狠,事後也會內疚自責,這有違道家明辨善惡,殺伐果斷的教義。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天狼毫是書寫符咒的聖物,若得此物,使用符咒將事半功倍,但凡道門弟子,誰人不想擁有。

    「那便是了,一定不可謙讓,天狼毫威力驚天,在你手中當萬無一失,若被其他幾位同門得到,難保他們不會步入趙真人的後塵。」阿九壓低聲音說道,眾人雖然不知黃衣男子的道號,卻知道了他俗家姓趙。

    「明日我會盡力而為。」莫問心結消解,重重點頭。

    阿九見莫問正色答應,這才放下心來,走到桌前提壺倒茶,送水的道童剛走不久,茶水還是熱的。

    「趙真人平日講授皆在夜間,此番將甄考定為明日午時,定然暗藏深意,你我當先行揣度,早作準備。」阿九倒茶過後並未遞給莫問,而是撩起面巾自行飲用,二人此時已經極為熟絡,不再拘於俗禮。

    「不需如此,我若不禮讓同門,天狼毫定然歸我所有。」莫問看搖頭說道。

    阿九聞言大為疑惑,「何以斷言?」

    「緣由有三,一者,趙真人到來之日我並未驚恐慌亂,他由此對我高看一眼。二者,趙真人生前曾因年輕氣盛釀成大錯,有了前車之鑑,此次他若贈予天狼毫,必然選那性情平和之人。」莫問平靜說道。

    「三為何?」阿九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我等先前練習之時所書符咒為何不加蓋法印?」莫問反問。

    「若是加蓋法印,符咒便可上達天聽,而我等並無所求,豈能以符咒戲弄天地,消遣鬼神?」阿九說道。

    「那便是了,明日我等所書符咒需加蓋法印,一旦加蓋法印必不能無的放矢,而此處並無可供我等出手的目標,只有趙真人所附身的那具屍身是唯一的陰物。」莫問說道。

    「你的言下之意是明日趙真人會令我等畫符攻擊於他?」阿九皺眉問道。

    「然,趙真人傲氣天生,且年歲不大,絕不會將天狼毫送予他不喜之人,明日甄考誰得頭籌我們說了不算,全在他一念之間。」莫問點頭說道。

    莫問說完之後阿九沒有接話,而是側目直視著他。

    「為何如此看我?」莫問疑惑的問道。

    「陰陽均衡,利弊兼具,心性平和之人雖優柔寡斷卻得料事縝密」阿九笑道。

    「我何曾優柔寡斷?」莫問微微發窘。

    阿九聞言沒有再接口,一笑過後轉身離去。

    莫問起身相送,隨後回房誦讀經文,練氣打坐。

    次日巳時,眾人齊聚東殿門外,由於午時不到,眾人只能在外等候,百里狂風神色如常,阿九和千歲也面帶坦然,剩下四人皆是忐忑不安。

    午時到來,眾人於殿外出聲請進,黃衣男子以哼作答,眾人得到允許推門而入。

    進殿之後莫問發現趙真人的情況再度惡化,由於先前並未以鎮屍符穩定屍氣,加之這兩日氣溫較高,他所附身的這具屍體已經出現了明顯腐朽,東殿之中瀰漫著些許酸腐的屍氣。

    眾人進殿之後各自就位,擺出畫符所需的硃砂,毛筆,符紙,法印四件器物。

    「各自畫符一張,將我自這屍身之中逼出者為勝。」趙真人轉身向正殿門口走去。

    眾人聞言皆未感到驚訝,各自提筆畫符,七人一同聽講,其他人自然也猜到了趙真人會如何出題,眾人雖然學習了各種符咒,但此時能夠書寫使用的符咒並不多,而此處能被當做目標的陰物也只有趙真人自身。

    對付陰魂的符咒並不難畫,片刻過後眾人盡皆擱筆,百里狂風將畫好的紙符提於莫問看,莫問看後急忙將自己所畫的符咒提給他看,百里狂風一看急忙重新畫符,他先前畫的是淨屍符,要想將魂魄自屍身逼出需使用天雷符,天雷符顧名思義符咒上蘊含天雷之威,乃道士常用的攻擊符咒,用途較廣,威力大小由畫符者的靈氣強弱所決定,魂魄附體較難驅離,衝撞和滌盪皆難奏效,唯有使用天雷符將其震出。

    「隨意出手。」趙真人的聲音自殿門外傳來。

    眾人聞聲回頭,發現他已站於殿門之外,直面午時陽光。

    七人轉身出殿,站於趙真人南側,午時陽氣很重,屍身上冒著些許寒氣,在太陽之下陰魂魂氣會有所減弱,眾人知道趙真人此舉是為了降低眾人使用符咒驅逐陰魂的難度,七人習練符咒只有半月,所畫符咒威力實在有限。

    「無量天尊,晚輩得罪了。」令莫問沒想到的是率先出手的竟然是一向為眾人嘲笑的劉少卿,話音剛落便欺身而上,到得趙真人三尺之外紙符出手,直取印堂。

    符咒自身並不帶有米汁粘水,卻帶有各種不同的氣息,以天雷符為例,此符為陽符,加蓋法印之後帶有陽氣,而屍身與陰魂則為陰性,陰陽近距離接觸,彼此會產生無形吸力,與其說符咒是貼上去的,倒不如說是被陰氣吸上去的更加貼切。度過天劫的道人方才能夠靈氣外放,驅控符咒攻敵,在此之前只能憑藉陰陽二氣自然吸附。

    紙符脫手之後劉少卿立刻抽身而退,任憑那黃色紙符凌空貼上了屍身的印堂,不過紙符貼上之後屍身只是微微震動,紙符隨即生出白煙起火焚燬。

    「驅鬼降妖需心存無畏,符紙祭出,哪怕威力不足亦可令妖邪暫定,似你這般未進先退豈不錯失克敵良機?」趙真人冷哼開口。

    劉少卿聞言羞愧無地,低頭不語,眾人也並未嘲笑他,夜逍遙隨之而上,探手貼符,依然無法將趙真人魂魄自屍身逼出。

    夜逍遙怏怏而退之後百里狂風沖莫問使了個眼色,莫問以眼神示意他先嘗試,百里狂風大喝一聲沖上前去。

    他人貼符皆是凌空脫手,而百里狂風激動之下竟然直接糊到了屍體的臉上,力道還極為沉重。

    「本座與你有仇?」趙真人起腳踹飛了百里狂風,反手扯下了那張符咒。

    莫問見狀急忙跑去攙扶,所幸百里狂風人高馬大,皮糙肉厚,雖摔的七葷八素卻並無大礙。

    到了此時,剩下的三人皆無心再試,倒不是擔心掌握不住分寸,而是趙真人先前撕扯符咒的舉動表明眾人所書的符咒根本傷他不得,天狼毫歸誰所有全看他個人喜好,他想傳給誰誰才能得到。

    「天樞子,你來。」趙真人沖歸於原位的莫問說道。

    莫問聞言邁步上前,符咒揚手而出,符到屍倒。

    眾人見狀愕然呆立,莫問雖然心中有愧卻仍然快步上前扶住屍身緩緩放倒。

    此時眾人的表情各自不同,百里狂風喜形於色,夜逍遙面露遺憾,劉少卿皺眉不語,柳笙面帶疑惑,千歲神色無常,阿九由於戴了面巾看不到表情,但其雙目微眯表明她正在微笑。

    莫問此時大是尷尬,眾人所畫符咒相同,靈氣修為相仿,他人所畫符咒傷不得趙真人,而他畫的符咒卻立刻見功,趙真人偏袒的太過明顯了。

    「尊師重道,禮數先行,天樞子氣度從容,進退有度,由他接手聖物,本座心安,你等可有怨言?」眾人呆立之際,東殿內憑空傳出了趙真人的聲音。

    趙真人此言無異於明白告訴眾人莫問是由他選定的,如此一來反倒無人腹誹他處事不公,哪怕是鬼魂也有人性,只要有人性就有好惡,眾人不得他喜也無話可說。

    「本座超脫只在今日,七位准徒進殿開棺……」

第五十章 火符
               
    眾人聞言魚貫入殿,按各自位次東西站定。

    「七人合力移開棺蓋。」趙真人的聲音自北側法台傳來。

    此時是正午時分,陽光可以照到大殿一半區域,明亮的光線減弱了黑色石棺的陰森,眾人走到石棺旁探手抓住了棺蓋,棺蓋重達兩百多斤,七人每人分擔三十幾斤的重量抬的並不費力,不過抬起棺蓋之後眾人卻險些鬆手,因為石棺中躺的並不是腐朽的屍骸,而是一個身穿高功道袍,頭頂三清金冠的年輕道人,此人年紀約莫二十六七,身高體長,容貌俊朗,面帶微笑,神態安詳。

    「這是我百年之前的遺蛻。」右側三步外再度傳來了趙真人的聲音。

    「真人法術通天,留仙體於百年,我等萬難望背。」夜逍遙接口的同時與眾人將棺蓋放於旁側。

    「百年?這具遺蛻萬年不腐,哈哈哈哈。」殿內迴響著趙真人的笑聲。

    趙真人笑的突然,眾人聽的愕然,因為趙真人雖然在狂笑,笑聲中蘊含的卻不是得意,而是森然的寒意和透骨的涼意。

    眾人愕然之際,棺中的屍身忽然將右手自棺材探出,眾人見狀並未驚慌,因為七人都注意到道袍的袖口要高於屍手,也就是說是趙真人的魂魄提起了自己屍身的右手。

    「我生前一念之差鑄成大錯,死後靈竅閉塞魂魄不得離體,筋骨錯節難動分毫,於暗無天日的地下煎熬百年,若非祖師垂憐,永世難以解脫。」說話聲中屍首的右臂道袍緩緩垂下,只見屍身右臂的筋骨已然錯位,嚴重扭曲,右手五指的指甲也盡數脫落,可見趙真人在這石棺之中飽受了何種難以想像的痛苦。

    「庸夫碌碌,哪怕為惡亦不足以釀成大禍。你等七人盡習上清秘術,法術大成之後將擁移山填海之力,翻云覆雨之能,凡間朝廷官府自然奈何你們不得,屆時行事只憑本心約束,當心存善念,殺伐有度,若行差踏錯將永墮苦海,我便是那前車之鑑,你等萬不可步我後塵。」趙真人放下屍身右手再度叮囑。

    「我等將銘記真人今日教誨。」莫問牽頭,其他眾人隨之躬身受教。到得此時眾人方才明白趙真人攜帶石棺前來是要以身說法,警示眾人不可為惡,世人皆是先目後耳,再嚴厲的訓誡也比不上擺在眼前的事例。

    「時下妖孽當道,戰亂四起,正是你等積德修行的大好時機,若得大成便可與天地同壽,寰宇逍遙。便是小成也可得靈識不滅,司職山川,你等定要珍惜,萬不可蹉跎時日,虛度芳華。」趙真人再道。

    眾人聞言點頭稱是,趙真人的話令眾人對於施法用咒有了更慎重的態度,也令眾人心中滋生出了隱然豪氣,雖然此時眾人道法低微,但只要勤加修行,日後定可借法乾坤,移山動岳。

    「天狼毫通靈神異,需與之神會方可操執,天樞子留下,你等出殿處置了那具屍首。」趙真人的聲音再度憑空響起。

    其他六人聞聲稽首告退,轉身出殿,阿九最後出門,出門時左右關上了殿門。

    眾人出殿之後,石棺中浮起了一隻木盒,這只木盒先前藏於屍身左袖之中,很是小巧,長不過半尺,寬僅三寸,通體泛黑,暗斂光澤。

    木盒出得石棺便憑空上下打開,木盒為整木鏤成,其中放有一方硯台,一隻硃砂圓盒,褪色卻未腐朽的符紙一沓,一支與尋常毛筆無異的紅色符筆。

    「越是神物越是無奇,盒中所放便是那天狼毫,這幾件器物乃我生前所用,也一併送與你。」趙真人說話之間取出了那疊符紙,將木盒移向莫問,「天狼毫雖然神異卻終是死物,無需神會,使用時只需以未見朝陽之晨露調和硃砂便可,以此畫符本就威猛,亦無需滴血助威。」

    「謝真人厚賜,天樞子定然恭藏慎用。」莫問接過木盒出言道謝。趙真人心思縝密,料事長遠,先前並未沖其他人說真話,此舉自然是為了避免同門垂涎,下手搶奪。

    「大事已畢,速畫火符一道,送我離去。」趙真人的聲音自棺中傳出,與此同時那疊符紙飄然落下,其中數張時隔百年仍可看到些許紫色。

    莫問聞聲走到石棺旁俯身下望,只見棺中屍身已然睜開了眼睛,且面露痛苦神情。

    火符乃星宿大符,他此時本不可畫,但趙真人既然開口,自然是讓他以天狼豪書寫,眾人的木桌上都有符紙,莫問快步上前,打開硃砂銅盒之後發現裡面殘存的硃砂仍有濕氣,急忙擺正符紙提起天狼豪,入手之後他立刻發覺天狼豪與尋常毛筆大為不同,筆桿雖有竹節卻不是尋常竹子,入手極為沉重。

    「敢問真人,東西南北如何取捨?」莫問提筆之後沖石棺發問,二十八種星宿大符各自對應天上星宿,火屬符咒有四種,莫問尚且做不到隨意取捨。

    「虎。」趙真人的聲音自石棺傳來。

    「虎?!」莫問聞言愕然大驚,星宿分為東南西北四方,四方之中又各分日,月,金,木,水,火,土七屬,虎為東方之火,主大凶,此時日當正午,此符火氣更勝,若用於人身則毀身滅魂。

    莫問雖然驚訝,但棺中並無聲音傳出,他只能提筆畫符,加蓋法印。

    符咒畫好,莫問提符來到石棺旁,趙真人看了他一眼便閉上了眼睛,口念「福生無量天尊。」

    「無量天尊。」莫問將火符移至石棺上方,閉目鬆手。

    不同品級的符紙所畫的符咒威力也不相同,莫問所用的是等級最低的黃紙,故此棺中火苗只有半尺,火苗為藍,也無高溫。

    「所遺靈晶歸你所有,助你修行。」趙真人一時不得故去,於棺中輕聲開口。

    「真人祖籍何處,天樞子送您還歸故土。」莫問不忍直視棺中情形,扭頭垂淚。二人並無師徒名分,相識也不過半月,但趙真人待他甚厚,彷如兄長,此恩若不報答,必將抱憾終身。

    「南郡漢川縣……」話音至此而斷,再不復續。

    莫問等候片刻,棺中並無聲音傳來,長嘆過後拭去淚水走到門口拉開了殿門,此時六人全在院中等候,清理屍首之事已然由瘸腿道人代勞。

    「趙真人仙去,我等送他一程。」莫問沖眾人說道。

    眾人聞言快步進殿,此時棺中火苗仍然未滅,眾人盤坐棺前合誦超度經文,實則趙真人已無魂魄可以超度,眾人此舉只是略盡心意。

    半柱香之後棺中火苗熄滅,眾人念罷九遍渡厄經文方才直身站起。

    道家之中有同門駕鶴,其餘道人並不會過於悲傷,更不會落淚,此乃道人五種歸宿之一,去了便是去了。

    「趙真人為什麼要火葬?」眾人站起之後阿九率先開口,道家看重遺蛻,極少有火葬者。

    「趙真人筋骨錯節,為消痛苦只能火葬。」劉少卿接口道。

    莫問聞言轉頭看了劉少卿一眼,邁步走向石棺,低頭之下發現趙真人所留骨骸並不多,在石棺的正中部位散落著數枚淺紅靈晶,這些靈晶圓潤剔透,大小不一,大者如鴿卵,小者如黃豆,逐一撿出,共有六枚。

    道人的靈晶與僧人的舍利有些相似,皆由靈氣凝結而成,只是道門中人死後並不火化,故此鮮有靈晶遺留,此外道家更精通練氣法門,靈氣聚於氣海,若是火化,由靈氣凝結而成的靈晶會集中在腹部。而佛家由西域外族傳入,並不精於練氣法門,故此打坐所得靈氣分散全身,火化時靈氣滲入骨血,所留便是骨血舍利的形狀,而非圓潤純粹的靈氣晶石。

    「趙真人留下六枚靈晶,我既得了天狼豪,靈晶自當分贈諸位同門友人。」莫問將手裡的靈晶放於法台,眾人按照位次各取一枚,再度沖石棺稽首拜謝。

    莫問回房取來包袱,小心的將趙真人所留骨骸包裹收藏,趙真人臨終之際只說了個大概的地域,日後尋找定然極為困難,不過不管有多麼困難,都要將其骨骸送歸故里,道士保留俗家姓氏,並不斷祖棄宗,從哪裡來還要回到哪裡去。

    清掃的工作不需要眾人親為,瘸腿道人率領道童接手完成,雖然心中傷感,莫問仍坦然的將新得的天狼豪拿與眾人觀看,眾人對此並未太過好奇,看過也就罷了。

    留給眾人平復心情的時間並不多,次日清晨,傳授眾人法術的老道緩步來到……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28


第五十一章 法不傳六耳
               
    先前到來的五位傳藝尊長無不怪異另類,傳授眾人經文的玄陽子是只千年老龜,傳授練氣之法的是個脾氣古怪的鬼仙,傳授岐黃之術的是位年輕的惹火道姑,傳授武功的是個寡言少語的酒鬼,而傳授符咒的竟然是個死去百年的陰魂,這第六位尊長與之前五位截然不同,此人是位老年道人,年約古稀面容清瘦,鬚髮皆白神情和善,身著粗布道袍仙風道骨,手捧白絲拂塵緩步悠然。

    「無量天尊,恭迎道長。」眾人待老道走近,稽首相迎。

    「免了,免了。」老道微笑擺手,轉而環視眾人,「好相貌,好器宇,都是好兒郎啊。」

    老道面帶微笑,語氣和藹,眾人聞言皆生親近之意,再度稽首答謝前輩誇獎。

    「你這小狐狸好生有趣,為何遮住面孔?」老道沖阿九笑問。

    「回道長問,乾坤陰陽,男女有別,為了不擾諸位同門心神,晚輩方才行得此舉。」阿九回答。

    老道聞言連連擺手,「不然,不然,你分明是兩腮生須,容貌嚇人,這才掩去了面孔。」

    老道的話換得哄堂大笑,眾人都知道他在說笑,因為阿九的面巾並未完全遮住面容,臉頰並無狐須生出。

    阿九終究不是尋常女子,並無矯情扭捏之態,聞言也不羞澀,坦然開口,「道長是要天璇子除下面巾?」

    老道笑而點頭,「你乃上清准徒,天之驕子,又不是那夜行蟊賊,快快將面巾除了去吧。」

    阿九聞言也不猶豫,爽朗的解下了面巾。莫問站在阿九旁邊,阿九摘下面巾之後他礙於禮數目不斜視,故此他並沒有看到阿九的樣子,不過他聽到了眾人發出的驚嘆,想必阿九容貌極為秀美。

    「這般順眼許多了,走吧,進殿說話。」老道伸手指著站在門口的瘸腿道人,「法術可是好本領,萬不能讓旁人聽了去。」

    眾人聞聲再笑,這個老道和善詼諧,能隨他學藝真是眾人之福。

    莫問跟隨老道第一個進殿,前行之際目不斜視,直到歸於自己座位方才轉頭看了阿九一眼,他先前所料不差,阿九極為美貌,且其美貌與俗世女子不同,俗世女子都有眼大,鼻挺,口小,唇紅等不同的優點,但阿九沒有,無人能指出她美在何處,不過沒有優點的美貌正是美貌的極致,但凡男子皆會喜歡。

    「來來來,告訴老道,你們想要學習何種法術?天樞子,你先說。」老道沖莫問微笑開口。

    莫問沒有答話,他根本沒有聽到老道的言語,他並未對阿九的容貌心猿意馬,他此時想的是後人皆在嘲罵商紂王貪戀妲己美色而亡國,妲己與阿九皆是狐族女子,倘若妲己的容貌與阿九一般,世間難有能抵禦其誘惑者,那些嘲罵商紂王的「正義之士」也不能夠。

    「莫問,道長問你想要學習何種法術?」阿九見莫問發愣,便出言提醒。

    莫問聞聲回神,知道自己出神失禮,急中生智稽首說道,「不知道長有何法術?」

    「法術皆由陰陽衍生而來,老道已明陰陽法,自然通得萬般術。」老道笑答。

    莫問聞言大為愕然,老道的言下之意是他通曉萬般法術,這於理不合,必是戲言無疑,「晚輩並無所求,任憑道長傳授。」

    「法術便是陰陽,若是一一詳解傳授便是講上三百年也無法盡述,你等各選一種,老道定然傳授。」老道微笑開口。

    此語一出,愕然的不再是莫問自己,其他六人也是目瞪口呆,這和善的老道竟然任憑眾人選擇一種自己想要學習的法術,且自信可以傳授。

    「道長,我若想學點石成金,您也能傳授?」百里狂風試探著說道。

    「此乃彫蟲小技,你果真要學?」老道聞言抬手一揮,頃刻之間整座東殿金光閃閃,門窗樑柱,土瓦磚石盡數變為黃金,陽光映照之下耀眼欲盲。

    眾人來到無量山之後曾多次為各種法術法門所震驚,但這次最甚,點石成金已是不易,將偌大的東殿盡數變為黃金,此人定是上仙無疑。

    「回道長,我不學這個。」百里狂風反應過來連連擺手,他又不想當財主,要那麼多黃金毫無用處。

    老道微笑點頭,抬手再揮,東殿歸於原貌,木仍是木,石仍是石。

    「無量天尊,敢問真人道號?」莫問起身稽首,此人既是仙人,再不能以道長稱呼。

    「天樞子,你想學哪種法術?」老道反問。

    莫問見老道不願表露身份,自然不敢多問,仙人多有禁忌,不能無禮觸犯,但此人可以傳授眾人法術是真,選修何種法術必須仔細斟酌。

    「回真人問,晚輩意欲學那與符咒相關的真言和指訣。」短暫的沉吟過後,莫問出言說道。符咒雖然進步緩慢,但是如果練到極致,萬象無不包羅。

    老道聞言微微皺眉,片刻過後抬手點了點莫問,「好貪心的天樞子,也罷,如你所願。」

    「謝真人。」莫問驚喜之下急忙道謝。

    「晚輩要學煉丹秘術。」阿九不待老道發問便躬身開口。

    老道聞言再度點頭,「外丹之法融陰陽,合五行,選藥煉丹可濟世救人,若得金丹,肉身飛昇亦不是難事,准你所求。」

    阿九聞言也是大喜,急忙稽首再謝。

    「天璣子,你想要何種法術啊?」老道看向夜逍遙。

    「晚輩想學那凌空法門。」夜逍遙激動之下語帶顫音。

    「騰云駕霧,遨遊九州,俯人間之善惡,覽萬民之疾苦,准。」老道平靜點頭。

    「晚輩,晚輩,晚輩還沒想好。」劉少卿見老道看他,緊張的連連擺手。

    「玉衡子,你呢?」老道看向百里狂風。

    「敢問真人,可有刀槍不入,力大無窮的法門?」百里狂風高聲問道。

    「刀兵不傷之法倒有,但人力豈能無窮?」老道緩緩搖頭。

    「但求力大,不求無窮。」百里狂風激動的發抖。

    「可。」老道點頭說道。

    「謝真人。」百里狂風稽首道謝。

    「那少年,你有何求?」老道看向柳笙。

    「晚輩想學那變化之術,求真人成全。」柳笙輕聲開口。

    「可。」

    「晚輩並無奢望,只想活的久些。」千歲最後開口。

    換做以往眾人必定嘲笑千歲,但此時眾人內心皆是激動無比,加之上仙在場,便無人笑他。

    「有延年法術一則可傳與你,若無橫禍,當增壽三千年。」老道緩緩點頭。

    「謝真人。」千歲稽首。

    「真人,晚輩想學隱身之術。」劉少卿隨即接口。

    眾人聞言再度想笑,這隱身之法無甚用處,且藏頭縮尾有失光明,不過劉少卿膽小怕事,此法倒是可保他安全無虞。

    「可。」老道再度點頭。

    老道說完笑對眾人,片刻過後眾人盡皆面露驚訝,轉而紛紛閉目,他人如何莫問並不知曉,但此時他的腦海之中卻響起了老道聲音,似緩還急,所說正是與符咒配合使用的真言和指訣,不知為何此時心智遠超平常,老道傳一句他便能牢記一句,時至此刻莫問方才明白法不傳六耳指的並非夜深人靜師徒私授,而是朗朗乾坤當眾神授。

    一炷香過後,眾人一齊睜眼,神色各不相同,但多為狂喜。

    老道面帶笑容環視眾人,「你等所求多為小術,切不可捨本求末誤了修行,北鬥命數本已注定,但乾坤正反,陰陽融變,便是那已定命數也存有變數,你們日後當勤加修行,多行濟世善舉,少做害人壞事,若壞事做的多了,是要挨板子地。」

    「謹遵真人教誨。」眾人齊聲答應,雖然老道詼諧和善,但此時眾人已經猜到了老道即便不是祖師親臨也是大羅金仙臨凡,禮數自然更加周全。

    老道微笑點頭,轉身向殿外走去,「世人面臨前古未有之天災人禍,人禍若是不止,世人受難百年。天災若是不平,百年之後世上無人。止人禍者得天地同壽,平天災者得萬仙拜朝。」

    「無量天尊,恭送真人!」眾人轉身南拜。

    此時老道已然走出殿門消失不見,只餘回音一縷「宣太上大道君法旨,上清准徒他日度劫,賞天雷不追……」

第五十二章 下山
               
    眾人聞聲跪倒謝恩,道人修行,學習法術只能算是入門,到了修行到一定程度,體內靈氣盈滿便要度劫,度劫時需要經受天雷加身,若得倖存才算是登堂入室,度劫時免天雷加身是莫大的恩惠,蒙受天恩,自然需要拜謝。

    老道此時已然消失不見,餘音也緩慢消停,眾人直身站起,環顧彼此,面上皆有喜色。

    「莫問,這位尊長是不是便是祖師親臨?」百里狂風走到莫問身旁拍著他的肩膀。

    莫問聞言搖了搖頭,「若是祖師親臨,何來傳旨一說,想必是上清一宗的前輩仙人。」

    「阿九美若天人,你豔福不淺,可要好生看緊了,莫要被逍遙搶了去。」百里狂風側目打量著去了面紗的阿九。

    「阿九雖美卻不沾煙火,況且彼此這般熟識,怎麼好意思下手?」夜逍遙笑謔搖頭。

    阿九橫了二人一眼,並未接話。莫問也沒開口,阿九摘下面巾之後他反倒感覺阿九有些陌生。

    「真沒想到學習法術會如此簡單。」夜逍遙有感而發。

    莫問聞言搖頭插話,「速成有利有弊,我們只學得其中一法,不得全部。」

    「此言差矣,正因我等只得授一法,才得專精突進。」劉少卿插嘴。

    「我看你才差矣,你學那隱身之法有什麼用?焉不成要前往女子閨房竊玉偷香?」百里狂風笑道。

    「從今往後只有我傷人,無人能傷我!」劉少卿直視百里狂風。

    「從今往後?」百里狂風疑惑的看向劉少卿。

    詭異的情景陡然出現,劉少卿在眾人的注視之下憑空消失,莫問疑惑之下探手觸摸,發現他仍在原處,只是眾人看他不見。

    「隱身法術怎麼如此易學?」百里狂風愕然搖頭,「我那法術需苦練三年才得見功。」

    劉少卿現身而出,「這還只是入門,倘若大成無影亦無形。」

    「我所學之術若是大成,刀槍不入,舉鼎移山。」百里狂風雙手握拳。

    「舉鼎倒是不難,移山怕是不能吧?」一直沒有說話的柳笙搖頭置疑。

    「哈哈哈哈,便是不能也差不了許多,」百里狂風笑罷轉視夜逍遙,「你所求騰云駕霧之法有何玄妙?」

    「無甚玄妙,不說也罷。」夜逍遙搖頭說道。

    「快快說與我們知道,不准藏掖。」百里狂風追問。

    「真人傳我的是馭禽之術,需乘飛禽方能升空。」夜逍遙再度搖頭。

    「是不怎麼玄妙,我還以為是腳下生云呢,日後你可與柳笙同行,讓他變隻鳥兒讓你騎乘。」百里狂風笑道。

    「我可變不得鳥兒,真人所傳之法只可變人,變不得別的。」柳笙說道。

    「你等所求皆不威猛,還是我的法術好。」百里狂風比較過後越發興奮。

    「上清六藝我們已經學完,你們有何打算?」莫問出言打斷了百里狂風的話頭。

    「那還用問,既然學完自是收拾下山,真人臨走之際所說天災**指的必是胡人無疑,我等下得山去,盡屠胡人,滌盪乾坤。」百里狂風說道。

    此語一處,夜逍遙,柳笙,劉少卿盡皆點頭附和,眾人在山中學藝多日,而今各懷絕學,恨不得立刻就離山入世一展拳腳。

    「**無疑暗指胡人,天災呢?天災指的什麼?」莫問皺眉搖頭。

    「學道一年,你還是那書生習氣,你慢慢揣度吧,我要去向玄陽子掌教辭行,」百里狂風環視眾人,「你們去是不去?」

    夜逍遙等人聞言點頭同意,四人離開東殿向西去了。

    「莫問,你何時啟程?」阿九轉頭看向莫問。

    「先前我已將所求之事說與千歲,千歲也已經應允,何時下山由千歲定奪。」莫問說道。為人在世,孝道當先,殺母之仇已然得報,而今便是前往黃河尋回父親和老吳夫婦的遺骨妥善安葬。

    阿九聞言轉頭看向千歲,「千歲,你何時下山?」

    「隨你們方便,我何時下山都行。」千歲說道。

    「眼下無量山食物缺少,我們既然已經學成,還是早日離去的好,留在此處只能分人食糧。」莫問環視二人徵求意見。

    二人聞言點頭同意,三人一同出了東殿,前往正殿向無量山眾位道長辭行。

    三人走的較慢,到得正殿山路時百里狂風等人已經自正殿快步而下,「玄陽子掌教正在閉關,古陽子道長讓我們去留隨意。」

    莫問聞聲點頭,與阿九和千歲拾階而上。

    「莫問,我們回去收拾行裝,等你回來咱們一起下山。」百里狂風回頭喊道。

    「還是明日吧,今日就走太過倉促。」莫問皺眉說道。

    百里狂風聞言沒有接話,轉身與眾人回返東殿。

    此時巳時不到,古陽子正在東殿與幾位老年道人談話,莫問和阿九千歲站立殿外躬身請辭。

    「道法既已學全,早些去了也好。」古陽子點頭說道。

    「道長,我等雖然本領低微,卻也願意為無量山盡一份綿薄之力,道長若有差遣,我等定不推辭。」莫問正色說道,在無量山中的這些歲月,無量山眾位道人對七位准徒還是照顧有加的。

    「無量天尊,你有這份心意很是難得,不過你們雖然學全了道法卻未加修行,尚不能臨陣克敵,下山之後當靜心修行一段時日,韜光養晦,切莫招搖生事。」古陽子搖頭說道。

    「謹記道長教誨,請問道長,青陽子道長可有消息傳回?」莫問再問。

    「尚無音訊,」古陽子沖三人擺了擺手,「道門不拘俗禮,無量山便不與你們送行了,不過道人所用事物已然為你們備妥,少頃會送至東殿,拿了早些下山吧。」

    「謝尊長賞賜。」三人稽首道謝,古陽子也不說話,嘆氣過後再度擺手。

    「稟道長,我那家人蒙道觀收留寄宿,今日也要隨我去了。」莫問再度開口。

    古陽子聞言微微點頭,三人見他情緒不佳,便不再多說,稽首告退而出。

    下到山腰後莫問拐進飯堂,阿九和千歲則回返東殿收拾行裝。

    來到飯堂之後莫問發現老五等人正在倒米煮粥,今年的糧食很不飽滿,粟粒乾癟,入水上浮。

    「無量天尊,見到道長。」飯堂忙碌的眾人見莫問到來,率先沖其行禮。

    「無量天尊,諸位辛勞。」莫問稽首還禮。

    老五甩掉雙手的水滴將莫問拉至門外,「老爺,你怎麼來了?」

    「今日我們就要下山了,你與他們道別,然後前往東殿跟我一起下山。」莫問探手拉下了老五捲至手肘的衣袖。

    「法術學完了?」老五聞言大感意外。

    「對。」莫問點頭說道。

    「那老道士一直也沒出門,啥時候教的?」老五疑惑撓頭。

    「今天上午。」莫問說道。

    「一上午能學個啥呀?」老五皺眉說道。

    「等日後再與你細說,我先回去了,你收拾一下早些過去。」莫問沒有沖老五多做解釋,說完轉身離去。

    回返東殿時眾人正在院中分拿無量山贈送的包袱,包袱的大小和樣式相同,裡面的東西也一樣,黃老道冠一頂,冬夏道袍兩件,深淺云靴兩雙,畫符器物一宗,馬尾拂塵一支,金錢劍一柄,除此之外還有白銀十兩。

    這十兩白銀是當日進山的第一關,到得今日無量山並未忘記返還眾人。不過眾人只是取了包袱,裡面的銀兩還給了道童。

    「清風,幫我收拾一下行裝。」莫問沖小道童招了招手,後者點頭答應,跟隨莫問來到了他的房間。

    「莫道長,收拾哪些?」進屋之後清風環視左右,莫問根本就沒什麼行李可供收拾。

    莫問並未答話,而是取過紙張提筆寫下了軒轅子所教授的練氣法門,轉而將那張紙遞給了清風,「此法現在你尚不可參習,留到日後會有用處。」

    清風是認得字的,知道莫問留給他的是練氣法門,急忙雙手接過納於懷中,「清風永記莫道長的恩德。」

    「不需如此,去吧。」莫問微笑點頭,清風一直對他禮敬有加,懂禮之人不能虧待。

    不單是莫問的行李不多,其他人也沒什麼行李,中午時分眾人便收拾妥當,老五又來送飯,不過此時他已經換上了自己的衣服。

    「老五,無量山人多糧少,你怎能如此糟蹋米糧?」莫問皺眉看向老五,午飯竟然是黃米飯和醬黃瓜,而之前他去飯堂看到眾人分明是在煮粥的。

    「老爺,這不怪我,這是古陽子道長的意思。」老五擺手解釋。

    眾人聞言大為感動,這些黃米若是做成稀粥可果道觀百餘人之腹,眾人又怎麼忍心自他人口中奪食。

    「抬回去給那些老道長食用,」百里狂風沖道童說道,隨後環視眾人,「咱們走吧。」

    眾人聞言點頭答應,再度環顧東殿之後出門下山……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28


第五十三章 酒肉
               
    「諸位道長慢行,路上小心。」瘸腿道人率領小道童站立門口稽首送行。

    「賈道長,之前多有得罪,你別往心裡去,多加保重。」百里狂風抬手拍了拍瘸子的肩膀。

    雖然之前多有睚眥,分別之際多少有一些傷感,賈自道再次稽首,送別眾人。

    東殿有下山小徑,但眾人並沒有走這條捷徑,而是繞行中路,眾人乃上清准徒,自正門上山還要自正門離去。

    前行一段之後莫問轉身回頭,發現瘸腿道人和小道童仍然站在東殿門口,之前他一直感覺賈自道極為可恨,而今卻感覺他很是可憐,差距已經在這一年之中拉開了,七人而今各自身懷絕技,而他仍然只是個看門的道人。

    中午時分道觀眾人都在進食,山路無人,眾人默然下山,到得山腳下轉身回望,先前到來的時候是個冬天,此番離去還是冬天,無量山還是那般景象,只是眾人已然學有所成。

    「無量天尊。」七人躬身稽首,拜別無量山和山中的諸位道長,施禮過後方才轉身離去。

    「出山之後我做東,請大家喝酒。」百里狂風高聲說道。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答應,學成下山是大喜事,應該擺酒慶賀,況且日後七人將各奔東西,也不知何日才能再見,自當痛飲餞行。

    七人年紀尚輕,百里狂風最長也不過二十有三,少年心性,出得山門彷如鳥雀出籠,一時興起便施出追風鬼步快速前行,一盞茶的工夫兒便來到了山外的鎮子,隨即尋到一處酒家邁步而入。

    迎接眾人的是一麻衣婦人,見七人皆是道人打扮微微有些吃驚,不過仍然慇勤的請坐倒水。

    眾人落座之後百里狂風掏出一方銀子放到了桌上,「好酒來上幾斤,肉和菜蔬也來上幾盤。」

    這處鎮子本就不大,酒家做的是小本生意,婦人何曾見過這等架勢,見狀並不敢伸手拿錢,「酒菜倒是有一些,肉是沒有的。」

    「怎麼會沒肉?」百里狂風聞言瞪眼,「我們不禁葷腥,但上無妨。」

    婦人見狀大為躊躇,就在此時,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自火房走了出來,婦人轉頭看他,「阿山,這幾位小道爺要吃肉。」

    那個被稱為阿山的男子可能是這個婦人的丈夫,看著桌上的銀兩面露難色,猶豫片刻沖那婦人點了點頭,婦人見狀拿過銀兩,轉身去了。

    「百里,你如此大手,日後如何過活?」莫問沖百里狂風說道。

    「學了法術何愁不得錢財,胡人的錢財多是搶奪我們漢人的,再搶回來也沒過錯。」百里狂風大大咧咧毫不在意。

    「若用錢財倒不必非要去搶奪,如果你們沒有急事要辦,可以隨我去得些金銀。」千歲搖頭說道。

    「千歲,你哪裡來的金銀?」夜逍遙問道。

    「水下遺落的金銀甚多,我要取拿並不費事。」千歲笑道。

    眾人聞言連連點頭,自古至今多有舟船於水中沉沒,千歲所言定不為虛。不過眾人並沒有跟隨他前去拿取金銀的想法,路途太遠了,往返就得月餘。

    「今日一別不知何日才能再見,咱們要留下聯絡方法,免得斷了消息。」百里狂風建議。

    眾人一聽紛紛同意,不過眾人皆是無有父母沒有家眷的孤人,除了阿九常住無名山,其他人皆是行蹤不定,誰也不知道自己日後會前往何處,如此一來便無法傳遞消息,不過可以留下符咒,通過符咒傳遞簡單的消息。

    眾人說話之間婦人將酒菜端了上來,酒是陶甕所盛,足有五六斤,冷菜有四樣,豆干,醃筍,醬蒜和蘿蔔。老五有眼力,站起身接過酒罈為眾人倒酒,眾人各執酒碗站立起身,

    「千歲,你年歲最長,你先說話。」百里狂風沖千歲說道。

    「我乃水族異類,也無甚用處,同門但有所求,無有不應。」千歲不善言辭,寥寥數語便喝酒落座。

    「不管何時,只要兄弟有難以符傳信,我定會前往相助,哪怕遠隔萬里也要趕去。」百里狂風一飲而盡。

    「若是那時我所學之法已有成就,便遣鳥馱你過去。」夜逍遙笑飲碗中酒。

    「我所學之法也無用處,只能行些藏頭縮尾之事,不過雞鳴狗盜也可救孟嘗脫困,同門學藝,若有所求,必不推辭。」劉少卿也飲光了碗中的酒水。

    「誰若招惹了諸位,我會變作他爹前去訓斥於他。」柳笙笑道。

    此語一出,眾人哄笑,七人所求法術皆有妙用,無一廢物。

    「你行止似那婦人,變作他娘更像一些。」夜逍遙大笑湊趣。

    柳笙聞言也不惱怒,佯裝羞澀沖夜逍遙拋去媚眼,「這位公子好相貌,好神彩,不知是何方人氏,可定得親事?」

    「來人,快快將這閹人拖走,無端的壞了道爺胃口。」夜逍遙大笑不已,左手扶額右手連擺。

    眾人見狀,再度哄笑。

    「百無一用是書生,諸位各有所長,唯我沒有用處,日後免不得煩勞諸位。」莫問手端酒碗沖在座眾人說道。

    此語一出,眾人盡皆謙遜,道他年紀最小,顧念幫助理所應當。莫問見狀心中大安,先前得到天狼毫他一直於心不安,唯恐眾人心中不快,而今見眾人並未對此耿耿於懷,方才放下心來,喝掉碗中白酒坐回座位。

    「我不善飲酒,還是免了吧。」阿九看著自己碗中的白酒面有難色。

    「那可不成,諸人盡飲,你怎能例外?」百里狂風率先開口反對。

    「我若酒後現出原形,豈不嚇到你們?」阿九微笑打趣。

    阿九本就貌美,一笑之下更是好看,眾人念她是女子,皆動了惻隱之心,不願再逼迫於她。

    「不喝也可,日後那補氣靈丹可要多為我們備上一些。」夜逍遙心有不甘,便趁火打劫。

    阿九聞言急忙端起已經放下的酒碗一飲而盡,隨即放下酒碗,「我所居之處你們也都知曉,他日若是有需,可去無名山找我,療傷丹藥自是有求必應。」

    「阿九好生吝嗇,療傷丹藥我們自己也能煉得,那補氣靈丹你為何不許?」百里狂風瞪眼說道。

    此語一出眾人盡皆笑指莫問,「自是給莫問留著。」

    眾人說笑之際,酒家的婦人又端上了一盤炒芥菜,眾人提起筷子吃菜喝酒。

    酒家雖然給老五安排了座位,老五卻並未安坐,而是在周圍端茶倒酒,眾人勸他幾次他並不就座,此時尊卑等級極為明顯,雖然莫問待老五如兄弟,但老五在人前從未踰越本分。

    近些時日山中每日兩頓稀粥,眾人早就餓壞了,見到酒食頻頻舉杯下筷,吃喝痛快,店家隨後又端上了一盤雞蛋蒜青,最後才是一盆燉煮的肉食。

    「店家,哪裡來的鹿肉?」莫問疑惑的沖婦人問道。

    婦人此時正在門外張望,聞言轉身回答,「前幾日我家男人於山中獵得,一直沒捨得食用,本想留到年關,諸位小道爺既然花費了那麼多銀錢,自當孝敬各位。」

    眾人聞言再度沖其道謝,鹿肉是諸肉上品,官府嚴禁百姓捕殺,尋常人家根本吃不得,婦人先前一直猶豫不決就是因為吃鹿肉犯官家的忌諱。

    眾人許久未曾見到肉食,自然是大快朵頤,百里狂風見老五一直不肯就座,便抓了半條鹿腿給他,老五推辭不受,百里狂風怒而瞪眼,老五方才接了。

    鹿是獸類中比較潔淨的動物,鹿肉不騷不燥,不過莫問也只是淺嚐輒止,一年多的素飯素菜他已經吃的習慣了,其他六人倒是吃的甚歡,阿九也喜葷食,只是吃相不似眾人那般粗野。

    「先前那位真人所說的天災**……」

    「莫問,你怎麼跟天災**較上勁了,你還真想受萬仙賀朝啊?」百里狂風打斷了莫問的話頭。

    「那是上清一宗傳授咱們法術的初衷,受人之託,當忠人之事,不然豈不枉受了人家的法術?」莫問正色說道。

    「**就是胡人,把胡人攆出中原就大功告成了。」百里狂風端碗喝酒,

    「天災呢?」莫問端起了水杯。

    「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能讓世人在百年之後絕跡的只有佛教。」夜逍遙扔掉骨頭,擦拭著雙手,「佛教的教義我也不太明了,不過單是禁止男女婚配這一條就是欺世重罪,如果世人都信了佛教,將無人傳宗接代,這才是如假包換的天災。」

    莫問聞言半信半疑,先前仙人曾遺言,「止**,平天災」,這個平字比止要嚴厲的多,也就是說佛教帶來的惡果比戰亂還要嚴重。

    「莫問,你是晉國人,你們晉國的皇帝就信奉佛教,你若是回返南國,日子必定不會好過。」夜逍遙搖頭說道。

    「中土之人為何會信奉外藩教派?」莫問皺眉搖頭。

    「哈哈哈,自古至今儒家有謀反者,道家有謀反者,你何曾見過佛家弟子謀反?這般逆來順受的教派,我當皇帝也會推行。」夜逍遙笑道。

    「哈哈哈哈,莫問,日後我們去殺胡人,得個天地同壽。你去殺和尚,得個萬仙來朝。」百里狂風捧腹大笑。

    莫問聞言橫了眾人一眼,聖人云,若無深究,不得妄語。他此時對於佛家教義尚且不明,不明憑空臆斷它是好是壞。

    就在此時,站於門口的婦人轉身跑了進來,端起桌上的陶盆轉身就跑。

    「你這是何為?」百里狂風憤然直身。

    「胡人來了,諸位小道爺快躲上一躲……」

第五十四章 一念之仁
               
    「胡人算個球。」百里狂風叫罵一聲向門口走去。

    眾人見狀急忙起身跟隨,到得門口發現一隊胡人官兵正騎著戰馬自街道東端疾馳而來,這些胡兵在街道上跑馬也不勒韁減速,一味橫衝直撞,鄉人受驚,棄籃扔擔,慌亂的向道路兩側躲閃。

    觀其情形這隊胡兵只是路過小鎮去他處辦事的,並非沖眾人而來,店家驚慌只是之前被他們嚇的狠了,成了驚弓之鳥。

    「不要動手,免得連累了鄉民。」莫問見眾人摩拳擦掌意欲動手,急忙出言阻止。

    「如此囂張跋扈,怎能忍耐?」百里狂風冷哼一聲閃身出了店門,站於道路中央怒視著疾馳而至的胡兵。

    其他五人聽得莫問言語,一時之間躊躇不決,不知是該動手還是該讓過。

    此時胡兵的馬匹已經衝到近前,馬上的胡兵並沒有勒韁,而是抖韁縱馬直撞向百里狂風。

    百里狂風怒視著急衝而至的高頭大馬,待它衝到近前時右臂急擺直取馬頭,「給道爺滾下來。」

    百里狂風原本身高力大,學得擒風鬼手之後速度更快,力道更沉,一拳過後直接將馬頭打碎,那戰馬受傷致命,瞬時前腿跪地歪向旁側,馬上的胡兵猝不及防被甩下馬來,於街道正中摔了個五體投地。

    這個胡兵凶悍異常,摔倒之後也不說話,抽出腰間長刀橫刀就砍,此時後來的胡兵也紛紛拔出戰刀,前後夾擊百里狂風。

    百里狂風被胡兵圍攻也不慌亂,反手一拳直中落馬胡兵的腦袋,一拳過後胡兵慘叫飛出,落於五尺之外口噴鮮血,抽搐不止,眼見是不得活了。

    「一起動手。」夜逍遙高喊一聲衝出去加入了戰團,這隊胡人人數不少,當有數十騎,百里狂風一人招架不易。

    阿九,千歲,柳笙隨之衝出,劉少卿猶豫片刻消失了身影,不問可知已經隱身參戰。

    莫問壓根兒沒有想到下山不到一個時辰就會與胡人動手,但此時百里狂風已經擊殺了胡人,眾人成了騎虎難下,除了動手別無他途。

    「老爺,我幹啥?」老五拉住了作勢欲沖的莫問。

    「你沒有制敵之術,留在這裡看守行李。」莫問轉身衝了出去。

    此時百里狂風等人已經擊殺了數名胡人,由於街道不寬,後至胡兵無法上前參戰,紛紛撤下長弓意欲箭射眾人。

    不見長弓莫問心中還有些許躊躇仁善,一見長弓瞬時想起母親就是死在胡人的長弓之下,氣怒之下也不留情,急速閃身,於街道對面的牆壁上借力,回身撲向那些挽弓的胡人。

    七人雖是初出茅廬,對戰胡人卻並未慌亂手軟,司馬風愂先前的教誨眾人都牢記在了心頭,不動手則已,一旦動手必不容情,故此眾人但凡出手取的都是胡兵死穴,拳掌勾爪招招致命。

    這些胡人騎乘的戰馬都是經過沙場的,爭鬥之時並不失控,直至背上的胡人掉落它們方才驚慌跑走。

    「與你何干?快快回去。」莫問與胡人動手之際發現老五竟然抓著一根頂門棍參與了爭鬥。

    「與我有干,他們搶了我老婆!」老五聞聲不退反進,平地拔高掄起木棍將一開弓的胡兵砸下馬來。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沒有再喝他回去,老五習有追風鬼步,自保當是無虞。

    胡兵雖然兇殘暴虐,但遇到了道門中人根本就毫無反抗之力,片刻過後已然傷死過半,後面的胡兵見勢不妙,調轉馬頭意欲逃走。

    「除惡務盡,一個也不要放走。」夜逍遙高聲喊道。

    眾人先前飲了酒,之前對胡人的積怨此時已然引發,即便夜逍遙不喊,眾人也會追殺,那些戰馬在街道之中不得從容奮蹄,擁擠之下跑的不快,眾人在後加速追攆,拳打腳踢,拉扯掄砸,殺的好生痛快。

    胡人跑出鎮子時只剩下了五騎,到了空曠場所胡人拚命策馬,眾人窮追不捨再殺四人,唯獨剩下一騎乘黑馬的胡人由於馬匹神駿,眾人追之不得,就在眾人以為此人將要逃脫之際,老五自後面趕上,幾番閃移超過了眾人,努力加速追上了前方疾奔的黑馬,到得近前掄棍砸向馬腿。

    那胡人騎乘的黑馬著實神異,見老五想要傷它,陡然停了下來尥蹶就踢,老五躲閃不及,哎呀一聲被其踢飛。不過由於黑馬陡然減速,背上的胡人也被它甩了下去,摔倒在地接連翻滾。

    莫問擔心老五安危,跑上前去想要查看他有無受傷,未曾想不待他跑近老五便爬了起來,縱身撲向那落馬的胡人,頻頻起腳,死命踹踏,「讓你殺人,讓你吃人,讓你搶女人……」

    那胡人似乎很是熊包,身上也沒帶有兵器,在老五的踢踹之下毫無反抗之力,只是抱頭忍受竟然不得起身。

    眾人隨後趕至,莫問上前拉住了老五,古語有云士可殺不可辱,可以殺掉胡人卻不能虐待他們,不然便是有失君子之風。

    「這傢伙怎麼看著這麼眼熟?」百里狂風揪起了那個倒地的胡人,此人很是年輕,長的白淨秀氣,所穿衣物也比那些胡兵精細貴重。

    「胡人長的都差不多。」夜逍遙側目打量著這個年輕的胡人。

    「她是個女子。」阿九說道。

    「女的?」百里狂風抬手打飛了胡人的帽子,一頭黑髮隨之散開垂落,果然是個女子。

    胡人的女子比漢人的女子要高一些,且此人落馬時臉上沾染了灰土,故此眾人一時之間未辨男女,在發現她是女子之後眾人無不大驚失色,令眾人如此吃驚的倒不是她是個女子,而是眾人想起了她是何人。

    「現在怎麼辦?」百里狂風環視眾人。

    「行李還在酒家,我先回去,你們定奪。」劉少卿遇到難題轉身跑走。

    「等等我。」柳笙隨後跟去。

    「喂,你們怎能將燙手山芋扔給旁人。」夜逍遙追著二人去了,壓根兒沒有回來的意思。

    「阿九,千歲,你們……」百里狂風轉視阿九和千歲

    「我們乃是異類,不便插手人間事物,你和莫問斟酌。」二人轉身走掉。

    眾人走後,場中只剩下了那女子和百里狂風以及莫問主僕二人。

    「老爺,她是……」老五也認出了這個女子,瞪眼伸手想要點破。

    莫問見狀急忙以眼神示意老五不要多嘴。

    「莫問,殺是不殺?」百里狂風向莫問求計,眾人對於胡人無不深惡痛絕,但此人出現在這裡極有可能是前往無量山的,他倒不怕殺了公主惹來追殺,不過若是貿然殺掉了她,無疑會連累到無量山眾人。可是如果不殺,她回去通報了消息,趙國還是會追殺眾人。

    莫問聞言皺眉搖頭,百里狂風心機不重,一出口連名帶姓,直接暴露了他的身份。

    那胡人公主此次穿的是件胡服,先前跌落下馬受了輕傷,被老五一頓踢踹受驚不小,不過此女相當硬氣,既不呼救也不求饒,只是扭頭直視著先前毆打過她的老五。

    「你可認得我?」莫問抬手示意百里狂風放開了她。

    胡人公主聞言挑眉看了他一眼,並未答話。

    「你要往何處去?」莫問再度發問。

    「無量山。」胡人公主終於開口,聲音雖小,卻不輕卑。

    莫問聞言暗自皺眉,先前他也猜到此女要前往無量山,未曾想果真如此。

    「你跟她廢話什麼,就算她是趙國公主,我百里狂風也不怕她,一併殺了,免得走漏了消息。」百里狂風說罷移步上前,右手屈指直鎖其喉。

    莫問見狀急忙閃身上前,拉著那女子橫移三尺,電光火石之間避過了百里狂風的致命一擊。

    「你莫不是見她貌美,想要憐香惜玉?她可是胡人!」百里狂風瞪眼發問。

    胡人公主此時終於面露懼色,亦不知是被人識破身份而害怕,還是因為百里狂風真要殺她而驚恐,不過怕歸怕,她的臉上卻並無求饒的神情。

    「你走吧。」莫問並未回答百里狂風的問題,而是鬆手放開了胡人公主。

    「你這是中了哪門子邪?放虎歸山後患無窮。」百里狂風上前就要沖那胡人公主動手。

    「此事可否由我決斷?」莫問橫身擋住了百里狂風。

    百里狂風見莫問竟然以身護那胡人公主,頓時勃然大怒,不過他自然不會沖莫問動手,氣怒之下高喊著「隨你」憤憤離去。

    莫問隨即轉頭看了老五一眼,二人邁步回返。

    「我認得你。」二人剛剛舉步,身後傳來了胡人公主的聲音。

    莫問聞聲回頭,只見那胡人公主手執馬韁抬手南指,「我曾在獵場見過你們。」

    「若非當日那兩張通關文碟,今日你定無生理。」莫問挑眉看了她一眼,轉身帶著老五回返小鎮。

    經過先前一戰,小鎮上關門閉戶,路不見人,回到酒家時莫問發現那對夫婦早就跑掉了,眾人已經收拾好了行裝準備離去。

    眾人對於莫問放走了胡人公主一事並未多說,莫問也沒有多作解釋,由於惹了亂子,眾人便在這裡分手,百里狂風,夜逍遙,柳笙,劉少卿四人皆往東行,阿九前往西北,莫問和老五千歲抄小路南下……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28


第五十五章 千歲斗蛟龍
               
    「老爺,那幾位爺可能誤會你了,你怎麼不跟他們說清楚?」老五跟在莫問和千歲身後開口說道。

    「且不管我為何放走了她,都是將大家置於了危險之中。」莫問搖頭說道,老五的意思是他應該沖眾人解釋放走胡人公主的原因,而他更看重的是由此導致的後果。

    「你與那公主是舊識?」千歲聽出了端倪,出言問道。

    「當日我的妻子被胡人擄走,我和老五北上尋她之時在皇家獵場見過那位胡人公主,她曾施贈了兩張通關文牒給我們。」莫問並未沖千歲隱瞞。

    「君子行事自當不虧不負,今日該放她離去,」千歲緩緩點頭,「你可曾找到令正?」

    莫問聞言嘆氣搖頭,他雖然找到了林若塵,卻沒有找到自己的妻子。

    千歲不善言談,聞言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追問莫問為何沒有繼續尋找。

    三人曉行夜宿,一路南下,鄴城附近的州縣民生雖然艱苦卻還算正常,離開鄴城數百里後所見到的那些州縣鄉村則盡顯破敗蕭條,北方的田地較之南方相對貧瘠,產糧本就不多,官府和田主重稅抽成,農人辛苦耕種到頭來連田產的三成都得不到,此時每家每戶多有孩童,人多糧少日子自然難過,百姓為了活命想盡了各種辦法,或於田中摳挖樹根漏糧,或於山中追捕鳥獸,或於河中鑿冰撈魚,但凡能吃的東西都會被拿來果腹。不過,不管何時都有富人,富人的日子與窮人相比無異於天壤之別,倉中囤有吃不完的米糧,圈中養有肥豬雞鴨,家裡多有丫鬟下人,廄中不乏代步騾馬。

    一路上不時可以見到胡人搶奪東西,不過二人並未出手懲戒,因為那些被搶走東西的鄉民並沒有反抗的意思,彷彿胡人搶拿是天經地義。道士不同於劫富濟貧的俠盜,不會相助不可救藥之人,這些鄉人奴性已然養成,不值得出手救助。

    賣兒賣女見的多了莫問也就麻木了,雖然學習了道法但沒來得及研習修煉,眼下只有自保之力並無濟世之能,力所不及也只能袖手旁觀。

    人餓的狠了不但會賣兒賣女,還會攔路行搶,不過三人一路上並未遭遇強人,莫問和千歲都是道人裝束,強人不敢沖道人下手。

    老五還記得城牆缺口的位置,不過三人並未繞行,而是趁著夜色翻牆而過,這條路二人先前曾經走過,此時的心境與當初大不相同,先前雖然提心吊膽,心中卻存有家人團聚的希望。此時雖然安全無虞,卻是滿心的失落和迷茫,家已經沒有了,日後將會漂泊到何處去。

    三人皆懂得輕身法術,到得無人處便加速趕路,九日後見到了清平城,當年戰死的士兵屍首無人收斂已經化成了森森白骨,城中到處長滿了雜草,路徑隱不可辨。

    次日下午,三人來到了莫問和老五的故鄉西陽縣,在二人離開的這段時間可能有外人來過,能用的物件和衣裳被縟都被人拿走了,好在棺材鋪的壽材還在,二人尋了拖車帶了棺木與千歲一道前往河畔。

    此時河流已經冰封,莫問和老五準確的找到了當日出事的位置,「當日便是在此處落的水。」

    千歲聞言點了點頭,轉而環顧四周,片刻過後眉頭微皺。

    「千歲,有何困難?」莫問見狀猜到千歲可能遇到了難題。

    「這段水域藏有地隱,應當就在那片崖下。」千歲抬手指著東側三里外的懸崖,「黃河水急,但凡有靈水獸都不會藏於主流,通常會隱於水流平緩的支流和深潭。」

    「你確信有水蛟盤踞此處?」莫問聞言隨之皺眉,地隱是蛟的俗稱,蛟是黃河之中常見的異獸,介於龍蛇之間。

    千歲緩緩點頭,「我能察覺到它,黃河之中不乏巨魚龍蛇,各有生息之地,此處乃他人疆土,我若下水,它定會前來驅趕。」

    「可否與之商議通融?」莫問問道。

    「那物凶戾蠢笨,彼此又不同屬,如何能夠通融?」千歲搖頭說道。

    「既有凶險此事暫且作罷,待得日後我法術大成再來尋找先父遺骨,煩勞你長途到此,也無甚待客之……」

    「不不不,水還是要下的,我們是地隱的剋星,我有勝它把握,只是需做些準備,」千歲打斷了莫問的話,「此時嚴寒,久留水下定然寒冷,你和老五可尋些木草點起火堆,供我上岸暖身之用。」

    莫問聞言心中大喜,「這個容易,我會以火符盡焚北岸草木,你何時上岸都有取暖之處。」

    「我即刻下水,你們安心等待便可。」千歲拿過了事先準備好的幾口布袋。

    「水下多有屍骨,你如何尋找辨認?」莫問問道。

    「父子母子骨血相傳,我熟知你二人氣息,定可尋辨。」千歲轉身欲行。

    「水下多有暗流,先父和莫氏夫婦的屍身可能被衝到了下游。」莫問邁步跟隨。

    千歲聞言連連搖頭,「冰封水面,河水會將屍身頂至冰層下方,漂不得遠,想必就在這片區域。」

    「有勞了。」莫問稽首道謝。

    「多謝大爺。」老五隨之道謝。

    千歲微微擺手,將布袋放於岸邊脫下道袍道靴交與莫問,「你們不要踏上浮冰。」

    二人聞言止步於河岸,千歲獨自一人赤身走上了冰面,前行百步之後晃身現出了原形,原形一現重量陡增,瞬時壓破冰面沉於水中,莫問驚鴻一瞥只看到了千歲的本體一隻體長近五丈的巨龜,龜甲呈黃灰之色,背經負緯,縱橫分明。

    千歲下水之後莫問轉身走到拖車旁側,拿出畫符之物連畫火符三道,加蓋法印之後將北側沿岸的草木引燃,隨即回到岸邊焦急等待。

    千歲下水之後便沒了動靜,許久不見上浮。

    「老爺,大爺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老五緊張的問道。

    「龜類不同於人,它們可以在水下閉氣許久。」莫問出言說道,先前眾人一起前往東山洗澡時,千歲曾經在水下呆了數個時辰。

    「老爺,你現在學了法術,能不能跟太爺和太夫人的鬼魂說話?」老五問道。

    莫問聞言嘆氣搖頭,世上的確有鬼魂存在,但並不是每個鬼魂都能存於世上,大多在死後七天之內就進了陰曹,只有少數因為各種緣故滯留人間,不肯或不得離去。

    「他們知道咱們做的事情嗎?」老五歪頭再問。

    「若是新亡,咱們做什麼他們能看到,現在他們已經看不到了。」莫問搖頭說道,尋找親人遺骨主要還是對自己有個交代,這是為人子女應做的事情。

    「我聽說淹死的人都要找個替身,不然就沒辦法投胎,是不是這樣?」老五小心的問道。

    「要看淹死的是何人以及從何處溺斃,此外它們也並非要尋找替身,只是尋人作伴……」莫問話未說完就陡然停住,他聽到三里外懸崖下傳來了冰面破裂的咔嚓聲,由於有過落水的經歷,所以他對這種聲音極為敏感。

    冰面破裂的聲音由遠及近,與此同時千歲下沉的水域也出現了冰裂的聲音,聞聲可知千歲正迎著那條水下的蛟龍衝了過去。

    片刻過後雙方短兵相接,伴隨著一聲巨響,堅實的冰面出現了偌大的冰窟,冰窟周圍的冰面受到波及亦盡數碎裂,與此同時一條青色的巨尾自冰下探出,凌空掃過之後落回水中。

    異類爭鬥比人類廝殺要慘烈的多,千歲形體巨大,觀那龍尾可知那條蛟龍也是不小,二者皆是勢大力沉,爭鬥之下水面上波濤翻滾,碎冰亂飛。

    蛟龍之屬也不盡相同,年歲較短的蛟龍與大蛇無異,只是頭上長有獨角。年歲稍長的蛟龍頭生雙角,且有兩條前爪。年歲再長的蛟龍是有四爪的,這種蛟龍已可與青龍對峙。盤踞在此處的這條蛟龍屬於年歲較短的那種,在與千歲的爭鬥中很快落於下風,蛟類攻擊只有噬咬和纏勒兩途,而這兩種手段對千歲都不奏效,千歲周身有堅實的龜甲保護,蛟龍根本傷它不得。

    爭鬥持續了一刻鐘便分出了勝負,蛟龍負傷敗逃,千歲並未追趕。

    由於爭鬥是在水下進行,故此莫問和老五並沒有看到爭鬥的整個過程,不過爭鬥導致了方圓三里的冰面盡數碎裂,蛟龍所流鮮血令冰水泛紅,其激烈程度可窺一斑。

    由於爭鬥時間較短,千歲並未上岸取暖,而是游至岸邊銜了布袋返回水下,三沉三浮帶回了莫老爺和吳氏夫婦的遺骨,莫問和老五見骨思人,悲哭難止。

    千歲上岸之後並未急於離去,而是協助莫問和老五盛殮了三位先人的遺骨,掘土安葬,唸經超度,次日午時方才告辭離去,臨行之際告知了莫問他的棲身之處,上游八百里外的碧水潭。

    由於安葬的是屍骨,便免去了停靈七日的禮節,送別千歲之後二人開始犯愁去處,這裡自然是住不得人了,二人又不願住在胡人境內,斟酌過後莫問做出了決定,南下荊州,先將趙真人的骨骸送回去……

第五十六章 回返晉國
               
    當日下午未時,二人離開西陽縣向上游繞行數里踏冰過河。

    「老爺,你知道趙真人祖籍在哪兒嗎?」老五背著包袱跟在莫問身後。

    「只知道在南郡荊州的漢川縣。」走在冰上莫問始終感覺不踏實,曾經的遭遇已經令他心中產生了陰影。

    「那可不好找。」老五見莫問舉步緩慢,便跑到前面為他探路。

    「受人之託當忠人之事,不好找也要找。」莫問探手將老五拉回自己身後,漢川縣有多大方圓他並不知道,想必地域不會很小,不過最難的還是趙真人是一百年前的人,百年之後再去尋根確實不易。

    「難不成要挨家挨戶的問?」老五咧嘴發問。

    莫問聞言搖頭,「那倒不用,趙真人有骨骸留下,屆時我可起壇作法為其追宗尋祖。」

    「老爺,我也想學作法。」老五嘿笑說道,莫問先前使用的火符著實神異,他嚮往的很。

    「作法當需使用符咒,真言和指訣,你沒有法印,畫不了符便作不得法。」莫問搖頭說道。

    「可尋人刻上一個。」老五說道。

    莫問聞言發笑,他是正統受籙的上清道士,道號天庭備冊,故此加蓋法印符咒才能起效,老五沒有受籙,即便刻了法印也無任何效力。

    「你未曾受籙不能畫符,何況你也不認字,怎能畫得?」莫問笑道。

    「也對。」老五聞言並未沮喪,他本就是好奇貪玩並非真心想學,過河之後見了兔子便去追攆,這裡罕有人至,野兔不少,老五的身法追攆兔子綽綽有餘,沒過多久身後便背了一串。

    「老爺,咋啦?」老五見莫問皺眉看他,疑惑的問道。

    「夠吃就停手,不要多殺。」莫問出言說道。

    老五點頭答應,隨後換了話題,「老爺,咱們以後從哪兒安身?」

    莫問聞言沒有立刻答話,此時他的心情很平和也很茫然,平和是因為大仇得報,茫然則是因為無處可去,若是追求修為速進,最好還是去深山密林,那裡離塵清淨可安心練氣,且山中多有天材地寶,也可煉製丹藥提升修為,他所選學的符咒之術大巧若拙,日久見功,施法需以靈氣為基礎,靈氣修為越高符咒法術的威力就越大。

    「最好能尋到一個離塵卻不避世的山外村鎮,不求繁華但求安穩。」莫問沉吟良久開口說道,他生性好靜,不喜喧鬧,但若是完全避世,又怕老五耐不住寂寞。

    「老爺,那幾位爺都學了一樣兒好本事,你怎麼沒學到?」老五說話之間旁邊草叢又躥出一隻野兔,他本想前去追攆,想到莫問的話便作罷了。

    莫問聞言看了老五一眼,先前眾人在酒家喝酒時所說的話老五無疑都聽到了,不然他不會如此發問。

    「你我情同手足,有些話說與你知也不妨事,我所學符咒法術看似平淡無奇,實則包羅萬象無所不能,他們能做到的事情,日後我皆可為之。」莫問舉目遠眺,不遠處就是當日他和老五自冰窟脫難暫避的村莊廢墟。

    「日後是什麼時候?」老五時年不過十七,聞言大為興奮。

    莫問生性庸和不喜狂語,故此說的比較保守,「短則三年,多則五年,可有小成。」

    「小成都有什麼本領?」老五好奇的追問。

    莫問本不喜歡瑣碎閒談,但二人趕路若不談話會極為苦悶,故此耐心解釋,「六位尊長所傳授技藝彼此並不相連,需假以時日融會貫通,我此時心中藏有諸多法術卻不能隨手拈來加以使用,待得淺通融貫之時便得小成,到了那時尋常病患可醫得,尋常妖鬼可降得,便是遇到巨魔異獸也有自保之力。」

    「大成呢,大成了都有什麼本領?」老五歡喜的跟在莫問身後。

    「凌空飛度,畫符成虎,引雨招風,移山斷水,諸多玄妙不可累述。」莫問拐上了岔道,他要去先前避難破屋看上一看。

    「真是好生厲害,」老五跟著莫問走上了岔路,「蒼天有眼,幸虧我學了追風步,不然日後就不能跟著你了。」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有些事情冥冥之中早有定數,司馬風愂的追風鬼步好似是為老五量身打造的,正合他用。

    片刻過後二人來到了先前避難的破屋,一年多的風吹雨淋,破屋已經盡數倒塌,於近處站立片刻之後莫問轉身離開。

    傍晚時分,二人看到了炊煙,翻過山脊,發現前方東西走向數十里內有三座山峰,山峰周圍建有城牆,平緩之處有屯兵的營寨,根據山城的規模以及營寨的數量來看這裡無疑屯有重兵,防的自然是北方的趙國。

    「老爺,怎麼辦?要不要繞過去?」老五看著前方綿延的營帳有些打怵。

    「我們是晉國子民又不是趙國細作,何須圈繞?若是圈繞被兵捽髮現反倒不妥。」莫問並未躊躇,徑直邁步向前。

    老五聞言點頭跟隨,這片屯兵的區域東西不見首尾,若是圈繞不知要繞到何時。

    在營寨和山城外圍豎有成片的木刺拒馬,高近三尺,東西綿延,正中偏北有一處寨門,想必是探馬出去探聽消息的通道,莫問帶著老五向那處北開的寨門走去。

    為了防止敵兵偷襲,周圍的草木都被割了去,在距離寨門尚有三里的時候,莫問停了下來。

    他停下來並非是營寨內的晉軍發現了他,而是他看到路旁的土坑中拋扔了數具女屍,這些女屍無一不是衣不蔽體,由於拋屍的時間不長,加上冬天寒冷,女屍的樣貌還能辨認,單看面孔就知道是胡人女子。

    不遠處就是漢人的兵營,這些女屍出現在這裡自然與那些戍邊的漢人士兵有關,若是出現被梟首的胡兵莫問並不會感到意外,可是這些人都是女子,且大多赤著下身,即便有一兩具穿有褲裙也只是草草穿戴,隱約可見其中並無褻褲。

    「老爺別看了,她們是胡人。」老五見莫問眉頭大皺,便出言寬慰。

    「她們確是胡人,可她們都是女子,晉軍如此行事與胡兵有何二致?」莫問大動怒氣,這些女子生前遭受了什麼不難猜測,此外她們的頭臉和身上傷痕纍纍,這表明除了慘遭蹂躪之外她們還遭受了毒打。

    「晉兵比胡人強多了,至少他們不吃人。」老五拉著莫問向前走去,「老爺,你就別生那不該生的閒氣了,胡人的女人也是胡人,殺了也不冤枉。」

    「既然要殺,為何還要**她們,堂堂男兒豈能欺辱手無寸鐵的婦人?」莫問憤憤開口。

    「言之有理,一會兒進了營寨你給那些兵將講上一堂課。」老五嬉笑道。

    莫問橫了老五一眼沒有再說話,古語有云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出門在外,他見多了人世間的疾苦和醜惡,在此之前他只是認為胡人殘虐,可是現在看來漢人也不仁善,至少這些戍邊的士兵不是好人,若是英雄豪邁可以去和那些人高馬大的胡兵砍殺,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算什麼英雄?

    這些戍邊的士兵並不警覺,直至二人走到距寨門百步之外方才發現了二人,自門樓上高聲喝問二人來往何處。

    「無量天尊,回長官問話,我們本是西陽縣人氏,城破之後漂泊在外,今日才得踏冰回歸。」莫問稽首說道。

    令莫問沒有想到的是門樓上的士兵並沒有再度盤查,而是立刻准許二人入內,莫問見狀心中大暖,且不管他們如何對待胡人,對待漢人還是極為包容的。

    二人進入營寨之後,立刻有數名士兵上前搜查二人的包袱,見包袱中只有道門物件和骨灰不禁大罵喪氣。

    「小道士,留下銀錢給軍爺沽酒。」一年輕士兵抽刀指著莫問。

    莫問此時心中的些許暖意早就成了寒氣,原來士兵放二人進來是要搜搶銀兩的,氣怒之下竟然說不出話來。

    「別犯傻了,他們哪來的銀錢?現在人皆供佛,誰會舍錢給牛鼻子,」莫問氣堵之際,旁邊一中年士兵探手抓過老五背在身後的那串兔子,「滾吧。」

    老五見狀心有不甘,轉頭看向莫問,莫問環視左右之後,探手拉上老五快步離去。

    「狗日的搶了咱們吃的,也不怕被噎死。」老五前行之時憤憤回頭,二人此時已無乾糧,兔子被人搶了去,晚飯就沒了著落。

    「不妨,銀兩還在,去前方村鎮買些飯食。」莫問搖頭長嘆,他雖然心中有氣,卻不能動手,一旦動手,必將被視為趙國奸細。

    「老爺,你要是心裡憋氣,咱就回去搶回來,反正他們也追咱不上。」老五說道。

    莫問聞言緩緩搖頭,他之所以嘆氣並不是因為被晉兵搶奪了東西,而是夜逍遙曾經說過晉國皇帝和王公貴胄是信奉佛教的,先前那個中年士兵的話也證實了這一點,

    在舉國信奉佛教的國家,道門弟子的日子勢必不會好過……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29


第五十七章 鬼
               
    寨門往南是一條寬有丈許的糧道,路上遍佈車轍,想必是運送軍糧的車馬留下的。

    夜幕很快降臨,老五沒有靈氣修為晚上視物不清,好在有莫問在前方領路,他只需跟著莫問就行。

    莫問原以為南行不久便能見到村莊和鎮子,未曾想二人走出數十里也沒有見到燈火,周圍一片漆黑,除了二人前行的腳步聲沒有任何聲響。

    「老爺,我頭皮發炸,是不是有什麼東西跟著咱們?」老五快走幾步緊跟莫問。

    「是,咱們路過那片樹林的時候它就開始跟著咱們了。」莫問點頭說道。

    「是什麼東西?」老五回頭看了一眼,由於天色太暗,他什麼也沒看到。

    「狼。」莫問邁步前行並未止步。

    「狼到了晚上眼睛冒光,後面沒光啊。」老五伸手後指。

    「快走吧,前方好似有處屋子,過去歇歇腳。」莫問隨口說道,其實在後面十丈外跟隨著二人的並不是狼,而是一隻女鬼,他不想讓老五害怕,所以才沒有說實話。

    不過老五並沒有就此作罷,而是追問不止,「老爺,到底是什麼東西跟著咱們,我後背怎麼涼颼颼的?」

    「都說了是狼。」莫問隨口敷衍。

    「你就別騙我了,這周圍根本就沒狼,不然不可能有那麼多兔子,下午的那些女屍也不可能囫圇著。」老五拉著莫問的道袍頻頻後望。

    莫問聞言點頭微笑,老五雖然沒有讀過書卻並不蠢笨。

    「是個死去多年的女鬼。」莫問沉吟過後如實相告,身為上清道人,日後免不得直面妖邪,老五必然是他降妖除魔的副手,有些事情老五早晚也得知道。

    老五本就猜到後面跟著二人的是個鬼魂,而今被莫問證實驚恐之心反而大減,好奇之心大增,「老爺,那個女鬼長啥樣兒?」

    「不得其詳。」莫問說道。

    「沒事兒,你說就是了,我不害怕。」老五說道。

    「我確實不知它是何的樣貌,只能感覺到它就在咱們身後。」莫問搖頭說道,修行中人可以敏銳的察覺到陰魂鬼魅的存在,卻看不到它們的具體樣貌,除非對方自動現身或者以符咒法術逼其現形。

    「你看不到它們,以後怎麼抓鬼?」老五不解的追問。

    莫問聞言側目看了老五一眼,轉而自懷中掏出畫符的木盒,這只木盒除了存放畫符器物之外還有另外一個用途,那就是托墊符紙供道人快速畫符。

    莫問快速畫寫了一道紙符,加蓋法印之後疊為菱角大小的三角塞於老五手裡,「握於左手掌心便能看到它。」

    老五接過符咒握於左手,轉而扭頭回望,一看之下面無人色。

    「看到了什麼?」莫問收回木盒出言笑問。

    「真是個女鬼,哭哭啼啼的跟在咱們後頭。」老五語帶顫音。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鬼魂對於修道中人有著本能的恐懼,避之尚且不及,本不該尾隨二人,這個女鬼死去多年魂魄不得消散,必然是枉死存怨,跟隨二人極有可能是有事相求,只是不知二人是否和善,故此躊躇猶豫,不敢上前。

    「魂魄無形,一股陰氣可以凝為各種形體,陽人有面由心生一說,陰魂亦是如此,可觀其形貌辨其善惡,這個女鬼應該算不上惡鬼之流。」莫問為老五講解。

    「那它跟著咱們幹什麼?」老五疑惑的問道。

    「想必是有求於我。」莫問說道。

    「老爺,要不你跟它說說,看它到底想幹什麼,這麼跟著咱們實在是瘆的慌。」老五皺眉咧嘴,這是他第一次見鬼,難免害怕。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停步轉身,目視十丈之外從容開口,「現身相見,道明來意?」

    這句話自然是沖那女鬼所說,不過他說完之後女鬼並未現身,而是躊躇原地徬徨猶豫。

    莫問耐心等了片刻,那女鬼仍未現身,莫問皺眉轉身繼續前行,無意再去搭理它。

    二人舉步之後那女鬼仍然在後跟隨,莫問心中微怒,探手抽出金錢劍怒目回頭,金錢劍是由前朝古錢編扣而成,古錢經萬人手,陽氣極重,金錢劍驅邪降妖的威力要遠遠超過桃木劍,那女鬼見莫問動了真怒這才消失不見。

    「老爺,你怎麼把它給嚇跑了?」老五接過莫問遞迴的金錢劍。

    「它若確有莫大的冤情,我准它開口它不會猶豫,既然猶豫便是冤情不大,我受了上清諸般妙法也承了上清濟世重責,豈能用來做這些瑣碎之事。」莫問轉身再行,

    老五聞言連連點頭,莫問進到無量山之後有了些許的變化,雖然仁善不改,卻生出了些許的道家傲氣。

    「那符咒給我。」莫問探手向老五索要先前所給符咒。

    「我握著它能看清道路。」老五探手將那符咒遞給了莫問。

    「隱陽符久用無益。」 莫問接過符咒將其撕毀,這道符咒名為隱陽符,其作用是壓制活人體內的陽氣,陽氣一隱,體內就只剩下了陰氣,與鬼魂無異,故此得以見鬼。這一符咒通常用在遭受陰魂和陰物圍攻時隱陽自保,用來見鬼並不合用。

    前行十幾里後二人終於找到了歇腳之處,這裡先前可能是一處驛站,不過此時已經荒廢沒了驛卒,好在房屋並未倒塌,二人尋得乾淨處生火禦寒。

    雖然此時已經過了晚課的時間,莫問仍然盤坐唸經,唸經有唸經的好處,聽經有聽經的妙用,經文對於老五來說無疑於搖籃低語,莫問經文尚未唸完,他已然呼呼睡去。

    次日清晨,二人早起趕路,此處野兔減少老五隻捉到兩隻,中午時分二人終於見到了村落,村裡並無客棧,莫問敲開了一家大戶,稽首過後尚未來得及道明來意大門便被開門的婦人關上了,「沒有多餘的飯食舍與你。」

    「善人誤會了,我帶有銀兩,想換些茶水。」莫問皺眉解釋。

    莫問說完,院內並無回音,聽腳步聲可知道開門的婦人已經回屋了。

    先前途徑之處並無水源,到得此時他和老五都很是飢渴,吃了閉門羹之後莫問又換了另外一家,這次開門的是個中年男子,見到二人之後也想關門,莫問見狀急忙拿出銀錢道明來意,那人接過銀錢給了二人幾塊餅子和兩碗溫水,自始至終沒讓二人進宅。

    「老爺,這裡的人好像很討厭外鄉人?」老五跟在莫問身後出了村子。

    「他們不是討厭外鄉人,他們是不喜歡我。」莫問皺眉搖頭,雖然在此之前他已經知道晉國人信奉佛教,卻沒想到他們會如此厭惡道門弟子。

    「他們為什麼討厭你?」老五不解的問道。

    「他們不是討厭我自身,而是討厭道人。」莫問再度搖頭,凡事總要有個原因,晉人如此排斥道教總是有原因的,道家的人分貴賤一說雖然明睿卻太過直白,易遭尋常百姓的厭惡。而佛家所說的世人平等則迎合了世人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現狀和心理,這應該是原因之一。

    老五聞言還是不明所以,不過他也沒有再問。

    再往前走,又是百里無人,由於莫問不喜肉食,兔子便歸了老五,三日之中他只吃了幾個米餅,道家弟子並非不吃葷腥,而是有米糧的時候率先選擇米糧,無米時才吃葷,從教義上說此乃仁善少殺,自活人上說多素少葷對人也有益,若是不沾葷腥勢必少氣無力難以勞作。

    三日之後,二人終於見到了城池,進得城門二人大是驚訝,雖然此處只是邊陲城鎮,但城中極為繁華,三合,四合,曲尺,一字等各式院落遍佈城中各處,描金貼花極為奢美。街上行人所穿多為綾羅,著麻衣者少之又少,婦人褲外都套有外裙,便是男子也是襦褲齊整。由於此時臨近年關,街道上多有年貨出賣,食有大小黃米,白米白面,黃面紅薯。蔬有芥姜韭蔥,蒜瓠瓜藕,薤蓼筍蘿。布店之中多有綾羅綢緞,布絹絲麻,此處女子少有禁忌,便是那待字閨中的女子也得上街遊走,放眼望去,花紅柳綠,一派富足安逸之象。

    見識了晉國的富足,莫問也見識了晉國人對道教的厭惡,二人走在街上,路人大多繞行,即便沒有避讓也多有冷眼,道教鼎盛之時多為貴族所喜,但此時即便是那些衣著奢華的貴人對二人也是不屑一顧甚至是嗤之以鼻,進城之後一個道人也未曾見過,反倒是見到了化緣的僧侶,這些僧侶皆為人所喜,不待開口便有佈施,這一情形令莫問大為疑惑,究竟是何種緣由令得晉人如此厭惡道門中人?

    在城中買了乾糧之後二人匆匆離開,到得此時他方才想起一個細節,下山之日百里狂風等人皆往東行,這表示眾人雖然都是漢人,卻只有他自己是晉國人。

    數日後,莫問終於見到了一個中年道人,見到此人之後莫問立刻上前稽首相留,此人乃是晉國道人,必然知曉是何緣由令得晉人如此厭惡道門弟子……

第五十八章 前因後果
               
    「無量天尊,天樞子見過道友。」莫問追上了前面行走的道人稽首開口。此人身後背有桃木劍,左手拿著黃布包裹,右手提著一隻盛米的口袋,裡面有小半袋米糧。

    「青木子回禮。」中年道人雙手不得空閒,只能點頭回禮。

    「道友這是做醮歸來?」莫問問道。

    青木子抬起左手看了一眼那盛有各種法器的黃布包裹,轉而出言笑答,「正是,小兄弟眼尖的緊哪。」

    「貧道是自北方來到,在此處人生地陌,可否准許同行?」莫問再度稽首。

    「三清座下皆是家人,同行有何不可,小兄弟要往何處去?」青木道人點頭過後邁步前行。

    「南郡荊州。」莫問邁步與青木並肩,老五在後跟隨。

    「荊州距離此處著實遙遠,小兄弟翻江過河去那遠處所為何事?」青木道人問道。

    「受友人臨終之托,送他屍骨返歸故里。」莫問回答。

    「小小年紀便如此重義,實為難得。」青木道人出言讚許。

    莫問聞言擺手謙遜,轉而話入正題,「貧道自北向南一路走來,所見所聞大為驚心,貌似我三清門人在晉國不受禮遇,道友乃此方道人,想必知道其中緣由。」

    青木道人聞言轉頭看了莫問一眼,轉而苦笑搖頭,「小兄弟年少,想必入門時間不長,加之又不是此間人氏,故此才不明緣由,實則我三清門人受晉人冷遇已有不少年頭了。」

    「何故所致?」莫問追問。

    「此事並非一故所致,而是多因累聚,若是詳說,怕不是茶盞工夫。」青木道人搖頭說道。

    「前方那挑旗之處想必是酒家,貧道身上還有些銀兩,想請道友吃上幾杯,道友萬莫推辭。」莫問手指前方出言相邀。

    「小兄弟既然誠心相邀,貧道便厚顏沾附了。」青木道人點頭道謝。

    片刻過後二人到得路旁酒家,此時天寒,路人不多,加上是上午辰時,故此店內少有顧客,三人進店之後選了火爐旁落座,莫問點了酒菜,與那道人吃喝。

    「小兄弟,那是何人?」青木道人看著正在旁邊桌子上吃麵的老五。

    「原是家中下人,在貧道落難之時救過我的性命,一路跟隨好生忠義,故此貧道一直以兄弟待他。」莫問出言解釋。

    「既是如此,喊來同席。」青木道人見莫問點要酒菜不少,有些過意不去。

    「罷了,隨他去吧。」莫問搖頭說道,習慣是多年養成的,朝夕之間很難改掉,酒席屬於比較正式的場合,老五一直認為不應該與他同席。

    隨後便是倒酒對酌,青木道人雖然入道時間較長行止有度,但莫問還是自一些細節看出他腹中飢餓,眼見於此便一味的勤勸酒飯,沒有急於催他說話。

    多數人喝酒之後話會隨之增多,青木道人也不例外,酒過三巡之後話也多了,「小兄弟,你可知道始皇帝?」

    「自然知道,道友問他作甚?」莫問點頭回答。

    「要說我道門弟子為何為世人所不喜便要從他開始說起,始皇帝崇方士,那時方士便形如同今日道人,始皇帝生性殘暴,征伐各國,殺虐深重,一統天下之後妄想長生,一批無良方士便聞風而至,憑三寸不爛之舌對其大肆哄騙。那始皇帝一心想得長生,對方士之言深信不疑,用盡各種方法搜尋不死靈藥,可惜最終還是兩手空空,仍然難逃一死。自那時起,道家清譽便受到了傷及。」青木道人說到此處端杯再飲。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青木道人所說之事他之前也聽老夫子講過,不過老夫子生性中庸,不願抨擊古代帝王,故此對於此事只是一帶而過,並未詳解。

    「秦時距今太過久遠,便不去說它。漢時孝武皇帝你當知道,那位君主開察舉,頒推恩,開絲路,破匈奴,堪稱一代賢君,但他與始皇帝犯了同樣的錯誤,他也妄圖長生。你我皆為道人,都明白即便是學了道門秘法,想求長生也是難如摘星,他一不通練氣之法的俗世皇帝怎麼可能得以長生。但他被權勢蔽塞了耳目,被皇權亂掉了章法,廣招天下道人大肆煉製外丹。皇帝號令天下,一紙詔書下去,天下各州郡紛紛上供極品藥草,但有所求,無有不得。若按常理來說如此陣勢勢必練得仙丹,奈何聞風前去自薦的皆是些好大喜功不學無術的偽道人,真正的煉丹之法尋常道人根本無緣窺其真容,那一干偽道人自是不會。於是乎前前後後折騰了十餘載,花費銀錢無數,練出的丹藥卻寥寥無幾,便是成丹也大多帶毒,服之不得長生反倒折壽。孝武皇帝是何許人也,那些偽道人騙得了他一時又豈能騙得了他一世,最終他動了怒氣,一氣之下將那些煉丹之人盡數斬首,且頒令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青木道人飲酒不少,一開口便滔滔不絕。

    莫問聞言再度點頭,這段歷史他也曾有所耳聞,不過不是在講堂內,而是在市井街頭聽說書人說過。此外道人所說的煉丹之法他也恰恰懂得,成丹與否不單取決於藥草是否神異,還與煉丹之人的修為,所用的鼎器以及陰陽時辰有關,若是不明所以,萬難煉出有益丹藥。

    「秦漢這兩次亂子令得我道家名聲污穢不堪,加上道家名聲在漢時被奸人冒用,行了大逆謀反之事,得罪了皇帝和王公大臣,故此不得推崇宣揚,聲勢也就大不如前。」青木道人說到此處端杯請酒。

    莫問端杯回應,轉而放下酒杯再度開口,「道友所說句句在理,那些不學無術的宵小欺世盜名,壞我道家清譽,日後若是被我撞見,必定出手懲戒。」

    青木道人聞言連連擺手,「我先前所說皆非罪魁,罪魁禍首乃是後漢時傳入神州的外邦教派,那教派初來之時毫無造化能耐,做醮起場皆學自我們道家,練氣之法也參照我們,而今羽翼豐滿,便回頭以怨報德。」

    「他們行了什麼不堪之事?」莫問並沒有追問青木道人所說的外邦教派為何,因為他心裡很清楚青木道人說的是誰。

    「倒也未曾做過壞事,只是其教義為皇帝和世人所喜,此消彼長之下,我道家信徒日少,他家殿舍反倒多有香客。」青木道人搖頭嘆氣,抬手指著放於桌下的布袋,「我聽師尊所說,先前做醮當有百金相酬,而今請道人做醮的少了,昨天忙碌半宿,也只得這些糙米。」

    「早知如此,當日便不該將我道家法術禮儀教授他們。」莫問皺眉說道。

    「而今說這些已經為時太晚,此外我道門弟子落得這般下場與晉國時下民風也不無關係,晉國士族大夫皆尚清談,那外派宗教最擅此道,故此為士族所喜。」青木道人提壺倒酒。

    「何為清談?」莫問微感疑惑。

    「對坐談話,不設酒茶,短者一兩個時辰,長者三天三夜的都有。」青木道人撇嘴說道。

    「所談為何?」莫問追問。

    「大多是為人之道,貌似辭藻華麗玄機暗藏,實則空洞無物亂人心神。」青木道人說到此處抬手東指,「那白沙觀的明陽道長乃大德善辯之人,與菩提寺的老僧高台辯法,你猜結果如何?」

    「想必是輸了。」莫問苦笑搖頭。

    「那場法會有萬人圍觀,年近八旬的明陽道長竟然怒髮衝冠,不待法會結束便將那老僧扔下了高台。」青木道人笑道。

    「為何?」莫問既驚訝又好奇。

    「我等說話力求讓人聽的明白,而那老僧說話反其道而行之,如何讓人糊塗便如何去說,最終令得明陽道長火起動手。」青木道長說道。

    「既然不得辨法,離去就是了,眾目睽睽之下動手終究不好,圍觀之人會誤解我們是惱羞成怒。」莫問搖頭說道。

    「確是如此,那次法會是王家主事,事後王家很是不悅,前些時日下旨封了白沙觀。」青木道長搖頭說道。

    「下旨?晉朝國姓不是司馬嗎?」莫問皺眉問道,下旨是皇帝專用,任何人不得逾禮。

    此時酒家已經有了其他食客,青木道長聞言壓低了聲音,「晉國現在是王馬共天下。」

    「何解?」莫問疑惑的追問。

    令莫問沒有想到的是青木道長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起身收拾行裝,「好啦,時辰不早了,我還要趕回道觀送米熬粥,多謝小兄弟相請。」

    莫問見狀急忙掏出銀錢想要結賬,青木道長連連擺手,「我自前方右拐,你還要徑直向南,不得同路,你吃些飯食再走吧。」

    「多謝道友解惑,」莫問起身稽首,「還有一事想請教道友,前往荊州之後我欲尋處修行,不知何處可往?」

    青木道長此時已經收拾好了行裝,聞言微微沉吟,轉而抬手西指,「若是不懼猛獸,西南可往。」

    莫問聞言再度道謝,青木道長告辭離去……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30


第五十九章 診病
               
    送走青木道人之後莫問轉身而回,發現老五正在桌上收拾殘羹冷炙,二人先前喝酒居多,菜餚剩下不少,靜待老五風捲殘云之後莫問方才掏錢付賬,越是富庶的地方食物越便宜,這頓飯只花去三分銀兩。

    中午時分二人喝足茶水繼續趕路。

    前行之際莫問並未與老五交談,而是思量如何賺些銀兩,黑三所贈的金子和先前所得的診資在無量山的時候被老五採購米糧以及為司馬風愂沽酒花掉了,前些時日一路所用還是老五當年在清平城的屍身上翻到的碎銀,此時除了那塊金餅,碎銀已經所剩無幾,若是繼續坐吃山空,必然堅持不了多久。

    「老爺,你在想什麼?」老五見莫問一直默然前行,猜到他正在思量問題。

    「路途遙遠,銀錢剩的不多了。」莫問隨口回答。

    「以後我多抓一些兔子,咱們儘量少花錢。」老五出言說道。

    莫問緩緩搖頭,「那不是長久之計,況且日後若是開設藥鋪,採購藥材也要不少花費,咱們沿途得賺些銀錢才行。」

    「說的是啊,不過咱們人生地不熟的,想賺錢可不容易。」老五皺眉搖頭。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沒有再接老五的話茬。

    越往南走越是富庶,加之已近年關,沿途鄉民無不買魚割肉,掛燈貼花準備過節,大街上的男子多提有魚肉米糧,女子多抱有絲絹布綢,孩童手裡拿的是風車糖餅,街上洋溢著濃重的過節氣氛和喜慶氣息。

    不過二人並未受到喜慶氣氛的感染,反倒心生惆悵,掛燈貼花的不是他們的家,喜悅的行人不是他們的親人,他們只是路過這裡的外鄉人。

    一路上莫問都刻意留心那些大家大戶的外牆上有無尋醫告示,試圖憑藉醫術治病活人換些診資,可惜不知是民風不同還是別有他故,一路上並未見到宅院的外牆上貼有尋醫告示。

    年關當日,二人到得南郡邊緣,此處距離漢川已經不遠了。夜幕降臨之後莫問沒有繼續趕路,而是在城中找尋客棧想要投店,年關時客棧大多閉門歇業,直至初更時分二人才在城南找到一家開門的,這家客棧的店主不住在此處,只有一個夥計在這裡看門。

    灶下已然無火,做不得飯菜,好在正堂生有暖爐,二人便湊近暖爐默然的吃著所帶的乾糧,誰也沒有開口。

    念鄉思親之下莫問不時搖頭嘆氣,雖說男兒志在四方,但終究還是需要有所掛念,就似那紙鳶,不管飛的多高,地上總有一條絲線牽扯著,有乘風騰空之時也有落地回歸之日。二人現在仿如那斷線紙鳶,隨風飄蕩,也不知最終將要飄到哪裡去,人生諸多悲喜,最悲者莫過於無人牽掛自己而自己心中也無牽掛之人。

    老五終是年少,到了年關本就思念親人,外面傳來婦人呼喊晚歸孩童的聲音令他更加悲傷,捧著尚未吃完的乾糧黯然落淚。

    莫問見狀也是心中大悲,老五此時穿的還是前年的衣服,已然十分破舊,多有破損卻無人縫補漿洗。

    「此間事了,我們就尋處安身,明年一定給你說上一門親事。」莫問沖老五說道。

    「真的嗎?」老五聞言立刻轉悲為喜。

    莫問見他轉變之快忍不住點頭髮笑,老五生平最喜歡的就是媳婦,他也從不遮掩自己對女子的喜歡。

    「你還沒成家呢,哪有老爺不成家,下人先成家的道理。」老五搖頭說道。

    「我是修道之人,暫無成家的念想。」莫問搖頭說道。

    「可是咱們沒多少錢了,我看南國的這些女子都穿金戴銀,估計聘禮得花不少錢,要不這樣吧老爺,咱辦完事兒還回趙國去,那裡的女人便宜。」老五說道。

    「你這無心的夯貨,娶親需兩人情投意合,哪能買女子做妻。你且安心,只要遇到富足門戶有重病難醫者,我就出手救治換些銀錢。」莫問訓誡寬慰。

    「晉國有的是大夫,有病人也被他們給治了,哪輪得到咱們,再說人家找大夫都找歲數大的,你看那些坐堂的大夫,哪個不是長鬍子,你太年輕了,連鬍子都沒有,人家肯定不信你。」老五心情好轉,繼續啃吃那半塊餅子。

    「我所學歧黃之術乃道家妙法,豈是那些庸醫所能比的,我倒不信世人盡皆以貌取人。」莫問正色說道。

    二人說話並未低聲藏掖,那坐在一旁獨酌的夥計聞聲回頭,「你懂醫術?」

    此人乃市井凡夫,說話極為無禮,莫問本不想搭理,斟酌過後還是點了點頭,「略知一二。」

    「那你可為我診診,如果看的好,今天的房錢我退還你們。」夥計走了過來將左手放於桌上。

    莫問抬頭看了他一眼,實際上進門之初他就已然看出此人患有何種病症,不過為保萬無一失還是探手撫上了他的左手寸關尺,切脈過後抬手開口,「換右手。」

    「哈哈,從沒聽過診脈還得兩隻手的。」客棧夥計雖然面露鄙夷,卻仍然將右手伸了出來。

    莫問聞言再度皺眉,實則真正的診脈必須雙手齊診,因為左手診心肝,右手診脾肺,而內腎則需雙手寸關尺同診,診一脈者為庸醫無疑,診雙脈者才可能是名家。

    經過確診之後莫問收手開口,「你肝火旺盛,腎水枯竭,肺氣不順,心脈半通。」

    「說明白點兒,別似是而非糊弄人。」客棧夥計並未看的起這個無須小道。

    「你白日裡忍氣吞聲卻不得發作,到得晚間便會尋那煙花女子洩氣,然此法並不能排你心中鬱悶,反倒令你氣堵心竅,少精無力。」莫問正色開口。

    「小道長,請您給我開個方子吧。」客棧夥計立刻改變了稱呼。

    「你想治標還是治本?」莫問聞言微笑點頭,只要有真才實學,早晚會為眾人所接納。

    「都說說,都說說。」客棧夥計拉過一條凳子坐到了暖爐對面。

    「治標可常服順氣之物,蘿蔔,荷根,臭楂皆屬此類。若是治本可將你憎恨之人痛打一頓,積怨一消,自然氣順神怡。」莫問說道。

    客棧夥計聞言面露難色,「我一跑堂的夥計,身份低微,進店之人哪個不給我氣受,我總不能將他們盡數打跑,我先前多有無禮,您大度慈悲別記恨我,求您給個合用的方子吧。」

    莫問聞言點頭再笑,這伙計雖然粗俗卻不蠢笨,他先前所說之法的確有治病之效,但他也料準了夥計不能使用。

    「要想治本也不很難,你可尋一心儀女子成個家室,若在外受了怨氣可回家說與她聽,這世上男子為求養家餬口哪個不得在外受氣吞聲,她若賢淑定會諒你之苦,撫你之心。」莫問出言說道,歧黃之術不但可以診治出病患的根源,還能夠根據病患推斷出病人的生活習慣,此人腎水大虧而肝火旺盛,這表明他雖然多與女子行房,卻無與之交心者,故此莫問斷定他碰的是煙花女子。

    「多謝道長指路,自今日起我會積攢銀錢,爭取早日聘個好人家的女子。」客棧夥計拱手道謝。

    莫問聞聲擺手,權當作答。

    「老爺,時候不早了,明天還得趕路。」老五見那客棧夥計始終不提退錢一事,便催促莫問回房睡覺。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離座站起。

    「等等等等,道長,我剛才聽您說您需要盤纏。」客棧夥計探手拉住了莫問。

    「盤纏確不豐足。」莫問沉吟片刻點頭說道,實則他身上還有一些銀錢並不缺盤纏,缺的只是日後所用,不過出門在外財不露白乃是古訓。

    「您醫術如此高明,不知可治得了瘋癲之症?」客棧夥計問道。

    莫問這才明白這一客棧夥計是要為他牽線,為人治病換取診資,不過他並非立刻答應,而是出言發問,「是男是女,久瘋還是新瘋?」

    夥計抬手東指,「是城中首富高老爺家的小女兒,病了有三個月了,方圓數百里的大夫都沒能看好。」

    莫問聞言並未立時開口,瘋癲之症是最為棘手的一種病症,無關五臟六腑,乃是神識受損,診治極為麻煩。

    那伙計見莫問猶豫便再度開口,「高老爺膝下無兒,只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已經出嫁,這個小女兒寶貝的緊,高老爺為了治她的病,懸賞黃金三百兩。」

    莫問本來有心前去一試,聽夥計說過高家的情況之後瞬時讓他想到了林家,暗怒之下拂袖甩手「不治。」

    「老爺,三百兩啊,夠咱開個大藥鋪的了。」老五上前拉住了莫問。

    「你是想用來開藥鋪還是用來娶媳婦?」莫問回頭橫了老五一眼。

    「先開藥鋪。」老五咧嘴笑道。

    莫問無奈的看了老五一眼,轉而皺眉沉吟,平心而論二人確實需要錢,此外僅僅因為林若塵是林家小女兒就遷怒高家小女兒也有失寬仁。

    「那高善人住在何處?」莫問沉吟過後沖那伙計問道。

    「我給二位帶路。」夥計見莫問口風鬆動,立刻就要帶路。

    「深夜造訪有失禮數,還是明日前去吧。」莫問搖頭說道。

    「那三百兩黃金太過誘人,每日上門的大夫為數不少,白天去恐怕輪不到咱們。」夥計跑到門旁安豎門板準備關門。

    莫問本不想主動上門,但確實需要銀錢,便等那伙計關了店門,與之同往高家。

    走出七八里之後,莫問忽然停了下來,皺眉打量著街道盡頭那處偌大的宅院。

    「道長,怎麼了?」那伙計回頭問道。

    「那座宅子是誰家的?」莫問抬手指著街道盡頭的那座宅院。

    「那就是高府。」夥計回答。

    「老爺,怎麼了?」老五聽出了莫問聲音有異。

    「回去吧,這三百兩黃金咱們拿不走……」

第六十章 妖物附身
               
    「老爺,連人都沒見著你怎麼知道治不好那高小姐的病?」老五不解的問道。

    莫問挑眉看了老五一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轉身邁步向回走去。

    「道長,您不去瞧病啦?」夥計跑過來拉住了莫問。

    莫問聞言轉頭直視著那客棧夥計,「那高府妖氣衝天,高小姐分明是妖邪附體哪是什麼瘋癲怪病,你久居此處當知其詳,為何瞞我?」

    那伙計一聽頓時嚇的面無人色,拉著莫問就向回走,「道長明鑑,我真不知道高府裡面有妖怪,咱還是快回去吧。」

    「老爺,我看他不像是存心騙咱們,誰都知道家醜不可外揚,興許是高老爺擔心女兒以後嫁不出去,這才對外隱瞞了實情。」老五跟上二人再度開口,「老爺,你不是學過抓妖嗎,好不容易遇到一個你為什麼不抓?」

    莫問生平最惡他人謊言相欺,此時知道夥計並未欺瞞心氣已平,便如實回曰,「人貴自知,那宅院內的妖氣陰邪凶煞,我恐怕敵之不過。」

    「那咱還是走吧。」老五聞言唯恐莫問捉妖不成反遭禍害,故此不再煽動莫問前去。

    「道長,附身高小姐的是什麼妖怪?」客棧夥計出言追問,莫問與他之前見到的那些道人有所不同,遙隔三里就能看出高府裡有妖怪。此外尋常道人皆自詡神通廣大,而莫問卻坦言自己力所不及,如此一來反倒令他對莫問高看不少。

    「不得其詳。」莫問皺眉搖頭,所謂妖氣衝天並不是他肉眼所見,而是修習了上清諸多法術產生的敏銳本能,他可以憑藉本能感受到妖邪鬼魅的存在,也可以大致判斷出對方能力如何。高府內的妖邪當不是鬼魅,因為鬼魅乃陰氣凝結,有陰無陽,若是纏附人身會導致附身之人體內陰陽陡然失衡,休說三個月,便是十天那高小姐也早已一命嗚呼了,故此他斷定居於高府內的是個妖物,但具體是什何種屬目前還無法確定。

    相較於鬼魅而言,妖物更難降服,對付鬼魅只需以陽性符咒將陰魂逼出打散便可,但對付妖物則繁瑣的多,因為妖物皆有本體存世,陰陽皆存,附身於人的只是其出竅神識,妖物神識竊據附身之人的神府,無人敢貿然下手驅逐,一旦失手便會傷及附身之人的七竅神府,輕則渾噩終生,重則當場送命。

    「老爺,你想試試?」老五見莫問停步沉吟,便出言發問。

    莫問聞言仍未開口,斟酌良久方才重重點頭,「不戰而退有失道家威嚴,當竭力一試,免留遺憾。」

    「那成,咱們先回去,明天天亮再來。」老五點頭說道。

    「妖物不同於鬼魅,應對妖物晝夜無甚分別,」莫問說到此處轉頭看向畏縮在旁的客棧夥計,「煩勞善人前去通報。」

    那客棧夥計先前只想引薦莫問為高小姐治病,若是僥倖能夠治好必然可以得些酬金,而今聽得高府內藏有妖怪,哪裡還敢前去,聞言連連擺手駐足不前。

    「煩勞善人帶路至此,你且回去,我親自上去叩門。」莫問打定主意便不再猶豫,沖那客棧夥計說完之後邁步走向北面的高府。

    老五背著包袱跟隨在後,那客棧夥計躊躇片刻也跟著去了。

    片刻過後莫問來到高府門外,高府可能是此間巨富,所住宅院比那趙國的將軍府還要闊氣三分,門外左右各自蹲坐著一隻石刻猛虎,由於時值年關,大門上方左右門楣各自懸掛著一隻大紅燈籠。燈籠本是喜慶之物,但此時燈籠幽紅的暗光卻照得高府嵌銅大門仿如鬼門陰關,詭異陰森。

    「道長,我還是不進去了,你多保重。」客棧夥計壯著膽子來到此處,終究還是不敢進門,沖莫問打過招呼之後調頭跑走。

    「老爺,要不要先畫幾道符備用?」老五看著跑走的客棧夥計心中也隨之忐忑。

    「不用。」莫問聞言緩緩搖頭,此時連對方是何種屬都不知道,焉知何種符咒能夠奏效。

    站立於高府門外,莫問並未立刻叩門,他躊躇倒不是怕那妖物,而是叩門之後如何與高家眾人說話,他們開出的三百兩黃金高的出奇,時下黃金折換白銀大致為一換十,三百兩黃金便是三千兩白銀,如此之高的懸賞說明高老爺已經知道自己的女兒是妖魅纏身,只是顧忌名聲不便明說,實則他開出的這三百兩黃金是驅鬼降妖的賞金,而非尋常問診的診資。

    「老爺,這個太危險了,咱還是算了吧,換個容易點兒的。」老五見莫問一直沒有敲門,誤以為他心存懼意。

    「得重金自需擔重責,若無危險,高府怎會開出這麼高的賞金,。」莫問搖頭說道,言罷抬手敲門。

    片刻之後有頭戴布帽的下人打開了大門,提著燈籠照過之後發現莫問是個年輕的道人,頓時面露厭惡。

    「前去通報你家老爺,貧道可作法為你家小姐治病,但我索要診金甚高,事成之後索黃金五百兩,你去問他可出的起診金。」莫問並未沖那不懂禮數的下人稽首。

    那布帽下人聞言愣了一愣,隨後道聲『請稍後』關門前去通報。

    「老爺,你要那麼多錢幹嘛?」老五不明白莫問為何坐地起價。

    「如果不這樣說,這看門的下人必然將我們與那些庸醫同等看待,或許都不會前去通報。」莫問出言解釋,世人大多以貌取人,他年紀太小,若是謙遜有禮必定不為人信,只能口出狂言鎮住對方。

    「他們能拿的出那麼多錢嗎?」老五撇嘴搖頭。

    「能出三百兩的人自然能拿出五百兩,收聲,屋裡來人了。」莫問聽到院內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聽其聲音,來者當不止一人。

    片刻過後大門被重新打開,站在門內的除了那個下人還有一身著紅衣黑褲的老者,頭髮花白,面帶憂愁,年歲當有五十左右,想必是高老爺無疑。

    「小道長,你能救得我家小女?」來人拱手道明了身份,禮數還算合體。

    「無量天尊,貧道既然知道是何物作祟,定當竭力而為。」莫問稽首還禮。

    「小道長快請進。」高老爺聞言更加確定莫問不是那騙吃騙喝的庸偽道人,急忙側身請進。

    莫問點頭過後邁步而入,老五在後跟隨。

    高家確是大富之家,前院極為寬敞,鋪有平整的方磚,院落東西種有兩株高大梧桐,由於天氣嚴寒,樹葉已然落盡。

    「家有梧桐樹,引得鳳凰來,看來高善人不但家財豐厚,還是飽讀詩書之人。」莫問環視左右出言說道,高家有兩個女兒,而高老爺在院中種了兩棵梧桐,寓意雖然清高,用意卻也明顯。

    「慚愧,慚愧,聽小道長的口音不似本方人氏。」高老爺帶著二人前往前廳。

    「祖籍懷郡西陽。」莫問點頭說道。

    「距此著實不近,怎到得此處?」高老爺問道。

    「令愛現在何處?」莫問聞言並未回答他的問題,高老爺所問有探聽虛實,盤問根底之意。

    「在後院香閣,小道長遠道而來先請往前廳敬茶,少頃再前往診病吧。」高老爺出言說道。

    莫問點頭同意,在前往後院之前必須先行瞭解高小姐的一些情況,至少要確定是什麼妖物附身於她。

    片刻過後三人進得前廳,高家的確廣有家資,前廳桌椅皆是名貴木頭製成且塗有桐油,杯盞皆為精美銀器,迎光閃亮,三人分賓主坐定之後由下人端上茶水,高老爺抬手遣走了下人,轉而抬杯請茶。

    莫問放下茶杯直涉其要,「貧道年幼,不善巧言周旋,便直說來由,我主僕二人路過此處於城南客棧落腳,與客棧夥計閒談之中得知令愛抱恙,恰好貧道粗通歧黃之術便想前來與人為善於己為善,孰知到得此處驚見貴府妖氣衝天,這才知道令愛並非抱恙而是撞邪,貧道觀那妖氣發現其並非尋常妖物,要想降它當需要明了前因後果,不然無法辨其真身作法相剋,還望高善人盡述前事,萬不可藏掖遮醜,以免壞了降妖大計。」

    莫問說話之時一直在觀察高老爺的神色,言罷高老爺並無惱怒神情,反倒連連嘆氣。

    雖然莫問所言合情合理,但向一不明來歷的外人透露家醜終不是穩妥之舉,故此高老爺沉默良久未曾開口,不時抬頭打量莫問和老五二人,半盞茶之後方才下定了決心,「小道長法眼如炬,所言無有不中,小女確非尋常病患,而是被妖物附了身了。」

    「你可知道是何妖物?」莫問根據對方語風猜到高老爺並非一無所知。

    高老爺聞言並未回答,而是放下茶杯離座站起,「小道長隨我前去一觀便知分曉……」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30


第六十一章 蛇妖
               
    「且慢,此時它尚不知我已到來,若是貿然前往被它見到,恐怕會生出變故。」莫問抬手制止了站起身的高老爺,妖物附身於人會失去動物原有的本能,無法察覺到危險的到來。

    「小道長,依您之見我們該如何行事?」高老爺滿面愁容的坐回了座位。

    「令愛是何時開始出現異常之舉的?」莫問問道。

    「秋末冬初,距今三月有餘。」高老爺出言回答。

    「有何異常之舉?」莫問再問。

    「起初只是沉默寡言,少動多睡,待得後來情形越發不妙,每日只是念叨要出去尋找王公子,若非家人看的緊,她恐怕早已跑了出去。」高老爺嘆氣搖頭。

    「王公子是何許人也?」莫問見高老爺欲言又止,只能多加追問。

    高老爺並未回答莫問的問題,而是探手撫額,閉目嘆氣。莫問見狀也並未出言催促,盲目登門已經失禮,若是逼的緊了傷了高家顏面,難保他們不會出言轟攆。

    「老夫早些年曾為小女定下一門婚事,未曾想那王家公子在年前病去,婚事自然不得再續。」高老爺沉默良久方才開口。

    「令愛今年芳齡幾許?」莫問沉吟過後出言問道。

    「碧玉之年。」由於莫問並未問及敏感的生辰八字,故此高老爺不假思索便開口回答。

    「令愛先前可曾見過那王公子?」莫問點頭再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親之日二人尚幼,自始至終未曾謀面。」高老爺回答。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碧玉之年便是十六,十六歲的女子尚未定性,即便痛失夫家也不會如此悲痛,況且二人之前也沒見過面,哪有什麼感情可言,高小姐這思君之情來的不合情理。

    「除此之外令愛還有何異常之舉?」莫問沒有問出有用的線索,只能再度發問。

    「小女先前一直吃素,自犯病之日起便不吃米糧,偶爾進食也是只吃葷腥。」高老爺每次開口之前都會斟酌。

    「喜食何種食物?」莫問追問。

    「雞子。」高老爺端起茶杯卻並未飲茶。

    「雞子?」莫問聞言仍不確定這妖物是什麼來頭,畢竟喜食雞子的動物有很多種。

    「老爺,我知道是什麼,」老五轉頭沖莫問低語,「一定是長蟲。」

    「何以斷定?」莫問轉頭問道,鄉野村民大多稱蛇為長蟲,取自蛇字的字形。

    「長蟲最愛吃鳥蛋和雞蛋。」老五說道。

    老五的判斷無疑太過片面,不過卻令莫問受到了啟發,蛇的確喜歡吞食雞蛋,此外高家小姐中邪的時間是在秋冬時節,那正是蛇類入眠蟄伏的時候,高家小姐中邪之後少動多睡與蛇類蟄伏的情形極為類似,眼下最大的一種可能就是一條有著不淺修為的蛇妖在蟄伏之後神識離體,附身於高家小姐。

    不過這一推斷雖然合理,卻又有不明之處,那便是蛇妖為何要附身於高家小姐,又為何驅使她前去尋找已經死去數月的王公子。

    「請問善人,令愛中邪之後可有自傷瘋癲之舉?」莫問沉吟過後沖高老爺問道。

    「不曾有過,只是哭啼不已要去尋找已故的王公子。」高老爺放下茶杯出言回答。

    莫問聞言再度點頭,妖邪鬼魅附身於人通常有兩種情形,一是尋求口腹之慾,二是報仇傷人,附身於高家小姐的這條蛇妖平日裡吃的並不多,也並未傷及他人,只是前來驅策高家小姐前去尋找王公子,而且也只是軟磨並未用強。

    「再問善人,先前來到府上為令愛診治的有無道門中人?」行動之前莫問做著最後的確認。

    「不瞞小道長,此間道人甚少,來的只是些江湖庸醫,妄圖誆騙錢財,皆被我差人送去了官府,我高家與那州官縣主多有來往,豈能饒了那謊言戲耍之人。」高老爺說到此處見莫問微微皺眉,急忙再度開口,「道人是不曾來過,高僧倒是來過兩位。」

    「他們作何判斷?」莫問問道,多年下來僧人也學得一些法術皮毛,多少也有一些見識。

    「他們說小女前世作孽太多,今世才遭此厄運,需捐正殿門檻一條以贖前罪。」高老爺雙手合十面露虔誠。

    莫問並未因為高老爺此舉而認為他是佛門信徒,為人父者眼見女兒受罪,難免病急亂投醫,進廟磕頭,見觀燒香也可以體諒。

    「老爺,什麼是捐門檻兒?」老五好奇的問道。

    「將人的生辰八字和姓名刻於門檻,安放在寺院經常過人之處,供僧人和香客踩踏以贖解此人的罪孽。」莫問隨口回答。

    「有用嗎?」老五追問。

    「僧人騙錢的法子,如果有用也就用不到我出手了。」莫問搖頭說道,和尚所說的前生後世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如何去說都不會錯,因為無人能夠驗證。

    那高老爺見二人低頭交談,以為二人是在商討降妖計策,便耐心等候,沒有出言催促。

    「據善人先前所說情形,貧道認為附身於令愛的是一條道行頗高的蛇妖,且此物與已故的王公子必然有些交集,它居留此處三月有餘並未傷及令愛性命,但貧道卻不敢由此斷言它有無惡意,亦或許是天氣寒冷時節受限,它不得發出全力。此外它乃是有著道行的蛇妖,尋常鬼魅無法差使於它,故此貧道想不通它為何會為故去的王公子傳信。」莫問直言不諱。

    那高老爺早就知道自己的女兒是被妖魅附身,得知是條蛇妖也並未過於驚恐,只是追問如何應對。

    「而今有剛柔兩法,剛者由貧道作法以符咒將它自令愛身上強行逼走,但此法大有風險,眾所周知女子體陰,貧道所用符咒陽氣頗重,若是那蛇妖不肯離去,掙扎較力之下怕是會傷及令愛七竅神府,神府若是受損,日後頭腦渾噩,不得清醒。柔者可放令愛出府,看她往哪裡去,我等在後跟隨,尋根而後治,有貧道在此,可保令愛萬全。」莫問說出了兩種方法由高老爺自行定奪。

    「萬不可傷及小女,不過如果小女出門走失,可無處尋她……」高老爺躊躇不定。

    高老爺話說一半就停住了,因為他面前的木幾上忽然多了一杯茶,而等他抬頭之後卻發現莫問仍坐在他對面五步之外,只是原屬於他的那隻茶杯已經不見了蹤影。

    「一切由小道長定奪。」高老爺見莫問確有本領,頓時對其信心大增。

    莫問點頭站起,「帶我去見令愛,看能否與那妖物坦然相商。」

    高老爺聞言離開座位,帶著二人走出前廳,莫問見他行走之時與自己平齊,知道他已經相信了自己。不過高老爺雖然相信了他,他自己卻並無把握,因為能夠神識離體的異類皆非尋常之輩,至少千歲和阿九做不到這一點。

    南國的前廳並無後門,三人自前門出來,與等候在外的幾個下人一同前往中院,中院有正屋八間,東西廂房各六間,院中種有花草異木,由於天寒已經沒了綠意,整個中院也並未張燈結綵,女兒被妖魅纏身家人如何還有心情過節,怕是外面那兩盞燈籠也是為了掩人耳目而掛給外人看的。

    中院兩處廂房都有亮光傳出,莫問並未猶豫,徑直向東廂走去,他能察覺到妖物就在東廂。

    行走之時莫問自懷中取出了木盒,握在手中從容向前,符咒乃是他存身立命之本,在無人之處他曾經多次開合演練,早已練得嫻熟,且盒中符紙皆事先蓋有法印,要提筆畫寫一道符咒轉瞬便可完成。

    中院的家眷已然知道來了一位年輕的道人,待莫問進入中院之後紛紛自房中出來跟隨在他的身後,莫問到得東廂屋外站定,高老爺上前敲門,兩個丫鬟自屋內將房門拉開。

    高老爺抬手請莫問進門,莫問見狀點了點頭,轉而回頭沖老五說道,「自外面等我。」

    「老爺,你的傢伙。」老五自包袱裡拿出那把金錢劍跑上前來遞向莫問。

    莫問見狀皺眉擺手,轉而邁步進屋,金錢劍是用來克制陰魂的,對付妖物毫無用處。

    進門之後一股清新的香粉氣息迎面而來,這是閨房特有的氣息,很是清新,六間東廂有三個房門,左右是貼身丫鬟的住處,此間是小姐的房間,由於高家廣有家資,故此高小姐的閨房佈置的極為奢華,所用器物無不精美細緻,房間正中並無豎牆,而是樹著一片黃木雕花屏風,屏風高有五尺,擋住了內側的大部分區域,自外面看不到裡面的情形。

    簡單的打量了房間內的情形,莫問將視線轉移到了兩個丫鬟的臉上,二人臉上只有悲憐之意並無驚恐神色,這表明二人並不知道實情,也間接說明高小姐雖然行止失常卻並沒有過激駭人的舉動。

    「潔兒,為父看你來了。」高老爺進門之後邁步向裡屋走去,莫問在後跟隨。

    繞過屏風,一張精美的雕花木床出現在了莫問的眼前,雕花木床長近一丈,極為寬大。此時床幃並未放下,可見床上鋪有錦繡被縟,被縟之中躺著一位美貌的二八佳人,雖然未施粉黛卻極為秀雅,此時正木然抬頭看向二人。

    莫問注意到高小姐的眼神空洞呆滯,若是不明真相,的確與那失神瘋癲大為相似。

    高小姐先看向高老爺,隨後才轉頭看向莫問,看向莫問之後她的視線沒有再移走,而是直視著莫問,與此同時本來空洞呆滯的眼神逐漸轉為恐懼和驚駭。

    莫問此時與她相隔不遠,可以清楚的看到高小姐看的並不是他,而是他手中那隻黑色的盒子。

    這一情形表明附身於高小姐的這條蛇妖認識這只木盒……

第六十二章 王家墳地
               
    莫問見狀雖然微感意外卻未過分驚訝,這只木盒原為趙真人畫符之物,雖然趙真人在傳藝之時並未對自己生前所行之事多加講述,但根據其可以畫寫金符令江河改道一事不難看出此人生前必定是名震一方的風雲人物,此處距離他的故土並不遠,這條附身於高小姐的蛇妖在百年之前極有可能與趙真人打過交道。

    高小姐看罷木盒之後抬頭再看莫問,此時莫問注意到高小姐抬頭之時下頜未動,動的是脖頸,這一舉動像極了蛇類的動作。

    高小姐恐懼而警惕的直視著莫問,莫問面無表情的直視著高小姐,二人都沒有開口,氣氛緊張壓抑。

    「潔兒,你好些沒有?」高老爺走到床榻前輕聲發問。

    高小姐聞言並未答話,只是轉頭看了高老爺一眼,隨後將視線再度轉移到了莫問身上。

    長時間的無言對峙令莫問有些緊張,但他只能強自堅持,他並不知道附身於高小姐的這條蛇妖之前與趙真人有何交集,也無法根據高小姐的神情推斷出這條蛇妖心中在作何計較,故此只能皺眉直視,此乃無聲的比拚,誰先開口誰就露底,誰先開口誰就落入下風。

    足足半盞茶的工夫,高小姐眼神之中的警惕逐漸消減,恐懼逐漸增多,最終顫音開口,「真人是來降我的麼?」

    莫問聞言如釋重負,這條蛇妖修行至少也在千年以上,倘若硬拚他並無獲勝把握,而今它主動露怯,氣勢先矮了三分,此事或可平和解決。

    「附身於人乃篡亂陰陽之重罪,你為何要行此惡舉,快快從實道來,若有半句欺瞞,今日絕不饒你。」莫問高聲喝問。按照他的本性,對方露怯他通常會以善意回應,但此時他不敢太過謙和,因為蛇妖終究不是人,他無法確定自己的善意會換來什麼。

    高小姐聞言如蒙大赦,立刻起身下床跪倒在地,「真人既然來此,自然知道我的境遇,自前番獲罪不死之後我便於那東山之下修心思過,雖受困禁錮食不果腹卻不敢有半分怨言,孰知前些時日有人在那東山險地掘土修墳,將一亡人葬於我穴旁側,我那棲身之處有貴派前輩留下的禁錮,亡人葬於那裡魂魄不復得出,自身受苦還擾的我不得靜心,後耐不住其百般哀求,便分神來此,設求脫困之法。」

    莫問聞言恍然大悟,原來這條蛇妖在百年之前被趙真人作法困在了某處,王公子死後家人將他葬進了這條蛇妖所在的那片區域,由於那裡本來就有針對陰物的無形禁錮,故此王公子被葬在那裡之後魂魄無法離去。

    「既然如此你可前往王家令他們遷墳,為何不去王家,反進高宅?」莫問心中存疑。

    「我那親家已然奉旨舉家遷往建康去了。」高老爺在旁插話。

    「正是,正是,我無法分神去那遠處,故此才來到高家,真人法眼洞察,我自打來到此處並無傷人之舉,便是食物亦不敢多吃一口,求真人慈悲寬容,准我離去吧。」此語雖然出自高小姐之口,但說話的卻是那蛇妖。

    「既是前來傳信,你為何不與高老爺明說,反而附身於高小姐,試圖引她離府?」莫問皺眉發問。

    「真人有所不知,王家安葬亡人之前曾尋人前去看過陰宅,堪輿指定葬在那裡,且言之此處有龍蟒之氣,葬於此地可福及上下,既是如此我便是明說於高老爺,他亦無法令王家遷墳,而高家小女與那亡人曾有婚約,私下多有來往,故此便想將她引去,由那亡人與之詳說。」蛇妖借高小姐之嘴說道。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這蛇妖所說合情合理,時下世人崇尚堪輿風水,家中有人故去便會尋風水先生選擇陰宅,王家所請的風水先生應該是有些道行的,能看出這條蛇妖所在的區域有龍蟒之氣,所以才將王公子葬在了那裡。可惜的是這個風水先生學不專精,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並未發現那裡已經被人設下了禁錮,傻乎乎的將亡故的王公子送進了關蛇的籠子,活人的確受益了,高昇建康,而死人則被困在那裡哭號連天。

    「我來得此處並未用強使力,高家不許小姐出門,我也不曾驅之作亂,也未曾禍亂家庭,真人宏觀,必不會冤枉於我。」蛇妖驅使著高小姐連連磕頭。

    「罷了,事出有因,便不罰你,你且去吧,此事我來處置。」莫問將木盒放於懷中,閃身避禮。

    莫問話音剛落,一道弱風便出門而去,高小姐茫顧周圍之後伸手指著莫問,「爹爹,他是何人,為何進得我的房中。」

    「我的好女兒。」高老爺見女兒恢復了神智,歡喜的走上前去將她攙扶了起來。

    由於此處是女子閨房,莫問便沒有多待,轉身向外走去。

    高老爺急忙跟了出來,到得外屋沖那兩名丫鬟瞪眼開口,「還不進去服侍小姐,等送走了貴客再與你們計較。」

    兩個丫鬟聞言轉身跑了進去,莫問見狀微微發笑,女兒外出與人私會,最先知道的一定是丫鬟,最後知道的才是爹媽,高老爺一直認為高小姐與王公子未曾謀面,不過看這架勢這倆人私下肯定是謀面了,而且謀了還不止一次。

    「我南國向來崇佛,殊不知還是道家最為管用,真人雖然年幼,卻大有神通,」高老爺毫不隱瞞對莫問的敬佩之情,言罷沖等候在外的眾人抬了抬手,「快去設宴擺酒,備下真金千兩重酬恩人。」

    此語一出,滿院歡騰,籠罩在高府的愁云瞬時散去。

    「貧道當不得真人之稱。」莫問轉頭看了高老爺一眼,世人皆無立場,哪家管用便信哪家,殊不知堪輿之法通常只有道人才會,闖禍的是道人,和尚卻挨了罵,這不太好,他雖然不喜歡佛家,卻不願塗炭抹黑,丁就是丁卯就是卯,功就是功過就是過。

    「老爺,好樣的。」老五跑上前來沖莫問豎起了大拇指。

    「僥倖。」莫問長出了一口粗氣,此番前來實在太過魯莽,這條蛇妖的修為已經厲害到可以影響活人的氣數,想必不止千年。若非其本無害人之心,真要動起手來吃虧的定然不會是那蛇妖,此番能馬到功成主要還是靠了趙真人留下的畫符木盒,若不是此物鎮住了蛇妖,恐怕它也不會就此離去。

    「真金一千兩啊。」老五難以壓制內心的激動,此時黃金大多不純,需要多次熔煉才得真金,而且賞金比先前應允的足足多出了一倍。

    莫問沒有再接老五的話,而是轉頭看向正在接受妻妾道賀的高老爺,高老爺此時滿面春風,暢笑不已,年關之夜得以破禍消災,歡喜之情可想而知。

    「善人,貧道還有話與你說。」莫問沖高老爺說道。

    高老爺聞言擺手,命眾人各自忙碌,轉而走到莫問身邊躬身請行,示意莫問回前廳說話。

    「善人,此事尚未完了,你可知道王家故去的公子葬於何處?」莫問前行之時出言問道。

    「那是知道的。」高老爺點頭說道。

    「此時太晚,明日你可差人與我同去遷墳。」莫問說道。

    高老爺聞言並未答話,而是微皺眉頭若有所思,片刻過後方才開口接話,「遷墳之事怕是急不得,王家已然遷往建康,他們才是主家,若要遷墳需他們首肯,我們前去遷墳於理不合。」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先前他忽視了這一情況,高家與王家只是兒女親家,且王家的兒子已經死去,兩家實際上已經沒什麼關係了,高家確實不能出面遷墳。

    「若是派人前去告知,往返當需多少時日?」莫問沉吟過後出言問道。

    「此處距離建康著實不近,便是快馬往返也少不得十天半月,若王家有意遷墳還需另選良處,也要用去不少時日。」高老爺搖頭說道。

    莫問一聽陡然皺眉,高老爺的言下之意是王家不一定會聽信他們的話,這種可能性很大,因為王家將王公子下葬之後的確陞遷了,單憑高家和他的一面之詞恐怕很難令王家遷墳。

    「道長神威,那妖物想必不會再來了。」高老爺見莫問皺眉,在旁開口說道。

    莫問聞言轉頭看了高老爺一眼,高老爺老成世故,說話總是留下半分,他這話的言外之意是既然妖物不會再來,此事到此便可終止。

    沉吟之時三人再度回到正殿,落座之後莫問久久未語,此時那王公子的陰魂和蛇妖都不得清淨,這兩者並不同屬,居於一處對雙方都無益處,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遷墳,可是王家肯定不會相信他,而他和老五也不能在這裡無限期的等下去。最主要的是高家似乎無意前去通報,高小姐已經復原,高家不會再支持他做什麼。可是此時若是抽身,對那蛇妖便是不仁,這絕非君子所為。

    事情處理到現在真正的成了騎虎難下……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31


第六十三章 不能挖的墳墓
               
    高家財雄勢大,三人回到前廳不久便有府內管事端來了黃金,黃金為酒盅大小的金錠,一錠百兩,共十錠,熔煉精純,金光閃閃。

    「道長,老夫有言在先,謝禮你且收下,飯罷還有布絹相贈,任憑拿取。」高老爺抬手指著管事放在木幾上的黃金。

    莫問聞言並未答話,高老爺明顯是想將此事盡快完結,一旦拿了這些黃金,隨後的事情便與他無關了,可是這件事情並沒有善了,王公子還埋在蛇妖的巢穴附近,陰物與陰魂同穴,彼此都是受苦。

    「老爺。」老五見莫問皺眉不語,便出言催促。

    莫問聞言抬頭看向高老爺,「此事已由貧道接手,豈能半途而廢。」

    「道長意欲何為?」高老爺挑眉問道。

    「善人所言不差,那蛇妖今日被貧道驚走,日後想必不會復回,然貧道也曾應允它妥善處置此事,君子重信守諾,便是牲畜也不能謊言相欺,故此還請高老爺告知王公子葬於何處,日後之事與貴府無關。」莫問沉吟過後開口說道,既然高家不願插手,那他只能自己處置。

    高老爺聞言搖頭嘆氣,「多謝道長體諒,此事由小女引起,高家本該一路相陪妥善處置,然挖墳掘墓乃是大忌,那王家勢大,也非我高家所能開罪的起,王家公子葬於東山望天涯下,南有圓水一處,出城之後往東三十里便是。」

    「多謝善人告之,古語人云食君之祿為君分憂,貧道既然拿了謝禮,必不會為貴府招惹是非。」莫問說話之際沖老五點了點頭,示意他拿走黃金。

    老五得到莫問的授意,便站起身端過了那些黃金,此時計重較之前朝還要輕些,千兩黃金並不沉重。

    「道長雖然年輕,處事卻大為沉穩,老夫很是佩服,不知道長想要如何處置此事?」高老爺點頭之後出言問道。

    莫問聞言並沒有回答高老爺的問話,他雖然體諒高老爺的難處卻並不滿意他們半路抽身將擔子壓在自己身上,不過高老爺既然發問不回答也不合適,故此短暫的沉吟之後抬手以中指自身旁的木幾上畫了一道直線。

    高老爺見狀知道莫問想要私自動手遷墳,不由得眉頭大皺,「王家非比尋常人家,道長行事可要三思。」

    「多謝善人提醒,此事雖由令愛引發,卻已由貧道接手,日後必不牽連,時候不早,我二人便不多加打擾了。」莫問起身告辭,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無,為防止高老爺恩將仇報私下告密,他才著重強調此時由高家小姐引起。

    但凡能求得富貴的人家,主事之人必定聰明過人,高老爺自然聽出了莫問的話外之音,也看到了他遷墳之意已決,故此便不過分相留,寒暄過後親送二人出府。

    到得府門處,高老爺低聲開口,「王家雖已舉家搬走,卻留有守陵之人,道長行事多加小心。」

    「多謝善人提醒,貧道告辭。」莫問稽首過後轉身離去,老五沖高老爺拱了拱手,快步跟上了莫問。

    此時已然過了三更,城中燈火大減,二人離開高府之後無處可去,躊躇過後莫問按原路返回。

    「老爺,要不現在去吧,天黑好辦事兒。」老五興奮的說道,先前莫問和高老爺的談話他都聽到了,知道莫問想要幹什麼,不過令他興奮的並不是挖墳掘墓,而是肩上沉甸甸的黃金。

    「不急於一時,先前那客棧的夥計知道我們來了高府,若是有來無回他定然疑心,日後若是有人問起,怕他會多嘴壞事,今日先回去,明日再做計較。」莫問搖頭說道,

    「成,大過年的荒郊野外肯定沒什麼人,那些粗活兒不勞你動手,我自個兒就辦了。」老五不時聳動肩膀感受黃金的存在。

    莫問聞言沒有再接話,這件事情的發展大大出乎他先前所料,根據高老爺的言語不難看出王家勢力極大,挖了王家的墳墓無異於得罪了王家人,先前青木道長曾經說過南國現在是『王馬共天下』,馬無疑指的是司馬皇室,而王指的則是王家,王家勢力已然大到可以與皇帝平起平坐,得罪了他們,無疑為日後埋下了巨大的禍根。

    回到客棧時客棧的門虛掩著,進門之後發現客棧的夥計已經醉倒在了桌旁,莫問和老五沒有打擾他,進入房間躺臥休息。

    由於心中有事,莫問久久不得入睡。

    「老爺,有了這麼多錢,以後咱們可以開個大藥鋪,請幾個坐堂的大夫,我來幫你管事兒。」老五得了大量黃金,興奮的無法入眠。

    「這哪是什麼錢財,分明就是燙手的山芋。」雖然房間沒有燈燭,莫問卻能看到老五正在摩挲著那些金錠。

    「別讓王家知道不就成了,」老五大是不以為然,「再說了,咱們是來送趙真人骨灰的,又不在這裡常住,咱有了這麼多錢,去哪兒不行啊。」

    莫問聞言搖頭苦笑,乾坤上下,利弊皆存,想的多可以過得好,但弊端是每日憂心。想的少難免受窮,卻落得無知快活,在老五眼裡就沒有什麼事情值得犯愁。

    「老爺,你要是不想得罪王家,乾脆別管這事兒了,受苦的是他們王家死鬼,跟咱沒什麼關係。」老五再度開口。

    「我倒不在意王家如何,只是我對那蛇妖有過許諾,現在抽身自保豈是君子所為。」莫問搖頭說道。

    「它只是個妖精,又不是人。」老五並不明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你要記住,要想人不負,先要不負人,便是禽獸也不能辜負。」莫問沉聲說道。

    「好好好,我記住了。」老五見莫問語氣嚴肅,急忙連聲答應。

    被莫問訓斥了之後老五不敢再多嘴,二人各棲一鋪躺臥休息,次日清晨,二人早早起身,收拾行裝準備出門。

    「道長,昨日降妖可曾馬到功成?」二人來到客棧前廳,客棧夥計笑臉迎了上來。

    「一言難盡,不提也罷。」莫問沖那伙計抬了抬手,轉身帶著老五出門。按照他的行事風格得了金錢勢必不會虧待這帶路之人,可是此番真的不敢給他賞錢,不然此人必定外傳。此外他也並不感謝這客棧夥計,如果不是這傢伙牽線,二人也不至於大年初一出門挖墳。

    「道長慢走。」客棧夥計送走了二人,他見多識廣,自以為能夠察言觀色,其實他看的並不對,莫問和老五面帶憂色並不是降妖未果,而是抓了個燙手的山芋在手裡。

    「知道我為何不分他賞錢?」出門之後莫問沖老五問道,二人名為主僕,實則兄弟,日後相伴於江湖,必須心生默契。

    「因為他言而無信,沒退給咱房錢。」老五自以為猜對,說的很是得意。

    莫問聞言無奈的看了老五一眼,老五這傢伙考慮問題跟他壓根兒就不在一個調兒上。

    越是富庶的地方賊人越少,賊人少防賊之心便輕,由此令得二人尋找挖土農具並不困難,到得城外,老五在莫問的授意之下偷了一柄钁頭扛在了肩上。

    「知道我為何不讓你用錢去買?」莫問心有不甘,再度發問。

    「因為他們是地主富戶。」老五回頭指著那處大宅子。

    莫問聞言哭笑不得,抬手拍向老五頭頂,「此番是暗地行事,若是購買钁頭,日後他人問起,便會暴露你我的行蹤和樣貌。」

    「老爺,你不當賊有些屈才。」老五笑答。

    莫問聞言亦是發笑,老五極少有這种放肆的言語,不過他敢如此說話說明在他心中主僕之念逐漸輕了,降妖除魔福澤天下需要的是生死與共的幫手,而不是一個心存卑賤之心的僕人。

    國人平日裡辛苦勞作,到得年關通常會歇息幾天,二人東行之際並未見到路人,東行三十里後前方出現了綿延的山嶺,較近的山峰有三座,正北一座較高,山勢陡峭。東南和西南各一座較低的山峰,山勢平緩,三座山峰之間的區域隱約有霧氣溢出。

    「老爺,是那兒嗎?」老五問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堪輿風水之術乃是易經衍生而出的旁門,他雖然並未精研卻也略有涉獵,前面那三座山峰之間有霧氣溢出說明那裡確有水潭,而且潭水並未結冰,這表明那是一處活地,若是死處,必無霧氣。

    靠近山峰時山徑逐漸變窄,這周圍也無農田,想必平日裡無人到此,自正西翻過山脊,一處偌大的水潭出現在了二人眼前,這處水潭位於三座山峰正中,有五里範圍,潭水周圍荊棘密佈,上方有霧氣滋生,潭水泛綠,可見其極為幽深。

    水潭北側是一處陡峭石壁,石壁被人自中間區域開出了一道通路,在石壁正中鑿山為墓,站立西側可以見到偌大的墓門以及在搭建在通往石墓道路上的三間草廬。

    「老爺,這墳可不好挖啊。」老五收回視線打量著自己手裡的钁頭。

    莫問聞言皺眉點頭,世上最難挖掘的墳墓並不是廣佈機關的墳墓,而是有人看守的墳墓,此時那三間草廬有炊煙升起,可見那裡住有守陵人。

    「老爺,怎麼辦?」老五見莫問皺眉不語,忍不住出言問道。

    莫問聞言仍未答話,這樣的墳墓是絕對無法私下盜挖遷移的,既然不能遷墳,那就只能放走蛇妖……

第六十四章 芝草
               
    能不能破除禁錮暫且放到一旁,單是敢不敢放出這條蛇妖就需要斟酌,先前之事事出有因倒也不怪它,可是百年之前它必定是做過壞事的,不然趙真人不會將它禁錮在這裡,蛇妖百年之前做了什麼壞事他並不知道,蛇妖本性如何他也不清楚,倘若草率的將蛇妖放了出來,誰也無法確定它會不會再作惡。

    「老爺,要不我們先過去把那個看墳的打暈了,然後再想法子進去。」老五試圖分憂。

    莫問聞言皺眉搖頭,即便是打暈了守陵人,二人同樣無法進入石墓,至少那道厚重的石門就打不開。

    「你要是感覺動手不好,咱就花錢收買,只要捨得花錢,他說不定還會幫咱挖呢。」老五一副暴富的神情。

    「但凡被留下守陵的都是忠僕,萬一賄之不成反倒露了行蹤,挖墳掘墓是萬萬行不通了,此時我正在斟酌是否破除禁錮將那蛇妖放走。」莫問出言說道。

    「放就放吧,這有什麼好斟酌的?」老五不解的問道。

    「我擔心它脫離禁錮之後會惹出禍事。」莫問站立於岔道躊躇猶豫,向左是通往守陵草廬的小徑,向右是通往水潭的羊腸。

    「那就別放。」老五馬上變了話鋒。

    「若是不放,我便是失信於人。」莫問閉目嘆氣。

    老五聞言不再吭聲,當隨從有當隨從的好處,當隨從不用拿主意,不用拿主意就不用犯愁。

    莫問閉目站立,努力的回憶昨晚高小姐的眼神,眼神是最能反應心性的,自始至終高小姐的眼神都是恐懼和驚駭,其中參雜有少許警惕,但這種警惕無疑出自禽獸本能,並無挑釁之意,由此可見這條蛇妖此時並無桀驁害人之心。且不管這條蛇妖先前犯下了何種過錯,經受了百年的禁錮必然已經改過,即便沒有改過也必定牢記教訓,不敢再度為惡了。

    想及此處,莫問睜開眼睛向右走去。

    這裡平日裡罕有人至,右側的羊腸小道是住在這裡的守陵人每日挑水踩踏出來的,狹窄不平,左右密佈荊棘,行走其中不時會剮扯衣物,崖下的這處水潭四周極為陡峭,只有這裡相對平緩,老五在前方為莫問分撥荊棘,到得潭邊「哎呀」一聲,調頭就跑。

    「何故如此?」莫問探手拉住了想要拉他離開的老五。

    老五沒有靈氣修為,腳下無根拉不過莫問,情急之下探手指向水潭,「好大一個長蟲。」

    莫問聞言亦是大驚,轉身就想跑走,不過隨即強自定下了心神,那蛇妖年久成精耳清目明,必然是察覺到二人的到來而現身在此等候,若是調頭跑走,勢必被它輕看。

    「有我在,無需驚慌。」莫問鬆開老五轉身向水潭走去,老五猶豫片刻心驚膽顫的跟在了莫問身後。

    莫問雖然安撫老五,自己心中卻極為緊張,老五不知道他有多大能耐,他自己卻有自知之明,他只在無量山學道一年,所學法術尚未經過仔細推研,且靈氣修為低微,若是蛇妖逞兇,他和老五隻能憑藉那追風鬼步逃以性命

    到得水邊,莫問見到了那條巨蛇,此時它正趴伏在潭中淺水處,巨大的灰色頭顱數倍於牛頭。綠色的蛇眼大若茶盅。蛇嘴寬大,下探尺許毒牙。蛇頭上方有兩處角狀凸起,長有兩寸已有龍角雛形。其巨大的灰色蛇身粗有一抱,蜿蜒水下不見其尾。

    任何人見到如此龐然大物都會驚駭,莫問也不例外,但他並未流露驚恐,而是正色開口,「你在此處可是相候於我?」

    他能如此鎮定,大多得益於司馬風愂的傳授,司馬風愂傳授了眾人武藝的同時也明述了如何克服恐懼,與敵爭鬥彼此皆會有損,故此雙方心中都有恐懼之心,無知者方才無畏,所謂勇者便是那心存恐懼卻憤而壓制之人,若無亡命之心,與人爭鬥必輸無疑。

    莫問言罷,那巨大的灰蛇自水中抬起了蛇頭,出水三尺,低於莫問,沖莫問緩緩點頭。

    「王家並無遷墳之意,那墳墓鑿山而建,且有人看守,我也不能暗自搬移。」莫問說到此處停了下來。他刻意沒有說出他的打算,以此來觀察灰蛇的反應。

    那灰蛇終究非人,做不得人類表情,且無有眼皮,也無法眨眼示意,但其緩緩垂下的頭顱卻表明了它心中的沮喪和無奈。

    「墳墓是搬不得了,而今之計只能將此處禁錮破除,放你離去。」灰蛇的反應令莫問大為滿意,便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此語一出,那灰蛇陡然抬頭,隨即頻頻點頭,形同人類叩首,感激之意極為明顯。

    「你莫要歡喜過早,此陣乃我同宗前輩所起,我並無開封把握。」莫問擺手說道,這條灰蛇既然是被趙真人禁錮於此,用的當是符咒無疑,以符咒作法起陣用的自然不是紙符,應該是木符和石符,這條灰蛇被困於此已有百年,若用木符早已腐朽,故此只剩下石符一種,而這漫山遍野密佈亂石,從中尋覓定非易事。

    那灰蛇聞言再度三點其頭,隨即調轉蛇身看向正北,與此同時竭力昂首。

    「主封印位於北側山峰之巔?」莫問出言確定。

    灰蛇聞言轉身,再度點頭。

    「你且退下,我此時便去開封撤陣,若得功成你莫要妄動,可待得天黑之後悄然離去。」莫問沖那灰蛇說道。

    莫問言罷,那灰蛇並未點頭,而是做出了奇怪的舉動,蛇身搖擺,自水中起伏上下,隨後再繞三圈向那北側崖下游去。

    「老爺,它幹啥去了?」老五驚魂已定,疑惑的看著那條在水面快速游動的灰蛇,游動之下可見其體長達到了五丈之多。

    莫問聞言緩緩搖頭,那灰蛇並未沉入水下,這表明它還會回來,只是不知它前往北側懸崖下方意欲何為。

    那灰蛇存活日久,已有龍形,於水中游動極為迅捷,片刻過後便到得北側崖下,隨後蛇身高抬兩丈有餘,自平直陡峭的崖壁間銜得一物,隨之浮游而回。

    到得近前,莫問發現灰蛇所銜的是一段長僅半尺的黑木,黑木上方長有一隻奇異的花草。

    灰蛇游到潭邊將所銜之物放於莫問身前,隨後縮回水潭看著二人。

    時至此刻莫問才發現這段黒木上長的並非是花草,而是一隻小巧的五色靈芝,靈芝的枝幹不過一捺長短,其上卻生長了五層傘蓋,最下方為尋常靈芝的黃色,其上為黑,再為白,後為青,最上方的傘蓋只有銅錢大小,呈紅色。

    「老爺,這是什麼東西?」老五湊了過來低頭打量著那株小巧的靈芝。

    莫問並未回答老五的問題,而是沖那水中的灰蛇說道,「天地萬物皆有靈性,芝草既然生於此處,自當歸你所有,貧道豈能生受?」

    水中的灰蛇聞言連擺其頭,隨即再度點頭,其舉止表明是真心想要莫問收下此物。

    「老爺,你看它是真心想給,咱就收了吧。」老五見莫問還要推辭,急忙上前拿起了那段黒木,他雖然不認識這株奇怪的靈芝,卻聞的到木頭的香氣。

    「無量天尊,多謝厚贈,你且去吧。」莫問沉吟片刻沖那灰蛇稽首道謝,被拒絕的禮物通常都是不夠重,這份禮物無人能夠拒絕。

    那灰蛇見莫問肯收,頓露歡喜神態,幾番叩首之後方才潛入水中消失不見。

    莫問待它沉入水下,方才轉身原路回返。

    「老爺,真是沉香啊。」老五歡喜的抱著那段黒木,「咱們藥鋪買的沉香都是渣子,這麼大一塊得值不少錢。」

    「五色芝草更是神異。」莫問點頭說道,沉香乃是名貴藥材,有溫中清神之效,與黃金等價,非大富大貴之家用之不起,其上生出的那株五色芝草更加罕見,集龍、金、白、丹、玄五芝之效,齊金、木、水、火、土五行之靈,乃是天生的靈物,道人煉丹為的就是煉製出齊全五行的靈丹,而這株芝草乃是天生的五行齊全,為不需入爐的五行靈丹。

    「老爺,這東西有啥用?」老五小心翼翼的捧著那段沉香木,他雖然不認識這株靈芝,卻瞭解莫問,能令莫問動心的東西並不多。

    「若得五朵傘蓋一般大小,服之當可長生不死,可惜這一株欠缺時候,不得長生,只可回生。」莫問正色說道,玉玲瓏在傳授眾人歧黃之術時曾經說起過類似的事物,不過不是一株靈芝,而是生於一隻死去金龜龜甲上的陰陽草,靈物所生必須齊備五行,像這種生於石壁,發於沉香,正對太陽,下臨碧水,上承天露的靈物極其少見,真正的可遇不可求。

    「那可真是好東西,不過咱的這株最上頭的蓋子有點兒小,回去再養養。」老五歡喜的說道。

    「沒用了,一旦離開那處石壁,它就不會再長了。」莫問搖頭說道。

    「那也行了,真是好心有好報,這是好東西。」老五咧嘴笑道。

    莫問聞言搖頭苦笑,還未與人辦事就先受了人家重禮,這次是辦也得辦,不辦也得辦了……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38


第六十五章 屍骨無存
               
    「老爺,你如果感覺不該放它,咱就把這東西還給它。」老五側身打量著搖頭苦笑的莫問。

    「放它倒無大礙,它若真是罪大惡極,趙真人當年不會只封不殺。」莫問搖頭說道,但凡敢於接受他人餽贈,皆是自量可以幫到對方,莫問亦是如此,他敢於接受這株回命靈芝是因為他認為放走灰蛇是對的,這條灰蛇曾假高小姐之嘴說過被困此處食不果腹,可它並未吞噬前來潭邊取水的守陵人。此外灰蛇浮出水面的時候始終低他半尺,這表明灰蛇有臣服之心。最重要的一點也是最虛無縹緲的一點是這條灰色巨蛇被困於此已然百年,百年為道門中人常用的一個期限,換言之灰蛇的劫難到了今日也該結束了。

    「那你為什麼犯愁,沒破陣的把握?」老五小心翼翼的抱著那塊沉香,以防道路兩側的荊棘劃傷那株小巧的五色靈芝。

    「此陣乃趙真人所布,趙真人對我有授藝恩德,用破陣二字太過不敬,此番我放它離去亦不過是替趙真人完其未完之事。我所擔心的是我靈氣修為太過低微,只怕所畫符咒不得開啟封印。」莫問搖頭說道。

    「老爺,我有件事兒一直不明白,也不知道該不該問。」老五欲言又止。

    「何事?」莫問抬頭看向側身而行的老五。

    「你們都是同樣的師傅教出來的,為什麼你的靈氣沒那幾位爺厲害。」老五試探著說道。

    莫問聞言微笑點頭,「他們六人皆服食了趙真人留下的靈晶,那靈晶本由靈氣凝結,服之可急升靈氣。」

    「你為什麼沒吃?」老五愕然發問,他在無量山只是雜役,除了送飯時偶爾會去東殿之外,平日裡很少過去,故此有些事情並不詳知。

    「其實那六枚靈晶趙真人是留給我的,我得了畫符聖物天狼毫,怎能再獨佔靈晶。」莫問笑答。

    「那麼好的東西你怎麼隨隨便便就送了人。」老五聞言大不以為然。

    莫問聞言沒有再接話,而是站立山脊皺眉西望,此時西側出山小徑上有人正在向西狂奔,奔逃之時頻頻回頭東望,臉上的表情已然扭曲,神色極為驚懼。

    「這傢伙咋跟見了鬼似的?」老五疑惑的看著那亡命西逃的布衣男子。

    「青天白日哪裡有鬼,此人必是那守陵人。」莫問收回視線轉視北側草廬和山下水潭,草廬居高臨下,此人想必是無意之間看到了潭中的巨蛇,驚恐之下才會倉皇的逃離此處。

    「這傢伙肯定出去通風報信了,追不追?」老五問道。

    莫問聞言擺了擺手,此人看到巨蛇是一定的,但是否看到二人還不可知,此外即便是追上了又能如何,總不能學那惡人殺人滅口。

    中途生變便不能磨蹭,莫問將那株芝草摘下放於懷中,老五收拾了沉香木,二人施出身法掠向北側山峰。

    於山中施展身法並不從容,因為山中多荊棘少樹木,二人無處踏足,幾番踏空之後只能在地上行走,到得山巔足足用去了半個時辰。

    來到山巔之後莫問環顧遠處,這三座山峰之間有三處缺口,可是霧氣卻只自西側缺口向外溢出,西側缺口有霧氣溢出說明了陣法西側的威力較弱,陣法仍在起效但西側威力較弱,導致這一情況的原因只能是主峰的陣符埋藏的位置有所偏差,偏右了一些。

    心念至此,莫問便自山頂加以尋找,可是山中多有雜草荊棘,那寫有符咒的陣符也並未放於最高處,即便知道了大體的區域也極難尋找。

    片刻過後莫問停了下來,如此尋找不是辦法,還得另覓他途。

    短暫的沉吟過後莫問轉視正在草叢中撥草翻石的老五,「將出山時無量山贈我的畫符事物取出來。」

    老五聞言聳肩卸下了包袱,自包袱中找出了那些尋常的畫符用物,莫問以霜露為水,於硯中研磨著那支炭墨。

    「老爺,你為啥不用你懷裡那套?」老五接過硯台幫忙研磨。

    「我所畫的是一道陰符,畫寫陰符不可用硃砂,只能用黑墨。」莫問出言解釋。

    「陰符有啥用?」老五好奇的問道。

    「那灰蛇為陰物,困它需用陽符抵消它的陰氣,故此這裡的陣符是鎮邪陽符無疑,攜帶陰符必然不得出去,止步之處便是陣符的所在。」莫問揉捻著毛筆的須絨,無量山送給眾人的是竹絲毛筆,使用之前需要理順。

    片刻過後墨汁濃稠,莫問拿出符紙提筆畫符,符紙畫好之後加蓋法印,隨即提於手中向西移步,前行十餘步之後舉步受阻,符紙陡然冒煙起火。莫問甩手扔掉殘符,隨即眉頭大皺。

    「老爺,怎麼了?」老五見莫問神色有異,跑上前來出言發問。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返回遠處再畫陰符一道,提於手中徑直上行,百尺過後再度受阻,紙符仍然焚燬。

    如此這般試過五次,莫問終於找到了陣符的所在,位於山頂的一處巨石背面寫有一道暗紅符咒,符咒為上清宗常用的鎮邪符,以山石為紙,祭天起陣。

    莫問原以為符咒會藏於暗處,未曾想這處符咒畫寫的部位並不隱蔽,反倒令得二人好生尋找。

    「老爺,這個寫在石頭上的符咒怎麼不掉顏色?」老五好奇的打量著巨石背面的那道符咒。

    「靈氣所致,故得如此。」莫問皺眉回答。

    「怎麼沒印章?」老五再問。

    「印章只為稟天之用,陣法既成,符咒便隱為無形,此時就算你削去了這道符咒,陣法仍然不得開封。」莫問閉目開口。

    「那怎麼破?」老五微微緊張,莫問的嚴肅神情表明此事大為棘手,可是二人已經收了人家禮物了,別說棘手,就是燙手也不能鬆手了。

    「紙符可分為黃,紅,藍,紫,金五色,畫寫在其他事物上的符咒不受此限,這種符咒的威力大小與施術者自身的靈氣修為有關,趙真人畫符佈陣之時已經度過天劫,靈氣修為極其精深。」莫問嘆氣過後再接上茬,「這道符咒畫寫筆畫較之尋常符筆更加細草,當是由天狼毫所畫,威力遠超我先前預料。」

    老五一聽愕然傻眼,「老爺,你的意思是破不了?」

    「我有天狼毫在手,強行開封也不是不能,只是一旦開封,勢必發出巨響。」莫問背手踱步,這處陣法是由趙真人生前畫符起陣,歲月更迭,日月變遷,而今這陣法之中的氣息與外界已然大為不同,倘若撤除禁錮,兩股不同的氣息會發生劇烈的衝撞。

    「響就響吧,老爺,時候不早了,早些干完早點走,免得夜長夢多。」老五出言催促。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你去山下等我,一旦開封,你我盡快離開此處。」

    「你把符寫好,我來破,我跑的快。」老五並未依言離開。

    「還是我來吧。」莫問見狀也沒有再強迫他離去,而是邁步走出陣法區域,探手入懷取出黑盒,提起天狼毫畫開封符咒一道,此符亦屬陽符,破除他人陣法皆用此符,由於其為地煞小符,故不需輔以真言口訣。

    符咒寫好之後莫問轉視老五,「可能會有巨大的響聲,摀住耳朵。」

    老五聞言抬手摀住了耳朵,莫問手持符紙凌空湊向那道由符咒祭起的無形禁錮。

    「轟~」莫問所料不差,紙符碰觸到無形禁錮之後發出了震天巨響,不過他雖然料到了會有巨響卻忽視了會有氣浪伴生,突如其來的巨浪將他和正捂著耳朵偷瞧的老五陡然撞出,這股氣浪厲害非常,二人猝不及防之下騰云駕霧,急速倒飛。

    雖然身不由己,莫問的神識還是清醒的,向西倒飛之際可以清楚的看到山峰正在劇烈晃動,陽面的大片區域由於先前建造墳墓被挖的鬆動,在巨震之下已然成片塌陷,大片的山石滾落水潭,那條巨大灰蛇自然不會留在水中挨打,倉皇的自水潭躥出向東南林中逃去。

    二人雖然習有輕身之術,卻學藝未精,被衝出之後無法調整身形,最終雙雙跌落於林間,令莫問暗呼僥倖的是二人落地之處並未長有荊棘,而是落有樹葉的林間。

    老五皮糙肉厚,跌落之後隨即爬起,跑上前來扶起了莫問,「老爺,你沒事兒吧。」

    「我沒用過這種符咒,沒想到會這樣。」莫問轉身向山頂掠去,到的近前俯身下望,只見半邊山壁都塌了下去,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那建於山壁之上的墳墓自然也未能倖免。

    「老爺,你好像闖禍了。」老五俯視過後瞪眼咧嘴。

    莫問聞言愕然點頭,他之所以開啟封印放巨蛇離去正是因為不想挖墳掘墓壞人屍身,這下可好,成了屍骨無存。

    「老爺,現在咋辦?」老五問道。

    「容我想想。」莫問也沒了主意。

    「還想啥呀,快跑吧……」

第六十六章 漢川趙氏
               
    莫問聽從了老五的建議,二人循著山路向西逃離,出山之後遙見西側來了十餘人,未免與眾人照面,二人便舍了道路自山野之中徑直向南。

    一口氣奔出了二三十里,二人再度發現了道路,這是一條向南的道路,路上偶爾會有行人,二人只得停了身法邁步前行。

    「老爺,咱現在是沒廟的和尚,他們就算知道是咱干的,也找不到咱們。」老五見莫問只是悶頭趕路,知道他憂心為何。

    「你才是和尚呢。」莫問沒好氣的橫了老五一眼。

    「嘿嘿,老爺,事情已經這樣了,你擔心也沒啥用,咱還是找地兒吃飯吧。」老五笑道。

    莫問聞言無奈點頭,事情到了今天這一步大出他先前所料,不過事已至此,擔心也於事無補。

    步行七八里,前方出現了一座小鎮,此時已近午時,二人尋到酒家落腳打尖,南方安逸,吃食大多精細,莫問隨意要了幾樣飯菜,不過他沒甚胃口,吃了少許便放下了筷子。

    「老爺,你是不是擔心王家以後會找咱麻煩?」老五端著飯碗狼吞虎嚥,他沒唸過書,不知道也不在乎食不言寢不語那套古訓。

    「王家勢力不小,我壞了人家墳墓,此乃大仇,王家日後免不得尋查報復。」莫問環視左右開口說道。

    「多大點事兒還成大仇了。」老五滿不在乎。

    「尋常的墳墓動了也就罷了,可王家那處墳墓是經過堪輿選址的,王家認為將亡人埋在那裡可以福及上下,若是得知墳墓被毀,必定暴怒追查。」莫問搖頭說道。

    「埋個死人就能福及上下?」老五將自己的飯碗扒空,轉而看向莫問面前沒有吃完的半碗麵條。

    「若是上好陰宅倒可福及子孫,福及上下純屬無稽之談。」莫問見狀點了點頭,老五探手拿過低頭再吃。

    「老爺,別想了,這事兒咱又沒做錯,要怪就怪他們埋的不是地方。」老五抬頭說道。

    「言之有理。」莫問聞言緩緩點頭,心中愁云漸消,道人乃是行大道之人,只要所為不違天道,焉能懼怕朝廷和官家,他要追查便隨他去。

    心中寬解之後便感覺到腹中飢餓,此時那碗麵條已然被老五端了去,莫問便要了一壺酒,為自己和老五斟滿,「這些時日你隨我輾轉四處,多有辛苦,我敬你一杯。」

    「謝老爺。」老五聞言面露喜色,抬手端起酒杯先飲,酒水乃由五穀釀造,價高不菲,尋常人家的僕役是喝不起的。

    「老爺,這裡距離荊州不遠了,把趙真人送回去之後咱去哪兒?」老五放下酒杯提壺為莫問倒酒。

    「之前我曾經說過了,往西尋找高山大澤,我雖習了上清秘法,卻一直不得時日精研,此時入世為時過早,往後一段時日當以提升靈氣修為為要。南國四季溫濕,那高山大澤之中多有靈物,你我尋一臨山僻壤,住上一些時日。」莫問說道。

    「僻壤有人嗎?」老五問道。

    「自然有人。」莫問笑答。

    午飯過後,二人啟程南下,雖然闖下了禍事,卻也因此得了黃金和回命芝草,算是有失有得。

    晉國的道路大致可以分為三等,一等為官道,顧名思義是朝廷斥資修的道路,最為寬闊平整。二等為府道,乃是由地方州郡修整的道路,較之三丈的官道要窄上一丈。還有便是百姓踩踏出來的小道,縱橫交錯,寬窄不一。午後未時,二人自小道拐向官道,未曾想卻發現官道上有著大量的兵馬正在緩慢行進,這些士兵皆身穿甲冑,手持戈矛,隊伍綿延南北,前後不見首尾,人數眾多,難以細數。

    「老爺,是衝咱來的嗎?」老五瞪眼看著西方百丈外緩慢行進的大批軍兵。

    「不是,應當是行軍至此。」莫問搖頭說道,二人犯下禍事至今不過兩三個時辰,那王家遠在帝都,便是飛鴿傳書也來不得這麼快,更不可能調集這麼多兵馬。

    莫問說完邁步向官道走去,由於官道被官兵佔據,已然有不少行人被擋在了此處,莫問走上前去沖一拉車的老者稽首,「無量天尊,敢問長者,這些官軍要往何處去?」

    那老者拉有半車燒好的木炭,此時正斜靠在拖車旁等待,聞言轉頭看了莫問一眼,「官家的事情我們哪能知曉。」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沒有再問,此人看他的眼神不很和善,想必也是一佛家信眾。

    老者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旁邊一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卻接過了話頭,「蠻荒蠱人偏居西南,不服管教,這些兵馬想必是前往圍剿他們的。」

    「多謝兄台解惑。」莫問沖那書生稽首道謝。儒家和道家的關係一直比較親近,故此儒家學子大多不惡道人。

    「老爺,什麼是蠻荒蠱人?」老五見這些官兵並不是衝他們來的,心中輕鬆不少。

    「便是我們尋常所說蠻人,居於西南草野深山之中,因其精通蠱毒,又稱之為蠱人。」莫問隨口解釋。

    「他們會巫術?」老五問道。

    「非也,巫蠱雖然並列卻並不相同,巫源自東北,蠱源自西南,巫擅長驅靈,蠱精於下毒。」莫問說話的同時舉目打量著官道上的官兵,這些士兵行軍速度緩慢,卻個個呼吸急促,額頭見汗,可見平日裡定然疏於操練。

    由於二人到來時隊伍已經過去了大半,故此等候了半個時辰之後官兵走完,二人進入官道,再度南下。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次日清晨二人到得荊州地界,荊州縱橫南北貫通東西,由於地勢特殊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故此土地雖不肥沃,人口卻多,城池也大,為晉國南部第一重鎮。

    若是趙真人當日只說了荊州,莫問根本就無從尋找,因為荊州太大,轄有七郡百縣。好在趙真人說過他乃漢川人氏,漢川位於荊州偏東區域,方圓不過數百里。

    漢川境內有漢水貫通,二人兩日之後趕到了位於漢水北岸的漢川境內,到得此處莫問和老五開始沿途打聽,雖然時隔百年,卻並非無跡可尋,趙姓本是大姓,可是在漢川縣卻鮮有此姓,莫問眼見於此,便以姓氏為尋找線索,沿途打聽何處有姓趙的人家,以骨骸起壇作法難免觸及趙真人遺骨,能問到線索便不用此下策。

    「老爺,為啥這裡姓趙的這麼少?」二人沿途打聽了十餘人,皆不知有趙姓人家。

    「趙姓起源於北方,此處乃是南方,自然少有趙姓。」莫問隨口回答。

    「莫呢,莫姓起源於哪裡?」老五背著包袱跟在莫問身後。

    「豫,也就是我們西陽縣所在的那片區域。」想到自己的故土,莫問心中陡然一暗。

    二人說話之間,前方出現路人,老五跑上前去拱手打聽,待得莫問上前,只見那路人正抬手東指,「前方八里處有一驛站,那老驛丞好似姓趙。」

    得到了有用的消息,莫問心情大好,帶著老五快步趕路,沒過多久便找到了路人所說的那處驛站,這處驛站坐落於大路東側,只有房屋三間,由於歲月變遷,此路已然不再是主路,故此驛站少得朝廷修繕錢資,已然極為殘破,屋頂瓦片多有碎裂,自門外可見東側有一馬廄,其中有兩匹暮年伏櫪的老馬。

    老五上前高聲喊人,片刻過後驛站正屋走出了一位清瘦老者,此人年紀當有六十上下,身穿破舊的綿襖綿褲,腳上是一雙褪色的皂靴。

    見到此人的瞬間莫問就知道自己找到了想找的人,他曾經在石棺中見過趙真人的樣貌,這位老者雖然臉上多有皺紋,其面龐卻與趙真人有著五分神似,血脈的傳承極為神異,此人哪怕不是趙真人的後人也與其有著血緣的關聯。

    「無量天尊,貧道天樞子見過長者。」莫問沖那老者稽首行禮。

    「二位到這驛站有何貴幹?」老者上下打量著二人。

    「敢問長者,祖上百年之前可曾出過一名上清道人?」莫問心情激動,直涉正題。

    「道長為何有此一問?」老者不解的問道。

    「實不相瞞,貧道本是上清末進,蒙祖師眷顧收為準徒,於閔州無量山學習上清諸般法術,其中一位趙氏尊長借屍還魂扛負石棺前往無量山傳授我等符咒法術,事畢之後駕鶴西去,貧道千里迢迢趕來此處,為的是將其骨骸送歸故里,認祖歸宗。貧道曾於石棺中見過趙真人樣貌,今日見長者樣貌與趙真人有幾分相似,故此冒昧開口,盡述緣由。」莫問出言說道。

    莫問說完,那老者茫然發愣,片刻過後方才回過神來「先父和先祖已然故去,此事我並不知曉。」

    「可請族譜一查。」莫問說道,此人既然不是趙真人的直系後裔,定然是其侄孫無疑。

    「漢川趙氏族譜就在此處,二位請進……」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39


第六十七章 趙氏族譜
               
    二人跟隨老者進入驛站,驛站的房舍和院中事物與這老驛丞和那馬廄中的老馬一樣,無不透著暮氣和衰敗,那栽於西窗外的老梅正在開花,只是花朵既少又小,顯然平日疏於打理。

    老者將二人請入正屋便往西屋去了,正屋靠近北窗的地方是一張木床,上面有簡單的鋪蓋,南方少有火炕,屋子正中是一處取暖和做飯的火坑,火坑裡有著少許火炭,燒製木炭的木頭可能較為粗劣,余煙不淨,將整個正屋四壁和屋頂熏的漆黑,房中瀰漫著濃重的煙熏之氣。

    由於房中並無桌椅,莫問和老五便站立等待,東屋是一扇雙折木門,此時並未合攏,可見東屋的泥地上放有幾個缸罐,其中盛的是應該是米糧和餵馬的麩子,東牆上掛著幾幅馬鞍,由於潮濕緣故,馬鞍上已經泛出了一層白色的硝鹽。

    環顧四周之後莫問向老五伸出了手,老五會意立刻自懷中摸出了幾塊碎銀遞給莫問,莫問皺眉未接,老五咧嘴之後又掏出一些,莫問仍是皺眉,老五見狀低聲開口,「就這些了,再就是金子了。」

    「拿一錠出來。」莫問正色說道。

    「啊?怎麼給那麼多。」老五愕然瞪眼。

    莫問沒有解釋,仍然伸手,老五無奈的甩下包袱,摸出一錠黃金不捨的遞給莫問,莫問探手接過揣入懷中。

    片刻過後,老者自西屋開門而出,手裡拿著一本灰色的族譜,中土族譜的樣式各有不同,不過大多為上下翻折,自長及右,向下開枝。

    族譜乃是家族的重要物件,非本姓不可觀看,不過老者並未避諱二人,將族譜小心打開舖於木床,由於年代久遠,族譜多有蟲蛀,字跡也有些模糊,好在仍然可以看到其上記載的人名以及所處的區域。

    族譜別打開之後老者並未陪伴莫問查看,而是取過年關時剩下的香燭焚香祭拜,取族譜必須上香祭祖,各地如一。

    莫問先看最下方的那一列,只有一人,名趙固,此人當是驛丞無疑,向上再追為趙烈,當是驛丞之父,左右並無伯仲,再往上追,趙烈之父為趙循,為伯,右有三人,分列仲叔季,仲叔皆有子,只是已經遷移到他處定居,最小的為季,也就是驛丞爺爺的小弟名為趙康,此人並無後人,且無記載遷移何處。

    按照族譜來看,趙康無疑就是趙真人的俗家姓名,得知了趙真人的姓名,莫問一陣心酸,趙真人雖然與之相處時日不多,卻對其施有大恩,若不是他將趙真人留下的靈晶分贈給了六位同門,得靈晶之輔助,擁天狼毫在手,此時已然可以橫行天下了。

    「請問長者,你可知道這位趙家先人的去處?」莫問沖老者問道,由於直呼亡人姓名失禮,莫問便以趙家先人稱之。

    「先祖早亡,少有教訓,故此不知其詳,只知其早年離家未曾再歸。」老者搖頭說道。

    「此人便是傳授我等技藝的趙真人。」莫問確認無疑。

    「煩勞二位長途跋涉,我那叔祖的骨骸可交予我,老朽自當好生掩埋。」老者沖二人拱手道謝。

    「趙真人對貧道有莫大恩情,貧道來時路上已然籌得金錢,當為其造墳立碑,為趙家三代起陵,」莫問說到此處自懷中拿出那錠黃金雙手交予老者,「此事還請長者多費辛勞,由貧道堪輿選址,由長者僱請起墳工匠。」

    那老者何曾見過這麼大一錠黃金,見狀愕然瞠目,連連擺手,不敢承接。

    「長者有所不知,趙真人待貧道親如叔季,此乃我份內之事。」莫問將那錠黃金塞予老者,「還請長者帶我去祖上陰宅一觀,貧道粗通堪輿,或有用處。」

    「用不了這麼多。」老者捧著那錠黃金瑟瑟發抖,這是百兩黃金,便是白銀千兩,可置田千頃,購奴百餘。

    「若得剩餘,便留於長者過活,長者若是有意,可將族內親人請回,老來也好有個照應。」莫問和聲說道,這老者的父親是上一代的長子,族譜就應該由長子所有,可是這老驛丞並無子女,百年之後無人埋骨不說,趙家族譜也會隨之失落。

    這老驛丞何曾得到過這麼多的金錢,何曾受過如此關懷,聞言顫悠跪地,「多謝道長,道長的大恩大德,老朽永世不忘。」

    莫問見狀急忙將其扶起,以己推人,他明白老者心中是怎樣的感動,就如同趙真人當日言明焚身之後留下的靈晶歸他所有時的心情一樣,那是趙真人最後的一點遺留,也給了他,此乃大恩,此乃重義。受人恩惠當存投桃報李之心,趙真人已然故去,這份回報便由他的親人代為承受。

    在莫問的勸慰之下老者最終接受了巨資,閉戶出門,帶著莫問和老五前往趙家祖墳,到得墳區塋地,莫問再度傷懷,因為他發現在趙家墳地的正北區域留有一片空地,按照先西后東,長南幼北的順序來看,趙家是為趙真人留有埋骨之處的,只是不知為何,趙真人臨終前沒有回返故土。

    有了金錢,凡事都易,老驛丞很快召集壯丁工匠起墳造陵,兩日之後趙家陵地改頭換面,莫問親自為趙真人做醮祭拜,隨後陪同老驛丞買田置地,邀請遠親,五日後諸事辦妥,趙家再聚人丁,再起聲勢。

    晚間與眾人同席敘話,眾人盡皆挽留,莫問只是婉言相拒,此處地勢平坦,多有喧鬧,非清修之所。

    次日清晨,二人離去,此事辦妥,莫問心情大好,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他做到了。

    「老爺,我發現你跟別人不一樣啊。」老五跟在莫問身後。

    「哦?」莫問應聲。

    「別人是賺錢時眉開眼笑,你是賺錢時愁眉苦臉,一見用錢就眉開眼笑。」老五始終感覺莫問太過大方。

    「受人恩惠自當回報,不然豈能心安,人活於世,當寬厚待人,哪怕他人不得知曉,自己也落得心中平和。」莫問心情甚好,微笑說道。

    「不知曉還好說,就怕知道了還不領情。」老五說道。

    莫問聞聲止住步子皺眉回頭,老五話語與此景不合,必有所指。

    老五見莫問回頭看他,便咧嘴一笑,見莫問並不肯就此罷休,只得開口,「老爺,鄴城那個將軍府裡的是不是林家二小姐?」

    莫問聞言再度皺眉,轉而回想前事,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與老五說出實情,老五是如何得知的。

    「按照你的脾氣,下山之後一定會再去鄴城尋找,結果你沒去,那時候我就感覺不對勁兒了,上次在客棧裡你聽說得病的是高家二小姐,馬上就翻了臉……」

    「好了,不要說了。」莫問轉身邁步,有些事情可以面對,有些事情是一生的夢魘,林若塵就是他的夢魘,林若塵的所作所為令他不得寬容難以釋懷,每當想起那些情景便會如鯁在喉,吐之不出,咽之不下。

    莫問很少發火兒,老五見他竟然發怒知道說了不該說的話,便不敢再多嘴,墜後其半步,隨從跟隨。

    年輕人焉有死氣沉沉的,走了沒多遠老五再度開口,「老爺,咱現在去哪兒?」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一路上類似的問題老五問過好多次,其實這也不能怪他聒噪,畢竟二人沒有明確的去處。

    「一路西行,隨遇而安。」莫問沉吟過後出言回答。

    「晉國正在打蠻人,咱要是往西走,不正好衝著戰場去了嗎?」老五面有憂色。

    莫問聞言苦笑搖頭,「東北不咸山倒有山谷密林,可趙國正在那裡與慕容燕國交戰,若是去了必不得安寧。西北周南山也是靈地,可那裡位於涼國和趙國相接之處,戰事不斷,也去不得。眼下此間晉國又要與蠻人開戰,尋個良處怎麼如此困難。」

    「老爺,要不咱去無名山吧,那裡不但離塵清淨,還滿地靈物,四處鮮果。」老五獻策。

    莫問本在犯愁,聞言不由得笑了,老五不通文理,不可能說出這番話來,此外他也沒去過無名山,不應該知道那裡的情況,他如此說話分明是阿九曾經說與他聽,阿九如此行事用意很是明顯,由老五攛掇他前往無名山。

    「老爺,咱去吧。」老五見莫問神色轉緩,再度攛掇。

    「去不得呀。」莫問再笑。

    「為啥不去,有九姑在那兒,咱去了也有個照應。」阿九與莫問同一地位,故此老五以九姑尊稱。

    「那裡千里之內沒有人煙。」莫問笑道。

    「哦,那還是算了。」老五一聽立刻改變了主意。

    莫問聞言再度發笑,他太瞭解老五了,知道他最想要什麼。

    二人說話之間到得一處城池,莫問帶著老五向城門走去,行萬里路確有好處,至少知道事物的貴賤,此間鹽巴便宜,可買上一些,日後總要用到。

    距城門百丈之時,二人發現城門處聚集了不少鄉人,老五見狀飛奔而去,「老爺,我過去看看,興許又是求醫的佈告。」

    莫問搖頭髮笑,老五又不認字兒,能看出個什麼來。

    令他沒想到的是老五反倒真看出了門道,片刻過後自那人群之中扭頭高喊,「老爺,快來看哪,這上面畫的好像是咱倆……」

第六十八章 懸賞捉拿
               
    莫問聞言愣了一愣,隨即意識到大事不妙,通常來說城門處張貼的畫像都是官府懸賞捉拿的佈告。

    老五喊罷之後,告示周圍聚集的鄉人紛紛轉頭看他,老五不明所以,仍然沖莫問招手高喊,「老爺,你快來看。」

    莫問此時距離城門有二十餘丈,可以看到那些鄉人的神情有異,驚恐後退者有,好奇圍觀者有,躍躍欲試者也有。鄉人的神情證實了他的猜測,不用上前細看他也能猜到那是一張懸賞捉拿二人的佈告。

    這處城池並不大,城門處沒有守城官兵,只有這十餘名鄉人,短暫的遲疑之後莫問邁步向人群走去,若是驚慌逃走,這些鄉人定然會群起追趕,還不如坦蕩上前,眾人不摸底細還不敢妄動。

    那些鄉人見莫問面無表情的走了過來,下意識的左右散開,莫問到得近前側目打量著那張貼於城牆的佈告,佈告為黃紙書寫,高兩尺,寬一尺,上畫二人畫像,畫的竟然有七分神似,下面寫的是懸賞捉拿二人的內容,佈告對於二人所犯罪行少有贅言,只言明是朝廷重犯,活捉二人者賞金五百兩,攜屍報官者賞金兩百兩。

    「老爺,這上面寫的什麼?」老五開口問道。

    莫問挑眉冷笑,隨之探手揭下了那張佈告轉身離開,他雖然猜到了這是懸賞追捕二人的佈告,卻沒想到佈告並非是某一地方官府下發,而是以朝廷昭文的形式下發的,這種形式的詔文遍發全國各州縣,看來青木道長先前所言不虛,王家在晉國真的能代發聖旨。

    「老爺,這次是為誰治病?」老五跟了上來。

    「這不是求醫治病的佈告,而是朝廷懸賞捉拿我們的告示。」莫問並未回頭,他能察覺到後面那些鄉人並未跟來。

    老五一聽駭然大驚,不過片刻過後就回過神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抓的著再說吧。」

    莫問點了點頭沒有開口,快步向南走去,此時二人自然不能北行進城,也不能東行,不然便有可能連累到趙家人,二人既定的路線是西行,但此時若是向西必然暴露行蹤,故此只能向南行走然後折道向西,如此一來即便那些鄉人報信於官府,官府也會向南追趕。

    入境不久便遭官府捉拿,這是莫問之前萬萬沒有想到的,不過事已至此,多想也無益處,好在二人原本就想前往人煙稀少的高山大川,此番無非是圈繞一些道路,隱藏一下行蹤。

    「老爺,他們可能進城報信去了。」老五回頭張望。

    「隨他去。」莫問並未回頭。

    「老爺,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追來,咱還是快跑吧。」老五催促道。

    莫問沒有開口接話,也並未使用身法加速,只是皺眉前行。

    「老爺,你怎麼了?」老五見莫問的神情並不是緊張,也不是憂慮,而是面露憤怒,這令他不明其故。

    「世上少有投桃報李者,多是些恩將仇報之徒。」莫問言語之中不無怒氣。

    「誰恩將仇報了?」老五不解的追問。

    莫問反手將那張告示遞給了老五,老五展開上下打量,卻看不出問題的所在。

    「你我二人的畫像竟然有七分神似,必是有人詳述了我等樣貌,那客棧夥計自然不會冒頭引火,故此向王家詳述我等樣貌的只能是高家眾人。」莫問冷哼開口,到得南國之後一路上飽受冷眼已然令他心中憋悶,而今被高家出賣更是令他心火難平。

    「早知道這樣,當初咱就不該伸手,讓他閨女從床上趴著吧。」老五聞言亦是大怒,反手撕碎了那張佈告。

    「我處處以真心待人,這些人竟然如此對我。」莫問再度冷哼,二人若是求財有諸多門路,沒必要執此一途,若是畫像只有三分或者四分神似,他還不會如此生氣,畢竟高家畏懼王家權勢不敢不說,可是畫像如此相似,說明高家並未想過保護二人,而是將二人的樣貌衣著清清楚楚的詳加描述。

    「老爺,回去報仇!」老五憤憤不平。

    莫問聞言長長嘆氣,雖然高家不仁卻也是遭人逼迫,若是回去出手報復,未免落於狹隘。此事與林若塵之事有著些許相似,都是事出有因,都是辜負於他,如此情形若是報仇便是小人的睚眥必報,若是不洩心頭之憤,又免不得憋氣窩火。

    「老爺,好漢不吃眼前虧,咱還是先躲躲吧。」老五見莫問無心報復,便催促他儘早逃離此地。

    莫問聞言不但沒有提氣加速,反而停了下來轉身回望,他心中悶氣無處宣洩,只欲待那追兵趕來,與之大戰一場。

    老五見到莫問神色,立刻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轉身自路旁尋到一根木棍,手持木棍站到了莫問旁側。

    莫問心中有氣,不但源於高家的出賣,還有對王家跋扈的不滿,二人只是無心之中損壞了王家一旁親的亡人墳墓,按照大晉律法至多杖責罰金,可告示上竟然言明可以攜屍報官,如此小題大做草菅人命哪裡還有什麼公理可言,分明是王家想要殺掉二人以洩私憤。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適用於任何朝代,片刻過後城中便馳來了幾匹快馬,馬上坐的是幾個彪形壯漢,皆帶有刀劍利器,此時正在竭力打馬,飛馳而至。

    到得距離二人十丈處,馬上的壯漢擎出了刀劍,大聲呼喝著疾衝而來。

    這一情形令莫問想起了當年胡人在西陽縣的所作所為,那林家老爺就是被胡人自馬上削掉腦袋的,這些壯漢擎刀的姿勢與那些胡人毫無二致。

    見此情形,莫問並不遲疑,不待奔馬衝至便閃身迎了上去,追風鬼步隨即施出,晃身斜掠連番閃動,將那四匹快馬上的壯漢盡數自馬背上抓扔了下來。

    老五沒想到莫問會先發制人,待得回過神來那數名壯漢已然跌落馬背,老五側身讓過奔馬,手持木棍上前一通掄砸,將那些想要掙紮起身的壯漢盡數打趴在地。

    「這般惡漢為虎作倀,竟然要傷你我性命,當重重懲戒。」莫問怒氣未消沖老五連聲高喊。

    老五聽到莫問的喊話先是一愣,轉瞬之間明白了莫問是讓他繼續打,於是手持木棍挨個掄砸,他所用木棍本是枯枝,一番狂掄之後斷為了兩截,環視左右不見趁手物件,便起腳踢踹,那四名壯漢吃痛不住,扔下兵器亡命回逃,老五撿得一把鋼刀在手,狂拍猛砸,邊追邊打。

    追出半裡之後老五轉身跑回來,抬手北指,「老爺,又來一群,還打嗎?」

    莫問早已見到北側追來了二十餘人,這些人是徒步而來,手裡抓的都是些獵叉钁頭之物,想必是農人和獵戶之流。

    「不可打頭。」莫問正色說道,那告示上並未言明二人所犯何罪,也未言明二人有何能耐,王家是故意不加言明的,為的是讓國人皆敢捕拿二人。既然如此乾脆立威揚名,讓南國國人知道二人並不好惹,若皆有自知之明,便無人敢來為難他們。

    老五得到莫問指令,操著鋼刀自路旁砍下一段粗枝,莫問見木棍長短合適,便隨手搶過,老五隻能再度砍了一根,二人手持木棍迎向那群鄉人,到得近前,揚棍就打,這些鄉人本想憑藉人多抓捕二人得些賞金,哪裡想到二人竟然身懷絕技,挨上兩棍之後立刻有人清醒轉身跑走,只剩下了七八個鄉人負隅頑抗,卻也是只有挨打之能,毫無還手之力。

    就在莫問和老五頻頻出手之時,北側快速奔來一道身影,人未到,聲先至,「好個惡道,還不快快住手。」

    莫問聞聲側目,發現來人身穿灰布僧衣,頭上寸發皆無,竟然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僧人。

    老五聞聲也是一愣,那僧人趁機閃到他的身前搶下他手中木棍,起腳將其踢出。

    莫問閃身旁移扶住了老五,隨即皺眉打量著這個年輕僧人。

    「死禿驢竟然下黑手。」老五先前沒有防備,吃虧之後大是不甘,叫嚷著就想再衝。莫問急忙探手拉住了老五,這名僧人他竟然認識,在前往鄴城的路上正是此人自強盜手中救下了他們。

    「無量天尊,大師可還記得我?」莫問將木棍遞給老五,轉而沖那僧人稽首說道。

    那年輕的僧人聞言微微皺眉,隨即露出了瞭然神情,不過在環視圍在身邊的那些鄉民之後他的神色再變,「貧僧怎會認得你們這等惡人。」

    那些鄉民見狀立刻七嘴八舌的央告,請那僧人出頭做主,那年輕僧人也不推辭,「阿彌陀佛,有貧僧在此,必然不教諸位施主受那惡道欺凌。」

    「老爺,他裝著不認識咱。」老五低聲說道,此時他也已經認出了這名僧人。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此人佯裝不認識二人,只是要與二人劃清界限,其實他是認識的。

    「無量天尊,大師有所不知,我們二人並未犯有死罪,乃是受人冤枉,這些鄉民不明黑白前來抓捕,故此我們才會出手驅離。」莫問沖那僧人稽首說道,雖然二人分屬不同教派,但這僧人之前畢竟還是為二人解過圍的。

    「休要多言,是否犯有罪過當由官家明斷,你若隨我見官也就罷了,若是不去,便是心中有鬼,貧僧當出手擒拿送交官家。」那僧人並不買賬,言語之中多有傲氣。

    「老爺,咋辦,要是進了官衙咱可就死定了。」老五轉視眉頭緊皺的莫問。

    莫問微微轉頭沖老五示意走為上策,此人雖然佯裝不認識二人,但當初恩情卻不能抹殺,當避則避吧。

    莫問轉頭之後隨即閃走,老五與之多有默契,立刻隨行閃動。

    「哪裡走!」那年輕的僧人移到路中攔住了去路。

    莫問不想與之動手,便定住身形沒有硬衝,「大師慈悲,我們二人絕非大惡之人,還望大師高抬貴手。」

    「降妖除魔乃佛家弟子份內之事,你等欺凌這一干手無寸鐵的良善施主,已然犯下了罪惡,罪惡若不消抵,今日休想離去。」年輕僧人義正言辭。

    「禿驢,你睜著眼睛說瞎話,他們手裡拿的叉子不是鐵呀。」老五回頭北望,此時北方已經有一批快馬掠來,皆是軍兵,人數當有數十。

    那僧人聞言並不答話,正色站立,並無讓路之意。

    莫問此時也看到北側有官兵到來,且注意到其中有背負弓箭者,若是任憑官兵將二人圍住,情勢必定堪憂。

    就在莫問沉吟如何說服這名僧人之際,老五突然暴閃疾出,追風鬼步左右忽閃,到得那僧人近前衝著光頭就是一棍,那僧人雖習有武藝,靈氣修為卻不深厚,竟然被老五打暈在地。

    「媽的,真以為打不過你呀。」老五扔掉木棍看向莫問,「老爺,走……」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43


第六十九章 西行
               
    事發突然,莫問亦為之一愣,反應過來之後邁步上前試那僧人鼻息,發現並無大礙這才放下心來。

    「將這位大師抬回去。」莫問轉身沖那些鄉人說道。

    那些失去了倚仗的鄉人聞言忙不迭的連點其頭,先前眾人見他言語恭敬,以為他不是那僧人對手,未曾想到正主兒尚未動手,一背負包袱的僕從便將那耀武揚威的僧人打倒在地。

    莫問放下那位僧人,轉身與老五向南走去,到得無人處立刻拐入西側叢林。

    「我說過不可打頭,你為何不聽?」莫問埋怨老五。

    「看他那牛拽的樣子,不衝著禿瓢來一棒子我就不解氣。」老五話到此處見莫問面露不滿,急忙抬手指著那些向南疾馳而過的騎兵,「不打頭也不行啊,他一直攔著咱也走不了啊。」

    「他曾經幫過咱們,如此行事有些不妥。」莫問側身自林間穿行。

    「有啥不妥的,他一直裝著不認識咱們,再說他當時也沒幫咱多大的忙,他分明能追上那伙兒強盜他也沒去追,害的我多跑了兩千多里。」老五撇嘴說道。

    「那也不能傷人臉面,日後讓他如何見人。」莫問搖頭說道,老五先前那一棍不偏不倚正中腦門兒,紅腫總是難免,最怕的是留疤。

    「老爺,他吆喝著降妖除魔就是在罵你,不,是在罵你們上清的道士,打了也不冤枉。」老五跑到前面為莫問分撥擋路的樹枝。

    莫問看出了老五在煽風點火,也知道老五敲那僧人是為了報先前踢踹之仇,不過細想之下老五說的也確有道理,「罷了,打就打了吧,只是他乃菩提寺的僧人,菩提寺在晉國大有名氣,此番你我不但開罪了朝廷還招惹了佛門,南行這才幾日就將權貴僧侶得罪了個齊全,日後可如何是好?」

    「咱趕快往西走,找個人少的地方躲起來,等你修煉的厲害了再出來,到時候誰都得怕著咱們。」老五樂天不愁。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身為道門弟子,上清准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道家與佛門表面上看似和氣,實則勢同水火,道修今生,佛求來世,這一根本性的教義決定了二者之間存在本質區別,要想弘揚道家早晚要與佛教發生衝突,今日之事只不過將矛盾提前了一些時日。

    有了防備,二人便不再前往人多的地方,便是打尖也只是尋偏僻小鎮,且多購乾糧,一次打尖數日不再與鄉人接觸,即便如此仍然難逃追捕,得知二人習有武藝之後尋常鄉人是不敢出手的,試圖追捕二人的多是官府巡捕和那些以緝捕逃犯為生的武人,好在這些人大多武藝平平,莫問所學擒風鬼手玄妙非常,皆可輕鬆應對。

    「老爺,要不你把道袍換了吧,免得被人認出來。」老五跟在莫問身後出言說道,今晚月明,二人便連夜趕路。

    「上清道人怎能藏頭露尾?」莫問邁步前行。連日來多有巡捕和武人前來追捕,雖然二人皆可全身而退卻也不勝其煩。

    「不然他們總能找到咱們。」老五說道。

    「你我行蹤再隱秘也奈不住有鄉人為那些人通風報信,明日便可進入晉國邊界,當不會再有追兵。」莫問手指前方隱約可見的綿延山影。

    老五聞言點了點頭,被人追捕的滋味並不好受,吃不得安心,住不得隨意,還要時刻提防有高手出現。

    二人此時行在一條僻靜的林間小路,南方溫潤潮濕,加上時節將至,林中不時有蟲叫鳥鳴傳來,冷月之下披星趕路,若不是為人追趕,卻也有些許愜意。

    「老爺,你看,你看。」行走之間老五忽然開腔。

    莫問聞聲轉頭,根據老五所指抬頭上望,只見夜空之中有一巨大的黑影正在向北方快速移動,由於黑影位於空中,看不得詳細,只能大致看出輪廓,應該是一隻巨大的飛禽。

    「此鳥好生巨大,聞其唳叫當為仙鶴之屬。」莫問有感而發,雖然這只飛禽疾飛於月下看似不大,若是落於地面雙翼展開至少也有三丈長短。

    「老爺,我聽說神仙都是駕鶴的,那隻仙鶴的背上有沒有坐人?」老五出言問道。

    「飛的太高,看不真切。不過駕鶴暗喻道門中人壽終正寢,此語不可濫用。」莫問抬頭上望,忽然發現夜空之中又出現了一隻飛禽,這只飛禽較之先前那只要大上不少,振翅的節奏較之仙鶴要快上三分,觀其情形似乎是在追趕前方那隻仙鶴。

    「如果咱們能有這麼一隻那該多好。」老五望著夜空之中逐漸遠去的兩道黑影。

    「那些靈禽可在夜空飛行必不是凡物,定然活了許多歲月,早已有了超人靈性,豈能輕易被人馴服。」莫問收回視線邁步前行,這裡出現了巨大的飛禽說明前方有著綿延的高山大川,那裡正是二人要去的地方。

    「夜老爺想必能馴服它們。」老五邁步跟上。

    「那也不見得,飛禽若不落地,他如何馴服?」想及同門好友,莫問不由得嘆氣搖頭,「亦不知夜逍遙等人此時都在何處,可還安好。」

    「老爺,你就別操心了,那幾位爺再不好也肯定比咱好,至少沒有被官府跟著屁股抓。」老五撇嘴說道。

    「他們都留在胡人地界,又開罪了胡人公主,唉。」莫問聞言緩緩搖頭,老五此語並不一定就正確,因為百里狂風,夜逍遙,柳笙,劉少卿四人皆不喜胡人,且都留於胡人地界,此時說不定也闖下了禍事正在被人四處追攆。

    「老爺你就放心吧,那幾位爺的本事都不比你小,沒誰傷的了他們。」老五笑道。

    「確實如此,且他們若是開罪至多是開罪胡人,要打要殺單憑心意,不似我等面對的是漢人,哪怕動手也需仔細拿捏不傷他們性命。」莫問聞言點了點頭,百里狂風等人所求的法術皆為速成,不似他所求的符咒秘法需要多年苦修。

    二人說話之間快步前行,到了下半夜,月隱入云,老五視物不清,二人只能自野外露宿,莫問再度試圖傳授老五練氣之法,奈何老五對此毫無興趣,莫問勸說無果只能作罷,待得靈氣可以外放之後可以將自身靈氣傳予老五少許,至少令他可以夜間視物才行。

    南國土地肥沃,良田眾多,且近幾年未曾遭受天災,因此南國少有災民,也正因如此二人露宿時並不敢燃點篝火,倘若火光若為追兵所見,必然循之而至。人貴自知,他很清楚自己此時的修為對付尋常捕快和武人並無問題,可是若直面佛門高手,勢必落於下風,故此才會如此謹慎。

    次日清晨,二人早早起身繼續趕路,前行十餘里後老五發現了溪流,飛奔而去掬水解渴。

    「水氣不正。」莫問急忙阻止老五飲水。

    「老爺,是不是有人暗中下毒啊?」老五甩掉捧起的溪水皺眉問道,先前所見到的兩處溪流皆不可飲,二人已然一晝夜未得飲水。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抄起溪水湊鼻聞嗅,隨即甩掉溪水直身站起,「暗蘊腥氣,這條溪流可能與之前所見的那兩條同根同源,溪流源頭想必藏有毒物玷污了溪水。」

    「老爺,你會不會弄錯,這條水裡有魚蝦,如果溪水有毒,它們怎麼能活?」老五抬手指著溪水和緩處的那幾尾小魚。

    「它們生於此處,天生耐毒。」莫問邁步前行。

    「那村子裡的人喝的也是這個啊。」老五轉頭看向南側五里外的一處山村,二人途徑的這條小溪恰好流經那處村落。

    「那毒物潛伏源頭多年,那些鄉人久居於此,與水中魚蝦一般已然習慣了水中之毒,故此不受其害,然你我不成,你我倘若飲水必然中毒,雖不致命,腹瀉卻是難免,此等情形並不少見,世人不明所以,多稱之為水土不服。」莫問隨口解釋。

    「可惜咱們正被人追捕,不然就過去殺掉毒物為民除害。」老五說道。

    莫問聞言不禁莞爾,老五並不是個熱心的人,他的這番話實則應該反過來聽,他想說的是『老爺,你可千萬別多事兒,咱現在正在被人追捕。』其實老五此舉純屬多餘,那藏於水源的毒物能污染這麼廣的區域,必是龍屬無疑,他不會也不敢過去招惹。

    再度前行二十餘里,二人終於在一處廢棄的村落中找到了可以飲用的井水,短暫的休息過後繼續西行,到得下午未時,二人看到了南北綿延不見盡頭的城牆,牆高不過一丈,為灰磚壘就,由於年代久遠,日曬雨淋之下已然很是破敗,部分區域磚石鬆動,岌岌可危。

    由於二人西行走的是小路,故此距離北側城門很遠,眼前的這段城牆並無官兵把守。

    「此處想必是晉國邊境,翻過這道城牆你我就真的安全了。」莫問沖老五說道,先前一段時日二人一直遭受追捕,到得此處方才真的放下心來。

    「太好了,你等著,我先過去探探路。」老五聞言大為歡喜,震足旋身翻過了城牆,

    「哎,哎,哎,噗通……」

第七十章 山中小鎮
               
    莫問聞聲急忙掠上城牆探頭下望,只見城外是一條南北流淌的河流,河水齊腰,老五此時正在水中向外撲騰。

    「幸虧我先出來探探路,老爺,下來吧。」老五爬上河岸抬頭沖莫問叫嚷。

    莫問見狀哭笑不得,這條河流並不很寬,若是老五自城牆二度借力可以輕易跨過,而他偏偏逞能好勝一躍而過,這才會跌入水中,落得如此狼狽。

    「老爺,下來呀。」老五沖牆頭上的莫問連連招手。

    莫問笑過之後自城牆上飄身而下,落於老五旁側,探手抓過老五肩上的包袱低頭翻找。

    「水不深,東西沒濕。」老五搖頭說道。

    「換上。」莫問自包袱中拿出了自己換洗的道袍遞與老五。

    老五見莫問翻包袱並不是為了檢查東西有無浸水而是為其尋找更換的衣服,不由得大為感動,連連擺手推辭,「不用,不用。」

    「換上吧。」莫問將道袍扔給老五,時至此刻他才發現老五除了身上那件衣物竟然沒有換洗的衣服,心中亦有幾分自責。

    「我這麼胖,你的衣服我穿不上,」老五搶過包袱將道袍放置其中,「咱找地方生堆火吧。」

    莫問聞言上下打量著老五,這傢伙本來就是粗矮身材,在無量山做了一年的廚子越發的粗了,若穿著他的道袍連布扣都系不上,若是敞懷穿著,無端的壞了道人名聲。

    「走吧,去西面的山中生火。」莫問轉身向西走去。

    城外是一片平緩的區域,向西五里外才是群山,由於二人是翻牆而過,眼前並沒有道路,故此只能撥草前行。

    「老爺,這些樹是被誰砍倒的?」行走之際,老五指著那些倒伏在草地裡的樹木沖莫問問道。

    老五發問之前莫問就已然在思量這一問題,這片區域的所有樹木都被人砍倒了,若是尋常農人尋找柴草也只是砍掉樹枝,不會將樹木整棵砍倒,更不會砍倒之後留於原地。

    「當是戍邊官兵所為,旨在清走障礙,觀望敵情。」莫問思量過後開口說道。

    老五聞言點了點頭沒有再問,不過莫問想的要更深一些,這些樹木粗的有一抱粗細,生長年頭必定不短,但其砍伐的斷茬卻不老舊,很顯然是近期才砍倒的,由此可見邊界局勢不穩,極有可能發生戰事。

    此處綿延草夼,多有草籽,城外又有河流,有水可飲,故此多生野雞野兔,吃飽了水的衣褲並未影響老五追雞攆兔,半個時辰之後二人尋到一處向陽山坡,生火烘烤衣物,兒時餐中無肉的記憶令得老五對肉食情有獨鍾,野雞多有羽毛,肉卻不多,他一餐可以啃吃兩隻。

    飯罷,二人自草夼中望北而行,先前於途中所見的官兵是開往西南方向的,二人往北是為了避開戰事。

    前行不遠便見到了大路,大路往東通往出關的城門,向西進入了綿延的大山,還有一條岔路是通向正北的,寬有丈許,也不算狹窄。

    「老爺,往西還是往北?」老五問道。

    「往北。」莫問邁步走上了向北的岔路,往西雖然是主路,走下去必定是喧鬧的關外城鎮,二人南下並不為謀財求利,只想尋一僻靜之處安身修行。

    此處多山,西望便是綿延群山,由於氣溫較高,山中綠意盎然,南方的樹木與北方有所不同,北方樹木通常葉小,而南方樹木多為大葉,便是那地上雜草亦有不相同,北方的雜草低矮泛黃,而此處的雜草則綠的泛黑。

    「此間土地肥沃,若於平坦之處種粟,畝出五石米糧當不是難事。」莫問行走之時抬手指向東側那片草夼。

    「南方的地就是比咱北方好,咱那兒出三石算好的,還得不招災才行。」老五隨口答應。

    「朝廷穩居江南良處,多有米糧金錢,廣有將帥兵士,卻不思北伐驅胡,任憑北方子民受躪於胡人,實不知那皇帝為何如此苟且貪安,亦不怕留罵名於萬世。」莫問搖頭嘆氣。

    「老爺,等你修道有成就出來把那和尚打跑,你去當國師,到時候說服皇帝出兵。」老五笑道。

    莫問聞言轉頭看了老五一眼,老五雖然說的是玩笑話,卻說中了他的心事,傳授眾人法術的仙人曾經說過止**者得天地同壽,平天災者得萬仙拜朝,驅逐胡人為當務之急,與此同時可著手整頓教務,剔除損壞道家名聲的偽道,設法教化世人,令世人明白道家才是真正迎合天道的教派。要做這兩件事情必須身居高位才行,若不得朝廷支持,只靠在民間布道勢必不足成事。

    「我已然得罪了王家,也開罪了僧侶,即便日後修道有成,要想登壇接印也是難上加難。」莫問搖頭說道。

    「老爺,登壇接印是啥意思?」老五不解的問道。

    莫問聞言微微一笑,沒有加以解釋,登壇接印乃是封侯拜相之意,不過這些事情可以自心中揣想卻不可道與他人,不然便是狂妄自大。

    「到底啥意思呀?」老五心中存疑,出言追問。

    「我受了上清法術便是蒙受了道家大恩,日後自當竭力報效,若不得國師之位,如何能夠替天行道?況且先父生前一直想要我入仕,若能殿上有位,亦是光大門楣之幸事。」莫問平靜的說道。

    「是啊。」老五點頭附和,莫家為商賈之家,此時商賈的地位是極為低下的,莫老爺在世的時候就深以為憾,而莫問苦讀聖賢書也是為了入仕做官,而今想走察舉正途已是不能,若能獲封國師,也是莫大的榮耀。

    北行不久,天色漸暗,二人於荒山野嶺之間也無住處,便連夜趕路,到得二更時分,前方出現了燈光,觀其燈火數量,前方當是一座不小的鎮子。

    見到燈火之後二人加快了速度,先前被人追捕一路上未曾好生休息,加上連番趕路也大為疲憊,到得安全之處總要尋一客棧落腳緩神才是。

    在距離火光五里外的時候莫問停了下來,此時已經是二更時分,尋常的鎮子到了這個時候大多關門閉戶,吹燈滅燭,可是前方的那座鎮子竟然燈火通明,而且隱約有喧鬧聲傳出。

    「老爺,前面鎮子怎麼那麼熱鬧?」老五舉目遠眺,他雖然看不到鎮子裡的情形,卻能看到大片的光亮。

    「我如何能夠知道。」莫問搖頭說道,這座小鎮與尋常的鎮子也不相同,尋常的鎮子通常只有一條主道,而前方的小鎮有三條,光亮大多集中在鎮子西側的那條街道,鎮中和鎮東的兩條街道上反而少有光亮。

    「過去看看吧。」老五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而邁步前行,先前被人追捕雖然不勝其煩卻也由此驗證了追風鬼步和擒風鬼手乃上乘武學,與人交手佔盡上風,武藝高自然膽氣壯。

    這處鎮子外部圈繞有五尺高矮的木籬,木籬全為圓木,根據圓木的腐朽情況可以看出這處鎮子存於此處已經有些年頭了,通往鎮子的路上建有瞭望門樓,不過門樓內外並無守衛。

    鎮上的建築多有木製,木屋與木樓各半,木屋多為舊屋,木色發灰。木樓多為新起,木色泛黃。這些房屋的門楣上方和屋門旁側並無招牌,無法知道是何所在,此時鎮中除了西街燈火通明之外其他地方只有稀朗的光亮,街道上也少有行人。

    進入鎮子之後莫問帶著老五向西側街道走去,臨近西街,喧鬧聲越發嘈雜,隱約可以聽到有人在高喊多寡不等的銀兩數目。

    「老爺,他們好像在賣什麼東西。」老五手指西北。

    「似乎是官語。」莫問皺眉說道,此時各地口音有所不同,西南區域的鄉音極為難懂,但先前呼喊銀兩數目的卻是較為通用的官語。

    「老爺,我先過去探探路。」老五好奇心起,快步超過了莫問。

    「過去之後切莫與人說話。」莫問急忙出言叮囑。出門在外難免要打聽消息,但打聽消息的同時也無異於告訴他人自己是外鄉人,此處人生地疏,還是不要露底為妙。

    老五隨口答應,快步跑向西街。

    莫問緩步在後,雖然已然成為了上清道士,他仍然保留著很多讀書人的習氣,行進大多用走,若跑便會顯得輕浮而無城府。

    老五跑到街頭便愕然的站住了,並未回來告知情況。

    莫問見狀微感疑惑,快步上前扭頭北望,一看之下急忙轉頭,「老五,非禮勿視……」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44


第七十一章 流放的女眷
               
    西街左側搭有一長形木台,木台長約五丈,寬一丈,離地三尺,左右豎有數座火盆,此時台上站有三人,兩人為壯年黑衣男子,另外一人為中年婦人,下身穿有長裙,上身卻無衣物。木台下圍繞著百餘男子,這些人衣著各不相同,有身穿外族異裝者,有也穿武人短打者,然不論衣著如何,其樣貌皆不良善,此時正在衝著台上的那兩名黑衣男子叫喊,讓他們二人將那婦人帶下去。

    莫問在尋找林若塵的時候曾多次見過人市,觀此處情形想必也是一人市,只是較之境內的人市更加野蠻,竟然當眾脫掉女子衣裳任憑買家細觀。

    「老五,非禮勿視。」莫問轉頭之後發現老五仍然在瞪眼觀望。

    老五見莫問言語之中似有怒意,這才收回視線向他走來。

    莫問待他走到近前,轉身向東走去,二人來到此處是為打尖休息,此事與二人無關。

    就在二人準備離開之際,西街傳來的叫賣聲令莫問皺眉止步,那人喊的是「別看這婦人年老色衰,卻出自郡府,乃是大戶人家的女人,認得文字還懂烹炊,買換回去必然大有用處。」

    「老爺,怎麼了?」老五不明莫問為何邁步又止。

    莫問抬手示意老五噤聲,與此同時側耳傾聽,只聽得台下眾人似乎並不買賬,叫嚷著讓賣主將那婦人帶下去,拉新人出來。賣家當是境內人士無疑,然買家之中卻有口出蠻語者。

    眾人聒噪之時,西北木台傳來了女子的一聲尖叫,隨即便聽那賣家再度高喊,「如此肥肉白皮,不值十兩?」

    「川甲三斤,換予我吧。」這聲叫喊大為生拗,當是出自蠻人之口。

    「老爺,這個人是個傻子,一斤川甲就值十兩。」老五於藥鋪長大,知道川甲為何,也知道價錢。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再度抬手示意老五不要說話。

    「老爺,別聽了,過去看看吧,你現在是道士,怎麼還講非禮勿視那一套。」老五煽動。

    莫問心中存疑也想前往一觀,只是礙於禮數不願窺那婦人肉身,老五此語雖然並未令他改變主意,卻讓他想起了古陽子道長先前『只要心懷坦蕩,三更敘話又有何妨?若心有褻意,白日相見也難收心』之語,道人行事當摒除迂腐,只要心無邪念,便是看了也不妨事。

    心念至此,便轉身走回街頭,此時一身穿皮襖手提布袋的蠻人正站在台上與賣家講價,而那婦人的裙褲此時也被撕掉,癱坐台上以雙手遮掩私處。

    那蠻人很快與賣家做成了買賣,將手中佈袋交予賣家,隨手脫下自己所穿皮襖為那婦人擋羞禦寒,然後領著她走下木台往北去了。

    「這南蠻子吃大虧了。」老五看著逐漸走遠的蠻人和婦人。

    莫問聞言轉頭看了老五一眼,此時他心中正滿心疑惑,那賣家先前曾經說過這個婦人是郡府的下人,此時地方官府按照大小從屬可以分為州郡縣三級,郡府便是郡官所住的府邸,這個婦人是郡府的下人為何會流落此處?

    那婦人被蠻人換走之後,台上的兩名黑衣男子再度自西側房間裡拖出了一名女子,這名女子年歲當有二十三四,所穿衣衫多有污垢,臉上還有水漬,顯然上台之前剛剛洗過臉。

    女子驚嚇過度,上台之後站立不穩,其中一名黑衣男子便攙扶著她,另外一人將其面孔擺正,以便台下買主能夠看的清楚,「這小娘子當值二十兩,買換皆可。」

    這名女子較之先前的婦人要有些姿色,不過賣家要價太高,台下並無動心者。

    那黑衣男子見眾人無意購買,便自懷中掏出一冊文書,走到火盆旁借光看了幾眼,隨後放入懷中沖台下眾人說道,「此女乃議郎正室,尚未生養,也認得字,買回家去傳宗接代那是最好不過的,二十兩可不算貴。」

    「老爺,議郎是啥東西?」老五轉頭沖莫問問道。

    「七品朝官,先前賣掉的那婦人也是官家女子。」晉國學子無不通曉本朝官吏等級,莫問也不例外,但令他疑惑的是這些身穿黑衣的男人是如何得到這些女子的。

    「我來瞧瞧。」二人說話之際,一手持酒壺的醉漢踉蹌上台,到得台上左右打量那個女子,片刻過後自懷中摸出一把碎銀遞給賣家,「夠不夠?」

    身穿黑衣的賣家接過銀兩略加掂量,「怕是不夠。」

    那醉漢聞言再度探手入懷,摸出一把銅錢遞給了賣家,此時交易有多種方法,金子最受歡迎,除此之外還有銀兩,銅錢,布匹,糧食等多種置換方法,晉國鑄造銅錢不多,多為前朝遺留,不過此時也可使用。

    「還是不夠。」賣家再度搖頭。

    「這酒壺也給了你罷。」醉漢將壺中酒水喝盡,將那銅壺塞到了賣家懷裡。

    賣家見狀開懷大笑,反手將那酒壺還給醉漢,隨後沖其擺了擺手,示意他將那女子帶走。

    「走走走,跟著爺爺有好日子過。」醉漢拉著那女子向台下走去。

    「錢二爺,花那麼多錢買個紅花破貨,虧呀。」台下有人揶揄。

    「你知道個屁,寧要文官妻不要武官妾,讀書人用過的女人裡頭兒還有三分新哪。」壯漢罵道。

    「你能過的了外頭兒那七分舊嗎?」那人再度揶揄。

    那醉漢聞言也不惱怒,抬手指著身旁的女子,「改日讓她告訴你。」

    醉漢帶著那女子在眾人的哄笑中穿過人群向南走來,見到站立街頭的莫問和老五之後嘻哈的抬手後指,「你來的太晚,沒剩下幾個了,還不快快去買。」

    莫問並未搭理他,只有老五沖其拱了拱手,那醉漢也不在意,一手抓著酒壺一手牽著那女子向東去了。

    莫問回身打量著那被買去的女子,此女被買走之後並未掙扎哭鬧,而是順從的跟在醉漢旁邊,沒有半分勉強。這一幕再度令他想起了林若塵,林若塵當日也沒有反抗,由此保全了性命,人在性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

    「老爺,他買了那個女人回去做什麼?」老五沖莫問說道。

    「自然是當妻做妾。」莫問隨口回答。

    「哦,當老婆呀。」老五應了一聲。

    「老五,你看到那些黑衣男子所穿的靴子了嗎?」莫問抬手前指。

    老五聞言踮腳望向木台,「眼熟,好像是士兵穿的靴子。」

    「是的,這些人想必是晉國兵士,那些女子當為官員家眷,其主家可能犯錯失勢,她們受到牽連才會被流放邊疆,而那些押解他們的士兵並未將其妥善安置,而是遷來此處高價貨賣。」莫問皺眉說道,此時女子地位極其低下,只是男子附屬,故此晉國律例明確規定『婦人不著枷不受刑』,婦人若是犯錯,當由主家代為受過,故此這些人流落此處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受到了主家的牽連。

    「大門大戶的女人,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真是夠可憐的。」老五點頭說道。

    「天下烏鴉一般黑,這些晉軍與胡人別無二致。」莫問轉身向東走去,先前他一直以為只有胡人才會做盡壞事,到得晉國之後的所見所聞令他改變了這一想法,晉國的軍隊也好不到哪兒去。

    「是啊,朝廷肯定不知道他們把這些女人弄到這裡來了,這些女人被賣到這裡就再也回不去了,可憐哪。」老五附和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流放和發配充軍是不同的,流放只是讓罪人離開家鄉,這些女人本應有自由之身,是這些押解她們的士兵將她們押到了這裡。

    「老爺,咱們要去的地方離這兒還有多遠?」老五行走之際不時轉身回望。

    「不會太遠。」莫問隨口回答。

    「哦,趕快找個地方安頓下來,你也好安心修煉,到時候雜事兒我來處理,可惜小翠被胡人抓走了,沒人給你洗衣縫補了。」老五說道。

    「是啊。」莫問強忍笑意隨口回答,老五拐彎抹角意欲何為他非常清楚,他此時斟酌的是該不該用這種方式為其買妻,買來的女子多為破璧之身,且存有二心,老五是他唯一的親人,他不想讓老五如此將就。

    「老爺,你說咱們兩個人開設藥鋪,會不會忙不過來?」老五腆臉說道。

    莫問此時已然拐上了中間的街道,正在環視左右尋找客棧,聞言無奈嘆氣,隨即轉身向西走去。

    「老爺,你幹嘛去?」老五緊跟其後。

    「你說的有道理,咱們的確需要個丫鬟。」莫問並未戳破老五,尋常人家的男子到了這個年紀都該成親了,老五從未隱瞞自己對女子的好奇和渴求,這也是人之常情。

    「他們漫天要價,貴的出奇,在境內買個丫鬟也就五兩。」老五賣乖。

    「也對。」莫問聞聲止步。

    「不過也沒白貴,那些女子都是大戶出身,大家閨秀肯定比小門小戶懂事兒。」老五見勢不妙,急忙調轉話鋒。

    莫問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今天你喜歡哪個咱就買哪個。」

    老五聞言連連點頭,再也不敢多說什麼。片刻過後二人回到了西街,此時台上被出賣的是一披頭散髮的女子,雙手被反綁在背後,嘴裡勒著馬嚼,此女於木台之上並不馴服,數次以頭去頂撞旁邊的黑衣男子,皆被對方反手打倒。

    「此女雖然不服管教,卻出身名門,十兩還是值的。」賣主揪著那女子的頭髮露出了她的面孔,莫問一看陡然皺眉,此女先前可能多次遭受毆打,此時鼻目青腫,已無人形。

    眾人見其樣貌難看,且形同瘋癲,皆無人肯買。莫問端詳片刻,緩步走向木台。

    「老爺,我不喜歡這個。」老五跟上莫問小聲嘀咕。

    「若能得此烈女為妻,當是你莫大的福分,」莫問抬起右手高喊出聲,「我買了……」

第七十二章 夯貨不識寶
               
    此語一出,立刻眾目所向,這些人來自蠻荒各處,彼此多不熟識,看他倒並非因他面生,而是他竟然買下了這個眾人皆不敢要的烈女。

    莫問穿過人群走向木台,行走之際面無表情,圍聚在這裡的這些人無一良善,若面帶謙和,定會被眾人視為可宰羔羊。

    莫問緩步上台,到得兩位賣家身前站定,「此女我買下了。」

    「小道長好生眼熟呀。「那賣家上下打量著莫問和隨後上台的老五。

    「你這靴子也好生眼熟,你那十幾名同伴穿的也是這種靴子?」莫問冷笑開口,這些官兵自境內來,自然知道他被懸賞捉拿一事。

    那賣家聞言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靴子又回頭看了看西屋,轉而乾笑不已,「交錢領人」。

    莫問探手入懷取出銀兩交予賣家,轉而沖那愣在當場的女子柔聲開口,「我兄弟敬你貞烈,願為你贖身,鬆綁之後去留隨意。」

    那女子聞言抬頭看向莫問和老五,此時她的面孔腫脹的極為嚴重,眼睛幾乎無法睜開。

    莫問轉頭看了老五一眼,老五會意,上前為那女子鬆綁並去除馬嚼,莫問一直在凝神戒備,在見到馬嚼去了之後女子並無咬舌之意,這才放下心來。

    「我要知道她的來歷,那公文容我看上一眼。」莫問轉視賣家。

    賣家猶豫片刻自懷中掏出公文打開示與莫問,莫問看了一眼,眉頭大皺,「你們真是膽大包天。」

    「已經落罪,怕他作甚?」賣家不以為然。

    莫問沒有再搭理那賣家,而是轉頭沖那女子說道,「先離開此處,我設法為你治傷。」

    女子聞言緩緩點頭,轉而舉步欲行,奈何身上多有傷痛,竟然走不得路。

    莫問見狀微微皺眉,沉吟過後抬手取過了老五肩上的包袱,老五會意,上前半蹲,那女子礙於禮數躊躇不前,不願讓他背負。

    莫問無奈之下再度沖老五使了個眼色,老五會意,躬身背起了那個女子率先下台。

    台下眾人見慣了這種場面,也不在意,讓道讓三人離去,隨後催促台上賣家再拖新人出來。

    出得西街,莫問很快找到了客棧,這處客棧位於鎮中,佔地頗廣,為了等待住客此時尚未關門。

    「選一處最好的上房為女客居住,再開一間為我們兄弟安身。」莫問沖店家說道。

    「上房與尋常客房不在一處,萬一跑脫了她,我們可不擔責。」店家見多識廣,知道這女子是二人買來的。

    「不妨事。」莫問擺手說道。

    那店家抬頭看了莫問一眼,轉而吩咐夥計前頭帶路。

    世人多有誤解,其實上房並非指樓上的房間,而是泛指正屋,客棧給那女子開的上房位於東北角落,夥計進屋亮燭,老五將那女子放於正屋床邊。

    「多謝公子搭救。」那女子落地之後掙紮著沖莫問跪了下去,此時女子行禮分為大中小三等,跪拜為大禮。

    莫問見狀急忙側身避開,「是我兄弟要我救下你的。」話畢以眼神示意老五上前攙扶。

    老五見狀愣了一愣,轉而上前扶起了那名又要向他跪拜的女子。

    「你去為王小姐端些米粥飯食。」莫問沖老五說道。

    老五聞聲答應,與等候在旁的夥計出門去了。

    「王小姐,你安心歇息,待得傷好以後再定去留,」莫問自懷中拿出一錠銀子放於房中桌上,「若有處可去,這些銀錢你可留做盤纏。」

    那女子此時本已坐於床邊,見狀再度跪倒拜謝,言語哽咽,落淚不止。

    「男女授受不親,姑娘快快請起,我去為你尋些草藥。」莫問轉身出門,並未攙扶那女子。

    來到客棧前廳,老五正在等候廚下的飯菜,見莫問出來急忙迎了上去,「老爺,咱住東廂三號。」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此女貞烈,你福緣不淺,當好生珍惜。」

    「難看的要死,說話還大舌頭。」老五撇嘴說道。

    「你這夯貨不識寶貝,王小姐若不落難哪輪得到你,」莫問出言訓斥,「王小姐正值落難之際,你好生伺候,慇勤左右,想必不難換得芳心。」

    「老爺,她長的太難看了,你別讓我娶她。」老五央求,那王小姐鼻青臉腫,嘴歪眼斜,樣貌著實嚇人。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王小姐體形婀娜想必樣貌不會難看,要待得消腫才見真容,口齒不清也是被打所致。」莫問轉身走向櫃檯。

    「老爺,她脾氣不好啊,她在檯子上是啥樣兒你都看見了,要是沒帶馬嚼子她都能咬人。」老五急忙拉住了莫問。

    「為保貞潔不惜性命,此等女子你往何處去尋?」莫問不滿的說道。

    「老爺,求求你了,放她走吧。」老五再度央求。

    「也罷,她若要走便隨了她,若是不走便留下過活,你要與不要日後再說。」莫問轉身走向櫃檯,問明了藥鋪的所在之後將包袱留與老五,孤身出門尋藥去了。

    此女體虛氣弱,身上有傷,下藥以溫補活血為主,鎮上的藥鋪很小,存藥不全,莫問絞盡腦汁方才配齊了合用的藥物,借藥罐煎好之後端藥而回,回到上房發現老五並不在此處,自門縫可見那王小姐正在桌前吃粥,雖然腹中飢餓卻不失吃相,大家閨秀與小家碧玉最大的區別就是氣度高雅。

    在門前駐足片刻,莫問並未進屋,而是回到自己的住處,推門而入發現老五已經躺在床上鼾聲如雷。

    「休要裝睡,快將這湯藥送給王小姐。」莫問將那碗草藥放於桌上轉身走向另外一張床鋪。

    話畢,老五沒有動靜。莫問皺眉轉身沖老五走去,還未走到床邊老五便一骨碌爬了起來,端起那碗湯藥跑了出去,片刻便自回返,再度上床悶頭睡覺,也不與莫問答話。

    「你可知道她是何人?」莫問見狀知道老五正在生氣。

    「不知道。」老五不敢不應聲,卻也語帶怨氣。

    「她乃尚書令的千金。」莫問說道,那賣家隨身攜帶的公文寫明了此女的來歷,乃尚書令王賢的女兒王元嫆,王尚書侵佔民田被判充軍,府中女眷和下人盡皆流放。

    「尚書令是個啥官兒?」老五聞言頓感好奇,他知道尚書令是官兒,卻不知道有多大。

    「尚書令官封二品,直面君王,總攬事權,為朝中實權大吏。」莫問出言說道。

    「她爹這麼大的官兒,她怎麼會被人賣掉?」老五震驚之下翻身坐起。

    「她的父親犯有罪過,她由此受到了牽連。」莫問說道。

    「她姓王,她爹會不會也是王家一夥兒的?」老五抬手東指。

    「當是王氏宗親,不然做不得如此實權官職。」莫問點頭說道,通過此事他隱約感覺到晉國皇家與重權王家之間似乎並不和諧,彼此之間存在較勁爭權之舉,尚書令乃朝廷大吏,單是侵人田產就被罷免充軍實屬小題大做,此事明顯是皇家針對王家的削權舉動,且做的很是顯眼,隨便找個藉口便將如此大吏罷免充軍,可見皇家與王家的矛盾已經極為尖銳。時局動盪正是皇家用人之際,可惜修為不精無法入世,白白浪費了大好時機。

    「王家跟咱有仇,得趕緊把她打發走才行。」老五並不知道莫問心中所想,他關心的是千萬不能娶這個厲害的醜女。

    「她已無家可歸,打發到何處去?」莫問搖頭說道。

    「給她銀兩,讓她回都城。」老五抬手東指,「你要是不放心,咱就給她雇輛馬車。」

    「你對大晉律例一無所知,被流放之人怎能再回原籍?」莫問皺眉說道。

    「那你還讓她去留隨意?」老五面露疑惑。

    莫問聞言無奈嘆氣,「我那是以退為進之法,令她心安,自明日起你慇勤照顧於她,落難之時雪中送炭她定會感恩於你,若換做平時,她都不會正眼瞧你。」

    「老爺,您饒了我吧,我一個跑腿兒的下人,不要什麼知書達理的老婆,她那個樣子半夜會嚇著我。」老五語帶哭腔。

    「此事就此說定,自明日起你慇勤照顧,暖她心腸,若三日之後你還執意不娶,我絕不強逼於你。若是這三日之中你有些許怠慢,我定會將她許配於你,我便不信做不得這個主。」莫問正色開口,說完閉目唸經,不再搭理老五。

    老五見莫問生氣,也不敢再多說什麼,躺臥在床輾轉反側。

    莫問唸經當有半個時辰,老五見莫問睜開眼睛,急忙再度開口,「老爺,她是官家大小姐,肯定不會伺候人,以後還得我伺候她。」

    「你這半個時辰就在想這些?」莫問起身鋪床,「你放心就好,官宦女兒皆要學習炊烹女工,不然日後嫁入夫家便會為娘家丟臉。她們出嫁之後自然不用再做這些事情,但用與不用是一回事,會與不會又是一回事。」

    老五愕然瞪眼,好不容易想出的脫身之計又沒奏效。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莫問帶著老五來到王元嫆房外敲門請進,王姑娘起身開門,睡了一夜面目不但沒有消腫,反而腫的更加厲害。

    莫問所料不差,王姑娘已經無處可去,願意跟隨二人洗衣做飯以報大恩。

    莫問聞言連連點頭「甚好,甚好。」

    老五聞言連連搖頭「完了,完了。」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44


第七十三章 門不當戶不對的婚事
               
    莫問見老五胡說八道,不禁大為皺眉,老五無心失言急忙迴環,「咱們是被官府懸賞捉拿的犯人,也沒個落腳的地方,王姑娘跟著咱們肯定要遭罪吃苦。」

    「既然出了邊境,自當尋一僻靜之處安身。」莫問聞言緩緩點頭,老五迴環的很是巧妙,將厭惡變成了疼惜。

    「還未請教二位恩人名姓?」王元嫆先看莫問,後看老五。

    「這是我家老爺莫問,喊我老五就成。」老五搶先回答。

    「元嫆失禮了。」王元嫆低頭說道。

    「失什麼禮?」老五一臉的愕然。

    莫問見狀微笑擺手「王姑娘誤會了,我俗家姓莫,單名問字,非不可問之。」

    王元嫆聞言恍然大悟,轉而輕聲再問,「不知二位恩人犯下何等過錯,引得官家追趕?」

    「我們把山弄塌了,毀了王家的一座墳,王家在南國權力大的很,懸賞了五百兩金子抓我們,死的還值兩百兩呢。」老五再度搶話。

    王元嫆聞言低頭不語,莫問見她神情有異微感疑惑,不過此時也不方便追問,便喊起老五轉身要走。

    「二位恩人若要啟程,元嫆可勉力跟隨。」王元嫆起身說道。

    老五看向莫問,莫問沉吟過後沖王元嫆說道,「王姑娘有傷在身不便行走,不過此處也並非安身良處,少頃我們會去鎮上尋找馬車,飯罷載你啟程。」

    「多謝恩人。」王元嫆起身道謝。

    莫問聞言擺了擺手,與老五出屋關門。

    「老爺,她好像知道咱們把墳搞塌了那件事兒。」 出得房間,老五低聲沖莫問說道。

    「她所穿鞋子磨損不重,想必是被車載到這裡來的,出事之時她應該還在都城,王家同宗同族,她知道也不出奇,你去買輛馬車,我再去為她配些藥來。」莫問轉身向外走去。

    一個時辰之後,三人吃完了早飯,老五套馬,拉著王元嫆繼續北行,莫問是道人,道家嚴禁道人騎馬坐轎,便是坐車也不能夠,況且王元嫆還在車上,他便步行跟隨。

    王元嫆剛剛脫難,情緒低落,話語不多,老五受莫問脅迫,不敢冷淡於她,便想方設法與她說話,王元嫆只得答應。

    莫問走在旁側察言觀色,老五此舉算是歪打正著,王元嫆回聲之際面露感激,顯然是誤以為老五是出於關切才與之說話的。

    北行途中不時出現岔路,但凡遇到岔路,莫問都會選擇右側的道路行進,此舉別無他意,只是出於戀鄉情節,雖然出了邊境,他仍然希望離晉國近一些。

    每次走上岔路,道路都會窄上幾分,兩日之後,前行的道路已經很是狹窄,馬車行走其上極為顛簸,到得第三日的清晨,前方山中出現了一座小鎮,那裡是道路的盡頭。

    前方的那座小鎮西北兩面靠山,東面臨水,鎮子不大,自遠處粗計當有兩百餘棟房舍,若按每戶五人計算,也不過千餘人,比尋常的村子略大,較鎮子要小。

    「老爺,沒路了。」老五抬手北指。

    「沒路了就不走了。」莫問緩緩點頭,此處寧靜清幽,靠山臨水,乃修行良處。

    「元嫆,我們以後就住在這兒了。」老五歡喜的沖馬車上的王元嫆說道,此時王元嫆只恢復了七分樣貌,即便是這七分樣貌也已經令老五對莫問感激流涕。

    「凡事皆由老爺做主,你我跟隨便是。」王元嫆輕聲說道。她本是聰明女子,知道莫問有意撮合她和老五,落難瀕死的那段經歷徹底磨淨了她官家小姐的傲氣,此外通過這幾天的觀察,她對老五也算中意,最令她感動的是老五在她鼻目青腫,樣貌醜陋之時並未嫌棄於她,故此給她留下了極好的印象。只是她並不知道老五所為皆是莫問授意強逼,殊不知天下又有幾人不是以貌取人的。

    「到得此處,不可顯露道術武藝,不然會驚到這些鄉人。」莫問沖老五交代。他的本意是想連王元嫆一同隱瞞的,奈何老五嘴快,早就露了底,退一步說即便老五不說也瞞不住王元嫆,因為普通人根本無法自朝廷的追捕之下安然逃出國境。

    「我又不會道術,武藝絕不顯露。」老五滿口答應。

    「老爺,外來之人到此定居總要有個名目,他們若是問起,我們如何作答?」王元嫆問道。

    「亂世之中多有背井離鄉逃難之人。若有人問起,只說逃避戰亂遷移此地。」莫問沉吟片刻出言說道,此時馬車上載了不少沿途購買的生活器皿和食糧,說是災民他人必定不信,只能說是躲避戰亂的難民。

    老五和王元嫆聞言點頭答應,莫問抬了抬手,老五驅趕馬車向北方的小鎮行去。

    小鎮是名副其實的小鎮,只有一條大街,位於鎮中,小鎮破舊貧窮,街道左右只有米舖一家,雜貨舖一家,酒肆一家,鐵匠鋪一家,布店一家,除此之外並無店舖,三人來到的時候正是此處趕集之日,街道左右多有菜蔬和山中野物,也有河魚蝦蟹,此間趕集以置換為主,也有用銀錢者,只是為數不多。

    此處的鄉人皆為漢人,房屋的樣式與中原地區無異,只是較境內的院落要小上一些,鄉人多穿麻布獸衣,少有絲絹,大多面帶飢色,莫問見狀微感疑惑,此處多有田地,且有野獸可捕,有魚蝦可撈,何以食不果腹。

    此處可能少有外人到來,三人的出現招致了鄉人的圍觀,王元嫆乃未嫁之身,到得人多之處便遮面避嫌。

    外來之人,當務之急便是購買房舍,三人自鎮上一番尋找,找到了空屋三處,其中一處位於鎮西,這處院落雖然很是破舊,卻與大山為鄰,極為僻靜,尋到此處之後莫問回返鎮上,與人打聽那處房舍的主人,主人開價五兩,經過一番講價還價之後莫問以三兩銀子買下了那處院落,他並不缺錢,討價還價是不想露財招妒。

    簽約畫押,得了房契,三人開門進院,這處院落有正房四間,東廂三間,柴房一處,由於多年沒人居住,院中已經長滿了雜草,院牆房瓦亦多有破損。

    雜草要清除,院牆要修補,屋瓦得更換,家什要增添,鍋灶要盤砌,這些事情皆要親力親為,勞累自不可免,忙碌數日終於得以安定。

    但凡村落鎮子皆有管事者,此間也不例外,此處並無官吏,姬姓為此處第一大姓,姬姓有族長,莫問便攜帶禮物前去拜訪,幾位老者皆喜於他,一喜他禮數得體,二喜他懂得醫術,三喜莫姓與姬姓同宗。

    歡喜之下便贈予他種糧山田三畝,取柴山嵐一片,並於鎮中撥出房屋三間為其開設藥鋪,召集土木工匠為其添置藥架等物,七日之後藥鋪開門,鄉人多來道賀,此間無有大夫,有懸壺之人到來,實乃鄉人福音。

    藥鋪新開,缺少藥草,莫問便前往山中近處採藥,鄉人也有識得常用藥草者,也會來送,先前買下王元嫆的那處鎮子有三條街道,西街為買賣活人的人市,中街為置換糧草布匹的陽市,東街是一鬼市,所謂鬼市便是貨賣各種稀奇之物的所在,五花八門無奇不有,先前那個以川甲換走婦人的蠻人便是前往鬼市的。這三市分別於月末三天開市,安定下來之後莫問孤身過去了一次,買下了不少藥草,那裡的東西雖然齊全卻價格高昂,採買藥物花錢不少。

    自來到此間開始,老五便不時流露出成親之意,只是不敢明說,因為主家尚未娶妻,僕人便娶妻在前是有違世俗的,莫問見他急切,便以主家身份徵求王元嫆的意願,王元嫆原本是定有親事的,只是沒有過門,後來王家獲罪此事自然作罷,淪落至此她也無甚要求,一切聽憑莫問做主。

    由於不喜熱鬧,莫問便沒有為他們大操大辦,親自為二人主持了昏禮,正了名分送入洞房。莫問耳清目明,非禮勿聽,便住到了藥鋪。

    老五新婚伊始,消耗無度,即便是白日行走也彷如施展追風鬼步,左搖右晃,暈暈乎乎。

    夫妻床幃之事莫問本不想多加干預,後來見老五精神越發萎靡,無奈之下便出言訓誡,老五受教,大為收斂。

    雖然開設藥鋪,莫問卻極少坐堂,老五粗通藥理,尋常病患便由他出面,疑難雜症莫問才會出手,鄉人也無甚銀錢,診資無非是幾枚雞子,一把菜蔬。

    如此過了一個月,諸事安定,按部就班,莫問收拾行裝準備出門,居於此處只為了提升修為,而提升修為最快的方法便是服食丹藥,而今煉丹的靈物和所需鼎器皆無下落。

    老五要陪同莫問進山,被莫問制止了,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登徒子,王元嫆貌美驚人,孤身留下也不安全,此外老五還有堂要坐,有田要耕,有馬要喂,也抽不開身。

    出門之前莫問留黃符一道,告知老五若有急事可焚符召喚。

    準備妥當之後莫問帶著王元嫆為其準備的乾糧西行進山……



第七十四章 陰陽並處
               
    除了乾糧飲水,莫問還帶有小钁和兩口準備盛放藥草的布袋,防身之物仍然是那把匕首。

    進山伊始有路可尋,這些山中小路多是獵人和進山砍柴的鄉人踩踏出來的,南方氣候溫濕,樹葉常青,草木旺盛,莫問行走之時刻意留心,發現林中少有蟲屬才微微安心,他之所以如此急於進山是想趕在蛇蟲出洞之前找尋各種靈物,若是過了驚蟄,於深山密林之中孤身前行將極為危險。

    玉玲瓏曾經傳授七位上清准徒如何辨認各種藥草,行走之時偶爾可見各種藥材,這只是些尋常的藥草,莫問並未挖取,此番進山他為的是找尋那些生長多年的靈物,尋常藥草煉不得丹藥。

    修道除了誠心專注之外,還需要智慧,軒轅真人只差三天未能飛昇的經歷給莫問留下了極深的印象,人生苦短,修道艱難,必須珍惜時日,修行的步驟和順序不能偏差,煉丹應當前置,因為服食靈丹之後需要耗損大量時日加以煉化才能成為自身靈氣,在熔煉消化的這段時日中可熟悉符咒,演練法術,如此便可節省大量時日,令修煉變得事半功倍。

    莫問為北方人,之前從未來過南方,於山中孤身行走自然極為謹慎,走出十幾里後他發現了一隻花豹,陡然見到猛獸他自然心驚,不加思索的跳上了旁邊的大樹,那花豹見狀反倒被他嚇了一跳,轉身鑽入草叢消失不見。

    片刻過後莫問定下心神,自樹上躍下,轉而再度前行,此時山中已無路徑,只能撥草前行,前行數里又自山前的青石上看到了一條偌大的蟒蛇,蟒蛇曬太陽的時候並非盤繞而是伸直了身體承接陽光,這條蟒蛇當有一丈長短,粗如海碗,為青黑色。他此時距離那條蟒蛇有十幾步,便拾起石子去扔砸青石上的蟒蛇,蟒蛇受驚之後緩緩遊走。

    莫問見狀心中大致有了計較,雖然南方並不遵循節氣,未驚蟄而有蛇蟲,但此時蛇蟲並未恢復活力,移動緩慢,不足為懼。

    於山中採藥胡蒙亂撞是不行的,靈物有個共同的特點,皆喜歡生長於潔淨之處,以向陽的懸崖峭壁為最宜,故此他便刻意留心那些峭壁山峰。此外他粗通堪輿之法,可根據山勢走向和地勢高低找出那些藏風聚氣的良處,不過這種地方並不一定就有靈物生長,反倒多有毒蟲蟄伏,毒蟲天生有著趨吉避凶的本能,它們能夠本能的察覺到居於何處對自身有益。

    靈物生長於靈地,而靈地多有毒蟲,這倒並非是它們有著尋找靈物的能力,而是在尋找棲身之所時偶然發現,山中良處不多,要想佔據良處自然免不得與其他異類爭鬥,但凡能佔據靈地的都是有些靈識的異類,這些蟲獸自然認得靈物,一旦發現靈物便會立刻吞食,少有拖延守護者,因為一旦拖延,靈物就有可能被後來者佔據或被窺覷在旁的「賊人」偷走。

    有靈物之處必有毒蟲在旁,有毒蟲之所卻不一定生有靈物,毒蟲往往個頭很大,自遠處便可以發現,但靈物通常很小,需近觀才能知道有無,前往毒蟲盤踞的地方尋找靈物難免會驚擾到那些毒蟲,驚嚇與爭鬥難也就時常發生。

    到得晚間,莫問以符咒佈陣,自陣中躺臥休息,到得清晨起身再度尋找,雖然歷盡艱辛苦尋數日,卻仍然兩手空空一無所獲。

    起初幾日自山中還能見到南側稀朗的山村,到得後來徹底不見人煙,山中的鳥獸毒蟲越發的多了,個頭也越來越大,兩丈長短的巨蟒和體重千斤的猛虎不時可以見到。

    雖然一直沒有尋到靈物,莫問卻並未焦急,靈物天生地養,為萬物生靈所有,非為他一人準備,能遇到自然最好,遇不到便是福緣不深。

    第七日清晨,他有了發現,自一懸崖上方見到了一條腐朽的極為嚴重的繩索,這條繩索一端捆於大樹的根部,另外一端垂入了下方的山谷之中。

    見此情形莫問搖頭苦笑,這條繩索表明此處曾經有人來過,而且來人與他所想是一致的,知道哪些地勢容易滋生靈物,落於人後,自然不會尋有所獲。

    苦笑過後莫問轉身欲行,忽然之間想及一事,這處懸崖並不算陡,當年來此的那位採藥人既然用了繩索就表明他不懂武學,只能依仗繩索下去,既然不懂武學在他離開的時候就應該帶走繩索留以備用,可他並未帶走繩索,這於理不合,令其捨棄繩索的原因只有兩個,一是此人得了寶貝急於回去,這種可能性不大,因為山中多有溝壑山谷,此人既然不懂武學,就應該帶走繩索路上使用。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此人下去之後就沒有再上來,由此令得繩索無人收盤。

    想及此處,莫問轉身環視眼前這處山谷,這處山谷與王家鑿山為陵的那處地方有些類似,大小相仿,皆處於山峰的環抱之中,雖是山谷,整體地勢卻高,不低於遠處的那些山丘,且周圍無有洩氣豁口,此外山谷下方有霧氣遮掩,可見下方有一處不大的水潭,此等地勢完全符合藏風聚氣的風水格局,滋生靈物的可能性很大。

    不過這種地勢同樣為異類毒蟲所喜,先前到此之人極有可能受到毒蟲傷害才未能全身而退。

    莫問站於崖頂躊躇猶豫,此處距離山外已經有四五百里之遙,先前來此之人既然跋涉到此,勢必是有的放矢,也就是說下方極有可能有靈物存在,不過下方棲有毒蟲的可能性也很大,此處地勢陡峭,若是於谷下遇襲,逃生將極為困難。

    陰陽之理在此處再度體現了出來,若不冒極大的風險,便得不到谷下的神異靈物。

    莫問一直在猶豫斟酌,此時他的家仇已經得報,林若塵也已經尋到,他雖然失望心中還算平和,受了上清法術自當回報上清一宗,不過也不急於一時,要說那長生飛昇他雖然渴望卻也並不痴迷,此時他斟酌的是既然不急於做什麼,還有無必要以身涉險。

    先是站立猶豫,後是盤坐斟酌,雖然學了道法,骨子裡他仍然是儒家中庸平和的性情,凡事求穩,此處不比別處,若是於山谷中遇襲便無有退路可言,人命只有一回,若是丟了可就尋不回了。可是進山數日一無所獲,焦急總是難免,當日趙真人留下的靈晶他唯獨沒有留給自己,而今七位上清准徒屬他靈氣最弱,此時除了千歲和阿九可能於山中清修,其他四人想必已經闖出了名聲,好勝之心哪個沒有,他也不能例外。

    足足兩個時辰之後,莫問終於想出了主意,他學有符咒之法,可以畫寫符咒窺探山谷下方有無陰物,施法原理極為簡單,畫寫四道陽符分置山谷四處彼此對應形成無形氣屏,若符咒冒煙焚燬,便表明山谷下方有陰物存在,此法不但可以窺探下方有無陰物,若有陰物還可觀察它道行的深淺。

    想到主意,莫問心中豁然開朗,世間萬物皆有規律可循,苦惱之事皆有辦法可想,不管遇到何事皆不可盲目衝動,所謂富貴險中求並不可取,只要廣思多想,即便不去行險,也可得有富貴。

    心念至此,莫問便取出畫符之物畫符一道,探手貼向崖壁,未曾想所畫陽性紙符並不能沾附石壁,下方便是山谷,此處多少應該有陰氣存在,陽符不應該沾附不上。

    崖頂有一大樹,樹木多為中性,松柏等樹為陽,槐柳等樹為陰,崖頂的這棵大樹為陰性樹木,莫問將紙符靠近樹木,符咒隨即貼上,由此可見符咒畫寫並無錯處。

    山中也有少許陽性的毒蟲,難道山谷下方的毒蟲為陽性?莫問想及此處再畫陰符一道,可是仍然無法貼附石壁。這一情形令其大感疑惑,此時已然可以確定下方並無毒物,可是即便無有毒物山谷之中也不應該出現陰陽二氣息完全均衡的情況。

    由於已然確定山谷中無有毒物,莫問便小心的攀附石壁向谷底移動,只要下到谷底,一切都會水落石出。

    這片石壁位於陽面,常年受到日曬雨刷已然異常平滑,少有落腳之處,好在岩石本身質地發澀,加上石壁有一定的坡度,莫問得以緩慢而下。

    下至半途,他發現山壁之中隱約出現了一處凹陷,自凹陷處探出一物,由於此時已然進入霧層,故此看不得詳細,只能隱約看出此物色呈灰白,長約半尺,前端較大,為灰色。

    山中多有毒蟲,而此物又像極了毒蛇的腦袋,故此莫問緩慢的橫移了丈許再度攀附石壁向下移動,到得近前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此物並非蛇頭,而是一隻托著陶碗的人手……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44


第七十五章 死去的女道士
               
    這是一隻右手,手臂上並無衣袖,裸露在外的皮膚呈灰白色,手中托著一隻陶碗,碗口向上,微微歪斜,自丈外可以看到碗中除了飄落的灰塵別無他物。

    下谷之前莫問曾經想到山谷中可能會有屍骨存在,卻未曾想到會於石壁之上見到手臂,這隻手臂並不粗壯,抓握陶碗的五指很是纖細,當為女子所有,觀那碗中的灰塵可知此人已然死去多年,但其手臂上的肌膚卻並未萎縮乾癟,其顏色發灰只是因為手臂上沾染了灰塵。

    莫問此時緊貼石壁,無法細觀,短暫的定神之後小心的向東側移去,待得近了,首先看到的是一處圓形的洞口,寬窄與高矮皆在六尺左右,洞口處側伏著一個女子,面向東側,看不到樣貌,不過根據其裸露的背部肌膚可以看出此女當不是年長老嫗,而其頭上的道髻則表明了她生前是一名道姑。

    非禮勿視也要區分場合,此時莫問並未遵循這一禮數,而是直盯著東側的那名女子,唯恐其忽然詐屍暴起攻擊,也恐其相貌驚恐駭人嚇到自己。

    「無量天尊,天樞子有擾。」片刻的猶豫之後,莫問開口說話。

    話畢,那女子並無動靜。莫問隨即抽出別在腰間的小钁環臂扔進了山洞,由此發出的聲響也並未引起女子的異動。

    莫問見狀心中大定,探手攀住了山洞西側石壁,旋身閃進了山洞。進入山洞之後他最先看的是山洞內有無毒蟲盤踞,掃過一眼未見毒蟲才將視線移到了腳下的女子身上,確切的說這是一具並未腐爛的女屍,由於其靠近洞口,上半身的衣服風吹日曬之下已經徹底腐朽,肌膚外露,完全**。不過其下半身還殘存著少量的布片,入眼可見布片上有陰陽刺繡,由此可見此女確是道姑無疑。

    三清弟子皆為道門弟子,但彼此各有祖師,上清,玉清,太清各屬弟子所穿道袍略有不同,此女生前所穿的道袍陰陽刺繡居後,這是玉清門下的衣著特點。

    女屍側躺於洞口,頭部低垂,看不清樣貌,莫問猶豫片刻取出汗巾包住右手將其扶正,屍身正躺令得其手中的陶碗脫手掉落,頃刻過後山谷下方傳來了陶碗破碎的聲音,根據陶碗跌落的時間來看,此處距離谷底已經很近了。

    屍身正面對人之後莫問看到了一張清秀的面孔,隨即便下意識的轉過了頭,因為女屍遮體衣物已經腐朽,前胸無有遮羞之物,**盡露,白膩刺眼,觀其樣貌體膚,此女亡故之時年紀尚輕,當在三十歲上下。

    「無量天尊,無量天尊。」莫問深深吸氣穩定心神,探手自背後取出布袋覆蓋其身,轉而閉目唸誦青玄救苦寶懺超度亡魂,三清座下皆為友人,坤道亦不例外。

    此女已經故去多年,魂魄早已消失無蹤,所謂超度亦只是祭告天地,後補禮儀,唸經三遍,莫問沖那屍身再度稽首,轉而邁步走進山洞。

    這山洞外窄內寬,為葫蘆形狀,洞內空間有兩間房舍大小,洞頂和山壁很是平滑,有著諸多開鑿痕跡,不過憑她一無甚道行的道姑似乎不足以開出如此之大的山洞。

    心中存疑,莫問便貼近石壁仔細觀看那些痕跡,細看之下便發現山壁上的痕跡密密麻麻深淺不致,若是斧鑿開出當不會出現這種情形,似乎是某種巨形異類以利爪開挖而出。

    這個道姑上下懸崖尚需要繩索相助,自然沒能力將此間主人驅走,最大的可能便是此間主人離開了此處,那道姑是後來發現此處並搬過來的。

    洞內也無甚擺設,西面為簡單的被縟,東面放有半袋米糧,由於年歲日久,盛放米糧的袋子已經腐朽,其中的米糧已然結塊泛綠,山洞正中有一處由石板壘砌的火塘,火塘周圍放著幾件做飯煮米的釜器,此時做飯通常用鍋,釜器用的已經很少了,但凡釜器上部都會有蓋子,以此留住熱氣蒸熟穀米,此處的三件釜器有兩件是這種樣式,還有一件大如海碗的釜器與其他兩件不同,通常的釜器都為青黃色,若是久置不用就會泛綠,而這件器皿則為深褐色,上部的蓋子有諸多大小不一的小孔,若是用來做飯,這些小孔無疑會漏掉釜中的熱氣,令得穀米夾生。

    短暫的觀望之後莫問上前拿起了那隻器皿,入手之後發現此物著實沉重,且入手溫軟,並無金屬的涼氣,隨手拿起蓋子,一股刺鼻的藥氣撲面而來,其中存留的數枚黃豆大小的白色丹丸表明了此物的身份,這並非是尋常釜器,而是一件煉丹的藥鼎。

    這只小鼎較之阿九得到的那一隻還要小上幾分,周身並無紋飾,由此無法確定年代和來歷,只有其下三足表明了此物是一隻雄鼎。

    區分煉丹鼎器優劣的標準不一而足,不過通常來說真正的上品丹鼎都不會很大,若是按照這一標準來看,這只小鼎無疑屬於上乘。此外一隻丹鼎的高下優劣主要看成丹的幾率是大是小以及丹丸是否渾圓,這只小鼎中遺留的丹丸異常圓潤,由此可見此物當是上好的丹鼎。

    在此之前他一直想要尋找一隻丹鼎,前往鬼市也是希望能有所獲,不過上好的丹鼎可遇不可求,未曾想今日能自此處獲得,欣喜之情自然無以復加。

    不過得來容易,心中便存有疑慮,倒斃於洞口的那個道姑修為平平,這樣一個女子怎能擁有這樣一件鼎器,她是何人,為何會選擇此處煉丹,她的屍身為何能長存不腐。

    按照禮數來說男子不應該翻動女子的事物,不過此女已經死去多年,檢視遺物也不算失禮,可惜莫問自山洞中並未找到能夠證明女屍身份的事物,屍身上的衣物也大多腐朽,其中也無能夠表明女屍身份的東西。

    有時候尋無所獲也算一種收穫,這個女道既然懂得煉丹之術,自然是道門中人無疑,既然是道門中人就應該隨身攜帶法印,而山洞和屍身周圍並無法印存在,若是不小心遺失了法印,可以稟明師門,請高功道長祭天之後另行補給,故此無有法印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的法印被師門收回了,換言之這名道姑生前應該是某一門派的棄徒。

    至於這名道姑的死因也不難揣度,丹鼎裡的白色丹丸就是線索,此人對於煉丹之術可能不甚精通,用了男子所用的雄鼎,且不知丹藥泛白為銀水毒性未除,以身試丹導致銀水中毒,中毒之後她可能感到口渴,又適逢天上降雨,便爬到洞口想要承接雨水,結果水未喝得最終死在了洞口。

    道人是不可以火化的,而將她遺棄在此處也非君子所為,短暫的沉吟之後莫問包住雙手將這個死去的道姑抱進了山洞,放回了她生前躺臥之處,扯過被子為其覆蓋了屍身。

    「無量天尊,前輩,貧道暫借您的這件丹鼎一用,日後定然歸還於你。」莫問沖那屍身稽首說道,他急需煉丹器皿,若非如此絕不會碰死人的東西,即便如此他也言明了是借用而非拿取。

    那道姑已然死去多年,自然不會有所回應,莫問稽首過後將那丹鼎裝入布袋,捆於背後,隨即離開山洞繼續攀附石壁向下行谷底,此處能保屍身不腐,谷底定然生有神奇之物。

    洞口到谷底的這段距離坡度更緩,下行八尺便穿過了縈繞在山谷中的霧層,下方五尺便是谷底,谷底佈滿了參差的亂石,並無草木生長,也未見有水潭存在。

    莫問見狀微感疑惑,猶豫片刻縱身躍至谷底,落地之後立刻察覺到谷底的氣溫較石壁為高,探手碰觸谷中亂石,入手微燙,溫度如此之高,難怪谷底寸草不生。

    既然來到自此,自然要仔細尋找,前行百丈之後莫問感覺先前的溫熱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森然涼氣,探手碰那亂石,彷如碰觸寒冰。

    到得此時莫問心中豁然明朗,此處乃是一處陰陽並處的吉地洞天,尋常地處多偏於陰陽其一,非陰即陽,似這種陰陽交集於此,陰不多陽不少的地勢極其少見,按照常理來說,此等地勢定然有神奇之物滋生,且其生長之處應該位於陰陽相交的中心區域。

    兩者相交的區域乃是一條無形中線,沿中線仔細尋找,片刻過後終有所獲,在山谷的中間區域有一碧綠玉台,玉台為圓形,大若小磨磨盤,外高內凹,承接天露,玉台的中心區域長有一株翠綠的植物。

    見到這株植物,莫問頓感啼笑皆非,這是一株傳說中的靈草乾坤藤,若得成株神效非常,甚至無需熔煉便可直接吞服,可是此時這株乾坤藤只是一株手指大小的幼芽,而今還不成氣候,若是採下服食無異於暴殄天物。

    這麼小,是吃還是留?就在莫問苦笑斟酌之際,忽然感到一陣心悸,莫問皺眉東望,老五為何焚符召喚……

第七十六章 丹鼎
               
    感受到老五的召喚,莫問立刻動身回返,並沒有摘取那株乾坤藤。

    進山之前他曾經交代過老五,非有急事不要喚他回去,故此老五召喚定然是家中出現了變故。回返途中他一直在斟酌家裡能有何變故,此時王家正在與皇家爭權奪勢,想必無暇分身越境追捕,不過除了此事,似乎也不應該有什麼急事。

    心中焦急,行的就快,山路難行,莫問施出身法全力而行,次日傍晚出得山野趕回了小鎮。

    到得家中,老五夫婦正在吃晚飯,見莫問回返立刻增設碗筷,再烹菜蔬。

    「馬哪兒去了?」莫問沖老五問道,家中一切如常,只是馬廄裡的馬匹不見了蹤影。

    「被強盜拉走了。」老五為莫問搬來了椅子,「昨天村裡來了一群催糧的強盜,看見咱家的馬了。」

    「強盜催的什麼糧?」莫問皺眉問道。

    「山裡有一夥兒強盜,隔些日子來一趟,鎮上的人得交糧食給他們,如果不給強盜就得殺人。」老五手指西南。

    「他們要糧給他就是了。」莫問苦笑搖頭,五百里山路趕下來極為辛苦,此時雙腿仍然酸麻。

    「要糧是小事兒,他們上次瞅見馬了,萬一下次看見她咋辦?」老五指著正在灶下忙碌的王元嫆。

    莫問聞言沒有再說話,到此之初他就疑惑為什麼此處頗有良田,鄉人卻面帶飢色,原來山中多有強盜,鄉人辛苦所得都被他們搶了去。

    「你可知道強盜有多少人?」莫問沉吟過後沖老五問道。

    「上次來了十來個,都是蠻子,一個個五大三粗。」老五回答。

    「此事頗為棘手,不出手則已,一出手當盡數殺之,不然勢必遭其報復。」莫問壓低了聲音,「依我之見,還是讓王姑娘躲一躲,我們剛到此處但求安寧,還是少生是非為好。」

    「強盜隔個仨倆月就來一趟,萬一瞅見她那還得了,萬一你恰好不在家裡她肯定得被人抓走,萬一真抓走了……」

    「好了,別萬一了,此事晚些再談。」莫問見王元嫆端菜到來,抬手示意老五暫不談此事。

    「老爺,你出去這麼久,怎麼空手回來了。」老五接過菜蔬放於桌上。

    莫問端碗吃飯,沒有回答老五的問題,王元嫆端上飯菜,轉而告退回了廂房。

    老五知道莫問吃飯的時候不喜說話,不過他也閒不住,很快發現了布袋裡的丹鼎,「老爺,你從哪兒弄來一個小罐子?」

    「山中有一處山洞,洞內有一亡人,這件煉丹器物就得自那處山洞,裡面的丹藥有毒,不要亂碰。」莫問隨口說道。

    老五一聽有毒,慌不迭的放下了那隻丹鼎。

    「最近這些時日你與王姑娘相處如何?」莫問隨口問道。

    「還行,不過她說話越來越少,可能是想家了。」老五回答。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而出言發問,「那些強盜何時再來?」

    「明天晌午,每戶一石黏米,沒米的就得拿別的東西頂。」老五說到此處面露兇狠,「老爺,要不咱們為民除害吧。」

    「那些強盜並未搶走鄉人全部的米糧,由此可見他們天良未泯,若是盡數擊殺,恐有違天和。」莫問放下碗筷端茶漱口。

    「那你說怎麼辦?」老五無奈求計。

    「我們初來此地,不明情況,不摸根底,明日暫且交出米糧,以求安穩。若是貿然動手,怕那強盜會絡繹前來,屆時你我將不勝其煩,難以安心。」莫問緩緩搖頭。

    「也行,萬一強盜裡有高手,咱們搞不好還要吃虧。」老五點頭說道。

    莫問知道老五在用激將法,不過他權當沒有聽出其言外之意,其實他之所以不想動手並非擔心不是強盜的對手,而是他不想大開殺戒,因為一旦動手必須要連根剷除,不然日後就得時刻提防對方報復,常言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若是如此,將日夜擔心難得清靜。

    老五見莫問吃完了晚飯,便收拾了桌椅碗筷,莫問取過那褐色丹鼎仔細打量,待得老五收拾妥當,便沖其吩咐道,「取幾塊灰磚過來。」

    老五點頭答應,搬來磚頭壘砌火塘,「老爺,你要煉丹?」

    「我一株藥草也未尋到便被你召了回來,拿什麼煉丹?」莫問幫忙壘砌火塘。

    「那你這是干啥?」老五說到此處猛然靈通,「我知道了,你想把這些有毒的丹藥重新回爐。」

    莫問聞言莞爾發笑,「煉丹必須一鼓作氣,開爐之時成敗已定,哪能再行回爐?」

    「那你留下這幾顆有毒的丹藥有啥用?」老五指著一旁的那隻小丹鼎。

    「這幾顆丹藥可能有保持屍身不腐之效。」莫問說的並不肯定,因為他並不確定那具道姑的屍體之所以不腐是因為陰陽吉地的緣故還是這種有毒的丹藥所致。

    「老爺,既然不煉丹,砌火塘幹啥?」老五問道。

    「我要試一下這件丹鼎是否合用。」莫問隨口說道,正式的煉丹有著諸多規矩,並非砌一火塘就可。

    二人說話之間火塘壘砌完成,丹鼎放置其上,下燃木柴,丹鼎之中只放丹砂銀水,丹砂受熱之後發出熱氣,熱氣自丹鼎上方的小孔散出,丹鼎上方的小孔共有九處,大小不一,熱氣散出之後莫問拿起了丹鼎的蓋子,只見丹鼎中的丹砂正在快速旋轉,蓋子拿起之後丹砂轉動逐漸減緩,直至熱氣散盡,丹砂便不再旋轉。

    「老爺,怎麼了?」老五見莫問一直皺眉打量著丹鼎裡的丹砂,疑惑的開口發問。

    「是何人鑄造了此鼎。」莫問皺眉開口。

    老五自然無法回答這一問題,而莫問也沒想過讓他回答,這只是他的自言自語。

    「老爺,這個小罐子有古怪嗎?」老五不解的問道。

    「這是丹鼎,哪是什麼罐子?」莫問將蓋子再度蓋上,然後自下方再度燃火,片刻過後熱氣散出,莫問再次提起蓋子觀察丹鼎裡的丹砂。

    「丹砂發出的熱氣帶有毒性,你不要靠的太近。」莫問探手撥開了湊到丹鼎近前的老五。

    「老爺,這丹罐子到底是好還是不好?」老五看不出名堂,只能發問。

    莫問聞言探手指著蓋子上的那些氣孔,「尋常煉丹的丹鼎也有排出毒氣的氣孔,卻只有一到兩個,此鼎由大到小共有九處氣孔,丹砂受熱之後發出的熱氣經由這些氣孔向外散出,由於氣孔的大小不一,散出的熱氣多寡也不相同,由此令得丹鼎內產生了旋轉的熱氣,熱氣帶動丹砂自行旋轉。」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兒,那這東西到底好是不好?」老五追問。

    莫問聞言知道自己先前所說對牛彈琴了,無奈之下拿起一枚先前存於鼎中的丹藥示於老五,「煉丹最難的就是丹藥成形和排淨丹砂的毒性,這枚丹藥如此圓潤,正是由丹砂自行旋轉所致。此外這只丹鼎的氣孔較之尋常丹鼎要多,毒性自然排除的更加徹底。」

    「那就是好東西了。」老五終於瞭然。

    「先前李真人曾經賜予阿九一隻四足丹鼎,那已然是煉丹上品,不過與此物相比,那隻四足丹鼎只能算作下品。」莫問皺眉說道。

    「得了寶貝你該高興啊,怎麼還愁眉苦臉的?」老五笑問。

    莫問探手指著蓋子上的氣孔,「這些氣孔的大小和位置都經過嚴密的計算,偏一分或者大一毫都無法達到這種效果,即便經過計算,在燒製時也容易出現偏差,此鼎能得以成型定然經過千萬次的試煉,如此寶貴的丹鼎必然是有主之物。」

    「它的主人不是死了嗎?」老五問道。

    莫問聞言沒有再接話,這只丹鼎雖然取自山洞的女屍旁邊,但那女屍定然不是這只丹鼎的主人,那名坤道既然是道門棄徒,這只丹鼎備不住就是她偷來的,換言之,此物極有可能是賊贓。

    「時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片刻過後莫問起身收拾東西。

    老五點頭答應,轉身出門。

    「等等,白色丹藥怎麼少了一顆?」莫問喊住了已經跨過門檻的老五。

    「不知道啊,我沒拿。」老五攤手搖頭。

    「那東西有毒,萬不可服食。」莫問皺眉說道。

    「我真沒拿。」老五回身低頭,四處尋找。

    「算了,早些睡吧,明天準備一石米糧交給那些強人。」莫問擺手說道。

    「好,你也早點兒睡吧老爺。」老五答應了一聲,出門回了廂房。

    老五走後,莫問並未休息,而是將丹鼎裡的丹砂祛除,以猛火炙燒丹鼎,此舉旨在以高溫祛除丹砂殘留的毒性,名曰淨爐。

    雖然疑惑此物的來歷,莫問也並未多想,居住於此至少需要三到五年,這期間可以借用此鼎煉製丹藥,日後若是見到主人,還了他便是。

    先前連番趕路極為疲憊,加之睡的時候已然是三更,故此次日莫問起的稍微晚了一些,起身之後只見老五已經將米糧準備妥當放於門外,只待強盜前來拿取。

    臨近中午,屋外傳來了叫嚷聲,言語饒舌難懂,當是蠻語無疑。根據說話聲和腳步聲來看,強盜人數著實不少。

    剛剛尋得棲身之所,莫問不想多生是非,結果天不遂人願,沒過多久,數名身穿獸衣凶神惡煞的蠻人便踹開了院門,徑直走向東廂……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45


第七十七章 龍含羞
               
    莫問自正屋看到了蠻人的闖入,快步而出,「你們要幹什麼?」

    闖入院落的三個蠻人聞聲轉頭面露凶笑,笑過之後其中一人大步迎向莫問,人未到,右手已然高高揚起,衝著莫問的頭臉摑了過去。

    莫問見狀陡然氣怒,右掌後發先至重重的給了那蠻人一記耳光,一掌過後仍不解氣,反手又是一掌,此番他用力頗重,兩掌過後直接將那蠻人打的頭暈目眩站立不穩。

    另外兩個蠻人見同伴吃虧,同時抽出腰間的蠻刀向莫問頭頸斬來,莫問見狀並未躲閃,氣凝雙手左右開弓,將那兩個蠻人同時摑倒在地。

    既然動手,便不給對手以喘息之機,此乃司馬風愂的教導,而莫問也確實是這麼做的,出招並無拳爪,皆是揮掌,掌掌打臉,用力沉重。

    待得老五聽到動靜開門而出時,那三個蠻人已經被莫問打出了院落。

    與人動手,打臉是最傷尊嚴的,蠻人出得院落並未逃走,而是高聲呼喊同伴前來相助,在街道東側收拿米糧的蠻人聞聲而至,片刻過後已然趕來十餘人,諸多蠻人手持腰刀利斧將院落團團圍住。

    「再敢上前,必殺之。」莫問怒目環視這群蠻人,在此之前他本不想動手,但這些蠻人明顯是衝著王元嫆來的,王元嫆是老五的妻子,也就是他的家人,膽敢犯及他的家人,莫問自然不會忍耐。

    這些蠻人常年與漢人打交道,多能聽懂莫問的話,莫問此語一出,竟然無人膽敢上前,那三個口鼻噴血的同夥兒以及莫問身上所穿的道袍都令他們心驚。

    莫問話畢,沒有急於再開口,兩次開口間隔的時間越長威壓的效果也就越大,況且他此番的確動了殺機,若有強盜再敢動手,他勢必會取對方性命。且不管是何種良善之人,一旦殺過人就再也不會心存迂腐善念,自從在鄴城的將軍府殺過人之後,殺人對於他來說已經不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

    「你是什麼人,膽敢打傷我們山中弟兄?」僵持過後,一個賊眉鼠眼的持刀強盜壯著膽子發問。

    莫問聞言知道對方氣勢已餒,故此並未答話,而是冷聲發問,「是何人告知你們我家中住有女眷?」

    莫問說完,那強盜並未回答,而是環視左右,等待鎮子他處的同夥趕來支援。

    「老爺,跟他說那麼多廢話幹啥,直接打死了事兒。」老五手持菜刀高聲呼喝,他最喜歡用的是木棍,此番提了菜刀出來說明他是動了真怒,搶糧食他能容忍,搶老婆必須拚命。

    「我們初來此地,不要惹是生非,若是他們說出是何人告知了他們我們院中有女眷,我們便不為難他們,若是不說,別說糧食帶不走,人也得給我留下。」莫問雖然是沖老五說話,但此語無疑是說給那些強盜聽的。

    此時陸續的自鎮子其他地方趕來了十餘人,強盜人數已經接近三十,氣氛越發緊張,諸多強盜摩拳擦掌,多有動手之意。

    莫問見狀心中略急,要殺掉這些強盜想必不難做到,但日後難免留下後患,一旦動手勢必傷人結仇,若能不結仇怨才是處事上策。

    心念至此,追風鬼步暴然施出,待得眾強盜反應過來,莫問已然站於原處,手中抓著兩把蠻刀。

    「非要見血才得信服?」莫問反手將那兩把蠻刀扔於空地。

    眾強盜見狀面面相覷,徒手奪拿兵器較之殺人性命還要難上幾分,莫問若要殺人,此番已經有兩人命喪當場了。

    「你與那三人去將告密之人帶來,如若不然,你們今日便要盡數留下。」莫問抬手指著鼻血不止的三人沖那賊眉鼠眼的賊人說道。

    此語一出,眾強盜無不愕然,短暫的猶豫之後不約而同的沿街向東逃逸,莫問見狀再度忽閃而出,擒風鬼手頻頻施出,此番他並未以拳掌取強盜死穴,而是以指爪取人氣穴,但凡中招者無不癱倒在地不得行走。

    那四人似乎頗講義氣,見同伴倒地,紛紛回身攙扶。

    「將那告密之人帶來,我放你們離去。」莫問再度開口。

    那四人見莫問一味堅持,知道不將告密的鄉人帶過來今日是不得善了的,猶豫片刻之後轉身向東跑去,那些被點到氣穴的強盜留在原地,痛嚎不已。

    「老爺,昨天不是說了不動手嗎?」老五跑到了莫問的身邊。

    「傷我家人,豈能輕饒。」莫問正色開口。

    老五聞言連連點頭,轉而抬手指著那些倒伏在地叫嚷不已的強盜,「老爺,你再給他們一下子,別讓他們哭爹喊娘的亂叫喚。」

    莫問聞言緩緩搖頭,他先前所封的只是強盜的腰部陽關穴,陽關被封雙腿便無知覺,若要令眾人住口便要封吐氣穴道,人能發聲全憑氣息,氣息若絕生機便斷,故此封點啞穴要比封點其他穴道難上許多,力度若是拿捏不準,便會將人憋死。此外,人身諸穴各有經絡歸屬,並無封一穴而全身難動,不得發聲的功夫和手法。

    片刻過後,四個強盜拖著一鄉人自東街回返,那鄉人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先前本就驚懼不已,在見到癱了一地的強盜和手持菜刀的老五之後更是嚇的亡魂大冒,被拖到近前癱倒在地,抖若篩糠,頭亦不敢抬起。

    「就是這個人告訴他們三個你家中的女眷極為貌美。」賊眉鼠眼的強盜伸手指著地上的男子。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此人他曾經見過幾面,觀其舉止當是無賴之屬,做出此等事情亦不足為奇。

    「老五,你說如何處置此人?」莫問轉視老五。

    「一棍打死。」老五咬牙切齒。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而讓於旁側。那無賴眼見情勢不妙,立刻磕頭搗蒜的求饒,對於這獻媚害人的無賴老五也不心軟,反手就是一刀。

    莫問見狀陡然皺眉,他本以為老五手中無棍,至多教訓一下那無賴,未曾想老五氣怒之下竟然真的將他砍殺了。

    被刀砍殺的人難免流血,老五之前與人動手都是用棍的,忽然見到噴血的場景難免受驚發愣,莫問見狀抬手示意他退後,轉而為那些痛嚎不已的強盜解開了穴道。

    「你們尋些糧草度日過活,我也不難為你們,但你等日後休要再入我宅院,若再來侵擾,我定尋到你等巢穴,盡數殺之。」莫問出言警告。

    既然丟了臉面,哪個還會多待,眾強盜聞言也不答話,拾撿兵器轉身就走。

    「把這屍身抬走。」莫問指著那具屍身沖強盜說道。

    強盜聞言分出兩人,上前拖那屍身。

    「老爺,拉車的是咱的馬。」老五自門口抬手東指。

    「我們要了也無甚用處,送與他們罷。」莫問轉身而回,既要立威令其不復再來又不能結下死仇,這一尺度著實不易拿捏。

    「動手不留情,留情不動手,既然決意殺那無賴,動手之際便不可遲疑,事後也不可錯愕。」進院之後莫問沖老五說道。

    老五聞言先是一愣,轉而低聲開口,「老爺,其實我沒想殺他,我以為手裡拿的是棍子。」

    莫問聞言哭笑不得,擺手之後進入正屋。老五則大呼小叫的進了東廂沖王元嫆大肆炫耀抖威。

    回屋之後莫問將先前之事再度斟酌了一遍,感覺如此處置當不至留下後患,心中也就坦然了。

    強盜走後,鄉人出門,強盜走的匆忙,自然不會告知眾人是誰殺了那無賴,眾人自然而然的認為是強盜所殺,加之此人生性不良,便是死了也無人在意。

    由於擔心此事未了,莫問便沒有急於再度進山,下午一直自房中閉目靜坐,將煉丹的步驟和禁忌自腦海中反覆斟酌,相較於靈物藥草而言,上好的丹鼎更加難得,既然得了丹鼎,當盡快煉製丹藥。

    山外小鎮的生活是平靜的,不過凡事皆有陰陽兩面,平靜與無聊是相伴相生的,莫問需要這種平靜,可是老五和王元嫆感受到的只是無聊,尤其是王元嫆,由於擔心自己容貌惹禍,幾乎足不出戶,這對於大戶人家的女兒而言無疑是一種煎熬,莫問發現了這一點卻無計可施,此時時局動盪,戰亂四起,能活著便值得慶幸,豈能凡事皆隨心意。

    晚飯過後,老五和王元嫆為莫問準備進山的乾糧,莫問則盤坐唸經操行晚課,就在晚課即將完畢時他聽到遠處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馬蹄聲雖然急促卻並不雜亂,可見來人只有一騎,聽那策馬的聲音來人似乎是名女子。

    馬蹄聲由遠及近,最終於門外停止,隨即便是翻身下馬的聲音,蠻人戴有各種飾品,移動之下多有聲響。

    「老爺,外面來人了。」老五跑入正屋沖莫問說道。

    莫問唸經未畢,便抬手示意老五稍安勿躁。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隨之而來的還有女子的聲音,「白日裡承蒙先生慈悲抬手,龍含羞特來送還馬匹。」

    「老爺,是來送馬的,我去開門。」老五轉身欲行。

    莫問無奈之下中止唸經,探手拉住了老五,「來者不善,我親自去……」

第七十八章 苗女
               
    莫問穿鞋出門,到得門前拉栓開門,院門尚未打開,一股香氣已然自門外飄了進來。待得開門,香氣更重,香氣的主人是一身穿花衣,頭戴布箍的女子,此人年紀當有二十七八,粉面圓臉,眼大鼻挺,紅唇奪目,在這境外蠻荒當屬絕美之屬,即便在境內也算得上美豔婦人。

    「龍含羞見過先生。」門外的女子率先沖莫問行禮,行的是男人的拱手禮,其身上帶有大量珮飾,耳上戴有偌大的銀色雙環,施禮之下玉石碰觸金銀,響聲叮噹。

    「好說,請問姑娘如何稱呼?」莫問並未閃身讓路。

    「我叫龍含羞,是呼瑪山的主事,」龍含羞說到此處伸手指著身後的那匹馬,「這匹馬是先生所有,特來物歸原主。」

    「白日裡山中的幾位英雄欲對我家中女眷無禮,故此才多有得罪,此馬我要了也無甚用處,便送予龍姑娘,權充賠罪酒錢。」莫問嘴上客氣,言語卻並不謙和。由於不摸底細,他並不想得罪此人,不過也沒有讓她進門的意思。

    「先生一直擋著門不讓我進去,難不成怕我意圖不軌?」龍含羞挑眉笑道。

    莫問聞言瞬時感到面熱,此女雖然名為含羞,言行舉止卻毫不矜持,意圖不軌一詞用的也頗為放肆。

    短暫的猶豫之後,莫問側身邀客,對方既然請求進門,若是再將其拒之門外便是失禮,亦落人口實。

    龍含羞牽馬進門,站在東廂門口的老五見狀不待莫問發話就走上前去接過了馬韁。

    莫問見狀微微皺眉,他先前一直不願收回這匹馬是因為龍含羞是騎它而來,若是留下馬匹龍含羞回程就沒了腳力,眼下他就開始犯愁,少頃龍含羞如何回山。

    「我們初來貴地,屋舍破舊,龍姑娘若是不棄,請往正屋說話。」莫問明請暗送。

    「這房子是破了些,先生乃深藏不露的高人,住這房子無端的屈了尊身,明日我與那老瞎子說上一說,讓他們為你們再起新房。」龍含羞說話之間邁步走向正屋。

    「此處清淨,不必麻煩。」莫問無奈苦笑,此女所說的老瞎子指的是年老視物不清的姬姓族長,此女如此熱情絕非無故,她此番到來必定意有所圖。

    雖然心中犯疑,待客之禮總不能缺,莫問移步之時沖正在馬廄拴馬的老五說道,「沏茶待客。」

    那龍含羞率先進屋,環視著房中事物。莫問隨後跟入,點亮了正屋的油燈之後抬手示意龍含羞入座。

    「龍姑娘遠道而來,不知可曾進過晚飯?」莫問落座開口。

    「我聽他們說這小鎮上來了位深藏不露的高人,馬上趕過來想要一睹真容,哪來得及吃飯。」龍含羞直視莫問。

    「慚愧,慚愧。」莫問苦笑擺手,此女不愧是強盜頭子,行事好生大方,第一次登門竟然好意思留下吃飯。

    不過她既然開口,就應該盡地主之誼,莫問苦笑過後衝門外喊道,「龍姑娘尚未用飯,做些飯食來。」

    「好嘞。」老五的聲音自東廂傳來。

    莫問豈是第一天認識老五,聽得老五答應的如此歡快,知道他要自飯中做手腳,故此急忙出言補充,「多做一些,晚間我也沒有吃飽。」

    「哦。」老五的聲音立刻不歡快了。

    「白日裡族人多有得罪,還望先生不要往心裡去。」龍含羞沖莫問笑道。

    「好說,好說。」莫問隨口應聲。

    「聽先生口音不似這近處人氏?」龍含羞大膽的直視莫問。

    「龍姑娘也未曾出過遠門吧?」莫問反問,龍含羞此語無疑在試探他的底細,他豈能不知。

    「哦?先生為何有此一問?」龍含羞側目問道。

    「我們晉人並不以先生稱呼出家的道人。」莫問接過王元嫆端來的茶水遞予龍含羞。

    「先生說的對,我不懂你們漢人繁瑣的禮儀和規矩。」龍含羞饒有興趣的打量著王元嫆,待得王元嫆端著木盤離去方才收回視線,「先生本是漢人,為何會來到這荒涼的境外?」

    「龍姑娘聰慧非常,可猜上一猜。」莫問仍未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先生雖然身懷絕技,卻為晉國所不容。」龍含羞隨口回答。

    莫問聞言微微一笑,沒有接話。

    「先生既然在這裡買田置地,想必是不會再回去了吧?」龍含羞問道。

    「暫無回鄉打算,時候不早了,龍姑娘還是直說來意吧。」莫問不喜龍含羞的無禮直視,也不喜她身上濃重的香氣。

    「先生多心了,我此番前來實是賠罪來了,先生高抬貴手饒了他們性命,呼瑪山欠下了先生的人情。」龍含羞擺手說道。

    龍含羞身上本就香氣濃重,擺手之下香氣更濃,莫問與她相對而坐聞的極是真切,如此濃重的香氣難免令他心中起疑,不過此時周身並無不適,亦未感覺到涼意,這就表明龍含羞並未對其下毒。

    此時老五端來了飯菜,龍含羞移走茶水開始進食,她用不慣筷子,不會夾捏,而是滿把抓握,大口撥吃。

    莫問本來對她大有成見,尤其是她身上的香氣總是令他想起林若塵,一想起林若塵他就感覺憋悶氣堵,不過此時見了她的吃相,厭惡之情反倒消減了幾分,世間女子多有矯揉造作,行止無不做那弱不禁風之態,似這般真實的女子反倒少見了。

    「你們漢人的飯食比我們苗人精細很多。」龍含羞自己動手盛飯。

    「你們平日都吃些什麼?」莫問隨口問道,蠻荒之地有諸多不同族群的蠻人,其中較大的一支是三苗國的後裔,姓氏以姜,龍為多。

    「我們世代以狩獵為生,吃肉。」龍含羞說道。

    「既然有肉可吃,為何還要下山搶奪米糧,你可知道此時乃青黃不接之時,鎮上鄉人交納的米糧多是自老幼口中摳擠而出的」莫問冷聲問道。

    龍含羞聞言微感尷尬,訕訕的放下了筷子,「你們到了這時難過,我們也不好過,春夏時節我們都不能打獵。」

    莫問並未追問他們為何不能打獵,因為世人皆知春夏是動物抱崽育雛的時候,這時候若是抓來吃了無異於涸澤而漁焚林而獵。

    「還不知道先生叫什麼名字?」龍含羞見莫問神色轉緩,方才再度開口。

    「我叫莫問。時候不早了,龍姑娘早些回去吧。」莫問下了逐客令。

    「晚上山路難行,我可否明日再走。」龍含羞搖頭說道。

    莫問聞言哭笑不得,龍含羞是個強盜頭子,誰敢留她過夜,況且留下之後也無法安置,讓她與王元嫆同住自然不行,讓她獨住也不放心,這蠻女怎得如此不識趣。

    「我可以睡西屋。」龍含羞抬手西指。

    「龍姑娘,你今日前來究竟意欲何為?你如實說來,莫要圈繞。」莫問正色開口,龍含羞來了之後一直在兜圈子,始終沒有表明真實的意圖。

    龍含羞聞言愣了一愣,轉而竹筒倒豆子,「晉國的軍隊正在圍殺蠻荒眾人,用不了多少時日便會到得此處,我們想請你施以援手,助我們退敵。」

    「你讓我幫助強盜對付官兵?」莫問笑出了聲。先前與老五南下的時候恰逢晉國調兵遣將圍剿蠻人,看來這龍含羞所在的苗人也在被圍剿之列。

    「我們不是強盜。」龍含羞高聲糾正。

    「此事我愛莫能助,龍姑娘請回吧。」莫問站起身沖東廂喊道,「老五,把馬牽出來。」

    「莫先生,你可以開出條件,只要我們能做到,一定答應你。」龍含羞急切的說道。

    「龍姑娘,你莫要以為隱居山野的都是世外高人,我實話說與你,我只是初出茅廬的道門弟子,無甚本領,你們高看我了。」莫問邁步向外走去。

    「莫先生,你有何要求,我們一定做到。」龍含羞跟隨而出,「你如果出手相助,日後我們不再到這鎮上索要穀米。」

    「龍姑娘,我雖然出來邊境卻仍是漢人,怎能助你們對抗官兵?」莫問連連搖頭,「況且我修為低微,便是有心相助也無能為力。」

    「你會定身法術,這總不假。」龍含羞緊跟莫問。

    莫問聞言無奈搖頭,蠻荒區域尚未開化,不懂得武學與法術的區別,先前那些強盜吃了虧,為了挽回顏面回去之後免不得胡說八道,將對手說的越厲害越能為自己的落敗尋回顏面,正是那些蠻人的胡說八道令得龍含羞將他當成了神仙之流,可是他很清楚自己的斤兩,最主要的是他並不願節外生枝。

    「龍姑娘,並非所有修行中人都有無邊法力,我修為淺薄,確實愛莫能助,」莫問接過老五手中的馬韁遞向龍含羞,「路上慢些。」

    龍含羞見莫問言辭堅決,無奈之下搖頭嘆氣,嘆氣過後邁步向外走去,並未接拿馬韁。不過走出幾步之後她便停了下來,抬手指著東廂窗檯上晾曬的幾棵藥草,「先生若是需要藥草,我可差人送些好的過來。」

    「你知道這是什麼?」莫問隨口問道,此物名為鬧羊草,可減外傷疼痛,極為難尋。

    龍含羞聞言轉身走到窗外,拿起一株藥草借光看了一眼,「鬧羊草,我們用它涂箭打獵,山裡多的是。」

    「我為何見之甚少?」莫問隨口說道。

    「我們常年住在山裡,自然知道往哪裡尋找。別說這尋常藥草,就是那少見的靈草,只要你有需要,我們都能給你尋來……」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45


第七十九章 當有一女
               
    「多謝龍姑娘美意,不過眼下我並不需要這些東西。」莫問沉吟過後再遞馬韁。

    「多謝你們的飯菜茶水,這匹馬我再借用一下,來日送還先生。」龍含羞挑起嘴角笑了一笑,拉著馬匹出了院子,翻身上馬之後沖莫問拱了拱手,轉而策馬離去。

    「馬剛喂飽,別跑太快。」老五心疼的喊道。

    「老爺,你為啥不讓她幫忙?」老五沖皺眉遠眺的莫問問道。

    莫問聞言緩緩搖頭,轉身進院。

    「你進山那麼多天一棵有用的藥草都沒挖著,這些蠻子熟悉地形兒,人也多,他們要是幫忙,你就不用那麼辛苦了。」老五關門上閂快步跟上了莫問。

    「若是食君之祿,便要為君分憂,她求我的事情我做不到,哪能生受她的東西。」莫問進屋落座。

    「她求你啥事兒?」老五好奇的問道。

    「你還記得先前你我路上見到的那些晉國士兵嗎?那書生當時說的沒錯,那些士兵正是南下圍剿蠻人的,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打到此處,龍含羞想請我幫忙對付晉**隊。」莫問搖頭苦笑。

    「老爺,晉人抓了咱們半個多月,你就算幫了這些南蠻子也沒什麼不對。」老五說道。

    「我不敢應諾原因有二,顧及漢人身份只是其一,關鍵是我修為不夠,力所不及。」莫問端起涼茶喝了一口。

    「修為不夠更得抓緊煉丹了,我覺得你應該答應那蠻子。」老五再度搖頭。

    莫問聞言緩緩搖頭,老五說的並非沒有道理,有蠻人相助,藥草靈物定然源源不斷,若是成丹可快速補自身靈氣之不足,但是與此同時也欠下了蠻人的人情,日後蠻人若是有難,勢必不能坐視不理,可是一旦與晉人為敵,無異於自絕後路,對於弘揚道法,撥亂反正的大計有害無益。此事利弊皆有,仔細權衡之下還是置身事外最為妥當,畢竟那些蠻人做事也確有出格之處,至少搶糧之事他們做的就大有錯處。

    「時候不早了,收拾一下,早些睡去吧。」莫問站起身指著桌上的碗筷沖老五說道。

    老五見狀並未答應,而是起身拉住了想要去往內室的莫問,「老爺,有個事兒我想求你幫忙。」

    「何事?」莫問聞言微感疑惑,老五與他說話極少有這麼客氣的。

    「是這樣哈,你看我這成親時間也不短了,她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老五神情鬼祟的手指東廂。

    「你感覺你鬧出的動靜還小?」莫問冷眼揶揄。

    「不是啊,我說的不是那個,你看哈,我爹娘都快四十了才生的我,我也沒個兄弟啥的,老吳家人丁不旺啊。」老五擺手解釋。

    「開枝散葉是你的事情,你讓我如何幫忙?」莫問這才明白老五說的是延續香火的事情。

    「我在山上的時候聽他們說道士都會算命,你肯定也學了,你幫我算一卦吧,看看我啥時候能有兒子?」老五急切的懇求。

    「胡說八道,我哪會那個。」莫問聞言哭笑不得,人的天資有所不同,喜好也不相同,七位上清准徒各有所求,卻惟獨沒人求算卦推演之法。

    「老爺,我知道算命不好,不過你就幫我算這一回,不然我總是提心吊膽,萬一老吳家在我這兒絕了後,我可怎麼下去見我爹呀。」老五推搖著莫問的胳膊。

    「好好好,你別急,容我想想。」莫問見拗不過他,只能先行安撫,說完之後便自腦海之中仔細斟酌,易經之中確有推演易理,不過易經本身曾被先人進行過刪減,推演出的結果並非絕對的定數。

    「想好了嗎?」老五焦急的看向莫問。

    「哪有那麼快,把碗筷收拾下去,將王姑娘的生辰八字交予我,晚間我為你推演一番。」莫問邁步走進了東屋。

    老五見莫問答應幫忙,頓時喜不自勝,收走了碗筷回了東廂,片刻過後拿回了一張包藥的草紙,紙上寫有清秀的字跡,不問可知是王元嫆自己書寫的八字。

    推演之事源自古代占卜,與占卜的虛無縹緲不同的是推演有一定的依據可以參照,不過由於易經曾經被刪減過,故此推演存在一定的變數,用來預測大致的吉凶還有七分準確,若是用來預測子嗣和生死就無法形成完整的推演易數,也就談不上準確,只能算作參考。

    次日清晨,老五早早的為莫問端來了洗臉水,待得莫問唸經完畢急不可耐的出言詢問,「老爺,算的咋樣。」

    「我實不精通推演之法,一夜熬心也只推出了個大概。」莫問掬水洗臉。

    「老吳家會不會絕後?」老五急切的問道,由於其父便是中年得子,他如此緊張子嗣也就可以理解。

    「乾坤易數太過深奧,我只推出了坤數,你命中當有一女,」莫問接過布絹擦臉,「是否有子我確是推演不出,當看你造化如何。」

    老五聞言大為欣喜,「太好了,不管男女,有孩子就成了。」

    「日後不准再求此事,推演命數乃是窺天之舉,是要損福折壽的。」莫問出言告誡,道門有諸多技藝,推演之術歸於雜學,大耗時日且無用處,為高功大德所不齒。

    「好好好。」老五連聲答應,轉身向東廂跑去。

    莫問放下布絹看向老五,老五之所以急於求子可能並不是單純擔心自己不能留後,其中或許有對這門親事的忐忑,王元嫆出身高貴,是落難之後才委身於他,王元嫆所受的教養與老五的出身有著天壤之別,與他自然不會有太多的話可說。

    莫問皺眉發愣之際,門外再度傳來了馬蹄聲,這鎮子上除了幾頭老牛之外沒有騾馬牲口,故此聽到馬蹄聲莫問就知道強盜又來了,而且是套車來的。

    「先生,我又來了。」門外傳來了龍含羞的喊聲。

    莫問聞聲再度皺眉,他有些懷疑這個蠻女是不是屬王八的,為何咬住便不松口。

    「老爺,不害羞又來了。」老五自東廂躥出,跑進了正屋。

    「不許胡言亂語,改人名姓為大不敬。」莫問出言訓斥。

    「她本來就不害羞,咱們漢人哪有她這樣兒的。」老五咧嘴笑道。

    「開門去吧,就說我在唸經。」莫問沖老五交代了一聲,轉身走進了內室。

    由於貼有窗紙,見不到門口的情形,只聽得老五開門的聲音以及諸多蠻人雜亂的腳步聲,其中還夾雜著重物落地的聲音,不問可知龍含羞等人正在往院中搬東西。

    「莫先生呢?」龍含羞的聲音自院中傳來。

    「我家老爺在炕上唸經,箱子裡裝的是啥東西?」這是老五的聲音。

    「全是上好的藥草。」龍含羞說道。

    「我看看都是啥?」老五說道。

    隨後便是箱子開啟的聲音,片刻的安靜之後老五的聲音再度傳來,「老爺,你快來看哪。」

    莫問本不想與龍含羞多有交集,這才躲入內室,但聽得老五的喊叫之後便按捺不住好奇之心自內室緩步而出。

    「先生喜歡藥草,我便投你所好。」龍含羞揮手遣走了抬箱的那些蠻人。

    「龍姑娘,我無力為你們分憂,這些東西我絕不敢受。」莫問邁步出門,院子此時一字排列著大小不一的五隻木箱,老五正站在其中一隻打開蓋子的木箱前目瞪口呆。

    「先生,晉人的軍隊離這裡還有五百多里,興許不會打到這裡來,這些東西就當我送給你的謝禮,感謝你昨天留下了他們的性命。」龍含羞爽朗的說道。

    「無功不受祿,龍姑娘的厚意貧道心領了,還請搬回去吧,日後若是力所能及之事,貧道不會袖手。」莫問於門口處站定,沒有再向前走。

    「莫先生,我要的就是你的這句話,這些藥草你必須收下,以後我們還會再送,如果他日我們真的有了難處,你只需量力而行,我們絕不會強人所難。」龍含羞挺胸昂首。

    苗人多貌美,龍含羞身形高挑,挺胸之下前凸豐圓,十分女人。莫問見狀並未心猿意馬,不過卻對龍含羞的爽朗大為讚賞,一蠻荒女子都如此豪爽,漢人的男子豈能扭捏娘氣。

    「好,既然龍姑娘有言在先,貧道便收下了你們的禮物,日後貴族若有難處,我定會相助且不遺餘力,若力所不及,你們亦不可為難於我。」莫問邁步前行。

    「好,我就喜歡你這樣兒的,一言為定。」龍含羞雙手掐腰,一副豪女神態。

    「老爺,全是好東西,」老五走到莫問身前低聲說道,說完之後進了東廂燒水沏茶。

    「先生,請看看這些東西可還合用?」龍含羞走上前去將剩下那四口箱子的蓋子盡數掀起,邀莫問上前觀看。

    莫問受邀上前,看那箱中藥草,藥草並非單指草木,這幾口箱子之中存放的多是珍貴藥材,青葉,杜仲,天南,紅槭,佩蘭,茯神,鬼針,青黛,盤蛇等上好藥材皆有存放,似那黑花杜鵑,血余炭,合歡皮 ,沙苑子 補骨脂等少見藥材也有,茯苓,人參,當歸,黃芪等常見補品為數也不算少。這些東西應該是蠻人平日裡積攢下來想要換取日常用物的,不但種類齊全,品質也算上乘,不過莫問見到這些藥材之後卻大為皺眉。

    「莫先生,這些東西不合你用?」龍含羞疑惑的問道。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這些藥材放置太久,雖藥氣不失,卻已沒有了靈氣……」

第八十章 再進山林
               
    「靈氣是什麼東西?」龍含羞不明所以,疑惑的問道。

    「靈氣為何不易言表,大致說來靈氣乃是天地之間對人有所裨益的無形之氣,藥草除了帶有藥性還蘊含多寡不一的靈氣,其藥性如何由藥草品種決定,蘊含靈氣的多少則取決於其生長的時間和生長的位置,我需要的並不是藥草的藥性,而是藥草在多年生長中吸附積存的天地靈氣,」莫問說到此處抬手指著那幾口箱子,「這些藥材放置時間太長,且保存不當,而今靈氣已經散盡,只剩下了藥氣。」

    龍含羞聞言沒有立刻接話,莫問所說的這些有些深奧,她一時之間難以理解。

    「莫先生,你要這些藥草不是用來治病的?」龍含羞反應過來出言問道。

    「不是,」莫問緩緩搖頭,「你先前猜測的不錯,我們確是被晉國朝廷追捕才來到此處的,不過我們選擇此處安身並不只為躲難,而是想要於這高山大澤之中尋求靈物,煉製丹藥提升我的靈氣修為。」

    「原來如此。」龍含羞緩緩點頭。

    「龍姑娘的厚意我心領了,這些藥草請帶回去吧,日後若有需求可到此尋我。」莫問沖龍含羞說道。

    「莫先生,不如這樣,你與我們一起回山,你需要何種藥材,我們可帶代為尋找。」龍含羞鄭重邀請。

    「冒昧打擾,怕是不妥。」莫問搖頭謝絕。

    「沒什麼不妥,你如果能去,我們定然舉寨歡迎。」龍含羞殷切再邀。

    莫問聞言微微心動,蠻人熟悉此間地形,知道何種藥草長在何處,有他們幫忙採藥,必然事半功倍,不妥之處是如此一來就與這些蠻人捆綁到了一起,他日蠻人有難便不能置身事外。

    龍含羞見莫問猶豫,知道他已然心動只是不願與蠻人過從甚密,於是出言再勸,「莫先生,我們幫助你也是出於私心,你的道行越高,來日我們就越安全。」

    「龍姑娘,你們苗人佔了蠻人的幾成?」莫問點頭再問,他欣賞龍含羞毫不掩飾的直來直去。

    「不足兩成,有五個大寨,那四個大寨人數較多,還有險可守,唯獨我們這個大寨人數最少,無力抵抗官兵。」龍含羞答道。

    「你們寨子有多少苗人?」莫問點頭再問。

    「大寨和小寨一共兩千餘人。」龍含羞回答。

    莫問聞言再度點頭,兩千餘人不算多也不算少,無法遷徙避禍,不然路上的吃喝生計就成問題,這可能是苗人為什麼不逃走而要留在故地的主要原因。

    「這兩處村寨相隔多遠?」莫問沉吟過後再度發問。

    「差不多有一百里。」龍含羞抬手西指。

    「為何間隔如此之遠?」莫問微微皺眉,兩座村寨相隔這麼遠,來日一旦發生戰事,如何能夠兼顧。

    「若是靠的太近,便無獵可狩。」龍含羞說道。

    「村寨佔地幾何?」莫問再問。

    「大寨方圓五里,小寨方圓兩里左右,莫先生問這個幹什麼?」龍含羞不解的問道。

    「如此這般便多有打擾了。」莫問並未回答龍含羞的問題,他問的如此詳細是在心中估量能否以符咒庇護村子,這兩處村寨都不大,有天狼毫在手,想必可以畫寫符咒將這兩處村寨隱去。

    龍含羞見莫問竟然答應了她的提議,頓時大喜過望,「請先生收拾一下,我們即刻就走。」

    莫問點頭過後沖一直端著茶盤在旁等候的老五說道,「為我收拾幾件換洗的衣服,我隨龍姑娘出去幾天」。

    「老爺,茶還喝嗎?」老五抬了抬手裡的茶盤。

    莫問聞言轉頭看向龍含羞,龍含羞搖了搖頭,莫問回過頭沖老五擺了擺手。

    「老爺,這些藥材怎麼處理?」老五沖那幾口箱子努了努嘴。

    莫問尚未開口,龍含羞便搶過了話頭,「你們開有藥鋪,這些藥草留下給鎮子上的漢人治病用吧,就算是我們拿這個換他們的糧食了。」

    「好好好,多謝。」老五不待莫問推辭便搶先道謝。

    莫問本想推辭,見狀也無法再說什麼,只是不滿的看了老五一眼,怪他太過貪財。老五佯裝不覺,將茶盤送回東廂,跑進正屋為莫問收拾行裝。

    「老爺,丹罐子拿不拿?」片刻過後老五自正屋喊道。

    莫問聞言走進正屋,親手將那丹鼎包好,隨身攜帶。

    「我走之後你要好生看家,好生對待王姑娘,莫要到處亂跑。」莫問接過老五遞過來的包袱出言叮囑。

    「我會的,老爺你就安心去吧。」老五連連點頭。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老五不知莫問皺眉是因為他此語不吉,急忙再度保證,「我一定看好門戶。」

    莫問懶得與之多費口舌,走進院子沖等候在外的龍含羞稽了稽首,「龍姑娘,請。」

    龍含羞側身抬手,請莫問先行。

    「等等等等,老爺,你再給我留個符,要是有啥事兒我好喊你回來。」老五跑了過來沖莫問索要符咒。

    莫問駐足定身,自懷中取出黑盒快速畫符一道遞與老五,「若無燃眉之事,不要召我回來。」

    老五連聲答應,將那符紙摺疊起來揣入懷中。

    「龍姑娘,請。」莫問收起黑盒沖龍含羞抬了抬手。

    見過莫問畫符的嫻熟與從容,龍含羞對其信心大增,與此同時也大為欣喜,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莫問確是高人。

    出門之後龍含羞沖等候在外的族人以苗語說了幾句,眾人聞聲皆是大喜,簇擁著請莫問上車,莫問解釋推辭,蠻人也不管那些,生拉硬按,令得莫問尷尬莫名,最終還是龍含羞出言阻止了眾人,那些蠻人在前方開道,二人步行於後。

    鄉人見到這些蠻人紛紛避開,於牆角街頭處探頭張望,見莫問與蠻人行在一起,紛紛指點不已,莫問唯恐鄉人起疑多心,便低頭不語,怏怏前行,鄉人見之,皆不以為他與蠻人同謀,只道其受到了蠻人脅迫。

    「莫先生,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通,你既然要尋找靈草煉丹,為什麼不去崑崙山,卻跑到蠻荒之地來了?」龍含羞行於莫問旁側。

    「崑崙山雖是靈山,其山脈卻大多位於趙國和涼國境內,我乃漢人,不願前往那裡。」莫問隨口說道,此時北方崇道,且有靈山崑崙,仙山周南,故此道人多聚集於北方,南方多僧侶少道人。

    「這蠻荒地界窮山惡水,哪裡比得上崑崙,我聽說崑崙遍地都是仙花仙草,滿山都是奇異果子。」龍含羞抬手北指。

    莫問聞言微微一笑,他雖然沒有去過崑崙卻知道那裡不可能是龍含羞所說的情形,此外他之所以選擇蠻荒棲身還有一個不足為外人道的原因,那就是阿九的無名山就在崑崙山中,若是去了那裡自然不能另闢住處,只能與阿九住在一處,屆時免不得情感糾結。

    「莫先生……」

    「喊我莫問就好。」莫問打斷了龍含羞的話。

    「莫問,你多大了?」龍含羞立刻改了稱呼。

    「道不言壽,道人的年紀不可問。」莫問聞言不由得面皮發熱,苗女果然與漢人女子不同,好生爽朗,這般隨性。

    「哦,那你屬什麼?」龍含羞饒有興趣的側目看著面皮泛紅的莫問。

    莫問聞言面皮更紅,閉口不答,龍含羞並不就此罷休,而是側目湊近了莫問臉頰,莫問皺眉左避三步,龍含羞亦跟了三步,莫問再退,龍含羞再跟,到得路邊莫問無處再躲,氣羞之下轉頭而回。

    「你哪裡去?」龍含羞探手拉住了他。

    「男女授受不親,龍姑娘自重。」莫問正色說道。

    「好了,好了,不要生氣,我有一族妹,與你年紀相仿,長的十分美貌,你去了之後由她伺候你。」龍含羞鬆手開口。

    莫問站立片刻,沒有再回返,轉身向前走去,也不搭理龍含羞。若不是先前多日尋藥未果,此番他絕不會與苗人有所交集。

    「你年歲不大,為什麼總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龍含羞快步趕上。

    「我此番隨你們進山只為採藥煉丹,不為其他,也不需人伺候。」莫問快步而行,龍含羞身上的香氣令他極為忌憚,忌憚的原因是內心深處似乎很是喜歡這種女人香氣,不過正因為喜歡才更加忌憚,修行中人應克己修心,若是動了**旖念,勢必影響修為的精進。

    「好好好,一切隨你。」龍含羞見莫問真的動氣,不敢再調笑於他。

    動身之際是上午辰時,步行速度較慢,午時進山,西行數十里之後進入密林,沿林間小路再行數十里,待得下午申時,前方山腳下出現了一處村寨,這處宅子莫問先前進山的時候曾經在遠處見過,那次只是遠觀,此番才是近看,這處寨子與外界的村落不同,所有房屋皆為木製,多為圓頂,木屋四足皆有粗木支撐,離地尺許,如此安排想必是為了防止蛇蟲進屋。

    進村之後莫問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這處村子裡的人不論老少全是男子,無有婦人,亦無幼童。

    龍含羞見莫問面露疑惑,便出言解釋,原來這些苗人是男女分居的,男子住小寨,女子住大寨,男子每年只有數日可以前往大寨尋女子歡好,他們並無固定妻妾,女子為尊,若是願意可以與多名男子同好,生下孩童由婦人一同撫養,養到十歲便交還給小寨。

    聽得解釋,莫問大是不以為然,久聞蠻荒多未開化,今日一見果真確有其事,此等陋習極不人道。然龍含羞對於莫問的微詞亦有反駁理由,如此行事,族人便無私心,待誰都一樣厚薄。

    莫問聞言不再與對方爭論,此次進山只為採藥煉丹,糾風正習不歸他管……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45


第八十一章 御人
               
    莫問的到來令得整個寨子一片喧騰,連那幾個被毆至鼻目青腫的苗人也未記仇,高喊著對他的到來表示歡迎,莫問本來對於這些妄圖搶奪王元嫆的苗人抱有成見,而今也多有理解,夫妻敦倫乃天綱人事,不可或缺,這些男子一年之中只有幾日能夠得以與女子親近,憋急之下做出搶奪女子之事也就不難理解,有情可原也就不那麼可惡了。

    苗人好客,莫問一到,寨子裡立刻宰羊搬酒籌備宴席,龍含羞將寨子裡的壯年男子召集一處開會議事,入會者當有數百,龍含羞站立木台,直表明要,「莫先生是有道行的高人,現在是我們的朋友,這次進山是來採藥煉丹的,我們要舉寨群起,幫助尋找,這次我們幫助了莫先生,等到官兵前來圍剿的時候莫先生才能保護我們周全。」

    龍含羞作為寨主極俱威嚴,此語一出,台下苗人齊聲答應。

    「莫先生,你需要什麼藥草,儘管說出來,我們前去尋找。」龍含羞沖站於台下東側的莫問說道。

    莫問並不喜歡這種人多的場合,也不喜歡發號施令,但龍含羞既然請他說話自然得說些什麼,故此沉吟過後開口說道,「我所需要的藥材不一而足,但凡是珍奇之物皆可能合用。」

    此語一出,台下頓時鴉雀無聲,原因無他,只因山中雖然多有各種藥草,卻少有珍稀靈物。此外珍稀靈物大多價值不菲,即便有誰知道何處有所生長亦不捨得輕易的交給莫問。

    「幫助莫先生就是幫助我們自己,如果官兵打過來,你們誰能抵抗的了?區區藥材有什麼捨不得的。」龍含羞見無人應聲,抬高聲調出言訓斥。

    龍含羞此語一出,台下的諸多苗人紛紛開口說話,由於所說都是苗語,莫問不得其詳,不過觀眾人神情想必說的是不知何處有靈物生長。

    「住口,你們每日上山打獵,怎麼可能不知道哪裡有珍稀藥草,都給我挖來,誰也不准藏私。」龍含羞氣怒瞪眼,大發雌威。

    那些苗人見龍含羞發怒,皆面露懼色,不過仍然畏縮支吾,觀其情形可能真不知道哪裡有靈物生長。

    「龍姑娘,不要為難貴族族人,想必他們是真不知曉。」莫問不忍眾人受訓,便上前和事。

    「他們每人都知道靈物的所在,只是不捨得拿出來,只想著拿去鬼市換錢偷腥。」龍含羞怒目環視眾人。

    龍含羞目光所及,台下眾人無不低頭。

    「龍姑娘,我也薄有積蓄,若是有靈物異草,我可用銀兩換買。」莫問此語雖然是沖龍含羞所說,但聲音很高,為的是讓台下苗人聽到。

    莫問此語本想和事,未曾想龍含羞聽聞之後怒火更盛,以苗語高聲喊了幾句,喊過之後台下一片喧騰,隨即便有人離開人群,離開人群的苗人越來越多,到得後來幾乎是一哄而散,紛紛離開村落跑向深山。

    「龍姑娘,你和他們說了什麼?」莫問環視村寨,此時村寨之中只剩下了老幼病殘,連先前炙烤羊肉的伙伕也跑上了山,而那羊肉下方的木柴則被眾人當做進山火把搶了個乾淨。

    「你猜。」龍含羞面有得色。

    「我如何猜得到。」莫問搖頭說道。

    「走吧,回大寨等著,明日一早,保你挑花眼睛。」龍含羞邁步向馬匹走去。

    莫問心中大為疑惑,奈何龍含羞心存戲弄,不願告知,既然如此他也不再發問,免得受到她的調笑。

    「只有這一匹馬,你可願意與我同騎?」龍含羞牽過馬匹出言問道。

    莫問聞言挑眉看了龍含羞一眼,轉身走向村寨西側的小路,龍含羞騎馬追上開口再道,「這裡到大寨還有百八十里,你得走到什麼時候?」

    「你前方帶路,我跟的上。」莫問沒好氣的回答,這個苗女不時調笑揶揄於他,令他心中不快卻又無可奈何。

    「此話當真?」龍含羞笑問。

    莫問聞言沒有搭理她,龍含羞見莫問執拗便策馬前行,莫問施出身法跟隨在後,追風鬼步玄妙非常,這匹馬又非黑裘公主騎乘的那種神駒,故此他跟的極為從容。

    龍含羞見莫問移閃之間竟然能跟上奔馬,不由得既驚且喜,驚的是莫問竟然有此神技,喜的是有莫問相助,這一干族人當無安全之虞。

    驚喜過後龍含羞狂催馬匹試探莫問的本領,莫問知道她的意圖,冷哼過後急速行進。

    西行數十里,天色漸暗,龍含羞慢了下來。

    「走了這麼遠,莫先生想必也累了,咱們慢些走吧。」龍含羞拿出隨身攜帶的水囊遞向莫問。

    「多謝龍姑娘關心,還是前往大寨再歇吧。」莫問並未接拿龍含羞遞來的水囊,他生平有諸多不喜,其中之一便是他人分明為了自己卻偏偏讓他承情,龍含羞此舉便犯了他的忌諱。

    「還是慢些吧。」龍含羞拔出木塞仰頭喝水。

    「龍姑娘,我不累,請前方帶路,我們盡快趕到大寨。」莫問待其喝水過後出言再催。

    龍含羞無奈之下只得策馬前行,只是速度慢了許多,莫問施出身法從容跟隨,再行十幾里天色大黑,龍含羞再度慢了下來,「天色太黑,馬看不清路了,如果跑的太快,可能撞山撞樹。」

    莫問見龍含羞終於說出了慢下來的真實緣由,冷哼過後不再催促。

    馬在夜間只能看清大概的路徑,緩行是可以的,龍含羞騎馬在前,莫問邁步在後,由於先前之事莫問對龍含羞略有不滿,便少有言語,悶頭前行。

    龍含羞黑夜之間見不到莫問的表情,與之說過幾句話之後見莫問愛理不理也就不再吭聲,二更時分莫問聽到前方出現了水聲,待得近了,發現前方是一條自西北流向東南的江河,河岸上有一處半壁山峰,山峰北側和西側皆臨江河,東南兩處地勢相對較緩,一處偌大的山寨就建在山腳下,山寨有五里方圓,以木屋草舍居多,那山上有著諸多山洞,想必也是住人的。

    大寨周圍豎有圍欄,進入寨子的路上建有門樓,到得寨門處龍含羞喊人打開了寨門,引莫問進寨。

    進得山寨之後莫問聞到了濃重的香氣,與此同時亦感覺到了些許涼意,這些許涼意並非由夜風吹拂所致,而是發自於心胸肺腑,莫問深深吸氣,心中涼意更重,心念所至靈氣疾行周天,涼意方才消減。

    「有貴客臨門,快去取進山香囊。」龍含羞沖迎上前來的苗女說道。

    後者聞言抬起火把上下打量莫問,一時之間竟然愣在了原地。

    「看什麼看,快把馬拴好。」龍含羞將馬韁遞給那個苗女,轉身向不遠處的一間房舍走去,片刻而回,將一拳頭大小的香囊遞向莫問,「戴上它。」

    「內為何物?」莫問並未接拿那個香囊。

    「幾塊骨頭,如果沒有這種香囊,男人是進不了寨子的。」龍含羞出言解釋。

    「收起來吧,我不需要。」莫問擺手說道,先前感覺到涼意說明這片寨子所在的區域有著針對男子的毒氣存在的,香囊裡放置的骨頭想必有壓製毒氣的功效。

    「山寨所在的這片區域大是怪異,女人居於此處倒是無礙,男子若是進到這裡一刻鐘之後就會渾身發軟,除非佩戴這種香囊。」龍含羞抬手再遞。

    「我已百毒不侵,無需這些東西。」莫問皺眉搖頭,堂堂男兒胸前掛一香囊成何體統。

    「你說我們這裡有毒?」龍含羞聞言大為驚訝。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觀龍含羞神情她似乎並不知道大寨所在的這片區域有毒氣存在,至少是不知其詳。

    二人說話之間,本已睡下的寨中女子紛紛走出房門觀望來客,這裡住的都是女人,匆忙起身穿衣頗少,莫問見狀急忙扭頭別望,龍含羞則大聲呼喝著攆她們回屋。

    龍含羞並未住在山腳下的村寨,而是住在了村寨上方的山洞,到得山腰莫問便察覺到此處並無毒氣,毒氣只是存在於山腳下的那片區域。

    「莫先生,這裡居高臨下,很是干淨,你今晚就住在這裡吧。」龍含羞點燃了山洞內的油燈,苗人所用油燈用的並非香油,而是一種動物油脂,燈捻很粗,比尋常燈燭要亮很多。

    「此處乃是龍姑娘閨房,我還是另尋別處棲身吧。」莫問搖頭說道,山洞裡有一張木床和一些女人用的器物,苗人佩戴的飾品較多,山洞東側多為各種紅綠衣物和金銀珮飾。

    「你就住在這兒吧,我下山去住。」龍含羞說完不待莫問開口便邁步離開,莫問急忙跟隨而出,龍含羞皺眉回頭,莫問感覺自己流於迂腐,便沒有再說什麼,龍含羞撇嘴一笑,轉身離去。

    雖然此處佈置較為簡單,卻終究是女人房間,住在此處有違禮數,故此莫問並未上床安睡,而是自山洞正中盤膝打坐了一夜。

    五更終了,莫問隱約聽到山下傳來了喧鬧之聲,起身出了山洞,只見寨外圍了大量的男子,而龍含羞此時則正自下方沖山洞走來。

    「莫先生,下山挑選藥材吧。」龍含羞見莫問走出山洞,便止步山腰沖其招手。

    莫問快步而下,到得龍含羞身旁出言問道,「你昨日與那些男子說了什麼,他們怎得如此盡心?」

    龍含羞聞言哈哈大笑,笑過之後方才得意開口,「我告訴他們,若是尋到的靈物為你所用,他們可在大寨住上七天……」

第八十二章 合歡
               
    「你怎麼想出了這個主意?」莫問皺眉看向山下那群簇擁在寨門前的男子,其手中或懷裡大多帶有事物,只是距離較遠,看不清所帶為何。

    「這個法子我先前用過好多次了,不過七天是時間最長的,通常都是一兩天。」龍含羞言語之中不無得意。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他不知該如何評價龍含羞的這種作法,這種馭人之法違逆了人之天性,十分的不仁,不過正因為觸及到了男女天性,才令得那些長期處於憋悶狀態的男子無法抗拒這一誘人獎賞。

    「快走吧,下去挑選藥材。」站於下方的龍含羞沖莫問再度招手。

    莫問苦笑過後邁步而下,與龍含羞一起下山。

    此時山下的情形著實有趣,寨外圍聚了數百名男子,前擁後擠,高聲呼喊。寨子裡相對安靜,無有女子行走,但大多藏於門後向外張望。

    見到莫問出來,寨外本來呼喊不已的男子反倒安靜了下來,紛紛將改採藥物高高擎起,等待他出門挑選藥材。

    「你們有多少進山香囊?」莫問行走之際沖龍含羞問道。

    「你就算全部挑中,香囊也夠用。」龍含羞笑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雖然只是遠觀,他已然發現這些男子帶來的藥材皆非尋常之物,與龍含羞先前送到他家中的那些不在一個品級。

    到得寨門口,龍含羞抬手一揮,「排好隊,不准擠,一個一個來。」

    世間權力最大的不是能夠左右他人生死的帝王將相,也不是手握兵權的將帥校尉,而是掌握了陰陽之道的那些人,龍含羞並不知道什麼陰陽之道,但她做的事情卻無意之中應對了這一點,故此她在族人之中大有威嚴,此語一出,門外的那些漢子立刻列隊正序,小心翼翼的抱著自以為珍貴的藥材等待莫問挑選。

    「煩勞龍姑娘找些盛藥的器皿過來。」莫問沖龍含羞說道。

    「不消你說,早就準備好了。」龍含羞說話之間沖不遠處的大屋揮了揮手,屋裡隨即出來了一群抬筐端籮的苗女,筐子裡放置的是進山香囊,笸籮則是為盛放藥材所準備的。

    「將寨中姐妹都喚出來,等著選人。」龍含羞沖其中一人說道,後者聞言立刻欣喜而去,召喚過後村寨中的女子皆奪門而出,穿戴的美豔整齊,不消說,皆是早就準備好了的。

    見此情形,莫問也不敢多有耽擱,招手示意排在前面的那個漢子上前,此人手中拿的並不是藥草,而是一球黑漆漆的牛糞狀事物。

    「這是什麼東西?」龍含羞見狀率先皺眉。

    那漢子見龍含羞不悅,急忙出言解釋,但他說的是苗語,莫問不知他說的什麼,只能看到龍含羞抬手轟攆他。

    「他說的什麼?」莫問沖龍含羞問道。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只是看到山中猴群的猴王偷偷爬上樹頂偷吃,他就冒險把這東西給摘了下來。」龍含羞說道。

    「此乃朝日茯苓,尋常茯苓多生於松樹下,這種茯苓生於巨木頂端,汲土木之靈氣,受日月之映照,有利水滲濕,寧心安神之效。」莫問出言說道。

    「合不合用?」龍含羞不關心這東西是什麼,只關心莫問能不能用的上。

    莫問聞言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自腦海中斟酌如何使用這一稀奇之物,此物功在滋補療疾,用來煉丹似乎不堪使用。採藥的漢子見他皺眉,急忙衝他拱手作揖,莫問回過神來沖龍含羞點了點頭,龍含羞拿起一隻香囊扔給了那個漢子,後者戴上香囊衝進寨子,此人進入寨子之後有一女子快步迎了過來,二人相攜走向了遠處的房舍。

    「他們是舊識?」莫問轉頭看向龍含羞。

    「是啊,他們都有相好的,別的男人要是碰了他的女人,他是要拚命的。」龍含羞點頭過後沖寨外再度揮手,「下一個。」

    這次進來的是個鼻青臉腫的傢伙,手裡抱著一個布包,布包外有綠葉露出,觀其葉形,當是一株黃精。此人是先前意欲搶奪王元嫆的那三個苗人之一,見了莫問難免有些畏懼,緊張的打開抱著的布包,裡面確是一株黃精,連根帶葉極為完整,且根莖竟然已初具人形。

    容易長成人形的藥草以人參和首烏為多,黃精極少有成人形者,若要成形非千百年不可,莫問一見此物便睜大了眼睛,此物若與其他藥材齊了五行,用以煉丹當有補氣之效。

    那鼻青臉腫的漢子見莫問瞪眼,瞬時面色煞白,沖莫問連連作揖,莫問見狀再看龍含羞,龍含羞抬手又扔過去一隻香囊,後者歡喜接過,沖二人道謝之後跑入寨中,不過寨子裡的女人並無人出來迎他,此人環顧眾女之後走到其中一名女子面前開口說話,後者聞言面露關切神情,以苗語與之說話,不問可知說的定是「是誰把你打成了這樣,我都認不出你了。」

    莫問側目打量著二人,那女子對那挨打的男子極為關心,相伴離去時不時出手撫摸那男子的臉龐,這一幕令莫問心生感懷,且不管外面的女子多麼嬌媚優柔,被人打的鼻青臉腫之後還關心他的勢必是他的婦人。

    「藥材太多,你去尋來筆墨,我要一一記錄。」莫問收回思緒沖龍含羞說道。

    「都不認字兒,哪來的筆墨。」龍含羞愕然搖頭。

    「桌椅總是有的吧。」莫問皺眉發問。

    龍含羞聞言急忙差人搬來桌椅,莫問落座之後取出懷中畫符紙筆小心記錄,這些漢子為了與女子歡好,尋來的皆是上好的藥材,品種之全,品級之高遠超他心中期望,其中甚至有一些連他都不辨種屬的奇怪藥材,由於時下忙碌無暇細辨,只能留得日後再說。

    「你準備將他們全放進寨子?」龍含羞出言問道,先前的二十餘人所帶來的藥材,莫問竟然盡數留下了。

    「有何不可?」莫問抬頭看向站於旁側的龍含羞。

    「好好好,一切但憑你做主,」龍含羞說到此處沖寨子東側的一所屋子高聲喊道,「小聲點兒,要不要臉了。」

    莫問聞言皺眉看向龍含羞,龍含羞佯裝無覺,揮手再招一人,此人**著上身,所穿的獸皮褂子提在手裡,褂子裡似乎放有某種活物,自外面可以看到其正在褂子裡緩慢扭動。

    「內為何物?」莫問抬手指著那苗人手裡的褂子。

    那漢子歲數不小,聞言看向龍含羞,不問可知聽不懂漢語,龍含羞以苗語說了一句,後者快速的回了一句。

    「是蛇?」莫問問道。

    「不是,是只蠶。」龍含羞搖頭說道。

    「打開看看。」莫問大為好奇,自褂子外部觀其形體,此物個頭著實不小,百倍於家蠶。

    龍含羞聞言抬手示意那男子放下褂子,後者急忙將那褂子放於桌上,其中所包裹的東西露了出來,是一隻體長超過一尺粗如海碗的巨大蠶蟲,外形與家蠶相似,只是其體形極為巨大,背生雙排黑點,周身為金黃色,與黃金的色澤極為相似,探手觸摸,體表甚硬,仿如金屬。

    那漢子放下褂子之後抬手指著那隻巨大的金蠶快速的說著什麼,龍含羞待他說完沖莫問解釋,「他說他很小的時候就見過這只蠶,這麼多年了還活著,肯定是好東西。」

    「自哪裡尋到的?」莫問強壓心中激動出言發問,苗人不認識這東西,他卻是認識的,確切的說是他曾經聽說過這種東西。

    「南面的一座天坑下面,離這裡有五十來裡。」龍含羞轉譯。

    「有幾隻?」莫問再問,此人一夜之間往返百里山路,當真是想女人想瘋了。

    「就這一隻。」

    「那裡有無蠶繭?」莫問再問。

    「你這話問的,如果繡了繭,它就變成蛹了。」龍含羞搖頭笑道。

    「此物只成繭不化蝶,問他有無蠶繭?」莫問堅持。

    龍含羞聞言大感無奈,便沖那漢子發問,後者點頭說話,並豎起了兩根手指。

    「有兩個。」龍含羞轉譯。

    「讓他把這只金蠶送回去,把蠶繭帶回來。」莫問說道。

    龍含羞再度轉譯,那人抱起巨蠶轉身跑走。

    「你要蠶繭做什麼?」龍含羞不明所以。

    「那蠶為金屬異種,終身不得化蝶,其蠶絲柔順堅韌,可編織內甲以避刀兵。」莫問出言說道。

    「你年紀輕輕,怎麼知道的這般多?」龍含羞饒有興趣的打量著莫問。

    莫問聞言沒有搭理她,轉而沖那等候在外的人群招了招手,隨後上來一人,這些人上山之時並未攜帶口袋等器物,故此尋到的藥材多以衣服盛裹,此人也不例外,不過其褂子裡包裹的東西卻並非尋常藥草,而是一坨動物的糞便。

    此人年紀亦是不小,當在四十歲上下,放下褂子之後便以漢語沖莫問說道,「這種天鼠屎值錢的很,這些能賣十兩金子。」

    「要不要我給你十兩金子?」莫問聞言尚未答話,旁邊的龍含羞便冷哼出聲。後者聞言連連擺手,嘴裡說的是苗語,想必是擔當不起之類告罪的話。

    「這東西能值那麼多金錢?」莫問沖那苗人問道,天鼠又名蝙蝠,天鼠屎藥名夜明砂,為治療目障的藥材,但此物絕對值不了那麼多錢。

    那苗人頗為忌憚龍含羞,但莫問發問他又不能不答,故此只能點頭作答。

    莫問聞言更加疑惑,低頭打量著那坨已經乾硬的夜明砂,尋常的夜明砂大多是多層疊加,而此人帶回的夜明砂則只有一層,中間部位殘留著一些尚未化淨的殘渣,其中一件白色的事物在諸多殘渣中十分顯眼。

    莫問探手將其自殘渣中撥出,端詳過後發現此物是一隻野獸的尖牙,長過三寸,酷似虎牙。再看其他雜物,依稀可辨那些雜物並非昆蟲甲殼,而是野獸的零碎骨骼,取之掂量,入手沉重,當是虎骨無疑。

    尋常的蝙蝠個頭很小,以飛蟲為食,而這堆夜明砂的主人竟然吃肉,且能夠擒食猛虎,此物該是何等的巨大……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46


第八十三章 熔煉五行
               
    「你自哪裡尋來的這些天鼠糞便?」好奇之下,莫問沖那漢子問道。

    「北面。」那漢子抬手北指。

    莫問聞言知道他不願透露夜明砂的來處,便沒有再問,再度低頭端詳著那堆夜明砂。

    那漢子見莫問並未放他進去,便湊了過來低聲說道,「吃了它,晚上就能看見東西。」

    「鬼鬼祟祟的嘀咕什麼?」龍含羞見那漢子竟然瞞著她說話,頓時瞪眼發威。

    「你不要怪他,他只是說吃了這種夜明砂,就能在夜間視物。」莫問出言說道。

    「此話當真?」龍含羞亦感好奇。

    那漢子聞言連連點頭,龍含羞轉視莫問,莫問亦隨之點頭,夜明砂本身就有治療夜盲的作用,這種夜明砂與尋常所見的有所不同,想必真有夜視之效。

    「為數不少,你若想要可分你一些。」莫問點頭過後抬手指著那堆夜明砂。

    「全留給你。」龍含羞冷哼過後扔給那漢子一隻香囊,此物雖然大有用處,藥名也雅緻,不過終究是蝙蝠屎,她一女子自然不會吃這些東西。

    莫問笑過之後命幫忙的苗女收起了那堆夜明砂,龍含羞知道底細自然不會吃這個,不過倒可以給老五帶回一些,免得他一到晚間就兩眼一抹黑。

    這些苗人男子常年於山中狩獵謀生,每人都知道何處有靈異藥材,他們沒有來錢的門路,只能靠藥材換取銀錢,這些藥材無異於他們的私房錢,而今為了與女子歡好,無不割愛獻出,莫問自然不會狠心將其拒之門外,但凡獻藥者盡數放進了寨子,這支苗人人數在兩千左右,來的男子不過數百,肉多狼少,放進去亦不會內訌爭吵。

    「已然齊了五行之物,為我準備木柴,長三寸,粗半寸,送到我昨夜棲身的那處山洞,收完藥材我便要開爐煉丹。」工作進行到一半之時莫問沖龍含羞說道,靈物藥材脫離生長之處,其蘊含的靈氣就會緩慢消散,越早熔煉效果越好。

    「怎麼木柴還得一般大小?」龍含羞疑惑的問道。

    「我一人煉丹,無有幫手,火力不易掌握。」莫問說道。

    「瞭然,你還需要什麼?」龍含羞見自己所為真的幫到了莫問,亦為之歡喜。

    「清水和乾糧,不要葷食。」莫問想了想出言說道,煉丹不但涉及天時地利,還要看冥冥之中的機緣,何時能夠成丹並無固定時限,少則個把時辰,多則百日都有。

    「你放心,一定為你備好,」龍含羞說到此處抬手指向寨外,「剩下的藥材還要嗎?」

    「五行藥材只齊一套,自然需要。」莫問說道。

    「你不會真要把男人全部放進寨子吧?」龍含羞皺眉問道。

    「他們難得相聚,我自當成人之美,且他們尋來的藥材我確實需要。」莫問說道,丹藥按照效用的不同可以大致分為三類,一為提升靈氣之用,二為延年滋補之用,三為治病療傷之用,難得藥材齊全,自當盡數熔煉,日後再想尋這麼齊全的藥材可就難上加難了。此外煉丹所用丹鼎來歷不明亦不能一直攜帶,煉丹完畢之後自應送歸那女道百年之處。

    「好吧,那就盡數收下。」龍含羞苦笑點頭。

    「你們蠻荒多有陋習,女子為尊也就罷了,還將男女分居兩處,常年不許他們相見,這一陋習當止當廢。」莫問見龍含羞答應的勉強,按捺不住出言批評。

    「我們歷來是女子為尊,分居兩處也是祖上的規矩,」龍含羞說到此處抬手環指,「我們這裡比不上境內,沒有可以耕種的田地,單靠狩獵捕魚得不到多少吃的,如果男女住在一處,每年都會生很多孩子,我們養活不了那麼多人的。就算現有的這些人我們的東西也不夠吃,不然我們也不會出去搶漢人的米糧。」

    莫問聞言大為驚愕,在此之前他只是認為這是苗人的一種陋習,未曾想這其實是一種無奈的維生之法,與那些毫無節制的生養孩子卻無力撫養最終將孩子賣掉的漢人相比,苗人此舉反倒仁善許多。此外有人之初,世人皆是跟隨母親生活,苗人也只不過是保持了這一古代習性。

    「今日暫且放他們團聚,我還有黃金若干,可買許多米穀,臨走之際會留給你們。」莫問點頭過後衝門外排隊的男子再度招手。

    「不用,不用,生計我們可以自己想辦法,如果晉國的軍隊真的打來了,你能保護我們周全就好。」龍含羞擺手說道。

    「三年之後我會重回晉國,若是這三年之中晉人來犯,我定會全力救護你們。」諸多神奇罕見的藥材令莫問信心大增,若是憑藉一己之力,便是找上三年也難得這麼多的藥材靈物。

    「三年若是不來,想必以後也不會再來了。」龍含羞點頭說道。

    「你們闖了什麼禍事,令得晉軍圍剿你們?」莫問隨口問道,時至今日他仍不知曉事出何故。

    「我們住在這窮山惡水,上哪兒闖禍去,晉國要蠻荒眾人俯首稱臣,我們也聽了。但他們還要我們納貢,你說我們自己吃喝尚且不夠,哪有東西獻給他們。」龍含羞指著破舊的村寨出言說道。

    莫問聞言頜首嘆氣,此事說白了只是晉國依仗國力要開拓疆土,蠻人並未惹什麼禍事。藝成下山之後的所見所聞本已令他對晉國有諸多不滿,此番對晉國不滿之意更重,若是真要開拓疆土何須南下侵擾蠻荒這一貧窮地區,有那豪情壯志何不北上驅胡,偏偏挑這弱者欺凌。

    嘆氣過後莫問收回思緒收整藥材,這些男子帶來的東西五花八門,有些並不是藥材,而是他們自認為值錢的東西,換錢尚且可以,煉丹無用。

    卯時不到便開始收取藥材,臨近正午方才收完,各種藥材分門別類共計三百多件,可以煉丹的有兩百多種,分置二十幾隻笸籮。

    龍含羞指使諸多空閒女子分執笸籮將藥材送至山腰的山洞,隨後將山洞中的無用事物盡數搬走。

    「還少些什麼?」龍含羞見莫問自洞中往返踱步,知道諸事沒有盡數齊全。

    「你寨中可有石匠?」莫問問道,正規的煉丹極為嚴肅,不是以磚石壘砌個火塘便可的,必須保持丹鼎穩定,煉丹時不可移動分毫。

    「有是有,只是技藝比不得你們漢人。」龍含羞點頭說道。

    「不妨,喊他前來,我要雕一石台。」莫問說道。

    龍含羞聞言急忙命人下去尋找,沒過多久跑來了幾名壯漢,雖是渾身冒汗卻滿面春風。

    莫問寫畫著告知了三人要雕刻石台的形狀和尺寸,三人很快明了,匆忙下山。

    「多準備一些木柴,尋幾個心靈手巧的女子前來,要處子之身。」莫問沖龍含羞說道。

    「這幾個都是,」龍含羞笑過之後抬手自指,「若是不夠,可算上我。」

    莫問見她又要揶揄發壞,急忙道出用意,「這些藥材皆被男子碰觸過,氣息難免有所偏差,你們取淨水前來仔細洗過,柔扶其正。」

    「煉丹竟然這麼嚴苛?」龍含羞微感意外。

    「便是如此也不見得能成。」莫問搖頭說道。

    龍含羞聞言沒有再問,帶著那群女子下山端水去了。莫問站於洞外逐一檢視藥材,明辨所屬,組隊搭配,所謂煉丹其實就是抽取融合藥材中蘊含的五行之氣,五行齊全的丹藥才可服食,如若不然便會有諸多弊端。

    明辨藥草的五行屬性容易,但要將其組合搭配就極為複雜,各種藥材的份量多少全靠道人憑心拿捏,配比之時大傷腦筋,斟酌之際莫問突發奇想,不管何種藥草皆可分為陰陽兩類,可否只權衡陰陽而不配比五行,不過這一想法很快便被他否定了,外丹之法自古至今都走的五行路子,陰陽融合之法無人嘗試過,也可能有人嘗試過但碰壁送命。

    外丹只能走五行路子,但是成丹之後吞服熔煉則是將五行之氣再度轉化為了體內的陰陽二氣,也就是說外丹術繞了一個大的圈子,不但費事還存在諸多弊端。

    清洗藥材在莫問的親自指揮下進行,有些藥材是不能沾水的,不然便會消減沖抵其中蘊含的靈氣。

    在苗人的全力幫助之下準備工作很快結束,藥材分類完成,乾糧清水準備妥當,大小相仿的木柴堆積如山,只待石台到來便可點火煉丹。

    夜幕降臨,寨中燃起篝火,架上野豬山羊,眾人圍繞火堆載歌載舞,慶祝難得的相聚。龍含羞殷切的邀請莫問參加,莫問搖頭謝絕。

    「你們隨意,不要管我,自明日起我便要日夜守護丹鼎,今晚要早些休息。」莫問衝前來邀請的龍含羞說道。

    「明日我來幫你添柴燒火。」龍含羞說道。

    「丹砂遇火所發霧氣帶有劇毒,你們耐受不住,非我親為不可。」莫問擺手示意龍含羞下山。

    龍含羞見他堅持,也就不再強請,轉身去了。

    次日清晨莫問早早醒來,見時辰尚早便沒有急於起床,閉目再睡,到得辰時方才起身,等候在外的龍含羞指使眾人將雕鑿好的石台抬進了山洞,這一石台要求絕對的平整,苗人無有測量工具,便以滴水之法來確定是否平整,顧名思義滴水之法便是向石台四周滴上水滴,若水滴滾動便是不平,若水珠不動便為平整。

    萬事俱備,莫問遣走眾人,架鼎煉丹……

第八十四章 外丹術窺秘
               
    煉丹第一步為告知天地三清,懇天地抬手,求三清開恩,准許煉丹可成,道人煉丹之前皆有這一步驟,然其是否真的有用則無人知曉,不過煉丹的成敗存在極大的變數,心中忐忑之下還是遵循禮數才能安心。

    第二步是向丹鼎之中加注丹砂,丹砂又名銀水,銀水五行並不屬水,應該歸於金屬,可以經受高溫,它的主要作用是吸附藥材之中的靈氣和藥性,此外但凡藥材皆有藥渣,煉丹過程中不可打開鼎蓋,如此一來便無法將產生的藥渣排除,這些藥渣最終皆由高溫的銀水焚化,故此雖然銀水為有毒之物,煉丹卻少它不得。

    第三步是放入需要熔煉的藥材,藥材的種屬和品質決定著成丹之後的丹藥用途,由於是首次正式煉丹,莫問放置的是療傷治病的藥材,這類丹藥為受傷救命時使用,要求快速起效,丹藥入腹之後要經受脾胃消解,而脾胃五行歸於土屬,如此一來便要加重土屬藥草比重,土為五行之首,最為厚重,土屬藥材的增多並不影響成丹,三類丹藥以此種熔煉起來最為容易。

    另外土屬藥材的多寡則決定了丹藥入腹之後的起效快慢,莫問大大加重了土屬藥材的份量,諸位授藝尊長對他恩情最大的當屬趙真人,而對他影響最大的則是司馬風愂,動手不留情,留情不動手的教誨在此時再度變相體現了出來,服食療傷治病的丹藥無疑是緊急關頭,而緊急關頭自然要求丹藥急速發生效力。

    第四步便是熔煉,這一過程漫長而關鍵,先要以文火蒸出藥材之中蘊含的靈氣和藥性,中期要以武火催動丹鼎中的銀水將藥渣焚燒殆盡,與此同時要散去銀水自身所含的毒性,隨後再以文火磨圓丹丸。

    最後便是開鼎,檢驗煉丹的成敗。

    點上爐火之後莫問便閒了下來,此時只需保證文火不斷便可,煉丹過程中斷火為大忌,必敗無疑。

    閒下來之後莫問首先想到下山時日已經不短,卻沒有任何作為,不過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修為不夠便無法入世,哪怕外面風雲際會,紛爭四起也得強自靜心留在此處。平凡之時若不能受住孤獨寂寥,一飛衝天之後亦不能心境從容。

    一旦得閒,思緒便散,莫問想到阿九此時是否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想起阿九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林若塵,雖然沒有圓房卻已經是拜過堂的,對林若塵的失望導致了他對別的女子抱有很強的戒心,也令他的心境和言行少有同齡人的稚氣和飄忽,人成熟與否與年齡無關,與其經受事情的多少有關。

    一想起林若塵莫問心中就極為煩躁,可是每日總是按捺不住的去想,為了排解心中的煩悶,莫問便將腦海之中的那些符咒真言反覆默念,此時靈氣修為太過低微,令得大部分符咒法術無法施展,這一情形彷如庫存萬金卻不得開封,好生令人焦急。

    煉丹前期為熔煉提取藥性,這一過程持續時間的長短由煉丹者本人根據所放藥材的種類自行拿捏,若是所放藥材較難熔煉,這一過程就相對較長,若是藥材多為藥草,藥性就可以很快被抽取,所用時間也就相對較短。

    這次丹鼎之中所放置的藥材全是藥草,兩個時辰之後莫問估量藥草中的藥性已經被提煉了出來,便開始添加木柴以武火去除銀水所含的毒性,與此同時焚燼藥草殘留下的殘渣。

    這一步有著較為明確的判斷標準,那就是丹鼎上方的孔洞不再有霧氣散出,霧氣散盡表明銀水毒性已經去除乾淨。

    到的此時,便需再回歸文火,將丹鼎之中的丹藥打磨圓潤。

    雖然尚未開鼎,莫問已經知道首次煉丹想必是成了,因為他聽到了丹丸自丹鼎中快速滾動的聲音。

    煉丹於早上卯時開始,於午後申時結束,由於余火未消,莫問便沒有急於打開蓋子,而是走出山洞呼吸透氣。

    「怎麼樣?」自遠處等候的龍含羞見莫問出來,自所坐的石台上站起身向他走了過來。

    「當有七成把握。」莫問點頭說道。

    「這也沒用多長時間嘛。」龍含羞提罐倒水。

    「這是最為容易的一種,耗時也就最短。」莫問接水漱口,隨後將那陶碗遞給龍含羞,轉身進了山洞,這是第一次煉丹,自然急於知道成敗。

    雖然丹鼎仍在發熱,鼎中卻已無聲響傳出,這表明煉丹已經完成,莫問急切的想要知道結果,便以布包手緩慢的掀開了丹鼎的蓋子。

    見到丹鼎中的事物之後莫問滿心的激動瞬時化為了滿心的疑惑,丹鼎之中只有兩枚指肚大小丹藥,周身也還圓潤,不過顏色卻並非金黃二色,而是黑如炭墨。

    「恭喜你呀,終於煉成了。」龍含羞好奇之下跟進山洞看到了鼎中的丹藥。

    莫問聞言皺眉搖頭,「顏色不對,你何曾見過黑色的丹藥?」

    「能吃嗎?」龍含羞對煉丹之術一竅不通,壓根兒也沒見過什麼丹藥。

    「可能毒性未除。」莫問搖頭說道,先前玉玲瓏曾經說過除了金黃二色,其他顏色的丹丸皆不可服食,這次煉出的丹藥不但個頭較之尋常丹藥要大上不少,顏色還是瘆人的黑色,極有可能帶有毒性。

    「有什麼辦法能試一試?」龍含羞低頭打量著鼎中的那兩枚丹藥。

    「我終於明白李真人為何要讓我們百毒不侵。」莫問答非所問,先前玉玲瓏令眾人吃盡苦頭,最終使得眾人不懼百毒,百毒不侵為煉丹道人必須具有的本領,一者在煉丹之時抵禦銀水發出的毒氣,二者是為了在煉丹完結之後以身試法。若無百毒不侵之能,以身試法的結果極有可能跟那死去的女道一樣。上清准徒肩負重任,若是尚未建功立業便被自己煉製的丹藥給毒死了,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

    莫問說完抬手拿起其中一枚丹藥,丹藥入手之後他並未吞食,而是反手將其又放回了丹鼎,轉而自懷中摸出了那把匕首。

    「煉丹還要放血?」龍含羞面色微變。

    「這是枚丹藥有止血護腑之效,我要確定其起效時間。」莫問捲起自己左側衣袖,以匕首劃破了手臂,鮮血瞬時流出,莫問收起匕首,拿起那枚丹藥吞入腹中,轉而凝視著流血的傷口。

    鮮血一直在流,並無停止的跡象,足足半刻鐘仍在流淌。

    「我幫你包紮一下吧。」龍含羞關心的說道。

    「不急。」莫問搖頭說道,吞服了丹藥之後他並未感覺到涼意,這表明丹藥是無毒的,既然無毒自然具有藥效。

    又等了片刻,丹藥終於起效,鮮血陡然停流,莫問撫去手臂上的血跡,只見傷口已於無形之中癒合,手臂上只留下了一道淺痕。

    「真是神奇。」龍含羞見狀大為歡喜。

    莫問聞言沒有接話,而是皺眉沉吟,這枚止血丹藥能於瞬間止血並癒合傷口,表明其藥效極為強烈,如此強烈的藥效不應該起效如此之慢,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懷揣疑惑,莫問探手拿起了鼎中剩下的那枚丹藥仔細端詳,細心之下很快發現了端倪,這枚丹藥雖然渾圓卻並無光澤,當是殘渣未曾除淨附著於丹藥外部所致。

    想及此處,莫問右手二指微微用力,手中的黑色丹丸瞬時破裂,內藏的一枚黃色丹藥顯露了出來。

    「銀水放置太少,以武火焚燼藥渣的時間不夠。」莫問歡喜的打量著手中的黃色丹藥,這枚丹藥只有豆粒大小,由於煉丹之初增加了土屬藥材的份量,令得這枚丹藥如同金豆一般,黃的刺眼。

    「恭喜你呀。」龍含羞滿面笑容沖莫問道謝。

    「送給你,記住,這枚丹藥很是珍貴,非重傷不可輕用。」莫問將那枚丹藥遞給了龍含羞。

    「你這麼辛苦才練成的,我不要。」龍含羞連連擺手。

    「我誠心送與你,莫要推辭。」莫問將那枚丹藥塞到了龍含羞的手裡。

    「我等在外面,可不是要分你辛苦煉成的丹藥。」龍含羞再度遞還。

    「我知道,趁著丹鼎餘溫未消,我要再起丹鼎。」莫問端起一隻笸籮轉身進洞。

    「每次你都要放血嗎?」龍含羞跟進了山洞。

    「只要所煉丹藥為止血護腑之用,便需檢驗藥性。」莫問隨口說道,放血之事雖然看似殘忍,卻與神農遍嚐百草之舉同理,皆是以自身所受苦楚換他人活命安然。

    龍含羞還要推擠,被莫問出言轟走,轉而再起丹鼎,此次所放皆為補氣的神異藥材,由於其中含有一味地龍骨,故此耗費時間極長,足足半月方才結束,在此之前莫問並未聽到丹藥於丹鼎之中轉動的聲響,故此心頭有些不祥,待得開鼎,果不其然,鼎中只有灰燼一堆。

    半月未眠令得莫問疲憊不堪,再見功敗垂成更加沮喪,於是倒頭便睡,兩日之後再度點火,雖然先前煉丹失敗,好在補氣藥材還有三份之多,仍有機會。

    再次煉丹又是半月,龍含羞在洞外已然摸透了莫問添加柴火的規律,在莫問疲憊不堪之際便會蒙上被水打濕的面巾進洞幫他燒火,讓莫問得暇假寐片刻,不過即便二人合力,到得半月之後仍然只得到了一堆藥渣。

    兩次煉製補氣丹藥皆告失敗,一月苦功盡數東流,莫問氣惱非常,但定下心神之後只能再次熔煉,就在此時他才想起隨身所帶丹砂已經耗損殆盡,只得出山購買。

    買得丹砂之後莫問想到已然離家一月有餘,便回返小鎮探望老五和王元嫆,到得鎮上只見諸多鄉人正聚集在街頭向西張望,見莫問回返,有好心人急忙衝他招手,「你快回去看看,官兵又到你家來了……」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46


第八十五章 人無完人
               
    聞得有官兵登門,莫問陡然皺眉,此處已經離開晉國邊境,官兵不應該到這裡來,不過鄉人自然不會出言騙他,此外聽此人的言外之意,在他離家的這段時間官兵來了還不止一次。

    急切之下莫問快步穿過人群,只見十幾個騎馬的晉國兵士正圍住了宅門,其中一名校尉打扮的軍官站位靠前,而老五此時正低頭跪在此人面前。

    莫問見狀陡然皺眉,快步上前「老五,你在做什麼?」

    老五聞聲抬頭東望,見是莫問回返,歡喜的站起身向他跑來,到得近前探手拉他,「老爺,你回來的真是時候。」

    「出了什麼事情,你為何跪他?」莫問不滿的問道。

    老五尚未來得及答話,那身穿校尉盔甲的男子便搶先開口,「你便是莫問?」

    「然,你是何人?」莫問挑眉問道,這些晉國士兵趁其不在家中竟敢欺辱老五,故此他的語氣很不客氣。

    「老爺,他是傳聖旨的。」老五見莫問神情不善,急忙出言解釋。

    經老五一說,莫問才發現這名校尉的左手上平托著一支黃布捲軸。

    「什麼聖旨?」莫問疑惑的沖老五問道,離家的這段時間家中發生的事情他自然不得知曉。

    「聖旨來到,莫問,吳云,還不跪接!」二人問答之際,那名校尉高聲喊道。

    老五聞言急忙跑過去跪了下去,莫問則皺眉不前。

    「莫問,聖旨猶如聖上親臨,還不跪下!」那校尉見莫問竟然不跪,立刻瞪眼呵斥。

    「回上差,貧道乃是上清座下的道人,只跪九天三清,不跪凡間帝王。」莫問出言說道。

    那傳旨的校尉聞言愣了一愣,出家人見王不跪乃是天下皆知的規矩,已然被寫入歷代律典,故此莫問不跪他也無可奈何,只得鋪開聖旨出言念道,「莫問,吳云獲罪在前,有功於後,朕已聞知其事,懷仁赦其前罪,不復追刑。」

    聖旨很短,校尉很快唸完,轉而將那聖旨遞給老五,老五道聲謝恩之後歡喜的接了下來。

    「這是王大人差我送與你們的白銀千兩,收著吧。」傳旨校尉自馬背上解下一個包裹扔給老五,老五急忙探手接住。

    「老五,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時至此刻莫問仍然是滿頭霧水。

    「元嫆她爹不是充軍了嘛,現在已經官復原職了,你剛走沒幾天他就派人找到元嫆把她給接回去了,」老五抱著聖旨和那包裹歡喜的走到莫問身前,「我這老丈人對咱們真好,不但讓皇上免了咱的罪,還給了這麼多錢。」

    莫問聞言感覺事情有異,便出言再問,「她認識接她的那些官兵嗎?」

    「認識,就是這幾位,都是她府上的。」老五伸手指著那些已經上馬的官兵。

    「她沒讓你一起回去?」莫問皺眉問道。

    「沒有,她知道我要在這兒等你,我跟她說了,等你的事兒辦完了咱們就去都城找她。」老五說道。

    「她如何作答?」莫問追問。

    「她答應了。」老五抱著那包銀兩笑不攏嘴。

    「榆木腦袋,好不識趣。」傳旨校尉冷哼一聲策馬便走。

    莫問聞言瞬時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抬手抓過老五手中的包袱,閃身上前拽住了校尉的馬韁,那馬本已揚蹄欲奔,在莫問拉拽之下生生的停了下來。

    馬上的校尉幾乎衝出馬背,不由得大怒出聲,「別不知天高地厚,你當你是什麼東西?」

    莫問並未接他的話茬,而是自包袱中拿出了十兩銀子,轉而將那包袱塞到了校尉的懷裡,拉著一臉茫然的老五向門口走去。

    「老爺,咋的了?」老五愕然的看著那些策馬而去的官兵。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將她許配給你。」莫問長長嘆氣。

    「啥意思啊?」老五仍然不明所以。

    莫問聞言默然不語,沉吟過後方才再度開口,「王元嫆的父親既然官復原職,她自然不會再跟著你了,這道聖旨還有那千兩白銀是他們答謝咱們的。」

    老五聞言大為錯愕,「我說要去找她,她點頭了。」

    「她臨走之時不邀你同行便是未曾想過再與你見面。」莫問搖頭說道,先前他只考慮到王元嫆有氣節,且知書達理,卻忽視了二人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王元嫆嫁給老五之後說話越來越少便是其不滿的最好證明。

    老五先前只是被歡喜沖昏了頭腦,而今經莫問一提醒,再聯想先前之事,終於明白事情確如莫問所說,不由得大為氣怒,「她竟然騙我?」

    「如此大事,你怎麼不喊我回來。」莫問不知該如何安慰老五。

    「你臨走的時候不是說了嘛,沒有火燒眉毛的大事兒別喊你回來,再說你回來能幹啥,能攔著不讓她走?」老五氣憤的扔掉了那卷聖旨。

    「此事怪我慮事不周,她先前曾經定有親事。」莫問引咎自責,先前那王元嫆曾經說過自己曾定下親事,如此之大的禍根他竟然未曾留意。

    「走吧,走吧,走了更好,天天耷拉著臉,說是娶了個老婆,搞的比老娘還難伺候。」老五再度撿起聖旨扔砸洩憤。

    莫問見狀放下心來,老五得知被拋下之後只是大為憤怒並不見如何傷心,這表明二人之間並無多少感情,本來相處時日就短,且二人自身差距太大,無有感情也不出奇。

    「這樣也好兩不相欠,」莫問邁步上前拉住了撕扯聖旨的老五,「好了,別撕了,這東西留著以後或許還有用處,你收拾一下隨我進山。」

    「進山?不看門兒東西肯定讓他們給偷走,再說咱菜地裡還有菜呢。」老五洩了心中怒氣,立刻開始念財。

    「也沒什麼可偷的,收拾一下,現在就走。」莫問唯恐老五留在此處觸景傷懷,便催促他趕快動身。

    老五聞言答應了一聲,轉身回屋收拾東西,片刻過後將能帶走的東西盡數裹了一個大包,扛在肩頭跟隨莫問出了門。

    行走之時莫問一直在觀察老五,老五余氣未消,一路上不停地咒爹罵娘,踹石踢樹,卻並不見有多麼傷心。眼見於此莫問是既安心又無奈,安心的是老五並不傷心,無奈的是人無完人,老五雖然忠義,對於女子卻不夠上心,之前便屢有買妻的想法,他對待女子的態度與時下那些三妻四妾的男子別無二致,並不將她們放在心上。

    「好了,不要再踢了,踢壞了鞋子怎麼走路?」莫問拉住了又要踢踹石塊的老五。

    「老爺,你到底會不會算命啊?」老五回頭上下打量著莫問

    「推演命數乃是雜學,我早就說過不甚精通。」莫問搖頭說道。

    「什麼不甚精通,我看你是很不精通啊,你算的她能給我生個閨女,這倒好,小閨女沒生出來,大的還沒了,我心裡難受的很,你得賠一個給我。」老五趁機勒索。

    莫問聞言點頭一笑,「我百倍賠你。」

    老五並不知道山寨的情況,只當莫問說笑,一路上不停的嘟囔著讓莫問賠他老婆,直待莫問將山寨的情形告知了他,他才明白莫問並非說笑。

    下午申時,二人回返山寨,此時那些苗人漢子早已經回返小寨,見到一寨子的紅紅綠綠,老五瞬時目瞪口呆,而那些紅紅綠綠見了他亦是拋眉弄眼,眼見於此,莫問急忙出言告誡,萬不可與那些有主的苗女糾纏不清。

    「怎麼回來的這麼早?」龍含羞迎了上來。

    「老五失了妻子,以後隨我常住此處,你可尋個好女子給他。」莫問自然不會告訴龍含羞之所以回來的這麼早是因為一路上都在追攆老五。

    「看上了誰領走便是。」龍含羞笑道,她是一族之長,心竅玲瓏,自然不會放過這種與莫問加深關係的機會。

    「這是黃金五百兩,送與你們購買米糧,你為老五安排住處,我先行上山。」莫問將事先準備好的黃金遞給龍含羞,轉身邁步前行。

    「等等,那兩隻蠶繭已然泡軟抽絲,你要作何使用?」龍含羞並未拒絕莫問的餽贈。

    「尋手巧之人編作兩件護身軟甲,送你一件,另一件為老五量身編造。」莫問說完之後快步上山,龍含羞則帶著老五為其安排住所。

    回到山洞,莫問並未立刻點火煉丹,而是尋了幾味藥草以藥罐煎熬,老五日後擔當的必然是燒火的角色,必須為其配製抵禦銀水毒氣的湯藥。

    沒過多久老五便跑上山來,莫問將熬好的湯藥遞給了他,「煉丹之時銀水有毒氣發出,此藥可以抵消半數毒氣。」

    「老爺,這藥怎麼臭烘烘的?」老五接過陶碗疑惑的問道。

    「喝了便是,我豈能害你。」莫問自然不會告訴老五這湯藥中加了二兩蝙蝠屎。

    老五聞言點了點頭,仰頭喝掉了那碗湯藥,隨即齜牙咧嘴,不問可知味道不是很好。

    雜事處理完畢,莫問並不停歇,立刻開始煉丹,這些藥材存放時日已經不短,需盡快煉化。老五初來,幫不上什麼忙,只是跟隨莫問學習燒火。

    待得夜幕降臨,老五開始長吁短嘆,「老爺,我心裡難受的很,想下山散散步。」

    莫問聞言沖其擺了擺手,他豈能不知老五打的什麼主意,不過老五所說的苦悶多多少少也應該真有那麼幾分,若要沖淡苦悶,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下山「散散步……」

第八十六章 奠基
               
    老五散步一夜未歸。

    次日清晨,龍含羞照例上山送水送飯,此時為文火抽取藥材靈氣的階段,莫問得以抽身進食。

    「可曾見到老五?」莫問進食完畢端碗漱口。

    「放心好了,丟不了他。」龍含羞面露壞笑。

    「那香囊可曾給他一隻?」莫問再問。

    「昨夜便給他了。」龍含羞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放下陶碗轉身走向山洞,「下山將老五叫上來。」

    「你先別忙著走,我今早得到了消息,你們晉人已經打到臥牛谷了,如果打下了臥牛谷,用不了多久就會打到咱們這裡來。」龍含羞起身說道。

    「臥牛谷距離此處有多遠?」莫問止步回頭。

    龍含羞手指東南「三百多里,是一處土蠻的寨子,那些土蠻最為凶悍,人數也多,有五千多人。」

    莫問聞言沒有接話,回到山洞添加了柴火,轉而邁步而出,沖等候在外的龍含羞說道,「古人云唇亡齒寒,臥牛谷距離此處不遠,若是被晉軍剿滅,此處便岌岌可危,你可曾想過派人前去助戰?」

    「不去,我們是宿仇,他們平日裡仗著人多不時侵擾我們,在山中相遇還會搶奪我們的獵物,我們怎麼可能去幫他們。」龍含羞連連搖頭。

    「那也不妨事,派人前去助陣乃抗晉援蠻之計,那些土蠻並非受益者,要知道戰事發生在臥牛谷總好過發生在咱們這裡。此外,你們若去助陣,事后土蠻族人還會承你們莫大的人情。」莫問勸道。

    「你可算了吧,土蠻也不傻,我們將本該發生在我們這裡的戰事挪到了他們那裡去打,他們怎麼可能承我們人情,再說了,他們土蠻的蠱師很厲害,還有百十人的象隊,晉人一時半會兒打不下來。」龍含羞再度搖頭。

    「那便如你所說,你不時派人前去打探,若是戰事有變儘早告知於我,我可早作應對。」莫問見龍含羞執意不肯接受他的建議,便沒有再度勸說。

    龍含羞聞言點了點頭,提起籃子向山下走去,走過幾步之後回頭問道,「藥材夠不夠,不夠我再派他們出去找一些。」

    「藥材不可久置,這些用盡再說。」莫問擺手過後轉身回了山洞。

    一刻鐘之後老五步履沉穩的回來了,莫問抬頭看了他一眼,他能看出老五一夜操勞,也知道老五步履沉穩是為了掩飾內虛。

    「老爺,不知為啥我晚上能看清東西了。」老五走到丹鼎旁替下了莫問。

    「昨天的湯藥有一味罕見的明目藥材。」莫問並未追問老五散步時都幹了什麼,有些事情不用問,世人大多一樣的,或者說人的本性大致相似,差別在於有些人在本性之外具備某種優秀品格,而有的人除了本性一無所有。

    「我小睡片刻,你打起精神,不要懈怠。」莫問和衣躺下,很快睡著。

    正午時分,莫問醒來,見到老五並沒有敷衍正事兒,這才放下心來。

    「老爺,這段日子你煉了多少丹?」老五並無睏意,大部分的勞累都令人疲憊,而有些勞累卻令人興奮。

    「兩手空空。」莫問隨口說道。

    「老爺,這麼個小罐子一次也裝不了多少藥材,要不咱找個大鍋吧。」老五建議。

    「你要炒豆子?」莫問莞爾發笑。

    「這個罐子也太小了,外面那麼多藥材,什麼時候能煉的完?」老五抬手指著洞口的那些笸籮。

    「煉製補氣丹藥耗時最久,其他的那些要快一些,眼下我們熔煉的便是練氣丹藥,之前已然失敗了兩次,此為第三次,若是不成就只剩下最後一份藥材了。」莫問走到洞外呼吸換氣。

    「老爺,要是練成了補氣的丹藥,你吃了以後會怎麼樣?」老五好奇的問道。

    「靈氣修為由低到高為黃,紅,藍,紫,金五個品級,我此時位於最低一等,只有黃色靈氣,我可以感受到體內靈氣的多少和強弱,但我並不知道需要積存多少靈氣才能進入下一品級,也無法確定練成的丹藥可以補充多少靈氣。」莫問隨口說道。

    「我聽不懂這些,我只想知道你到了什麼靈氣才會出山?」老五問道。

    「我所學以符咒為主,而畫寫何種符咒則由靈氣修為決定,黃氣太過稀鬆,紅氣也無甚能耐,到了藍氣便可以考慮出山,實則藍氣也不可出山,只是我有天狼毫在手,可越級書寫紫氣符咒。不過若無變故我會等到度過天劫到達紫氣之後再出山,到了紫氣才可以靈氣外放,不但能夠凌空飛掠,還能夠隔空御符,逆天改命不是難事,驅使鬼神亦是平常。」莫問環視著一望無際的蠻荒叢林,這裡到處都是蛇蟲,濕氣很重,他是北方人並不喜歡這裡,但此時他只能留在這裡,因為時候不到,此時出山勢必碰壁受氣,自保恐怕都不能夠,更別談什麼宣揚道家教義,福澤萬民了。

    「得幾年?」老五追問道。

    「三年當有小成,不過此時也說不好,待得吞服了丹藥方才能夠估算出到達紫氣所需要的時間。」莫問轉身回到山洞沖老五擺了擺手,「好了,你回去歇著吧。」

    「好,我下午再來。」老五打著哈欠出了山洞。

    老五終究是成過親的人,雖然不時出去散步卻並未耽誤正事兒,每日大部分時間都在山洞中幹這燒火的差事,道人煉丹通常是兩人,一個主掌丹鼎老道和一個看爐的道童,二人也是倆人,只是老五比道童要大不少,而莫問則較之煉丹老道要小很多。

    煉丹是緊張的,需要時刻盯著爐火,煉丹也是充滿期待的,因為心中存有希望,只要心中有希望,就值得等待,十日之後,莫問的心情開始緊張,因為丹鼎之中傳來了丹丸滾動的聲音。

    初期丹鼎中傳出的聲音很是沉悶,到得後來聲音逐漸減弱,側耳細聽,可以聽出丹丸的滾動聲音只有一道,換言之丹鼎之中只有一顆丹藥。尋常的丹鼎個頭較大,若是煉丹成功往往會出現一堆丹藥,而這只丹鼎個頭很小,成丹數量很少,不過丹藥的數量越少藥性就越集中,故此參同契中才有「易求繁星滿天,難得金烏內藏」之說。

    將挑選配比的藥材與適量的銀水加入丹鼎之後,道人在煉丹過程中唯一能夠掌控的只有火候,聽到丹鼎內的聲響之後莫問便換下了老五,不分晝夜的守護在丹鼎旁邊,這次熔煉的時間較之先前的兩次要長,到了半月仍未完結,直至十八天時丹鼎內方才傳出了香氣,這是一種較花香渾厚,較檀香輕爽的藥香之氣,單聞其香便知大功告成。

    香氣一出,莫問心頭陡然一鬆,隨即暈了過去,老五見狀急忙跑上前來將其扶上了床鋪。

    「由我親自開鼎,你不要亂動。」莫問甦醒片刻,隨即再度暈厥,哪怕體內有靈氣運行,也受不住半月不眠。

    次日清晨,莫問醒來,只聞得滿室異香,打開丹鼎只見一枚青豆大小的圓潤丹丸安靜的停在丹鼎之內,捏起細觀,其色黃中泛黑,流光外放。

    「老爺,怎麼發黑?」老五疑惑的問道。

    莫問尚未答話,站於旁側的龍含羞便搶先開口「擦一下就好。」

    「不然,我五行屬水,故此下藥之時在五行均衡之上增添了一味性平的水屬藥草,五行之中水為黑色,故此丹藥有些許黑氣。」莫問搖頭解釋。

    「老爺,快吃了吧,別捏著了。」老五催促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抬手將那丹藥送至口中,吞嚥服下。

    「有用嗎?」老五好奇的問道。

    「哪有那麼快。」莫問搖頭說道,先前得以配製四副靈草藥材,第一副藥草為上中之品,功敗垂成之後煉製第二副藥材時難免心虛,故此第二副藥材用的是四副藥材中最差的一副為上下之品,結果第二次熔煉補氣內丹仍然告敗,如此一來心中難免有氣,故此第三副藥材用的是最好的一副,為上上之品,由上上藥材煉製出的丹藥自然藥性最強,他此時正在凝神感知體內丹藥的消融情況以及靈氣有無變化。

    「莫問,還有一件喜事,金蠶繭抽絲之後編織了兩件護身甲,不多不少,毫無剩餘。」龍含羞自懷中拿出兩方手帕一般的淺黃色事物遞向莫問。

    「我先前曾經說過,與你一件,與老五一件,我有法術在身,無需此物。」莫問擺手未接。

    莫問說話之間老五伸手接過了一方,抖開一看愕然瞪眼,「怎麼這麼小,你這是織的肚兜嗎?」

    「此物頗有韌性,伸縮自如。」龍含羞抖開手裡的那方,以雙手拉扯,果然可以拉長,由於金蠶絲數量有限,故此護身甲並無衣袖。

    「太小了,穿上肯定拘束,我不要。」老五仍然搖頭。

    「可曾試過?」莫問轉視龍含羞。

    「試過,刀砍不破,利箭難穿,我要之無用,還是你留下防身吧。」龍含羞將手中的護身甲遞向莫問。

    「老爺,她說的有道理呀,你就留著吧。」老五在旁攛掇。

    「太小了,穿上肯定拘束,我不要。」莫問笑道。

    「老爺,咋樣,丹藥有用沒?」老五見莫問揶揄他,急忙岔開了話題。

    「若日夜不輟,勤加煉化,不需三載定有大成。」莫問正色說道,此時丹藥藥力已經開始發散,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靈氣的緩慢增長,這還只是任憑其自行發散,若是以靈氣催動,發散的還會更加迅速。

    三人說話之間,只見寨外快速的奔來一苗人男子,到得門口聲嘶力竭的高聲大喊。

    此人說的是苗語,莫問不明其意,轉頭看向龍含羞,只見龍含羞眉頭緊皺,神情緊張,「晉國軍隊已經打敗了土蠻,正在向我們的寨子趕來……」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46


第八十七章 退敵之策
               
    「走,下去看看。」莫問率先下山,龍含羞和老五跟隨在後。

    「土蠻有五千多人,還有大象助戰,竟然還是攔不住晉軍。」龍含羞言語之中既有驚訝又有驚恐。

    莫問沒有接話,此處乃是人煙稀少的蠻荒之地,五千人在他們眼中已經算是很多的了,但是與晉國的大軍相比,五千人根本不算什麼,不過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蠻人能夠憑藉地利拖延晉軍,未曾想只堅持了半個多月便被晉軍擊潰。

    到得寨門外,不待龍含羞發問,那報信的漢子便極快的說了一句什麼,龍含羞出言阻止,那漢子急忙改用二人聽得懂的漢語,「晉國的軍隊打敗了土蠻,正在向咱們這裡趕來。」

    「他們此時距離此處還有多遠?」莫問接口問道。

    報信的漢子抬手指向東南方向,「不到兩百里了。」

    「有多少人馬?」莫問再問。

    「很多。」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打聽消息的苗人終究不是軍隊的探子,打探消息很不詳實。

    「老爺,快想辦法吧。」老五急切的催促。

    「稍安勿躁,此處山路難行,晉軍要來到此處至少也需要兩天時間。」莫問正色說道,在此之前他曾經見過晉**隊,知道他們行軍的速度並不快。

    「莫問,你有什麼打算?」此事關系到苗人的生死存亡,龍含羞按捺不住心中的緊張和焦慮。

    「容我想想。」莫問抬手開口,轉而閉目沉思,他所學的符咒大部分需要靈氣外放才能施展,而今能夠施展的符咒法術不足十之一二,在這少量的符咒之有一種幻符有著類似障眼法的效力,當初他之所以敢隨同龍含羞進山,依仗的也是這種符咒,但那時候龍含羞並沒有說過苗寨是依山而建。到來之後他發現情況與自己預想的有些出入,卻自認為有著諸多靈草藥材,可以在晉軍到來之前提升修為,卻未曾想到晉軍來的如此之快,以他現今的靈氣修為若是畫符只能在短時間內隱掉這片寨子,卻隱藏不了那座山峰。

    短暫的沉吟過後,莫問睜開眼睛沖龍含羞說道,「派人再去打探消息,多派些人,每隔一個時辰回來報一次消息。」

    龍含羞聞言急忙沖那報信的男子交代了下去,後者轉身跑走。

    「有我在,你們大可安心,一切如常。」莫問轉身走進了寨門。

    老五和龍含羞見莫問胸有成竹,頓時如釋重負,不約而同的長喘了一口粗氣。

    「為我做些飯食。」莫問沖跟隨在後的龍含羞說道。

    龍含羞點了點頭,轉身前去整治食物。

    「老爺,你快說說你準備咋辦?」老五好奇的問道。

    莫問聞言沒有接話,眉頭緊皺拾階上山,其實他心中並無計較,之所以表現的胸有良謀只是為了安龍含羞的心,以免晉軍未到,他們便自亂了陣腳。

    老五沒問出什麼自然不肯罷休,跟上莫問再度發問,莫問只能如實告之。

    「老爺,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哪。」老五咧嘴說道。

    「你隨我多年,可曾見我負過他人?」莫問轉頭瞪著老五,「你不要多嘴亂說,無端的令他們惶恐,此事並非無計可施,只是我眼下還未想到良策。」

    老五一聽,連連點頭。

    回到山洞,莫問再度閉目沉思,苗人只有這片棲身之所,且多有老幼,逃難這條路是行不通的,況且一旦離開了此處,他們很難再找到這麼奇異的棲身之所,到時候男女雜居,場面就無法收拾。

    不能逃走就成了案板上的魚肉,這區區兩千人根本不足以與晉國大軍抗衡,如此一來也就無法進行抵抗,而今只剩下了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不戰而屈人之兵,兵書載有伐謀,伐交,伐兵,攻城四計,但大部分人走的還是伐兵與攻城的下策,上兵伐謀乃兵書所說的最高境界,實施難度很大,極少有成功者。

    既然己方無計可施,那就只能從晉軍一方下手,他首先想到的是刺殺晉軍主帥,不過隨即便自行否定了,主帥若是被殺,還有將軍和校尉可以代替指揮,此外若是殺其主帥,勢必遭致瘋狂的報復,此路不通。

    「老爺,我有個招兒,不知道好不好使。」就在莫問凝神沉思之時,老五自旁邊開口。

    莫問聞言睜開眼睛看向老五,老五隨即開口,「這裡到處都是樹,你放火有一手兒,乾脆放火燒他們。」

    「人活於世,遇事當三思而後行,你可曾想過此計的後果?」莫問苦笑搖頭。

    老五聞言愣了片刻,隨即明白了過來,「這個法子不行,弄不好會把咱自己也燒了。」

    「即便燒不到此處,毀了這山中的草木,你讓他們日後如何過活?」莫問再度搖頭。

    二人說話之間,龍含羞自山下提來了籃子,其中放有米飯和兩盤菜蔬。

    「快些吃吧,你幾天都沒有吃飯了。」龍含羞將飯食自籃子中拿了出來,轉而將筷子遞與莫問。

    莫問並未接那筷子,而是上下打量著龍含羞。

    「看我幹什麼?」龍含羞疑惑的問道。

    莫問聞言沒有接話,而是站起身取下了龍含羞頭上的一根髮釵,「蠻人的女子是否也有金銀珮飾?」

    「蠻荒的女人都有金銀飾品,怎麼了?」龍含羞不解的問道。

    「我終於明白為何那五千土蠻會敗的如此之快,他們是衝著這些金銀來的。」莫問搖頭苦笑,他先前曾經見過那些晉國士兵,行軍時十分的懶散,這樣的士兵不應該驍勇善戰,令他們悍不畏死的可能正是這些金銀珮飾,人性貪婪,這些士兵也不例外,若是打仗定然瞻前顧後,若是行搶勢必爭先恐後。

    「晉兵太多,你有把握保全苗寨嗎?」龍含羞緊張的問道,她也知道莫問剛剛煉成了丹藥,靈氣並未提升多少。

    「硬拚自是不成,躲也無處可躲,我的符咒法術要想保全你們的族人當無問題,卻無法保全你們的村寨。」莫問沉吟過後如實相告。

    「寨子不能毀,我們直到現在也不知道為什麼女人住在不受傷害,而男子到此就會虛弱無力,若是晉兵毀壞了寨子,我們的日子就全亂了,」龍含羞連連搖頭,轉而再度開口,「只要他們不來攻打我們,我們可以把所有的金銀都交給他們。」

    「此計可行。」莫問緩緩點頭。

    「我去召集她們。」龍含羞轉身向外走去。

    「不急於片刻,我先吃點東西,少頃和你一起下山。」莫問拿起龍含羞放在石台上的筷子,端碗進食。

    吃完飯之後莫問仍然沒有急於下山,而是自洞外挑選起了藥材。

    「老爺,這都火燒眉毛了,你咋還有心思幹這個?」老五焦急的問道。

    「若只是交出金銀,無異於示弱招欺,」莫問低頭挑選著藥材,「若要晉人退兵,需三管齊下。」

    「老爺,你能一次說完嗎?」老五急不可耐的催促。

    「今夜子時,我會潛入主帥營帳,以金銀丹藥賄那領軍將帥。」莫問拿著選好的藥材走進山洞,配比五行,斟酌份量。

    莫問說完之後老五仍然是一頭霧水,龍含羞則是面帶憂色。

    莫問見老五不明所以,便出言解釋,「半夜潛入主帥營帳,那主帥定然以為我要刺殺於他,而我卻並不動手,反而呈上金銀令他心中歡喜,再以療傷丹藥施以重賄,如此一來他定會退兵。」

    「懂了,你這是又送禮又嚇唬,讓他拿了東西趕快走,不然就要掉腦袋。」老五恍然大悟。

    「然,他應該明白我要殺他並非難事,而且我既然能去一次,便能去二次。」莫問將配比好的藥材放於丹鼎,轉而自爐下起火。

    「為了我們苗寨,讓你以身涉險,我們真不知該如何報答你。」龍含羞感動的說道,她很清楚夜晚潛入守衛森嚴的軍營是何等的危險。

    「休提謝字,食君之祿,自當為君分憂。」莫問穩定了爐火,抬手示意老五前來看守,轉而與龍含羞一起下山。

    下到寨子,龍含羞召集全寨的苗女,命她們交出身上佩戴的金銀飾品,眾人都知道苗寨危在旦夕,聞言也並不吝嗇,紛紛摘下珮飾,她們與漢人女子不同,所有首飾全都佩在身上。

    「且慢,讓她們站隊列序,由我挑選。」莫問沖龍含羞說道。

    龍含羞並不清楚莫問的用意,卻吩咐眾人照令執行。

    諸多苗女列隊完畢,莫問走上前去逐一打量那些金銀珮飾,不時拿下一些掛飾和頭飾。

    「為什麼選這些?」龍含羞看著手裡的笸籮,莫問選的金銀皆是些成色較差的。

    「我們漢人有句話叫財不露白,若是送的皆是些上好金銀,他們會認為你們很是富有,便有可能生出貪念。」莫問隨口解釋。

    龍含羞聞言連連點頭,半個時辰之後莫問將收來的金銀飾品放入木箱,隨後放入碎金散銀,合上蓋子,一試之下足有百十斤重。

    自下午未時開始,每隔一個時辰便會有人前來傳遞消息,根據酉時來報,晉軍已然在一百里外的一處平坦區域安營紮寨。

    熔煉止血療傷的內丹耗時較短,且成丹較為容易,此次共得丹藥三枚,莫問留下一枚,自寨中尋得一小巧玉瓶將餘下兩枚存放其中,世人不但以貌取人,同樣以貌取物,普遍認為外不美則內不秀,故此當以玉瓶存放以顯其貴。

    準備妥當,莫問與老五連夜南下……

第八十八章 有變
               
    二人並沒有讓苗人帶路,只是讓其指明了大致的方向便起身前往,晉軍人數眾多勢必連營成片,到了夜間自然會燃點篝火,想要尋找應該不難。

    山中並無路徑,二人行進不快,一路上輪流扛負著盛有金銀的木箱,二更時分循著火光找到了晉軍的營地,這是一處乾涸的河床,營地的篝火自西向東綿延數十里,河床上的行軍營帳不計其數,密密麻麻的士兵聚集於火堆旁吃喝休息,與此同時借助篝火發出的煙霧驅趕山中蚊蟲。

    「老爺,這麼多帳篷,咱怎麼知道那當官兒的在哪兒?」老五坐在木箱上大口喘氣,他沒有靈氣修為,負重前行很是有些吃不消。

    「你在此處等我,我下去尋找。」莫問隨口說道。

    「還是我去吧。」老五起身說道。

    「你守著箱子,我去。」莫問說完便自林中向東疾行,行進之時俯視河床上的諸多營帳,軍隊都有著嚴格的等級,將帥校尉所住的營帳與尋常士兵所住的營帳在大小和樣式上都不相同,故此只需找到最大的那頂營帳就能找到三軍主帥。

    前行七八里之後莫問看到了成片的糧草和輜重,看到這些之後他隨即調頭回返,此時三軍乃上軍,中軍和下軍,上軍為前鋒,中軍為主力,而下軍則為補給,此處當是下軍,主帥歷來坐鎮中軍,不可能跑到下軍來。

    「老爺,找到了嗎?」老五手持樹葉驅趕著蚊蟲。

    莫問聞言搖了搖頭,轉而向西行去,行得三四里,便發現了一處巨大的營帳,這處營帳佔地五丈見方,高近一丈,周圍眾星拱月一般圍繞著三層營帳,大量身著盔甲的士兵於周圍警戒,其中大約三成為身背弓箭的弓兵,而大帳上豎立的旗旛也清楚的寫明了住在大帳裡的是「平蠻大將軍。」

    為免老五擔心,莫問便回返原處將他帶了過來,二人自隱蔽處打量著前方那座守衛森嚴的中軍大帳。

    「老爺,背弓箭的有八十多,拿劍和矛的差不多有四百,這還不算帳篷裡頭的。」老五數了半天出言說道,他雖然不認字兒卻會數數兒。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大帳外面環繞著三層軍帳,負責守衛的至少也有五百人,此時是戰時,中軍大帳裡住的又是主帥,防守自然嚴密。

    「老爺,我有個主意。」老五搖晃著手裡帶葉的樹枝,「我去對面鬧出動靜吸引他們,你趁亂衝進去。」

    「不妥,身為領軍將領他們自然會猜到咱們用的是聲東擊西之法,他們不會去追,只會更加嚴密的防守。況且如此一來他們就會小瞧我們,即便我進了營帳,也無法令他們退兵。」莫問搖頭說道。

    「那你說怎麼辦?」老五問道。

    「先等上一等,靜觀其變。」莫問正色說道。

    老五點了點頭,不再吭聲。

    二更過後,帳外的士兵逐漸進入營帳內休息,外面的士兵少了許多,一直攜帶武器守護大帳的那五百人並沒有進入營帳,而是守著火堆警戒著周圍的情況。

    「老爺,咱得等到啥時候,這山裡的蚊子太歹毒了,有咱北方三個大。」老五揮舞樹枝驅趕蚊蟲。

    莫問聞言尚未來得及答話,便見到營地裡的一名弓兵取下長弓,彎弓搭箭沖二人所在的位置射來了一箭,由於事先察覺拉開了老五,故此這一箭只是自二人旁邊疾飛了出去,並未傷到二人。

    老五一見情勢不妙,瞬時就要扛負箱子逃走,莫問急忙拉住了他低聲說道,「不要慌張,他並未發現我們。」

    老五一聽立刻趴伏不動,事情果如莫問所說,那名弓兵射出一箭之後便轉身走向了他處,並沒有再射第二箭。

    「不要再驅趕蚊蟲了,他先前便是見到了你晃動的樹枝。」莫問沖老五說道。

    「我實在受不了這些蚊子了,我到後頭去。」老五彎身退後。

    莫問沒有阻止老五,仍然注視著大帳周圍的動靜,在此之前大帳裡出來過一名傾倒馬桶的士兵,雖然她穿的是士兵的衣服,也挽起了頭髮,但其胸前的凸起都表明了她是一名女扮男裝的女子,行軍之時尚且帶著女子,這個平蠻大將軍想必不是個好東西。

    這一發現令莫問心中微微安定,恐嚇和行賄只適用於貪官污吏,若是帶兵的是一位精忠報國的將軍,這兩條計策都不會奏效。另外連馬桶都要由人外出傾倒,可見這個領軍的將領要麼是貪生怕死之輩,要麼就是貪圖享樂之徒。

    老五沒走多遠就回來了,拉了拉莫問的衣服,莫問回頭看他,不由得大吃一驚,只見老五滿臉都是蚊蟲叮出的大包,南方蚊蟲較之北方要大,老五又是北方人,耐受不住山中的蚊蟲。

    「老爺,你看。」老五抬手指向西北的一處石灘。

    莫問沿著老五所指抬頭看去,只見在石灘之中彎曲趴伏著一條巨大的黑蟒,體長足有三丈。

    「它腹部隆起,想必進食不久,不會攻擊你我。」莫問收回視線擺手說道,在這山中不時可見蟒蛇虎獸,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

    「它是不攻擊,可是蚊子攻擊啊,老爺,蚊子為啥不咬你?」老五疑惑的問道。

    「我日常多進素食,體氣清潔自然不招穢物,」莫問說話之間自懷中取出黑盒,快速畫符一道疊為三角遞予老五,「捏於掌心,可避蚊蟲。」

    「你怎麼不早點給我。」老五歡喜的接過,不過接過的瞬間便陡然瞪眼,愕然的看著晉軍營帳。

    莫問自然知道他看到了什麼,隱陽符可以隱藏掉人體陽氣,令人形同死人,而蚊蟲是不叮咬死人的。不過隱陽符還有一個作用,那就是可以見到陰魂,那些晉國士兵先前大肆殺戮,有些怨氣難消的陰魂便如影隨形,老五見到的就是那些死相恐怖的陰魂。

    「我還是讓蚊子咬著吧。」老五忙不迭的將那三角符咒遞還給了莫問。

    莫問見狀搖頭苦笑,世人多有閉目自障者,此舉無異於自欺欺人,那世間的醜陋和污穢豈會因你不去看它便不存在了。

    那些衛兵白日行軍已然很是勞累,晚上強打精神警戒防守,到得三更過後逐漸鬆懈,雖不敢回營休息,卻也紛紛圍坐火堆開始打盹兒,不再有人四處走動。

    莫問自藏身之處仔細的打量著火堆和營帳的位置,自腦海之中斟酌行進和落腳之處,久經斟酌之後終於找到了一條可以避過士兵耳目的路徑,只需閃挪四次便可順利進入大帳。

    「我進去行事,你於此處等我。」莫問沖已生睏意的老五說道。

    老五聞言連聲答應,莫問將那盛有金銀的箱子負於肩頭,深深吸氣之後閃身而出,在之前選好的落腳處借力換位,追風鬼步最擅長的便是移形換位,幾番換位之後便靠近了大帳,到得近前閃身進入了大帳。

    令莫問沒有想到的是大帳之內竟然也有兩名強壯的士兵守衛,在見他之後立刻撲了過來,與此同時便要喊叫示警,莫問情急之下立刻探手封點二人啞穴,點過啞穴之後再取腰間陽關,這一順序不能錯亂,否則二人被點中陽關之後勢必還會大叫。

    由於抗負著箱子,只有一手可以行事,故此他雖然制服了二人卻只扶住了其中一人,另外一人撲通倒地,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馬校尉,出什麼事了?」大帳內側傳來男子的聲音。

    莫問聞言顧不得打量帳內的奢華佈置,便急速閃身進入由屏風隔開的後室,只見後室鋪有厚厚的絹絲花毯,西側有一處書寫公文的桌椅,東側疊摞著大量各式各樣的箱子,正中是一張偌大的雕花大床,一個身穿錦衣的肥胖男子正自床上坐起,左右躺著兩個衣不蔽體的年輕女子。

    「將軍休要驚慌,貧道有求於將軍,深夜前來,實非得已。」莫問不待那肥胖男子發聲,便放下並打開了肩頭的箱子。

    那肥胖男子起初是面露懼色的,聽得莫問說話和箱子裡的事物之後懼意大減,反倒是躺在床上的兩名女子見有人深夜闖入,發出了尖利的叫聲。

    莫問聞聲陡然皺眉,他進入之後立刻道明來意就是不想外人知曉,這兩名女子如此一叫,整個軍中恐怕都聽到了。

    那肥胖男子本已定下心神,卻又被這兩名女子在耳旁尖叫嚇了個激靈,氣怒之下左右開弓每人打了幾個耳光,「鬼叫什麼,再叫本將軍殺了你們。」

    二女無端挨打,大感冤屈,皆不知錯在哪裡,不過莫問卻是知道的,女子受驚之後發出的聲音既粗且糙,如同男子,如此一來難免失態敗興。

    「無量天尊,貧道乃是漢人,先前一直在這山中修行,與那苗寨多有交往,今日特地前來為那千餘人向將軍討個活路,」莫問說到此處抬手指著身旁的箱子,「將軍博通文理,自然知道這蠻荒之中屬苗人最為弱小,亦最為貧困,這些乃是他們全部身家,今日送呈將軍犒賞將士。」

    莫問說完,那肥胖的男子側目看了看他,轉而又看了看地上的那口箱子,臉上神色轉緩,「道長客氣了,既然都是漢人,那便好說了。」

    莫問聞言知道事情已然成了七分,便自懷中取出了那隻玉瓶,捏在手中再度開口,「那些只是苗人的俗物,算不得神奇,貧道偶得仙丹兩粒,有療傷保命神效,今日一併送呈將軍,以謝將軍抬手恩德。」

    那肥胖男子側目打量著莫問手中的玉瓶,神色半信半疑。

    莫問見狀知道他並不盡信,便將那玉瓶打開,倒出兩枚丹藥端於手掌,走到床邊將其放置床邊,「請將軍隨意選上一顆,貧道以身示藥於將軍。」

    那肥胖男子此時已然知道莫問是來送禮求情的,便不再驚恐,聞言隨意拿起一顆丹藥遞與莫問。

    莫問持藥後退,自懷中取出匕首,捲起了衣袖。

    「道長乃世外高人,豈能傷你仙體,請用她一試。」那肥胖男子說話之間自床頭拿出了護身短劍,不由分說沖那女子的手臂就是一劍,女子尖叫,鮮血湧出。

    莫問見狀立刻上前喂服丹藥,丹藥入腹溶解,鮮血立止,傷口癒合。

    「道長真乃神人哪,受此仙丹,豈敢辜負道長所請。」那肥胖男子探手抓過床邊的那顆丹藥死死的握在手中。

    莫問見目的已然達到,唯恐其再提無理要求,便沖其拱手說道,「貧道還有同門於營外相候,便不久留了,告辭。」

    莫問此語言罷,不待對方答話便施展追風鬼步閃身而出,大事既了,心中一片歡喜,到得帳門處解開那兩名校尉的穴道便閃身出帳。

    就在其閃出大帳的瞬間,一股霸道的靈氣迎面而來,與靈氣一同傳來的還有一聲怒喝,「妖道哪裡走,看貧僧今日如何降你……」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46


第八十九章 心魔暗生
               
    事發突然,莫問心中陡然一凜,來不及多想急速橫移七尺,堪堪避過了迎面而來的凌厲靈氣,定睛看去,只見出手的是一個五十歲上下的老年僧人,此人身形高大面如滿月,頂無黑髮頜有白鬚,身披紅黃相間的大功袈裟,補條四長一短。脖掛佛珠為明珠串聯,顆顆大如鴿卵。手持有一柄長達七尺的禪杖,上掛九環。

    那僧人一擊失手沒有再度追擊,而是面帶疑惑的看著站在七尺之外的莫問。

    莫問同樣側目打量著那光頭僧人,佛門袈裟分為三類,由低至高分別為五衣,七衣,大衣。此人所穿袈裟為大衣,且袈裟補條為四長一短,這是佛門最高品級的法衣,又稱無上大衣,非一代宗師不可穿著。他此時疑惑的是尋常寺院的僧侶皆不會穿著這等無上大衣,這一僧人怎敢以一代宗師自居。

    「阿彌陀佛,你是何人,深夜偷入大帳意欲何為?」短暫的對視之後,那錦衣僧人率先開口。

    「無量天尊,回大師問,貧道乃上清座下的道人,先前一直於這山中清修,此番聞得我晉國大軍前來平蠻,便到此為那些並無禍亂逆反之心的千餘苗人求情,懇請將軍高抬貴手,放他們一條生路。」莫問稽首開口,這名僧人已然可以靈氣外放,必是渡過天劫的高手,此外他既然隨軍而行,想必是軍隊請來的幫手。

    錦衣僧人聞言並未立刻答話,而是再度上下打量著莫問,片刻過後方才開口,「既然如此,為何深夜前來,這般藏頭露尾,便是你道家行事之風?」

    莫問聞言陡然皺眉,這僧人說話辱及上清,實屬可惡,氣怒之下出言亦不客氣,「大師藏於帳外,在貧道不覺之下出手偷襲,這般行徑,便是你佛門行事之風嗎?」

    那僧人聞言面色劇變,隨即抖起禪杖便要動手。就在此時營帳中的肥胖男子已然穿戴整齊走了出來,見那錦衣僧人要對莫問動手,急忙出言制止,「國師慢動手,這位道長並未傷我。」

    莫問聞言陡然明了,怪不得此人穿戴如此高格,原來是晉國當朝的護國法師。

    「阿彌陀佛,貧僧聞訊來遲,還望王將軍莫怪。」錦衣僧人聞言收起禪杖,轉身沖肥胖男子單手行禮。

    「哪裡,哪裡,國師乃聖上欽定的監軍,這一路上諸多妖物蠱人皆仰仗國師出手降服,這等小事怎麼敢勞煩國師,時候不早,國師當保重法體,早些歇息去吧。」那肥胖男子似乎對那錦衣僧人頗為忌憚,言語十分客氣。

    「敢問王將軍,這名道人深夜前來所為何事?」僧人明知故問。

    「回師途中還有兩處苗人村寨,據前探回報那些苗人平日裡少有惡行,這位道長恐大軍過境擾到他們,便來為他們求個情,小事情,小事情。」那名被稱為王將軍的肥胖男子呵呵笑道。

    莫問聞言心中再定,但凡禮求於人,勢必要送對人,那些金銀若是真在光天化日之下送給他,他勢必不能獨吞,而今不管送來多少皆歸他一人所有,加上有那丹藥在後,他自然會為苗人說話。

    「阿彌陀佛,行軍之事貧僧本不該多嘴,但凡事都應該遵循朝廷章法,此番平蠻,但凡所過之處皆有蠻部各族降書,這苗人也不能例外。」錦衣僧人出言說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國師所言極是,」肥胖男子說到此處沖周圍的親兵揮了揮手,「來呀,快把持燈燭送國師回去,小心伺候,若是有石頭絆了腳,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那肥胖男子雖然說的客氣,錦衣僧人已然聽出了他的轟攆之意,也猜到他是接受了莫問的重禮,故此不滿的看了他一眼,臨行之際又轉頭橫了莫問一眼,這才拂袖而去。

    那肥胖男子一直待錦衣僧人走遠,方才走向莫問,「道長莫怪,這和尚是聖上派來的監軍,我也不好隨意開罪,他既然開口,苗人不獻降書怕是不成了,還請道長回去讓那美女族長來上一趟,獻上降書走個過場。」

    莫問聞言暗自皺眉,本以為大功告成,卻被這和尚插上了一腳,橫生了枝節,不過事已至此,也只能獻上降書。

    肥胖男子見莫問眉頭微皺,便再度開口,「道長放心,此時朝廷時局已定,我們不日便要班師回朝,那苗寨我們是不會去的。」

    「無量天尊,貧道先行一步。」莫問沖肥胖男子稽了稽首,施出身法,閃身而逝。

    回到原處,老五歡喜的迎了上來,「老爺,事兒是不是辦成了。」

    「未竟全功,留下了偌大一個尾巴。」莫問皺眉說道。

    「啥尾巴?」老五不解的問道。

    「沒什麼。」莫問搖頭過後施出身法往北掠去,老五急忙跟隨。

    由於輕裝前行,回程要快上許多,回返之時莫問一直眉頭緊鎖,原因有二,一者,那肥胖男子最後所說的那句話表明他是王家的支系,根據軍隊南下的時間與王尚書落難的時間來看,這次前來平蠻很可能是王家在與皇室爭鬥中下的一步棋,王家假借平蠻將大軍調了出來,有軍權在手,他們就有翻身的機會。被充軍的王尚書能夠官復原職,說明王家在這次與皇室的爭鬥中已經佔了上風,故此這支部隊才會班師回朝。如此複雜的權力爭鬥,日後若是涉足其中定然是焦頭爛額,不勝其煩。

    二者,那肥胖男子所說『還請道長回去讓那美女族長來上一趟』,由此可見晉**隊在此之前已然將蠻荒各族的情況摸的很是詳實,此人耳聞龍含羞的美貌並大為好奇,故此才會讓她前來,這肥胖男子無疑是個好色之徒,龍含羞若是來到,勢必不得全身。

    此時已然是夏初,天亮的很早,二人回返苗寨時天色已經大亮,龍含羞見二人回返急忙迎了上來。

    「怎麼樣了?」龍含羞急切的問道。

    「他們不會前來攻打苗寨,卻要你們獻上降書。」莫問並未隱瞞,此事早晚都要應對。

    「降書是小事,能保住村寨就是萬幸了。」龍含羞歡喜的召喚族人,告知這一好消息,等候在外的男子得到消息也歡喜的回小寨報喜。

    「老爺,尾巴呢?」老五打著哈欠。

    「什麼尾巴?」莫問轉頭問道。

    「你不是說這件事情留了個尾巴嗎?」老五唸唸不忘尾巴一事。

    「他們要龍姑娘親自送降書,我擔心龍姑娘難以全身而退。」莫問看著正在不遠處與族人歡喜說話的龍含羞。

    「哦,我還以為多大的事兒呢,你要沒事兒,我先回去睡覺了。」老五聞言不以為意。

    莫問轉頭看了他一眼,沖其抬了抬手,老五打著哈欠向寨北走去,沒走多遠便有苗女跑上來迎他,老五瞬時沒了倦態,說笑著跟她們去了。

    「我們能保全寨子多虧了你。」龍含羞沖族人告知了喜訊之後轉身走回了莫問身邊

    「我力所不及,未竟全功,那帶兵的將軍要你親自送交降書。」莫問說道。

    「我說過了,降書是小事,我去一趟也沒什麼。」龍含羞笑道。

    「那將軍並非正人君子,你若前去,他恐怕會趁機欺辱於你。」莫問轉身向北走去。

    「他會將我帶回晉國嗎?」龍含羞聞言微微緊張。

    「那倒不會。」莫問沉吟過後出言說道,那肥胖男子身邊的兩個女子都是漢人,由此可見他還是喜歡漢人,對苗人只是好奇。

    「不把我帶走就好,他保全了我們的寨子,伺候他一回也是應該的。」龍含羞一副如釋重負的神情。

    莫問聞言轉頭看向龍含羞,自龍含羞的眼神和神情之中他沒看找到任何的偽裝和勉強,這表明她並不在乎這種事情。

    莫問不相信她沒有忍辱負重之心,長時間的直視著她,不過最終他還是沒有發現偽裝的跡象,龍含羞是真的蠻不在乎,她是苗人,此處民風尚未開化,她有這種反應倒也不足為奇。

    「你怎麼這樣看我?」龍含羞被莫問看的有些發毛。

    「沒什麼。」莫問收回視線邁步前行。

    「我們不會寫字,還得麻煩你幫忙寫份降書。」龍含羞跟了上來。

    「嗯,我有些累了,你自去忙吧。」莫問沖龍含羞擺了擺手。

    「好,我去為你做些吃的。」龍含羞轉身歡喜的去了。

    莫問並未回頭,緩步拾階上山,雖然他與龍含羞並無私情,心中仍然極為沉重,男兒在世應該保護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可是他沒能做到這些,這一切不是因為他沒有努力,而是因為他能力不夠,還有便是那些他自認為應該保護的人並不需要他的保護。

    內心的沉重很快轉變成了怨氣,此事皆由那護國法師而起,若無他的出現,龍含羞就能免此劫難,不過龍含羞的反應同樣令他失望,她的反應幾乎與林若塵如出一轍,易經所云男為艮山,女為坎水實有道理,本為水性的女子並無常形,流經何處便是何種形狀。

    回到山洞,莫問和衣躺下,此時他的心中盈滿了莫名的怨恨和憎惡,他討厭那些光頭和尚,他更厭惡那些水性女子,如果說在此之前林若塵只是他的夢魘,那現在世間所有的女子都成了他的心魔……

第九十章 出山
               
    沒過多久莫問便翻身而起盤坐唸經,他已然發現了自己心神不穩,而心神不穩乃是修行的大忌,必須加以壓制。

    不過唸經並沒有壓制住內心的怨恨和憎惡,無奈之下他只能改為練氣,但心神不穩導致了氣息雜亂,行氣一周天之後他不得不放棄練氣起身自屋外端來笸籮挑選煉丹藥材,奈何心中煩悶,挑選藥材時亦做不到準確均衡五行,連番嘗試壓制內心的焦躁和怨恨無果,反倒令得心神起伏更大,心中越發煩躁。

    煩悶之下莫問取出一直貼身收藏的那株五色芝草放入了丹鼎,這株芝草本身已經齊了五行,入得丹鼎必然成丹,將其煉化為丹藥只是為了方便攜帶,若是運氣好,或許可以一分為二。

    看守著爐火,莫問心中苦悶逐漸消減,半個時辰之後龍含羞提著兩隻籃子前來為他送飯,飯食還是米飯,菜蔬多了兩樣,還多了一壺酒。

    「幸虧有你,不然我們的寨子就保不住了,來,我敬你一杯。」龍含羞端起酒杯沖莫問說道。

    「酒令氣散,不喝也罷。」莫問抬頭看了龍含羞一眼,發現她的頭髮是濕的。

    「你是不是不高興我去伺候那個漢人的將軍?」龍含羞放下酒杯沖莫問笑道。

    「我們只是友人,你要做什麼,我無權左右。」莫問轉身離座,回到洞內添加木柴。

    龍含羞放下酒杯跟進了山洞,「我知道你們漢人都喜歡女人的第一次,我剛剛洗了澡,你如果樂意,我就給了你吧。」

    「我是道人,不近女色。」莫問聞言並未驚訝,自他看到龍含羞髮梢滴水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猜到了龍含羞想要幹什麼。

    「那你在山下為什麼那樣看著我?」龍含羞面露疑惑。

    「我們是朋友,我想保全你的清白,少頃我會代你前去送交降書,你不要去了。」莫問正色說道。

    「他要見我,你去有什麼用,萬一他發起火來,我們怎麼開罪的起,還是我去合適。」龍含羞連連搖頭。

    莫問轉頭看了龍含羞一眼,龍含羞臉上還是沒有勉強神情,更多的是憂慮和惶恐,這是一種對於權勢的畏懼和屈服。

    片刻過後莫問收回了視線,轉身自床頭拿起包袱走出了山洞,取出了無量山贈與的畫符筆墨為苗寨書寫降書,降書只有百餘字,簡要臣服之心歸順之意,寫好之後莫問將那降書遞給了龍含羞。

    「謝謝你,你趕快吃飯吧,我先去了。」龍含羞接過降書沖莫問道謝,轉身向山下走去。

    「別忙去,容我再想想可有別的想法。」莫問起身說道。

    「不用麻煩了,你能幫我們這些我們已經很感謝了,你快吃飯吧,要涼了。」龍含羞沖莫問擺了擺手,轉而快步下山。

    莫問目送龍含羞下山,眼見她與等候在外的族人一起出了寨門,這才回到石桌前坐了下來,但他並沒有再去碰那些飯食,不知為何他感覺這些飯食很不潔淨。

    中午時分,老五來到了山洞,見莫問面色陰沉,知道他心中不快。

    「老爺,你又不喜歡她,她自己又樂意去,你就別操那沒用的閒心了。」老五知曉前因後果,自然知道莫問為何不快。

    「若她心存忠貞潔愛,我或許能夠保她清白。」莫問正色開口。

    「你怎麼保?」老五接替莫問蹲於爐旁。

    「我可代她前去遞交降書,那將軍想必不會由此發怒。」莫問坐上床榻閉目盤坐。

    「那傢伙要是真發怒了咋辦?」老五說道。

    「那人不學無術,不通兵法,竟然於乾涸的河床安營紮寨,卻不知在其上游定然有積水之處,我五行屬水,可強書藍符數道將那積水引出,定可將其營地衝毀。」莫問閉目開口。

    「然後呢?」老五追問。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老五所問正是事情的關鍵,就算殺傷了晉軍又能如何,只會為苗寨招災,除此之外還會徹底開罪晉國。

    「老爺,你既然不喜歡她,你管那麼多干嘛。」老五疑惑的問道。

    莫問聞言再度啞口無言,自內心斟酌良久方才找到了真正的原因,「我見不得弱者受辱,亦見不得世間醜惡。」

    這次輪到老五無言以對了,莫問這話他無法接口。

    說出了內心的真實想法,莫問心中的憋悶消解了不少,強自定心唸誦經文,待得將早課經文補上,心中已然平和,心靜之下想的更加深遠,歸根結底還是自己的能力太過弱小,不足以制止世間不平之事,亦無力拯救受辱之人,要想有所作為,提升靈氣修為乃當務之急。

    五色芝草不難煉化,到得下午申時已然成丹,莫問湊近丹鼎側耳細聽,聽其聲音丹鼎內只有一枚丹藥。

    就在莫問側耳傾聽丹鼎內的聲響時,龍含羞出現在了洞口,莫問見她回來的這般早,不由得大為疑惑。

    「出了什麼變故?」莫問注意到那張降表仍然抓在龍含羞的手裡。

    「我們去晚了,他們已經往東走了。」龍含羞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這是好事,為何面有憂色?」

    「不知他們還會不會再來?」龍含羞忐忑之情溢於言表。

    「不會的,放心好了。」莫問隨口說道,大軍匆忙開拔想必是接到了聖旨,既然已經班師回朝自然不會再為難他們這小小的寨子。

    「這些飯菜你怎麼沒吃啊,我下去為你做新的。」龍含羞聞言大為歡喜,將那石桌上的碗筷收進籃子,轉身下山去了。

    「老爺,她囫圇著回來了,你怎麼一點也不高興?」老五不解的看著面無表情的莫問。

    莫問沒有回答老五的發問,龍含羞雖然未曾受辱於他人,卻已然自辱於事前,體潔心卻不潔。

    半個時辰之後,丹藥練成,只有一枚,小如豆粒,五彩流光,莫問小心的將其裝於玉瓶納入懷中,轉而沖正在伸懶腰的老五說道,「將外面那些藥材收拾起來,我們離開這裡。」

    「去哪兒?」老五驚訝的問道。

    「回我們先前的住所。」莫問收拾著自己的衣物。

    「老爺,咱們在這兒住的好好的,為啥要走?」老五疑惑的追問。

    「昔有孟母三遷之教,你我當仿而效之。」莫問將那尚有餘溫的丹鼎放進了包袱。

    「沒聽懂。」老五瞪眼搖頭。

    「久居蘭室不聞其香,久居鮑市不聞其臭,此處未曾開化,不可久留。」莫問正色說道。

    老五雖然仍然沒有聽懂莫問的意思,卻通過他的神色知道他去意已決,便跑下山尋找口袋裝盛藥草,龍含羞聞訊急忙趕上山來好言相留,莫問微笑謝絕,雙方聚在一起歸根究底只是一場交換,而今苗寨已經安全,他也得到了煉丹的藥材,沒有再留的必要了。

    夜幕降臨之時,莫問帶著老五離開了山寨,龍含羞等人在後相送,老五頻頻回望,莫問並未回頭,這趟蠻荒之行他得到了兩樣東西,一樣是煉丹的藥材,還有一樣是對人性的失望。

    「你如果戀戀不捨,可以回去。」莫問沖一路上長吁短嘆的老五說道。

    「女人哪兒沒有啊,我不捨得那五百兩金子。」老五的回答令莫問啼笑皆非。

    五更時分,二人回到了小鎮,由於離開時間不短,家中招了賊人,物件大部分不見了,連做飯的鍋也被人給揭了去。

    看著空蕩蕩的房舍,莫問心中一片寂寥,他和老五並不喜歡這裡,但是眼下無處可去,只能在這裡棲身。

    好在細軟還在,天亮之後二人添置物件,重新過活,不過由於鎮子上的人都知道他們與強盜有所交集,藥鋪便沒人來了,也無人再搭理他們,路上見了也大多是躲著走的。

    一月過後帶回來的藥材全部熔煉,各類藥材共計十七份,煉丹時毀去了七份,最後那份補氣藥材也在其列,剩下的十份不多不少恰好煉製了十顆療傷丹藥和十顆補藥。

    將藥材煉完,莫問猶豫許久,最終沒有將那丹鼎送歸原處,那死去的女道想必是一賊人而並非物主,還不如將這丹鼎帶出山去,遇到玉清同門時將其物歸原主,也算代那女道贖去前罪。

    修行貴在持之以恆,但更難的是耐受寂寞,年輕人大多難以靜心,莫問也不例外,心中不時有雜念閃現,但他只能暗自忍耐,每日多數時間皆用在打坐練氣上,以此煉化滯留於腹中的那枚補氣丹藥。而老五的主要任務是負責照顧他的飲食,剩下的時間則在鎮上遊手好閒。

    夏去秋來,老五終於被允許進山打獵,不過他也只是在樹林邊緣抓些野雞野兔,不敢往裡走,山中多有巨蟒毒蛇,老五對它們很是忌憚。

    八月十五過後,莫問每日打坐練氣的時間更長,除了偶爾的進食和解手之外幾乎足不出戶,他可以感受到自己體內靈氣的聚集和變化,日益增長的靈氣是他枯燥修行中唯一的慰藉。

    秋去冬來,氣溫降低,山中草木雖未落葉凋零,葉片卻已捲起了黃邊,就在鎮上的鄉人忙碌著籌備過年事物的時候,莫問沖老五說出了他最想聽到的話,

    「收拾一下,咱們離開這裡……」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47


第九十一章 侯家老宅
               
    「老爺,咱還回來嗎?」老五小心的問道。

    「你還想回來嗎?」莫問環視著房間,房間裡並沒有多少擺設,除了床鋪只有一張吃飯的桌子,由於濕氣較重,桌子已經發霉泛黑。

    「不想了,我都快憋死了。」老五大聲叫嚷。

    「那就不回來了,收拾東西吧,咱們先回西陽縣。」莫問沖老五說道。

    老五聞言連連點頭,他早就在盼著這一天了,他知道臨近年關莫問會回去祭奠父母,卻唯恐他祭奠完了之後再回到這裡來,這裡雖然安靜卻太偏僻了,能將人憋瘋。

    這次離開二人沒有攜帶太多的東西,由於路途遙遠只帶了細軟和換洗的衣服,出門時大門也是敞開的,晨露尚未消退,二人已然踏上了歸程。

    「老爺,你現在練到什麼地步了?」老五跟在莫問身後。

    「時日太短,先前那枚丹藥並未徹底煉化,此時只可畫寫藍紙符咒。」莫問隨口說道。

    「要是用了天狼毛,是不是可以畫紫符?」老五聞言喜不自勝,莫問修行時少言寡語,故此他並不知道莫問的靈氣修為而今到了何種境地。

    「當可勉力為之。」莫問並未糾正老五的語病,在老五看來毫和毛沒什麼區別。

    「可惜這裡也沒個妖精給你練練手。」老五極其興奮,他雖然不通法術,卻知道到了可以書寫藍紙符咒的階段,不但可以對付陰魂鬼魅,還能夠降服妖魔精怪。

    莫問微笑搖頭,「國之將亡必有妖孽,此番出山少不得降妖捉鬼。」

    「那就好,那就好。」老五歡喜點頭。

    前行不遠,莫問看到路旁的樹林中有一顆松樹,便離開大路走進了樹林。

    老五以為莫問要去解手,就沒有跟他前去,不過等了良久仍不見莫問出來,疑惑之下便走進樹林查看究竟,卻見莫問並未解手,而是手拿畫符的硯台小心翼翼的採集松樹上的露水。

    「老爺,你在幹啥?」老五疑惑的問道。

    「天狼毫所用畫符硃砂當以未見朝陽的晨露調和,松樹為陽木,所承晨露更為合用。」莫問出言解釋,松針窄而尖,承接晨露極少,需要一點一點的採集。

    「老爺,我來幫你。」老五見莫問一點一滴的採集進展緩慢,不由得大為焦急,雙手抓著樹幹一通搖晃,其結果是晨露沒有採集多少,倒是紮了二人一頭的松針。

    「怎得如此魯莽,此間少有松樹,無端的浪費了露水。」莫問訓斥正在為其拔去頭上松針的老五。

    「沒事兒,咱北方有的是。」老五不以為然。

    「北方此時只有寒霜,何來晨露?」莫問無奈的看了老五一眼,轉而將那硯台還歸木盒納入懷中。

    老五聞言咧嘴一笑,也不在意。

    由於事先估算並留足了回程的時間,故此回程時二人走的並不匆忙,傍晚時分方才到了邊關關卡,雖然已經被聖旨赦免,為了少生枝節二人還是翻牆而過,前行十幾里後方才回歸大路。

    雖然只有一牆之隔,回到晉國之後莫問心中仍然生出了回歸的溫馨,他是漢人,是晉國人,而這裡是晉國,是漢人住的地方。

    前行二十幾里,天色暗了下來,二人歸心似箭便沒有在野外露宿,直到初更時分見到了鎮子方才落腳歇息。

    這處小鎮人口不多,只有一間酒肆,二人來到的時候客棧裡已經有了一桌食客,莫問自角落裡坐下,要了飯食與老五吃飯。

    此處位於晉國邊界,鄉人較為貧窮,另外的那桌食客衣著很是破舊,桌上沒什麼像樣的菜蔬,桌旁還放著各種農具,想必是此間晚歸的農人。

    農人沒有讀過孔孟諸子,也不懂得禮儀,喝酒之時喜歡高聲喧嘩,說的多是吹噓言語,莫問原本對他們的高聲喧嘩有些反感,但片刻過後反倒聽出了興趣。

    「你去,你要敢去那侯家老宅住上一夜,明天我送你兩尾紅鯉。」一農人沖同伴說道。

    「你不要小瞧了我,你當我真不敢去?」說話的農人喝醉了,已然口齒不清。

    「我們不曾小瞧你,你要是去了,明天我擺酒請你。」另外一農人在旁幫腔。

    「要不是我今天還有事要做,一定去住上一晚,讓你們知道我寇大膽兒不是吹出來的。」醉酒的農人擺手高聲。

    此語一出,其他農人無不對他大加嘲笑,而那農人雖然喝的醉了,卻並不敢賭氣前去,最終找了個藉口離席溜走,剩下的農人說笑片刻也各自拿著農具去了。

    「夥計,再給我盛碗飯來。」老五抓著空碗沖酒肆跑堂喊道。

    夥計聞聲跑來,接過飯碗跑去盛飯,片刻過後端飯而回。

    「小兄弟,侯家老宅是何所在?」莫問沖送飯的夥計問道。

    「道長怎麼問起它來,難不成要去抓鬼?」夥計上下打量著莫問。

    「侯家老宅暗藏鬼魅?」莫問笑問。

    「是啊,是啊,那鬼好生厲害。」夥計面帶懼意連連點頭。

    「那侯家老宅位於何處?」莫問隨口問道。

    「鎮子東北,孤零零的那座宅子就是,門口有棵老楊樹。」夥計抬手東指,「道長,那個厲鬼好生厲害,先前我們請來的道長都沒能降的了它,我看你年歲不大,還是不要去了,免得枉送了性命。」

    莫問聞言尚未答話,老五便放下碗筷瞪眼開口,「胡說八道個啥,抓鬼還要看年紀嗎,鬍子一大把,沒本事有啥用?」

    那伙計見老五神色不善,急忙藉故忙別的去了,莫問見老五飯碗吃空,便掏出銀兩付了飯錢,帶著老五出了酒肆。

    此時天色已然徹底黑了下來,莫問出門之後徑直向東走去。

    「老爺,也不知道那鬼厲不厲害,你能降的住嗎?」老五知道莫問要前往侯家老宅。

    莫問搖頭笑道,「我還未曾細問你就嚇跑了那伙計,我怎知道降不降的住。」

    「那咱還去嗎?」老五有些退縮,此時鎮子上一片漆黑,即便能夠夜間視物,心中仍然大為忐忑。

    「看看也不妨事。」莫問隨口說道。

    老五見莫問言語平靜,也就不再擔心,跟在他的身後往鎮東尋那侯家老宅。

    鎮子不大,片刻過後二人來到了鎮子東首,轉望東北,只見一座佔地頗廣但極為破舊的宅院坐落在鎮子邊緣。

    「老爺,有楊樹,就是那兒。」老五抬手指著三里外的那座老宅。

    莫問並未接話,而是皺眉打量著遠處的那座宅院,遠處的那座宅院佔地頗廣,樣式也並非祠堂廟宇,這種宅院不應該建造於郊外,唯一合理的解釋只有一種,那就是這座宅院是很久以前建造的,後來出現了變故,無人敢在其周邊再建房舍,久而久之便將它孤立了起來。

    要孤立一座宅院短時間內是做不到的,至少也需要上百年的時間,不管這座宅院裡面藏有何物,在百年前便可以作祟,到得此時必定更加厲害。

    「老爺,裡面的鬼很厲害嗎?」老五見莫問皺眉不語,以為那老宅內的鬼魂很是難纏。

    「裡面或許藏有妖物,卻絕對不是陰魂,楊樹乃陽性樹木,那院外的楊樹如此繁茂,陰魂怎能潛伏此處。」莫問趁機向老五講解玄門常識。

    「剛才那酒肆的夥計明明說是厲鬼。」老五不解的說道。

    「不是陰魂,當是能夠幻化人形的妖物。」莫問搖頭說道。

    「老爺,你看到妖氣了嗎?」老五有些驚慌,他一直跟著莫問,知道妖物比鬼魅更加棘手。

    「不曾。」莫問邁步向夜幕中的那座老宅走去。

    老宅前靠近道路的區域茅草都被鄉人割了去,前行兩里之後莫問停了下來,前方的茅草並沒有被割走,高至齊膝,不過令他停下的原因並不在此,而是直至此刻他仍未感覺到那老宅內有妖氣存在,這一情形只有兩個可能,一是那老宅內並無妖物,二是老宅內的妖物已經幻化人形,藏去了大部分的妖氣。

    「老爺,拿著傢伙。」老五取出金錢劍遞向莫問。

    「收起來吧,金錢劍克制陰魂還有效力,對付妖物用處不大。」莫問緩步向那老宅走去。

    「那我拿著。」老五見莫問步履從容,知道他胸有成竹,胸有成竹自然可以空手,不過像他這胸無成竹的,手裡總得抓點兒什麼才安心。

    片刻過後,莫問到得老宅門前,宅院的院牆很高,當有六尺,雖然久經風雨卻較為完整,只是所用磚石有些泛黑,而褪色的院門也無損壞,由於大門緊閉,看不到宅院內的情況。

    「老爺,你看,這截院牆好像剛被人修過。」老五指著木門東側的院牆低聲說道。

    莫問聞言側目打量,果不其然,院牆有用泥土壘砌過的痕跡,所用泥土還未乾透,而院牆外的雜草並無踩踏痕跡,這表明院牆是被人自裡面修補的。

    「老爺,妖怪怎麼還會修房子?」老五疑惑的問道。

    「想必要在此處常住。」莫問點頭笑道。

    莫問話音剛落,便聽得院內傳來了開門的嘎吱聲,隨即便是沉重的腳步聲,聽其聲響噹是衝著門口來了……

第九十二章 人非草木
               
    「老爺,妖怪出來了。」老五一臉恐懼的指著老宅。

    「不要怕,幻化為人形的妖物不會比陰魂更難看。」莫問擺手笑道。

    老五聞言立時心中大定,實則令他心定的主要是莫問從容的神情。

    老宅內的腳步聲並不急促,甚至有些緩慢,幾聲過後莫問便聽出了異常,常人的腳步聲雖然輕重緩急有所差別,卻都有一定的節奏,但老宅內傳出的腳步聲卻並不是常人的步速和節奏,落腳的聲音很不勻稱。

    片刻過後腳步聲到了院門處,老五越發的緊張,甚至開始發抖,與之相比莫問要從容的多,這種從容有一半源自於對自己實力的自信,還有一半得益於青陽子和古陽子的教誨,道人者代天行事,行止要有度,遇事當從容。

    院內隨即傳來了抽拉門閂的聲音,老五聞聲更加緊張,直視著老宅的木門,雙手緊握金錢劍凝勢聚力。

    此時的大門都是往內開的,門閂被拉開之後大門隨之向內打開,一個幾乎與院門等高的巨人出現在了二人面前,入目所見,這一巨人下身圍有粗陋的草裙,上身**,其胸前的兩處偌大凸起表明它乃是雌性妖物幻化,身上的肌膚呈灰黃顏色,較人要粗糙很多,其面孔為偌大的苦瓜長臉,有七分像人,只是五官很是醜陋,猛然一看著實嚇人。

    那妖物見到院外的二人先是一愣,隨後便瞪眼咧嘴甕聲開口,「嗚……」

    「嗚你個頭啊。」令莫問沒有想到的是妖物話未說完,老五便衝了上去,高喊著揚起手中的金錢劍向站於門內的妖物砍去,實則真正的恐懼源於不可預知,一旦見到妖物的真面目,恐懼反倒會大大消減。

    老五這一劍是卯足了力道的,一劍過後只聽得一陣噼裡啪啦,金錢劍乃是由絲線串聯而成,哪能像尋常刀斧一樣使用,一劍過後瞬時散架。

    那妖物開門之後注意的只是站位靠前身穿道袍的莫問,未曾想到其身後的老五會忽然發難,事發突然不由得愣了一愣。而老五一出手就失了兵器也是一愣,不過他的反應較那妖物要快,一愣過後隨即回神,彎腰拾起一塊石頭沖那妖物扔去。

    那妖物見狀抬手想要抵擋,卻是慢了半拍,已然被石塊打中了腦袋,老五一擊得手,立刻低頭再找,院門外多有石塊,想必是頑童扔砸所積,老五抓起其中瓜瓢大小的石塊再度向那妖物衝去,劈頭蓋臉一通猛砸,那妖物雖然高大,反應卻很是緩慢,一時之間只是抬臂抵擋,並未出手攻擊。

    「老爺,快動手。」老五手上不停,轉頭高喊。

    莫問聞言並未動手,而是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門內的妖物,這個妖物行動如此緩慢,當不是禽獸變化,此外它開門之後並無陰氣散出,反倒是陽氣撲面,此妖究竟是由何物幻化。

    老五雖然不懂動手不留情,留情不動手的戰術戰法,卻知道不能給對手喘息之機,抓著石塊拚命打砸,那妖物何曾見過這種潑皮打法,一時之間竟然被他搞了個手忙腳亂,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老五眼見於此,膽氣越發的壯了,連連高喊,出手頻頻。

    那妖物吃痛,終於怒了,左手擋住老五的攻勢,右手抓向他的脖頸,老五見狀急忙施出身法閃至院內,自其背後砸其後腦,那妖物轉身再抓,老五再施身法加以躲避,閃過之後繼續打砸。

    「老爺,以前來的那些抓妖的道士肯定是騙錢哄飯的,這傢伙是個草包啊。」老五佔了上風,大為得意。

    「莫要輕敵。」莫問出言告誡,老五所說並不正確,先前來的那些道人之所以降服不了這個妖物,可能是他們用了對付尋常妖物的方法,而眼前這個妖物毫無陰氣,尋常的方法自然不會見效。

    「沒事兒,它抓不到我。」老五閃至妖物左側,抬手又是一記。

    這一記可能擊中了妖物的痛處,妖物大怒,速度快了不少,抬手將老五手中的石塊打飛,反手一掌將他打趴在地。

    「老爺,快幫忙。」老五翻身而起沖莫問求救。

    「敵之不過,你當如何?」莫問聞言仍然沒有出手,他已然看出這個妖物不難降服,趁此良機讓老五多大練習,日後再有降妖除魔之事便不至於慌張。

    「老爺,這都啥時候了,你咋還咬文嚼字啊。」老五憑藉身法慌忙閃躲。

    莫問聞言並未出手,而是提氣躍上了門樓,老五受其啟發,立刻如法炮製。

    「老爺,你為啥不打它?」老五言語之中不無怨氣。

    「妖物鬼魅多非善類,日後危急之事當不會少,此番拿這夯貨演練一番,也可得心中有數。」莫問低頭打量著院內的妖物,那妖物並不會上房,甚至不會說話,只是在院內嗚嗚喊叫。

    「妖物幻化成人,若口出人言表明其成精日久,便需小心。若不能說話當無甚道行,亦就不難對付。」莫問趁機向老五傳授常識。

    老五此番正在揭瓦扔砸下方的妖物,聞言急忙點頭答應。

    「還有,妖物幻化人形,若是肌膚細白,當是道行高深,若是肌膚粗糙,便是成精不久。」莫問抬手指著院中的妖物沖老五說道。

    「老爺,這傢伙是啥變的,怎麼長的這麼難看?」老五此時已經不再膽怯,拋扔瓦片也只是戲弄而並非扔砸。

    「不得而知,」莫問說話之間自懷中取出畫符事物,隨手畫寫黃符一道遞與老五,「下去試它一試。」

    「這是啥符?」老五探手接過了符紙

    「火符,尋常降妖只需以陽法相剋,此物本身為陽,故此不得用陰陽之法,只能先辨其五行所屬,再以五行符咒克之,我懷疑此物乃草木成精,便以火符先試。」莫問說道。

    老五聞言恍然大悟,縱身掠下門樓,忽閃之間將那火符貼到了妖物的額頭,隨著一聲吃痛的吼叫,妖物消失無形,符咒飄然落地。

    「哪兒去了?」老五唯恐妖物暗中偷襲,急忙掠回了門樓。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而是站立門樓環顧左右,片刻之後將視線定格在了門口那棵老楊樹的身上。

    「樹精?」老五根據莫問所望,猜到了先前的妖物是由門口的那棵老楊幻化。

    「然,此物本為陽木,故此日久成精之後不見陰氣。」莫問點頭說道,

    「陽木?陽木怎麼有這個?」老五抬手指著自己的胸脯。

    「便是陽木也分雌雄,不然如何繁衍。」莫問躍下門樓,走到楊樹旁打量著這棵楊樹,此樹生長當是有些年頭了,有兩抱粗細,高達數丈,枝葉極為繁茂。

    莫問打量楊樹之際,老五自院中跑了出來,捏著那張符咒就往樹幹上貼,一貼之下隨即滑落。

    「和你說過多少次了,黃符用過一次便不可再用。」莫問出言笑道。

    「老爺,你再畫一道。」老五探手索取。

    莫問並未畫符,而是抬手指著楊樹沖老五說道,「你當記住,但凡草木成精,本體皆不可變化,只能神識出竅,似這種陽木成精,白日亦可現身。此外它們都行不得遠,活動區域不會超過樹根所及。」

    「它的神識縮回去了,怎麼才能把它弄出來?」老五問道。

    「不忙降它。這棵楊樹長的有些蹊蹺,樹蓋北斜,籠罩宅院,與尋常楊樹大為不同,必有緣故。」莫問轉身走向宅院。

    老宅的院子里長滿了雜草,院子裡的正屋和馬廄殘有垣壁,屋頂多有殘缺,而三間東廂卻十分的完整,推門而入,只見東廂裡的兩道內壁已經被推倒,南北貫通,房間的地上堆疊著大量的木板和木條,南北疊放,呈長條形狀。

    「老爺,怎麼這麼多木頭?」老五不解的看著堆疊的那些木頭。

    「不得知曉。」莫問緩緩搖頭,沉吟過後畫符一道靠近了那堆木頭,符咒靠近木頭之後微微後擺,並未貼上。

    「老爺,你在幹啥?」老五不明所以。

    「這些樹木皆為乾屬。」莫問收回符咒皺眉說道。

    「乾屬怎麼了?」老五追問道。

    莫問並未回答老五的問話,而是轉身向外走去,老五見狀急忙跟隨而出。

    回到院子,莫問抬頭上望,只見那楊樹北探的巨大傘蓋遮住的正是東廂所在的這片區域。

    片刻過後莫問收回視線向外走去,出得院門默然向南。

    「老爺,你幹啥去?」老五疑惑的問道。

    「繼續趕路。」莫問低聲答道。

    「那樹妖咋辦,不降了嗎?」老五快步跟上了莫問。

    莫問緩緩搖頭,並未答話。

    「好不容易遇到個妖精,就這麼放了?」老五高聲追問。

    「便有罪惡,亦不追罰。」莫問點頭說道。

    「為啥啊?」老五一頭的水。

    「世間草木多向陽而生,它卻反其道而行之。」莫問止步回頭,看向夜色中的楊樹,良久過後搖頭長嘆,「若有人如此待我,粉身碎骨亦不負她……」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47


第九十三章 祭奠
        
    「老爺,我還是沒明白到底咋回事兒。」老五滿臉的憋急

    「此間先前當有一雌一雄兩棵楊樹,雄樹被主家砍掉蓋了馬廄和正屋,這棵雌樹成精之後驅走了此間的主人,將雄樹枝幹聚於東廂加以拼湊,並將枝葉延伸到了那裡為其撐起傘蓋遮風避雨。」莫問平靜的說道。

    「有趣,真有趣,這傢伙真是成了精了。」老五笑道。

    莫問聞言皺眉看了老五一眼,世人生來便有不同,有些事情老五永遠都不會明白,不過不明白也好,少了許多苦惱。

    由於先前耽擱了不少時間,回到路上已然是三更時分,二人連夜趕路,次日清晨再度見到了鎮子,這處鎮子較之先前的那處鎮子大上不少,鎮上有了客棧,二人投店歇腳。

    南方多雨,冬天亦然,午後竟然下起雨來,二人不能趕路,只能滯留客棧。

    老五閒不住,跑到樓下聽客人說話,莫問留在房中打坐練氣,運行周天煉化腹中殘存丹藥,十二周天過後渾身舒泰,進入藍氣之後煉化丹藥的速度快了許多,若是按照這種速度估算,不需兩年便可度劫入紫。

    想及入紫之後的諸多好處,莫問微感興奮,不過與此同時也有諸多擔憂,上清宗的練氣法門走的是奇經八脈,主行任督,借助運行任督的靈氣吸附外部自然靈氣,這是一個極為緩慢的過程,因為自然存在的靈氣雖然無處不在卻很是微弱,服食並煉化內丹乃是借助那些生長多年的靈物快速補充靈氣,歸根結底屬於取巧,這樣得來的靈氣不耐久耗,遠不如盤膝打坐得來的厚重,然天道不枉不虧,既要速成,便需承受靈氣不耐久耗的弊端。

    好在這一弊端有法補救,渡過天劫之後靈氣運行的速度會大大加快,煉化丹藥所需要的時間也會大大縮短,一旦服用補氣丹藥可以快速行氣煉化,在較短的時間補充自身耗去的靈氣,不過渡過天劫之後再服用補氣丹藥效力會大大減弱,只能補充恢復靈氣卻無法再度提升修為。

    雖然服用外丹有此弊端,然此時的修道中人用的大多是這種方法,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渡過天劫,擁有渡過天劫所帶來的諸多神異能力,如此急功求進導致了修行中人服用丹藥之風盛行,然多數人並不精通煉丹之法,且煉丹所需靈物求之不易,胡亂吞服劣等丹藥令得修行中**受其害,先前於蠻荒山洞中見到的那個死去的女道便是試圖快速提升修為而胡亂吞服丹藥的受害者。

    就在莫問望著窗外的大雨出神發愣之際,老五大叫著『老爺,老爺』跑進了房間。

    「何事?」莫問並未責怪老五的大呼小叫,從小到大他說過千百次了,老五仍是習氣難改。

    「老爺,我打聽到了,鎮子南面的湖裡有妖怪,」老五興奮的抬手南指,「可能是條蛇精,吃過不少牛羊,咱去降了它吧。」

    「莫要多生是非,雨停之後繼續趕路。」莫問自窗口走到桌旁坐了下來。

    「老爺,這裡有妖精啊,你不降了它它會害人的。」老五跑過來為莫問倒水。

    「這乾坤世界非我七竅獨有,亦是那萬般異類生息之所,豈能因它們活的久了些就去傷它性命?除非它們存有害人之心且做出惡事才能降它,若是它們並未作惡,出手降它便恃強凌弱,有違陰陽天道。」莫問搖頭說道。

    「它幹壞事兒了,吃過不少牛羊呢。」老五端茶遞給莫問。

    「你也吃過牛羊,我要不要先降了你?」莫問接過茶杯出言笑道。

    「老爺,我發現你好像不喜歡抓妖啊,你不抓妖學法術幹啥呀?」老五不解的問道,不管是昨日的樹精還是今天辛苦打聽到的蛇精,莫問都無出手降服之意。

    「學得法術自然要降妖伏魔福澤百姓,然此處這些妖物道行低微,且所行之事罪不至死,我如何能夠降它?」莫問手端茶杯看著窗外的大雨。

    「哦,我懂了,你是嫌這些妖精不夠看,不值得你出手。」老五恍然大悟。

    「也不盡然,我們此番要趕回西陽縣祭奠先人,路上不宜多生枝節。」莫問搖頭說道。

    「可是越往東走人越多,到時候找妖精可就難了,你練了這麼久的法術,還沒正兒八經的用過呢。」老五撇嘴說道。

    「不然,古人云『小隱於野,中隱於市,大隱於朝』此語出自我們道家,原指妖物而非指人,是後人誤解了它。妖物修行之初多蟄伏野外,有些心定神穩者終生於無人處修行,這類妖物無需降它,降了反倒是過錯。亦有一些心浮氣躁者有了些許道行便嚮往人世繁華,變化身形悄然入世,這些妖物不管有無惡舉都要降服,因為它們擾亂了人倫綱常……」

    「老爺,你的意思是不是說越是人多的地方妖精越多,也越厲害?」老五好奇的打斷了莫問的話頭。

    「大致如此。」莫問皺眉說道,對於老五的一些問題他總是很難用單純的點頭或搖頭來作答,因為老五問的很是籠統。

    老五聽得莫問如此一說,方才放下心來,不再糾纏著讓他前往降妖,既然以後有的是妖精可抓,有的是熱鬧可瞧,也不急於一時。

    傍晚時分,雨勢減弱,卻仍在淅瀝,莫問無奈,只得再住一晚。

    到得次日辰時,雨方才停了,二人踩著泥濘繼續東行,數日之後終於到了人煙密集的州郡大鎮,二人先前西行一直在躲避追捕,只在遠處看到過這座大鎮卻並沒有進入,而今有了赦罪的聖旨,可以光明正大的進城,無需躲躲藏藏。

    進入城鎮之後莫問發現即便沒有那道聖旨,時隔一年之後也無人再記得他們,畢竟朝廷懸賞追捕的不單是他們兩個。

    這處江南大鎮很是繁華,城中車馬粼粼人流如織,由於臨近年關,市井街道兩側多有貨賣商家,男女顧客摩肩擦踵。

    「老爺,這裡真熱鬧啊。」老五一邊吃著甜果子一邊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大街上的紅女綠男。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先前一直偏居一隅,雖然能夠靜心修行,卻畢竟是不足二十歲的年輕人,不時還會想起城鎮中的熱鬧景象,而今終於回到了人多的地方,可是心中的孤獨並沒有減少,這些老少男女並不是他的親人,城中雕樑畫棟的房屋和院落也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在西陽縣,那裡已經沒有人了。

    「老五,你想念王姑娘嗎?」莫問沖老五問道。

    「想她幹嘛?」老五嘴裡塞滿了果子。

    「你心中就沒有半分想念?」莫問不甘的追問。

    「沒有,她又沒給我留後,再說了,是她不要我,又不是我不要她,」老五自褂子上擦手,「老爺,你還想林家二小姐呀?」

    莫問聞言沒有說話,他一直認為男女皆應該從一而終,在迎娶林若塵之前和迎娶的當天他已經做好了將為人夫的所有準備,也想過要好好的對待自己的妻子,雖然他與林若塵並沒有夫妻之實,但當初的一切心理準備都是為她量身思量的,故此林若塵雖然不值得他想念,他卻一直不得釋懷。

    「老爺,你快看,她們在衝你揮手絹。」老五抬手指著旁邊一座木樓上的幾位女子沖莫問喊道。

    莫問聞言抬頭看了一眼,轉而眉頭大皺,快步前行。

    「也不知道是誰家這麼能耐,生了這麼多好看的閨女。」老五頻頻回頭。

    「那些都是賣春的娼妓,你當記住,切莫入這青樓尋歡,與穢人交合抽骨吸髓,損陽折壽。」莫問皺眉說道。

    「嗯。」老五點頭答應。

    莫問見狀還是不放心,便再度叮囑,「若是氣息污穢,便不能助我降妖。」

    「嗯。」老五含糊答應。

    「還看?!」莫問見老五頻頻回頭,不禁有些生氣。

    「老爺,我發現個問題呀,你看這大街上的女人長的都不咋地,好看的為啥全在青樓裡?」老五撓頭髮問。

    莫問聞言再度皺眉,不再搭理老五,快步穿過街道向北門走去,先前二人是因為要送趙真人骨骸回鄉才前往荊州的,此番不必原路回返,可徑直北上。

    雖然神州大地現今已然四分五裂,但晉國的疆域還是極為廣闊,數不清的州,郡,縣,鎮錯雜接壤,大小不一的城池和村莊星羅密佈。

    「老爺,你到底在記啥?」老五沖莫問問道。

    「一些無關瑣事,走吧。」莫問收回筆墨邁步前行,北行路上途徑鄉鎮村落的時候他經常會停下來提筆記錄,他所記錄的是偶然遇到的那些潛藏於市井之中的妖物,但此時不能說與老五知道,不然他勢必叫嚷著要去抓妖。

    由於路途極為遙遠,七日過後二人方才擺渡過江,此時距離西陽縣還有千餘里,由於路上躲雨耽擱了時間,過江之後二人便加快了速度,施出身法日夜兼程,如此這般終於準時踏冰過河回到了西陽縣。

    無人居住的鎮子總是破敗的很快,街道長滿了雜草,房屋也多有倒塌,見到故鄉成了這個樣子,唏噓傷懷總是難免。好在莫家藥鋪還算完整,二人祭奠完畢之後回返鎮子將宅子內外又清理了一番,這才關門離開。

    「老爺,這裡已經沒人了,打掃這麼幹淨幹啥呀?」老五不無傷感的回望莫家藥鋪。

    莫問聞言長長嘆氣,轉而環顧已經荒廢破敗的縣城,「此番南下少不得與外族教派失和交惡,他們為晉國皇家貴胄所喜,你我此去當真兇多吉少,若是有朝一日走投無路,我們還可以回到這裡來……」

第九十四章 再見千歲
        
    「老爺,你說的外族教派是不是和尚?」老五好奇的問道。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轉身向南側城門走去。

    「咱們是去抓妖,又不是去跟和尚打架,咋還凶多吉少了呢?」老五背著包袱跟了上來。

    「要宣我道家教義,揚我中華正統,勢必會與那外族教派產生紛爭,事關生死存亡,哪個會對你手軟。」莫問隨口說道。

    「老爺,晉國現在都信和尚,咱去了一直吃白眼兒,你有啥打算沒有?」老五問道。

    莫問聞言微微沉吟,片刻過後方才開口,「要宣揚道義,非身居高位不可為之,我入門較短,對道家精意領悟不深,而那成天枯坐的僧**多精通辯駁論法之術,我要與之論法定然不是對手,故此當揚長避短,不與之爭口舌勝負,而是多顯法術驅降妖邪,造福百姓廣揚名聲,如此這般遲早會受那皇家器重。」

    「懂了,咱們不跟他比嘴皮子,就看誰法術厲害,誰能辦實事兒。」老五恍然大悟。

    「所言不差。」莫問點頭說道。

    「老爺,我聽說和尚也會抓鬼降妖,到時候會不會搶咱生意呀?」老五捻著自己嘴下的幾隻鬍鬚面露思考狀。

    「胡說什麼,降妖除魔怎地成了生意?」莫問皺眉。

    「你的意思是咱們抓妖不收銀子?」老五撇嘴問道。

    「收與不收當於心中拿捏權衡,若遇窮人有難,便不收他銀錢。若是富人逢災,當索取重酬。」莫問正色說道。

    「要多了會不會臭名聲?」老五歪頭髮問。

    「不會,世人多以貴賤分高低,酬金越多,他們越是高看你我。」莫問笑道。

    「老爺,你要不當道士,做生意也肯定成。」老五對莫問所說大為佩服。

    「先父乃是商賈。」莫問緩緩點頭,世間最為玄妙的事情便是骨血傳承,所謂虎父無犬子說的便是骨血傳承,子女不但外形與父母相似,其性情和品格也多與父母相近,此乃先天傳承,深入骨髓無法改變。

    而後天養成則並不牢固,以其自身迂腐中庸的性情為例,主要受到老夫子的熏陶,但老夫子也曾說過這種行事風格並不適用於亂世,而他自己也發現了這一點並有意糾偏,此時的他已然較之兩年前要果敢很多,當年自學堂時他可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動手傷人性命。

    「老爺,我剛才問的你還沒說呢,和尚萬一搶咱的生意咋辦?」老五掏出乾糧自己咬嚼,他知道莫問不會像他這樣邊走邊吃,也就沒有讓他。

    「依你之見,我們該如何處之?」莫問笑問。

    老五聞言奮力揮手做打人狀,用力過猛餅子脫手,他急忙跑出去撿了回來。

    「你可不能犯渾,我們此去南國,萬不可再被官府緝拿,若是背上了罪名,日後如何進得朝堂。」莫問板起面孔出言告誡。

    「和尚要是搶生意咋辦?」老五始終惦記著這事兒。

    「他們所用法術借鑑於道家,枯坐唸經倒還可以,降妖抓鬼他們不成。」莫問笑道。

    老五聞言大為放心,轉而專心啃那餅子,不再多嘴發問。

    到得河邊,莫問並未踏冰過河,而是沿著河岸向西走去。

    「老爺,你要去看大爺嗎?」老五猜到了莫問的心意。

    莫問點了點頭,「闊別已久,過去看他一看,況且臨近年關,咱們也無處可去。」

    「也不知道其他幾位爺現在都在幹啥,還有九姑,」老五說到此處猛然來了精神,「老爺,九姑對你有意思啊,又長的那麼好看,你為啥不要她?」

    「我乃七竅人身,她是異類幻化,哪能太過親近?」莫問隨口說道,上清的戒律相較於太清和玉清要寬鬆一些,卻有一條太清和玉清沒有的禁令,人與異類不可婚配。

    「九姑如果是人的話,你要不要她?」老五好奇的追問。

    「她雖為異類幻化,我卻從未輕視於她,但我們只是友人,並無半點私情。」莫問搖頭說道。平心而論道人不是仙人,食五畜五穀怎脫的了七情六慾,但林若塵之事令他心頭極為灰暗,原本對於女子已然失望甚至是絕望,但自從見了那雌楊拼接故去夫君的本身,並且探出枝葉為其遮風避雨之後,他發現女子亦有其偉大忠貞的一面,心中再度產生了對情感的渴望,可是林若塵之事始終令他心有餘悸,不敢去尋,也不願去尋。

    老五見莫問真的對阿九無意,也就不再多嘴,二人一路向西,前往八百里外的碧水潭。

    黃河北岸並無人家,好在二人帶有乾糧,歇息時便燃起篝火禦寒取暖,河岸平緩便走河岸,河岸陡峭便踏冰前行,三日之後莫問慢了下來,他從未到過碧水潭,不知道碧水潭是何所在,但估算行程此時差不多已然行出了八百里。

    千歲之前曾經說過,黃河中的異類水族並不在主流潛伏,而是居於河岸左右的緩水區,故此前行之時莫問便刻意留心兩岸有無岔流和回水水潭。

    此時是清晨時分,前行二十餘里,河面的浮冰出現了裂痕,舉目遠眺,只見西北方向的北岸出現了一處偌大的湖泊,雖然冬日嚴寒,那湖泊裡的水卻並未結冰,而是呈現幽綠色,此時湖泊與河流相接的水域波lang起伏,河水翻滾,自遠處看不詳細,不過很像有水族在那處爭鬥。

    莫問見狀急忙加快了速度,待得近了果然看到在湖水與河水交匯處正在發生一場戰事,確切的說是一場驅逐,千歲此時已然現出了原形,五丈方圓的巨大龜身自水中上下沉浮,轟攆著一群闖入水潭的黑色水狗。

    水狗在河流和湖泊裡比較常見,通常體長不會超過三尺,這群水狗大約有七八隻,個頭都在六尺左右,在水狗中算是很大的了,不過這般體形自然無法跟千歲抗衡,而它們似乎也知道這一點,故此並不與千歲爭鬥,而是時沉時浮躲避千歲。

    「大爺,你在幹嘛?」老五跑到湖邊出聲高喊。

    千歲聞聲慢了下來,昂起巨大的頭顱看向二人,待得看清了二人的面目之後立刻舍了那群水狗向北岸游去。

    「大爺幹嘛去了?」老五不解的向莫問求解。

    「穿衣整冠去了。」莫問微笑開口,言罷沿著湖邊向北側行去,走到半途,幻為人形的千歲已經快步迎了上來歡喜開口,「好個莫問,今日怎麼到我這碧水潭來了?」

    「一別多日,甚至想念,特來拜見大哥。」莫問笑答,千歲沒有與之行道家禮,他自然要以大哥稱呼。

    「有勞牽掛,你這潑貨又肥了許多。」千歲沖老五親近的打著招呼。

    「我再胖也胖不成圓的呀。」老五笑道。

    「不得無禮,怎得沒大沒小?」莫問佯裝不滿。

    「哈哈哈,自家人,不妨事,走,進屋說話。」千歲抬手指著湖水北岸的一處石屋沖二人說道。

    「大哥,這些水狗是怎麼回事?」莫問邁步前行。

    「冬日河水封凍,它們便到我這湖中來尋覓吃食,我起先見它們可憐也不轟攆,誰知它們日久發賴,竟然在這裡築起窩來,我見它們不守做客之道,這才加以驅趕。」千歲笑答。

    莫問聞言點頭微笑,千歲是七位同門中脾氣最好的一個,能惹他動怒,肯定是那些水狗的錯處。

    千歲住的屋子與尋常的房屋大小相仿,全由石頭壘砌,其中不乏千斤巨石,不過這點份量對於體長五丈的千歲來說自然不算什麼,進入房屋,莫問和老五瞬時呆住,這處石屋並無隔斷,裡面是貫通的,石屋裡放滿了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器物,以金屬器皿和木器為多,雜七雜八,不一而足,這些東西無疑是千歲自水下撈出的,沒想到千歲平日裡還有這個喜好。

    房間裡空餘的地方不多,也沒有桌椅,房屋正中倒是有個火塘,千歲進屋之後立刻生火燒水,盛水的竟然是個金鼎。

    「大哥,先前有誰來過嗎?」莫問指著火塘旁的兩隻酒罈出言問道,他知道千歲平日是不喜歡喝酒的。

    「你晚來了數日,若是早來幾天,當可與夜逍遙碰面。」千歲點燃木柴站起身為二人準備坐處,不過房間裡只有一把椅子,它便將旁邊一隻木箱搬了過來。

    「三爺來幹嘛?」老五插嘴問道。

    「他前往崑崙山尋找靈鳥充當坐騎,回程時到我這裡坐了一坐,這些東西本不是這麼亂的,是他給翻成了這個樣子。」千歲指著房間裡的那些雜物。

    「大爺,我少個趁手的兵器。」老五見房間多有兵器,直接開口索要。

    「找吧,但凡合用你就拿走。」千歲笑著沖老五擺了擺手。

    「大哥,夜逍遙崑崙之行可曾如願?」莫問接口說道。

    「尋了一隻赤背金雕,只是駕馭的不甚嫻熟,飛的搖擺不定。」千歲回答,轉而發問,「你們兩個這些時日去了哪裡?」

    「在西南蠻荒之地採藥煉丹,」莫問自懷中取出瓷瓶傾倒出兩枚丹丸,「這是兩枚溫補丹丸,呈與大哥。」

    「這丹藥出自你手?」千歲疑惑的接過了那兩枚丹藥,他也懂得煉丹之法,自然能看出丹藥的優劣。

    「讓大哥見笑了,對了,夜逍遙可曾說過其他幾位同門而今何在?」莫問問道。

    千歲聞言尚未來得及答話,老五便自西側喊道,「大爺,這個送給我吧。」

    莫問聞聲回頭,只見老五拿了一把七尺大刀,與那前朝關云長的青龍偃月一般。

    「這刀不合你用,另選一件。」莫問皺眉說道。

    「他喜歡便送了他吧。」千歲寬厚。

    「不成,兵器隨身攜帶當以自保為主,如此長刀太過招搖,更何況他也不通長刀路數。」莫問沖千歲搖了搖頭。

    「老爺,你說我選個啥好?」老五挑的有些花眼了。

    「你用何兵器最為趁手?」莫問說道。

    老五聞言先是一愣,轉而走向那堆雜物,「我還是挑個棍子吧……」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47


第九十五章 老五的孝棒
        
    「老五不懂禮數  大哥莫要怪罪  」莫問回過頭來沖千歲告罪

    「不妨事  我又不是初次見他  」千歲擺手笑道  轉而言歸正傳  「夜逍遙前番到此確實說起過諸位同門  只有柳笙不知下落  其他幾人皆有消息  」

    「快快說來  不論鉅細  莫漏分毫  」莫問歡喜的催促

    「七位上清准徒  屬你最為聰睿  你可猜上一猜  而今他們誰的名頭最盛  」千歲笑道

    莫問擺手謙遜  轉而於心中揣度  阿九和千歲自然排除在外  柳笙音訊全無也要排除  他一直居於蠻荒自然也無甚名氣  要說名氣那也是被人當做賊人追捕了一回  而今只剩下了百里狂風  夜逍遙  劉少卿三人  夜逍遙不久之前方才尋到坐騎  之前想必也無甚作為  故此這名頭最盛的人當是百里狂風或者劉少卿

    「可是那遇事就跑的劉少卿  」莫問沉吟過後出言問道

    「為何猜他  」千歲端起金鼎倒了兩杯熱水

    「百里狂風曾說過他所學法術三年才得大成  此時方才一年有餘  而劉少卿求的乃是隱身之法  只有他傷人  無人可傷他  」莫問說道

    「所言不差  下山之後劉少卿一直滯留於鄴城  自暗中誅殺了十幾位胡官胡將  令那皇帝老兒寢食難安  無奈之下只得自東北前線召回了正與慕容燕國作戰的國師  不過待那年邁的國師千里迢迢趕回鄴城  劉少卿早已逃去了西北涼國  東北戰事一直吃緊  趙國又只有那一位道行高深的國師  無法久留鄴城  而他一旦返回前線  劉少卿便會再度回返  如此這般你來我走  你走我來  令得那年近八旬的老國師勞累路途  苦不堪言  」千歲笑道

    莫問端起杯盞緩緩點頭  劉少卿此人之前膽小怕事只是因為無有能力  此番有了神奇的隱身之術  自然膽氣大壯  此外在山中修行之時他也表現出了爭強好勝之心  故此出山之後便急於下手  想要搶在諸位同門之前建功立業

    「大爺  你這些不是鐵棍就是銅棍  我拿不動啊  」老五咣當一陣兒  並未找到趁手的棍子

    「你看門旁的那根是否順手  」千歲抬手南指

    「自己尋找  不要打擾我們說話  」老五三番兩次的插嘴令莫問有些不耐

    「你怪他作甚  先前說到劉少卿  此番再說那百里狂風  百里狂風投了慕容燕國  累功晉陞上軍校尉  於東北前線大有威名  其所求法術原為丁甲神兵術  若得施展可壯大身形  如同臨凡天將  若是大成  當真可以舉鼎移山  」千歲說道

    莫問聞言再度點頭  百里狂風與他私交最好  他也最為瞭解百里狂風的脾性  此人脾氣暴躁  心存熱血  最喜衝鋒殺敵  沙場建功  以他所學絕不止官封校尉  日後定然會是領兵大將  但其脾氣暴躁  易怒衝動  當非帥才

    「夜逍遙生性灑脫  若是心血來潮便會殺上幾個胡人  多數時候還是沉迷杯中物  流連溫柔鄉  」千歲搖頭笑道

    「哈哈  此番得了赤背金雕更是大添威風  不知又要引得多少少女為之傾心  」莫問開懷大笑

    「天性如此  改不了的  」千歲沖莫問抬了抬杯盞

    莫問抬杯喝水  轉而放下茶杯出言問道  「夜逍遙自崑崙山回來  不知可曾去過無名山  」

    「自然去過  與阿九討了幾枚丹藥  還分了我一枚  」千歲自道袍內兜摸出一枚丹藥遞向莫問

    莫問探手接過凝神細看  單聞藥氣便知這是一枚療傷的丹藥  丹藥為淺紅色  外部裹有一層平和的光澤

    「阿九雖然得了李真人的丹鼎  煉製的丹藥卻並不勝你  」千歲也是行家  看到二人所煉丹藥在伯仲之間

    「她對歧黃之術的領悟要遠超我等  這丹藥泛紅卻不見紫  可見五行完全均等  非熟通五行藥理不可權衡配製  」莫問將那枚丹藥還與千歲

    「你們皆有進步  只有我蝸居此處  無所作為  」千歲接回丹藥嘆氣搖頭

    莫問聞言心中大喜  此番南下正缺有力幫手  若得千歲同行  當更易成事  心念至此便出言邀請「大哥過謙了  我也無甚作為  此番我有心前往晉國謀事  大哥可願與我同行  」

    「為何前往晉國  」千歲疑惑的問道

    「涼國雖是漢人國家  卻偏居一隅  國力衰敗難當驅胡重任  慕容燕雖有獸類相助氣勢正盛卻終非漢人  即便是趕走了胡狼  怕其自身亦會成為惡虎  故此也不得相助  只有晉國乃中華正統  且國力強盛  若勸得君王興兵北伐  則大事可成  」莫問出言解釋

    千歲聞言皺眉沉吟  實則他也無甚眉毛  只是眉頭緊皺  片刻過後緩緩搖頭  「我念鄉情重  不願遠行  兄弟好意只能心領  」

    莫問聞言先是一愣  不過轉瞬便明白了千歲不去晉國是因為不想與朝廷官員有所交集  一旦涉足官場  勾心鬥角是免不了的

    莫問雖然需要幫手  但強人所難的事情是不會做的  見千歲無意同行  便不再勸說

    「大爺  這個拿著挺順手  送給我吧  」老五終於等到了說話的機會  二人言語一停  他立刻開口

    莫問聞聲轉身回望  只見老五手裡抓著一根三尺多長的黑色木棍  確切的說是木棒  較之尋常武人所用的長棍要短上一半  卻要粗上不少  有茶杯粗細  一頭較粗  一頭偏細

    「拿去吧  我與你家老爺情義匪淺  若是旁人  才不給他  」千歲點頭笑道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  千歲生性平和  不該說出這種讓人承情的話  他既然這麼說  就表明老五手中的那根木棍定非尋常之物

    「拿我看上一眼  」莫問沖老五招了招手

    老五聞言走上前來將那木棍遞給莫問  莫問探手接過仔細打量  一看之下陡然皺眉  這根木棒本身不管重量和樣式都與尋常木棒無異  但在木棒上部有著諸多潦草的黃色筆畫  觀其字形當是秦漢之前的甲骨文字  輔字太過潦草  無法辨識  主字只有一個  當是個孝字  宏觀所有字跡  當是一道寫於木棍上的符咒  只是無有法印

    「此物過於貴重  你不能拿走  放回去  」莫問將那木棒遞向老五

    老五聞言大為愕然  沒有接拿那根木棒  而是轉頭看向千歲

    「區區一根哀杖  不算什麼  」千歲自莫問手中接過那根木棍交給老五  「拿著  不要聽他的  」

    「哀杖  這名兒不吉利  我還是換個別的吧  」老五轉身走回門旁  將那木棒放回原處

    「你這夯貨不識寶貝  哀杖又名孝棒  此棒有高人留符  可醒陽世不孝人  可打陰間不孝鬼  」千歲笑道

    「原來是打鬼棍哪  」老五一聽瞬時兩眼冒光  探手將那棍子抱在懷裡  再也不肯鬆手

    「此乃神物  還不跪謝  」莫問沖老五說道  老五不是行家  但他是明眼人  尋常道人畫寫符咒皆要加蓋法印才有效力  法印的作用是上達天聽  而這一木棒上只有符咒並無法印  就表明畫寫符咒之人已然不需要稟天行事了

    「謝大爺賞  」老五立刻跪倒磕頭

    「免了  快起來吧  」千歲起身將老五扶起  轉而沖莫問說道  「你們遠道而來  我也無甚款待  這潭中有一道美味  你們稍等片刻  我去與你們捉來  」

    莫問起身道謝  千歲擺手之後出門去了

    「老爺  這棍子到底是啥東西  」老五到現在還是混沌的

    「當是某位仙家賞賜給凡間孝子的彰德鎮宅之物  」莫問出言笑道

    「真能打鬼嗎  」老五關心的是這個

    「但凡不孝之徒  不論生死一律可打  」莫問點頭說道  此時千歲已然褪下了道袍  側身望去莫問不禁想要發笑  千歲的陽根形同蠶蛹  還是那般細小

    「孝子就不能打了嗎  」老五歡喜的看著懷中的黑色木棒

    「哀杖不傷孝子  此乃古語  」莫問隨口說道

    莫問說話之間一直笑謔的看著湖邊的千歲  直待千歲現出原形進入湖中方才收回了視線  只見老五正手持孝棒上下打量著他

    「混賬東西  你想做甚  」莫問挑眉問道  老五這架勢分明是想拿他驗證一下

    「老爺  你打我  」老五見莫問神色不善  急忙將那根孝棒塞到了他的手裡

    莫問惱他無禮  接過孝棒便是一棍  老五瞬時痛嚎閃開

    「我何曾用力打你  」莫問不滿的看著滿臉痛苦相的老五

    「很痛啊  」老五齜牙咧嘴

    「你孝道有虧  自然會痛  」莫問將那孝棒扔於老五

    「老爺  別人不知道  你是知道的  我孝順的很哪  」老五一臉的冤屈

    「若是不孝之人根本無法持拿此棒  你孝心不缺  但孝道有虧  」莫問隨口說道

    「哪兒虧了  」老五不解的問道

    「若失嚴慈  當守孝三年  你三年未滿便與女子有染  虧在了此處  」莫問解釋

    「哦  」老五聞言面露愧色  不過片刻過後便重新喜上眉梢  這棍子太合他的心意了

    半柱香之後  千歲回返  帶回了幾條無鱗魚  嘴尖體長  不過半尺

    莫問本不喜歡葷食  卻不想駁了千歲美意  便淺嚐了幾口  味道的確鮮美

    午後  莫問起身告辭  千歲這裡除了魚蝦蚌蟹並無他物  不得久留  而千歲自己也知道這一點  便沒有挽留莫問主僕二人  起身相送

    「大哥  可用我代勞  」莫問指著湖裡的那些水狗沖千歲問道

    「不用  不用  留下它們  閒暇之餘也得戲耍消遣  」 千歲笑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  千歲一路相送  十里過後方才回返  二人取道南下  重入晉國……

第九十六章 降妖
        
    離開碧水潭所在區域,二人踏冰到了南岸,自南岸尋路南下。

    二人前往碧水潭原本是想住上幾日的,誰知千歲那裡無法住人,如此一來只能提前回返晉國。

    由於趙國和晉國一直敵對,黃河兩岸並無人家,加之二人選的路徑偏於西北,故此前行數日也見不到農家,乾糧吃完之後莫問不願吃那血食,老五便自山中為他尋些野薯和生地充飢。

    野薯發苦,生地發澀,即便如此莫問還是不願吃那野兔野雞,雖然上清道人並不禁食葷腥,但有食物可吃的時候,他都會先行選擇素食。

    數日過後,二人終於看到了田地,再行不遠便看到了農人,老五見到農人大喜過望,快步向那趕路的農人跑去,莫問原本以為他要前去問路也就沒有在意,誰知老五跑上前去並不開腔,掄棒就打,一棍過後那農人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不待莫問出言阻止,第二棍已然砸下,那農人以為遇到了攔路的賊人,扔下包袱亡命跑走。

    老五自然不是搶奪包袱的,追上前去將那包袱扔與農人,轉而一臉興奮的跑了回來,「老爺,大爺說的都是真的,這孝棒厲害的緊哪。」

    「他一趕路的農人,又沒開罪你,你打他作甚?」莫問不滿的訓斥。

    「他不孝,我教訓教訓他。」老五無理狡辯。

    「你不打他,怎知他不孝?」莫問皺眉說道,老五自從得了孝棒之後一直抓耳撓腮的想要試它威力,憋了數日方才遇到外人,他怎會放過這個機會。

    老五聞言嘿嘿一笑,不再答話。

    前行不久,又遇到了路人,老五轉頭看了莫問一眼,莫問不屑理他,老五按捺不住又去打人,被打者同樣慘叫不已。

    經過了兩番嘗試,老五終於對孝棒的威力了然於胸,遇到路人和鄉人也不再上前動手。

    「打他一記。」莫問抬手指著前方一位窮苦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沖老五說道。

    「不打了,不打了。」老五誤以為莫問在說反話。

    「打。」莫問正色說道。

    老五雖然不知莫問意欲何為,卻仍然上去給了那書生一棍,那書生同樣發出了慘叫。

    又行數里,莫問再度指使老五打人,這次打的是一位提著藥包行色匆匆的婦人。

    「老爺,她是個女的。」老五不忍心沖那衣衫多有補丁的婦人下手。

    「打。」莫問陰臉開口。

    老五無奈,卻又不得不聽命,便跑上前去給了那婦人一棍,一棍過後,婦人發出了殺豬一般的慘叫,隨後叫罵著追打老五,老五快速閃開,繞路甩脫了她。

    再行不遠,莫問又讓老五打人,這次打的竟然是個白髮蒼蒼的老嫗,一手挎著籃子一手領著孫兒。

    「老爺,你到底想幹啥呀,那些賊眉鼠眼的你不打,光欺負老弱病殘。」老五滿頭的霧水。

    「去吧,先打那孩童,再打那老婦,不消用力。」莫問的臉色異常難看。

    老五哼哼唧唧不願上前,直到莫問瞪眼方才跑上前去拿孝棒輕擊孩童,那孩童不明所以,回頭看他。老五隨即又拿孝棒打那老嫗,老嫗回頭看了他一眼,不但沒有發怒還自籃子裡拿了個飯糰給他。

    「老爺,這倆人都孝順。」老五拿著飯糰跑了回來。

    時至此刻莫問方才有了如釋重負的感覺,長長的出了一口粗氣,他先前之所以讓老五去打那些面目和善之人,只是想確定這世上還有無孝子孝女,而今他終於得到了自己勉強能夠接受的答案,世上還是有孝順之人的,只是不孝的更多。

    「這些銀錢送與他們。」莫問接過了老五手中的飯糰,自懷中摸出一些碎銀遞給了他。

    老五探手接過,跑上前去送與了那老婦,那老婦推辭不受,老五將銀子扔進籃子轉身跑回。

    「打我。」莫問沖老五說道。

    這次老五沒有猶豫,提起孝棒打向莫問胳膊,莫問並未感到疼痛,心中大慰。

    「老爺,不對呀,這孝棒只能試出這個人孝不孝順,不能試出他是不是好人哪。」老五翻著眼珠動腦思考。

    「此言有理,孝子只是盡了孝道,並不見得就是好人,不過日後若遇孝子犯錯,當留其一線生機,不可趕盡殺絕。」莫問點頭說道。

    「懂了。」老五點頭應聲。

    「這根孝棒大為神奇,好生收著,切莫遺失損壞。」莫問出言叮囑。

    「老爺,要不你拿著吧。」老五將孝棒遞向莫問。

    「你帶在身邊更有用處,只是不要用它胡亂打人。」莫問擺手說道。

    老五聞言點頭答應,將那孝棒塞進了包袱,孝棒本不長,放進包袱只露把柄,如此一來也就不會無意之中傷及路人。

    「老爺,咱現在去哪兒?」老五問道。

    「隨遇而安吧。」莫問隨口說道,二人此次南下雖然有著明確的目的,卻無明確的去處。

    由於南下時沒有原路回返,先前記錄的那些線索便無法使用,好在亂世之中混跡人世的妖物並不少見,次日傍晚,莫問便自一處鎮外感覺到了妖物的存在。

    道人通過修習道法可以獲得一種超出常人的敏銳感覺,這種敏銳的感覺能夠察覺到周圍有無妖物和陰物,修為越高感知的範圍越廣,之前的黃氣修為感知範圍非常有限,藍氣便要廣上許多,趙真人曾經說過『黃符動十步之氣,紅符動一里之氣,藍符動十里之氣,紫氣動百里之氣』,道人靈氣的感知範圍與符咒聚氣範圍是一樣的,換言之,他此時能夠在十里之外察覺到妖物的存在,隨後可以根據感覺的指引尋到妖物藏於何處。

    「鎮子裡有妖氣。」莫問站於鎮外閉目感知,世人皆以為所謂妖氣都是被道人看到的,實則不然,妖氣都是被道人感覺到的。

    「太好了,是什麼妖怪?」老五一臉的興奮。

    「距離太遠不得而知,近些看看。」莫問睜開眼睛向前方的鎮子走去。

    這是一處極為平常的鎮子,西北有山,周圍多有農田,鎮上有千餘戶人家,不算多也不算少。

    此時是傍晚時分,正是生火做飯的時候,鎮子上空多有炊煙,莫問已經多日未得正經飯食,忽然聞得油米香氣大感飢餓。

    「老爺,妖精在飯館兒裡?」老五見莫問走到一處客棧外停了下來,便出言發問。

    「不是,先吃點東西吧。」莫問邁步走進了客棧,他先前本想隨著心中的感覺前往妖物潛藏的地方,結果卻聞著飯香來到了客棧。

    「兩位道長是吃飯還是住店?」夥計滿臉帶笑的迎了上來,晉人雖然討厭道士,卻不討厭送錢的顧客。

    「為我們準備一間清淨的上房,整治三素一葷放到這張桌上,我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莫問自懷中摸出銀錢遞給夥計,轉身向外走去。

    「老爺,吃了飯再去吧。」老五也有些餓了,沒有鹽巴的野味並不好吃。

    「走吧,回來再吃。」莫問邁步出了客棧。

    「它又跑不了……」老五背著包袱在後嘟囔。

    「我們先尋到那妖物的所在,然後回來與這伙計打聽消息,若是吃過飯再去天就黑了,晉國人不喜道士,屆時我們到何處去打聽消息?」莫問出言說道。

    老五聞言先是一愣,會意之後連連點頭,「還是老爺想的周全。」

    出得客棧,莫問沿街南行,三拐兩繞之後來到了一處宅院門前,這處宅院佔地約有五畝,著實不小,牆高八尺,門口坐有兩尊石虎,門上塗有朱漆,門楣「沈府」為金字到了這裡,莫問皺眉站立了片刻,轉而原路回返。

    「老爺,妖怪在那座宅子裡?」老五問道。

    「對,元神出竅,竊據人身。」莫問點頭說道。

    「什麼妖怪?」老五興奮的追問。

    「當是一隻常見的黃鼠狼。」莫問隨口說道。

    老五聞言沒有再追問,而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二人往返並未用去多少時間,回到客棧時菜蔬剛剛上齊,二人要了飯食,落座吃飯。

    「老爺,你怎麼不沖夥計打聽消息?」老五疑惑的問道,夥計往返端飯來了數次,莫問都沒有留他。

    「不用打聽了,那處宅子是這裡最大的一處宅院,又是朱門,必是此間官家的府邸。」莫問放下筷子端茶漱口。

    「好了,我也吃飽了,老爺,咱走吧。」老五匆匆吃完,站起身來。

    「此事有些棘手,今晚暫且不去了。」莫問搖頭說道。

    「為啥呀?」老五不解的問道。

    「回房再說。」莫問起身離座,拾階上樓,老五收拾包袱在後跟隨。

    「老爺,你沒把握對付那隻黃鼠狼嗎?」回到房間,老五迫不及待的發問。

    「那妖物稀鬆平常,不難對付,只是它附身於一陽氣萎靡的老翁,那老翁住在正屋西間,當是家主的父親。那座宅院外掛六隻燈籠,且院內並無藥氣,由此可見家主並不知道他父親已被妖物附身,我們冒昧前往,如何對他道明來意?」莫問搖頭說道。

    「也對,要是告訴他他爹是妖怪,他肯定會把咱們轟出來。」老五連連點頭。

    莫問搖頭苦笑,老五想的太簡單了,冒昧登門辱人父親,轟出來算輕的,搞不好會被抓進去。

    「老爺,現在怎麼辦?」老五沖莫問求計。

    莫問探手撫額,「容我想上一想……」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47


第九十七章 引賊入室
               
    俗話說物老成精,異類存活日久便會生出神智,存活越久便越聰明,那隻附身於人的黃鼠狼便是這種情形,它附身於人並不是為了害人,只是為了滿足其口腹之慾,如此一來它行事就會極為小心,並不惹禍搗亂,但是它終究是附於人身,亂了天道綱常自然要出手降它。

    不過像它這種情形,換做別的道人通常會置之不理,一來它沒有釀出大禍,二來主動登門也容易被主家誤會,即便不遭誤會也會被人輕看三分,說的直白一些,這是一件出力不討好的事情。

    此番南下降妖除魔主要是為了積累功德揚名天下,可是像這種妖物附身但沒有惹出亂子的事情,主家通常都會遮羞,如此一來即便是降服了妖物也不容易為外人知曉,故此也就達不到揚名的效果。

    若是換做尋常人家,此事也不難處理,夜晚潛入宅院,將那妖物驅走也就是了,可是出事的是官宦人家,雖然只是個末微小吏大小也是個官家,若是鎮服了他,他會影響整個鎮子的人對道人刮目相看,此等良機若是錯失實在可惜。

    莫問皺眉沉吟之際,老五已經自樓下端來了熱水,「老爺,熱水來啦。」

    莫問聞聲回神,就床去鞋,脫襪泡腳。

    「老爺,想出法子沒有?」老五打開桌上的包袱為莫問拿取乾淨鞋襪。

    「不曾。」莫問皺眉搖頭,「若是冒昧登門,他們會懷疑你我為財而去。若不登門,便是降了那妖物也無人感念你我恩情。」

    「老爺,你能不能在院子外面作法,讓那個黃鼠狼在院子裡面鬧出動靜?」老五回頭問道。

    「這個不難,異類竊據人身,出竅的元神會不時返回巢穴查看本體是否安穩,只需以符咒封住那處宅院的氣息,令它元神無法離開宅院,屆時它自然會急躁慌亂。」莫問點頭說道。

    「那就好說了,它一旦犯病發狂,那戶人家肯定著急,到時候咱們再去就是及時雨了。」老五自以為想出了妙計。

    「前腳妖物作祟,後腳我們就到,豈不太過巧合?」莫問搖頭說道。

    「也是,搞不好他們會以為是咱們搞的鬼。要不這樣,咱們先不過去,就在這兒等著他們自己找來。」老五將莫問的鞋襪放到了他的床下,端走了水盆。

    「此計略做修改,當可成事。」莫問穿襪蹬鞋,走到桌旁自包袱裡找出了無量山贈予的畫符事物,「你留在屋裡,我出去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老五跟了過來。

    「不用,我片刻就回。」莫問轉身出屋。

    此時天色已晚,街道上少有行人,莫問快步來到沈府宅外,環顧左右無人,提筆自宅院四壁以及前後大門畫寫定氣符咒,為了避人耳目,所用硃砂極為有限,滲入磚石隱不可見。

    畫好符咒,加蓋法印,莫問隨即回返,所用不過半柱香的時間。

    「老爺,你為啥不用你那套好傢伙?」老五為莫問清洗先前使用過的符筆。

    「那隻黃鼠狼道行不深,若用天狼毫畫符,它定會心驚膽顫,不敢發狂,若是趴伏受死,那主家便不會焦急。」莫問脫鞋上床,盤坐唸經。

    莫問一旦開始誦經,老五從不敢多嘴打擾,洗刷過後回了自己的床鋪躺臥休息。

    自行做過晚課,隨後便是打坐練氣,降妖驅邪與提升修為當同時進行,若不得揚名天下便不能引起皇家注意,若不能渡過天劫便無法與那國師正面為敵。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莫問早起誦經,吃罷早飯,帶著老五出了客棧。

    「老爺,你要給誰買首飾?」老五好奇的問道,莫問早飯時向夥計打聽鎮上可有金銀匠鋪。

    「包袱裡的那些金子你每日攜帶多有勞累,我來為你分擔一些。」莫問笑道。

    「這些本來就該我做,再說你去金銀鋪子和這個有什麼關係嗎。」老五見莫問答非所問,很是不明所以。

    「我要用包袱裡的黃金打製一柄拂塵。」莫問說道。

    「你弄個黃金拂塵拿著是不是太招搖了,再說金子很軟,打了拂塵也不好使呀。」老五不解的說道。

    「南國百姓多將道人看做討要哄騙之徒,我若有黃金拂塵在手,他們便知道我並不缺少銀錢,此舉可減少他們對我的誤解和輕看。」莫問隨口說道。

    「財不露白呀,萬一被賊盯上了可就不妥了。」老五仍有顧慮。

    莫問聞言微微一笑,他巴不得有賊上門呢。

    晉國多數疆土位於南方,南方土地肥沃,多有魚米,國力強盛導致了民風奢靡,男子多佩玉,女子多戴金,由此令得打造首飾的鋪子比比皆是,莫問自鎮子中央尋到了一家,與之說明來意,老金匠聽完不由得愣了,他活了五十多年,還沒見到要用黃金打造拂塵的顧客。

    莫問見他遲疑,便多加賞錢,自古以來便是有錢能使鬼推磨,俗人鮮有可抗拒金銀誘惑者,這老金匠自然也不例外,立刻接下來生意。

    金銀鋪子有自己的行規,一旦起爐,都在正屋,請顧客在旁喝茶監督,隨時指點如何修改。此外在打造的時候鋪子的大門都是開著的,此舉有兩個用意,一是炫耀手藝高超,多有生意。二是由過往行人輔助監督,徹底免去打造過程中偷金換銀的嫌疑。

    國人多愛看熱鬧,尋常人家打造首飾,他們都會駐足觀瞧,如此奇怪而闊氣的事情自然引得眾人駐足,人數再多就是踮足,很快,鎮上的鄉人都知道了金銀鋪在為道士打造黃金拂塵。

    黃金質地很軟,融化很是容易,很快便打好了拂塵手柄,隨後進入繁瑣的拉絲編繞,這是一項非常精細的工藝,需要將黃金拉成與髮絲相似的金絲,再多股纏繞形成金線,莫問之所以如此要求,為的是讓世人一眼便知這拂塵內外皆是真金,而非金玉其外,銅鐵其中。

    由於工藝繁瑣,當日並未完工,金匠將所有完工與未完工的黃金裝入木碗放入水秤,不多不少,盈水還是三杯。

    待得太陽西下,二人帶著黃金和一肚子的茶水離開金銀鋪子回返客棧。

    「老爺,怎麼一點兒動靜都沒有?」老五捧著木盒開口問道,為了防止未完工的金銀走形,金匠給了二人一隻木盒盛放黃金。

    「昨夜四更它便開始發狂,只是家人一直遮掩而未傳揚出來,孔子云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父親出了醜,兒子自然會設法掩蓋,這也是你們所說的家醜不可外揚。」莫問笑道。

    老五聞言心中大定,只要跟著莫問,什麼事情都不要擔心。

    回到客棧,吃過晚飯,二人回房休息,老五早早睡去,莫問一直在打坐練氣。

    初更,二更,三更,三更過後,莫問聽到客棧外的街道上傳來了腳步聲,隨即就是攀附木牆的聲音,二人先前張揚的舉動無疑招來了賊人。

    莫問自然知道來者是賊,但他並未亮燈,而是面帶微笑躺臥了下來,他等的就是賊。

    此時的窗戶多向外開,在兩扇窗戶中間部位有一木條別攔,來人自外部挑開木條,躡手躡腳的自窗外跳了進來,抹黑四處找尋。

    「大膽蟊賊,膽敢入室行竊!」莫問眼見時機成熟,陡然凝氣高喊。

    此時夜深人靜,莫問這聲高喊又是凝氣而發,聲音極為高亢,於靜夜之中傳出老遠。

    老五聞聲最先驚醒,他在夜色之中可以視物,翻身而起便將那入室的賊人打趴在地,那賊人約莫四十上下,長的著實魁梧,被老五打倒之後自身後抽出菜刀想要傷他,老五閃身躲開,操起孝棒當頭一棍,直接將賊人打了個七葷八素,只有哼唧之力,毫無還手之能。

    客棧招賊,店主最先來問,秉燈一看,立刻認出了賊人,「這是鎮上的屠夫,平日裡手腳便不老實。」

    「如此歹人,自當送官懲戒,店家,你前方帶路。」莫問沖那店主說道。

    店主聞言立刻召集夥計提著風燈押著賊人前往公所,住客身帶巨資在他的店中招了賊,萬一少上一些他可擔當不起,還是報官最為妥當。

    「老爺,這是小事兒,咱去幹啥呀。」老五抱著木箱連打哈欠。

    莫問聞言無奈的看了老五一眼,沒有接話。

    且不管賊人有無得逞,他妄圖偷盜數百兩黃金就是大罪,故此到了公所之所,差人立刻前去叫喊此間官吏,沒過多久,一身穿皂衣的官員便來到了公所,坐堂開審。

    這官員說話時一直側臉對人,此時燈光不明,他人便看不詳細,但莫問看了個真切,此人左臉有著數道抓痕,且精神很是不振。

    莫問為失主,率先開口,「貧道云游四方,治病救人,抓鬼降妖得了五百兩黃金的香火錢,途經此地便在鎮上金鋪打造黃金拂塵,這賊人定是聽到風聲才生出了歹心。」

    這種偷盜的事情本來就不難審,更何況賊人又是慣犯,片刻過後便落了罪,莫問也不多留,道聲稽首,轉身就走。

    莫問走的很乾脆,就在其即將邁出公所大門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官員的聲音,「道長請留步。」

    莫問聞聲長出了一口粗氣,他等的就是這聲挽留,時至此刻,原本糾結無比的事情終於徹底順暢了……

第九十八章 黃金拂塵
               
    「無量天尊,沈鄉正何事留下貧道?」莫問回身稽首,明知故問。

    那官員並未立刻答話,而是沖客棧的店家和夥計等人擺了擺手,「此事已了,你們先回去,我與道長有話要說。」

    閒散人等施禮告退,那官員離位站起,下得堂來沖莫問拱了拱手,「道長通曉醫術?」

    莫問聞言並未答話,而是皺眉打量著官員的左側臉頰,眉頭越皺越緊,神情越發凝重。

    「道長,您這是……」那官員被莫問看的有些發毛。

    「沈鄉正,你這臉上的傷痕因何而來?」莫問正色問道。

    「這個,這個……道長為何有此一問。」那官員編造不出藉口,只得反問。

    「這傷痕當為男子指痕,只是不知為何,其上似乎帶有些許妖毒。」莫問皺眉開口。

    「道長說的哪裡話?」那官員聞言面露不悅。

    「貧道有事在身,告辭。」莫問也不多說,稽首過後轉身就走,直接將那官員扔在了堂下。

    莫問走的突然,老五愣了片刻方才快步跟了出來。

    「老爺,那傢伙臉上的傷是他爹撓的吧?」出得公所,老五低聲問道。

    「他是此間長官,除了他的父親,誰敢傷他。」莫問點頭說道。

    「他好像要請你為他爹看病,你為什麼不趁機答應?」老五不解的問道。

    「原因有二,其一,我若就此答應仍顯得過於巧合,他靜下心來勢必心中起疑。其二,他只問我是否懂得醫術,顯然沒有明白他父親為何瘋癲,此時出手為時過早。我們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離開,他府上鬧的凶了,勢必去請我們。」莫問笑道。

    客棧店家本不想再留莫問主僕二人住宿,卻不知鄉正先前為何留住莫問,為了不得罪官家,他便為二人留了門,請走了住在莫問隔壁的住客,確保莫問和他所帶巨資的安全。

    次日清晨,莫問再度帶著老五來到金銀鋪子,由那金匠打造拂塵,由於消息已經傳開,沒了新意,今日圍觀的鄉人便少了許多。

    今日那金匠請來了幫手,進展快了不少,臨近中午時分幾近完工。老五有些焦急,一旦完工二人便沒有了滯留此處的理由,不過莫問並未著急,他可以感覺到那隻黃鼠狼的妖氣在急劇波動,不問可知正在宅中大肆發瘋,用不了多久,那位鄉正便會走投無路前來求救。

    正午時分,拂塵完工,金光閃閃,很是奢華,拂塵本為靈動輕盈的道家法器,沾染了銅臭難免弱了仙氣,不過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炫富確實不好,然世人多看表象,若不炫富又有幾人看的起你。

    付過工錢取了拂塵,莫問於街上轉了轉,他並非毫無目的的亂轉,而是在看鎮子上的那幾家藥鋪,這幾家藥鋪坐堂的大夫都不在店內,不問可知都被那鄉正請去為他爹瞧病去了。

    回到客棧,二人收拾行裝於店內吃飯,飯後莫問帶著老五自主道出了鎮子,向東而行。

    老五並不知道莫問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也不是心中存疑就一定會問,只是頂著一頭的霧水跟隨莫問緩步前行。

    離開鎮子之後莫問行的並不快,且只走大路,下午未時,一匹快馬自後面追來,到得近前,一下人打扮的中年男子翻身下馬,沖莫問施禮「道長慢行,我乃沈府的下人,奉老爺之命請道長回去。」

    「所為何事?」莫問明知故問。

    「老太爺行止失常,形同瘋癲,鎮上的大夫皆束手無策,道長乃世外高人,還請慈悲救治。我家老爺在府中守著太爺不得抽身,故此不能親來,非是不敬道長,道長萬萬不要誤會。」那下人拱手說道。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轉而沖那下人說道,「如此這般我就去看上一看,你先回去,我們隨後就到。」

    「道長請上馬。」那下人抬手恭請。

    「道人不得騎馬坐轎,你先回去告知情況,也免得你家主人焦急。」莫問擺了擺手。

    那下人聞言也就不再禮讓,翻身上馬,加鞭去了。

    「看人家如何待人接物。」莫問指著那騎馬而去的下人沖老五說道。

    「我要到了他這歲數,比他還會說。」老五撇嘴說道。

    莫問聞言莞爾一笑,有些東西是骨血裡帶出來的,老五就算到了八十歲也做不得這些。

    回程時莫問心中既有歡喜又有無奈,歡喜是他小心的將此事做到了最好,無奈的是先前所為多用計謀,有悖道家行事之風,不過這也是無奈之舉,在舉國信奉佛教的國家,要想彰顯道家實在是難上加難。

    回到沈府,沈鄉正立刻急迎而出,到得近前衝莫問連連拱手,「道長慈悲,快救家父性命。」

    「好說,沈鄉正無需驚慌。」莫問稽首還禮。

    「只要能救得家父,必定重禮酬謝。」沈鄉正焦急無比。

    莫問見他不缺孝心,便不再猶豫,邁步進院向正屋走去,這沈鄉正只是個末微小吏,府邸不是很大,正屋只有六間,莫問快步進入正屋,自外堂轉頭西望,只見四名壯漢正在西屋以一床棉被裹縛著一個肥胖的老翁,那老翁的四肢皆在棉被的裹縛之下,雖然移動不得卻兀自掙扎不已,口中唔啊有聲,只是不成人言。

    那老翁見到莫問到來,掙扎的越發強烈,四人強自摟抱方才勉強定住了他。

    「放開他。」莫問沖西屋的四人說道。

    眾人聞言皆不敢放手,而是扭頭看向隨後跟進的沈鄉正,沈鄉正遲疑片刻沖那四人抬了抬手,四人得他默許方才松開了手。

    四人剛一鬆手,那肥胖老翁便搶門而出,沈鄉正見狀焦急的看向莫問,莫問微笑擺手,「放心,令尊出不得這個院子。」

    那肥胖老翁雖然年老,動作卻快,出門之後快速跑向大門,到得門前彷如遇到一道無形阻礙,立刻倒跌而回。

    肥胖老翁跌倒之後立刻爬起再衝,仍然倒跌而回,隨後便意欲翻牆,依舊被彈回院內。

    沈鄉正似乎頗有孝心,見狀急忙沖那些呆站一旁的下人高喊,「傻站著作甚,還不過去接住!」

    那幫下人聞言立刻跑上前去想要托接,那肥胖老翁見狀誤以為眾人想要抓他,急忙向後院跑去,幾位下人叫喊著追他去了,老五感覺有趣,也跑去看熱鬧。

    「道長,家父何故如此?」沈鄉正焦急的問道。

    「你肉眼凡胎不見真相,令尊已經被妖物附身多日,只是近日方才發作。」莫問隨口說道。

    「啊?!」沈鄉正聞言愕然發驚,之前他雖然有所懷疑卻不敢肯定,而今得莫問證明,心中大駭。

    「附身於令尊的當是一黃毛鼠類,此物附身於人只為貪那口腹之慾,故此附身於令尊之後並不作惡,只是暴食暴吃,你可靜心回憶,令尊自何時起飯量大增?」莫問微笑發問。

    「當是去年夏天,家父大病得愈之後便胃口大開。」沈鄉正回憶道。

    「大病之時陽氣萎靡,那妖物便得趁虛而入。不過妖物附身於人哪怕再會偽裝,日久之下也會露出馬腳,你為人子女,當早有察覺才對。」雖然後院呼喊叫嚷之聲頻頻傳來,莫問卻並無立刻動手之意。

    「道長明鑑,家父天生失語,加之上了年紀腿腳不便,平日少有出屋,故此我才不得察覺,道長慈悲,還請快快出手,解家父苦楚。」沈鄉正急切請求。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怪不得這妖物能隱藏如此之久,原來沈老太爺是個啞巴。

    恰好此時沈老太爺自後院再度跑回,莫問便施出身法急閃而至,到得近前出聲怒喝,「大膽妖孽,你竊據人身,擾亂天道綱常已然有罪在前。此番又大鬧院庭,難道真要自絕生機?」

    此語一出,沈老太爺陡然止步,站於原地瑟瑟發抖,眼中大有懼意。

    「無量天尊,我上清道人不喜殺戮,你雖有過失卻罪不至死,故此貧道才未立刻取你性命,而今貧道給你一條生路,放你元神回返巢穴,穿著皮毛於一炷香內回返此處,向沈老太爺三叩謝罪,你可願意?」莫問正色開口。

    沈老太爺聞言並無反應,只是站立發抖,其雙手下垂的動作與鼠輩極為相似,若是沈家人之前刻意留心,當可及早發現。

    「鼠輩膽敢欺我?!」莫問見他毫無反應,不由得動了怒氣,探手自懷中取出黑盒提筆便要畫寫符咒。

    那附身於沈老太爺的妖物見莫問動了真怒,急忙抬臂拱手,「真人饒命,我那山洞離此甚遠,一炷香不得往返,請准半個時辰。」

    此語極為尖細刺耳,眾人聞言無不驚慌,都知道沈老太爺是個啞巴,啞巴竟然開口說話。

    「真人,你快放它走吧,別讓它再回來了。」沈鄉正徹底信服,隨那鼠輩一起改了稱呼。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轉而以藍色符紙畫**符一道遞與老五,「貼於門上,放它離去。」

    老五答應一聲,接過符咒,轉身跑走。

    「萬謝真人,萬謝真人。」那鼠輩操控沈老太爺連連拱手。

    「去吧,若敢再來,定不輕饒。」莫問擺手說道。

    此時老五已經將那符咒貼於大門,沈老太爺隨即呻吟醒轉,不問可知那妖物已然走了。

    「揭下符咒,焚化了它。」莫問沖老五說道,**符顧名思義便是開出一道可供陰物離去的門徑,若是一直貼於大門,孤魂野鬼也可進門。

    「無量天尊,此事已了,貧道告辭。」莫問沖那忙於攙扶父親的沈鄉正稽首告辭,說完之後不待後者挽留便邁步向外走去。

    沈鄉正見狀急忙將沈老太爺交託下人攙扶,快步追了上來,邊走邊自袖中取出一方紙絹「真人暫且留步,如此大恩非重酬不可以表心意。然事出匆忙,家中也沒有太多金銀,此處有良田二十畝,還望道長收下。」

    莫問此時已然走出大門,門外早已經聚集了大量圍觀的鄉人,莫問聞聲回頭,沖沈鄉正稽首說道,「貧道與人為善也看緣分,若是歹人有難,便要他千金也不為過。但沈鄉正對令尊極為孝順,不僅讓令尊居住正屋,在令尊為妖物附身之時亦不忍以繩索捆縛,此等孝子,貧道分文不收,請收回田契,貧道去了。」

    此語說完,圍觀眾人無不拍掌,那沈鄉正亦感動流涕,對莫問連連作揖,莫問並不答話,沖老五揮了揮手,二人出得人群往東行去,沈鄉正感念其恩,率眾人於後送別,三里之後方才回返。

    此事如此處置極為圓滿,不但揚威而且揚名,莫問心情大好,腳步輕快,含笑前行。

    「老爺,這事兒好像做的有點不太好,你忘記報上名字了,以後傳揚出去外人也不知道是你幹的呀?」老五憋了數里之後方才說出了心中的疑慮。

    「此言差矣,我若留下道號,揚名之意便極為明顯,此次我雖未留下道號他們卻知道我手持黃金拂塵,這黃金拂塵日後便是我的金字招牌。」莫問笑道。

    「要是別人也拿個黃金拂塵冒充你呢?」老五仍有擔憂。

    「有名氣者不屑冒充於我,那些誆錢騙飯的偽道也無錢打造黃金拂塵。」莫問出言笑道。他先前打造黃金拂塵只想告知世人自己並非騙錢偽道,卻未想到無意之中一舉兩得,這柄黃金拂塵不但可以為自己正身,與此同時還可以為他揚名,世人但凡看到黃金拂塵就知道是他。

    「言之有理。對了,老爺,你剛才讓我燒的是啥符?」老五疑惑之心去了,好奇之心來了。

    那符名為**符,可開出方便門庭,放陰物一條生路,亦可為陰魂引路,送它前往陰曹地府。」莫問解釋。

    「藍符就這麼厲害,紫符那還了得。」老五歡喜的揉搓著雙手。

    莫問點頭微笑,道家法術原本精妙,七人最後所求法術又是上清仙人傳授,遠超尋常道法,實則紫氣才不過是真正入門,真正的威猛霸道還在其後。

    「老爺,你們使用符咒不是要唸咒的嗎,你為啥沒唸過?」老五好奇之心難止。

    「不止真言,玄奇符咒還要與指訣對應,此時尚且不到用它之時。」莫問隨口答道。

    老五得到解答,滿意點頭。

    二人白日行路,晚上打尖,此處位於晉國邊陲,城池不多,鎮子也少,六日之後的傍晚二人遠遠的看到前方有一座偌大的城池。

    就在進城途中,自二人身後跑來了幾名僧人,快步超過二人,往城門處跑去。

    「這群和尚要搬家嗎?叮鈴咣當的。」老五不滿的看著那群背負布袋的僧人。

    「他們袋子裡裝的是法器,如此焦急絕非無因,我們跟去看上一看……」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48


第九十九章 馬廄裡的老馬
               
    老五聞言點了點頭,跟隨莫問自後面遠遠的綴著前方的那四位僧人。

    那四位僧人臨近城門減慢了速度,不再奔跑,改為快走,到得城門處,有一下人模樣的小廝跑上前來與四人說話,轉而帶著他們穿過古舊的城門向城中走去。

    由於離的較遠,莫問不曾聽到他們的對話,不過那小廝神情焦急,表明其主家似乎是出了不小的變故,急需這些僧人前往處置。

    此時是傍晚時分,城中街道上少有行人,二人遙隔十餘丈遠遠的跟著,那些僧人在小廝的帶領下自城中幾番繞拐,一炷香之後自城中一處宅院外停了下來,敲開大門進了院子,不復再出。

    這處宅院佔地當在兩畝左右,不算大也不算小,屬於中等的殷實之家。

    「老爺,有妖怪嗎?」老五打量著前方的那處宅子。

    「沒有妖氣,不見異常。」莫問搖頭說道。

    「是不是鬧鬼?」老五問道。

    「宅內並無鬼魅陰氣,也無被陰魂附體之人。」莫問再度搖頭。

    「那這幫和尚急三火四的跑過來幹啥?」老五抬手撓頭。

    「不得而知,門外燈籠為紅,若是有人新喪,當為白燈才是。」莫問也微感疑惑,那些僧人匆忙而至,迎接他們的小廝又面帶焦急,這些都表明這座宅院有事發生,可是宅內並無妖邪,也無人新喪,這些僧人不為驅鬼抓妖,又不為做醮超度,他們為何至此?

    心中存疑,莫問便未急於離開,而是自宅子四周繞行了一圈,也未發現任何異常。沒有發現異常令他更為疑惑,便於暗處等了半個時辰,可是宅院內並無誦經之聲傳出。

    「老爺,既然沒事兒咱還是找地兒歇著吧。」由於不見妖鬼,老五有些意興闌珊。

    莫問聞言環顧左右,轉而收回視線往北行去,此時晚間有更夫報時,而白日裡多以敲鐘計算時辰,這處宅院北側不遠便是一座鐘樓,鐘樓的門上掛有鎖頭,二人不得入內,便施出身法自外部連番借力,掠上了鐘樓的樓頂。

    「今晚自此處過夜,你去沽些酒水買些香干醃豆,若想吃肉也可買上一些。」莫問沖老五說道。

    老五答應一聲,放下包袱,下樓去了。

    此處居高臨下,可以觀望到前方那處宅院,那處宅院有正屋八間,左右廂房各六,西有潔所,東有馬廄,正屋後面種有一些花草,花草從中有一不大的房舍,此時南國多有向佛之人,這些位於正屋後花園中的房舍多為佛堂。

    由於有正屋的遮擋,只能看到半邊院子,那半邊院子此時也無有動靜,只可見東廂火廚不時有手托木盤的下人向正屋遞送飯食,觀其情形,那些僧人此時應該正在正屋用齋。

    沒過多久,老五回來了,帶回了酒食。

    「老爺,有啥動靜沒有?」老五將筷子遞向莫問。

    「沒有,那酒水為我倒上一些。」莫問接過筷子沖老五說道,二人目前位於城中高處,冬日夜風刺骨,很是寒冷。

    老五聞言急忙為莫問倒上酒水,鋪開紙包與莫問一起喝酒暖身。

    初更過了,宅子裡還是沒有動靜,二更將過,還是沒有任何的異動,反倒是宅子裡的燈燭逐漸熄滅。

    「這幫傢伙在下面睡的倒舒服,害得咱們在這兒喝風受凍。」老五收拾著殘羹冷炙。

    「他們先前趕路甚急,若是只為到此吃飯休息,似乎不必如此焦急,應該還是意有所為。」莫問搖頭說道。

    「他們都睡了。」老五嘟囔道。

    「不見得,僧人便是睡覺亦極少滅燭,除非匱乏香油,我懷疑他們在等待什麼東西,馬上便要三更,若有妖物鬼魅上門,大多在三更時分。」莫問說道。

    老五聞言大長精神,將那紙包雜物和碗筷收拾起來,裹著衣服觀察前方院落的情況。

    由於夜間寒冷,莫問先前便多吃了幾杯,此時酒氣雖然沒有上頭,卻令得氣息有些飄散,於是便沖老五交代一聲,讓他手握隱陽符注意宅內情況,隨後盤膝打坐,練氣歸元。

    心神一定,很快將那飄散的靈氣攬回正途,隨即以意行氣,導引靈氣往復周天,一週天過後莫問忽然發現了一個奇怪而有趣的現象,酒氣雖然令得靈氣有些飄散,卻也產生了另外一個正面作用,酒五行歸水,卻暗藏火性,借助兼顧水火的酒氣可以加速腹中殘存丹藥的煉化。

    酒可以催動藥性之事為大夫所熟知,莫問自然也知道這一點,但他之前從未想過酒水能夠加速丹藥的溶解,所以吞服內丹之後並未飲酒加速,此番無意之中得了捷徑竅門,心中大是暗喜。

    「老爺,來了。」老五沖莫問低聲說道。

    莫問聞言快速還氣氣海睜眼南望,只是一道虛弱的魂氣自西方出現,向那宅院緩緩飄逸。

    這道魂氣極為虛弱,幾乎不成形體,且怨恨之氣不重,故此莫問先前才不得察覺,而今凝神打量,隱約可見那魂氣為一老年男子的鬼魂。

    「老爺,要不要下手搶功?」時至此刻,老五已經明白那些僧人是藏於暗處等待這道陰魂的到來。

    「稍安勿躁。」莫問皺眉擺手,這道魂魄很是微弱,便不出手降服,它也無法作祟害人,如此一來便有了一個疑問,既然不能害人,它為何要來?

    那魂魄到得宅院近前停了下來,自門口穿門而入,入院之後並未直入正屋,而是先去了馬廄,在馬廄裡停留了很長時間。

    「老爺,它去馬棚子幹啥?」老五伸著脖子墊腳翹望。

    莫問緩緩搖頭,狗馬牛羊都是可以見到鬼魂的,若是見到鬼魂它們都會因恐懼而吠叫嘶鳴,可是此時馬廄裡並無聲響,這一情形的出現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馬廄裡的馬匹認得這隻鬼魂,鬼魂前往馬廄是看它去了。

    就在莫問皺眉沉吟之際,那鬼魂已然離開了馬廄前往了正屋,就在它前往正屋的瞬間,一道由數名僧人一起唸誦的阿彌陀佛自正屋傳出,那鬼魂聞聲想要飄身退去,卻被那急速掠出的四位僧人各佔一角困在了院子正中。

    火把火盆隨即燃起,院中瞬時大亮,四位僧人將所攜木魚、缽盂,引磬、云板、法鐘等法器分置四方各處,轉而站立四角手持念珠大頌降魔經文。

    眾僧所攜法器皆有陽剛之氣,組成了一道無形屏障攔住了那陰魂的去路,四人唸誦的經文對陰魂有傷克效果,一經唸誦,那陰魂立刻受害,四方衝突著想要突圍逃走,但它本身魂氣微弱,幾番衝撞無果之後便萎靡在地無力掙扎,只能坐以待斃。

    「老爺,那個鬼快不成了,咱動手吧。」老五沖莫問說道。

    莫問並未答話,而是疑惑的打量著院中的那隻鬼魂,不管是何原因,陰魂進入陽宅都是不對的,那些僧人出手降它也無可厚非,可是那隻鬼魂毫無暴戾之氣,進入宅院之後也並未傷人,故此他一直想不明白這道陰魂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

    那隻鬼魂已然過世多年,魂氣本就不重,片刻過後便有了消散徵兆。

    就在此時,院中馬廄的馬匹突然發狂,掙脫韁繩衝出馬廄,到得院中立刻尥蹶沖其中一名僧人踢去,那僧人有些武藝,側身閃開。幾個下人見馬匹脫韁,立刻跑出去制服拖拉。

    「可惜是匹老馬,要是個強壯的騾子,這和尚就避不開了。」老五巴不得和尚被踢個鼻青臉腫。

    「你又未曾看過它牙口,如何知道它是匹老馬?」莫問疑惑的問道。

    「看鬃毛啊,你看它的鬃毛都快掉光了。」老五抬手指著遠處的那匹老馬,俗話說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這些事情是莫問這個富家少爺從未接觸過的。

    「那匹老馬認識那道陰魂,見它遭難竟然衝出護衛。」莫問說到此處猛然醒悟,沖老五招手急道,「那道陰魂當是這家故去的長輩,那些僧人不明所以竟然出手剿殺,快去阻止。」

    「怎麼阻止?」老五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還是我親自去吧。」莫問自鐘樓躍下,向那院落快速掠去,自古以來便有老馬識途一說,此語說的並非馬有識途之能,而是說馬有歸家忠心,馬是一種忠誠的牲畜,不但認得舊主,在主人有難時還會捨身護衛。眼前的情形便是這種情況,雖然此時他尚不知道這道陰魂為何會返回家中,但它是此間故去的長輩當不會有錯。

    莫問心中急切,幾個起落便翻牆入院,隨之沖那幾位僧人出聲高喊,「無量天尊,幾位大師快快住手。」

    莫問突然出現令得四人受驚不小,唸經聲隨之一停。

    「貧僧師兄四人在此做醮,你這道人為何阻止,快快去了,不要壞了我們的大事。」其中一名僧人沖莫問高聲說道。

    「尋常做醮貧道自不會前來阻止,然四位困住的這道魂魄乃此間主人的長輩,若是剿殺了它,會陷此間主人於不孝。」莫問稽首解釋。

    「一派胡言,再不離開,莫怪貧僧出手攆你。」那僧人語帶怒氣。

    「那匹老馬認得這隻鬼魂,衝出馬廄只為救它,諸位大師還請暫緩做醮,查明緣由再行處置也不晚。」莫問說道。

    先前說話的僧人聞言並不答話,取下項上佛珠放於腳下,轉而向莫問衝來,莫問不欲與之動手,本想側身閃開,誰知剛動心念,那僧人便發出了一聲慘叫。

    「是你們先動手的,錯在你們。」老五手持孝棒沖那抱頭倒地的僧人喊道。

    另外三人見同門吃虧,紛紛取下法器鎮住各自位置,老五深諳先下手為強之道,不待他們衝過來便揮舞孝棒迎了上去,他所用追風鬼步詭異快速,遠超那些僧人,隨即便是三聲慘叫……

第一百章 父慈子不孝
               
    片刻之間,四位僧人盡數被老五打倒,倒地抱頭,慘叫不已。

    「老爺,該你出馬了。」老五凱旋而歸,面有得色。

    「怎下得這般重手?」莫問皺眉說道,這四位僧人的慘叫極為瘆人,於靜夜之中更加刺耳。

    「我沒怎麼使勁兒,他們都是不養爹媽不留種兒的人,所以才痛。」老五振振有詞。

    「還沒用力,怕是連吃奶的力氣都拿了出來。」莫問面露無奈,他先前一直在冷眼旁觀,見到老五動手時是卯足了勁的,而且棍棍敲頭。

    「這幾個禿驢應該死不了吧?」老五見那四位僧人叫的很是嚇人,也有些慌了。

    「不准言語無狀。」莫問訓斥了老五一句,轉身走入場中查看那幾位僧人的傷勢,發現他們並無大礙,只是腦門紅腫,之所以如此疼痛,想必還是被孝棒擊中所致。

    就在莫問查看那幾位僧人傷勢的時候,自正屋快步走出了幾個人,其中一人年紀在四十歲上下,穿著打扮當是此間家主,那些提燈的無疑是家中的下人。

    「你個道士,好生無禮,竟然翻牆入室擾亂幾位大師做醮,還無故傷人,此番必不與你善罷甘休。」那頭戴錦帽的中年男子停於十步外,探手指著莫問。

    「人是我打的,跟我家老爺沒關係,你想幹啥直接衝我來。」老五手持孝棒瞪眼上前。

    那中年男子見他面相凶煞,語氣不善,急忙後退,與此同時指使下人,「快去報官,請官府前來拿他。」

    「省省吧,等官兵來了,啥事兒都晚了。」老五面露不屑。

    「無量天尊,我這僕從生性魯莽,善人莫要怪他,善人且聽我一言,貧道路過此處,見一老年男子的陰魂夜入貴府,進入府中之後不入正屋卻先入馬廄看那老馬,貧道心中疑惑便多留了片刻,後見這幾位大師出手降服陰魂,而那老馬卻衝出馬廄意欲相護,古人云犬馬有忠孝,老馬竟然護那陰魂,想必事出有因,為防幾位大師不明就裡錯傷無辜,這才冒昧前來,出手阻止。」莫問沖那中年男子和聲解釋。

    那中年男子聞言面露驚恐神情,拱手沖莫問說道,「多謝道長告之,近些時日這鬼物一直前來驚嚇家人,我等不勝其煩方才請這幾位大師前來降它,道長好心相告,我們很是感激,」中年男子說到此處自懷中掏出一點碎銀交予旁邊的下人,「將這幾分銀子送與道長吃酒。」

    「善人可曾見過那陰魂的面目?」莫問疑惑的問道,這人不問緣由便要打發他走,於理不合。

    「見過的,我不認識那惡鬼。」中年男子連連搖頭。

    「拿了快走吧,別耽誤大師抓鬼。」下人走過來將碎銀遞向莫問。

    「滾一邊兒去,打發要飯的嗎?」老五手持孝棒嚇跑了無禮的下人。

    「你家老馬認得那陰魂,可見那陰魂生前當是你家中人物,你怎會不認得它?」莫問疑惑的問道。

    「當真不認得,道長不要動氣,這錠銀子為你們增添幾件衣裳吧,還請早早離去,莫要耽誤了幾位大師做醮。」中年男子自袖中摸出一錠銀子交給下人。

    「老爺,二十兩。」老五回頭看向莫問。

    「我們是為銀錢而來的嗎?」莫問轉頭看了老五一眼,老五對於錢財還是有些看重,這與他有多少錢沒有關係,主要還是他早年缺錢花的經歷在作祟,他計算錢財仍以這些錢能買多少米肉來衡量。

    「拿回去,我們不是為錢來的。」老五再度攆走了送錢的下人。

    那中年男子見莫問還是不走,也沒了計策,呆立原地不知如何處置,場中氣氛有些異樣,莫問皺眉環視眾人,那些挨了打的僧人此時面有懼色的站立在旁,而那中年男子則面帶緊張,那匹老馬此時也安靜了下來,站在馬廄外看向院子正中。

    莫問收回視線走向院子正中,到得由諸多法器包圍的區域邁步而入,取出黑盒畫陰符一道,探手甩向那道萎靡在地的陰魂,陰魂為陰,這道符咒自然無法貼附其身,到它近前便起火焚盡,只餘下一股凜冽陰氣衝向陰魂。

    陰魂本已極度萎靡,莫問所畫陰符為藍紙書寫,產生的陰氣極為霸道,陰魂得了陰氣瞬時壯大強盛,猛然凝氣現形,是一滿頭白髮彎腰駝背的老者。

    「老太爺!」陰魂現形的瞬間,院中的雜役和下人異口同聲的發出了驚呼。

    莫問聞言心中陡然一輕,在此之前他只是懷疑此人是這戶人家的長輩,卻並不敢肯定,若是此人與這戶人家無關,今天便要闖下禍事了。

    那陰魂現形之後並未立刻沖莫問道謝,而是快速起身走向那中年男子,「我的好兒郎啊,你好狠的心哪。」

    那中年男子見得陰魂現形,不但沒有親近之意,在見它向自己走來時反而渾身發抖,連連後退,驚恐之下倒跌在地,雙手連舞,「你不要過來。」

    「世人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為父在世時你疏於孝順也就罷了,遇那陰人節氣你不祭奠燒錢於我,為父也不生氣,可那陰宅浸水,為父多次前來暗示於你,你不但不前往處置,反而尋人拿我,你如何下得這般狠心?」那陰魂悲聲說道。

    「爹,我沒有下毒,那毒不是我下的,是三娘下的,你別來找我。」中年男子驚慌嚎叫,連連後退。

    「我兒,你嚇的魔障了,怎得胡言亂語,你們何曾下毒於我,前事種種不要提了,而今我只求你將為父的屍骨自那水泊之中取出,另尋他處安葬,也解了我那無盡的水牢之苦。」陰魂止步開口,沒有再上前去。

    「明日就遷,明日一定遷。」中年男子磕頭搗蒜。

    那陰魂見狀長長嘆氣,嘆氣過後轉身走回,到得莫問身前深深一揖,「多謝大師,若非大師慈悲相助,我便不能聚氣發聲,單是比劃暗示,他還是不明其意。」

    「你的大師在那邊兒,我們是道士。」老五指著那些僧人沖陰魂說道。

    陰魂聞言轉頭看向那幾名僧人,打量過後抬手指著最左邊的那名僧人說話「老夫生前多捐香油,你寺住持是認得我的,那粗眉的小僧人還曾端茶於我,而今竟不認得我了?」

    「你魂氣如此之弱,已不成形體,我當真沒有認出老居士,不曉得先前入宅的是老居士的魂魄,此次我們前來相助也是念在你生前對我們多有施捨的情面上。」那僧人急忙出言解釋。

    陰魂沒有再說什麼,回過頭來沖莫問緩緩跪下,「多謝道長出手相救,請受老夫跪拜三叩。」

    「免了,那符咒所積陰氣片刻便會消散,你還有何話說?」莫問出言問道。

    那陰魂聞言並未直身,而是跪倒在地,磕頭三記方才起身,它磕頭之時莫問並未禮讓,而是面色坦然的受了他的跪拜,上清道人心存傲氣,當受則受。

    「已無所求。」陰魂起身之後沖莫問再度深揖,轉而邁步向那老馬走去,還未走到老馬身邊,魂氣陡然一弱,一股虛無魂氣悠然向西飄去,那老馬打了個響嚏,抬起前蹄刨地三響,有送別之意。

    「老爺,你的拂塵。」老五將那柄黃金拂塵遞向莫問。

    「你唯恐他們記不住我?」莫問苦笑低語,老五此舉是自作聰明,想要讓他趁機揚名,可是此時根本就不是揚名的時候。

    老五一聽猛然醒悟,急忙將那黃金拂塵還歸包袱,可是已經晚了,那些僧人早看了個真切。

    「道行不夠就不要胡亂做醮,免得鬧出笑話,害了人家。」莫問轉視那幾位僧人。

    那些僧人知道不是莫問對手,加上此事確實失察魯莽,故此並不答話,悶頭收拾好法器,狼狽的出門去了。

    「多謝道長,多謝道長,來人哪,快去三娘那裡取白銀百兩,答謝道長。」那中年男子回過神來,再度有了主家的樣子。

    「免了,召集下人,帶上挖土工具,帶我去令尊陰宅。」莫問面色陰沉。

    「這事哪能煩勞道長……」

    「不要囉嗦,馬上套車,貧道自外面等你。」莫問轉身向外走去。

    「老爺,我是不是給你惹禍了?」出門之後老五咧嘴問道。

    莫問聞言知道他說的是之前拿出黃金拂塵之事,「不妨事,早晚要撕破臉皮,打了便打了,他們理虧在前,不用管他。」

    「老爺,你咋了?」老五疑惑的問道,莫問平日裡極少有這種霸道言語,說話也很是和氣,此番說話似乎帶有莫名的怒氣。

    「少說幾句,留些力氣。」莫問陰聲說道。

    老五聞言沒敢再多嘴,也沒敢問莫問為何讓他留些力氣。

    一炷香之後眾人收拾出門,途經壽材鋪敲開店門採購了壽材,抬到車上趕車西去,此處不在邊關,晚上城門不關,一行人出門之後向西進了山嵐,沒過多久便找到了那處墳丘,墳丘地勢低窪,雨水沖刷之下墳冢已然進水。

    挖墳掘墓之後,那中年男子為顯忠孝,壯著膽子想要下坑撿骨,被莫問出言制止了,轉而派了個老年下人下去。遷墳撿骨當由亡人同輩進行,子孫不得碰觸先人遺骨,世人無知,多失禮數。

    撿出骨骸之後莫問探手拿起一根胸骨看了一眼,見到骨頭發黑,面色越發陰沉。

    將墳墓西遷百丈,重新掩埋,燒香祭拜,天亮時分一切妥當。

    莫問遣走了那些下人,留下了那匹老馬和那中年男子。

    「這匹老馬日後便放生此處,陪伴令尊。」莫問沖那中年男子說道。

    「好好好,一切聽道長安排。」那中年男子連連點頭。

    「你毒死生身父親,罪大惡極,然令尊並不怪罪於你,至死還為你遮掩,而今我給你兩條路走,一,隨我見官,二,受杖一百。」莫問森然開口。

    「道長饒命,我知道錯了,願受杖責。」那中年男子跪倒在地,磕頭不已。

    莫問轉頭看了老五一眼,老五早已等候多時,得到莫問授意,立刻上前揮舞孝棒大肆掄砸……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48



第一百零一章 天賜良機
        
    老五手重,兩棍過後那中年男子便沒了動靜。

    「真不經打,暈了。」老五探手試了試那中年男子的鼻息。

    「罷了,走吧。」莫問轉身邁步。

    「老爺,毒死他爹的可能是他老婆,要不要回去打他老婆幾棍?」老五快步跟了上來。

    「大晉律歷,罪不及婦人,女人犯錯只因男子管教不嚴,要打也該打那家主。」莫問隨口說道。

    老五聞言立刻調頭回去了,衝著那剛剛醒轉的中年男子又是一棍,「讓你連個老婆管不住。」

    前行之際莫問一直沒有再開口,他的心情並不好,云游四方固然可以增長見識,卻也見多了人世間的各種醜惡,他很難想像這世間還有弒父之人。

    「老爺,我昨晚下手是不是太重了?」老五見莫問面色陰沉,以為他在擔心昨夜開罪僧人一事。

    「若不用力也制不住他們,此事無需耿耿於懷。」莫問搖頭說道,轉而發問,「你為何如此厭惡僧人?」

    「你是道士,我肯定不喜歡和尚。」老五張口就來。

    「這就是你的理由?怎得如此盲從?」莫問聞言哭笑不得。

    「是啊,他們養不養爹媽留不留孩子我壓根兒不在乎,說實話他們不討老婆更好,要是天下有一半的男人當了和尚,那剩下的女人就便宜了我們。」老五一本正經的說道。

    「你只知有比丘,卻不知還有比丘尼?」莫問笑道。

    「對呀,你不說我還忘了,要是女人都去當了尼姑,那我們也倒霉了,這麼一說我更討厭他們了。」老五嬉笑道。

    莫問聞言無奈搖頭,不再與之說話。

    由於在此間開罪了僧人,惹了亂子,二人便沒有再自城中休息,而是一路東行,州郡縣城坐落的位置和距離並無定數,此後兩日內未曾再見到城池,第三日清晨方才見到村子,此處有養蠶之風,一群女子自村外河邊浣紗淨絲。

    難得見到乾淨的河水,老五便將二人換下的衣物拿到河邊清洗,洗衣服這種事情一直都是他在做。

    那些村姑頗為大方,好奇的打量了老五一陣兒便有女子主動上前幫他洗衣,老五自然求之不得,與那村姑說笑攀談,洗淨衣服之後老五拿出錢來予以酬謝,那村姑收了銀錢邀請二人前往家中做客。

    莫問本不想前往,但洗淨的衣服無處晾曬,加之先前一直未得正經食物,便隨那村姑去了村子。

    村子很小,只有幾十戶人家,周圍多有桑田,這村姑家中只有老母,老母見到二人到來也並未怪罪女兒魯莽,而是清洗菜蔬,做飯待客。

    「老爺,她對你有情意呀。」老五指著灶下忙碌的年輕村姑沖莫問說道,他有自知之明,知道那村姑與他攀談是為了瞭解莫問的情況。

    莫問聞言挑眉看了老五一眼,沒有答話。

    「老爺,這裡挺好的哈。」老五再道。

    莫問仍未答話,確如老五所說,此處安靜祥和,吃穿不愁,且環境清幽,若是在此常住,未嘗不是怡然恬淡,那村姑是南方女子,面容嬌美,肌膚白皙,此時若是動心,當可立時安定下來。

    「老爺,你不喜歡這裡?」老五追問道。

    「喜歡,但我們不能留下,我受了上清大恩,當以造福天下蒼生為己任,豈能眷戀安逸,失了本心。」莫問緩緩搖頭,其實他骨子裡並不喜歡與人爭鬥,也不喜歡爭權奪利,故此才選擇了一條親近君王,借助皇權弘揚道家的和平路子,而沒有選擇百里狂風等人所走的殺戮建功的血腥路線。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老五點頭附和。

    莫問沒有再說話,此時他有些明白為什麼晉國兵多糧足卻一直沒有揮兵北上,現在看來主要還是因為南國生活安逸,皇家滿足於現狀不思進取所致,皇家既然是此等心態,日後即便是親近了君王,也很難勸他起兵北上。

    飯菜很快端上桌來,二人讓過主家,端碗吃飯,飯後待得衣服乾透,便告辭離去,雖然不能留在此處,他也並未虧負這對母女的好意,留下了十兩銀錢,百倍的付了飯資。

    妖物也不是遍地都有,鬼魅也並非四處可見,往後數日二人路過不少鄉村城鎮,都沒有發現妖物和陰物的蹤跡,老五有些急切,莫問也有些焦急,卻勉強還能按捺的住。

    此時已然過了年關,但這片區域的鄉人卻並未耕種,這倒並不是他們好逸惡勞,而是這片區域自去年夏季到現在一直滴雨未下,土地乾裂,河水斷流,無水潤田便無法耕作。

    受災的是牯州的兩處縣城,一名黃縣,一名長縣,莫問和老五此時正在黃縣城外。

    「老爺,這裡旱成這個樣子,是不是有妖怪作祟呀?」老五指著路旁龜裂的稻田出言問道。

    「旱澇當為節氣使然,與妖物無關。」莫問搖頭說道。

    「現在正是下種兒的時候,要是錯過了節氣,到了天冷的時候粟米就長不熟了。」老五說道。

    莫問聞言微微點頭,老五的這番話令他有些汗顏,因為他並不清楚不同作物播種的具體時間。

    正午時分,二人到得城門處,城門旁邊貼有官府的幾張告示,一張告知鄉民朝廷已經免除了此間今年的賦稅。還有一張是勒令各鄉村抽調壯丁挖渠引水緩解旱情。最後一張是懸賞有能之士作法求雨。

    「老爺,是不是請人求雨的佈告?」老五見莫問於榜文旁駐足良久,猜到了榜文上寫的是什麼,此時各國各地多有請神求雨之事發生,算不得什麼稀罕事情。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

    「有啥好處?」老五問道。

    「若能求下雨來,可得官家賞銀五百兩,他們還會上報州府於牯州各縣鎮張榜告知民眾。」莫問說道。

    「老爺,這可是出名的良機呀。」老五大為興奮。

    「若是求不來雨,便是臭名的良機。」莫問皺眉搖頭。

    「老爺,你學的法術能不能求雨?」經莫問一提醒,老五才想到最關鍵的問題,他並不知道莫問有無求雨之能。

    「呼風喚雨當以紫符上達天聽,我有天狼毫在手可畫寫紫符,只是靈氣修為不夠,越級作法會傷及自身。」莫問皺眉沉吟,天狼毫雖然神異,卻只是能夠越級書寫高等符咒,無法抵消由此產生的反衝,亦無法減少作法時對自身靈氣的大量耗損。

    老五聞言不再吭聲,莫問沉吟過後邁步走進了城門,此時雖然已經許久未曾下雨,城中居民的日常飲水還是有的,故此城中並無慌亂氣象,鄉人各有忙碌,一切如常。

    進城之後,莫問尋了一處酒肆坐定,要來飯菜緩慢食用,與此同時自心中仔細估算是否行那求雨一事,下雨之事歸天庭雨部管轄,下雨的時辰,點數,所覆蓋的範圍都有定數,除此之外還有四海龍王可以權宜行事,其他人等皆無權行下雨之事。

    由於天庭雨部下雨都有定數,故此道人作法呼風喚雨請的通常都是四海龍王,但四海龍王降雨不但點數不多,覆蓋範圍也很有限,通常不會超過十里,此處受災的區域至少也在百里以上,即便請來龍王降雨,亦是杯水車薪。

    既然龍王降雨不得完竣全功,就只能請那天庭雨部降雨,要請雨部降雨,則需一併恭請風雷電三部旁為輔弼,如此一來動作就很大了,若是失察錯調,後果不堪設想。

    道人本為替天行道之人,如同凡間帝王外派欽差,高功道士所畫符咒如同天庭法旨,可以驅使天兵天將,可以調動陰鬼陰兵。這一權利乃上天賜予,旨在令那些體察民情的正義道士拾天庭之遺,補漏查之缺,若使用得當則為功德,若不明是非胡亂以法術干擾天和,天庭責罰亦極為嚴厲,趙真人死後筋骨寸斷,魂魄不得離體便是前車之鑑。故此,若要調請天庭風雨雷電四部,事先必須查清此間久久沒有下雨的原因,到底是天庭疏忽還是此間人士德操大虧犯了天怒。

    除此之外求雨還需承受越級施法帶來的靈氣損耗以及對自身的傷害,不同靈氣修為的道人所擁有的權力大小也不一樣,呼風喚雨乃紫氣真人才能做的事情,要請動天庭四部,需要耗損大量靈氣,若是靈氣不夠便會以本命元神後續,換言之,一旦作法,哪怕耗光元神也必須有始有終,絕不能沖那些攜帶法器走到半途的各部神兵來上一句『我靈氣耗光了,你們回去吧。』「老爺,菜涼了,先吃飯吧。」老五見莫問許久不動筷子,自一旁開口說道。

    莫問回過神來,端碗吃飯,求雨之事他沒有再想,他生性沉穩,不喜歡急功冒進,況且此事風險很高,回報卻不大,不值得冒險。

    酒肆茶樓總是消息最為靈通的地方,二人吃到中途,酒肆裡來了一群身穿皂衣的衙役,點了菜蔬在那裡喝酒,眾人交談的內容引起了莫問的注意,據那些衙役所說,當朝二皇子奉旨南下處理軍務,不日將會途經此處。

    耐著性子聽了許久,卻始終不見那些衙役說出具體的時間,想必皇子出巡其行程是保密的,這些衙役也不得其詳。

    飯罷,莫問帶著老五出了酒肆,沿著大街向東走去。

    「老爺,咱去哪兒?」老五隨口問道。

    「縣衙!」


第一百零二章 毛遂自薦
        
    「你要幫他們求雨?」老五側目問道。

    「對。」莫問點頭說道,在此之前他對於求雨一事並不心動,一來此間並未因旱災而民不聊生,二來官府開出的獎勵太過吝嗇。之所以臨時改變主意是因為聽聞二皇子要路過此地,若是能得皇子賞識,可快速躋身於官家上層,比這遊方降妖要來的快速。

    「老爺,你不是說越級作法會傷到你嗎?」老五快走幾步跟上了莫問。

    「顧不得那麼多了,似這般四處遊走,何日才能受官家重視,恰好當今二皇子不日將會路過此處,我們可趁機做下一件大事,一舉揚名於天下。」莫問正色說道。此時百里狂風等人已經搶先一步闖出了名頭,他雖無攀比之心,卻也恥於人後。

    老五聞言連連點頭,二人每日不停的走,這些日子走出了上千里,磨壞了幾雙鞋,到現在也沒幹出什麼引人矚目的事情,是時候幹件轟動的大事了。

    縣衙通常都在城池中央,黃縣的縣衙也不例外,二人來到縣衙的時候縣衙大門虛掩,裡面無人值守。

    「老爺,要不要喊人?」老五問道。

    「不用,就在此間等待,那些衙役吃過了酒自然會回來。」莫問站立於縣衙門外,老五以袖子為他在台階上擦出坐處喊他落座,莫問並未過去坐下,上清戒律,道人是不能坐於路旁的。

    未時過後,有兩位吃酒的衙役回返,莫問上前行禮,「無量天尊,上差請了。」

    「請了,小道長來縣衙所為何事?」說話的是一老年衙役,個頭不高,面相和善。

    「貧道云游四方,偶至此處,見得縣府公告,貧道有請雨之能,特來毛遂自薦。」莫問正色開口那老年衙役和那體胖的同伴聞言微微吃驚,上下打量著莫問,莫問手持黃金拂塵面色從容任由他看,他知道自己年少不為人信,此時若是流露了任何的羞怯之意,勢必更令人瞧之不起。

    兩位衙役很快注意到了莫問所持拂塵為黃金打造,面上再有驚色,打量過後沖莫問拱手說道,「小道長來晚了,在你之前已經有光明寺的大師和千秋觀的道長來此接下了求雨之事,不日便要開壇求雨,你還是往那長縣看上一看吧,那裡也遭了旱災,縣府也在請人求雨。」

    莫問聞言大感意外,稽首再問,「敢問上差,那兩位高人是何許人也?之前可曾做得求雨之事?」

    「光明寺是我縣最大的寺院,千秋觀也在黃縣境內,之前黃縣並無如此大旱,他們二人也未曾起壇求雨。」那老年衙役見莫問不缺禮數,便多答了他幾句。

    「原來如此,還請上差代為通稟縣主,貧道晚來自不能逾禮爭先,貧道願為後補,若是那二位大師和道長求雨不得,貧道再行出手。」莫問沖那兩位衙役說道。

    「老王,要不你去通報一聲吧,多一人便多一分把握。」那較胖的衙役沖老年衙役說道。

    「這個時辰老爺定在午休,前去打擾怕不合適。」老年衙役搖頭說道。

    「無量天尊,貧道初來貴地也不識得旁人,遇到兩位上差便是緣分,貧道確有把握請下雨來,貧道所為亦不為那賞銀,待得雨下,當留那賞銀與二位結個善緣。」莫問施禮再道。

    二人聞言陡然一愣,面面相覷甚是驚駭,莫問的言下之意是他並不要錢,若是成了,賞銀全部歸他們所有,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情。不過莫問手持黃金拂塵,說明他並不缺少金銀,此話想必也不為虛。

    「二位上差莫要多想,貧道自知年少,且遠道而來,難得人信,這才不求錢財廣結善緣,實則心中對於請雨之事大有把握,絕不會令二位和這滿城的百姓失望。」莫問出言說道。

    「好,小道長既然胸有成竹,我就前去為你通報,你且在此稍候。」那老年衙役轉身進入縣衙,快步沖那後院去了。

    半柱香過後,那老衙役獨身而回,沖莫問抱了抱拳,「老爺正在小憩,聞知此事同意小道長一試,小道長既然遠道而來,想必無有住處,隨我二人前去驛館安身吧,安定下來再行求雨之事。」

    莫問聞言急忙道謝,跟隨那老衙役前往驛館,所謂驛館就是此間官府為前來公幹的官差準備的臨時住處,毗鄰縣衙,有房四間,很是老舊,無人居住。

    「此間簡陋,委屈小道長了。」老衙役將二人引入房中。

    「不妨事,上差面色有些泛灰,當是酒氣傷肝所致,日後還是少飲一些吧。」莫問隨口說道。

    「小道長懂得醫術?」老衙役驚訝的問道。

    「但凡道人多通岐黃之術。」莫問點頭說道。

    「多謝小道長忠告,日後我當有所節制。若無旁事我先去了?」老衙役道謝之後準備離去。

    「還有一事要煩勞上差,此事雖然有些棘手,卻必須為之,如若不然貧道不敢作法請雨。」莫問出言留住了老衙役。

    「何事?」老衙役回頭問道。

    「但凡災荒多由**誘發,其中又以主官冤案錯判為多,貧道有一不情之請,想查看貴縣近兩年的人命卷宗,以確定此次旱災非怨氣衝天,天降責罰所致。」莫問說道。

    那老衙役聞言先是一愣,轉而面有難色,「那卷宗非縣主點頭不可查閱,小道長所請怕是不能辦到。」

    「上差多心了,我此舉並無它意,若是確有難處,上差可口述於我。」莫問出言打消那衙役心中的顧慮。

    「罷了,時值正午,衙中無人,你在此等候,我去堂中偷拿於你,你快快看過,我再將它還回去。」老衙役躊躇片刻出言說道。

    莫問稽首道謝,那老衙役轉身去了。

    「老爺,萬一那兩撥和尚道士先求下了雨,你就沒機會出手了。」老五到得此時方才尋到說話的機會。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他們求下雨來,那便是我氣數不到。」莫問平靜的說道。

    老五聞言點了點頭,將那驛館裡久未見光的被縟抱出去晾曬。

    沒過多久,那老衙役便回來了,自懷中取出一本文簙交予莫問,莫問道謝過後接過翻看,這是一份由主薄師爺記錄的過堂記錄,黃縣本不大,訴訟之事也不多,人命案子更少,莫問快速而仔細的翻完,發現其中並無嚴重的錯案和冤屈,便將那文簙交換老衙役,囑咐其還回文簙之後再回驛館來。

    「小道長有話請說。」那老衙役交還文簙之後回到了驛館,由於午時喝多了酒,此時有些犯困。

    「不瞞上差……」

    「我姓王,你喊我老王便好,我一縣衙雜役,擔不起上差之稱。」老衙役擺手打斷了莫問的話。

    「如此這般貧道就失禮了,老哥是此間人氏,長居此處,消息靈通,你可知道這黃縣境內有無妖物鬼魅作祟?」

    「沒有,沒有,黃縣地勢平坦,沒有高山也無大水,一直以來都很平靜,從未聽說過有妖物作祟。小道長為何有此一問?」老衙役先答後問。

    「閒於此處也是閒著,閒暇之餘若是可以為此間百姓除害,也是一件功德。」莫問言不盡實,事實上他是想確定一下此處有無即將成了道行的妖物,尋常妖物自然不會令得天不降雨,但有一些道行很深的妖物卻是例外。

    「這個確是沒有。」老衙役打了個哈欠。

    「再問老哥,你可記得似這般大旱的光景,往年可曾有過?」莫問追問道。

    「近幾年沒有,我幼年時倒是有過一次,那次旱的比這次還要嚴重,最後幸得道人求雨方才解了旱情。」老衙役回答。

    「那道人後來如何了?」莫問急忙問道。

    「那道人非本鄉人氏,求下雨來,自是去了。」老衙役說到此處沖莫問拱了拱手,離開驛館尋處午睡去了。

    經過翻看過堂文簙和與老衙役的攀談,莫問心中安定了不少,看來此處不曾下雨只是因為天庭雨部無意之中疏漏了,並無其他隱情。

    「老爺,你怎麼沒問二皇子啥時候來?萬一他看不見咋辦?」老五問道。

    「他一衙役並不知曉皇子行程,不過起壇求雨為一方盛事,皇子途徑此地想必會親臨觀看。」莫問說話之間向外走去,「你可小睡片刻,我外出巡查一番,需確定此處並無妖物潛藏。」

    「我跟你去。」老五探手去挽那包袱。

    「不用,你留在此處,晚些時候那些衙役若來看你,你可請他們吃上幾杯,他們並非惡人,不需防範。」莫問沖老五擺了擺手。

    老五點頭答應了下來,莫問轉身而出,他先前對老五的交代也並非無心之言,世人皆以為酒後吐真言,老五一旦喝多了酒,勢必會將他的來歷添油加醋的說與眾人知道,恰好可趁此機會宣揚名號。

    出了驛館,莫問先自城中轉了一番,隨後出城自野外往返巡查,那老衙役說此間無有妖物其實是不對的,多多少少總會有一些,只是不成氣候,也無害人之心。

    心存謹慎,便查的仔細了一些,回返驛館時已然是傍晚時分,老五不在房中,不問可知是出去吃酒去了。

    時值晚課時分,莫問便沒有外出尋食,而是盤坐唸經操持晚課,隨後便是打坐練氣。初更時分,驛館的大門被人推開了,隨即便是老五急促的腳步聲。

    單聞其腳步聲,莫問便知道有急事發生,急忙引氣入海下床穿鞋。

    「老爺,二皇子來了。」老五闖門而入。

    「怎麼來的這麼早,你可知道他於何處下榻?」莫問問道。

    「他好像不在這兒住,只路過這兒,扛旗的那些人已經到了東門了。」老五抬手東指。

    「按照官家禮數,皇子出行不應該趕夜路,他們如此急切,當是出了變故。」莫問於房屋中往返踱步。

    「老爺,用不了多大一會兒他們就過去了,現在怎麼辦?」老五焦急的問道。

    莫問聞言止住步子皺眉沉吟,片刻過後邁步向外走去,「絕不能錯失良機,即刻作法,請那風雨雷電四部前來降雨……」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48



第一百零三章 呼風喚雨
        
    莫問出門之時才見到衙役前去通知縣官  由此可見他這小小的縣官並不知道二皇子的具體行程  二皇子的儀仗路過此處也並未知會他

    「老爺  咱去哪兒  」老五背著包袱跟了出來

    莫問聞言微微沉吟  轉而快步向城西走去  「去西城門樓  」

    此時城中的鄉人大多還沒有得到消息  關門閉戶少有外出者  二人抄了捷徑施出身法快速來到西城城門  縱身掠上城樓翹首東望  只見長達數里的儀仗隊伍彷如火龍一般開進了黃縣縣城  先頭開道的儀仗已經進入縣城  用不了多久便會到達此處

    「老爺  來得及嗎  」老五略微有些緊張

    莫問緩緩點頭  自懷中取出溫補丹藥吞下一枚  轉而拿出黑盒取紫色符紙五張逐一加蓋法印

    「離我十步  為我護法  」莫問手提天狼毫吸蘸由晨露潤化的硃砂

    「怎麼護  」老五慌亂的問道

    「防止他人擾我作法  」莫問說話之時已然畫得請神符一道甩手焚化  「受籙上清  代天行事  符令諭示  如天法旨  風部速來聽命  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一語話畢立刻踏行禹步  右足在前  左足在後  次復前右足  以左足從右足並

    至一步成  再焚紫符一道  「雷部速來聽命  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次復前右足  次前左足  以右足從左足並

    是二步成  三焚紫符  「電部速來聽命  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次復前右足  以左足從右足並

    禹步走完  直身站立  焚第四道紫符  「雨部速來聽命  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

    禹步走完  紫符焚盡  片刻過後周圍陡然風起  隨即便見城池上空濃云聚集  雷聲滾滾  閃電暗藏

    「老爺  你鼻子流血了  」老五在旁急切的提醒

    莫問並未答話  只是抬手拭去了血跡  先前每焚化一道紫符  體內的靈氣就會急速減少幾分  這些靈氣被用作將符咒所書上達天聽  將所請之事自凡間傳達天庭距離極為遙遠  故此靈氣耗損的極多  三道紫符之後體內靈氣已然枯竭  最後一道紫符耗的是本命元神  靈氣的流失和元神的損傷幾乎在瞬間發生  且都發生在人體內部  氣血翻滾自是難免

    此時城中眾人已然察覺到天有異象  紛紛抬頭上望  連那皇子儀仗也暫停了下來  靠於路旁躲避突然颳起的大風

    風起云湧  電閃雷鳴之中  四位各攜本部法器的神兵自云中現身  沖莫高聲請命  「風部馬德彪奉命來到  」「雷部萬熊前來聽命  」「電部花盈月應命前來  」「雨部姜岳聽候差遣  」

    天庭風雨雷電四部非世俗所說只有雷公電母風伯雨師  那些只是四部主神  除此之外四部各自擁有多名神兵天將  以應對九州各處行云布雨所需  天庭之中仙的地位要高於神  仙者非修道有成的道士不可成就  而神則相對駁雜  世間忠孝仁義之士死後皆有成神可能  此次前來的只是四部平常天兵  雖然莫問此時修為不高  日後卻有凌駕他們之上的可能  故此四人言語多有客氣

    突然現身的四部神兵瞬時造成了城中鄉人的驚訝和恐慌  驚慌之下大多跪地膜拜  也有那做了虧心事的宵小膽顫心驚的尋處躲避

    莫問並未立刻開口下令  他此時氣血激盪  氣息不穩  先前自鼻中流出的鮮血乃是其吞嚥不及才從鼻中溢出的  實則自肺腑反衝而出的鮮血遠不止那些  此時天黑  城中鄉人皆看他不到  若想要眾人知道這四部天兵是他招來的必須高聲開口  而他此時恰恰無力高聲

    但此時四部天兵已然在上空候命  不能讓他們久候  故此莫問偷偷轉頭吐掉胸中淤血  勉力開口  「風部起風一百八十里  雨部降雨二寸三分  雷電二部旁輔揚威  警醒世人  」

    此話說完  莫問再度轉身吐血  氣息本就不暢  勉力提氣發聲令得胸腹之間翻江倒海  氣血胡亂衝撞幾難遏制

    「遵真人法旨  」四部天兵領命隱去了身形  隨即行云布雨  打雷閃電  各行其職

    「老爺  你怎麼樣了  」老五見莫問身形不穩  急忙跑上前來扶住了他

    「不妨事  我還受的住  」莫問低聲回答  雖然越級施法傷到了自身  但傷勢比他之前預想的要輕的多  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這次作法是正確的  此處的確是由於天庭的疏忽而忘記了下雨  這是做了一件很大的善事  此外正在城中尋覓避雨之處的皇子儀仗也令他心中暗喜  此番的陣勢那皇子必然看到了眼裡  出頭之日當不遠矣

    「老爺  你啥時候這麼厲害了  神仙都得聽你的呀  」老五極為激動  此番已經天降瓢潑  城池以及周圍的田野皆籠罩在雨幕之中  唯獨莫問站立的這片區域滴水皆無

    「上清准徒豈能枉受上清妙法  」莫問支撐不住坐了下來  閉目打坐恢復靈氣

    「老爺  怎麼還有一道符  」老五見莫問手中還有一道紫符未曾使用  疑惑的問道

    莫問此時正在盤膝打坐  便沒有開口回答  畫符作法當有始有終  有請神符亦有送神符  送神符的用處有兩個  一是齊全禮數  送客離去  二是告知神兵所屬四部  四人做好了差事

    由於之前吞服了補充真元的丹藥  加之腹中殘存有補氣靈丹  循環周天之後靈氣快速生出  靈氣一出  心神便定  心神一定  氣血就穩  六行周天之後靈氣已然恢復兩成  莫問睜眼站起  俯視城中各處

    此時大雨仍在繼續  城中已經無有火光  而房屋之中多有燭光  城中多聞民眾歡喜之聲  那皇子的儀仗此時已經離開主道  分散於縣衙周圍  不問可知被那縣官邀到那裡避雨去了

    「老爺  你真厲害  」老五仍然沉浸在天兵現身的驚詫之中

    「希望能夠天隨人願  亦不枉我用了這番苦心  受得這番苦楚  」莫問緩緩說道  此番行事他的確是用了心機的  只是為了接近二皇子並不為造福黃縣百姓  但他並未對此感到不妥  因為他接近二皇子並無私心  只是為了能夠更好宣揚道義  勸說皇家揮兵北上解救趙國受苦的漢人  此乃大善之舉  也是上清准徒肩負的重任  無量山奉祖師神諭  集上清諸派尊長教導出來的上清准徒  不是去做那些扶老攜幼的小事的

    「他親眼看到你呼風喚雨  肯定把你當神仙看待  」老五信心滿滿

    「晉國崇佛  此舉能否令他對我刮目相看也不可知  」莫問搖頭說道

    「老爺  城牆下面有人  」老五抬手指著城牆下方的兩隻布傘

    「是白日那兩位衙役  」莫問低頭看了一眼  他有靈氣在身  雨中視物看的比老五要遠

    「太好了  他們在等著領咱們去見皇子  」老五興奮的連連搓手

    就在二人說話之間  雨勢減緩  片刻之後變為淅瀝  隨後徹底停止  四位天兵再度現身城池上空  出聲覆命  「風部颳風一百八十里  」「雨部降雨二寸三分  」「雷部響雷三十六聲  」「電部起閃三十六道  」

    「無量天尊  有勞四位天神  貧道上清座下天樞子  道謝恭送  」莫問以平輩之禮稽首道謝  抬手焚化了那道紫符

    「你那法旨符咒上的法印早已道明了身份  如若不然我們也不會來的這般快了  真人貴為上清准徒  身份尊崇  這般小事不勞言謝  後會有期  」那雷部的萬熊大笑回應  其他三人隨之一笑  拱手之後消失無蹤

    「太好了  他這大嗓門一喊  看誰還敢看不起你  」老五歡喜的說道

    莫問聞言微笑點頭  萬熊為雷部神兵  說話聲響  先前的話語全城都能聽到  哪怕那二皇子再怎麼對道家有成見  此番也該信服於他

    「真人神威  果真求下雨來  真是我們的恩人哪  快下來  二皇子要見你  」城牆下傳來了老衙役的喊聲

    「扶我一把  」莫問探手搭上老五肩頭  老五知道他靈氣損耗嚴重  便扶住了他與之一同躍下

    「真人竟然能請得天兵現身  真是神人哪  」老衙役首屈一指

    「此處多日未曾下雨乃天庭疏漏所致  貧道只不過拾遺補缺  」莫問擺手笑道

    「真人多有操勞  快請回縣衙休息  縣主已經傳下令來  二皇子要見你呢  」老衙役抬手請莫問先行

    莫問聞言也不謙遜  邁步向前  先前的大雨解了此方的旱情  城中百姓無不歡喜  紛紛踩踏著街道上尚未滲淨的積水秉燭提燈圍觀於他  莫問神色如常  強忍胸腹疼痛緩步前行

    片刻過後  來到縣衙前  此時縣衙周圍已經停滿了大小車輦  百餘位甲冑兵士將縣衙圍的水洩不通

    「見過真人  真人道法通天……」一個身穿縣官服飾的中年人迎了上來

    「二皇子要見我  」莫問打斷縣官的話  此人白日裡對他多有輕視  為他所不喜

    「正是  二皇子就在正屋相候  二皇子天資聰穎  器宇不凡……」

    「你在此處等我  」莫問沖老五交代一聲  轉身走進院子  到得屋前  已然有宮人主動為其打開了房門

    莫問吸氣凝神邁步進屋  進屋之後最先看到的是一個極為美貌的年輕女子在就燈翻看文書  環視屋內  並無男子在內  只在床榻上躺著一個不大的孩童

    「無量天尊  貧道奉詔前來覲見二……」莫問沖那女子稽首說道

    那女子聞言急忙豎指唇前  「噓  小聲些  皇兒剛剛睡下  先生請坐吧……」

第一百零四章 不受禮遇
               
    莫問愣住了。

    先前他以為二皇子至少也是弱冠之年,到得此時才知道二皇子不過是個嬰孩,在那床邊還放置著幾方吸水布片,觀其情形他還要夾帶尿布,一個夾帶尿布的孩子處理的哪門子軍務?

    「先生請坐。」那位身著宮裝的年輕女子見莫問不曾落座,再度指著右側上首的位置請他入座。

    「無量天尊,天樞子謝座。」莫問稽首道謝,轉而上前落座。此時他心中多有懊惱,一惱自己消息閉塞,雖一心想要躋身高位卻對皇家情況一無所知。二惱謠傳有誤,害的他越級作法,枉受其害。

    「先生妙法神通,請得仙家臨凡降雨解了這方旱情,我代這一方百姓謝過先生了。」年輕女子坐於主座微微抬手。

    「貧道乃晉人,為百姓造福消災乃貧道本份,不敢受謝。」莫問起身稽首,這名女子既然生有皇子,無疑是皇后貴人之流,對方身份尊崇,雖然只是微微抬手,他便需起身回禮。

    那年輕女子聞言微笑點頭,笑罷再度開口,「此番出宮走的急切了些,少帶沉重俗物,先生乃出家人,生性高潔,想必也不喜那金銀,」年輕女子說到此處微微抬高了聲調,「來呀,取那先皇御賜的翡翠如意一隻,送與先生。」

    莫問進門之後那年輕女子並未示意侍從關門,故此門外之人立刻聽到了她的話,隨即便有侍女出聲答應。

    「區區微勞,怎敢受善人賞賜?」莫問稽首推辭。與別的女子說話他從未有過拘束之感,與眼前的女子說話卻微微有些緊張,對方地位尊崇是其一,最主要的是這位女子言行舉止極為得體,端莊而不造作,自然而不輕佻,皇家女眷大多出於書香門第官宦人家,多年修養熏陶令得她們舉止有度,話語從容。

    「聽先生語氣,先生似是不認得我?」年輕女子微笑發問。

    「不瞞善人,貧道先前一直於山中清修,出山時日不長,耳目閉塞,不識龍鳳,善人莫怪。」莫問搖頭回答。

    二人說話之間,有兩位侍女先後進入,先來的送上了茶盞,後來的端來了如意,莫問一直也沒來得及坐下,此番又是再度道謝。

    「那榻上睡著的乃先皇二子,我乃是他的生母周氏,先皇隆恩,生前賜位貴人。」年輕女子留下了送茶的侍女,抬手示意另外一名侍女關上了房門。

    「無量天尊。」莫問再度稽首,單憑先前這一細節,莫問就看出周貴人是個極為重視禮法的人,留下一名侍女再行關門便不會有男女獨處之嫌。不過此時他在意的不是這些,周貴人以先皇稱呼夫君說明皇帝已然駕崩,孩子這般幼小,則表明皇帝駕崩的時間並不長,先前一直與山中修行,消息實在閉塞,連皇位的更迭都無從知曉。

    「先生無須多禮,請坐下說話。」周貴人抬手指了指莫問旁側的茶盞。

    莫問聞言再度施禮,方才落座端茶,借端茶之時於心中暗自揣度,貴人在此時的後宮之中是僅次於皇后的封號,此人又生有皇子,這些都表明皇帝在世時對她很是寵愛,幸虧皇帝已然駕崩,若是不然,似這般深夜跟他老婆說話便是無有姦情,也會被砍頭大辟。

    「先生年紀輕輕卻有這般神通,當真難得,不知先生今年多大了?」關門之後周貴人的言談行止稍微隨意了一些。

    「無量天尊,道不言壽,還望貴人見諒。」莫問再度起身。雖然有座位,莫問站著的時候比坐著的時候還要多。

    周貴人聞言側目看向莫問,一笑再問,「既然如此我便不問了,不知先生生肖所屬?」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周貴人的年紀應該與他相仿,雖然行止有度卻仍有頑心,此話問的其實還是他的年紀,只不過變了個問法。對方位高權重,若是不答似乎有違俗世禮數,若是答了又有悖道家禮數,就在其猶豫不決之際心中忽然明朗,周貴人已然賞賜了他翡翠如意,酬謝了他求雨功勞,留下他關門說話當是有收攬之心,此時乃是在確定他的身份和來歷。

    「回貴人問,貧道生於癸未之年,本是豫州西陽縣人氏,俗家姓莫,單名問字,數年前胡人南下侵掠,家人盡去,只剩下我主僕二人,後蒙上清祖師眷顧,得授上清諸般妙法,前些時日自忖修道有成,方才出山云游。」莫問看透了對方的意圖,便直陳自身來歷。

    周貴人聞言微笑點頭,轉身沖身旁的侍女說道,「紅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李副將早些年曾駐紮過河北清平,與莫先生也算有幾分鄉土情義,你去將他宣來,與莫先生說上幾句話。」

    侍女答應一聲,退下出門。

    莫問見狀越發肯定周貴人有招攬之心,不然不會找人驗證他的出身和來歷,只不過驗明正身的這一舉動太過明顯,他心中難免有些許無奈和憋悶。

    片刻過後,上來一位身披甲冑的將軍,半跪行禮之後落座於莫問說話,先講風土人情,後說當年戰事,半柱香過後李副將起身告退,莫問所說無有錯處,其話語之中無意帶出的鄉音更是其身份的最好證明。

    李副將告退之後莫問長嘆了一口氣,轉而端起了茶杯。

    「莫先生可是早就知曉我和皇兒會途經此處?」周貴人笑問。

    「聽過街頭傳聞。」莫問放下茶杯出言回答。

    「先生今日作法求雨可是見到皇兒的儀仗來到方才倉促為之?」周貴人微笑再問。

    莫問聞言眉頭微皺,周貴人先前必然與縣官交談過,縣官不可能不向她說明他和老五到來的時間和動機,故此周貴人才會由此一問,心念至此便實話實說,「確是如此,晉國崇佛抑道,貧道初來乍到,若不顯威於天顏,怕是永無出頭之日。」

    「莫先生生性坦蕩,有君子之風,只是不知在莫先生看來何為出頭之日?」周貴人點頭問道。

    「貧道頗為敬重道門先進諸葛臥龍。」莫問微作沉吟方才開口,諸葛孔明乃一代忠臣,忠於漢室正統,且多通道門玄術。

    「先前聽那神仙話語,莫先生乃上清准徒,他們由此對先生多有敬意,不知這上清准徒為何?」周貴人說到此處沖那侍女交代道,「為先生添水。」

    莫問聞言心中對這周貴人高看了幾分,她先前所問多顯皇家傲氣,唯恐他心生睚眥才借此舉來顯示對他的重視,與此同時也暗示要與之長談。

    「上清乃道家三大宗派之一,每隔雙甲便會選材天下,經六關嚴苛篩選而得以留下之人,方才得以拜入上清,得上清各派尊長傳授上清諸般技藝,他日若得飛昇證道,便為祖師靈寶天尊弟子,再受無上秘法,俯視眾生,協掌乾坤。」莫問正色說道,謙遜要分時機,他本就年幼,此時若是再度謙遜勢必更為人所輕視。

    「原來如此,先生先前所請神明皆自報名號,為何與那民間所說的神明大不相同?」周貴人疑惑的問道。

    「天庭風雨雷電四部多有神將,世人所知只是四部主神,四部主神極少親自行云布雨,多是部下代為行職。」莫問說到此處微微停頓,隨之再度開口,「貧道乃正統受籙的上清道人,所請皆為天庭神明,若是行的妖術,亦不能降雨百里。」

    「莫先生言重了,我也只是心有好奇方才多問了幾句。」周貴人擺手解釋。

    莫問聞言輕輕嘆氣,他本就有傷在身,此番強自支撐與之說話已然極為辛苦,卻還要飽受猜忌,心中難免不快,堂堂的上清准徒受到這般待遇,有辱上清威嚴,他開始懷疑攀龍附鳳之路是不是正確,主動上門終不得他人禮遇。

    「不知先生都習有何種技藝?」周貴人隨口再問。

    「貧道精通歧黃之術,亦習有武功在身,煉丹之法也懂得,諸般法術亦作得。」雖然心中不快,猶豫過後莫問還是答了她之所問。

    「哦?我這護衛之中也有懂得武功者,不知先生可否指點一二?」周貴人再度出言試探。

    到得此時,莫問已然動怒,似這般低三下四,即便是得以隨行,也是奴才一流,永遠得不到他人敬重。

    「貴人既然下得口諭,貧道自然遵從,請挑選勇武之士。」莫問笑道,此番的笑已然大有冷意。

    周貴人聞言緩緩點頭,轉而令那侍女外出通知將領挑選懂得武藝的士兵,片刻過後準備妥當,於縣衙外清出場地,四名彪形大漢身著輕裝,嚴陣以待。

    「先生請。」周貴人於正屋站立,遙而觀之。

    莫問聞言並未答話,起身走了出去,到得門前並未進入火把圍繞的武場,而是沖走到近前的老五朗聲說道,「周貴人和二皇子看我們不起,要試量我們武藝,我若出手他們難得活命,你這不長進的下人可代我下場與幾位勇士走過幾招。」話到此處轉為耳語,「無需留情,我不發話,不可停手。」

    老五自兒時便跟著莫問了,見他臉色就知道他在屋裡受了委屈,聞言連連點頭,抄起孝棒衝進了武場,他可不懂得武人禮數,衝進場中直接動手,他有追風鬼步在身,有孝棒在手,那四位軍士哪是他的對手,孝棒一出,毫無還手之力,四處閃躲,痛嚎不已。

    片刻過後屋裡便傳出了止戰口諭,莫問佯裝未曾聽到,任憑老五追打那四位軍士。老五一心為莫問出氣,將四人打趴在地也不停手,孝棒狂掄死命毆打,直至四人暈死過去方才轉頭看向莫問。

    「多謝承讓。」莫問沖那幾位面色極為難看的將校抬了抬手,轉而沖老五揮了揮手,「我們走……」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48


第一百零五章 周貴人
        
    老五聞聲自場中快步走出,接過莫問手中的包袱隨他向東走去。

    莫問臨走之際側目看了一眼正屋,發現那周貴人已然不在門口,在此之前房中有孩童啼哭的聲音傳出,想必是照看孩子去了。

    縣衙外的官兵自然不敢阻攔二人,二人快速出了人群向東急行,先前的短暫接觸令莫問很是惱火,皇家盛氣凌人,且規矩繁多,若無為奴之心極難與之相處。與其攀龍附鳳委曲求全,倒不如似那百里狂風一般沙場殺敵來得痛快,亦不如夜逍遙那般遊戲人間來得灑脫。

    「老爺,我早就說當官兒不行,你看那縣官點頭哈腰的,你做不來的。」老五在旁說道。

    莫問走的太急,牽動了肺腑的傷勢,陡然皺眉止步。

    老五見狀急忙上前扶住了他,就在此時,一直於人群外滯留的老衙役走上前來,「真人今天過度勞累,快請回驛館歇息吧。」

    按照莫問本意是想連夜離開的,但有傷在身,且雨後涼意頗重,故此聽得老衙役的話便由得老五攙扶著回到了驛館。

    「真人晚間可曾用過飯菜?若是不曾我去為您準備一些。」老衙役關切的問道。

    「用過了,時候不早了,老哥早些回去歇息吧。」莫問上床盤坐沖老衙役說道。

    老衙役聞言再度說了些關心的話,這才轉身去了。

    「這老頭兒人還不錯。」老五於灶下點火燒水。

    莫問聞言搖頭輕嘆,此人之所以如此熱心,還是他先前應允下的求雨賞銀起了作用。

    即便心情鬱悶非常,莫問仍然強定心神盤坐行氣,所受傷勢必須盡快平復,拖延的越久淤血越難化開。

    待得老五燒好熱水,他已然盤坐入定,數度反覆周天之後暫停了下來,自懷中取出療傷丹藥一枚張嘴吞服,胸腹之中的傷勢超出了他先前估量,此番作法當真是得不償失。

    老五趁機端來溫水請莫問洗漱,莫問彎腰之際再度咳出淤血,老五見他傷勢嚴重,心疼無比卻又無計可施。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聲音很輕,不似男子。

    老五聞聲出去開門,隨即便是與女子說話的聲音,簡短的幾句過後便是重新關門的聲音。

    「老爺,二皇子賞給你的玉,她們給送來了。」老五端著一木盤走了進來。

    莫問點了點頭,在此之前他多少還有一些擔心,先前的不辭而別對於皇家來說是極為無禮的,而今周貴人差人送來了玉如意,便表明對方不欲追究他的失禮之罪。

    「這是那個什麼貴人給你的信。」老五放下木盤,將握在手裡的一疊方紙遞給了莫問。

    莫問疑惑的接過,發現這是一張尋常所用的信箋紙張,摺疊三層之後以蠟淚滴封,折碎蠟淚,鋪展開來,只見紙上並無文字,而是一副簡單的墨畫,畫的是一棵倒伏的大樹,自根部生出了兩條新苗,緊貼大樹根部的是一支柔弱的細藤,雖是寥寥幾筆,卻極為傳神。

    「老爺,寫的啥?」老五好奇的問道。

    莫問轉頭看了老五一眼,將手中的信箋向他遞了過去。

    「你忘了我不認字兒。」老五訕笑擺手。

    「上面無字。」莫問搖頭說道。

    老五聞言更加好奇,急忙接過信箋側頭打量,「一棵死樹,兩個小樹,還有一棵草。」

    「哪裡是什麼草,分明是一株繞樹的籐條。」莫問出言說道。

    「老爺,她這畫到底啥意思呀?」老五撓頭問道莫問拿過那張信箋一一指點,「這棵倒下的大樹暗喻晉國先前死去的皇帝,也就是她的夫君。這兩棵幼苗指的應該是她與死去的那位皇帝留下的子嗣,這株籐條暗喻的是她自己。其言下之意是夫君已經死了,留下了她和兩個幼童無有依靠。」

    莫問說完,老五仍然瞪眼看他,莫問無奈之下再度詳解,「她在向我們說明自身難處,亦是在婉轉的為先前的無禮向我道歉。」

    「哦,她不好意思明說,所以就畫畫。」老五笑道。

    「不然,她身份高貴,若與陌生男子私通書信有失禮數,日後若是宣揚出去對她清譽有損。以圖代言實屬無奈之舉。」莫問將那張信箋摺疊起來納於懷中。

    「老爺,她向你道歉說明她很器重你呀,咱還走嗎?」老五問道。

    「明日再定去留。」莫問沉吟片刻出言說道,對方乃皇子之母,能傳書道歉乃莫大禮遇,但此時他並不知曉朝廷局勢和周貴人的情況,是去是留暫時還不能定奪。

    雖然去留尚未確定,心中的那口怨氣卻是消了,心中清淨之下徹夜行氣療傷,到得次日清晨傷勢已然穩定,靈氣亦回覆了半數。

    天色剛亮,屋外再度傳來敲門聲,老五出去開門,片刻過後回到屋裡,「老爺,昨天晚上的那個丫鬟找你。」

    莫問聞言正襟而出,只見門外站著的是那個名叫紅玉的宮女。

    「見過先生,貴人有請。」紅玉微微屈身沖莫問施禮。

    「有勞。」莫問抬手請行。

    紅玉前方引路,莫問於後跟隨,老五匆忙收拾起包袱也跟了過去。

    有紅玉引路,諸多護衛自然不會阻攔,二人長驅直入,到得正屋,只見那周貴人已經入座等候,皇家女眷多施粉黛,但今日周貴人並未施粉,所穿也並非皇家袍服,而是著了一席便衣,簡單清雅。

    「無量天尊,見過貴人。」莫問稽首開口。

    「先生免禮,請坐吧。」周貴人並未怪罪莫問昨日的不辭而別,言語之中反倒隨意了許多。

    莫問道謝落座,周貴人沖站立門旁的紅玉擺了擺手,「為先生端杯清茶。」

    名為紅玉的侍女頗有眼力,知道主上有話要與莫問私談,轉身退下並關上了房門。

    「孤兒寡母,活命不易,先生莫要怪罪妾身昨日多心。」周貴人直視莫問。

    莫問聞言心中陡然一凜,此時皇族女眷多以「我」自稱於人前,只在親近之人面前才自稱「妾身」,於皇帝面前會自稱「妾身」或者「奴」,周貴人以妾身自稱表明她已經放下了架子,不再與之行腔拿調,不過令莫問心中凜然的並非是周貴人的自稱,而是她所說的孤兒寡母活命不易,這表明她和床榻上的那位皇子處境很是堪憂。

    「貴人言重了,萍水相逢,道途偶遇,換做他人亦會小心。」莫問回答。

    「先生法術玄奇,僕從武藝高強,若是真要為難我們母子,外面那些軍兵是攔不住的,昨天先生拂袖離去之後妾身方才想到這些,幸虧先生並未遠走,不然妾身便是告罪亦無處尋你了。」周貴人說到此處離座站起,沖莫問微微屈身。

    莫問見狀急忙起身稽首,回了對方重禮。

    「貧道出山不久,對於當今時事一無所知,不知貴人所說活命不易從何說起?」莫問回禮過後出言問道。

    「先生可知道當今皇上乃是何人?」周貴人問道。

    「不得知曉。」莫問汗顏回答,出家人心中有道並無帝王,原本就不關心政事,加之他先前一直於無量山和蠻荒修行,消息更是閉塞。

    「先皇於去年駕崩,妾身所誕兩位皇子太過年幼,未得登基,繼位者乃先皇胞弟吳王岳。」周貴人平靜的說道。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於西陽縣的時候他對政事還是比較關心的,知道皇帝為司馬衍,亦知道他有個弟弟司馬岳。

    「吳王登基之後待先皇二子還算優厚,皆加封王位,且保留皇子身份,寓意百年之後將會歸位於先皇子嗣。他之所以有此一舉乃是因他大婚六年未曾延下子嗣,誰知其繼位不久,皇后褚氏便獲了喜事,御醫把脈之後斷言其所懷乃是男丁,如此一來我這兩位皇兒便成了褚氏一族的眼中釘,窮極心思想要害其性命,妾身眼見情勢危機,只得藉故離開都城,暫避其禍。」周貴人搖頭嘆氣。

    「自古以來皇位父子相傳,叔父代政可也,卻不可旁傳大寶。貴人心中作何打算?」莫問正色說道,道家崇尚忠孝仁義,所謂忠主要體現在對正統皇權的維護,以及對篡位者的敵對。

    「家父統領八萬兵士東征叛部已然兩年有餘,由於未竟全功一直不曾回朝,待得家父班師回朝,我母子三人方才有了依靠。」周貴人說道。

    「既然如此,貧道便護送你們母子前往周將軍帳前,以策萬全。」莫問抬手東指。

    「臨行之際皇后藉故留下了丕兒,防的就是我們母子一去不回,為免褚氏生疑,即便出了都城我們亦不敢東行,唯恐落其口實,冠已謀逆反叛罪名加以誣害截殺。」周貴人搖頭說道。

    莫問皺眉點頭,周貴人此行實則是外出避難的,既不能前去投奔父親,又不敢呆在都城,已然是走投無路的絕境了。

    「妾身已經遣人送信於家父,家父回信半年之內定然得勝回朝,要我暫且忍耐,明哲保身,待他回返之後再與那褚氏一門清算。可是妾身先前藉故請辭一月,而今只剩下半月不到,一旦回返都城,刺客必定再度上門,這可讓我們如何應對。」周貴人很是堅強,雖然愁惱卻並未落淚。

    「據貧道所知,晉國王氏權勢不小,不知令尊與他們可還親近?」莫問問道。

    「王氏與褚氏把持朝政,多為內吏重臣,我周氏一門與各部將帥多有親近,與王氏歷來不和。」周貴人答道。

    「貴人若是信得過貧道,貧道可隨你回返都城,竭心盡力保你們母子半年周全。」莫問沉吟片刻正色開口。

    「先生心懷鴻鵠,我周家無以為報。」周貴人面露喜色卻出言推辭。

    莫問聽出了周貴人的言外之意,在此之前他流露出了輔佐君王的意思,但周貴人所在的周家並無謀逆之心,自然也無法將他送上國師之位。

    「若貧道無慾無求,貴人反倒心中不安,不若這樣,待得令尊班師回朝,可找尋機會讓貧道與當朝護國法師鬥法於萬眾之前,這可使得?」莫問沉吟過後出言問道。

    周貴人聞言並不猶豫,立刻點頭答應,「此事並不難做,定如先生所願......」


第一百零六章 誅
        
    莫問心中大快,他本就不喜官場風氣,亦不喜歡勾心鬥角,他要的只是一個機會,一個與當朝國師正面較量的機會,屆時於萬眾面前可絲毫做不得假,弄不得虛,全憑真本事一決高下。

    「依先生所言,我們該何時回返?」周貴人徵求莫問的意見。

    「昨日降雨,道路難行,今天暫且休息一日,明天回返都城,可否?」對方以禮相待,莫問也謹遵禮數,只提建議,留決斷之權於周貴人。

    「就如先生所言。」周貴人點頭說道。

    二人說話之間,床榻上的嬰孩睡醒了過來,莫問見狀直身站起,自懷中取出周貴人昨夜差丫鬟送去的信箋抖手焚化,轉而指著床榻沖周貴人說道,「貴人請便,貧道於門外相候。」

    周貴人聞言微笑點頭,莫問轉身出門,只見端著茶杯的侍女已然在門外站立了許久,雙手凍得通紅。

    莫問沖其點了點頭,邁步向等候在縣衙外的老五走去,老五昨夜痛打了軍兵,此時眾人都不搭理他,他自己孤零零的站在一側。

    「老爺,怎麼樣了?」老五見莫問出來,快步迎了上去。

    「她們母子在朝中多有敵人,此番出來乃是避難,往後半年我會跟隨保護她們母子,半年之後其父會班師回朝,隨後會促成我與當朝國師正面鬥法。」莫問挑眉說道。

    「老爺,那和尚可不是省油的燈,你有把握嗎?」老五之前曾在蠻荒見過那位僧人,那時對方已然是紫氣修為了。

    「屆時將會有萬人觀戰,手下見真章,一戰定勝負,我無論如何也要贏他。」莫問重重點頭。

    「那就好了,私底下打敗他們沒啥用,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才有用。」老五歡喜的說道。

    「將那道赦罪聖旨拿出來。」莫問指著老五身後的包袱。

    老五聞言並未多問,甩下包袱翻出那卷聖旨交給莫問,莫問探手接過,回到院中,片刻過後房門打開,周貴人請他入內,那嬰孩已然在侍女的陪伴下於床榻上玩耍。

    「先生所持為何?」周貴人見到莫問手中的黃軸,面色大變。

    「貧道主僕二人前年曾在荊北闖下禍事,毀了王氏的一座陵墓,當時遭到舉國追捕,後於西南蠻荒之處遇到尚書之女遭押解官兵私下貨賣,一念之仁便買下了她於我那僕從做妻,後王尚書官復原職,便差人接走了她,數日之後送來聖旨赦免了我們二人的前罪。貧道既然隨貴人同行,這些事情自當坦然相告。」莫問說完,將那卷聖旨遞給了周貴人。

    周貴人聞言神色已然緩和,看罷聖旨之後微笑發問,「這道聖旨是何時送交你手的?」

    「去年寒暑之交。」莫問回憶了片刻出言回答。

    「那時新皇剛剛繼位,大赦天下,這王尚書送的一手好人情。」周貴人將那卷聖旨還與莫問。莫問先前曾經問她周家與王家的關係是否親近,在得到否定回答之後方才答應保護她們母子,這一細節表明莫問與王氏一族有前仇,與這聖旨恰恰互相佐證,如此一來不但二人來歷清楚,與此同時亦表明了二人是友非敵的立場。

    「貴人若無他事,貧道便先行退下了。」莫問接過聖旨沖周貴人說道。

    「若是先生方便,可否屈尊搬到這廂房居住。」周貴人微微抬手,指向東廂。皇室女眷與尋常女子有著很多不同,其中之一便是皇室女眷的動作幅度較尋常女子要小,速度也較尋常女子要慢,這種慢,慢的高貴,慢的雅緻,非東施效顰的扭捏可比。

    「遵貴人諭示。」莫問點頭說道,周貴人此舉無疑是讓他即刻擔任護衛之職。

    「先生乃是得道高人,此番跟隨庇護不能沒有名分,我那兩位皇兒皆有王位,可封四品以下文武官職,先生要文職還是武官?」周貴人展顏笑問。

    「貧道只求與佛門高僧鬥法於萬眾之前,糾世人之誤解,正道家之清名,對那俗世官位並無興趣,多謝貴人美意,貧道先退下了。」莫問稽首告退,轉身出門。

    二人除了隨身換洗的衣服也無甚行李,待得東廂騰出之後二人便住了進去。

    周貴人招來隨行眾人,當眾向莫問呈送聘柬,邀請莫問為二皇子殿下西席,雖然名為西席眾人卻知道莫問乃是周貴人聘請的貼身護衛,因為二皇子現在還不會說話,自然無從學文習字。

    臨近中午,縣官率人送來了賞銀,莫問示意老五收下,轉而私下送與老衙役,允諾之事必須兌現。

    午飯由侍女送入房中,六葷六素極為精緻,莫問有傷在身淺嚐輒止,老五頭一次見到此等美食,清盤倒碗收拾了個乾淨。

    午後,莫問仍然盤坐行氣,不日將要回返都城,必須盡快平復傷勢回覆靈氣,以應對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

    就在莫問盤坐行氣之際,縣衙外傳來了爭吵聲,莫問睜眼看向老五,老五起身出門,片刻而回,「老爺,外面有一群和尚和一群道士,叫嚷著要見你。」

    「所為何事?」莫問還氣氣海出言問道。

    「找茬的,說這雨是他們求下來的,你冒名頂替,搶了他們的功勞。」老五拿出孝棒轉身向外走去。

    「且慢,我去看看。」莫問穿鞋下床。

    出得縣衙,只見縣衙外的廣場上站立著兩群僧道,僧人有七八個,道人有五六人,各個持有武器,正在大肆喧譁。

    周圍的那些士兵並未轟攆,一者這群僧道沒有進入警戒區域,二者老五先前令他們出過醜,他們不敢言怒,卻積怨心中。

    見到莫問出來,兩群人不但沒有安靜下來,反倒叫嚷的越發高聲,振振有詞,言語不遜,所指皆為莫問年歲很輕,毫無道行,昨日下雨乃是鑽了空子,那雨實則是他們求下來的。

    老衙役一干人是收了錢的,一干衙役擋在僧道前面,維持秩序,阻擋衝撞。

    他們不擋還好,一經阻擋,那些僧道叫嚷的更加厲害,推搡上前,彷彿不是衙役阻攔,他們便要沖上前來痛毆二人一般。

    「你這欺世盜名的妖人,本座早已接下了求雨一事,於道觀之中做法祈天已有三日,那各部雨神已經來到此處,只需本座一聲令下便要下雨,你竟敢冒本座之名愚天搶功,今日不說個明白,勢必要你好看。」道人一方領頭的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道,很是干瘦,若不是唇下的一縷鼠須,倒也有幾分仙風道骨。

    「去你娘的,滿嘴噴糞,看老子怎麼收拾你。」老五手持孝棒便要上前。

    「稍安勿躁,看他們有何話說。」莫問皺眉探手,攔住了老五。

    「阿彌陀佛,黃道長所言差矣,昨日的那場好雨亦有貧僧五分功勞,若非貧僧集寺中僧人焚香誦經,求天憐憫,那雨神豈能如此容易便被你請了來。」僧人的頭領是個五十歲上下的矮胖子,是否遵守清規戒律不得而知,只是那脖頸上的肥肉贅疊三層之多。

    「不要臉的禿驢,放什麼狗屁。」老五不得上前,嘴上卻不吃虧。

    莫問聞言眉頭再皺,不用說,這兩群僧道都是無有道行的欺世之徒,此番前來無疑是為了先前求雨的賞銀,二人先前可能並不友好,但此番卻有一致對外的意圖,那僧人所說雖是謊言,卻說的大有名目,二人你唱我和,著實唬人。

    「閒話不要多說,速速下場與本座較量一番,讓本座當場拆穿於你。」那鼠須老道手持鋼劍大聲邀戰。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這少年哪怕行差踏錯也當給其機會悔過自新,黃道長動輒亮劍有傷天和,還是由貧僧這禪杖醒其混沌吧。」那肥僧左手持杖,右手豎於胸前高誦佛號。

    莫問聞言氣怒冷笑,分明心中陰暗卻說的大為慈悲,讓人氣堵卻無言反駁。

    「老爺,別聽他們廢話了,直接打跑算了。」老五再度想要上前。

    「阿彌陀佛,古人云,物聚類,人分群,這惡奴如此卑劣,其主人品……唉。」肥胖僧人話說一半,面露慈悲,搖頭嘆氣。

    「老爺,這個禿驢在指桑罵槐,讓我出去揍他個哭爹喊娘。」老五氣的雙目圓睜。

    莫問聞言微微側目,以眼角餘光看向內宅,轉而收回視線緩緩搖頭,「再等等。」

    「還等啥呀,越等他們越上頭。」老五不解的問道。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此番鬧的如此激烈,周貴人自然聽到了動靜,她沒有出言干預是有原因的,昨夜只是老五出手,他並未親自下場,此番恰好可以看他本領。此外亦不排除周貴人在觀察他如何應對此事,由此判斷他是否能夠擔當大任。

    「要是真有道行,此番早就下場與我們鬥法了,露怯了,慫包了,哈哈哈哈。」那鼠須道人出言激將。

    「你這個死牛鼻子真是活的不耐……」老五話到中途急忙掩口,這話連莫問也一併罵了。

    那群僧道見狀,哄堂大笑,老五氣不過,咬牙瞪眼想要動手。

    此時莫問再度以眼角餘光看向院內,發現那名為紅玉的侍女正在院中側目打量,此舉無疑是受周貴人指使。

    「無量天尊,昨夜大雨確是貧道稟天行事,二位分明知道卻顛倒黑白出言辱我,貧道已然忍讓三分,若二位此時率眾離去,貧道便不行追究,若是得寸進尺不知進退,休怪貧道無情。」莫問稽首開口。

    此語一出,那群僧道再度爆笑,並無離去者。

    「諸位差人請讓開,由得他們上前。」莫問沖那些衙役擺了擺手,後者聞言急忙閃開,那群僧道快步上前,分作兩處,手持兵器怒視莫問。

    「此時離去,還可活命。」莫問挑眉問道。

    「黃口孺子,大言不慚。」僧道異口同聲。

    莫問聞言微笑搖頭,笑容未逝身形已動,自那站立門旁的偏將腰間抽出長劍,急速閃入人群。

    待得那偏將低頭看向腰間之時,莫問已然閃身而回,還劍入鞘,留下一地屍首,邁步進院,「壞我道門清譽者,誅!」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49


第一百零七章 庇護
               
    場外眾人全都呆住了,包括老五。

    片刻過後老五方才回過神來,轉身追上了莫問,莫問此時已然沖那面無人色的丫鬟點頭之後走到了東廂門口。

    老五追上莫問之後強自忍耐沒有立刻發問,進門之後急忙反身關上了房門,「老爺,你真殺呀?!」

    「他們皆有取死之道。」莫問閉目吸氣平復情緒,將活生生的人變成屍體並不是件令人愉悅的事情。

    「他們不過是叫喚了幾聲,打跑就是了,殺了好像不太好。」老五咂舌搖頭。

    「若是不殺,他們日後勢必還會敗壞道家名聲,道門落得今天這般慘淡的下場只因有這些敗類存在,他人抹黑也就罷了,道家弟子竟然還自污己面,當殺之以儆傚尤,以為招搖撞騙者戒。」莫問平靜的說道。

    「你這是殺雞給猴看哪!」老五彷彿懂了。

    「亦不盡然,還是他們多有取死之道,置我告誡於不顧。」莫問上床盤坐,抱月定神。

    老五見莫問閉上了眼睛,知道他不願再說話,但他始終感覺莫問此事做的有些過激,大庭廣眾之下眨眼之間便殺了十幾人,「老爺,他們可是漢人,你殺了這麼多人,官府會不會追究?」

    「周貴人若是連這點事情都無力處理,日後又如何能夠促成我與國師的正面鬥法?」莫問閉目開口。

    老五聞言點了點頭,不再囉嗦。

    老五不再說話,莫問心中卻在反省之前做的是否太過辣手,實則人的內心都有陰暗之處,他先前說與老五的只是一半原因,還有一半是因為他很討厭這些人,面目可憎是其一,言語無狀是其二,隨著修為的增強,他發現自己內心也在隨之發生微妙的變化,傲氣越來越重,越來越多的以俯視之心去看待他人,他此時思考的是這種俯視之心究竟是好還是不好,這種俯視之心究竟是置身高處的博覽明睿還是傲氣過度的年少狂妄。若是前者,則應該繼續堅持下去。若是後者,當需穩心凝神加以克制。

    能夠自省其行無疑是為人長處,但心中矛盾不得開解則令莫問感到憋悶和無助,之前若是心中存疑,他都會去請教父親,自父親那裡得到指點,可是父親早已經故去,無法再行引路,而上清准徒雖受上清法術卻暫無師尊,日後的路都要靠自己走,所有的難題和困惑都要自己去思考和決斷,無有指引總是擔心自己會走錯路。

    不出莫問所料,周貴人妥善的處理了此事,並沒有埋怨他,下午與侍女來到廂房看望他的時候隻字未提他辣手殺人一事,只是善意的提醒莫問當朝國師修為高深,讓他萬不可輕敵。

    「老爺,這個女人不但長的好看,說話也和氣,不像有架子的人哪。」周貴人離開之後老五疑惑的說道,昨夜莫問是受氣之後方才拂袖離去的,他很難想像這樣一個和善的女人怎麼會給莫問氣受。

    「一旦受人恩惠,彷如枷鎖加身,每日想的都是如何報恩。」莫問緩緩搖頭,先前他大開殺戒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原因,那就是他唯恐自己辛苦半年,到得最後周貴人翻臉食言,此舉旨在示威於前,讓周貴人看到食言的後果,令她不敢食言。

    「她對咱也沒什麼恩哪?」老五撓頭說道。

    「我受的是上清法術,欠的是上清重債,自當弘揚道門教義報其授藝恩情,若要弘揚教義,最好的方法便是與護國法師鬥法於萬眾之前,此舉可一舉扭轉世人誤解,揚道家威名於天下,遠比百里狂風等人所為更為有效。」莫問說到此處苦笑搖頭,「我選了一條比他們更為艱難的路,勾心鬥角非我願意,但我分明看到了這條路最為有效,便不能佯裝不知,自欺欺人的似他們那般去戰場殺敵。」

    老五聞言沒有再接口,莫問所說的話他似懂非懂,不過他倒聽出了莫問言語之中的無奈。

    次日清晨,皇子儀仗準備回返都城,周貴人命人為莫問和老五準備了坐騎,莫問婉言謝絕,步行於皇子車輦旁側。莫問既然步行,老五自然不能騎馬,照例背負包裹跟在莫問身後。

    皇子儀仗是周將軍一手提拔的一名年輕將領統領的,此人姓張,年紀約莫三十歲上下,高瘦身形,五官剛毅,手持丈八長矛,肩後左右各二背負了四把五尺短刀,行路之際左右旁顧,前後瞻矚,神情極為凝重。

    莫問見他如此謹慎,聯想到先前皇子儀仗連夜趕路,加之周貴人所說褚氏一族想要加害兩位皇子之事,亦隨之升起了警惕之心,若是敵人要出手加害,最好的時機就是在回返途中,如果皇子在外遭遇了不測,他們就可以擺脫嫌疑,若是回返都城之後遭遇了不測,他們就會背負嫌疑為萬夫所指,故此此番回返途中勢必會遭遇阻攔,只是不知敵人會何時下手,會以何種方法下手。

    周貴人攜二皇子出行,隨行人員當在八百人左右,扣除侍女火廚等人還剩下五百多兵士,五百兵丁說多不多,說少也不算少,有這些兵丁護衛,敵人想必不會正面進攻,多會採用偷襲和暗算,這種敵暗我明的情勢對周貴人和二皇子極為不利,如此龐大的儀仗,根本無法隱藏行蹤。

    雖然車輦左右皆有簾口,儀仗行進之時周貴人卻並未與行在左側的張將軍和行在右側的莫問說話,儀仗清晨出發,所行皆為平坦路徑,視野開闊,不適合伏擊偷襲。

    到了中午時分,隊伍停了下來,當即有人支起大帳,供周貴人和二皇子歇息,其他諸人各有分工,警戒四周,埋鍋造飯。

    莫問仍是寸步不離大帳,張將軍對他似乎不甚待見,斜視了他和老五一眼,轉身離開大帳,前去巡視四周。

    片刻過後,莫問也帶著老五遠離了大帳,有些事情是他之前沒有想到的,非禮勿聽。

    離開大帳區域之後莫問前往廚下看了一番,發現周貴人和二皇子飯食所用的都是之前貯備的清水,廚間周圍警戒較之別處更加森嚴,那張將軍可能之前就已經想到了會有人投毒,故此才會如此嚴密防範。

    廚子將做好的飯菜端入大帳之前都會有兵士陪送,送進營帳之後還會有侍女先嘗,如此小心當不會自飯食上出現問題。

    飯後,張將軍立刻命令啟程,在無人處儀仗行牌全部收起,前有探馬,後有綴卒,完全是行軍打仗的陣勢。

    到得晚間到達了縣城,但張將軍並未在城中落腳,而是在城外的一處空曠地帶安營,此舉旨在避免接觸閒人,城中雖然人多,卻魚龍混雜。

    莫問和老五有單獨的帳篷,位於大帳旁側,莫問進帳之後閉目唸經,這是他第一次擔當護衛之職,處處小心,如履薄冰,一天下來雖無凶險卻已是身心疲憊。

    「我小憩片刻,你注意警戒。」莫問側身躺臥了下來,但凡有夜行刺客,多半會三更之後行刺,此時相對安全。

    老五聞言點頭答應了下來,手持孝棒出去放哨。

    臨近三更,莫問起身出帳,發現大帳裡面已經無有光亮,而帳外仍然有大量士兵輪值警戒,周圍只有風聲蟲鳴和士兵說話走動的聲音,周圍雖然漆黑一片卻並無任何異常。

    「老爺,你怎麼不多睡會兒?」老五迎了過來。

    「差不多了,你去歇著吧。」莫問隨口說道。

    「你有傷在身,多睡會兒,我在這兒守著。」老五也是初次擔當護衛之職,不過與莫問的忐忑不同,他感覺很是新奇。

    「以後可能每天都會這樣,時間一長你會耐受不住,睡覺去吧。」莫問沖老五擺了擺手。

    「老爺,是不是有人要害二皇子?」老五低聲問道。

    「哦?」莫問皺眉轉頭,他之前並未同老五說過二皇子的嚴峻處境。

    「蠻荒的那些人當時正在打仗,晚上防的也沒這麼嚴,這架勢分明是有人要來害他。」老五抬手環指周圍面露倦意卻仍然強自支撐的那些兵士。

    「這位二皇子和他的哥哥是先皇留下的子嗣,皇位原本應該傳給他們,可是先皇死的時候他們太小,皇位就傳給了他們的叔叔,皇后現在懷了男丁,有人擔心他們兩兄弟威脅到皇位的繼承,就要除掉他們。」莫問點頭說道,這些事情早晚老五也得知道,沒必要瞞他。

    「這個當叔叔的不地道啊,搶了人家的皇位還要殺了人家。」老五撇嘴說道。

    「謹言。」莫問抬手示意老五輕聲,「當今皇上對於此事可能並不知情,幕後主使是皇后和她的娘家人。」

    「還沒生孩子呢,就著急害別人的孩子。」老五嘟囔道。

    「正因為她的孩子還沒有出生,這兩位皇子的死才不會引起世人的注意。倘若孩子出生之後兩位先皇遺脈相繼死去,世人都會知道是他們所為。」莫問說道。

    「想得真深。」老五再度撇嘴,「對了,這裡只有二皇子,大皇子哪兒去了?」

    「在宮裡,被皇后……」莫問說道此處猛然住口,皺眉環視左右,隨即高聲示警,「屏住呼吸,有人下毒……」

第一百零八章 誰帶來的殭屍
        
    此時已然是三更時分,莫問的高聲示警立刻令得負責守衛的士兵提高了警覺,紛紛拿起兵器列起陣勢將營地環繞其中。

    「老爺,什麼毒?」老五緊張的問道。

    「像是烏頭,這毒傷不了你,守住大帳。」莫問沖摀住口鼻的老五交代一聲,轉而快步向一處士兵取暖的火堆走去,火堆的篝火並不旺盛,其中新添的幾根尚未乾透的樹枝正飄散著灰色的煙霧,這些煙霧是有毒的,這幾根樹枝就是毒源。

    找到毒源之後莫問立刻將那幾根樹枝自火堆裡移了出來,轉而前往另外一處火堆,巡查一週,發現其他篝火並無異常,出問題的只是臨近大帳的那一處。

    「沒有敵人,士兵也沒有中毒的跡象,你是不是搞錯了?」張將軍手提長矛自外圍走到莫問身旁。

    莫問見對方言語之中多有懷疑,便沒有答話,而是拿起其中一根尚有餘燼的樹枝湊鼻聞嗅,一股濃烈的烏頭藥氣直衝口鼻。

    「這些樹枝帶有烏頭毒性,劇毒無比,倘若繼續燃燒,發出的煙霧會令所有人無法移動,時間再久便會送命。」莫問將那根樹枝遞向張將軍。

    張將軍疑惑的看了莫問一眼,抬手接過那根樹枝聞了聞,樹枝發出的刺鼻藥氣令其猛然皺眉。

    「來人,這些木柴是從何處尋來的?」張將軍高聲詢問周圍的兵士。

    此語一出,周圍的兵士立刻不約而同的看向兩個年輕的士兵,那兩個年輕的士兵見狀不由得慌了,其中一人顫手指向東方,「回將軍,這些樹枝是我們自那處樹林找來的,我真不知道樹枝有毒。」

    「帶我過去。」張將軍挑眉說道。

    那兩個年輕的士兵聞言立刻拿過照明火把前往樹林,張將軍率領部分兵士一同前去。

    「老爺,這些樹枝被烏頭水泡過,泡的時間可能不長,毒在外面,樹枝裡面是乾的。」老五折斷一根樹枝觀察之後得出結論。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烏頭這種毒藥有毒的主要是根莖,樹枝掉落之後不會接觸到烏頭的根莖,毫無疑問這並非意外,而是人為的毒害。

    「莫先生,貴人問出了什麼事?」大帳中的侍女撩開帳簾探頭詢問。

    「有人意欲以毒煙作祟,張將軍已經帶人前去抓捕,請周貴人安心。」莫問轉身回答。

    「辛苦莫先生了。」那侍女點頭之後放下帳簾。

    「老爺,這些人一直在暗中盯著咱們。」老五環視左右,他夜視能力不如莫問,看不出多遠。

    「自此處到那小樹林當有兩里遠近,來人於兩里之外竟然可以清楚看到營地的情況。」莫問皺眉說道,此事比他預想中的還要嚴峻,有毒的樹枝是自靠近大帳的火堆發現的,這表明來人對於營地的情況瞭如指掌,在看到兵士外出尋找木柴時將毒藥傾倒於樹枝之上,傾倒毒藥以及將有毒的樹枝放於顯眼處由那兩名毫未察覺的士兵帶回,這兩項工作都是於黑暗中進行的,來人能做到這一點表明他可以夜間視物,而夜視能力通常只有修行中人才能做得到,故此可以判斷來人之中有修行中人存在。

    「老爺,你能不能看出兩里?」老五抬手指向東方。

    「可以。」莫問點頭說道,此時他可以大致看到樹林的情況,那處樹林有百十棵樹,很是高大,樹冠之中完全可以藏人,不過藏不了太多。

    沒過多久張將軍便率眾回返,自然是空手而歸。

    「有人故意將帶毒的樹枝搬到空曠的地方讓他們二人帶回,樹枝是從一棵死樹上摺下來的,斷口有碗口粗細,此人力氣不小。」張將軍雖然沒有抓到人,卻帶回了消息。

    「刺客人數不多,能夠夜間視物,當是高手。」莫問點頭說道。

    「此番幸虧先生察覺的早,不然後果堪憂。」張將軍沖莫問拱了拱手。

    「份內之事,對方一擊失手,今晚不會再有所動作了,將軍早些歇息。」莫問稽首還禮,轉身回帳。

    莫問所料不差,下半夜刺客並沒有再度出手,次日清晨,儀仗再度東進,昨晚之事過後,張將軍對莫問印象大為改觀,只是交談仍是不多。

    由於有了前車之鑑,張將軍一直小心防範,皇子儀仗所過之處閒雜人等是無法靠近的,如此一來便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防範的重點主要是夜間安營,他選的安營場所多是平坦空曠的區域,刺客很難憑藉地勢靠近營帳。

    到得此時莫問終於感覺到了辛苦,白日裡要跟隨眾人前行,晚上眾人休息的時候他要警戒護衛,不得閉眼,數日下來已然是身心疲憊。在此之前只想到了豐厚的回報,卻忽視了這半年的辛苦。

    周貴人發現莫問面有倦色,幾番請他坐轎,皆被莫問拒絕,這不符合道家規矩。

    月有盈虧,幾日之後晚上有了月光,士兵警戒時可以憑藉月光看出很遠,莫問實在耐受不住,便偷得半宿閒暇躺臥休息,誰知二更剛過,帳外便傳來了士兵的叫喊聲。

    莫問本是和衣而臥,聞聲立刻翻身而起撩簾出帳,只見東側負責警戒的士兵正在沖遠處的一道黑影高喊「皇子營帳,不可靠近。」

    不過遠處的那道黑影對於士兵的話置若罔聞,仍然快速靠近,此時莫問已然能夠看到來人的樣貌,此人為一高瘦男子,身穿精鋼甲冑,面色鐵青,雙眼泛白,行進之時雙臂前伸,蹦跳前行。

    「老爺,那是不是殭屍?」老五也看到了來者的模樣,轉頭沖莫問問道。

    老五這話一出口,那些士兵同時回頭看向莫問,面上皆有懼意,這些人衝鋒陷陣或許悍不畏死,對於令人聞風喪膽的殭屍卻極為恐懼。

    「不要驚慌,看守大帳,我去敵它。」莫問說完快速閃身衝出營帳範圍,迎向了自遠處蹦跳而來的敵人。

    在無量山的時候,趙真人便是遣了一具屍體前往傳道授法,死而不腐的屍身雖然為數不多,卻也並不罕見,但這些不曾腐爛的屍身卻並不能算做殭屍,只有那些生前心存怨氣,死後屍身不腐且發生屍變的才能算做殭屍,所謂屍變通常有三個方面,一者,殭屍會生出獠牙,年歲越久遠,獠牙越長。二者,殭屍的十指會探出尖銳的屍爪,除此之外,殭屍的體膚會出現變化,時間越長,體膚就越堅硬,顏色也就越深。

    自遠處跳來的那具殭屍面色已然呈現鐵青色,一躍之下可達兩丈,可見成形日久,不易對付。

    快速前行的同時,莫問自懷中取出黑盒,微微停頓以藍紙畫寫鎮屍符,這種符咒他曾經多次為趙真人畫過,故此畫寫的極為熟練,頃刻之間畫符完成,到得殭屍近前欺身而上,將那符咒貼於殭屍額頭。

    天下萬物皆有生剋,鎮屍符專為克制殭屍所用,為歷代上清道人推研使用,符咒一出,殭屍立刻挺立不動,莫問一擊建功立刻後退五尺,皺眉打量著眼前的這具殭屍。

    這具殭屍身高七尺有餘,五官微有變形,雙目呈現石青色,根據其身上所穿的甲冑來看,此人應該來自北方,之所以作此判斷是因為北方冶煉鋼鐵的技術較南方先進,鋼鐵顏色泛白,而南方冶煉的鋼鐵多呈灰色。此外這具殭屍的身高也不太像南方人,此時南方男子少有此等身高。還有便是殭屍腳上的鐵鞋也多有磨損,由此可見這具殭屍應該是自北方遠道而來的。

    「莫先生,這妖物該如何處置?」張將軍率眾趕到。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而是皺眉打量著這具殭屍的屍爪,尋常殭屍的屍爪都是漆黑如墨,尖利無比,帶有厲害的屍毒,但這具殭屍卻並無屍爪,仔細打量可以看到被磨去的痕跡。

    莫問心中存疑,便探手掀開了殭屍的上唇,發現兩隻獠牙也不復存在,殘留的牙竅表明這具殭屍先前是長有獠牙的,只是被人拔了去。

    「莫先生,有什麼蹊蹺?」張將軍疑惑的問道。

    「這具殭屍的屍爪和獠牙皆被人除了去。」莫問皺眉說道,這具殭屍出現在這裡很明顯是衝著二皇子來的,既然如此來人為什麼要將它的爪牙去掉。

    張將軍聞言同樣大感疑惑,片刻過後猛然醒悟,「調虎離山。」說罷,帶領兵卒快速回返。

    莫問站立原地沒有隨之一起回去,因為張將軍所說調虎離山可能性不大,對方既然要害二皇子性命,大可不必將殭屍的爪牙去掉,留下爪牙可以拖延更長的時間。對方除去殭屍爪牙自然是不想讓它傷人,可是既然不想讓殭屍傷人,為什麼要將它驅使出來。

    頂著一頭霧水的感覺並不好,但仔細的檢視過這具殭屍之後頭上的霧水不但沒有消散反而更加濃重,這具殭屍的體膚極為堅硬,尋常刀劍皆不能傷,如此殺人利器,對方為什麼要放棄它。

    「老爺,周貴人叫你。」就在莫問百思不得其解之際,老五高聲喊他。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撇下殭屍快速轉身回返。

    張將軍此時正在分派士兵加強警戒,不問可知並未出現什麼調虎離山。

    到得大帳外,莫問出言請進,言罷,帳簾被侍女撩開,莫問進帳之後只見周貴人坐於繡墩面有驚色。

    「先生,剛才有外人進入了大帳。」周貴人急切開口。

    「何人?」莫問聞言心中大驚,對方用的竟然真是調虎離山之計。

    「一位年輕女子。」周貴人回答。

    「她可曾傷及二皇子?」莫問緊張的追問。

    「那倒不曾,她進帳之後只說了一句話便出帳去了。」周貴人搖頭說道。

    「所說為何?」莫問皺眉問道,先前他離開之時是交代過老五嚴密看守大帳的,他怎麼會讓陌生女子進入。

    「那女子說『告知莫問,回到建康之後要多加小心……』」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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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 09:38
111樓

第一百零九章 遇襲
        
    莫問聞言愕然瞠目,根據對方的語氣來看,對方無疑是認識他的,他首先想到了阿九,不過隨即便被自己否定了,阿九雖然有能力操控殭屍,卻不會前來謀害二皇子。可是除了她之外,他認識的其他女子都沒有操控殭屍的能力,這具殭屍成形已久,要想操控它並不容易。

    「敢問貴人,那女子還說了什麼?」莫問出言追問。

    「只此一句,說完便出帳去了。」周貴人重新捧起了茶杯,雖然先前進帳的女子並未謀害她和二皇子,但她仍然感覺自鬼門關走了一遭,此時心中仍然泛寒後怕。

    「此人道出我的名姓,無疑是認得我的,可是我並不知道此人是誰,那女子是何模樣?」莫問問道。

    「身著紫衣,瓜子臉龐,丹鳳眼睛,髮髻高挽,身形婀娜,不胖不瘦,個子很高,幾乎與先生相仿。」周貴人回過神來,抬手示意侍女為莫問看座。

    莫問聞言立刻斷定先前進入營帳的女子絕不是阿九,因為阿九沒有這麼高,可是此人既然不是阿九,那又能是誰。根據先前的種種跡象表明此人是自北方來的,到此的目的無疑是要除掉二皇子,可是在發現他在保護二皇子之後立刻改變了主意,以沒有了威脅的殭屍引開了他,藉機讓周貴人轉告他回到都城之後還有凶險,這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麼會賣這麼大的人情給他,為什麼不正面相見。

    「還有,那位女子臨走之時衝我笑了笑,她的笑容與常人有些不同,發笑之時嘴角內抿。」周貴人回憶了一處細節。

    莫問聞言心中猛的想起一人,但隨即就被自己否定了,絕不可能是此人。

    「此事是貧道的疏漏,讓貴人受驚了,日後不會再有諸如此類的事情發生,若是貴人無有吩咐,貧道就先行退下了。」莫問並沒有落座,而是沖周貴人告退。

    「我喚先生來並非責怪先生,而是將那女子的話傳與先生,此番若不是那女子認得先生,我和皇兒怕是已然遭了不測。」周貴人出言寬慰。

    莫問心中疑惑,急切的想要找尋答案,便沖周貴人抬手告辭,轉身出了大帳。

    莫問剛剛走出大帳,老五便迎了上來,抬手東指,「老爺,你快過去看看,那個殭屍在動。」

    「在我前去降那殭屍的時候,你在做什麼?」莫問邁步向東走去,殭屍被鎮屍符鎮住,短時間內是無法掙脫的。

    「我一直在看著大帳篷。」老五隨口回答。

    「未曾離開過?」莫問皺眉再問。

    「沒有,我哪兒都沒去,連撒尿都是你回來我才去的。老爺,出什麼事兒了?」老五不解的問道。

    「那段時間有誰進出過皇子的大帳?」莫問聽老五如此一說,不由得更感疑惑。

    「就一個丫鬟,我還都認識,老爺,剛才有人進了帳篷?」老五問道。

    莫問聞言轉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張將軍,轉而回過頭來沖老五搖了搖頭,此事沒必要讓老五知道,不過此時也不能怪他,來人是道門中人,夜色之中施出身法躲過老五也不出奇。

    那具殭屍周圍有十幾位兵士正在嚴密看管,名為看管實則各個嚇的面無人色,每當殭屍抽搐他們都會隨之顫慄,見到莫問到來,緊張之心方才略減。不過莫問的一句話卻令得他們再度顫慄,莫問說的是,『把它抬回去。』雖然心中害怕,命令總要執行,十餘人分執手腳將那殭屍抬向營地,由於殭屍穿著鐵甲,眾人抬的很是吃力,行走之時亦不敢走的太快,唯恐兜起風來將殭屍額頭的那張符咒吹掉。

    回到營地,火把照明,莫問召來張將軍一起檢視這具殭屍。

    「莫先生,我一武夫,對這些一竅不通。」張將軍雖然不怕這具殭屍,卻也不想太過靠近,畢竟殭屍屬於陰物,沒幾個人會對它感興趣。

    「將軍,你來看這鐵甲。」莫問指著殭屍穿著的鐵甲示意張將軍查看。

    張將軍聞言走上前去低頭打量,「每片甲片都有三處連接,上片壓下片半分,當是出自胡人軍匠之手。」

    「將軍請看仔細,這件鐵甲是否為民間工匠仿造?」莫問出言確定。

    「不是,甲片是模子倒出來的,為軍匠成批製作。」張將軍端詳了片刻,說的很是肯定。

    「將軍是說這件鐵甲為趙國的官用工匠所制?」莫問問道,殭屍所穿鐵甲是否為趙國官用工匠所制決定了此事的幕後真相,若鐵甲是仿製,就是皇后的族人要殺掉二皇子並嫁禍於趙國。若是官家製作,則表明皇后的族人與趙國暗中通氣,刺客是趙國朝廷派出來的。

    「當是如此,打造手法與胡兵穿著的鎧甲完全一致,絕非民間仿製,這具屍體當與趙國朝廷大有關聯。」張將軍面有怒色。

    莫問聞言沒有立刻接口,而是取出畫符事物畫寫火符將那殭屍焚燃,此物陰氣極重,接連三道火符方才徹底焚盡。

    「將軍留步,請往帳中說話。」莫問留住了張將軍。

    張將軍點頭答應,跟隨莫問進入營帳。

    「請問將軍,皇后一支對於趙國持何種態度?」落座之後莫問問道。

    「褚氏和王氏一樣,原本就是南方士族,對於胡人仇恨不深,苟且偷安,無意北伐匡復國土。」張將軍答的很是乾脆,軍人總是比官員要熱血一些。

    「這具殭屍以及操控它的人很可能是趙國派出的,趙國為何要幫助褚氏?」莫問出言請教。

    「褚氏乃是皇親,不可能投敵賣國,近兩年胡人一直與東北慕容燕作戰,南線防守薄弱,我等軍部將領屢次上書請求趁此良機揮兵北上,皆被褚氏和王氏以各種藉口加以阻止,那褚氏如此行事,無形之中是幫到了胡人,胡人於晉國遍插耳目,勢必知道這些,得知褚氏遇到難題自然會出手相助。要傷二皇子性命,最好便是由他們出手,若二皇子喪命於胡人,褚氏便可洗清嫌疑。」張將軍說道。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二十多年前胡人南侵,朝廷被迫南遷江南,江南士族在那時扶持新皇即位立下了功勞,由此獲得重用,不過這些士族並未經歷過胡人的災難,由此導致他們並不痛恨胡人,亦無匡復國土之心。這樣一個只知道內訌爭權的朝廷,怎能擔當驅胡重任。

    張將軍見莫問無話再問,便起身告辭,莫問將其送出帳外,轉而回到帳內閉目躺臥,此時他最大的困惑就是先前那名神秘的女子究竟是誰,目前的線索表明她在為趙國朝廷效力,且是道門中人,而且與他熟識,可是他認識的女子只有那麼幾個,且大多痛恨胡人,不可能為趙國效力。

    心中存疑固然憋悶,但想不出結果也只能作罷,次日清晨,儀仗再度前行,此番前進沒有再出現意外,數日過後已然臨近建康,此時距離建康還有三百多里,三日之後便可回返都城。

    就在眾人以為不會再有意外的時候,意外再度出現,儀仗被人攔了下來。

    此時是正午時分,攔住儀仗的是一群強人打扮的蒙面人,人數當有十餘人,地點是兩座山崗之間的官道僻靜區域。

    「大膽賊人,竟敢衝撞二皇子儀仗……」先行的士兵話到一半便被人砍去了頭顱。

    「留下錢財,饒你不死。」對方雖然只有十餘人,氣勢卻盛,一經出手立刻高喊著向儀仗衝了過來,那些士兵久經沙場,即便事發突然也並未慌亂,立刻列陣迎敵。

    不過他們所列軍陣只能抵擋兵卒和騎兵,並不能阻擋那些習有輕功的蒙面人,對方到得近前陡然拔高,越過兵戈槍陣進入內部,自陣內大肆殺戮。

    「老爺,這些人不像是山賊,山賊怎麼可能有這麼好的武藝。」老五抽出孝棒準備動手。

    「誰家山賊敢阻攔皇子儀仗?」莫問皺眉搖頭,此處已然距離都城不遠,怎麼可能有山賊盤踞,退一步說即便有山賊,又有哪個不長眼的山賊敢在青天白日裡沖皇子儀仗下手,這些人無疑是褚氏一族派出的死士,既然不能悄然暗殺,就只能行險明刺。

    那些刺客衝進軍陣之後大肆殺戮,士兵所用多為長兵器,敵人一旦近身,兵器便施展不開,且周圍都是戰友,進攻防守之際唯恐傷及戰友,如此一來越髮束手束腳,在敵人利刃之下成片倒伏。

    「老爺,裡面還有拿禪杖的。」老五抬手指向人群。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他早就看到這群刺客之中有僧人和道人,雖然他們蒙面包頭掩去了面貌,但其所用的兵器卻暴露了他們身份。

    「老爺,動不動手?」老五眼見士兵成片倒下,大為焦急。

    莫問並未答話,而是轉頭看向車輦一側的張將軍,此人頗有領軍才能,處事不慌,此時情勢雖然很是危急,他卻並未急於上前,而是坐於馬背仰頭環視山峰,觀察周圍有無伏兵。

    待得莫問轉過頭來,老五已然手持孝棒衝了出去,莫問見狀暗道糟糕,此時局面極為混亂,多人擠在這片不寬的官道中,不利於老五施展追風鬼步。

    老五快速衝進了人群,在人群中跌跌撞撞的行了一圈兒便調頭跑了回來,混亂之中不辨敵我,根本插不上手。

    「前軍迎敵,中軍退後。」張將軍高聲下令。

    此語一出,儀仗立刻變尾為首開始後退,由於隊伍之中多有侍從雜役,後退的速度很是緩慢。

    「張將軍,你護衛二皇子後撤,我來攔他們一陣。」莫問沖站立道路中央準備迎敵的張將軍說道,這些人敢以十餘人衝撞千人儀仗,自是有恃無恐,短暫的觀察之後他發現來人無一庸手,他並無制勝把握。

    「我乃主將,豈能退後,請先生保護貴人和皇子。」張將軍將手中長槍下貫入土,自背後抽出兩把利刀,踏鐙拔高衝向人群。

    莫問聞言並未退走,張將軍雖然習有武藝,卻不是這些人的對手,絕不能留下他迎戰敵人。

    「老爺,有人。」就在此時,老五手指右側山峰高聲喊道。

    莫問聞聲轉頭,只見一道人影快速的自山腰掠下,直衝皇子車輦撲去。

    情勢危急,莫問來不及多想,急速回身前往救駕……

第一百一十章 雷符
        
    對方是暴起突襲,雖然距離較遠,卻搶佔了先機,快莫問半瞬,在莫問距離車輦還有五丈之時黑衣蒙面的刺客已然落到了車輦棚頂,莫問情急之下抓起一名士兵手中的長戈振臂向對方擲去,那人此時正在彎身想要掀飛車輦棚頂,見到長戈到來,只能先行側身閃避,莫問趁機衝到近前,探臂攻向蒙面刺客,對方出掌應對,四掌相接,二人各自倒飛。

    由於擔心周貴人和二皇子的安危,莫問並未倒飛卸力,而是於一馱負糧草的馬背上借力定住身形,轉而旋身回返,較那黑衣刺客快上半分回到了車輦棚頂,剛剛落下,那黑衣刺客已然回返,眼見不得落上棚頂,急忙改變來勢,下移尺許,竟欲自車輦右側的簾口衝入車輦。

    通過先前的對掌莫問已然估算出了對方的靈氣修為只是低自己少許,故此絲毫不敢懈怠,自棚頂斜身掠下,起腳直取對方面門,倘若那刺客不中途換位,頭臉便會被他踢中。

    那人先前已然改變了一次進攻方位,此時所提靈氣已然不足以令他再度拔高,眼見莫問來擋,立刻施出千斤墜的身法,急速落於地面,長劍左右疾揮,砍殺了兩名擋他的兵士,隨即揚劍再攻車輦。

    此時莫問已然落於地面,擒風鬼手乃司馬豐愂所創,司馬豐愂本身並無靈氣修為,故此所創擒風鬼手最合落地近戰,莫問落於地面之後立刻施出擒風鬼手,左掌右拳,分取對方下腹和左肋,那黑衣刺客眼見無法封擋,只能側身閃避,莫問趁機追進,旋身後踹踢中了對方前胸,那黑衣刺客深諳借力之道,被踢中之後並未定身消力,而是藉著莫問的力道順勢倒飛,車輦附近的士兵紛紛挺戈刺他,那黑衣刺客身形微斜,避開並抓過兩支長戈於倒飛的同時奮力擲向車輦。

    莫問此時位於車輦右側,周圍皆有兵卒擁擠掣肘,眼見情勢不好只得探手抓起一副馬鞍扔向那兩根長戈,將其砸偏了數尺。

    「貴人,可還安好?」時至此刻,莫問方才騰出時間開口。

    「還好。」車內傳出了周貴人略帶顫音的應答。

    二人一問一答之間,那黑衣刺客已然定住身形再度衝來,由於擔心一次借力凌空太久遭到下方士兵的挺刺,黑衣刺客這次並未凌空,而是自下方的兵士頭肩處頻頻踩踏,疾衝而至。

    這黑衣刺客雖然蒙上了面孔,觀其身形可以確定此人應該是個中年男子,莫問深知自己臨陣經驗太少,若與之纏鬥勢必落於下風,情急之下快速取出天狼毫畫雷符於左手,畫符畢了,那黑衣刺客已然衝至近前,莫問來不及收回天狼毫,左掌直取對方前胸,「天雷護佐,蕩妖除魔。」

    那黑衣刺客在此之前已然看到了莫問左手的硃砂符字,聞得莫問的喊聲心中再度一凜,知道莫問已然施出了法術,但此時已經閃身不得,只能快速出掌試圖封擋。

    雙掌相接的瞬間,黑衣刺客亡魂大冒,莫問掌中蘊含的不再是單純的靈氣,而是夾帶著濃烈的天雷之威,一經接觸如遭雷擊,縮筋動腑,四肢麻痺。

    將黑衣刺客一舉擊倒,莫問自身亦不好過,雷符雖是道門弟子用的最多的符咒,卻多以符紙承載,極少有畫於掌心者,畫於掌心乃是以身承載天雷威勢,自身先行有感。此外雷符多被用來對付陰魂鬼魅,用來對付陽人會有很大的反震。

    深深吸氣定住身形之後,莫問快速出手封點了黑衣男子的兩處重穴,旁側的兵士一哄而上,將那已然動彈不得的黑衣刺客捆了個嚴實。

    制住刺客之後莫問並未停歇,而是快速離開車輦回援張將軍,老五此時早已經加入了戰團,但他只會身法不通招式,對付尋常武夫或許可以,對付這些死士便有所不足,故此在佔得少許便宜之後便遭到了三人的圍攻和追攆,對方持有利器且下手狠辣,他只能憑藉身法四處躲閃。

    張將軍此時正與對方激戰,按照常理慣用長矛的人通常走的是大開大合的路子,動作很大,攻擊面廣,但此人確實是個人才,用刀之後立刻改走以快打快的路子,身形正反連動,雙刀旋舞紛飛,以一敵三竟能不落下風。

    老五引走了三人,張將軍自己敵住了三人,餘下的那些人並未上來相助同伴,而是左右砍殺那些想要沖上前來保護主將的兵士。

    「張將軍,那賊首已然被貧道拿下,我來助你。」莫問前衝之際出言高喊。

    莫問的本意是想驚走那些刺客,卻未曾想那些刺客聞聲不但沒有退走,反而紛紛撇下對手向車輦衝來。

    「莫先生,接劍。」就在此時,率隊後退的副將將自己腰間佩劍扔向莫問。

    莫問並未接那長劍,而是反手將其擋回,轉而空手向那些刺客衝去,他此舉並非手下留情,而是他所學擒風鬼手乃徒手搏擊,用得慣了便感覺刀劍累贅,除非斬首立威,通常時候並不適用。

    自前陣到車輦只見有十餘丈的空地,這對莫問是有利的,一是不需要分神辨別敵友,二是有利於施展追風鬼步,這些人的修為較之先前的那黑衣刺客要弱,短兵相接之後擒風鬼手頻頻奏效,輾轉騰挪之間便制服了四人,為求一擊建功,所取皆是死穴。

    衝在前方的有五人,四人倒地,剩下那人愣了一愣,轉而再度向那車輦衝去,莫問閃身而至,側身起腳,與此同時沉聲說道,「同為三清座下,不要逼我取你性命。」

    那人也不愚笨,聞言立刻佯裝跌倒,就地三滾之後躍入了旁邊樹林。

    那人躍入樹林之後莫問停頓了片刻,他腦海裡想到得是,『此人乃道門敗類,我為什麼要放他走?』此時其他刺客已然掠至,莫問定神再殺一人,其他眾人眼見今日不得建功,鬥志大減,無心戀戰,片刻之間作鳥獸散。

    此番遇襲雖然凶險,卻終得保護周貴人和二皇子周全,張將軍命人將那些被擊殺的刺客頭巾和面巾摘下,被殺掉的五人之中竟然有兩個光頭,另外三人皆是面目兇狠的惡徒。

    車輦的轎簾被撩開了一道縫隙,片刻過後重新垂下。

    「貴人,莫先生抓得一活口,如何處置?」張將軍走近車輦出言請示。

    「行刺皇子,該當何罪?」車輦之中傳出了周貴人的聲音。

    張將軍聞言拱手應該是,轉而傳令左右,「斬了。」

    人雖然是莫問擒拿,他卻無權處置,按照他的本意是想留作證人,若是殺了便成了死無對證。不過轉唸過後他便明白周貴人為何不留活口,要殺她和她兒子的是當今皇后,即便事情敗露,亦無人能夠治罪於皇后。

    「若是攜帶刺客同行,幕後主使勢必會設法殺他滅口,屆時難免再生波折。」張將軍見莫問皺眉不語,走過來出言解釋。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而開口說道,「將軍神勇,不但精於行軍佈陣,武藝亦極是高強。」

    「讓莫先生見笑了,先生年紀輕輕就有此等神技,周某真心佩服,不知先生今年『高壽』?」張將軍笑問。

    張將軍此問是犯道家忌諱的,故此莫問並未回答,不過他也沒有拒人於千里之外,而是抬起右手伸出了兩根手指。

    「慚愧呀,張某似你這般年紀還在家中習武看書,先生如此年輕就入世遊歷,令嚴慈怎麼能夠放心。」張將軍言語之中多有佩服。

    莫問聞言心中陡然一暗,但他並未表露悲傷於人前,而是出言反問,「尚不知將軍名號上下,貴庚幾何?」

    「賤號洞之,今年已然三十有三了,慚愧慚愧。」張將軍拱手回答,經過先前一戰,他終於不再將莫問視為妖道。

    「貧道敬將軍忠勇,願以將軍為友。」莫問直言想要結交。

    「那是再好不過了,待得回到建康,我請先生吃酒。」張洞之笑道。

    莫問聞言微笑點頭,張洞之笑過之後前往處置善後事宜。

    此番遇襲,折損兵士一百多名,張洞之留下兩百人攜屍後行,其他眾人輕裝上路,晝夜兼程回返建康。

    接下來再無意外出現,臨近建康,城鎮漸多,此時正值播種時節,田間多有農人耕作,此處田地肥沃,少有山丘溝渠,土地肥沃則收成豐足,收成豐足則衣食無憂,越往東行,富足之像越明顯,三日之後的下午,偌大的建康城隱約可見。

    在此之前莫問和老五見過的最大的城池當屬趙國的都城鄴城,不過與建康相比,鄴城就顯得有些寒酸,雖然尚未進城不知城中景象,單是論那城池大小,二者就不可同日而語。

    皇子出巡迴返,城外有大量的官員迎接,先帝在位時的老臣對於周貴人和先帝留下的兩位皇子還是大有感情的,不過這些**多官位不高,且年紀偏大。除了官員還有不少將校亦在迎接之列,這些人多是周老將軍的部下,以青壯派居多。

    由於周貴人是女眷,故此並未下輦與眾人說話,只是撩開轎簾,懷抱二皇子沖左右抬了抬手便算見了禮,儀仗穿過城門,進入城中。

    「終於安全了。」進城之後,老五長出了一口粗氣。

    莫問聞言苦笑搖頭,這建康乃晉國都城,真正的藏龍臥虎,真正的危險才剛剛開始……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49


第一百一十章 雷符
        
    對方是暴起突襲,雖然距離較遠,卻搶佔了先機,快莫問半瞬,在莫問距離車輦還有五丈之時黑衣蒙面的刺客已然落到了車輦棚頂,莫問情急之下抓起一名士兵手中的長戈振臂向對方擲去,那人此時正在彎身想要掀飛車輦棚頂,見到長戈到來,只能先行側身閃避,莫問趁機衝到近前,探臂攻向蒙面刺客,對方出掌應對,四掌相接,二人各自倒飛。

    由於擔心周貴人和二皇子的安危,莫問並未倒飛卸力,而是於一馱負糧草的馬背上借力定住身形,轉而旋身回返,較那黑衣刺客快上半分回到了車輦棚頂,剛剛落下,那黑衣刺客已然回返,眼見不得落上棚頂,急忙改變來勢,下移尺許,竟欲自車輦右側的簾口衝入車輦。

    通過先前的對掌莫問已然估算出了對方的靈氣修為只是低自己少許,故此絲毫不敢懈怠,自棚頂斜身掠下,起腳直取對方面門,倘若那刺客不中途換位,頭臉便會被他踢中。

    那人先前已然改變了一次進攻方位,此時所提靈氣已然不足以令他再度拔高,眼見莫問來擋,立刻施出千斤墜的身法,急速落於地面,長劍左右疾揮,砍殺了兩名擋他的兵士,隨即揚劍再攻車輦。

    此時莫問已然落於地面,擒風鬼手乃司馬豐愂所創,司馬豐愂本身並無靈氣修為,故此所創擒風鬼手最合落地近戰,莫問落於地面之後立刻施出擒風鬼手,左掌右拳,分取對方下腹和左肋,那黑衣刺客眼見無法封擋,只能側身閃避,莫問趁機追進,旋身後踹踢中了對方前胸,那黑衣刺客深諳借力之道,被踢中之後並未定身消力,而是藉著莫問的力道順勢倒飛,車輦附近的士兵紛紛挺戈刺他,那黑衣刺客身形微斜,避開並抓過兩支長戈於倒飛的同時奮力擲向車輦。

    莫問此時位於車輦右側,周圍皆有兵卒擁擠掣肘,眼見情勢不好只得探手抓起一副馬鞍扔向那兩根長戈,將其砸偏了數尺。

    「貴人,可還安好?」時至此刻,莫問方才騰出時間開口。

    「還好。」車內傳出了周貴人略帶顫音的應答。

    二人一問一答之間,那黑衣刺客已然定住身形再度衝來,由於擔心一次借力凌空太久遭到下方士兵的挺刺,黑衣刺客這次並未凌空,而是自下方的兵士頭肩處頻頻踩踏,疾衝而至。

    這黑衣刺客雖然蒙上了面孔,觀其身形可以確定此人應該是個中年男子,莫問深知自己臨陣經驗太少,若與之纏鬥勢必落於下風,情急之下快速取出天狼毫畫雷符於左手,畫符畢了,那黑衣刺客已然衝至近前,莫問來不及收回天狼毫,左掌直取對方前胸,「天雷護佐,蕩妖除魔。」

    那黑衣刺客在此之前已然看到了莫問左手的硃砂符字,聞得莫問的喊聲心中再度一凜,知道莫問已然施出了法術,但此時已經閃身不得,只能快速出掌試圖封擋。

    雙掌相接的瞬間,黑衣刺客亡魂大冒,莫問掌中蘊含的不再是單純的靈氣,而是夾帶著濃烈的天雷之威,一經接觸如遭雷擊,縮筋動腑,四肢麻痺。

    將黑衣刺客一舉擊倒,莫問自身亦不好過,雷符雖是道門弟子用的最多的符咒,卻多以符紙承載,極少有畫於掌心者,畫於掌心乃是以身承載天雷威勢,自身先行有感。此外雷符多被用來對付陰魂鬼魅,用來對付陽人會有很大的反震。

    深深吸氣定住身形之後,莫問快速出手封點了黑衣男子的兩處重穴,旁側的兵士一哄而上,將那已然動彈不得的黑衣刺客捆了個嚴實。

    制住刺客之後莫問並未停歇,而是快速離開車輦回援張將軍,老五此時早已經加入了戰團,但他只會身法不通招式,對付尋常武夫或許可以,對付這些死士便有所不足,故此在佔得少許便宜之後便遭到了三人的圍攻和追攆,對方持有利器且下手狠辣,他只能憑藉身法四處躲閃。

    張將軍此時正與對方激戰,按照常理慣用長矛的人通常走的是大開大合的路子,動作很大,攻擊面廣,但此人確實是個人才,用刀之後立刻改走以快打快的路子,身形正反連動,雙刀旋舞紛飛,以一敵三竟能不落下風。

    老五引走了三人,張將軍自己敵住了三人,餘下的那些人並未上來相助同伴,而是左右砍殺那些想要沖上前來保護主將的兵士。

    「張將軍,那賊首已然被貧道拿下,我來助你。」莫問前衝之際出言高喊。

    莫問的本意是想驚走那些刺客,卻未曾想那些刺客聞聲不但沒有退走,反而紛紛撇下對手向車輦衝來。

    「莫先生,接劍。」就在此時,率隊後退的副將將自己腰間佩劍扔向莫問。

    莫問並未接那長劍,而是反手將其擋回,轉而空手向那些刺客衝去,他此舉並非手下留情,而是他所學擒風鬼手乃徒手搏擊,用得慣了便感覺刀劍累贅,除非斬首立威,通常時候並不適用。

    自前陣到車輦只見有十餘丈的空地,這對莫問是有利的,一是不需要分神辨別敵友,二是有利於施展追風鬼步,這些人的修為較之先前的那黑衣刺客要弱,短兵相接之後擒風鬼手頻頻奏效,輾轉騰挪之間便制服了四人,為求一擊建功,所取皆是死穴。

    衝在前方的有五人,四人倒地,剩下那人愣了一愣,轉而再度向那車輦衝去,莫問閃身而至,側身起腳,與此同時沉聲說道,「同為三清座下,不要逼我取你性命。」

    那人也不愚笨,聞言立刻佯裝跌倒,就地三滾之後躍入了旁邊樹林。

    那人躍入樹林之後莫問停頓了片刻,他腦海裡想到得是,『此人乃道門敗類,我為什麼要放他走?』此時其他刺客已然掠至,莫問定神再殺一人,其他眾人眼見今日不得建功,鬥志大減,無心戀戰,片刻之間作鳥獸散。

    此番遇襲雖然凶險,卻終得保護周貴人和二皇子周全,張將軍命人將那些被擊殺的刺客頭巾和面巾摘下,被殺掉的五人之中竟然有兩個光頭,另外三人皆是面目兇狠的惡徒。

    車輦的轎簾被撩開了一道縫隙,片刻過後重新垂下。

    「貴人,莫先生抓得一活口,如何處置?」張將軍走近車輦出言請示。

    「行刺皇子,該當何罪?」車輦之中傳出了周貴人的聲音。

    張將軍聞言拱手應該是,轉而傳令左右,「斬了。」

    人雖然是莫問擒拿,他卻無權處置,按照他的本意是想留作證人,若是殺了便成了死無對證。不過轉唸過後他便明白周貴人為何不留活口,要殺她和她兒子的是當今皇后,即便事情敗露,亦無人能夠治罪於皇后。

    「若是攜帶刺客同行,幕後主使勢必會設法殺他滅口,屆時難免再生波折。」張將軍見莫問皺眉不語,走過來出言解釋。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而開口說道,「將軍神勇,不但精於行軍佈陣,武藝亦極是高強。」

    「讓莫先生見笑了,先生年紀輕輕就有此等神技,周某真心佩服,不知先生今年『高壽』?」張將軍笑問。

    張將軍此問是犯道家忌諱的,故此莫問並未回答,不過他也沒有拒人於千里之外,而是抬起右手伸出了兩根手指。

    「慚愧呀,張某似你這般年紀還在家中習武看書,先生如此年輕就入世遊歷,令嚴慈怎麼能夠放心。」張將軍言語之中多有佩服。

    莫問聞言心中陡然一暗,但他並未表露悲傷於人前,而是出言反問,「尚不知將軍名號上下,貴庚幾何?」

    「賤號洞之,今年已然三十有三了,慚愧慚愧。」張將軍拱手回答,經過先前一戰,他終於不再將莫問視為妖道。

    「貧道敬將軍忠勇,願以將軍為友。」莫問直言想要結交。

    「那是再好不過了,待得回到建康,我請先生吃酒。」張洞之笑道。

    莫問聞言微笑點頭,張洞之笑過之後前往處置善後事宜。

    此番遇襲,折損兵士一百多名,張洞之留下兩百人攜屍後行,其他眾人輕裝上路,晝夜兼程回返建康。

    接下來再無意外出現,臨近建康,城鎮漸多,此時正值播種時節,田間多有農人耕作,此處田地肥沃,少有山丘溝渠,土地肥沃則收成豐足,收成豐足則衣食無憂,越往東行,富足之像越明顯,三日之後的下午,偌大的建康城隱約可見。

    在此之前莫問和老五見過的最大的城池當屬趙國的都城鄴城,不過與建康相比,鄴城就顯得有些寒酸,雖然尚未進城不知城中景象,單是論那城池大小,二者就不可同日而語。

    皇子出巡迴返,城外有大量的官員迎接,先帝在位時的老臣對於周貴人和先帝留下的兩位皇子還是大有感情的,不過這些**多官位不高,且年紀偏大。除了官員還有不少將校亦在迎接之列,這些人多是周老將軍的部下,以青壯派居多。

    由於周貴人是女眷,故此並未下輦與眾人說話,只是撩開轎簾,懷抱二皇子沖左右抬了抬手便算見了禮,儀仗穿過城門,進入城中。

    「終於安全了。」進城之後,老五長出了一口粗氣。

    莫問聞言苦笑搖頭,這建康乃晉國都城,真正的藏龍臥虎,真正的危險才剛剛開始……

第一百一十二章 陰毒
               
    老五不肯幫忙,莫問只能帶那兩名宮女回返住處,斟酌過後決定將兩人全部留下,只要心存正氣即便同居一室又有何妨,外人要說也就隨他們說去。

    回到房間,莫問落座吃飯,兩名宮女左右侍奉令他大感不適。

    「貴人為何將你們賞賜於我,你們二人亦是心知肚明,這東屋三間連通,你們二人住南側房間,我住中屋,我不需要你們侍奉,歇息去吧。」莫問陰沉著臉沖二人說道。

    二女見莫問神色不悅,亦不敢違逆,只得退下。

    二女退下之後莫問長出了一口粗氣,他本不願如此冷言厲色,但若不如此便難得清靜。先前於蠻荒煉丹之際與龍含羞熟識,雖然並無私情,龍含羞所行之事還是令他心中不快,有了前車之鑑乾脆拒人於千里之外,連那兩名女子的姓名都不願知道。

    吃罷晚飯,莫問回到床上躺臥休息,與此同時自腦海中斟酌如何才能保護二皇子和周貴人周全,此處乃是建康,為國都,敵人不會明目張膽的闖入,最大的可能就是刺殺和下毒。經過先前一戰,敵人已然知道了他的修為,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刺客行刺。如此一來對方剩下的就只有下毒一途,必須謹慎提防對方下毒。

    想及此處,莫問起身回到桌前提筆書寫藥名,常見的毒性劇烈的毒藥有十餘種,需提前備下解毒藥草,由於每一種毒藥所需的解毒藥草都不止一種,故此寫下的藥名有近百種之多。

    寫完這些莫問停頓了片刻,此番不但需要防備劇毒,還要防備對方使用慢性毒藥,慢性毒藥雖然毒發緩慢卻更加難以覺察,待得發覺便無法救治。

    不過慢性毒藥的種類太多了,若是逐一寫下來幾乎就要搬處藥鋪回來,太過繁瑣,無法提前備藥只能臨時應對。

    先前一直步行趕路,而且時刻需要提防偷襲,十餘日下來他已然有些吃不消,而今終於安定下來,便早早上床,一覺天明。

    起床洗漱之時,有侍女來報,老五在門外想要見他,莫問聞言微微一笑,這傢伙改變主意了。

    出門之後,只見老五站在門外表情嚴肅。

    「老爺,王府裡做飯的廚子是奸細。」老五湊到莫問身邊低聲說道。

    「何以見得?」莫問皺眉發問。

    「他給周貴人熬魚湯的時候放了甘草。」老五回答。

    「世人多有不明藥理者,或許是無意為之。」莫問搖頭說道,甘草性平,可去魚腥,世人多有以之做魚的,卻不知道甘草見腥會有微毒,不過毒性很小,幾乎無法對人產生傷害。

    「他還放了海粉。」老五瞪眼說道。

    莫問聞言陡然皺眉,海粉乃是由海中貝肉晾曬研磨而成的佐料,有提鮮之效,不過遇到甘草會加重毒性,甘草藥性走脾肺胃三經,中毒之後由三經分擔,毒性隱不可見。

    「老爺,他們可能只想毒死孩子,沒想毒死大人。」老五說道,他於藥鋪幫忙多年,亦通藥理。

    「此事你做的很是妥當,你先回去,萬不可打草驚蛇。但凡發現異常立刻來告知於我。」莫問沉吟片刻沖老五說道。

    「好。」老五答應一聲,轉身去了。

    老五走後,莫問皺眉站立暗自思索,王府裡的廚子之前曾經與儀仗一同出行,若是真要下毒,勢必早就開始下手了。

    沉吟過後莫問回到內院,出言請見周貴人。

    周貴人為避嫌疑並沒有請莫問入內,而是偕同侍女出門相見。

    「先生昨夜睡的可好?」周貴人走到莫問對面五尺站定。

    「還好。」莫問說話的同時看向周貴人旁邊的侍女,周貴人是何許人也,見狀立刻猜到莫問有話與她說,微微抬手遣走了侍女。

    「貧道要為二皇子診脈。」莫問直涉正題。

    周貴人見莫問神情凝重,猜到其中或有隱情,急忙請莫問進入正屋。

    此時二皇子還在睡眠,房中只有那個名叫紅玉的丫鬟,莫問進屋之後看向紅玉。

    「為先生看茶。」周貴人支走了紅玉。

    莫問待那侍女出門之後方才快步走向北側巨大的描金木床,低頭細看睡在床上的嬰孩,由於是皇家的孩子,自小便得到很好的照顧和食物,二皇子長的很是白胖,翻開眼皮亦不見有中毒徵兆。

    「先生,皇兒如何?」母子連心,周貴人極為緊張。

    莫問並未答話,而是探手撫上了那嬰孩的左腕,閉目凝神細心診脈,片刻過後再換右手。

    「二皇子脈相外強中乾,且有斷續,似是中毒。」莫問收手開口。

    「不會的,皇兒現在還不能進食,只是吃ru。」周貴人連連搖頭。

    「若想確定是否中毒,當需二皇子的蟒血兩滴或貴人鳳露兩滴,請貴人定奪。」莫問皺眉說道。

    周貴人聞言面露難色,猶豫不決。

    「剛才我那僕從自膳房前來尋我,告知有人利用陰陽相剋之理於貴人所食催ru魚湯中下毒,若果真如此,貴人恐怕中毒已久。」莫問盡述緣由。

    周貴人聞言愕然點頭,轉而旁顧四處意有所尋,莫問邁步而出,站立門外避嫌等候。

    「先生請進。」沒過多久,房中傳來了周貴人的聲音。

    莫問轉身回屋,只見周貴人已然屏風內走了出手,手中持有一茶盞,其中有ru汁少許。

    「請貴人稍後,貧道片刻即回,此事萬不可洩露他人知道。」莫問將那茶盞藏於袖中,轉身邁步出門。

    回到自己房中,莫問開始猶豫,由於毒性既弱且隱,唯一的辨別方法就是嘗,可是嘗那女子ru汁終不是件快事。猶豫良久終於想出計策,以燭火加熱,聞其氣息。

    此法很是有效,莫問瞬間了然於胸,有毒。

    回到正屋,周貴人正在焦急的等待。

    「貴人鳳露確實帶毒,此毒極為隱秘,且為陰毒,與女子害處較小,與男子害處較大,久中此毒雖不會傷及性命卻會大弱心智。」莫問沖周貴人說道。

    「皇兒神智可有損傷?」周貴人緊張的問道。

    「貴人食那魚湯有多久了?」莫問問道,他只檢驗過周貴人的ru汁,但僅憑這些無法判斷出皇子中毒的深淺。

    「時日不長,皇兒已快週歲,ru汁縮減,自上月才開始服用魚湯。」周貴人情急之下已然顧不得斟酌言語。

    「那就無有大礙。」莫問點頭說道,知子莫若母,周貴人一直陪伴著孩子,孩子若是神智大損,她勢必能夠察覺。

    「來人!」周貴人擔憂之心既去,怒氣便湧上了心頭,她只想到敵人會刺殺謀害,卻沒想到對方竟然想將她的孩子變成傻子。

    「貴人息怒,依貧道之見,此事還是不要聲張。」莫問急忙出言阻止。

    此時已然有侍女在外答應,周貴人出聲遣走了她,轉而沖莫問問道,「依先生看,此事如何處置方才穩妥?」

    「這下毒之計乃是那些惡人為防行刺失手而留下的後招,貴人若是當眾揭穿,對方勢必會另尋毒計,好在這毒只是藏的隱秘,毒性並不難解,依貧道之見,那魚湯你可依舊喝下,我會配製解藥於你,貴人可暗地服下,如此一來惡人便不得察覺。若是貴人確定周圍侍從無有奸細,將那魚湯倒掉亦可。」莫問獻策。

    周貴人輕顰片刻緩緩點頭,「就如先生所言,有勞先生為我配製解藥,到得此時,我已不知道何人可以相信,還是謹慎為上。」

    「如此一來那些惡人便不會急於行刺,可緩燃眉之急,貴人自處,貧道先去為二皇子配製湯藥,以消他體內積毒。」莫問抬手說道。

    「得遇先生,當真是我母子之福。」周貴人正式道謝,莫問不但武藝高強,還精通歧黃之術,舍了他無人能夠再擔此重任。

    「若非貴人識人善任,貧道亦不得出手機會。」莫問答道。

    「我那大皇兒還在宮中,我即刻便去索他回來,無論如何亦不能讓他留在狼巢。」周貴人說道。

    「可需貧道護衛?」莫問問道。

    「不需,此乃皇城,不比旁處,他們不敢肆意妄為,況且到得宮門先生亦不可入內,怎好讓先生久等。」周貴人搖頭說道。

    「貧道前去尋找藥草,待得大皇子回返再為他詳細診治。」莫問稽首告退。

    「我已諭示府庫,先生若需銀錢可隨意拿取。」周貴人彎身送他。

    出屋之後莫問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間,攜帶昨夜所寫藥名喊上老五出了王府。

    「老爺,那傢伙真不像壞人。」老五說道。

    「或許他並不知情,你切莫動他,不然敵人會再出毒計,留他在那,我們便得安穩。」莫問知道老五說的是那做飯的廚子,先前他藉機看了那人一眼,此人面相很是憨厚,眼神亦不飄忽,想必並不知情,只是受人利用。

    老五聞言點頭答應,隨莫問上街採買藥材。

    莫問並未刻意隱藏身形,他改採買的藥材皆是針對那些劇毒之物的解藥,哪怕褚氏一族知道了亦不妨事。

    打聽著找到一處藥鋪,莫問卻並沒有急於進去,而是自藥鋪門口扭頭東望。

    「老爺,這和尚廟不對勁?」老五猜測道。

    「寺廟怎麼會有妖氣……」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50


第一百一十三章 妖僧
               
    「是什麼妖怪?」老五聞言頓時來了精神。

    莫問沒有立刻答話,閉目凝神感知良久最終緩緩搖頭,「此物與尋常妖物大是不同,之前從未見過,不但不辨其種屬,甚至無法確定其修為。」

    「老爺,咱看看去吧。」老五一聽更加來了興趣,人都有好奇之心,老五的好奇心尤為嚴重,但凡遇到妖物就想一觀本形。

    「我身著道裝,如何去得佛門寺院?」莫問搖頭說道。

    「換件衣服,咱只是去看看,又不是去拜佛,不算忘祖。」老五察言觀色發現莫問動心,便極力攛掇。

    「走,回去更換衣服。」莫問點頭同意,轉身向回走去,倘若能夠感知到對方的本形和修為,他勢必不會多此一舉,似這種不但感覺不到對方的種類,還無法確定對方修為的情況他還是首次遇到。

    「老爺,那裡有賣現成衣服的。」老五指著不遠處的一家布店。

    由於成衣只針對部分顧客,貨賣時間較長,容易擠壓本錢,故此此時少有貨賣成衣者,但建康不比別處,竟然有成衣出售,片刻過後二人自布店走了出來。

    「老爺,這衣服又短又寬,不合身哪。」老五上下打量著莫問,莫問已經許久未曾穿著俗人衣物,一經穿回,老五立刻自他身上找到了當年藥鋪少東家的感覺。

    「我只穿這一次,少頃便脫與你。」莫問邁步向東側街道走去,老五提著包袱在後跟隨。

    那寺院離此不過三里路,前行之際莫問心中存疑,按照他的修為應該自十里之外察覺到妖物的存在,此番到了三里之內方才察覺,由此可見此物若不是有意隱藏行蹤便是道行高深。

    臨近寺院,莫問發現這處寺院的規模並不很大,只能算是中等,不過由於位居城中,香客想必不少,由那縈繞在寺院上空的香煙便可窺一斑,香火香油都是由金銀買來的,若無香客施捨,何來如此燒錢。

    待得來到寺院門口,只見幾名僧人正在向外轟攆一個衣衫襤褸的番僧,那番僧滿臉花白鬍鬚,年紀當在五十歲上下,雖然身形高大卻骨瘦如柴,此時正連連合十請求入內,那幾名僧人皆不准許,連推帶搡將他轟了出來。

    「阿彌陀佛,給我吃的。」那番僧雙手合十,連晃請求。

    「你這妖怪好生大膽,竟敢變化形體公然入世,若不是我寺方丈見你心存佛性,早就降了你了,快快離去,莫再變化嚇人。」其中一手持戒棍的中年僧人出言轟攆。

    那老年番僧並未離開,而是滯留寺門連連晃手,「給我吃的。」

    「你若能保證不再前來,貧僧便給你粥吃。」另外一面相較善的僧人出言說道。

    「師兄,你可不能再施他粥飯,這妖物壞我佛家名聲,滿城寺院皆厭惡於他,我們若是再給粥飯,他勢必還會再來。」那手持戒棍的僧人出言阻止,與此同時用那戒棍頂推那番僧。

    莫問見狀大為疑惑,這名番僧便是他先前感知到得妖物,此物既是妖物必然懂得妖法,為何會落得食不果腹的境地。

    那番僧似乎真是餓的狠了,遭到轟攆仍然不去,但他好似不通漢話,吐字極為生硬,翻來覆去只是那麼幾句,說的還極為磕巴。

    「老爺,要不咱給他幾個錢吧?」老五雖然不喜僧人,卻也分對方是何境遇。

    「你去喊他來,我們請他吃齋。」莫問點頭說道。

    老五聞言立刻跑上前去,沖那些僧人高喊,「出家人心腸這麼毒辣,經都唸到狗肚子裡了?!」

    「阿彌陀佛,施主言語無狀……」

    「我不是施主。」老五不容對方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頭,轉而探手拉過那個番僧,「別求他們了,我家老爺請你吃飯。」

    那番僧聞言愕然的看向老五,老五見他不懂,便抬起雙手做了個吃飯的姿勢,那番僧見狀面露喜色,連連點頭,跟隨老五向莫問走來。

    「阿彌陀佛,謝謝你。」番僧走到莫問對面合十道謝。

    由於未穿道裝,莫問便抬手回禮,與此同時仔細打量這個番僧,此人的面孔與中原人士大為不同,反倒與胡人有些相似,鬍鬚又長又亂,鼻子很高,頭是光頭,卻無戒疤,最為奇特的是他的眼睛,竟然是幽深的紫色。

    「大師,請。」見禮過後,莫問帶著那番僧向回走去,來時的路上他注意到道路兩旁有酒肆飯館。

    「老爺,那幾個和尚為什麼要誣陷他?」老五指著那個大步走在前面的番僧。

    「他們沒有誣陷他,他確實不是人類。」莫問皺眉搖頭,與這番僧近距離的接觸之後那股妖氣更加明顯,不過這種妖氣與尋常所見的妖氣大為不同,此物當無害人之心。但他的氣息與千歲和阿九也不相同,不明朗很混沌。

    老五聞言陡然一愣,抬手指著前面那個番僧面露驚駭,「那你還不降了他,請他吃的哪門子飯?」

    那番僧聞聲回頭,他不明所以,沖老五合十微笑,老五強自鎮定,回了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

    莫問搖頭不語,這番僧來歷古怪,動機不明,當需明察而後斷。

    沒走多遠,便見到了酒肆,莫問快走幾步,示意那番僧進店吃飯,孰知那番僧連連搖頭不肯進入,而是抬手指著西面路旁冒著熱氣的蒸籠。

    莫問見狀便帶他前往,這是一處貨賣包子和米團的早飯鋪子,莫問示意老五買了一屜包子和一屜米團,那番僧道謝過後坐到路旁,抓起一個包子就往嘴裡塞,吃相很是狼狽,明顯已經多日未曾進食。

    「老爺,這是肉包子。」老五低聲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這番僧在進食之前曾經聞了聞,這表明他自己知道這是葷食。

    「你去打聽一下,尋一懂得番語的人過來。」莫問沖老五說道,這番僧會的漢語不多,無法進行正常談話。

    「成,我去貨站問問。」老五答應一聲,轉身跑走。

    那番僧進食之際不時回頭沖莫問微笑,他不通漢語便不能出言道謝,只能微笑表達謝意。

    每次莫問都會微笑點頭,不過心中的疑惑越是越來越重,這是一外番妖物,他為什麼要到中土來?

    就在此時,一個於店外玩耍的孩童跌倒,那番僧見狀急忙跑過去攙扶,但他那邋遢鄙陋的樣子嚇得孩童大哭,孩子的母親聞聲自店內衝出,對他大聲辱罵,那番僧也不生氣,轉身回來繼續進食。

    「大姐誤會了,他並非胡人。」莫問沖那當街大罵的婦人說道。

    「漢人會長成那樣兒?我看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少佔嘴上便宜。」婦人冷哼一聲,抱著孩子回返店中。

    莫問無辜被罵,不由得愣了,晉國百姓是崇佛的,若是尋常僧人可輕易化到飯食,這番僧樣貌怪異,百姓們不辨真相將他當成了胡人,由此令得他無處化緣。

    「阿彌陀佛。」番僧見狀猜到莫問也受到了連累,放下包子衝他唱誦佛號。

    莫問此時當真是一頭霧水,看他吃相如此狼狽,當真是餓的狠了,可是他本是妖物,即便化緣不得又怎會無處覓食,他究竟是故弄玄虛還是其中另有隱情。

    「公子快看,這瘋子好生無禮,竟然拿你施捨的飯食喂狗。」食鋪主人沖莫問喊道。

    莫問聞聲側目,只見那番僧正手拿包子想要喂一無主野狗,不過那野狗雖然骨瘦嶙峋卻並未吃那包子,而是衝他吠叫不已,幾欲上前噬咬卻又缺乏膽氣,畜生的感官要比人敏銳,這條野狗無疑察覺到了這番僧並非人類。

    「這瘋子定是胡人無疑,不但人人惡他,連狗都不理他。」食鋪主人面露厭惡。

    「聽大哥言語,此人到來已經有些時日了?」莫問沖那食鋪主人問道。

    「當有一個多月了,這瘋子是胡人,連漢話都不會說,各大寺院的長老也厭惡他,都不留他。」食鋪主人搶過番僧手中的籠屜,將剩下的幾個米團倒在了他旁邊的地上。

    「請問大哥,此人都有何種瘋癲之舉,令人當成瘋子?」莫問問道。

    「拿包子喂狗還不是瘋子?」食鋪主人說完自顧自的忙碌去了。

    莫問聞言緩緩搖頭,這妖物幻化的番僧只是不通漢語,偶爾說得一句半句也可能詞不達意,其實此人並不瘋癲,舉止也都是佛門舉動,甚至比那些寺廟裡的僧人還要真上幾分。

    那番僧此時已然進食完畢,將那幾個米團揣入了懷中,再度沖莫問「阿彌陀佛。」

    莫問掏出銀錢,為他買了米漿,轉而抬手遞給了他,番僧抬手來接,莫問趁機碰他手掌,以此感知他的來歷和修為,碰觸之下眉頭大皺,此人氣息不正不邪,亦正亦邪。不善不惡,亦善亦惡。既有精光內藏,又有妖氣外露。

    那番僧並不知道莫問在試他,接過米漿一飲而盡。

    莫問此時滿心疑惑卻又無法得解,苦於此人不通漢語,無法交流。好在那番僧亦無處可去,吃罷飯便坐在路旁閉目誦經。此時僧人所唸誦的經文大多是譯文,只有少數高僧唱誦梵文,此人唱誦的無疑是梵文,莫問完全聽不懂。

    足足等了一個時辰,老五方才孤身回返,「老爺,找著一個,不過歲數大了,走不動了,得咱們過去。」

    莫問聞言立刻帶那番僧前去,自一老宅內找到了一臥床老者,此人先前曾經行走西域,無兒無女,一人獨居。

    雖然走不得路,好在耳目還算靈通,莫問要他代為轉問的第一個問題是「你本體為何?」

    那番僧聞言毫不遲疑快速說了一句,那老者聞言頓時面露驚愕,愣了片刻方才吐出倆字,「孔雀……」

第一百一十四章 鳥和尚
               
    莫問早就知道這番僧乃是異類,故此聞言並未驚訝,而是出言追問,「他到中土意欲何為?」

    那老者斜靠被縟沖那番僧說了一句梵語,番僧隨即以梵語進行贅長回答,說話之時帶有動作,指東西點上下,神情亦十分激動,忽而是喜色忽而是悲情。

    番僧說的太長,那老者不待他說完就出言打斷了他,轉而沖莫問說道,「他說中土僧人現在修行的方法和主旨是錯誤的,這樣下去早晚會禍國殃民,他不忍心中土僧人遭受磨難,就過來救他們。」

    「終於有個說實話的了。」老五笑道。

    「他還說了什麼?」莫問隨口問道,那番僧前後說了很多,不止老者翻譯的這些。

    「他說自己原本是有神通的,只是來到這裡不能夠施展,他還說自己是孔雀王。」老者翻譯的同時苦笑搖頭,很顯然他雖然翻譯卻並不相信這番僧的話。

    「孔雀王?」莫問下意識的重複了一遍,他瞭解的只是中土的佛教,並不熟悉梵國的神明,自然也就不知道孔雀王在番外是個怎樣的神明。

    「大叔,你問問他,中土的和尚有什麼不好?」老五沖那老者笑道,他不喜歡僧人,很喜歡聽人說僧人不好,尤其是僧人自己揭短。

    老者如實翻譯,那番僧聞言又是長篇大論,梵語很是饒舌,語速較快,不明所以的人如聽天書。

    「他說中土僧人修習佛法出了偏差,獨善其身六親不認。真正的佛法不是這樣的,連佛祖都認父母,他們也應該認父母,不應該只顧自己,應該心存眾生,他還說中土僧人現在修習的佛法是小佛法,只顧自己修行最多只是羅漢果位,他聽佛祖說過大佛法,如果中土僧人能夠心存為人之心,最高可修到佛位,可惜懂得梵語的那些長老和僧人不信他的話和他說的經文,他現出原形亮明身份,那些僧人還是不信它,說他沒有神通,是假的孔雀王,不但對他不尊敬,還無禮的攆他,他很痛心。」老者翻譯道。

    莫問聞言陡然皺眉,這個番僧所說的這些話正是他之前抓到的僧人的錯處,倘若中土僧人聽從了這個番僧的話語,彌補了自己的過失,佛門信徒將會更多。

    不過道家與佛門的矛盾只是因為目前的佛門弟子所行之事有違天道,倘若他們能夠自正己過,亦沒有必要敵視他們,道家認為陰陽共存,從不追求一家獨大。

    「他的法術呢,他為什麼不能用法術了?」老五追問。

    譯資是老五給的,他說的話老者自然翻譯,番僧聽完之後茫然的說了一句梵語。

    「他不知道法術是什麼。」老者翻譯。

    「跟他們的神通差不多。」老五說道。

    老者只能再度翻譯,那番僧聞言雙手合十答了幾句,翻譯過來是「佛祖不允許他來,他是自作主張跑出來的,他到了這裡之後佛祖就禁了他的神通。」

    「佛為何不許他來?」莫問疑惑的問道。

    「佛祖說惡因已經種下了,就應該承擔惡果,等到中土僧人接受了磨難,消除了罪過,方才能夠傳給他們大佛法,現在時候不到。」老者轉述番僧言語。

    「請問大師,今後有何打算?」莫問沉吟片刻出言問道。

    老者翻譯,番僧回答,老者再翻譯,「他說他來到這裡已經很多天了,城中的大部分寺院他都去過,沒有人相信他,而他沒有了神通就不懂漢話,所以他準備走了。」

    莫問聞言沒有再說話,若是存有私心,當盡快攆走這個番僧,不讓他有機會宣揚**,不過這不是道士之風,沉吟良久,莫問手指西北再度開口,「趙國重道輕佛,他去了亦不會有所作為,在西北還有漢人所建涼國,那裡與西域較近,懂梵語的人應該多些,這位大師可以去那裡一試。」

    老者翻譯過後,那番僧面露喜色,雙手合十,連連頌佛。

    合十行禮之後,番僧並不多留,轉身向外走去。

    「老爺,就這麼讓他走了?」老五指著已經走出屋外的番僧。

    「送他白銀百兩充當盤纏。」莫問說道。

    老五本意是想見那番僧原形的,見莫問並無此意只能作罷,快速轉身追了出去。

    莫問沖那老者抬了抬手,「多謝老先生,此番談話最好不要說與外人知道。」

    「公子放心。」老者點頭答應。

    莫問轉身出門,然後出院,到了院外,只見老五正在向回走,而那番僧已然行到街道拐角。

    「你做了什麼?」莫問皺眉看向老五手裡的孝棒。

    「給他盤纏,他收了。」老五回答。

    「贈送盤纏需要用棍子?」莫問皺眉。

    「我輕輕的試了試,他不疼,看來這鳥和尚真有道行。」老五笑道。

    「此人精光內斂,若不是修為被禁,至少與我道家金仙平席。」莫問目送那番僧離去,那番僧走到街頭拐角處回頭沖莫問合十行禮,這一次莫問回了個道家的稽首禮。

    「老爺,我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老五先行鋪路。

    莫問轉頭看了老五一言,沒有接話,而是邁步向西走去,這次是出來買藥的,時近午時,正事還沒辦。

    即便鋪路不成,老五還是忍不住說了,「這和尚有道行,留下他對你和幾位爺都不利,你何必給他指路,讓他趕緊回去算了。」

    「若他真能傳揚**,匡過補失,便是佛家氣數未絕。」莫問平靜的說道。

    老五聞言不再多嘴,一直以來他都恪守本分,只提醒不批評。

    回到藥鋪,莫問拿出了藥單,由老五與藥鋪夥計抓藥,他坐在藥鋪堂外喝茶,與此同時回憶先前之事,在此之前他已經抓到了佛門的只顧自己修行的弊病和六親不認的把柄,經這番僧一說,更是令他胸有成竹,半年之後勢必要抓住機會給予中土僧人重創,道士在漢代煉丹誤國的罪名道家從未推卸,一直銘記自省。這六親不認獨善其身的懲罰中土僧人也逃不掉,若能改正當陰陽並存,道佛共處。若執迷不悟繼續誤導世人,就只能由道家出手,連根剷除。

    想及此處,莫問腦海中浮現出了屠盡天下僧人的畫面,這種情形並非不可能出現,道家有心懷蒼生,悲天憫人的一面,亦有除惡務盡,降妖除魔的一面,在無量山學道的時候傳藝尊長亦是如此教導的。

    但何時應該慈悲,何時應該辣手,傳藝尊長卻並沒有詳說,只能由上清准徒自行估量自己斟酌,如此一來就很容易偏於一端,而每一個上清准徒都身懷上清諸多絕技,能力越大所做的決定造成的後果就越大,若是尺度把握的好,可以造福萬民,澤被蒼生。若是尺度把握的不好,要麼碌碌無為,要麼伏屍千里。

    良久過後,莫問深深長嘆,於心中告誡自己,一定不能偏於一端,隨心好惡,需平和兼察,明辨是非。

    抓齊了藥草,二人回返王府,周貴人進宮還沒有回來,不過飯菜已然為他們準備好了。

    莫問命侍女將那些為周貴人準備的飯菜端回屋裡,逐一細辨,發現並無異常。

    吃罷午飯,莫問獨自外出,緩步出城,自山野之中尋得七味藥草,隨後自避風處架爐煉丹,周貴人魚湯是有毒的,必須為她配製中和藥物,而這個過程必須避開褚氏耳目。

    這些只是尋常的丹藥,無需濃縮藥效,成丹很是容易,由於藥效不強,丹丸很小,如同米粒,不過數量不少,到得傍晚時分已有三十多粒,一天一粒當可服用一個月。

    二皇子還小,且其體內積毒不多,每日吃ru便可獲得解藥,無需專門配製。但凡藥物五行皆不均衡,不然便不得起效,而這五行不平對孩童大為不利,故此孩童患病得疾,絕不能胡亂用藥。

    傍晚時分,莫問回返王府,此時周貴人已然自宮中回返,順利的帶回了大皇子,大皇子不過三歲光景,很小的一個孩童,牙牙學語的年紀。

    大皇子先前是被褚氏扣留的,此番帶回,少不得詳細檢查,不過脫光扒淨一通檢查,並無異常。

    莫問與周貴人面面相覷,大皇子深陷狼巢,不可能不受損害,沒有異常才是最大的異常。

    心中存疑,便再度詳查,一寸一寸的查,最終自大皇子下囊發現了一處芝麻大小的白點,輕輕挑破,流出白水少許。

    「先生,此為何物?」周貴人手持燈燭照著被縟上那個極小的圓點。

    「銀水。」莫問答道,這東西他經常使用,最為熟悉。

    「有何害處?」周貴人焦急的問道。

    「此物害處頗大,吞服少許便會中毒身亡,若是我們不得察覺,任憑其殘留下體,會令大皇子日後難得子嗣。」莫問皺眉說道,常言道最毒婦人心,女人若是發起狠來,較之男子還要可怕,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這賤婢竟然如此欺我,求先生賜一良計,令其胎死腹中,難為人母。」周貴人咬牙切齒的扔掉了手裡的燈盞。

    「貧道之責只在保護貴人和二位皇子。」莫問搖頭說道。

    周貴人聞言亦知道自己氣怒失態,故此並未再求,而是抱著自己兩個幼子悲聲痛哭,莫問見狀急忙退了出來。

    晚飯過後,莫問再度打坐練氣,兩那個宮女自住南屋,不敢打擾於他。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轉瞬便是兩個月,兩月之後,莫問開始大量飲酒……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50


第一百一十五章 施恩張洞之
               
    莫問飲的都是烈酒,為的是盡快煉化體內殘存的補氣丹藥,此時距離周將軍回返還有四個月,周貴人應允過,周將軍一旦回朝會盡快促成道佛鬥法,那國師已然是紫氣修為,為保萬無一失必須於鬥法之前突破天劫,時間緊迫,只能速成。

    莫問飲酒自然有人告知了周貴人,若是莫問每日只飲少許周貴人或許不會過問,但最近一段時日莫問每日飲酒一罈,這是常人數倍的酒量,周貴人不解,追問其故,莫問只是隨口敷衍並未實說,若是告知周貴人他此時修為不敵國師,周貴人就有可能拖延那場他勢在必得的道佛鬥法。

    為免節外生枝,莫問平日幾乎足不出戶,張洞之兩次來請,都被他以司職在身而推掉了,如此又過了半個月,莫問察覺到體內殘存的補氣丹藥有縮減之勢,即便這枚丹藥是他親手練成,他亦無法準確估算丹藥所含靈氣究竟有多少,只能估算出個大概,到得此時他有個不祥的預感,腹中殘存丹藥所蘊含的靈氣可能不足以支撐他度過天劫進入紫氣修為。

    「先生,貴人有請。」夏日午後莫問自房中盤膝打坐,門外傳來了侍女的聲音。

    莫問還氣歸海答應了一聲,轉而下床穿鞋與那侍女一同來到周貴人居住的正堂。

    「先生今日怎麼未曾飲酒?」周貴人揮手遣走了侍女。

    莫問並未接周貴人的話茬,一笑過後出言問道,「不知貴人召貧道前來所為何事?」

    「有件事情要與先生商議,二皇子即將斷奶。」周貴人抬手示意莫問落座。

    莫問皺眉踱步並未入座,周貴人的言下之意是一旦斷奶,對方有可能想別的辦法來害二皇子。

    「若不斷奶,對方亦會起疑,貴人可為二皇子斷奶,對方若是再行謀害,便由貧道應付。」莫問沉吟過後出言說道。

    「有先生在此,我大可安心。還有一事不在先生司責之中,我想聽聽先生的看法。」周貴人再度抬手請莫問入座。

    「貴人請講。」莫問落座開口。

    「那褚氏果真誕下了男丁,我等理應前往賀喜,只是那賀禮斟酌不決,先生可有高見?」周貴人問道。

    「貧道不通人情世故,貴人這是問道於盲。」莫問搖頭說道。

    「先生過謙了,我想上書一份,請皇上降我雙子為王子,以此作為賀禮,先生以為可行否?」周貴人問道。

    「怕是不妥,有些操之過急,皇上為免天下非議,勢必不准,且會認為貴人藉故嘲諷於他。」莫問搖頭說道。

    「先生所說亦為我想,只是皇上已然生有皇子,哪有先皇子嗣與皇上子嗣皆稱皇子之理?」

    莫問聞言沒有立刻答話,他實在厭煩皇室官場的爭權奪利,但周貴人既然追問,若是不與之分憂似乎也不妥當。

    就在此時,院外傳來了腳步聲,雖然離的很遠,莫問卻能聽出那是老五的腳步聲,老五走路有個特點,在遠處的時候很快,到得近前就會放慢腳步,老五的這種習慣是在他的多次批評之下養成的。

    老五的腳步聲止步於院外,他極少到此處來,此番過來無疑是有事的。

    「貴人可在請辭皇子身份的同時請皇上賜兩位王子食親王雙俸。」莫問沖周貴人說道。

    周貴人聰慧非常,聞言立刻面露喜色,莫問所說有舍有得,最主要的是給了皇上極好的台階。

    莫問本不願參與皇室鬥爭,言罷唯恐周貴人再問其他,急忙告辭而出。

    出得院門,莫問出言喊住了正準備離去的老五。

    「老爺,張將軍來了,在前院,神色焦急,應該不是請你出去吃板鴨的。」老五轉身走了回來。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身向前院走去。如果是公事,張將軍不會請老五來通報,想必是私事。

    到得前院,張洞之正焦急的在客廳坐立不安。

    「張將軍有事請我幫忙?」莫問笑問。

    「賢弟真是神機妙算,實不相瞞,愚兄近些時日得了相思病了,來向你討個方子。」張洞之拱手說道。

    「若是尋常病患我可醫得,妖鬼纏身我亦能幫忙,你這相思心病我可沒方子。」莫問笑著坐到了張洞之旁邊的客位。

    「莫要說笑,我看上了一名女子,勢必要討了她,你定要助我一臂之力。」張洞之此時完全沒了臨陣殺敵的驍勇,一副花痴神情。

    「不知是哪家的女子令得你如此神魂顛倒?」莫問隨口笑問。

    「青蓮閣的方芷姑娘。」張洞之答道。

    「青蓮閣是何所在?」莫問隨口問道。

    「建康最大的官家青樓,距此當有十里。」張洞之抬手南指。

    「青樓女子?令尊令慈若是知道,豈不被你氣死?這忙我幫不了,你尋別人去。」莫問聞言連連搖頭。他雖然此時為道士,但之前可是飽讀聖賢書的書生,儒家對於青樓女子極為看低。

    「我還未曾說完,那方姑娘本為方司空的女兒,方司空早年獲罪入獄,方姑娘便被充發了青蓮閣,雖然身在青樓,方姑娘卻並不接客,只以所學文書歌舞悅人,人品好生清白,如花的樣貌,楊柳的身姿,絕代的芳華。至於家父家母你可放心,家父與方司空有舊交,亦同意我討那方姑娘為正室。」張洞之急切解釋。

    「官家青樓是不可贖身的,你如何能夠討她?」莫問問道。

    「皇上喜得龍子,大赦天下,方姑娘亦在被赦之列,而今重獲自由,定於今日未時於青蓮閣選婿,參與者非富即貴,愚兄與那方姑娘只有數面之緣,怕是不被她選中,這才前來求你。」張洞之拿起茶杯隨手放下,放下之後再度拿起。

    莫問見他如此焦急,不由得大感有趣,「張將軍神勇無敵,可背負四把利刃,手提一桿長矛過去衝殺一番,看哪個敢與你爭?」

    「好你個莫問,看你平日少言寡語,此番竟然如此卑劣的揶揄於我,本將軍可告訴你,你雖未吃我的請,卻受了兩匹布料,你欠我人情在前。」張洞之知道莫問在戲弄他,便佯裝發怒。

    「布匹是老五收的,你找他陪你去。」莫問笑道。

    「好了,不要說笑了,時辰快到了,你快陪我前去。」張洞之探手拖拉莫問。

    「那方姑娘選婿有何條件?我去了需怎樣幫你?」莫問定氣紮根。

    「無人得知,你去到那裡扮作我的隨從隨機應變,於暗中助我。」張洞之拉他不動,更加焦急。

    「我一道人本就不該前往青樓,竟然還要扮作你的隨從?不可,不可。」莫問連連搖頭。

    「此事若是成,我記你莫大恩情,快走。」張洞之急的連連跺腳。

    「我身負重責,若是離開,誰來保護貴人和皇子?」莫問起身說道。

    「皇上喜得龍子,誰會蠢到這個時候觸他霉頭。」張洞之探手拉著莫問向外走去。

    「等我片刻,我去換下衣服。」莫問出門之後拐向內院先行告假於周貴人,隨後來到老五居所換了一身僕役的衣服,跟隨張洞之出了王府大門。

    張洞之是騎馬來的,莫問不騎馬,他只能撇下馬匹與莫問一同步行,行走之時不停得抬頭望日。

    「來得及,放心好了。」莫問隨口說道,道人皆懂得觀望太陽和太陰來辨別時辰,此時距離未時還有小半個時辰,以二人的步速完全可以按時到達。

    按照莫問本心,他是極不想去的,一者青樓是藏污納垢之所,不管出於何種動機,道人都不應該進青樓。二者那裡人多眼雜,萬一有人記得他,日後與國師鬥法時極易落人口實。不過這種擔憂在到了青蓮閣之後便消除了,因為這裡雖然圍滿了人,卻無人看他一眼。

    青蓮閣位於城南,獨門獨戶,佔地極廣,不遜王府大小,周圍無有商舖,而是一片稀疏的樹林,林中多栓有馬匹,而院外則密密麻麻的站立了上百人,其中不乏衣著華貴器宇不凡者,亦有身著布衣的寒門孺子,剩下那些則是與莫問衣著相同的僕從,不問可知是陪著主人前來的。

    「賢弟,這處所在可還清幽?」張洞之手指林間樹木。

    「若是不知詳情,還以為這裡是處書院。」莫問回頭答應,先前他注意到樹林外圍有人偷盜馬匹,本想過去阻止,轉念之後打消了這個念頭,但凡能來到這裡的人皆不差那一匹馬。

    由於是官府所管的青樓,周圍便有衙役把守,這些衙役非常聰明,與那些衣著華貴者見禮都是先行一愣,然後裝作頭次見面的模樣上前寒暄,如此一來即巴結了權貴,又在人前維護了權貴的臉面,這裡再好也終究是青樓,沒有哪個權貴希望別人知道自己經常到這裡來。

    「這些人官位較張將軍要高?」莫問指著那些或手拿雅扇或握有玩玉的人沖張洞之問道。

    「不然,那些人多是官家,衙役得罪不起,而我們為軍職,衙役多不認識。」張洞之略帶緊張的看向南門,此時青蓮閣的大門是關著的。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此時的情景與當年在無量山的情形有幾分相似,那次他本是為了幫助黑三才去的,結果黑三未能如願,反倒是他被無量山留下了。此番陪伴張洞之前來,絕不能再出現當年的情形,務必使出渾身解數幫助張洞之如願。

    未時一到,青蓮閣的大門被人自裡面拉開,幾個濃施粉黛的青樓女子走了出來,每人手中皆有一疊方紙,出門之後立刻分發眾人,「各取一張對出後句,合了我家妹子的心意才能進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青樓女子
               
    那些年輕才俊自重身份皆不上前拿那方紙,自有下人代為拿取。張洞之看向莫問,莫問扭頭別處佯裝不見,張洞之無奈,只能自己上前去拿。

    頭一回看見這麼大譜兒的奴才。不遠處一長臉的錦衣男子看著莫問沖身旁友人說道。

    真是不分尊卑。旁邊的人點頭。

    莫問聞言無奈嘆氣,快步上前替下了張洞之,擠上前去自一青樓女子手中搶過一張方紙,再度擠出人群將那方紙交給了張洞之。

    此時已然有人念出了紙張的字句,所有方紙上寫的文字都相同,無家孤女,穿紫鞋,裹黃裙,披綠裳,梳白髮,黑夜何處棲身?

    那些拿到方紙的才俊大多皺眉犯愁了,這段話非詩非詞,只是方芷對於處境的哀傷和對未來的迷茫,但其中蘊含了五色,這是難點。

    筆墨,快給我筆墨。張洞之看那方紙的時候,周圍已然有人向那四位女子討要筆墨。

    未曾準備。其中一女子攤手搖頭。

    還不回府去拿筆墨。那人高聲吩咐僕役,僕役聞聲跑走,片刻過後傳來一聲高喊,少爺,馬沒了。

    我也未曾攜帶筆墨,煩勞兄弟了。張洞之沖莫問說道。

    不妨事,我隨身帶有,你且看看如何應對才能工整。莫問擺手笑道。

    她用五色應自身,倉促之間難得工整應對。張洞之手捏方紙皺眉思索。

    這半首詩最難的還不是如何對上五色。莫問搖頭笑道。

    那是什麼?張洞之側目問道。

    芷者,香草也,紫根,黃莖,綠葉,白花,她以名表身,這才是最難的。莫問出言回答。

    你緣何知道這些?張洞之愕然發問。

    芷是一味草藥,祖上是開藥鋪的,我焉能不知。莫問笑答。

    張洞之聞言眉頭再緊,轉而於五步內往返踱步。此時林中的僕役已經盡數跑光,剩下的多是似張洞之這樣往返踱步者,亦有為數不多的人翹首盼望筆墨。

    這可讓我如何應對?張洞之面有愁色喃喃自語,其實他雖是武將卻也讀過詩書,只是方姑娘出的這道題並不遵循常規,且需要以五種有所關聯的事物應對,如此一來範圍大大縮小,難度大大提高。

    上清道人,燃薪木,掌爐火,凝銀水,煉金丹,土地亦得逍遙。莫問隨口笑道。

    你若做了土地公,我每日與你燒香,莫兄,休要說笑,還望指點一二。張洞之無奈之下出言求救,此時已然有人咬破手指以血行書,交回了方紙。

    莫問聞言並未立刻答話,來到此處他就打定主意不能越俎代庖,不然便有欺詐嫌疑,沉吟片刻方才開口,女子多柔,故此以名抒懷。男子陽剛,自不能自名字上做文章,不然便顯得扭捏,你乃領兵將軍,可自這方面下手。

    張洞之聞言低頭不語,往返踱步,忽然抬起頭來面露喜色,探手莫問,借筆墨一用。

    莫問自懷中取出黑盒,提筆沾染硃砂遞給張洞之,張洞之接過天狼毫環顧左右,最終看向莫問,借後背一用。

    莫問無奈嘆氣,轉身對他,張洞之借其後背快速寫完,轉而還筆於他。

    可否?張洞之將方紙示於莫問。

    莫問側目定睛,見張洞之寫的是振威將軍,征東夷,平西蠻,蕩南寇,驅北胡,志在中鼎神州。

    怎麼了?不妥?張洞之見莫問皺眉,緊張的問道。

    這些事情你真的做過?莫問皺眉轉頭,張洞之說的這些言過其實,頗有吹牛之嫌。

    東西南我都征戰過,只是生不逢時,未曾北上驅胡,不過那也是早晚的事情。張洞之面皮有些泛紅。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張洞之是俗世之人,俗世男人一旦遇到喜歡的女人,都喜歡誇大其詞,不過這也算不上什麼罪過。

    張洞之見莫問點頭,便到門前交還紙張,莫問皺眉看他,平心而論張洞之所寫陽剛有餘,卻有些粗陋,不過作為武將來說,有此等才華亦算難得,若是寫的過於細膩反而與其身份不符。

    喂,你的筆墨借本官一用。旁邊走來一人沖莫問借筆。(碼字不易,盜版吸血,請往正版訂閱。)莫問聞聲轉頭,見說話的正是先前罵他奴才的那個錦衣男子,隨即報以冷眼,本奴才大譜兒的很,不給。

    好你個大膽的奴才,同本官說話竟然如此無禮,你可知道本官是誰?那錦衣男子遭到了莫問的頂撞,反手就想打他耳光。

    恰逢張洞之回返,抬手抓住了錦衣男子的手腕將其甩至一旁,你可知道本將軍是誰?

    錦衣男子見張洞之是位將軍,先前的囂張氣勢頓時大斂,實則他的品級可能並不低於張洞之,但他不敢招惹張洞之,文官和武將動手,挨打的一定是文官。

    經過此事,原本想要借筆的那些人紛紛打消了念頭,退一步說即便他們再來商借,莫問亦不會借給他們,這可是畫符聖器天狼毫,不是誰都能拿的黃毛尾巴。

    交回方紙之後張洞之心中很是忐忑,一副坐立不安的神情,莫問見狀不由得對那個名為方芷的青樓女子產生了好奇,她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子,能令得臨陣不懼,心境沉穩的張洞之如此失態。

    喧鬧之中,那四位青樓女子有三位回返院內,只留下一位自門口收取眾人交回的方紙,沒過多久那些回去拿取筆墨的僕從紛紛回返,林中喧鬧一番,眾人一一交回方紙,那青樓女子回院關門,前後耗去了半個時辰。

    一刻鐘之後,有一半大女童走出院子,手裡拿著薄薄的幾張方紙,念出了作答的第一句,隨後便有人上前接語,唸到第三張的時候正是張洞之所寫,張洞之上前接了下句,隨後又有數人聞聲上前,方紙唸完,整十張。

    請幾位入內。女童沖被選中的人說道。

    眾人隨即邁步進入,未被選中的人自然免不了鼓噪謾罵,其中多有極難聽的惡語,皆為惱羞成怒所致。更有甚者,高舉著被自己咬破的手指高喊『我那可是血書。』血書也沒用,不能證明什麼。

    到得此時,莫問對這個方芷的印象很是不錯,原因有三,一是她翻閱眾多方紙所用的時間很短,這表明此女做出選夫之舉實屬無奈,其本身並不矯情。二是此女所選多為年輕才俊,並無老少窮酸,由此可見此女心正不歪,遵循門當戶對,無有濫愛怪癖,。三是被選中的這些人皆可以攜帶隨從進入,表明她並無凌人傲態。

    青蓮閣的院落格局與尋常院落不同,不分前後,進門之後便是林園,小橋流水,綠蔭成片,諸多房舍坐落院中各處,若不是這其中多有香粉俗氣,不明真相者很難將此處與青樓想到一起。

    那女童年紀當在十二三歲之間,有認識她者知道她亦是被充到此處充當官姬的,只是年紀尚幼,不得接客,便被派給方芷充當丫鬟。

    這林中多有乘涼女子,見到眾人皆是媚眼頻傳,莫問見狀嘆氣搖頭,若不是張洞之苦苦請求,他絕不會到這種地方來。

    那女童將眾人領到方芷所在的樓前停了下來,請眾人彼此分開,轉而推門進屋。

    莫問可以感覺到門口有人,想必是那方姑娘正在門後打量眾人,片刻過後,女童開門而出,請走了七人。

    這些人於多人之中脫穎,到得此處卻無故被拒,自然要問個原因,女童回答的很婉轉,與方姑娘無緣。

    莫問聞言不禁莞爾,世人皆是以貌取人,此女亦不例外。不過以貌取人亦不算錯,常言道貌由心生,通過看一個人的樣貌大致可以推斷出這個人品行,當然亦有例外,不過那是少數。

    被拒的七人雖然被拒,卻無一外出,而是走向了旁處,此時若是出門,顏面上掛不住。

    剩下的三人皆為高大俊朗之人,觀其體形,另外兩人亦是將校之屬,莫問並不認識那兩人,亦不知道張洞之是否認識,因為三人一直沒有開口與對方說話。

    三位公子請往偏廳暫歇。那女童自房中出來,沖張洞之等人說道。

    張洞之聞言邁步先行,莫問在後跟隨前往。

    三位請留步,我家姑娘要與三位說話。那女童快走幾步攔住了莫問和另外兩名隨從。

    莫問聞言大感意外,轉頭看向張洞之,張洞之亦是一臉的茫然。

    我才是主,他是僕。另外一英俊男子沖那女童說道。

    我家姑娘見的就是僕從,女童露出了調皮神情,不是說有其主必有其僕嗎,你們太聰明了,說話不做准,我家姑娘要跟他們說話,你們先去喝茶吧。

    莫問聞言轉頭看向張洞之,張洞之強抑笑意衝他暗使眼色,方芷所用的是以下窺上的方法,這種方法雖然匪夷所思卻最為準確,只不過凡事都有例外,亦或許說天意如此,另外倆人的隨從自然無法與他比肩,雙方的差距猶如天壤之別。

    唉,我們先去喝茶吧。張洞之分明心中有底卻長嘆一聲,轉而率先向偏廳走去。

    莫問最後一個進入方芷的房間,以眼角餘光看了對方一眼,此人與王元嫆一樣,都是官家女子,氣度自然非那小家碧玉可比,容貌亦極為秀美。面對方芷的提問,莫問要做的不是如何表現自己,而是如何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個下人,但有些氣質是與生俱來的,從容有度,謙遜有禮,博學**,這些莫問全都具備。而且他先前曾經與張洞之交談過,知道張氏父母對於方芷是持接納態度的,便著重強調這些,方芷聞之,果然大悅。

    盤問結束,張洞之毫無懸念的被留下了,莫問如釋重負,匆忙逃出,獨自回返。

    能幫到朋友自然高興,但他此時亦面臨著一個極大的難題,那就是腹中殘存的補氣丹丸不足以支撐他度過天劫……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50

第一百一十七章 難逃心火
               
    回返王府,已然是掌燈時分。

    那兩名宮女正在外間說話,見到莫問回返,急忙起身見禮。

    先生可曾用膳?年紀稍大的宮女較為大方,圓臉大眼。另外那個宮女小她兩三歲,當有十七八,瓜子臉龐,較羞澀,話很少。

    莫問沒有答話,坐到了桌旁轉頭看向房間東北,圓臉宮女會意,立刻移步過去為他抱來一壇白酒,開封拿盞服侍左右。

    莫問飲酒本就不為享受消遣,故此並不似旁人那般慢斟細酌,而是鯨吞牛飲,沒過多久便將酒罈喝空。

    兩名宮女隨即告退前往南屋,莫問目送二人離去,此時是炎熱夏日,這兩名宮女所穿皆為絲綢,移步之時多顯婀娜體態,莫問側目而視,心中漸起異樣感覺,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男子鍾情女子懷春乃是天道,他亦不能例外,那兩名女子行走時的楊柳隨風很是柔美,寬窄有致的背影誘惑暗生。

    兩名宮女到得南屋門口撩簾進入,年紀較輕的那位先行,圓臉宮女轉身垂簾之際看向莫問,莫問見狀急忙扭頭旁處,那圓臉宮女遲疑片刻放下了垂簾。

    心中旖念一起,心神便不得安定,彷如心胸之中憋有一口怒氣,又彷如下腹燃一火盆,欲乃火屬,慾念一旦升起,如火焚身,心神難定,坐立不安。

    長嘆過後,莫問回到中屋盤膝唸經,早晚功課他一直不曾懈怠,諸多上清經文早已爛熟於心,經文雖然有清神之效,卻如濛濛細雨難滅熊熊烈火,且唸誦經文乃是後天清心,而心火乃先天便有,為男子本性,故此唸誦經文並不能徹底消解心中旖念。

    莫問無奈之下只好打坐練氣,得酒氣之助,靈氣運行很是迅速,但這仍不能消解心中慾念,靈氣為中性,並無克制心火之效。

    在此之前他亦曾大量飲酒,卻從未出現過此時這種強烈的旖念,雖然心情煩悶,神智卻未曾受到影響,莫問隨即想到會不會是有人以春毒害他,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已然百毒不侵,春毒雖然隱秘卻亦歸為毒屬,若是誤服不應該無所察覺。

    心中存疑,便思考所以,很快便找到了根源所在,白日裡去了青蓮閣,見到了那些衣著放肆舉止放蕩的青樓女子,凡人心中皆是光明與陰暗並存,光明之心令他對那些女子心存鄙夷,但陰暗之心令他對那些女子心存好奇。

    就在其煩躁不已之際,心頭忽然浮現出了玄陽子當年的教誨『修道之人不求剷除心中惡念,只求明心見志,以仁心蟄惡念,令其雖存於心卻不行於事。』一念至此,心境立刻平和,心中有陰暗一面並不是錯,無需以此為恥,亦無需刻意壓制,可以放肆的去想,不會降低自己的品格。

    心境平和,想得就遠,想得就深,此時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上清宗不禁婚配,這是由其本身的練氣方法和修行方式所決定的,上清宗對於煉精化氣之法止步於不溢,亦就是以男子不遺為限,並未徹底煉化元精,體內元陽一直處於盈滿狀態,如此一來自然不能完全消解旖念,需偶爾與女子歡好才能徹底達到心境平和。

    若是悟性差者會認為此乃上清宗的缺陷,實則並非如此,這正是上清祖師的寬仁明睿之處,如此一來修道中人便可以得心境平和,修行的同時亦可以留子嗣血脈於人間,齊了天地人倫,全了乾坤綱常,令修行無有缺憾。

    想到心存陰暗並無過錯,莫問便放縱自己的思緒信馬由韁,想的皆是女子體態,亦有歡好情形,所想多有荒謬,卻也不加壓制,如此一來心中怒火反倒大為消減,取而代之的是對道家神髓的進一步理解,所謂悟道並非心中只有一片光明,仙人也是人,不可能徹底超脫人性,真正的悟道必須達到心中陰暗與光明並存,且能夠視陰暗為頑童者才是真正的大成。

    雖然想通了道理,心火卻並未徹底消減,莫問無奈之下不再打坐,側臥在床閉目休息,心火焚身是每一個健康的年輕男子必須經歷的過程,他亦無法避免,娶妻生子是早晚的事情,何日抱子於父母墳前方才是真正的孝道不虧。

    就在此時,南屋傳來了輕微的聲響,莫問並沒有太過在意,在此之前那兩名宮女亦偶有半夜起身的情況。隨後垂簾被人輕輕撩起,莫問睜眼望去,不由得心跳加快,那圓臉宮女正撩簾而出,只穿有貼身小衣,面上多有緊張忐忑,觀其情形當不是出門解手。

    房中黑暗,那宮女並不知道莫問正在看她,輕輕放下垂簾站立門旁躊躇左右。

    但凡能夠入宮的女子,皆要經過挑選,這名宮女不論樣貌體態皆為上乘,觀她此時的穿戴和神情,想必是在猶豫是否要主動投懷。

    到得此時,莫問心中反倒慾念全消,此女之所以敢如此大膽,想必是先前看到了他自背後打量她們,此女年紀當在二十歲上下,早已到了嫁人的年紀,此時正是懷春之時,猶豫的正是是否要做懷春之舉。

    任何男子都喜歡女子投懷送抱,無人可免,此女的悄然出現亦令得莫問心中微微歡喜,那女子猶豫躊躇的神情顯得很是可愛,莫問側目而望,大感有趣。

    片刻過後圓臉宮女彷彿下定了決心,壯著膽子向床榻摸來,敵明我暗,莫問玩心大起,上下打量看個仔細,待得宮女臨近床榻時方才輕笑開口,快快回房,不許胡鬧。

    此語一出,那宮女嚇了一跳,羞臊不已捂臉跑走,跑的急了撞上了門框,哎呀一聲轉回南屋。

    莫問雖然沒有做什麼,卻滿足了自己的好奇之心,慾念往往由好奇引起,若是真看了個明白慾念反而大減,此時他有重任在肩,自不能娶妻生子,況且這宮女並未給他心動的感覺。

    如此一鬧,莫問很快睡著,次日清晨神清氣爽,心火可以柔和的平熄,非只有陰氣澆滅一途。

    莫問昨夜為了顧全那宮女的顏面所說言語並不嚴厲,如此一來那宮女知道了莫問並不難以相處,故此對他的態度親近了許多,對此莫問只能報以苦笑,既然看了人家便應該保全人家顏面,保全了對方顏面自然就要被糾纏,好在那宮女並不難纏,在見到莫問眉頭緊鎖之後便恪守本分,並未得寸進尺。

    莫問眉頭緊鎖並非為了拒那宮女,而是對於日後的擔憂,體內殘存的丹藥很快就將耗盡,必須加以補充。可是先前所煉製的這枚補氣丹藥乃蠻荒苗人集全族之力尋找神奇藥材方才煉製而成,此處自然不會再有那些藥草,退一步說即便是有,熔煉起來亦不一定成功,當時是湊齊了四份方才成其一的,此處連一份都湊不得,何來備用?

    那些療傷和補元的丹藥並無補氣效果,除此之外身上只剩下一枚由五色芝草熔煉而成的丹藥,此物亦有補氣之效,但它更有活命之能,用以補氣當真是大材小用,況且即便用了此物,亦不見得能夠進入紫氣修為。

    思前想後,只有兩途,一是聽天由命,以藍色靈氣與國師鬥法,借天狼毫亦可強書紫符。不過如此一來就毫無勝算可言,因為是否度過天劫決定了他是否能夠靈氣外放和凌空飛渡,大部分霸道的符咒都需要施術者靈氣外放,若是不能,符咒的攻擊範圍就非常有限。此外那國師是有凌空之能的,來日若是鬥法落於下風可以躍至空中躲避,如此一來便打他不著,還未鬥法對方已然落於不敗之地了。

    還有一途便是補充補氣金丹,自行煉製的可能性不大,時間也不夠了,只有求助於阿九,阿九回返無名山已然兩年時光,她與那傳道仙人求的就是煉丹之術,且有玉玲瓏贈送的煉丹神器,想必會煉有補氣丹藥,先前夜逍遙曾去叨擾,獲贈丹藥數枚,分贈給千歲的丹藥他是見過的,由那丹藥可以推斷出阿九的煉丹技法完全可以煉出補氣丹藥,且阿九曾經說過無名山多有靈物,故此阿九那裡有補氣丹藥的可能性很大。

    有與沒有當不是問題,問題是求與不求,補氣丹藥對於修道中人來說乃至寶,真正的萬金難求,阿九本身亦是修道中人,且是異類之身,她更需要補氣內丹,前去討要補氣丹藥既唐突又冒昧,無異於搶他人之食裹自己之腹。

    斟酌良久,莫問始終拿不定主意該不該求助於阿九。

    臨近中午,張洞之來了,滿面春風,前來請莫問酒席,莫問見他沒有攜帶謝禮,心中大慰,張洞之可交也。不過此時他正在為丹藥之事犯愁,哪有心思吃什麼酒席,陪坐片刻便攆走了張洞之,轉而回到自己房間獨坐犯愁。

    若是換做其他幾位上清准徒,他勢必會去求助,對方給則以,不給亦不傷情分。可是阿九不同,阿九對他是有意的,倘若去求,除非阿九沒有,哪怕只有一粒亦會給他。他不怕欠人情,就怕還不上,可是如果不求阿九,鬥法必敗。

    下午申時,聖旨到了王府,准兩位皇子所奏,去皇子稱謂,加封親王,食親王雙俸,世襲罔替。親王乃晉朝首創,專封皇子血親,比尋常王爵更加顯貴。

    聖旨雖然下了,周貴人仍然不得安心,她很清楚雖然兩位小王爺對皇位沒有了威脅,但雙方之間的仇恨不會就此消解,對方勢必還會設法謀害。

    聽她如此一說,莫問便不得抽身,無奈之下只好找來老五,你代我出趟遠門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怪病
               
    去哪兒?老五歡喜的問道,與莫問的好靜不同,他好動。

    你前往無名山一趟,尋到阿九,將這封信交給她。莫問將事先寫好的信箋交給老五。

    老爺,你要找九姑過來幫你?老五笑問。

    不是,此次派你過去是向她討要補氣丹藥一枚。莫問解釋,有些事情必須事先想好,萬一老五途中遺失了信箋,還可以口述。

    知道了,我一定辦好,你放心。老五點頭說道。

    此事本該我親自前往,但眼下我無暇抽身,只能讓你辛苦一趟,無名山位於崑崙山中段,到了那片區域你可將此符燃掉,她自會出來迎你。莫問將眾人分別時留下的那道互相表明位置的符紙遞向老五。

    不用,九姑告訴過我地方,我能找到。老五擺手說道。

    帶上吧,以防萬一。莫問挑眉看了老五一眼,阿九一直煽動老五攛掇他前往無名山,這倆人私下多有嘀咕。

    老五聞言探手接過,揣入懷中,老爺,我啥時候走?

    即刻動身,多帶細軟,路上多加小心,若是有人欺凌於你,你當避為先,走為上。莫問叮囑道。

    放心好了,我有護甲,還有孝棒,誰敢欺負我?老五指著自己的胸脯說道,莫問送他的護身軟甲他一直穿著,從未離身。

    北上多有胡人,你可不要惹是生非,早去早回,莫問說到此處自懷中掏出黑盒再度畫符一道遞與老五,尋到地方,可將此符焚化,我便知道你安全到達。

    好,那我走了。老五說道。

    去吧,所帶銀兩分放各處,免得遺失了沒有飯吃。莫問再度叮囑,老五還小他一歲,只有十九,此番北上路途遙遠,且需經過趙國和涼國,行程數千里,他當真不放心。

    好。老五點頭答應,轉身欲行。

    還有,曉行夜宿,不要連夜趕路。莫問再度開口。

    好好好。老五唯恐莫問再嘮叨,答應過後匆忙跑掉。

    莫問駐足片刻,還是不放心,便跟到了西院,此時老五已然提了孝棒準備出門,並沒有攜帶換洗的衣服。

    這裡有療傷丹藥一枚,你帶在身上,以防萬一。莫問將一枚療傷丹藥遞給老五。

    老五探手接過,道了聲謝,快步向大門走去。

    等等,這枚五色丹藥你也帶上。莫問再度沖老五說道。

    老五聞言佯裝沒有聽到,頭也不回快步跑掉了。

    莫問見狀無奈嘆氣,他知道老五嫌他囉嗦,但他只有老五這麼一個親人,亂世中往返數千里,他焉能不擔心。

    送走老五,莫問召來了府中的管事,命他暫替老五監管膳房,隨後命他明日外出買些紫竹回來,道人畫符所用符紙少用染料,多是天生本色,藍紙為雪松漿曬,紫紙則為紫竹漿曬,以此等高潔符紙畫符做法,效果更好。

    老五走後,莫問更是足不出戶,對於貴人和兩位小王爺的飲食倍加留心,與此同時於府中四處巡查,確保無有安全疏漏。

    閒暇之餘仍然是勤練雙手,左手練的是如何快速準確捏訣,右手練的是快速畫些符咒,熟能生巧,只有練的嫻熟才能更加快速,實則此時他取出黑盒畫寫符咒已然極為迅速,遠超街頭雜耍的手指速度,即便如此他仍不滿意,畫符對敵乃後發制人,在敵人出手之後才能辨明該如何應對,司馬豐愂曾經說過,天下武學唯快不破,要想快速應對,必須更快才行。

    老五走後第三天,兩位小王爺病了,體熱不退。

    先生,王兒如何?周貴人問道,由於兩位小王爺病症並不明顯,加上她對莫問大有信心,故此並未驚慌。

    莫問聞言沒有立刻答話,通過對兩位小王爺的診治,他發現二人病症很像天花,但體溫卻與天花病症不符,天花病發會持續高熱,兩位小王爺雖然也是體熱,卻沒有那麼高。

    先生,王兒所患是何病症?周貴人見莫問皺眉不語,不由得開始緊張。

    似天花,卻不是。莫問搖頭說道。

    可是中毒了?周貴人有些杯弓蛇影。

    不是,兩位王爺和貴人的飯食我都細心驗過,絕無下毒可能。莫問搖頭說道,七位上清准徒之中除了阿九,他的歧黃之術最為高明,便是下毒高手亦瞞不過他的眼睛,便是玉玲瓏親臨,想要無形之中為二人下毒亦不能夠。

    周貴人聞得不是中毒,心中隨之一輕,轉而召喚侍女為莫問奉茶。

    莫問再度檢查完兩位小王爺,隨後落座閉目沉吟,自腦海中快速過濾各種可能,首先中毒可以被排除掉,如此一來剩下的就是病症,不過很多的病症在前期都有體熱的症狀,中熱的病症就有不下二十餘種,由於兩位小王爺剛剛發病,症狀還不明顯,此時根本無法辨症施治,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有貧道在此,貴**可放心,兩位小王爺剛剛發病,尚且無法確定病因,待得症狀稍顯,貧道再行辯治。莫問沖周貴人說道。

    周貴人聞言點了點頭,走近床榻陪伴照顧那兩個無精打采的孩童。

    莫問並未離開,一直留在房中,每隔半個時辰便起身檢視一番,兩個孩童的病症並無加重的跡象,午飯和晚飯都吃了些,到得天暗,莫問方才回到自己的房中,簡單進了些食物,操行晚課,閉目唸經,由於體內殘存丹藥所剩不多,便暫時停止了飲酒。

    四更時分,正堂傳來了推門聲,推門之聲很急,莫問聞聲陡然驚醒,來不及穿鞋急速閃到門口拉開了房門,只見一名侍女正急切的向此處跑來,先生,兩位小王爺病重了,貴人請您去。

    莫問急忙回屋穿鞋,轉而快步出門來到正堂,顧不得見禮走到床前看那兩個孩童,一看之下眉頭大皺,兩個孩童的手臉部位已然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小疹,且精神更加萎靡,躺在床上有氣無力。

    何時加重的?莫問轉頭看向衣冠不整的周貴人。

    二更時分還沒有加重,一覺醒來便成了這個樣子,先生,王兒得的究竟是何病症?周貴人頭髮都沒來得及盤整。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而是探手為兩個孩童診脈,兩個孩童雖然精神萎靡,脈象卻起搏有力,不是虛症,極似天花。

    很像天花,但體溫不符,且天花多伴有頭痛,兩位王爺卻並無頭痛症狀。莫問皺眉搖頭,兩個孩童的症狀已經很明顯了,可是與其所知的所有病症皆不相符。

    周貴人一聽莫問仍然辨認不出是何種疾患,不由得越發焦急,她雖然大莫問幾歲,卻終是婦道人家,情急之下抱著孩童開始哭泣。

    貴人切莫慌張,容貧道仔細想想。莫問聽不得女子哭,便起身安慰。

    先生,天花我是知道的,那可是損命的惡疾,便是治的及時都不見得能保全性命,若是耽誤了,可不敢想了。周貴人哭道。

    若真是天花,便是耽擱十日貧道亦能救得回來,但二位王爺得的並非天花。莫問焦急之下往返踱步。

    便當天花治了吧,若是不成再想他策。周貴人情急之下方寸大亂。

    貴人有所不知,若要治那天花,當需以青娘紅娘二蟲為藥引,這兩味藥物是有毒的,取的是以毒攻毒的路子,若二位王爺得的不是天花,這治病的方子就成了奪命的方子。莫問急切的解釋。

    這番話原本是沖周貴人做的解釋,但說完之後莫問陡然皺眉,他所掌握的藥方雖然隱秘,個別精通醫術的人也懂得,這極有可能是對方設的圈套,目的是讓他誤診並誤治,假他之手殺掉兩位小王爺。

    想及此處,莫問立刻將自己的判斷說與周貴人。

    那賤婢用的何種方法害了我的兩位王兒?周貴人既氣且急。

    不是病患,亦非下毒,卻有如此症狀,他們是如何做到的?莫問皺眉苦思。

    先生,若換成你是那惡人,你能否做到害人無無形?周貴人止住哭聲幫助莫問思索。

    莫問聞言立刻自心中以己度人,他若是要加害某人,又無法靠近,可以有兩種方法置人於死地,一是驅使陰魂前往謀害,二是轉嫁屍氣腐蝕其身。

    想及此處,莫問再度走到床邊檢視那兩個孩童,由於症狀仍不嚴重,還是不得確診,直至湊近二人口鼻細聞氣息方才真正確定,兩個孩童口中皆有細微腐氣,當時屍氣沖身所致。

    雖然找到了禍根,莫問卻並未說破,而是坐進座位拿起了茶杯,周貴人見狀知道莫問要她遣走從人,便命兩位侍女前去為莫問泡茶。

    得貴人提醒,貧道已然找到根源,兩位王爺乃是被心術不正的道門中人做法所害。莫問待那兩名侍女離去之後開口說道。

    先生為何確定是道人?周貴人走到莫問旁邊坐了下來。

    莫問聞言苦笑搖頭,似這般醜事能往外推誰會往自己身上攬,可是和尚壓根兒不懂這些法術,想幹壞事也幹不了。

    這王府周圍當有五具以上的男子腐屍,分居各位,應沖的正是兩位王爺和貴人的這張床榻,到得三更時分,那道人便會做法轉嫁腐屍氣息到此,貴人乃女子之身,故此不遭其害,但兩位王爺卻不能倖免。莫問低聲說道。

    那人是如何知道我和王兒床榻安放於何處的?周貴人不解的問道。

    當是有人告知了他,不過也說不準,貴人離家之時興許有人潛入了王府。未免周貴人遷怒侍女,莫問便沒有將話說死,畢竟幾位侍女可能是無辜的,周貴人真要發怒,勢必會將她們處死。

    先生可有應對之法?周貴人點頭髮問。

    有……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51


第一百一十八章 怪病
               
    去哪兒?老五歡喜的問道,與莫問的好靜不同,他好動。

    你前往無名山一趟,尋到阿九,將這封信交給她。莫問將事先寫好的信箋交給老五。

    老爺,你要找九姑過來幫你?老五笑問。

    不是,此次派你過去是向她討要補氣丹藥一枚。莫問解釋,有些事情必須事先想好,萬一老五途中遺失了信箋,還可以口述。

    知道了,我一定辦好,你放心。老五點頭說道。

    此事本該我親自前往,但眼下我無暇抽身,只能讓你辛苦一趟,無名山位於崑崙山中段,到了那片區域你可將此符燃掉,她自會出來迎你。莫問將眾人分別時留下的那道互相表明位置的符紙遞向老五。

    不用,九姑告訴過我地方,我能找到。老五擺手說道。

    帶上吧,以防萬一。莫問挑眉看了老五一眼,阿九一直煽動老五攛掇他前往無名山,這倆人私下多有嘀咕。

    老五聞言探手接過,揣入懷中,老爺,我啥時候走?

    即刻動身,多帶細軟,路上多加小心,若是有人欺凌於你,你當避為先,走為上。莫問叮囑道。

    放心好了,我有護甲,還有孝棒,誰敢欺負我?老五指著自己的胸脯說道,莫問送他的護身軟甲他一直穿著,從未離身。

    北上多有胡人,你可不要惹是生非,早去早回,莫問說到此處自懷中掏出黑盒再度畫符一道遞與老五,尋到地方,可將此符焚化,我便知道你安全到達。

    好,那我走了。老五說道。

    去吧,所帶銀兩分放各處,免得遺失了沒有飯吃。莫問再度叮囑,老五還小他一歲,只有十九,此番北上路途遙遠,且需經過趙國和涼國,行程數千里,他當真不放心。

    好。老五點頭答應,轉身欲行。

    還有,曉行夜宿,不要連夜趕路。莫問再度開口。

    好好好。老五唯恐莫問再嘮叨,答應過後匆忙跑掉。

    莫問駐足片刻,還是不放心,便跟到了西院,此時老五已然提了孝棒準備出門,並沒有攜帶換洗的衣服。

    這裡有療傷丹藥一枚,你帶在身上,以防萬一。莫問將一枚療傷丹藥遞給老五。

    老五探手接過,道了聲謝,快步向大門走去。

    等等,這枚五色丹藥你也帶上。莫問再度沖老五說道。

    老五聞言佯裝沒有聽到,頭也不回快步跑掉了。

    莫問見狀無奈嘆氣,他知道老五嫌他囉嗦,但他只有老五這麼一個親人,亂世中往返數千里,他焉能不擔心。

    送走老五,莫問召來了府中的管事,命他暫替老五監管膳房,隨後命他明日外出買些紫竹回來,道人畫符所用符紙少用染料,多是天生本色,藍紙為雪松漿曬,紫紙則為紫竹漿曬,以此等高潔符紙畫符做法,效果更好。

    老五走後,莫問更是足不出戶,對於貴人和兩位小王爺的飲食倍加留心,與此同時於府中四處巡查,確保無有安全疏漏。

    閒暇之餘仍然是勤練雙手,左手練的是如何快速準確捏訣,右手練的是快速畫些符咒,熟能生巧,只有練的嫻熟才能更加快速,實則此時他取出黑盒畫寫符咒已然極為迅速,遠超街頭雜耍的手指速度,即便如此他仍不滿意,畫符對敵乃後發制人,在敵人出手之後才能辨明該如何應對,司馬豐愂曾經說過,天下武學唯快不破,要想快速應對,必須更快才行。

    老五走後第三天,兩位小王爺病了,體熱不退。

    先生,王兒如何?周貴人問道,由於兩位小王爺病症並不明顯,加上她對莫問大有信心,故此並未驚慌。

    莫問聞言沒有立刻答話,通過對兩位小王爺的診治,他發現二人病症很像天花,但體溫卻與天花病症不符,天花病發會持續高熱,兩位小王爺雖然也是體熱,卻沒有那麼高。

    先生,王兒所患是何病症?周貴人見莫問皺眉不語,不由得開始緊張。

    似天花,卻不是。莫問搖頭說道。

    可是中毒了?周貴人有些杯弓蛇影。

    不是,兩位王爺和貴人的飯食我都細心驗過,絕無下毒可能。莫問搖頭說道,七位上清准徒之中除了阿九,他的歧黃之術最為高明,便是下毒高手亦瞞不過他的眼睛,便是玉玲瓏親臨,想要無形之中為二人下毒亦不能夠。

    周貴人聞得不是中毒,心中隨之一輕,轉而召喚侍女為莫問奉茶。

    莫問再度檢查完兩位小王爺,隨後落座閉目沉吟,自腦海中快速過濾各種可能,首先中毒可以被排除掉,如此一來剩下的就是病症,不過很多的病症在前期都有體熱的症狀,中熱的病症就有不下二十餘種,由於兩位小王爺剛剛發病,症狀還不明顯,此時根本無法辨症施治,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有貧道在此,貴**可放心,兩位小王爺剛剛發病,尚且無法確定病因,待得症狀稍顯,貧道再行辯治。莫問沖周貴人說道。

    周貴人聞言點了點頭,走近床榻陪伴照顧那兩個無精打采的孩童。

    莫問並未離開,一直留在房中,每隔半個時辰便起身檢視一番,兩個孩童的病症並無加重的跡象,午飯和晚飯都吃了些,到得天暗,莫問方才回到自己的房中,簡單進了些食物,操行晚課,閉目唸經,由於體內殘存丹藥所剩不多,便暫時停止了飲酒。

    四更時分,正堂傳來了推門聲,推門之聲很急,莫問聞聲陡然驚醒,來不及穿鞋急速閃到門口拉開了房門,只見一名侍女正急切的向此處跑來,先生,兩位小王爺病重了,貴人請您去。

    莫問急忙回屋穿鞋,轉而快步出門來到正堂,顧不得見禮走到床前看那兩個孩童,一看之下眉頭大皺,兩個孩童的手臉部位已然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小疹,且精神更加萎靡,躺在床上有氣無力。

    何時加重的?莫問轉頭看向衣冠不整的周貴人。

    二更時分還沒有加重,一覺醒來便成了這個樣子,先生,王兒得的究竟是何病症?周貴人頭髮都沒來得及盤整。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而是探手為兩個孩童診脈,兩個孩童雖然精神萎靡,脈象卻起搏有力,不是虛症,極似天花。

    很像天花,但體溫不符,且天花多伴有頭痛,兩位王爺卻並無頭痛症狀。莫問皺眉搖頭,兩個孩童的症狀已經很明顯了,可是與其所知的所有病症皆不相符。

    周貴人一聽莫問仍然辨認不出是何種疾患,不由得越發焦急,她雖然大莫問幾歲,卻終是婦道人家,情急之下抱著孩童開始哭泣。

    貴人切莫慌張,容貧道仔細想想。莫問聽不得女子哭,便起身安慰。

    先生,天花我是知道的,那可是損命的惡疾,便是治的及時都不見得能保全性命,若是耽誤了,可不敢想了。周貴人哭道。

    若真是天花,便是耽擱十日貧道亦能救得回來,但二位王爺得的並非天花。莫問焦急之下往返踱步。

    便當天花治了吧,若是不成再想他策。周貴人情急之下方寸大亂。

    貴人有所不知,若要治那天花,當需以青娘紅娘二蟲為藥引,這兩味藥物是有毒的,取的是以毒攻毒的路子,若二位王爺得的不是天花,這治病的方子就成了奪命的方子。莫問急切的解釋。

    這番話原本是沖周貴人做的解釋,但說完之後莫問陡然皺眉,他所掌握的藥方雖然隱秘,個別精通醫術的人也懂得,這極有可能是對方設的圈套,目的是讓他誤診並誤治,假他之手殺掉兩位小王爺。

    想及此處,莫問立刻將自己的判斷說與周貴人。

    那賤婢用的何種方法害了我的兩位王兒?周貴人既氣且急。

    不是病患,亦非下毒,卻有如此症狀,他們是如何做到的?莫問皺眉苦思。

    先生,若換成你是那惡人,你能否做到害人無無形?周貴人止住哭聲幫助莫問思索。

    莫問聞言立刻自心中以己度人,他若是要加害某人,又無法靠近,可以有兩種方法置人於死地,一是驅使陰魂前往謀害,二是轉嫁屍氣腐蝕其身。

    想及此處,莫問再度走到床邊檢視那兩個孩童,由於症狀仍不嚴重,還是不得確診,直至湊近二人口鼻細聞氣息方才真正確定,兩個孩童口中皆有細微腐氣,當時屍氣沖身所致。

    雖然找到了禍根,莫問卻並未說破,而是坐進座位拿起了茶杯,周貴人見狀知道莫問要她遣走從人,便命兩位侍女前去為莫問泡茶。

    得貴人提醒,貧道已然找到根源,兩位王爺乃是被心術不正的道門中人做法所害。莫問待那兩名侍女離去之後開口說道。

    先生為何確定是道人?周貴人走到莫問旁邊坐了下來。

    莫問聞言苦笑搖頭,似這般醜事能往外推誰會往自己身上攬,可是和尚壓根兒不懂這些法術,想幹壞事也幹不了。

    這王府周圍當有五具以上的男子腐屍,分居各位,應沖的正是兩位王爺和貴人的這張床榻,到得三更時分,那道人便會做法轉嫁腐屍氣息到此,貴人乃女子之身,故此不遭其害,但兩位王爺卻不能倖免。莫問低聲說道。

    那人是如何知道我和王兒床榻安放於何處的?周貴人不解的問道。

    當是有人告知了他,不過也說不準,貴人離家之時興許有人潛入了王府。未免周貴人遷怒侍女,莫問便沒有將話說死,畢竟幾位侍女可能是無辜的,周貴人真要發怒,勢必會將她們處死。

    先生可有應對之法?周貴人點頭髮問。

    有……

第一百二十章 皇后駕到
               
    一曲陽春白雪不但化解了先前的尷尬氣氛,亦令二人的關係大為親近,之前只能算是禮聘關係,此時無疑可以算作友人。

    先生請。周貴人放回古琴,側身抬手指向壁櫃。

    貧道藝拙,不敢獻醜。莫問搖頭開口,並未上前挑選樂器。

    周貴人見狀也並未強求,她奏曲在前,莫問若隨曲於後難免遭人非議。

    時近三更,少頃會有震動和巨響,請貴人攜兩位王爺離此暫避。莫問站起身沖周貴人說道。

    周貴人聞言立刻吩咐侍女抱著兩位小王爺離開了正堂前往侍女居所,莫問獨自站立院中,等待三更到來。

    到得子時過半,伴隨著沉悶的氣爆之聲,正堂出現了猛然的晃動,屋頂的藍色雷符有感,瞬時脫離原位急速飛往各處,那道紫色火符亦化為盤碾大小的赤紅火球急速飛向正北。

    六道符咒飛出之後莫問縱身躍上正堂屋頂凝神環顧,那五道雷符皆於五里之外起效,五道氣爆彙集成了震天巨響,於靜夜之中轟然傳遠,那道火符到得較晚,墜於正北一處宅院的屋頂,頓時引發大火,一聲絕命的慘叫隨即傳來。

    慘叫過後方才傳來了犬吠和城中百姓的驚呼,莫問並未於屋頂滯留,飄身而下回到院中,已然太平,請貴人和王爺回房。

    周貴人聞聲自西屋走出,面有驚色,驚魂未定,先前火符幻化的巨大火球照亮了整個王府,氣爆聲震的門窗作響,聲勢著實駭人。

    禍患已除,貴人早些歇息。莫問沖尚未回神的周貴人抬了抬手,轉身移步回返東屋。

    回到東屋之後,莫問長出了一口粗氣,他先前雖然料到了會有響聲和震動,卻未曾料到會有如此聲勢,符咒之法乃借乾坤之氣為己用,靈氣修為越高,畫寫的符咒所能借調的天地靈氣越多,火符和雷符乃尋常符咒,此時施展出來竟然也有如此威力,他日若度過天劫到得紫氣,當真可以借百里之氣翻云覆雨。

    不管何人,一旦有了常人沒有的能力,心性都會產生變化,傲氣自然不可避免,莫問興奮於自己能力之強大,與此同時又強自壓制心中升起的狂妄,玄陽子掌教曾經說過『要修道,先修心。能力有多大,心境就要有多平。』法術越是高強心境越要平和,無能之時心性若是出現偏差,只能害了自己。能力強大之後心情若是出現偏差,當真會害了萬民。

    次日清晨,周貴人親送蓮子羹一碗,意在答謝,莫問道謝之後受了。

    周貴人亦不多待,轉身出屋,剛剛邁出門檻,便有門丁跑來自院外高聲通報,稟貴人,皇后駕到。

    周貴人聞聲頓時面露怒意,回頭看向莫問,莫問緩緩搖頭,周貴人深深呼吸,沖那門丁抬了抬手,知道了。

    這賤婢當真陰魂不散。周貴人出言罵道,她乃皇眷,多有修養,賤婢是她能想到的最惡毒的罵人詞語了。

    要來的遲早會來。莫問接口,昨夜方才破了對方詭計,這皇后清早便尋上門來,當真是氣急敗壞。

    周貴人雖然心中大有恨意,卻亦不能違背禮數,匆忙回房穿戴宮裝外出接迎。

    先生,可要閉戶?那圓臉宮女請示莫問。

    不用。莫問擺手說道,皇后自然知道他住在這裡,關門不但隱藏不了行蹤,還會落人口實。

    雖然並未關門,莫問亦沒有留在外屋,而是回了中屋盤膝打坐。

    沒過多久院外便傳來了女子的說笑聲,一是周貴人輕緩的語音,還有一道聲音響脆,如同鸝鳴,想必是當朝皇后。

    二人所說多為讚美親切話語,莫問自房中見不到二人神情,不過想必二人都是笑臉,這二人皆恨透了對方,卻虛假的說笑,當真是虛與委蛇。

    二人說話之間進了正堂,距離遠了,聲音便不可辨。

    那皇后可曾領侍女進屋?莫問沖自門旁偷看的圓臉宮女問道。

    不曾。後者回答。

    莫問聞言放下心來,只要沒人假扮宮女就沒有大礙,皇后本人想必不會下手謀害。

    一盞茶的工夫,有侍女到來,先生,皇后要見你,貴人推不過,只得應了。

    莫問一聽暗道糟糕,這皇后當真是衝他來的。

    短暫的猶豫過後,莫問只能穿鞋前往正堂,皇后身份尊貴,單是隨從侍女就二十餘人,還有內侍數人,這些人見到他無不直視打量,莫問只作不覺,移步正堂門口站定,沖坐於主位的宮裝女子稽首見禮,那女子年紀當在二十歲上下,身穿鳳袍,多有頭飾,較周貴人矮了幾分,雙腮微鼓,髮髻三盤,面相多有稚氣,並不像心機深沉之人。

    放肆,見了皇后竟敢不跪。皇后尚未答話,站於門旁的內侍尖聲開口。

    貧道乃上清受籙道人,律典明載見君不跪,先前承接聖旨亦是直身。莫問轉頭冷視那去勢的奴才。

    免啦,免啦,姐姐為兩位王爺所請西席果然器宇不凡,好生英俊啊。皇后饒有興致的打量著莫問。

    周貴人聽出了對方意有所指,急忙接口笑道,皇后說笑了,既是西席當重才學,與相貌何干?

    兩位王爺乃龍蟒尊身,非飽讀詩書之大家鴻儒不得啟蒙,這位公子頗為年少,不知才學如何?皇后笑問。

    無量天尊,請皇后諭下。莫問平靜的說道,這位看似稚氣未脫的皇后實則很是陰毒,此番無疑是來發難的,若是被問住了就表明沒有真才實學,若是沒有真才實學就不是王爺西席而是貴人面首。

    皇后聞言看向門旁一紅衣侍女,那侍女先前可能早已得到授意,見狀立刻開口,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

    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莫問隨口接下,對方問的是詩經雅篇,暗示皇位當歸誰所有,由此可見對方確是有備而來。

    在上位不凌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於人則無怨。紅衣侍女再問。

    莫問聞言心中微有怒意,對方引經據典刻意刁難,這段話出自四書中庸,意思是我不欺負你,你要安守本分,不要妄想其他。此語對周貴人多有不敬,但對方既然發問又不能不答,故此只能接下,上不怨天,下不尤人。

    紅衣侍女未曾問倒莫問並不罷休,再度開口,乾卦九五。

    飛龍在天。莫問挑眉冷笑,對方竟然以易經考他,當真是班門弄斧。不過對方寓意亦很明顯,以皇帝壓人。

    斯二者,天也。紅衣侍女再問。

    順天者存,逆天者亡。莫問回答,對方的這個問題已經不是問題了,而是借用孟子之言來對他進行恐嚇。

    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是謂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紅衣侍女再引大學中句。

    莫問聞言抬頭看向周貴人,周貴人會意,沖那紅衣侍女發問,莫先生做我兩位王兒的西席便是違了人性?便有災難降臨?

    嘻嘻,姐姐說的哪裡話,侍人別無他意,只是與公子言書而已,皇后沖那紅衣侍女擺了擺手,再敢口不擇言,看本宮不割了你的舌頭,下去吧。

    前日車騎內眷前來,送有錦繡八匹,頗為輕柔,請皇后挑上幾匹,亦是我的一點心意。周貴人試圖扯開話題。

    不忙的,姐姐,本宮聽聞昨夜王府大有異動,不知所為何故?皇后沖周貴人問道。

    周貴人未曾想到皇后會問起這些,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

    無量天尊,回皇后問,昨夜有人以妖法謀害兩位王爺,貧道出手克之,方才引起震動。莫問接口回答。

    原來如此,竟然有人敢謀害親王,當真膽大,定要嚴加追查,莫要跑脫了賊人。皇后佯裝驚愕。

    多謝皇后關懷,那妖人所用妖法不過彫蟲小技,昨夜已自食惡果,貧道本不願多生是非,但那妖人實在欺人太甚,貧道已然忍無可忍,若是再有妖人上門,定要尋到他的老巢去,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莫問正色說道。

    皇后聞言神色大變,面皮微微抽動,強忍怒意擠出笑容,莫公子當真是豪氣衝天,昨夜立下大功,本宮要稟明聖上,為你求賞。

    無量天尊,貧道告退。莫問厭煩了這種虛假,稽首過後轉身離開。

    皇后碰了壁,心中懊惱便藉故匆匆離去,周貴人送走了她,回到莫問房中遣走了兩位宮女。

    今日多虧先生應對得體。周貴人提壺為莫問倒茶。

    份內之事。莫問嘆氣搖頭,他本是道門中人,最為厭煩這種勾心鬥角,卻偏偏無法避免。

    先生今日好生豪邁,那賤婢日後想必不敢再暗中使壞。周貴人將茶杯推至莫問近前。

    希望如此,這皇家官場之事太過煩心,你每日應對這些事情,便不厭倦?莫問再度嘆氣。

    便是厭倦又能如何,我一婦人比不得你,你有絕技在身,想去哪裡便去哪裡,我有牽掛拖累,離不得,躲不開。周貴人輕聲說道。

    莫問見周貴人語氣輕柔,察覺到不妥,急忙藉故去膳房查看,起身離去。

    中午時分,聖旨來了,不過不是賞賜而是差事,朕聞聽東海王府西席多有異能,城北天寧庵妖物作祟已然多年,道長可前往降之,以分君憂。

    既然作祟多年,為何不讓國師前去降服?莫問沖那宣旨內侍問道。

    國師所為皆是大事,抽不得身。內侍乃皇后的人,回答的很是傲慢,言罷轉身離去。

    莫問看著手中聖旨,苦笑不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53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寧庵
               
    自正堂走來的周貴人並沒有聽到莫問的自言自語,但她卻聽到了內侍宣讀聖旨,這道聖旨無疑是皇上在皇后的攛掇下發出的,目的自然是要害莫問。

    「連累先生了。」周貴人移步莫問近前。

    「天氣如此炎熱,當真是可憐了那些轎伕。」莫問搖頭笑道,皇后上午巳時方才離去,中午聖旨就下到王府,這傢伙回宮路上估計是一道催著轎伕跑回去的,由此可見她有多麼氣惱。

    「而今如何應對?」周貴人抬手指著莫問抓在手中的聖旨。

    「貴人可知道那天寧庵是何所在?」莫問轉身向東廂走去。

    「不知其詳。」周貴人轉身跟隨。

    「稟貴人,奴婢倒是聽得一些道聽途說,只是不知道是否作準?」那名為紅玉的侍女輕聲插嘴。

    「但說無妨。」莫問回身看了紅玉一眼。

    「那天寧庵位於城北天寧山,佔地頗廣,房舍眾多,是一座皇家寺院,每當有皇帝駕崩,那些被皇帝寵幸過卻沒有誕下子嗣的宮女便會被送到那裡出家,那天寧庵之前是道姑主事,不知何時換成了尼姑,早些年那裡開始鬧鬼,居住在那裡的宮女多有被魘者,甚至有人懷了鬼胎,腹脹如鼓。初時司徒府不明所以,誤以為那些宮女貞潔有虧與外人有染,便嚴刑逼問姦夫是何人,那些宮女只說為鬼所魘,並無姦夫,待得臨盆時候亦不能產,皆腹脹而死,仵作剖腹查之,腹中只有黑水一灘,鬼胎已經化掉了。」紅玉說到恐怖處,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可有人見過那妖物?」莫問回到屋中抬手請周貴人先坐,隨後落座端茶。

    「奴婢聽說那鬼魂多於夜間出現,來無影去無蹤,無人見過它的樣貌。」紅玉搖頭說道。

    「你這丫頭自何處聽來這些亂神怪語?」周貴人皺眉看向紅玉。

    「宮女皆知,只是貴人不知。」紅玉低聲說道。

    「那天寧庵此時可還有人居住?」莫問抬手示意周貴人無需訓斥侍女。

    「有的,先前被送到那裡的宮女多在,先皇和皇上多仁政,並不曾斷了那裡的供養。」紅玉看了周貴人一眼,低聲回答。

    「既知那裡有妖物作祟,為何不派人前往降服?」莫問問道,雖然紅玉一直說那妖物是鬼,但他卻知道天寧庵作祟的並不是鬼魂,因為鬼魂無法令婦人懷胎,應該是某種異類。

    「奴婢不知。」紅玉搖頭回答。

    莫問聞言沒有再問,紅玉所說多為聽來,做不得準,要想知道詳情必須親身前往。

    「聖旨既然下了,便不能耽擱,貧道這就前往天寧庵一查究竟。」莫問放下茶杯沖周貴人說道。

    「將危險轉嫁于先生,我心不安,先生可多率府兵前往,以作驅使。」周人說道,而今她和兩位小王爺已經沒有危險,危險全部轉嫁到了莫問身上,對方在害掉莫問之前,絕不敢衝她們母子動手。

    「謝貴人關心,暫不需要調動兵丁,貧道先前看上一看。」莫問離座站起,沖周貴人抬了抬手,轉而邁步出屋,出院,出府。

    出得王府,莫問並沒有立刻北行,而是前往了振威將軍府,報上名號,門丁前往通報,沒過多久張洞之便歡喜的跑了出來。

    「兄弟,今**怎麼有空到我府上,快快請進。」張洞之打了個哈欠,此時正是午後小憩的時候。

    「貧道今日有事在身,便不進府與二老見禮了,你可隨我出去一趟,我帶你開開眼界。」莫問笑道。

    「去往何處?」張洞之陡然來了興致。

    「天寧庵降妖,你可有興趣?」莫問笑問。

    「再好不過,我早就想去那天寧庵一觀,你稍等片刻。」張洞之聞言面露興奮,轉身向內院跑去,片刻過後攜帶兵器回返,由於不是沙場征戰,他只帶了刀,未曾提矛。

    「張將軍前行帶路。」莫問請張洞之先行。

    「你沒去過天寧山怎麼知道那裡有妖物?」張洞之行走之際轉頭回問。

    「一言難盡,昨夜城中巨響乃是我與謀害兩位小王爺的妖人鬥法所致,今日上午皇后便去了王府,與我百般刁難,我未曾退讓自然得罪了她,中午時分聖旨便到了王府,命我前往天寧庵降妖。」莫問苦笑解釋。

    「那天寧庵鬧鬼由來已久,你不明底細,怎麼能冒昧前往?」張洞之搖頭說道。

    「我倒不願多生是非,可是聖旨已下,由不得我,你若害怕可調頭回去。」莫問笑道。

    張洞之聞言橫了莫問一眼,大步前行。

    張洞之是本鄉人氏,對於天寧山很是熟悉,他所說的情況與紅玉所說大致相同,天寧庵鬧鬼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多年之前就已經開始了,說什麼的都有,明詳情的卻不多,那裡住的都是死去皇帝的未亡人,說是寺院,實則是囚禁婦人的牢獄,皇上碰過的女子外人是不能碰的,此時又並無殉葬惡習,故此便將她們送到那裡等死,既是等死自然無人在乎她們的死活,鬧妖鬧鬼亦無人在意,久而久之那裡便成了眾人心中的不祥之地,少有人去。

    「既然那裡有妖物作祟,朝廷為何不派僧人前往降服或是乾脆遷往別處?」莫問接過張洞之自路旁買來的果子。

    「你這般聰明,可猜上一猜。」張洞之吃著果子笑道。

    「當是那些僧人有自知之明,知道無力降服那妖物。」莫問猜道。

    「就知道你會這麼猜測,錯啦,實話說與你吧,那處天寧庵牽扯到後宮爭鬥。」張洞之壓低了聲音。

    「何解?」莫問追問。

    「後宮之中只有皇上一人為男子,卻多有宮女,那些宮女要想出頭只有攀龍一途,宮女引誘皇上,那些有名分的侍妾自然心中不快,卻又無可奈何,皇上若想寵幸誰哪個敢阻攔。可是自從那天寧庵鬧鬼之後,宮女引誘皇上之事大有減少,若是遠離皇上,來日或許還有機會被放出宮去,一旦與皇上有了肌膚之親,誕下皇子公主自然是一步登天,若是不留子嗣便要被送到那鬧鬼的天寧庵,她們焉能不怕?」張洞之說道。

    「如此說來我定要將天寧庵妖物降服,將那鬼域變成仙境,讓後宮宮女見到皇上便賣弄風姿,讓那皇后防不勝防。」莫問面露壞笑。

    「哈哈哈,使得。」張洞之大笑附和。

    天寧山位於城北,離此著實不近,二人行的很快,未時剛過已然出了城門,再行十餘里,張洞之手指東北方向的一座山峰沖莫問說道,「那便是天寧山,山腰那處寺院便是天寧庵。」

    在此之前莫問已然注意到了那座山峰以及那片位於山腰的寺院,天寧山有一處主峰和多處子峰,都不算很高,山上雖然綠意盎然卻並無高大的樹木,一座較王府還要大上三分的寺院就坐落在主峰山腰正中,周圍皆有綠意拱繞,遠遠望去很是清幽。

    「這處寺院貌似修建時日不長。」莫問打量著天寧山的地勢,自堪輿角度來看,此處風水並不算很差,不是那種能夠滋生陰物的地勢。

    「我記事之初沒這麼大,只有很小的一處道觀,後來多次擴建,才有了今日的規模。」張洞之拐上了前往天寧山的小路。

    「裡面住了多少女子?」莫問隨後跟上,此處距離天寧庵已然不足十里,他能夠感知到天寧庵有著強烈的陰氣,這種陰氣是由女子發出的,在這種強烈陰氣的干擾之下,他無法辨別出天寧庵是否有妖物盤踞。

    「南國定都此處不到三十年,卻更迭了三代君主,此時是第四代,每一代君主少說也與百十名宮女有染,如此算來這天寧庵裡當有數百宮女。」張洞之大致估算。

    「如此說來,這天寧庵的女子年歲皆不很大?」莫問隨口問道。

    「大的不過四十出頭,還有不久之前剛剛遣送到這裡來的,可能還不到二十,這裡歸司徒府管轄,平日裡男子是不准進入的,不然便是欺君之罪。」張洞之越走越快。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晉國皇帝皆有血親關聯,當朝皇帝自然不會允許外人碰觸他父親或者兄長的女人。

    到得山腳下,道路變窄,不過兩尺,道路左右皆有荊棘探出,行走其中多有刮扯。時至此刻莫問仍未察覺到有妖物潛伏,不由得懷疑此間鬧鬼是否是後宮有名分的女子為了恐嚇那些宮女而編造出來的謊言。

    寺院的圍牆並不高,與尋常人家的院落差不了許多,牆外密佈荊棘,有些甚至攀至牆頭探入院內,寺門為木門,外包銅皮,與官府大門有幾分相似,門上左右各一的獸鼻銅環表明了這處寺院與官府有所關聯。

    還未走到門口,莫問便聽到院內傳來了女子的慘叫聲,聲音很是悽慘,當是負痛而發。慘叫過後便是諸多女子的尖笑。隨即又是一聲慘叫,慘叫過後又是眾人哄笑。

    莫問聞聲皺眉,快步走到門前抬手就要叩門,張洞之急忙擺手阻止,轉而抬手指向門樓,莫問會意,二人先後躍上門樓俯視院中,院內的情形瞬時令得二人面面相覷,驚駭不已……

第一百二十二章 被囚禁的宮女
               
    這處尼姑庵與尋常寺院大為不同,並無可供舉行法事的場院,到處都是房舍,只在靠南的這片區域有一處空地,空地上放著一盤石磨,此時這石磨上正捆著一個身無寸縷的年輕女子,此人年紀當在二十歲左右,個子不高,很是干瘦,頭髮已經被人剪的斑禿不全,在她四周圍繞著十幾個身穿宮裝的中年婦人,每人手中都持有一根棗枝,樹枝上皆有一隻綠色的刺蟲,此時她們正在以手中的刺蟲蜇那年輕女子的胸乳和下腹,棗樹上這種綠色的刺蟲較尋常毛蟲毒性要大,若被其蜇中會極為痛苦,便是蜇中手背已然難以耐受,更何況蜇的是敏感的所在,故此那年輕女子每次被蜇到都會發出慘叫,吃痛之下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而那些中年婦人不但不停手反而大感興奮,那年輕女子叫的越慘她們蜇的越勤。

    那年輕女子貌似已經被蜇刺了很久,雙乳泛紅腫脹,劇痛之下已然失禁滴瀝,慘象令人不忍直視。這十餘人周圍亦有不少衣著暴露的宮女,那些人似乎對此已經見怪不怪,或搖扇乘涼,或扎堆兒私語,皆未上前阻止。

    就在莫問斟酌如何處置此事之時,張洞之已然躍入了院中,左右開弓將那些虐人的中年婦人打趴在地,張洞之氣怒之下下手頗重,被打婦人無不嘴角掛血,但這些婦人挨打之後並未跑走,而是歡喜的看著張洞之,更有膽大者竟然探手拉他。

    莫問從未見過女子有這種眼神,這些婦人的眼神之中除了歡喜還是狂熱,短暫的停頓之後,幾名婦人竟然同時拽開了衣服,或敞懷高喊或坦胸低囈「看我,快看我。」「來,來呀。」「別走,求你別走。」

    別說未經人事的莫問了,便是年過而立的張洞之又何曾見過這種架勢,驚慌之下伸手去推那些婦人,由於速度不快,被一婦人抓到了手掌,那婦人抓住張洞之的手掌之後立刻拉向自己的前胸,張洞之皺眉抽手,就在此時另外一婦人已然自下方抱住了他,探手摸向他的胯下,張洞之有感,勃然大怒,起腳將那婦人踹飛,這一腳用力更重,那婦人撞上了門房的北牆跌落在地,口中吐血,卻捧著右手狂喜高喊,「我摸到了,是真的,是它。」

    其他幾位婦人雖無那麼大的膽子,卻紛紛褪下本就不多的衣裳捧胸彎腰示於張洞之面前,竭力想讓張洞之多看她幾眼。

    「放肆!」張洞之挑眉怒喝。

    可惜他的怒喝並沒有令得這些婦人收斂,反而有人上前撕扯他的衣服,張洞之起手將其摑倒,那婦人抓的甚緊,倒地的同時私下了張洞之的一綹衣擺,那婦人抓著那片布條視若珍寶,緊緊握在手裡自身上尋覓藏掖之處。

    「再敢無禮,休怪本將軍刀下無情。」張洞之無奈之下自背後抽出一把鋼刀反握在手。

    直待張洞之抽出刀來,那些婦人方才有所收斂,但他們接下來的舉動卻更加瘋狂,袒胸露乳,彎腰顯股做出種種誘人姿態,這些姿態若放於床幃之中確是誘人,但作於光天化日之下則大為醜陋,其口中所說言語亦放肆失態,「我體膚白滑,無人可比,帶我走。」「我還可以生養,要我。」「你要怎樣,奴婢都答應。」

    此時周圍的那些婦人已然聞聲而至,張洞之眼見情勢不好,反手割斷了身後女子手上的繩索,還刀歸鞘躍回了門樓。

    「好你個莫問,見我受窘,竟然袖手旁觀?」張洞之面紅耳赤。

    「這些婦人如此大膽,我便是下去又能如何?」莫問的臉皮比張洞之還紅,他何曾見過此等瘋癲舉止,此時心如撞鹿,氣息難平。

    「這些中年宮女當有二十多年未曾見過男子,看似正常,實則早已憋的瘋癲了。」張洞之皺眉打量著院內那些衣不蔽體的婦人。

    「陰陽交合乃是天道,將她們囚禁在此,不瘋才怪。」莫問扭頭別處不願看那院中白肉。他並未被囚禁二十年,不知曉二十年中不見女子會是何種情形,但他很清楚男女皆有欲求,年紀輕輕禁慾二十多年絕不是常人能夠耐受的。

    就在二人說話之際,自門房走出了一個肥胖的灰衣尼姑,手中持有一根皮鞭,出得門房也不開口,猶如驅趕牲畜一般的鞭打那些女子,此人下手頗重,被打的那些婦人吃痛不過四處散去,不過她們並未走遠,亦沒有穿上衣服。

    「好大的膽子,這天寧庵可是禁地,男人到這裡來是要被砍腦袋的。」那尼姑衝門樓上的二人喊道。此人膀大腰圓,當在兩百斤以上,偌大的腦袋如同面瓜。

    由於此人說話極為無禮,莫問便沒有答話,而是自懷中取出聖旨向她扔去,那尼姑見狀急忙探手去抓,卻沒有接住,聖旨落於地上,她只得彎腰拾起。

    單看那尼姑抓接聖旨的速度,便可以看出此人修為平平,甚至連平平都算不上,可能學過幾天武藝,懂些三腳貓的功夫。

    那肥尼姑看罷聖旨,頓時變臉,滿面笑容沖二人合十行禮,「原來是兩位上差到來,小的有眼無珠,冒犯了兩位,還請莫要怪罪。」

    「不知者無罪,你這天寧庵有宮女多少人?」張洞之出言問道。

    「回上差,司徒府在冊有三百一十二人,近些時日病死了一人,已上報司徒府,眼下還有三百一十一人。」尼姑抬頭回答。

    「有多少尼姑?」張洞之再問。

    「七人。」尼姑回答,她們這些尼姑實則就是此間看守。

    「讓所有宮女穿戴整齊,前來此處等候問訊。」張洞之下令。

    那肥尼姑聞言立刻拿起掛在脖頸上的竹哨鼓氣吹響,散於庵中的宮女聞聲自各處向此處趕來。

    「莫老弟,你到此處是觀賞這山中景色的嗎?」張洞之沖一直扭頭旁觀的莫問說道。

    莫問聞聲無奈回頭,此時先前那些褪去衣裳的中年宮女正在穿回衣物,動作之下白肉更加刺眼,炎熱夏日本就容易滋生慾念,見了這白花一片而無慾念者恐怕只有那些內侍閹人了。

    片刻過後,庵內宮女盡數來到,自東到西站了三群,站於東面的皆是年紀較大的宮女,衣著褪色嚴重,面上已有皺紋,神情最為放肆,目中帶火直視二人,且手下多有無恥動作。中間那簇年紀略輕,三十歲上下的佔了多數,這群人雖然亦是直盯著二人,雙手卻多是自然下垂。最為年輕的那群宮女站在最西,這群人站立時仍然保持了宮女禮儀,低頭站立,雙手疊於胸腹之間,這群人雖然最為年輕,情況卻最為悽慘,衣裳多不整齊,頭髮多有斑禿,身上多有傷痕,且大多面帶飢色,不問可知她們到此時日較短,經常遭受那些早來的宮女欺凌虐待。

    雖然這些宮女年紀相差較大,卻無一例外的婀娜體態,傾城容貌。女子不曾生育體內元陰便不流失,元陰若在,不管多大年紀身形都不會臃腫走形。另外這些人的容貌亦是驚人的美豔,較之周貴人和皇后有過之而無不及,較那兩位周貴人賞賜的宮女更是美上很多,這一情形是莫問之前未曾料到的,不過微微轉念便明了了,後宮那些有名分的妻妾多有家庭背景,娘家不是高官就是將帥,被冊封並不是因為她們貌美而是因為皇上需要籠絡她們的娘家,而這些宮女不得名分並非因為她們貌相不好,而是她們出身平民,無有籠絡價值。

    這裡聚集了三代帝王臨幸過的宮女,這些宮女才是晉國容貌最為美麗的女子,但此時她們卻被送到這裡永久囚禁,多年的囚禁不但蹉跎了她們的年華,亦扭曲了她們的性情。

    這三群女子隊前皆站有一手持皮鞭的尼姑,這幾個尼姑無一不是肥頭大耳,其中一人貌似未曾醒酒,站於隊前搖搖晃晃。

    「下去吧。」張洞之低聲提醒莫問。

    莫問回過神來沖張洞之點了點頭,二人自門樓躍入了院中。

    莫問落地之後並沒有沖那些宮女發問,而是走到那醉酒的尼姑面前挑眉開口,「身為出家人,竟然醉成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那尼姑聽得訓斥,嚇出了一個激靈,低頭不敢接話。

    莫問見她害怕亦沒有難為她,轉身沖那些女子說道,「曾被妖物寐身者留下,其他眾人各自回房。」

    此語一出,立刻有人轉身離去,不過離去者甚少,只有十餘人,莫問和張洞之見狀面面相覷,這妖物當真了得,竟然凌辱了這麼多宮女。

    那醉酒的尼姑先前受到了訓斥,此番急於立功表現,皮鞭一抖,高聲喊道,「誰敢撒謊欺瞞上差,抽鞭一百,禁食三天。」

    尼姑的這聲喊叫起了作用,場中的宮女紛紛離去,片刻過後只剩下了五人留在場中,這五人有三人為中年宮女,兩人在三十歲上下,無年輕宮女在內。

    莫問皺眉打量這五人,這五人高矮各異,面龐有長有圓,看不出有何共同之處,此外這些人的氣息亦無明顯異常。

    「報上各自生辰八字。」莫問開口說道。

    留在場中的五位宮女爭先回答,莫問聽罷眉頭再緊,這些人的生辰八字亦有很大差別,並無相似關聯,可見那妖物找上她們只是隨心而為,並非刻意。

    沉吟片刻之後,莫問探手指著東首第一人,「由你開始,細數經過……」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53


第一百二十三章 邪物
               
    那中年宮女聞言抬頭看了莫問一眼,此人為瓜子臉龐,雖然年華老去卻風韻猶存,年輕時當是美女一流,不過此人貌似很是膽小,看過莫問之後便沒了下文。

    莫問見她不開口,猜到了她是多有羞愧之心,便轉頭看向那肥胖尼姑,借你門房一用,可否?

    那尼姑自是滿口應是,轉身自前方帶路,張洞之冷眼阻止,在外面候著,說罷抬手指向那中年宮女,你隨我們進來。

    門房不大,只有內外兩間,毫無出家人房舍的清雅,反倒多有酒食,二人落座之後莫問抬手示意那中年宮女坐下,對方猶豫片刻側身入座,坐下之下仍無言語。並非所有被囚禁的宮女都舉止放肆,亦有沉默寡言者,此人屬於後者。

    你是何時被那妖物欺辱的?對方既然不主動開口,莫問只能發問。

    上差問的是哪一次?中年宮女膽怯的反問。

    莫問聽出了對方的言下之意是不止一次,便問道,共幾次?

    五次。中年宮女猶豫片刻開口回答。

    可記得是何年何月何日?莫問發問之時面皮發熱,這類涉及女子私密的問題本不該問,但若不問清便不得真相。

    奴婢今年四十有二,來到這裡的時候是十九歲,三年之後的夏日首次受辱,那中年宮女數指計算,得出了結果,第一次是二十年前,後來幾次記不得了。

    另外幾次是何季節?莫問問道。

    皆是夏日,衣物單薄的時候。中年宮女答道。

    這中年宮女話不多,每次只答所問不說其他,莫問無奈之下只好多問,那妖物是何樣貌,體態如何,何時到來,何時離去,如何欺辱於你,盡數說來。

    皆是夜晚,看不到容貌體態,每次片刻就走,也不多待。中年宮女垂頭答道。

    莫問聞言無奈嘆氣,他最需要知道的是細節,而這中年宮女多有羞澀,就是不說。

    你看不到就沒有感覺,那妖物是何形狀?張洞之急了,插嘴問道。

    它每次前來我皆體麻難動,它似乎是男子形體,只是與男子有些差異。中年宮女說道。

    差在哪裡?莫問追問,妖物修為不足而強行幻化人形便會保留一些本體特徵,似阿九千歲那種道行深的,便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由此可見那妖物不難對付。

    它,它……中年宮女欲言又止。

    張洞之乃領兵將軍,脾氣偏暴,氣急之下高聲訓斥,當真是不怕潑婦就怕蔫種,你受都受了,還有何難以啟齒的?

    它來那幾次奴婢皆有月事在身,它每次都會先行tin舐奴婢下身,然後行那惡事,它與尋常男子不太一樣,它,它……那宮女說到此處又想住口,再見到張洞之怒目相向方才說出了下半句,它有兩條男根。

    莫問聞言陡然皺眉,快速自心中將那些容易成精的妖物捋了一遍,喜歡吞食鮮血的倒有不少,但不記得有什麼妖物是生有兩條男根的。

    張洞之疑惑的看向莫問,莫問此時自己都是一頭霧水,焉能給他答案,只能搖頭。

    張洞之很不喜歡此女,便抬手打發她去了,外面候著,換另外一人。

    那宮女聞言起身告退,轉身出屋。

    都多大年紀了,搞的如此嬌羞,還當自己是二八佳人?張洞之厭惡的看著走出屋外的中年宮女。

    不能怪她,這都是不見外人的弊端。莫問搖頭說道。

    那妖怪到底是什麼東西,竟然會有兩條陽物?張洞之笑問。

    不得知曉。莫問搖頭說道。

    是否為變化所致?張洞之問道。

    男根乃元陽外探,變化不得,不論種屬皆是只有一根,便是禽獸亦不見兩根者。莫問搖頭說道。

    這話不對,蛐蛐就有兩根。張洞之說道。

    促織可不喜血。莫問無奈搖頭,張洞之出身富貴,閒暇時間可能沒少斗促織,但自古至今沒聽說過有促織成精,況且促織股後那兩根乃是尾毛,也並非男根。

    二人說話之間,又進來一中年宮女,此人與先前那唯諾的宮女不同,進門之後立刻沖二人跪倒,磕頭不已,求二位上差搭救。

    起來說話,先將那妖物之事道完再說其他。張洞之代替莫問發問。

    那宮女聞言直身站起,直涉正題,此人性情潑辣,說的毫無遮攔,連那妖物是否抽送,時間長短,留精多寡皆有詳述,張洞之聽得大感有趣,莫問聽得面紅耳赤,匆忙問完,打發她走。

    此人經歷與先前那宮女的經歷大致相同,受辱之時皆是夏日夜晚,且都有月事在身,亦未看到那妖物的樣貌,此外她們當時都是清醒的,只是周身麻木無法移動,這一情形與世人所傳鬼壓床有幾分相似,故此她們才會將那妖物當成鬼魅。

    將另外三人問完,情況大致明了,這妖物只在天氣炎熱之時出現,每年只會出現一次,且只會禍害一人。

    還無法確定那妖物為何?張洞之自房中木架上拿起一瓷瓶裝載的白酒抓在手中,這裡的這些宮女是由朝廷撥款供養的,所得財物她們自己未曾用去多少,卻將幾個尼姑養的腦滿腸肥。

    此物於夏日出現,當是冷血蟲類。每次到來那些女子皆動彈不得,當是被其毒氣熏染所致。莫問皺眉說道,到得此時他仍不能確定那妖物是什麼。

    可是毒蛇?張洞之猜道。

    想必不是,若是成形的毒蛇噴吐毒氣,她們不會得活,這妖物毒性應當較毒蛇為弱。莫問再度搖頭。

    月事行房不會懷子,先前那些受辱女子有懷胎者,何解?張洞之拔開瓶塞小嘗了一口,可惡的尼姑,好會享受。

    妖物與人行房本已亂了綱常,既是不能產子自不會遵循常理。莫問站起身來。

    天色不早了,你有何打算?張洞之問道。

    先在這庵中四處看看,這幾日恐怕要留在這裡了。莫問邁步出屋,那些宮女有兩人記得具體的日子,那妖物前年和去年分別出現在八月十四和八月十五晚上,今日是八月十三,今年那妖物尚未出現,二人來的正好。

    這些女子身份特殊,你孤身留在此處怕會遭到皇后的誣陷,再尋那些宮女違心指認,你就百口莫辯難得清白了,這幾日我留下陪你,改日她若真要害你,我可為你作證。張洞之跟隨莫問出屋。

    你不需上朝?莫問很是感動,張洞之所說正是他的擔心,若是被人誣陷與先皇寵幸過的女子有染,那就死罪難逃了。

    我倒想上,奈何品級不夠。張洞之笑道。

    多有煩勞。莫問點頭道謝,轉身沖那五個站立院中的女子擺了擺手,帶我們去你們的住所。

    宮女聞言轉身帶路,一尼姑後隨,這七個尼姑有四人看守四門,有三人日夜看守。

    你那房中酒水,本將軍取了一瓶。張洞之抬手沖那回返門房的肥胖尼姑說道。

    上差但有所需,儘管開口。那肥胖尼姑聞言面露喜色,她們最怕的就是莫問和張洞之兩袖清風回去告狀,此番喝了酒,自然不會再檢舉她們。

    做些飯菜,這幾日我們二人住在這裡。張洞之隨口說道。

    那肥胖尼姑聞言更加歡喜,連那些院中的宮女亦為之歡喜,多年不見男子,今日終於見到了,哪怕不做什麼,看看也是好的。

    這些宮女住的房間皆位於寺院中間偏東區域,這處寺院本為道觀,後來加以擴建並改為寺院,由於位於山腰不能南北拓寬,故此只能東西擴建,三番擴建成了今日南北窄東西寬的格局。

    這些宮女雖然每人住有一間房舍,卻很是簡陋,房門並無內閂,觸手即開。

    莫問要她們帶路並不為看她們的房舍,亦未想過自房間裡找到遺留的線索,只為了確定那妖物活動的路線,而五人所住的房間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位於先前的道觀大殿附近。

    這處道觀之前經過改建,外牆和東西廂房都被拆除,只剩下了一座孤零零的大殿,由於這些尼姑壓根兒就不做佛事,故此大殿裡放置的仍然是之前的道家神像,除此之外還堆放了大量的木柴以及冬日取暖所用的火盆,破舊的馬桶亦在其中,偌大的正殿被當做了雜物間使用,玉清神像湮沒其中只能看到頭部。

    無量天尊。莫問雖為上清座下,見到玉清和太清也是拜的。

    可有古怪?張洞之手指玉清大殿。

    那妖物先前確是藏身於此,不過此時並不在此處。莫問搖頭說道,到得此處,他能察覺到細微的妖氣殘留。

    聞風而逃了?張洞之問道。

    那妖物離開此處有些時日了,非今日才走。莫問閉目搖頭,道人敏銳的感知有時無法用言語明述。

    這些東西你們何時放置其中的?張洞之沖隨於身後的尼姑問道。

    回上差,這些雜物一直放置在這裡,好些日子沒動過了。尼姑回答。

    殿裡如此滿當,那妖物是如何出入的?張洞之疑惑的看向莫問。

    莫問此時正在思考這個問題,殿內雜物的空隙之中多有蛛網,不似有妖物出入過,而那些雜物的上方落有很多灰塵,表明妖物也沒有自上方出入。

    彎腰低頭看那地面,終於發現了端倪,雜物的下方有一道寬達三尺的擦痕,緊貼地面,擦痕周圍有雜亂的印跡。

    莫問打量片刻直起身來示意張洞之低頭觀看,張洞之看過之後直身發問,是蛇?

    縫隙高度不夠,毒蛇無法進出,且毒蛇只有一身,不會有足,當是一隻日久成精的蜈蚣……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夜宿尼姑庵
               
    「蜈蚣有兩條陽物嗎?」張洞之笑問。

    「我如何知道?」莫問搖頭說道,之前他並未往這種毒蟲身上想,因為蜈蚣雖然是毒蟲,其本身的壽命卻不長,受自身壽數所限,蜈蚣極少有成精者。

    「你之前遇見過成精的蜈蚣沒有?」張洞之好奇的問道。

    莫問聞言轉頭髮笑,「實話也不瞞你,我學道一年,修行一年,入世一年,總共不過三年時間,你當我能降服多少妖物?」

    「三年便有這等成就,當真了不起。」張洞之真心讚歎。

    「先前於黃縣你想必也聽到了那雷神言語,我乃上清准徒之一,所學技藝集上清諸多秘法之精妙,我得了先天之利所以才能三年見功,換做尋常道人修道十年亦不見得有此修為。」莫問隨口說道,凡事皆有利弊,速成的弊端在此時再度體現了出來,由於沒有師長的言傳身教,他對於各種妖物瞭解的並不齊全。

    「上清准徒一共幾位?」張洞之好奇之心大起,所問已然偏離了眼下主題。

    「算我在內,共有七位。」莫問自不會有所隱瞞。

    「若是你們七人聚在一起,豈不是所向披靡,橫行無忌?」張洞之感嘆。

    莫問聞言微笑搖頭,世人都有一個特點,無能之輩通常喜歡聚集成群,若是能力超群則往往樂於獨行,七人皆有絕技在身,志向亦不相同,自然不會聚集一處。

    張洞之見莫問搖頭便沒有再問,手指大殿話歸正題,「你可有把握降服這妖物?」

    「想必不難。」莫問點頭說道,雖然他沒見過這條蜈蚣,但根據它有兩條男根這一情形來看,這條蜈蚣應該沒有太深的道行,況且根據地上痕跡來看,此物個頭亦不是很大。

    「眼下該如何為之,可要搬開這殿中雜物?」張洞之問道,降妖之事莫問為主他為輔,所以凡事皆要莫問做主。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做計較。」莫問搖頭說道。

    「那好,我先回城一趟,與他們說上一聲。」張洞之轉身要走。

    「你若走了我如何能夠說得清楚?王府見我久出不歸,定會前來尋我,屆時可由他們告知令尊令慈。」莫問急忙留住張洞之,此時這周圍有不少宮女在盯著他們二人,不知為何,莫問始終感覺這些女子的眼神與當年所見餓狼有些相似。

    「那是最好,我也不願跑這些路。」張洞之止步。

    夜色逐漸降臨,二人回返南門門房,此時那肥胖尼姑已然為二人準備好了飯食,這些尼姑行動是自由的,採買的食物很是齊全,不過莫問心中有事,只吃了少許便出了門房躍上門樓。沒過多久張洞之亦走了出來,手持瓷瓶跳了上來,坐於莫問身旁。

    「不知那妖物去了哪裡?」張洞之說道,此時已經過了酉時,夜空之中出現了扁月,雖然光線不很明亮,卻已足夠習武之人看清周圍的事物。

    「當是外出覓食去了。」莫問隨口說道,在張洞之上來之前他已然凝神感知了一遍周圍的環境,那妖物並不在這方圓十里之內,想必已經去的遠了。

    「你所思為何?」張洞之見莫問眉頭微皺,猜到他在思考問題。

    「若要修成人形,獸類最為容易,其次是飛禽,最後方才是蟲類,似那蛇鱉之屬天生命長,活的久了幻化人身亦不出奇,可這蜈蚣乃短命之蟲,尋常不過五六年的壽命,最長也不過百年,我不解的是此處的這條蜈蚣怎能活的這麼久?」莫問皺眉說道。

    「這天寧庵本是道觀,那條蜈蚣是否是之前住在這裡的道姑馴養的?」張洞之猜測道。

    「大有可能,若無人為助力,蜈蚣極難長壽,這正殿下方想必會有地道密室。」莫問點頭說道,道人馴養異類並不少見,只是馴養多為坐騎,先前住在這裡的道姑為什麼要養條蜈蚣。

    「待得明日搬開就知分曉,對了,軍部有消息傳出,周將軍已經擊潰了敵軍主力,眼下正在掃蕩餘部,用不了多久就會班師回朝。」張洞之將酒瓶遞向莫問。

    莫問擺手沒接,道佛鬥法之期不遠,補氣內丹還無下落,若是老五路上耽擱太久,即便帶回了內丹,他亦沒有足夠的時間煉化了。

    就在二人說話之時,山下出現了十餘隻火把,莫問認得那些人,正是王府中人。到得近前,莫問告知他們將要在此滯留幾天,讓他們回去告知周貴人,順便通知張府。

    「皇后此舉會不會是支開你,趁機加害貴人和兩位王爺?」張洞之不無擔心。

    「不會,我曾明白說與她,若是她再敢暗中作祟我便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眼下的當務之急是除掉我,只要我健在,她們便不會沖貴人和兩個孩子下手。」莫問擺手說道。

    張洞之剛要接話,卻聽得寺院之中有琴聲傳來,二人皆感好奇,便側耳細聽,琴聲是自東南方向傳出的,起調便悲,彈的是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

    這是一曲表達思鄉之情的曲子,本為胡笳演奏,亦可為琴奏,一經彈奏,悲氣瀰漫。

    莫問初聞之時並無悲切之心,反倒有鄙夷之意,這些宮女落得今日這般下場,無辜者自然是有,但絕大多數是咎由自取,若是遠離皇帝便不會有此下場,既然當年心存爭權奪利之心,落得這般田地便不能怨天尤人。

    到得中期,鄙夷之心消除,但此時仍無憐憫之意,因為他的身世比這些宮女更悲苦,認識的人盡數死絕,父母慘死,唯一的寄託還變成了如鯁在喉的夢魘,除了一個僕人跟隨,已無親人在世,誰更可憐?

    直到到了曲子後期,莫問心中方才升起了慈悲之心,因為他自琴聲之中聽到了他所敬佩的怒意,撫琴之人若只是自哀自憐,他會瞧之不起,但對方琴聲之中含有怒意,這是一種不屈的堅定,表明撫琴之人想要抗爭卻沒有能力,由此可見此人並非只是盼望他人搭救,而是想自救,遇到困難,身處困境首先想到自救的人,值得尊重。

    「我要救下這名女子。」莫問沖張洞之說道。

    「便是與她們有染就已經是殺頭大辟的重罪了,咱們幫不了她們。」張洞之連連搖頭。

    「別人我不管,此人我必須救走。」莫問正色說道。

    「為什麼?」張洞之自莫問臉上看到了衝動,之前他從未在莫問臉上見到這種表情,莫問的神情表明他無論如何都要救下這個女人,他很是不解一首悲曲為何會令莫問如此衝動。

    「她未曾低頭,她沒有屈服。」莫問說完縱身向東掠去。

    張洞之大惑不解,急忙直身東望,只見莫問並未掠進院子,而是自牆上看清了傳出琴聲的房間便縱身掠了回來。

    「這些宮女大多通曉音律,你能救得了那麼多?」張洞之壓低聲音沖莫問說道,此時那琴聲已然停止,又有新的琴聲自別處傳出。

    「若是個個皆有骨氣,我盡數救走又有何妨,那宮女被囚禁此處已然二十多年都沒有屈服,一年不到她就屈服了。」莫問咬牙閉目答非所問。

    「你小點聲兒。」張洞之緊張的環視左右。

    「別彈了,真假老子分的出來,再有彈琴者,按妖物論處。」莫問沖西側傳出琴聲的房舍高喊。

    高喊過後,偌大的寺院瞬時安靜了下來,燈燭隨之熄滅,片刻之後陷入一片死寂。

    張洞之無奈的看了莫問一眼,轉而將手中酒瓶遞了過去,莫問先前於黃縣縣衙大開殺戒他是看到了的,故此他並未將莫問當成愚善之輩,通過莫問先前所說,他隱約猜到莫問之前可能因為女子受過很大的刺激,由此令得他的情緒非常不穩,波動很大。

    「讓將軍見笑了。」莫問仍然沒接酒瓶,而是深深呼吸平息情緒

    「要救人得從長計議,這些女人可都是司徒府在冊的,不能隨便帶走。」張洞之比莫問大十幾歲,自然不會愚蠢到去追問莫問的往事。

    「不妨事,假死並不難。」莫問再度嘆氣。

    「你有計較就好,似你先前那聲喊叫,便有妖物也讓你嚇跑了,下去睡。」張洞之笑道。

    「那尼姑在門房之中,如何睡得?」莫問搖頭說道,那妖物若是回返,他能敏銳的感覺到,的確不需要在門樓坐著。

    「她住在裡屋,不打緊,這山中多有蚊蟲,夜晚著實叮人。」張洞之說道。

    「我一道人,怎能與尼姑共處一室?」莫問很是厭惡那肥尼。

    「那好,我下去與尼姑同住,你與那些宮女促膝談心去。」張洞之笑過之後縱身掠下。

    莫問無奈,只能隨之回了門房,這處門房有一床一炕,二人各取其一,那尼姑則縮在裡屋席地放鋪。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二人再度來到正殿之前,莫問沖那跟隨聽命的尼姑抬了抬手,「召集人來,將這殿中雜物盡數搬出……」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54


第一百二十五章 藏身何處
               
    尼姑得令立刻召集宮女自殿中搬拿雜物,殿中放的多是木柴,銅盆,馬桶等物,並無大件,宮女們搬的並不吃力。

    昨日到來的時候這些女子皆為素面朝天,今日則無一例外的施了粉黛,這些宮女本就秀美,一經打扮更是出色。

    馬桶多沾穢物,銅盆多有黑灰,木柴多有毛刺,讓一群秀美柔弱的女子幹這粗活而自己袖手旁觀本不符合莫問心性,但此時他無法出手,這並非其份內之事,若是幫忙便是失度。

    眾人搬移殿中雜物之際,南門傳來了竹哨聲響,莫問聞聲回頭,管事的尼姑急忙上前解釋,稟上差,門口來人尋你。

    莫問聞言先是一愣,隨即想到這些尼姑是利用哨音來傳遞消息。

    你留守此處,我去看看。張洞之轉身離去。

    沒過多久,張洞之回返,手裡提著一個食籃,王府給你送來的飯食,以後一日三餐他們都會送來,還留有快馬一匹栓在庵外。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心中大暖。

    張洞之提著食盒走到南側屋後,取出籃子裡的飯菜喊莫問過去,由於此時那妖物並不在這殿內,莫問便移步過去與張洞之同食。

    菜蔬四樣,很是精美,酒水一壇,湯一罐。富貴人家吃飯之前都有喝湯潤喉的習慣,張洞之盛湯一碗,入口即吐,面露痛苦。

    莫問見狀急忙接過杯碗抿湯少許,無毒,只是鹹的發苦。

    這廚子該拖出去鞭打二十。張洞之大皺眉頭。

    莫問沒有接話,他熟悉王府膳房的口味,這湯不是廚子做的。

    張洞之說完之後眼珠轉動,轉而一臉壞笑的看著莫問,莫問心中發虛,神情亦不自然,他猜到這湯出自何人之手,觀張洞之的神情,想必他也猜到了。

    此人想必是打不得的。張洞之壞笑。

    你莫要胡亂猜疑。莫問將那杯碗遞還張洞之。

    張洞之聞言點了點頭,收斂笑容正色提醒,你當小心,前些時日貴人上書請辭兩位王爺皇子稱謂,已然有人猜測她是在為改嫁鋪路,據我所知周老將軍不是無志之人,當不會允許有人斷了他兩位外孫的通天道路。

    請辭皇子稱謂乃是自保之策,與我何干?莫問皺眉說道。皇家爭鬥遠比他之前想得還要複雜,行的再端正,亦受不住世人歪曲。

    我只是將消息偷說與你,你若無心那是最好,你保全他們母子立了大功,周老將軍班師之後必然給予重酬,此乃他的行事風格。不過若你與她有私,周老將軍勢必饒你不得,這亦是他的行事風格。張洞之鄭重告誡。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轉而將那罐湯水倒掉,這東西有毒,還是要命的劇毒。

    如此一來,食慾全無,莫問移步回到大殿之前站立監工,此時大殿裡的雜物已經搬出大半,宮女進進出出,殿內塵土飛揚。

    女人做事總是精細,搬出的雜物堆放於殿外東側,疊摞整齊,待得上午辰時,大殿內的雜物搬移殆盡,宮女們意欲灑水清掃,被莫問出言阻止,待得塵埃落定,與張洞之一同進入大殿。

    原本屬於這處玉清大殿的事物並沒有被移走,殿內東側有一張木桌,木桌上遺落有斷裂的香燭,木桌旁放有一黑色木箱,上有開口,此時木箱已經被打開,裡面空空如也。

    在大殿偏東,有一木台,木台上放有一大磬,這是一種與缽盂相似的法器,只不過比缽盂要大,為道士平時敲擊所用。

    大殿正北為一法台,法台上坐有玉清神像,法台前擺有供桌,上有香爐七尊,供桌前有三隻黃布**,皆已損毀。

    大殿西側靠窗處砌有一小炕,當是道姑閒暇休憩之處。

    道觀裡的佈置與寺院很是相似。張洞之環視左右之後出言說道。

    莫問轉頭看了張洞之一眼,張洞之說的確是實情,只不過說錯了先後順序,不是道觀的佈置跟寺院相似,而是寺院的佈置與道觀相似,寺院的大部分佈置都是自道家抄襲過去的。但身為道人,他無法名言實情,不然在外人看來就是給佛家抹黑。

    這處房屋不算很大,想必不難尋蹤覓跡。張洞之再道。

    莫問聞言仍未答話,亦沒有急於上前,而是皺眉打量著殿內的佈置。

    有何不妥?張洞之問道。

    這處道觀立有功德箱,其先前是接受百姓香火的,功德箱如此之大,說明當年香火鼎盛,莫問說到此處抬手指著供桌上的香爐,香爐有七尊之多,亦可見香客眾多。

    這處道觀並不大,為何會有如此多的香客?張洞之疑惑的問道。

    世人皆為無利不起早,若無所求不會上香,這處道觀當年必有神異之處,莫問言罷轉身沖那尼姑問道,這殿中的功德簿而今何在?

    來時便沒有。尼姑愣了一愣出言回答。

    殺盜yin妄酒乃你佛門五戒,出家人不得妄語欺人。莫問挑眉訓斥,這裡其他事物都在,說明當初的那些道姑走的甚急,不可能唯獨拿走功德薄。

    可能被這些宮娥取走做了廁紙。尼姑抬手指著那些粉面蒙塵的宮女。

    此語一出,那些宮女皆有蒙屈神色,只是敢怒不敢言,想必取走功德薄做廁紙的不是她們,而是這幾個尼姑。

    且不管是誰取走了功德薄,功德薄總是沒有了的,莫問搖頭過後邁步向法台走去,這處正殿能夠供那蜈蚣藏身的地方並不多,神像下的法台嫌疑最大。

    環繞法台一週,並未發現端倪,莫問又轉向西南角落的那處小炕,這處小炕由四塊板石盤砌,尋常小炕用的皆為泥板,而這處小炕所用的卻是石板,且每塊石板皆有扣手。

    莫問探手移開一塊石板,只見石板下方是一方形小池,內有泥土少許,其中有圓蟲若干,由於無人喂養,已然死去多年。

    再行移開另外一塊石頭,下方仍是小池,內有死去幹燥毒蛇十餘條。

    掀開最後兩塊,分別為黑蠍和蛤蟆,無一例外,早已死去。

    竟然暗養五毒,先前住在這裡的道姑定是妖人無疑。張洞之下了斷言。

    五毒乃蛇蠍蜈蛛蟾,其中並無鱉蟲。莫問伸手指著第一處小池內的那些圓蟲。

    土鱉不能害人?張洞之問道。

    不能,這是一味散瘀續骨的藥物。莫問搖頭說道,此時他心中亦是極為疑惑,先前住在這裡的那些道姑為何要暗自養下這些毒蟲?

    難不成她們是在治病救人?張洞之猜測道。

    道人治病行醫不是這種路數,便是需要毒蟲亦不會自養,而是多由病主自行捕捉。莫問搖頭說道。

    莫問說完,再度自緩步殿內尋找缺口,那蜈蚣體形不小,缺口不應該過於隱秘,可是往返尋找多次,仍然不見其蹤。

    出口在這裡!張洞之的聲音自神像處傳來,莫問聞聲回頭,只見張洞之正騎跨在玉清神像肩膀衝他招手。

    快快下來。莫問擺手喊道,侮辱三清神像猶如欺師滅祖。

    這裡面是空的。張洞之自神像頸後向下探望。

    不得辱及三清。莫問再度高喊。

    此話剛剛出口,張洞之已然踹下了神像的頭顱,莫問見狀急忙閃身而上將其抱住,無量天尊,無量天尊。

    這神像就是個幌子,裡面是空的,那條蜈蚣一直藏在神像內部。張洞之再度沖莫問招手,快上來。

    莫問懷抱玉清頭顱沖張洞之連連搖頭,道門中人決不能侮辱三清神像,更別說騎跨了。

    張洞之無奈,雙手後探,自背後取出利刃兩把,左右急速揮斬,片刻過後將那神像拆散,泥胎外皮脫落,其中是一處由磚石壘砌的池子,形同八字,下寬上窄。

    莫問眼見神像被張洞之拆掉,只能將那神像頭顱放於供桌,邁步上前看那磚池,這磚池有三處缺口,一處位於頂部,較寬,應是蜈蚣自行挖掘所致。第二處位於玉清手部,當年應該是喂食之處。還有一處位於背部下方,有一磚大小,應是當年壘砌之時刻意留下的。

    到得此時,已然可以確定當年住在這裡的那些人並非道人,因為不管道門弟子多麼不肖都不會辱及三清,既然不是道門中人,對方住在這裡的意圖就很明顯了,他們借道家名號,馴養毒物,行醫斂財。

    要不要拆掉?張洞之問道。

    小心為之,裡面當有金蛻。莫問點頭說道。

    金蛻為何?張洞之乃領兵將軍,自是不通藥理。

    蜈蚣蛻下的皮殼,為萬金難求的藥材。莫問出言解釋,這神像下方的這處缺口當是那些人掏取藥物之處。

    張洞之聞言也不猶豫,再度揮刀豎劈,接連兩刀破開了磚壁,下方為一寬敞區域,鋪有沙土,中間區域有一圓形沙坑,當是蜈蚣蜷縮之處,整個磚室底部到處散落著碎裂的蜈蚣皮,為金黃色。

    此物可治壞血惡瘤,盡數取走。莫問沖張洞之說道。

    張洞之雖然不通藥理,卻知道惡瘤為何,這是一種死人最多的病症,一旦得了惡瘤幾乎無藥可醫。故此急忙尋找布袋,入內拾取。

    此物治病需要以何為引?片刻過後張洞之提著布袋走了出來。

    那蜈蚣已然成形,所蛻皮殼不需藥引便可入藥。莫問搖頭說道,這蜈蚣之所以能夠活的這般久,當是受了香火人氣所致。

    真是好物,與你一些。張洞之說道。

    我熟知五行,不用這些亦可醫得惡瘤,你盡數留下,此物極難尋覓,若是用完便只能用尋常蜈蚣入藥,那便極為繁瑣了。莫問轉身向殿外走去。

    尋常蜈蚣亦可治那惡瘤?張洞之跟隨而出,當真是好心有好報,此番隨莫問前來得此神物,可保親人不受那索命惡瘤之害。

    惡瘤前期可以藥草醫治,取解毒,軟堅,活血,化痰之途,但是到得病發就只剩下以毒攻毒一途,蜈蚣為土中火,為治療惡瘤的必備主藥,只是尋常蜈蚣多需以其他毒物配合使用,尋常人掌握不住尺度。莫問手指殿西小炕出言說道。

    那惡瘤死人最多,你可留下方子濟世救人,豈不是功德無量?張洞之說道。

    世人生死皆有定數,非所有人都可救得,方子我是不留的,不過你可傳言於世,無蜈蚣的治瘤方子盡數為假。莫問笑道。

    我才不傳,萬一那庸醫得知盡數加入蜈蚣,豈不誤人?張洞之搖頭。

    蜈蚣乃毒物,用之不當會損人性命的,庸醫不敢濫用。莫問笑道,他雖然不能留下方子,卻可以令所有病急之人免受欺騙,無蜈蚣入藥的治瘤藥方皆為誤人假藥!

第一百二十六章 替罪的蜈蚣
               
    二人說話之間走出了大殿,那尼姑快步迎了上來諂媚討好,兩位上差,接下來需要我等做些什麼?

    將這些雜物搬回去吧。莫問隨口說道。

    尼姑立刻照辦,這庵中有三百多宮女,此時又換了另外一批。

    到得此時,天寧庵鬧鬼一事已然真相大白,在此之前這裡聚集的是一群冒充道人賣藥斂財之徒,那些道姑倒不一定是主事之人,背後應該是男人在操控,這些人懂得懂得一些醫術,知道蜈蚣有治療惡瘤之能,便捉了那蜈蚣在此,冒充道人藉機斂財。

    待得後來晉國定都建康,看中了此處,便收管了他們的道觀,那些人行醫或許還有幾分能耐,卻無力與官府抗衡,只能離去。當日離去的應該極為倉促,來不及帶走他們藉以治療惡瘤的蜈蚣,那蜈蚣無人喂食,餓得狠了便自神像薄弱處掘洞而出。

    張洞之對於莫問的推斷大感贊同,只是不明白這妖物為何滯留此處不曾離去。

    女子聚集之處陰氣很重,蜈蚣乃陰物,喜於陰處棲身。莫問隨口解釋。

    它為何會對這些女子行那無恥之事?張洞之手指那群女子。

    它尋不到匹配的雌性,天性驅使之下難免退而求其次。莫問說話之間打量著人群中一眉心有痣的女子,此人正是昨夜彈琴之人。

    老巢給人毀了,它會不會有所察覺?張洞之有些擔憂。

    不會,此物二十年前尚且不能幻化人形,無甚修為,只需等它回來將其捆紮嚴實帶回去覆命即可。莫問笑道。

    那麼多腿腳,當浪費不少繩索。張洞之亦笑。

    莫問點了點頭,轉而皺眉打量著那女子,與此同時自心中盤算如何能夠順理成章的將她帶離這裡,假死如何做的圓潤順暢。

    哪一個?張洞之問道,他察言觀色的本領極為高超。

    眉心有痣者,如何才能將其順利救走?莫問低聲說道。

    張洞之聞言微微沉吟,轉而低聲說道,不若這般,待那妖物回來,你我將其驅至那宮女房舍之中,藉口那宮女中毒身死。

    那需要事先與之通氣才行,此事極難做的流暢,難在不招人懷疑。莫問點頭說道。

    早知今日,你何必當初,算了,此事由我來辦。張洞之說到此處沖不遠處的宮女招了招手,你,過來。

    不是此人。莫問皺眉搖頭。

    張洞之沒有接話,而是沖那忐忑走來的宮女高聲發問,問的是宮女每年有多少布匹米糧供給,住在這裡可曾遭受毆打,那些尼姑有無剋扣她們的用度,平日裡庵中有無男子到來等官話。

    問罷一人,抬手遣走,再度換另外一人,問的還是同樣問題,接連三人之後方才召來了那眉心帶痣的宮女,待那宮女站定,立刻直涉正題,你可是那昨夜撫琴之人?

    那宮女聞言緩緩點頭,雖然心中多有骨氣,但眼神中仍然與之前幾人一樣,有著求救的神彩。

    張洞之問罷轉頭看向莫問,莫問早已明白張洞之先前所為乃是為了掩人耳目,如此一來,與此人說話當不會再有人起疑。

    貧道敬你心性,今明兩夜當設法救你離去,此番只救你一人,你當見機配合,莫要洩露於他人,亦不可有異常之舉。莫問低聲說道。

    那宮女聞言渾身抖若篩糠,眼中淚花滾動,強自忍耐,連連點頭。

    那些尼姑可曾剋扣你們的用度?張洞之高聲接過了話茬。

    宮女懂得張洞之之舉是在掩人耳目,便與之應答,待得說完,張洞之遣走了她,又換了另外一人。

    此番一共問了六名宮女,這些宮女回到人群之後身邊皆有多人圍繞詢問,諸人所答,盡數相同。

    將軍真是詭計多端哪。莫問笑謔的看向張洞之。

    當真不算什麼,為官為將者若無些許計謀和手段,如何能夠治國安邦。張洞之擺手笑道。

    到得此時,只剩下了一件事,那就是等那蜈蚣吃飽喝足回到此處的時候將其拿住。

    中午時分,王府又有人送飯,莫問沖其交代了兩件事情,一是準備大量繩索,二是抓拿一些驅毒草藥,刻意叮囑馬兜鈴一味必須帶來,此藥有安神定氣之效,不過莫問取的卻不是它的藥效,而是其毒性,此藥若使用不當會造成口吐白沫和面目發黑。

    待得晚間,莫問提高了警覺,未曾想一夜安寧,那蜈蚣並未回來。

    已然在這裡住了兩夜,莫問心中有些焦急,待得第三日晚間,他終於察覺到了有陰物自東北方向向此處快速移動。

    來了。莫問沖斜靠在床上喝酒的張洞之說道。

    終於來了。張洞之放下瓷瓶站起身活動手腳。

    這妖物可以噴吐毒氣,由我出手降它,你為我掠陣便可。莫問拿起一隻瓷瓶轉身而出,這瓶中裝的是為了宮女備下的馬兜鈴,由白酒催發藥力,很快便可起效。

    張洞之快步跟出,莫問沖其使了個眼色,張洞之知道他要送藥與那宮女,點頭過後環顧四周為其望風。

    莫問幾番閃身來到那宮女門前,推開房門閃身而入,那宮女並未入睡,聞聲立刻自床上坐起。

    那宮女藉著月光看到了來者是莫問,匆忙起身,下地便拜。

    無須多禮,喝掉它。莫問將那瓷瓶遞與宮女。

    那宮女急忙探手接過,一飲而盡。

    還不褪去衣裳。莫問催促,按照常理晚間就寢都要脫衣,這宮女穿戴齊整,自是不符清理。

    那宮女聞言先是一愣,轉而快速脫下衣服。此人已然四十多歲,羞愧之心大減,脫去衣服之後亦不害羞,而是站於床邊直視著莫問。

    莫問見狀知道她有所誤解,不過此時亦來不及多做解釋,急忙探手封點了她頸後風府穴令其暈死過去,轉而探手將其抱起放於床上,此女肌膚本就白皙,月光映照之下更顯白膩,觸手潤滑,莫問皺眉移開視線,狠心探手將那宮女右臂劃出兩道血痕,轉而出屋掩門,回返原地。

    那妖物現在何處?張洞之已然抽刀在手。

    東北五里之外,行動極是迅速。莫問反手將那瓷瓶扔出西牆,那裡多有荊棘,無人會去,況且就是有人發現瓷瓶,亦查不出端倪。

    你有無把握?張洞之問道。

    猶如探囊取物,抓個活的送到宮外嚇他們一嚇。莫問撇嘴笑道,不是所有妖物都需要大費周章來一番苦戰的,這條蜈蚣道行太淺,根本不足為懼。

    張洞之見莫問如此自信,便回返門房背上了事先準備好的幾捆繩索,這些繩索皆絞有油麻,堅韌異常。

    現在何處?張洞之再問,他率兵打仗自是不懼,面對妖物還是心中忐忑。

    片刻就到,噤聲。莫問低聲開口,自感知到妖物之時他便隱去了自身的氣息,唯恐驚到妖物節外生枝。

    莫問說完便閉上了眼睛,凝神感知那蜈蚣的方位和距離,沒過多久那蜈蚣便到了牆外,就在此時,栓在南門外的馬匹打了個響嚏,動物有著趨吉避凶的本能,這匹馬察覺到了危險,開始焦躁不安。

    馬匹發出聲響之後那條蜈蚣停止了移動。

    張洞之見莫問皺起了眉頭,知道馬匹驚動了蜈蚣,便轉頭看向莫問,莫問緩緩搖頭,示意等待片刻,先不急於動手,若是於庵外將其降服,那宮女便沒了脫身理由。

    那蜈蚣警覺並不高,這與其修為淺薄有關,道行越深的異類越聰明,警惕性越高,這條蜈蚣修行年頭不長,不甚聰明,停頓片刻之後爬牆而入,試圖回巢。

    待其行至中途,莫問陡然起身向東北方向掠去,此時便是那蜈蚣調頭逃跑亦無法脫離掌控了。

    幾番閃挪之後莫問終於見到了正主兒,由於之前已經根據蹤跡猜到了它的大小,此番見到便沒有太過驚訝,這是一條巨大的黃色蜈蚣,連足在內寬有三尺,長兩丈左右,與尋常蜈蚣無有很大區別,較為明顯的差別在頭部,此物的頭部已經初具人形,雙顎外探,猶如雙鐮。

    到得近前,莫問發現自己還真是高看了它,此物並沒有聽得風聲事先跑走,此時正自一宮女的房前搖頭晃腦的徘徊,彷如夜敲寡婦門的光棍兒。

    張洞之隨後趕來,他的腳步聲較重,那蜈蚣受驚之下回過頭來,張洞之驚呼一聲,好醜的妖怪。

    庵中的宮女皆知道二人要降妖,故此多未睡著,那房中的宮女聞得張洞之喊聲,知道妖物就在自己門外,驚恐之下發出了尖叫,那蜈蚣下意識的回頭,莫問趁此時機閃身而上,事先寫好的雷符直取靈竅。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夯貨反應極為遲鈍,且很不經打,一擊之下竟然被震暈了過去,連毒氣都未曾吐出便癱軟在地。

    這就完了?張洞之亦未曾想過會如此簡單。

    下手重了。莫問手指正南苦笑不已,這貨暈的太早,還沒有背上黑鍋。

    妖怪哪裡走。張洞之高喊一聲,跳上前去,將那繩索一端扔與莫問,二人協作將那繩索套在蜈蚣脖頸處,轉而合力將其拖到了那宮女門外,再度高喊著鬧出了動靜。

    張將軍將這妖物綁了。莫問刻意抬高了聲調,轉而衝門房處喊道,來人,掌燈。

    言罷回頭,只見張洞之正手拿繩索皺眉打量著那條蜈蚣,這東西該綁哪兒啊……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54


第一百二十七章 無心之諾
               
    莫問聽得張洞之如此一說,方才想到蜈蚣不比禽獸,此物多足橫生,當真是綁之不住。不過綁不住也得綁,不然待它醒轉之後勢必掙扎,到時免不得再費周章。

    要不把它腿腳削了去?張洞之獻策。

    使不得,便是殺之亦不能虐之。莫問搖頭說道,他生平最不喜欺虐弱者,便是犯罪禽獸亦是如此。

    言之有理,待它醒來免不得吐毒。張洞之說話之間抽出利刃急斬其首。

    莫問本無殺那蜈蚣之心,先前所說只是比較而言,張洞之誤解之下出刀斬首,他站位較遠出手阻止已然有所不及,眼看著張洞之的利刃砍向了那蜈蚣的頭頸。

    張洞之所用鋼刀既窄且薄,平日裡走的是快斬的路子,這蜈蚣皮糙肉厚,一刀下去只是砍破了甲殼並未將其腦袋砍掉,那蜈蚣吃痛甦醒,昂頭便沖張洞之噴出了一蓬粉色毒霧。

    莫問眼疾手快,閃身擋在了張洞之身前,隨手拿過張洞之手中利刃凝氣揮斬,將那蜈蚣偌大的頭顱直接斷掉。

    他本想將這蜈蚣活著帶回城去,此番將其殺掉便覺得有些可惜,抓活的回去總比帶死的回去更顯威風。

    帶不得活的回去,我們總不能堵住它的嘴巴。張洞之見莫問面露惋惜,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張洞之所說確有道理。

    二人說話之間,已然有幾名尼姑提燈而至,見到巨大的蜈蚣屍身驚駭不已,畏縮不敢上前。

    這妖物毒性很烈,屍血亦有劇毒,尋人沖洗一番。張洞之沖那幾個尼姑說道。

    那些尼姑自然不會親自動手,立刻就近找人,沒過多久,一尼姑便自宮女房中跑了出了來,上差,不好了,這妖怪咬死了一人。

    二人等的就是她的呼喊,聞聲快步進屋,那尼姑手提燈籠湊近照明,那宮女面孔泛黑,嘴角多有白沫,一動不動。

    咬中了手臂,已然中毒斷氣。莫問抬起那宮女受傷手臂示於尼姑。

    待得天明再行處置吧。張洞之以退為進加以配合。

    待得天明毒氣便會外溢,屆時這庵中之人勢必中毒,需及早焚掉。莫問搖頭說道。

    煩勞上差了。尼姑向莫問求助。

    事情既已順理成章,處置起來便很是順利,莫問自庵外荒野中焚化的只是那宮女的宮裝,而那宮女則穿戴素色衣物往北逃命去了。

    她一孤身女子,我們應該送上一送的。莫問看著那宮女遠去的背影搖頭說道。

    有那二十兩銀子,她自有生機,便是遇到賊寇亦比困死在這庵中強上許多。張洞之打了個哈欠。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這宮女一旦逃離這裡,便不會有人將她再抓回來,時隔二十多年,早已沒人記得她了。

    待得衣物焚燒殆盡,二人回返天寧庵,此時那些尼姑已經率領宮女將蜈蚣屍血沖洗乾淨,正站在一旁指點那條偌大的蜈蚣屍身。

    各自回房吧,明日天亮,分出一人與我們回去面聖交差。張洞之沖眾人擺了擺手。

    眾人聞言各自散去,莫問再度走到場中,蹲身打量著那條蜈蚣斷掉的頭顱。

    看它作甚?此時已然是四更時分,張洞之大有睏意。

    但凡年久妖物,多生有內丹,此物不知有無內丹。莫問說的並不肯定。

    若有內丹,有何用處?張洞之好奇之心大起,移步過來與莫問一同端詳。

    有解毒之效。莫問說道。蜈蚣為土生火屬,其內丹雖有解毒效果卻不能遍解百毒。

    張洞之一聽,立刻操刀下手,莫問在旁指點,張洞之幾番摳挖,搞了一身的腥臭,終於自蜈蚣腦腔掏出一鴿卵大小的圓球,呈灰白色,聞之暗香浮動。

    真是神異之物。張洞之大為歡喜。

    成形時日尚淺,無甚用處,只能懸於房中驅趕蚊蟲。莫問搖頭說道,蜈蚣的內丹以金紅為上,灰白色為下品。

    張洞之聞言並未沮喪,每逢夏日便要懸掛絲帳避蚊,多有憋悶,有了此物夏日便可開窗酣睡。

    次日清晨,王府下人又來送飯,眾人卸下幾扇門板,將那蜈蚣捆縛其上,兩匹馬拖著回返皇城。臨行之際莫問沖庵中宮女留下了一句話語,令得百女齊哭。

    你好生不知輕重,皇上絕不會赦走她們。張洞之不無埋怨的沖莫問說道,莫問臨走時沖眾人說的是,『貧道會尋機為你等求得自由,但此事急不得,你們當安心等待。』我知道。莫問搖頭說道。

    那你還口出狂言?張洞之不解的問道。

    我自知救不了她們,只是給她們一點希望和一絲念想。莫問搖頭說道,他本不願謊言欺人,但安慰人的話都是謊話,真話永遠都是傷人的。

    回到城中,已然是辰時,街道中多有行人,偌大的蜈蚣屍身立刻引起了轟動,男女老幼追逐圍觀,張洞之並沒有騎馬,而是落於莫問半步與他同行,以此告知世人,這妖物乃莫問降服。

    受人矚目令得莫問有些害羞,畢竟年歲不到,不過他也只能強作鎮定從容前行,過不了多久就要與國師鬥法,權當演練在前。

    建康城大,眾人緊走慢走,臨近中午方才到得皇城南門,莫問將那聖旨交予禁軍,貧道奉旨前往天寧庵降妖,天寧庵所居皆為女子,為免失禮,貧道與振威將軍結伴同往,於那庵中謹守禮法,有庵中比丘尼為證,而今殺了妖物在此,特來還旨。

    禁軍接了聖旨,轉身前去傳話,莫問直身站立耐心等待,此番降服了妖物,且沒有落把柄於皇后,便不怕她從中挑撥陷害。

    不到午時便交了聖旨,一直到下午未時仍不見回話,皇城外並無遮陰之處,時逢酷暑,烈日當空,蒸的眾人好生辛苦。

    尋常通報也需要等的這般久?莫問沖張洞之問道。

    半個時辰足矣,這是故意為難我等。張洞之抬手擦汗,等候回旨的時候是不能亂躺亂坐的,只能站立。

    此番會不會連累於你?莫問不無歉意的問道。

    不妨事,我乃軍部將領,她能奈我何?張洞之擺手說道。

    這一番等待當真辛苦,直到申時將過,才有內侍出來,傳了口諭皇上口諭,你等多有辛苦,各自回去吧。

    莫問聞言面色大變,他原本以為多少會有一些出自禮數的安慰和獎勵,未曾想對方竟然如此輕慢,氣怒之下轉身就走。

    張洞之比不得莫問,道聲領旨謝恩方才起身追了上來。

    兄弟,你切莫動氣,皇上年紀與你相仿,長在宮院之中,不明人情,不通世故,且崇佛棄道,待得你贏了那國師,他自不敢如此怠慢於你。張洞之低聲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事已至此,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和忍耐。

    回到王府,只見府外停有諸多轎輦,問了門房,乃是將帥女眷,再問所來為何,便不知曉。

    進得內院,並不見女眷,周貴人亦不在房中,據侍女所說,乃是與那些女客前往後花園賞花去了。

    之前數日多有勞累,莫問回房之後剛想歇息,便有侍女前來請他,周貴人請他去花園敘話。

    莫問無奈之下只得趕往花園,只見周貴人正與幾位婦人於花亭中說話,見他到來,便一一為他介紹,這些婦人皆是領兵將帥的家眷,此番前來乃是聞聽莫問降妖之事,知他身有異能,前來求助的。

    有言家中不潔,請往淨宅者。有請前往醫治疾患者,有求堪輿起屋者,更有甚者竟求養顏撫陽秘方。莫問此時心情本就不好,聞得這些更加煩惱,但是礙於貴人顏面,只能強自忍耐,微笑敷衍。好在天色將晚,眾位婦人沒有煩他多久便各自離去,他終於得以耳根清淨。

    先生雖然胸懷經緯,卻終是年輕,若想成就大事少不得有人相助,這些皆是將帥正室,所求之事雖然碎雜,卻不便拒之,先生若有閒暇,當分神前往。周貴人將那亭中水果端於莫問。

    莫問見得周貴人此舉,心中煩悶消了三分,嘆氣搖頭,同門七人,最不行正事的便是我了。

    龍於潭中翻身只得浪高三尺,於云中探爪方得沐澤千里。周貴人低聲說道。

    莫問聞言無奈點頭,周貴人此語說的是先設法佔據高位才能有所作為,不然便是瞎忙一通。

    接下來的時日,莫問白天極少待在王府,每日皆會有人來請,所行多是瑣事,換做他人定會為能與將帥熟識而歡喜,可莫問心中並無此意,每日所為皆是違心,煩不勝煩卻仍要為之,若想與國師鬥法,必須先行揚名,不然對方便有可能推脫。

    二十多天之後,莫問終於感受到了老五焚符傳信,這表明老五終於找到了無名山,見到了阿九。雖然耽擱了這些時日,他卻知道老五一路上並未耽擱,建康位於東方偏南,而無名山位於西北,兩地相隔太遠了,還需渡江過河。

    又過了半個多月,老五終於風塵僕僕的趕了回來……

第一百二十八章 阿九的丹藥
               
    老五回到王府是二更時分,莫問正在盤坐練氣,聽得老五的腳步聲立刻自內院快步迎出。

    老爺,我回來了。老五手提孝棒匆匆走來,他走時並未攜帶包袱,此番回來亦是空手。

    好,回來就好,走,進屋說話。莫問待老五走近,探手拉著他向內院走去,老五不在的這段時日他一直極為牽掛,而今見他回返終於放下心來。

    事兒辦好了,東西帶回來了。我不能進去。老五止步於院外。

    不妨事,走。莫問拉著老五進了院子。

    拉著老五回到房間,那兩個宮女已然聞聲起身,不待莫問吩咐便離開房舍前去為老五準備飯菜。

    老五待那兩個宮女離去,方才撩起外衣自腰間解下了一個布包遞與莫問,老爺,這是九姑給你的東西。

    莫問接過布包隨手放於桌上,轉而側目打量著老五,老五此時一身汗臭,垢面蓬頭,不問可知是一路狂奔而回。此時可是亂世,往返辛苦暫且放於一旁,路上自是多有危險,老五此番能安然回返當是運氣使然。

    老爺,你看我幹嘛?老五抓起茶杯大口喝水。

    再有此事,我絕不派你出去。莫問有感而發,老五能安然回返令他很是高興,心中的歡喜甚至超出了老五帶回的那些丹藥,這個矮胖子對於他已不再是僕人那麼簡單,有老五在身邊他就感覺自己還是莫問,還是西陽縣莫家藥鋪的少爺。

    你不派我派誰?老五並不知道莫問心中所想,放下茶杯將那布包打開,取出了緊縛其中的兩個瓷瓶放於莫問面前,我沒打開過,不知道里面是啥。

    路上可曾遇到危險?莫問並未急於打開那兩個瓷瓶。

    沒有,就是路不好找,去的時候走錯好幾回。老五搖頭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老五北上用了二十多天,而回返只用了半個月,這表明他去的時候的確走岔了路。

    阿九現在如何?莫問問道。

    還是那麼好看。老五笑答。

    我問的是境遇。莫問拿起其中一個瓷瓶拔掉木塞,裡面是一枚療傷丹藥,這枚丹藥個頭較大,有雀卵大小,顏色青黃,聞其藥氣當是以水屬藥材為主藥熔煉而成的,水屬藥物起效於腎,護的卻是心,這顆療傷丹丸藥力雖不能與五色芝草煉成的那枚丹藥相比,卻也是護心保命的上品。

    九姑一直在無名山煉丹呢,她對你很是關心,我去了之後她追問了我半宿。老五隨口回答。

    她所問為何?莫問拿起另外一個瓷瓶,尚未打開便微微皺眉,裡面不止一枚補氣丹藥。

    什麼都問了,還問你身邊有沒有女人。老五說到此處面露疑惑,老爺,我就不明白了,九姑長那麼好看,對你又那麼好,你怎麼就不要她?

    莫問聞言並未答話,老五不是第一次問這個問題了,阿九對他有意整個無量山的人都知道,阿九自己也從未隱藏這一點,不過她雖然沒有隱藏心意,卻並無過分表示,這表示阿九自己也很清楚與他不可能有結果,二人之間有著一道不可跨越的鴻溝,阿九並非人類。

    老爺,九姑挺好的,人也好看,對你也好,你別因為人家上趕著你,你就拿架子。老五半真半假的笑道。

    莫問聞言仍未答話,而是挑眉看了老五一眼,這傢伙在無名山可能接受了款待和賄賂。

    此時那兩名宮女回返,端回了飯菜,老五開始狼吞虎嚥。

    莫問擺手遣走了那兩個宮女,打開了第二個瓷瓶,對掌傾斜,滾出金色丹藥三粒,這三粒丹藥並非一爐煉就,丹紋丹色略有差異,卻都為上品丹藥,若補氣丹藥分為十等,他自身煉製的那枚丹藥應該在八等左右,而這三枚丹藥有兩枚在八等以上,一枚略遜,亦過七等。

    在此之前他猜到過阿九會這麼做,但阿九真的這麼做了他仍然感到愕然,阿九獨身一人,需要尋找藥材配比五行,還要耗費大量時間熔煉,這三枚補氣丹藥當是其煉製補氣丹藥的全部所得,阿九自己可能都沒捨得吞服,老五一到她便傾囊給予,這恩情太大了,確切的說這已經超出了恩情的範疇,完全是愛意催使。

    古往今來最難消受美人恩,可是較美人恩更加難以消受的是這個美人不是人,這份情義當如何報答。

    老五,阿九問我身邊有無女子,你是如何作答的?莫問沖手抓雞腿吃的湯水嘀嗒的老五問道。

    我實話實說了。老五騰出手來指向南屋,我告訴九姑貴人給了你倆丫鬟。

    她是何反應?莫問問道。

    她笑了笑,沒說什麼。老五搖頭回答。

    這些丹藥她是何時給你的?莫問沉吟片刻出言問道。

    第二天中午,臨走的時候給的。老五回答。

    她可有出山助我之意?莫問再問。聽老五的言外之意,他應該是傍晚時分到得無名山,自那裡住了一宿,第二天中午啟程回返的。

    沒有,她那山洞裡到處都是藥,一時半會兒煉不完,她可能走不開。老五啃罷一條雞腿,端茶送食。

    可有書信與我?莫問問道。

    沒有,不過她讓我給你捎話。老五話說一半又去拿那雞肉。

    莫問並未追問,老五撕下一塊雞肉在手方才再度開口,九姑說如果需要丹藥,儘管去找她。如果遇到了棘手的傷病,也可以去找她。

    莫問聞言長長嘆氣,這番話說的雖然平淡無華,份量卻重,其言下之意是『只要你需要我,我就會竭力幫你。』更深一層的隱秘含義是,我在這裡,你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嘆氣過後,莫問再度看向掌中的三枚丹藥,阿九活的年歲遠比他要長,心思之縝密不輸於他,料事之長遠亦不遜他分毫,此外她也熟知上清戒律,因此她應該很清楚二人之間不可能有結果,但她並未退走,她為什麼不走,她想得到什麼?

    這個問題並不深奧,亦不難推敲,阿九什麼都得不到,因為她的身份已經決定了二人之間不可能有結果,如此一來阿九心中所想就顯而易見了,她並不想得到什麼,亦知道自己得不到什麼,她只是想這麼做,情之一字並非理智所能掌控,亦不能以得失來權衡,很多時候只是想那麼做,沒有理由。

    老五見莫問看著手心的丹藥出神,猜到他心中在想阿九,便小心翼翼的出言探問,老爺,如果九姑不是狐狸精,你要不要她?

    老五之前曾經問過這個問題,但他從未給予明確回答,此番亦沒有開口,只是重重點頭,點頭過後便緩緩搖頭,他分得清真情假意,亦非無情之人,阿九待他如何他自然知道,但阿九的異類之身在他心中留下了三道難以開解的心結,一是上清戒律,祖師明令禁止人與異類婚配,若是違背,必遭天譴。二是禮法,其多年所受儒學已然根深蒂固,不會允許自己與異類有肌膚之親。三是孝道,他乃莫氏獨子,當需傳承血脈告祭列祖雙親。

    老五見莫問如此神情,猜到了他對阿九是有情的,只是有所顧忌,他比任何人都瞭解莫問,知道莫問絕不會違背人倫禮法,便不再勸說於他,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來,老爺,我困了。

    早些回去休息,明日睡的夠了再起身。莫問起身送他。

    老五點了點頭,探手抓起盤中沒有吃完的那隻雞,轉身出門搖搖晃晃的去了。

    莫問目送老五離去,這傢伙當真是疲憊不堪,站都站不穩了。不過片刻過後心疼就變成了哭笑不得,老五沒忘記把雞拿走,倒把孝棒給撂了。

    老五走後,莫問再度展開掌心,自其中挑出最好的一枚吞入腹中,其實就算是最差的那枚丹藥所含靈氣亦足夠將他送入紫氣,只是眼下時間緊迫,藥效越強的丹藥提升靈氣越快,必須爭取時間。

    將那兩枚丹藥小心收起之後,莫問拿過酒罈大量飲酒,轉而回到床榻盤坐行氣。

    之前吞服的那枚丹藥早已在半月之前熔煉殆盡,此時所化靈氣皆由阿九贈送的丹藥所出,阿九所用丹鼎為雌鼎,雌鼎所出丹藥和雄鼎所出丹藥所含靈氣多寡差距不大,但吞入腹中加以煉化時就有了明顯的差別,雌鼎所出丹藥散氣既緩且柔,靈氣散出之後通體舒泰,並無雄鼎丹藥的囂然和桀驁。

    一週天之後,莫問睜眼皺眉,凡事皆有兩面,這丹藥亦是如此,阿九所贈丹藥散氣太慢,即便以酒水催動,散發的亦不夠快速,用來築基當是踏實穩固,但此時用來則顯得太柔太慢,時間本就極為緊張,如此一來更不夠用。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在此之前他想到了種種干擾和變故,卻唯獨忽視了雌鼎所出丹藥與雄鼎丹藥的差異,但到得此時已經別無他法,只能加大酒量,盡快加速。

    次日清晨,莫問請見周貴人,直言需要練功備戰,周貴人自然應允,出面為其擋走了所有閒人,且為其準備了大量酒水囤以備用。

    莫問行氣練功,日夜不輟,與此同時寄希望於周將軍晚些班師,但事與願違,周將軍掛念周貴人和他的兩位外孫,得勝之後立刻率領大軍星夜回返,不足一月便回返都城……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54


第一百二十九章 鬥法之期
               
    周將軍官拜驃騎,為晉國三大實權將領之一,此番凱旋回朝聲勢浩大,到得城外八萬大軍回返軍營,周將軍自率三千精兵自城外駐紮,等候次日清晨皇上親迎。

    晉國軍隊實則由三派掌控,上將軍為皇家嫡系,主領禁軍和皇城防務。驃騎將軍次之,由周將軍擔任,車騎將軍則是莫問之前自蠻荒看到的那胖子,他乃是王氏一族。

    周將軍安營城外,其麾下將領當晚便外出拜見,張洞之亦在其中,待得回返已然是二更時分,張洞之並未回府,而是來到王府求見周貴人。

    將軍回朝需先入皇宮接受賞賜,在此之前是不能歸家的,張洞之乃周將軍親信,此番到王府乃是傳話於周貴人。

    周貴人於正廳接見張洞之,前往正廳之前邀了莫問一同前往。

    將軍命卑職前來告知貴人,明日卯時攜兩位王爺前往東門外相候。張洞之沖周貴人說道。

    周貴人聞言微微一愣,轉而沉吟不語,片刻過後方才點了點頭。

    莫問在旁聞聽,亦明曉周將軍此舉含義,按照常理將軍回朝親人是不能前往迎接的,周將軍此舉想必是要乘得勝之威問責於皇上。

    莫先生也請一併前去。張洞之轉頭看向身邊的莫問,此時周貴人坐主位,二人皆坐客位。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明日這種場合極為難得,周將軍可能是想直接定下鬥法之事。

    張將軍,家父身體可好?周貴人出言問道。

    將軍心中憋有火氣,有些咳喘,不過並無大礙。張洞之答道。

    有勞張將軍往復奔走。周貴人端起了茶杯。

    此乃卑職份內之事,若無差遣,卑職先行告退。張洞之起身告辭。

    送將軍。周貴人轉頭看向侍女,侍女答應一聲,送張洞之出門。

    終於盼得父親歸來了。周貴人放下茶杯,長長嘆息。

    貴人早些安歇,自王府到東門路途不近,明日當需起早。莫問說道,在此之前皇后千方百計設法謀害,母子三人幾番自鬼門關前打轉,而今周將軍終於回返,他們母子三人總算是有了依靠。

    周貴人聞言點了點頭,離座站起向外走去,侍女自門外回返,提燈照路。

    周將軍回朝,貧道司職已畢,明早將搬出內院,請貴人舍房一間與貧道安身,鬥法之前我們主僕二人無處可去。莫問行走之際沖周貴人說道。

    周貴人聞言轉頭看了莫問一眼,轉而收回視線款步前行,沒有點頭亦沒有答話。

    回返內院的路上週貴人都沒有開口,一直進了內院方才暫時止步,侍女識趣,提燈先行,周貴人轉頭看向莫問,莫問側目向之,只見周貴人面上多有怨意,冷視片刻拂袖離去,留下一句,你願住哪裡便去那裡。

    周貴人與侍女回房閉戶,莫問仍站立院中未曾移動,他早已發現周貴人對他有心,此番確實有避嫌疏遠之意,男子與女子在一起朝夕相處總會生出情感,這種情感實則是一種習慣,有朝一日忽然改變難免不適。他對周貴人並無私情,謹守本分是其一,還有便是張洞之的事先告誡,周貴人乃兩位王爺之母,有周家強大實力為後盾,兩位小王爺日後皆有面南背北的可能,絕不能毀人清白,壞人前程。

    自院中站立良久,莫問方才嘆氣回房,照例喝下酒水盤膝練氣,經過先前日夜苦修,到得此時他已經察覺到體內靈氣即將盈滿,至多九日便可突破天劫,進入紫氣。

    次日清晨,莫問早早起身,梳洗整齊,換上乾淨道袍,捧上無量山所贈馬尾拂塵,站立門外等待周貴人及兩位小王爺起身。片刻過後周貴人攜子出門,見到莫問之後沖其點了點頭,莫問走上前去隨之一同出府。

    三乘轎輦有兩乘是空的,兩位王爺尚幼,無法獨自乘轎,皆與周貴人同乘,但儀仗不可從簡,必須三乘。

    莫問仍步行於主轎右側,一路上不時可見乘轎騎馬的官員和將校趕往東門,無疑也是前往迎接周將軍的,人有尊卑,國有禮儀,但凡與王府儀仗衝突,那些官員和將校皆會暫停避讓。

    到得東門處,道路左右早已經站滿了文武官員,此時站位亦遵儒家左文右武,左吉右凶之說,文官居左,武將站右,官位高的靠前,官位低的靠後,中間留於皇帝儀仗。

    周貴人並沒有遵循這一規制,而是出了東門下了轎輦,懷抱一子,手牽一子於門外站立等候。

    此時周將軍所率精兵已於城外三里處列隊,旌隨風舞,甲映朝陽,站於隊伍前列的是一位騎著高頭大馬,身披帥甲的中年男子,此人虎背熊腰,面紅須長,頗有關帝之風,只是手中所持乃是長矛而非偃月長刀。

    再過片刻,皇帝與國師和隨侍騎馬而至,待得出了城門方才抬手沖身後那些跪於道路兩旁的文武道了聲『直身』。

    妾身念父心切,攜子前來迎候,違了禮法,望皇上恕罪。周貴人亦免不得跪倒行禮。

    時至此刻莫問方才見到皇上真容,此人年紀當在二十出頭,長相還算周正,只是下巴較窄,面相秀氣有餘寬厚不足。眼神銳利飄忽,當是料事快捷卻浮於表面之人。

    嫂嫂快快請起,你我本是家人,無需行此大禮。皇上翻身下馬,上前彎腰扶起了周貴人。

    無量天尊,貧道天樞子見過皇上。莫問稽首沖皇上見禮。

    皇上聞言並未答話,而是眉頭微皺上下打量著他。

    阿彌陀佛,拜見二位王爺,見過貴人。此時那身披無上袈裟的國師亦翻身下馬,將白馬交予從人牽走,自己走上前來沖二子與周貴人合十見禮。

    國師無須多禮。周貴人抬手開口。

    皇上扶起周貴人之後邁步前進兩丈,站於道路中央,城外的將士自然見到了他,周將軍一聲令下,隊伍向東門進發。

    國師轉頭看了莫問一眼,佯裝不識沖其微笑點頭,轉而上前幾步,站於皇上身後。

    在此之前莫問曾在蠻荒與國師見過面,那時國師的神情和語氣與此時大不相同,囂張跋扈,目中無人。而此時他所表現出的卻是一副寬仁和善之相,這變臉之術當真是練的爐火純青。

    三里之地並不遠,沒過多久隊伍便開到城外,周將軍翻身下馬,將兵器交於偏將,獨自上前,半跪面聖,周甯奉旨東征,得蒼天庇佑,皇上福澤,今已滌盪夷寇,安定東方。

    驃騎將軍快快請起,將軍此番平夷多有辛苦,為寡人分憂,為蒼生謀福,功在社稷,非重賞難表寡人之心。皇上上前攙扶周將軍。

    周將軍並未直身站起,而是自懷中取出金虎一隻雙手呈上,今戰事已畢,請皇上收回虎符。

    將軍乃國之柱石,朝廷重臣,這虎符一如往昔,仍由將軍自行收管。皇上並未接那虎符。

    謝皇上。周將軍直身站起,將虎符重新放於懷中。

    這一幕貌似君仁臣賢,實則並非如此,眾所周知虎符皆為一分二,皇上保存右符,領兵將軍自持左符,需要出征時皇上才會將右符交予領兵將軍,而領兵將軍則憑藉完整虎符調兵出征,待得班師回朝,需將右符交還皇上,自己仍然保留左符。周將軍先前拿出的是完整的虎符,這就表明他無心交還虎符,不然他只需交還右符即可。

    根據皇上所說話語來看,周將軍保留完整虎符已經有些年月了,一個將帥統轄一支軍隊,時間一長就會滋生嫡系,到得此時周將軍已然實質操控了這支軍隊,即便是無有虎符亦可調動,皇上自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不敢收回虎符,不然便是逼迫周將軍謀反。

    莫問於心中思量之時,那身穿無上袈裟的國師已然走上前去,站於周將軍面前唸誦經文。

    莫問見狀大是不解,轉頭看向周貴人,周貴人低聲解釋,出征將帥殺戮過重,班師回朝皆需以經文清身。

    莫問聞言默默點頭,這只是一種儀式,毫無用處,一來這些將帥氣高命硬,尋常鬼魂不敢侵附。二來即便是侵附其身,這幾句經文亦無法將其驅走。

    那國師似乎注意到周將軍對於這一儀式大感不耐,寥寥幾語便側身讓路。

    周將軍待那國師讓開道路,快步向周貴人走來,周貴人眼見父親來到,抱小攜大迎上前去,未語先哭,爹爹,你若再回來的晚些,女兒和這兩個孩兒便不得活了。

    此語一出,周圍寂靜無聲,前來迎接的人少有消息閉塞者,都知道在周將軍出征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也都知道周貴人這是在向父親告狀。

    何出此言?周將軍抱起了長外孫,那孩子似乎認得外公,並不掙扎,只是受母親感染,開始啼哭。

    父親出征不久王府便來了刺客,是張將軍捨命護衛擊退了敵人,之後那刺客又來了一次,傷了女兒的臂膀,女兒眼見王府待不得了,便出城躲避,那刺客又自中途行刺於我們母子,幸虧莫道長在旁護佑方才殺退了刺客。待得回返都城,那飯食之中又屢次被人下毒,還是這位莫道長事先覺察,才令我們母子免遭毒害。待得女兒自後宮帶回長子,又自孩兒胯下挑出了銀水一滴,女兒本是不祥之人,死不足惜,只是苦了先皇的這兩滴血脈……

    你好生大膽!周貴人未曾說完,周將軍已然出手摑了她一掌,竟敢如此口無遮攔,後宮乃皇后主掌,焉能有刺客暗藏?

    周將軍這一掌是用了力的,聲音很是脆響,皇上聞聲不由得為之一抖,周將軍這一巴掌看似打的是周貴人,實則打的是他的顏面。

    周貴人挨了打,仍然哭訴,求父親為我們孤兒寡母做主。

    周將軍聞言又是一掌,當真是口不擇言,當今聖上在此,哪用為父與你做主?

    老將軍息怒,此事乃是寡人慮事不周,之前不得聽聞,此番方才知曉,寡人定當嚴查嚴懲,給天下人一個交代。皇上眼見事情無法收場,只能上前說話,實則周貴人與兩位小王爺遇刺之事他是當真不知,但想必周貴人不會胡言亂語。

    你雖是王爺之母,卻也是我周家女兒,如此口不擇言,成何體統?周將軍並未搭理皇上,而是沖女兒怒吼。雖然他先前早已知道實情,此番亦有做戲成分,但心中怒火不是假的,出征在外本就需要運籌帷幄,卻還要顧念家中,這半年多來當真是度日如年。

    皇上聞言面露尷尬,周將軍的言外之意非常明顯,出嫁的女兒也是女兒,周家永遠不會不管她,周家會一直為她做主。

    老將軍息怒,此事寡人定當嚴查,三日之內尋出根源,可否?皇上再度上前開口。

    謝皇上。周將軍沒有再度演戲,懷抱外孫轉身跪謝,我周家對皇上對朝廷忠心耿耿,從無旁心異志,皇上如此厚待周家,我周甯焉敢不效死力?

    老將軍言重了,快快請起。皇上急忙探手將周將軍扶起。

    周將軍直身之後並未進城,而是轉頭看向莫問,莫問直到此時方才尋到機會衝他見禮,無量天尊,見過周將軍。

    據小女所說你先前曾數次護衛她們母子周全,我這女兒倒無足輕重,這兩個孩兒卻是司馬血脈。周將軍說到此處轉頭看向皇上。

    皇上見周將軍提到了司馬氏族,焉能不知他在為莫問請賞,故此急忙接話,既有功勞,自當賞賜。皇上說到此處停了下來,不問可知是在心中計較該如何賞賜於莫問。

    無量天尊,貧道乃晉國人氏,司馬氏乃晉國之主,貧道所為乃順天應命,亦不求金帛賞賜。莫問接口說道。

    皇上見莫問說話得體,不由得對他惡感稍減,便側目問道,既不求金銀,所求為何?

    無量天尊,貧道乃上清道人,習得上清妙法在身,只求能與國師各顯所能於萬民之前,除此之外別無旁求。莫問朗聲說道。

    詞語一出,前來迎接的人群發出了驚詫之聲,莫問此語雖然說的客氣,實則是要向國師挑戰。

    莫問自己說出此語,心中亦是非常忐忑,唯恐惹怒了這位年輕的皇上,未曾想皇上聞言不但毫無怒意,反倒面露歡喜和好奇,寡人最喜見那神通,國師,你可尋個時日與這道人比上一比。

    那國師並未瞧得起莫問,不過他並未顯露出來,而是慈祥合十,阿彌陀佛,十一月十七乃佛祖聖誕,屆時護國寺將有盛況法會……

    太遲了,寡人等不得,可否早些。皇上打斷了國師的話。

    本月三十為藥師佛聖誕,護國寺亦有萬人法會。國師說道。

    好,七日之後寡人將會前往護國寺觀你二人各顯神通。皇上說完沖周將軍抬手,周將軍謙讓過後放下外孫,與皇上一同進城。

    已如你所願,為何面有愁容?周貴人待眾人行遠,走到莫問身旁低聲問道。

    我還需九日才能入紫,七日不夠……

第一百三十章 志士仁人
               
    君無戲言,既已定下日期,自是不能更改的,休說兩日,便是兩個時辰亦無法拖延,這可如何是好?周貴人面露焦急。她雖然不知道何為入紫,卻知道莫問準備不足。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法會不是每天都有的,九月三十無論如何也要與國師鬥法,而今能做的只有抓緊時間行氣練功,爭取將那渡劫之日提前兩天。

    貴人少頃將往何處去?莫問沖周貴人問道。

    我要回周府等候家父,你可先行回返王府。周貴人猜到了莫問急於回去。

    貧道先行一步。莫問轉身向西行去。

    那後花園有雅舍三間,極為僻靜,你可前往下榻,日常用度我會遣人送去。周貴人說道。

    莫問聞聲轉身,沖周貴人抬了抬手,周貴人當真是大門大戶出身,分得清輕重緩解,此番不再說那『想住哪裡便住哪裡』的氣話。

    自城外繞道回到王府,莫問立刻喊來府中管事,召喚下人搬移住處,實則他也無甚行李,所搬多是酒水。

    老爺,出什麼事了?老五聞訊趕來。

    皇上已經應允了我與國師的鬥法,並且定下了日期,就在七日之後,我需安心備戰。莫問沖老五說道。

    怎麼這麼倉促?老五跟隨莫問前往後花園。

    那國師原本定於一月之後,是皇上存有獵奇之心,將鬥法提前。莫問搖頭說道,有些事情是可以提前預料並加以應對的,而有些事情則並不能事先預料,在此之前他可從未想過皇上會急於想看熱鬧,而正是皇上這種獵奇的心性將他推到了一個非常危險的境地。

    老爺,我能幹點啥?老五看出了莫問並無把握,不然神情不會如此凝重。

    每日清晨送飯於我,平日不要前來。莫問走向那處位於花叢中的雅舍,這本是王府女眷賞花休憩的房舍,佈置簡單,很是幽靜。

    跟國師鬥法,需要準備什麼行頭?老五問道。

    莫問搖了搖頭,鬥法比的是真本領,與衣服無關。

    二人說話之間,莫問來到了雅舍門口,止步沉吟片刻,感覺未曾遺忘什麼,方才沖老五擺了擺手,示意他回返前院。

    我就在這兒守著。老五抬手指了指雅舍東面的花廊。

    莫問點頭應允,轉身走進雅舍飲酒練氣。

    費盡辛苦終於換來了與國師鬥法的機會,心情激動自然難免,不過這並未影響他的行氣練功,此次鬥法會有皇帝觀戰,會有萬眾矚目,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若得成功日後定可擔當國師一職,確切的說是護國真人,這皇帝年紀不大,心性搖擺,可以玄門法術得他信任,以仁善正道加以熏陶,若能令他轉變心性,再行串聯軍部將領起兵北伐,驅逐胡人,安定國邦,亦不枉受上清恩德。

    凡事皆有兩面,莫問自然明白這一點,但他不敢亦不願去想倘若落敗會是何情形,因為一旦落敗不但前功盡棄,還會被世人鄙夷輕視,便是同門亦會瞧他不起,百里狂風等人所選的都是直接與胡人為敵,正面衝殺。唯獨他選了一條先謀高位,後行善舉的曲折路徑,如果獲勝並說服皇上起兵北伐,那些同門自然會明白他此時所為的深意。可是如果鬥法失敗,則無人明曉他的深意以及為此所作的艱苦努力,百里狂風等人一定會將他看做貪圖安逸,遠離戰事的怕死之徒。鬥法絕不能敗,絕對不能!

    上清一脈行氣少有出偏者,莫問等人先前曾得凌天宮軒轅掌教記穴傳授,行氣更加穩定,便是心中存有少許雜念亦不影響靈氣運行,借助酒力催動靈氣,巳時開始直至夜幕降臨方才歸氣入海,開門換氣。

    老爺,你餓不餓?老五一直在外面守著,見莫問出來,快步迎了上去。

    莫問搖了搖頭,在此之前他已經開始全心練氣,幾乎沒有懈怠,猶如勁弓已經拉滿,此番再度努力,提速並不明顯。

    周貴人回府沒有?莫問搖頭過後沖老五問道。

    我剛才去了趟茅房,內院正堂沒亮燈,應該沒回來。老五搖頭說道。

    你早些回去歇著吧,這裡晚上多有蚊蟲。莫問沖老五擺了擺手。

    老爺,你找周貴人有什麼事嗎?老五問道。

    沒有。莫問搖頭過後轉身進屋,他先前想及周貴人實則是想自她那裡聽些消息,看看鬥法有無推延的可能,不過延遲鬥法的可能性不大,皇上定下的事情幾乎沒有變數。

    回到屋內,莫問再度大量飲酒,此番所飲白酒超出了以往酒量,要想縮短入紫的時間只有兩種方法,一是勤修不輟,這一點他已經做到極致了。還有一個方法是多飲酒水,借助酒力加快靈氣運轉。

    孔子云,欲速則不達,莫問此時就陷入了這樣一種境地,大量飲酒之下醺然欲醉,不但沒有加快靈氣的運轉反而令得心神不穩,練氣之人全靠心神意念控制體內靈氣,心神不穩則無法以意行氣,無奈之下只能將酒水反吐而出,外出醒酒。

    實則在此之前他已然感覺到口中發苦,此乃飲酒過量傷了肝膽所致,雖然肝膽五行屬木較耐傷害,但此時已然入秋,非肝氣膽氣旺盛時節,酒雖為水形卻為火屬,飲酒過量會焚烤木屬肝膽,最終導致暴躁易怒。

    次日清晨,莫問正在進食早飯,周貴人攜侍女前來。

    周貴人並無多餘話語,落座之後直涉正題,護國寺位於皇城西南,為皇家寺院,有僧眾八百餘人,住持便是國師,法號廣譜,原為菩提寺僧人,皇上尚為吳王之時便與之交往甚密,登基之後那廣譜便升任國師,入護國寺任職住持,協輔朝政。

    協輔朝政?莫問皺眉側目,通常來說不管是護國法師還是護國真人,其職責多限於司天祭祀,國禮法事,晉國的國師怎會參與朝政。

    然,皇上登基之前以王爺身份兼任司徒,司徒總管軍國支計,那時廣譜便多有參與,周貴人說到此處微微停頓,轉而再度開口,此人神通法術如何,外人自不可知。但他城府很深,多善謀劃,與之鬥法,需防他用計。

    多謝貴人提醒,不過自古以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縱然他年老成精,鬥法亦需靠真實本領。莫問搖頭說道。

    你可有取勝把握?周貴人關切的問道。

    哪怕粉身碎骨亦要勝他!莫問正色開口。

    勝敗乃兵家常事,你年紀尚輕,此番不成還有下次,那國師之位早晚會落入你手,你此番怎能存有破釜沉舟之心?周貴人愕然不解。

    若為己求,三畝薄田便可果腹,一間草舍已得安身,何必於這功名官場耗費精力,這次鬥法來之不易,失而不可復得,況且此番我乃是為上清出戰,為天下道人正名,若是落敗如何與同門交代?如何與三清交代?莫問話語擲地有聲。

    周貴人聞言大感驚訝,莫問的言下之意非常明顯,勢必一舉成功,不留半點退路。

    如此這般,我便不擾你修行,我會遣人為你打探消息,鬥法之日的法袍穿戴我亦為你好生準備,你無需分心。周貴人話畢起身。

    有勞貴人了,莫問站起身走到內室取出舊袍遞向侍女,法袍需與這舊衣一般大小,布扣距離亦不能變,貼身衣兜亦要與此衣相同,大小深淺不能偏差分毫。

    為何如此要求?周貴人雖知莫問此舉必有深意,卻好奇深意為何。

    莫問並未出言解釋,而是自懷中取出黑盒畫符一道。

    探手入懷,取出黑盒,挑指開啟,回指夾紙,提筆蘸色,畫符書寫,這些動作不但快逾閃電,還多步同為,周貴人剛剛看清木盒顏色,那道紙符已然畫畢待用。

    當真匪夷所思。周貴人由衷感嘆,莫問要求新衣與舊袍相同原來是為了能在關鍵時刻快速做出反應。

    莫問搖頭過後撕毀了那張沒有加蓋法印的符咒,那廣譜和尚已然渡過了天劫,速度必然迅捷,若不能在鬥法之前進入紫氣,鬥法之時能否來得及畫符都在兩可之間。

    周貴人知道莫問需要靜處,便沒有多待,帶著侍女出門而去。莫問召來老五,帶走了尚未吃完的那些飯菜,轉而再行飲酒盤坐練氣。

    五日之後的午後,周貴人再度到來,此番帶來了一張長形的黃色文牒,這是護國寺送來的柬帖。

    莫問探手接過,展開閱覽,柬帖與門帖和請柬類似,這張柬帖是由護國寺發出的,請他本月三十前往護國寺參加法會,儀程分為了顯能和辯法兩個部分,時間自上午辰時到下午申時,共五個時辰。

    護國寺所定是否不合規章?周貴人見莫問看罷柬帖眉頭緊皺,疑惑的發問。

    那倒沒有,只是那廣譜和尚用心險惡,看我不起。莫問搖頭說道。

    從何說起?周貴人追問。

    他自忖必定勝我,故此才將鬥法前置,我若敗於他手,不得馬上離去,還需留在那裡受其羞辱。莫問將那柬帖遞給周貴人。

    周貴人接過閱覽,面上憂色更重,那國師成名已久,而今已經五十多歲,莫問剛滿二十,論心計論修為,都無優勢可言。

    送走周貴人,莫問獨處了半個時辰,轉而喚來老五,開出兩張藥方交了他,照方抓藥,早些帶回。

    老五接過藥方轉身出門,半個時辰便行回返,帶回了兩包藥草。

    老爺,這張方子你是不是開錯了,怎麼是毒藥啊?老五指著那黃色紙包問道,他雖然不認字卻認得藥草。

    莫問打開黃色紙包看了裡面的藥材,轉手將其遞向老五,沒錯,拿去猛火煎熬,取藥給我。

    老爺你要幹嘛?老五駐足不走。

    我自有用處,速去,莫要耽誤。莫問擺手攆走了老五。

    酒水所蘊火性熔丹太慢,無法將渡劫提前,而今只剩下了以攻心之毒催發心火一途……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55


第一百三十一章 行險求快
               
    半個時辰之後老五端來了一碗藥水,顏色青中帶黑,聞之帶有辣氣。

    老爺,你到底要幹嘛?老五將那碗毒藥放於桌上。

    後天便要與國師鬥法,我無必勝把握。莫問搖頭說道。

    老五沒有打岔,他知道莫問話語未完。

    我還需三天才能渡劫,可是後天便要鬥法,如此一來便無法趕在鬥法之前進入紫氣,若無紫氣便無必勝把握,我需以毒藥催化體內補氣丹藥,將渡劫提前一日。莫問皺眉解釋,之前的努力縮短了一天的時間,而今還差一日。

    這包是什麼?老五聞言並未過分驚訝,而是探手指著那包尚未煎熬的藥草。

    解藥。莫問說道。

    你不是已經百毒不侵了嗎,怎麼還需要解藥?老五不解的問道。

    以防萬一。莫問隨口敷衍。

    老爺,你千萬小心哪,毒藥可不能亂喝。老五仍然擔心。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而拿起另外那包藥材遞與老五,文火煎熬兩個時辰,端來與我。

    老五接過藥包,躊躇不去。

    我自有計較,你怕個什麼,速去。莫問出言催促。

    老五受到催促,這才提心吊膽的去了。

    老五走後,莫問將那碗毒藥拿到近前皺眉沉吟,人體五臟,心肝脾肺腎各有所屬,心屬火,肝屬木,脾屬土,肺屬金,腎屬水,其中肝臟為解毒臟器,人平日所食五穀雜糧牲畜菜蔬皆帶有少量毒性,這少量毒性皆由肝臟排解。

    但凡毒藥皆屬火性,一旦中毒,肝臟會率先排毒,如果毒性在肝臟排解範疇之內,便不會有毒害出現。若是毒性過於強烈,毒火將會嚴重損害木屬肝臟,隨後攻取心脈。換言之,要想令毒火攻心,必須先過肝臟這一關。玉玲瓏先前所為猶如在眾人的肝臟之上築起了一座抵禦毒火的大壩,而今要做的就是越過這道大壩,只有這樣才能令毒火攻心。

    肝臟上的這道大壩外人不知如何翻越,自己卻是知道的,沒有人比自己更瞭解自己的弱點,他所選的這些毒藥皆是衝著自身解毒不至的弱點去的,若是服飲,必定中毒。

    所謂百毒不侵,指的是將毒性拒於外部令其無法入內侵害,一旦毒性越過了肝臟上的這道防護,百毒不侵就毫無用處了,亦無法自行解毒,必須依靠解藥,這也正是他猶豫不決的主要原因。

    方法是想到了,至於用不用,莫問猶豫不決,擔心自身安危是其一,還有便是此舉有違大道自然的道家教義,服食丹藥提升修為本就有幾分取巧,以白酒催化丹藥亦是求快冒進,此番竟然連毒藥都用上了,這完全背離了道家修行的方法,傾向於旁門左道了。

    沉吟良久,莫問放下了那碗毒藥,回到床榻操行晚課,誦經之時自心中權衡該不該服飲毒藥,思考和斟酌的時候必須徹底心靜,只有心靜才能想的長遠,想得周全。在經文的作用之下,莫問心中很是平靜,他非常清楚自己此時的修為已然在六位同門之上,下山不足兩年便進入了藍氣修為,這已然是驚世駭俗的速度了,人不該得寸進尺,道人行事更是不能偏頗急切,若是再不滿足,還要求快,當真是失度了。

    若是站在道門教義和道士本心的角度,這碗毒藥不應該服飲,道家行事平和長遠,他年歲不過二十,有著足夠的時間求穩求平,便是明日輸了亦不妨事,自己年輕,對手又是當朝國師,敗了亦有情可原,來日勤加修行,找回顏面便是。

    但若是換個角度再想便是另外一回事了,為了這次鬥法,前後lng費了將近半年的時間,這種機會可謂千載難逢,若是勝了,便可挽回道家清譽於一舉,糾正世人誤解於朝夕,為莫大的功德。先前那孔雀番僧亦說過,中土僧人此時修行的小乘教法大有弊端,此番鬥法乃是站在了正義的一方,並非只是為道家爭搶信徒。最主要的是此番若是敗了,那廣譜和尚日後便不會給他這種鬥法的機會,一個手下敗將焉有資格屢次向勝者挑戰。

    晚課行完,莫問仍未做出決定,師尊對於他來說只是一個影子,上清為他指出了目標,卻不跟隨指導。故此他再次想到了父親,還是想自父親處得到教誨和指導,但父親已然故去,沒有人再為他指路解惑了。

    下床之後,莫問端起那碗毒藥一飲而盡,正反利弊都想過了,最終促使他做出決定的原因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了,他想贏。

    這碗毒藥毒性強烈,入腹之後炙熱難受,莫問回返床榻盤坐耐受,他人遭到毒害都會行氣逼毒,而他所作的卻恰恰相反,提取靈氣引毒攻心。

    心為火屬,得毒火助勢,靈氣運轉果然大大加快,眼見計策見效,莫問絲毫不敢耽擱,立刻凝神進入行氣狀態。

    老五將解藥煎好送到,莫問只是微微點頭,並未停止行氣。次日清晨老五送飯,他也只是微微點頭,老五自然知道他此時處於緊要狀態,自是不敢打擾,他所能做的就是將飯菜留下,然後按照莫問所書的方子再去抓來一副解藥備用。

    任何人服毒都會難受,莫問亦不例外,即便有靈氣壓製毒性,此時體內亦是如火焚燒,這種炙熱的感覺較之尋常的痛楚要難受許多,但他並未將這痛楚放在心上,反倒多有擔憂,得毒火之助,熔煉內丹大大加快,體內靈氣快速充盈,不過這種流於偏門的練功方法是不對的,他深諳道家陰陽不虧之理,如此快速的提升修為必然要付出代價,而這種代價絕非僅僅是身上的痛楚,至於具體為何目前還不得而知,但代價和惡果一定會有,不然便是不符天道。

    雖然心中多有擔憂,感受著氣海中靈氣的充盈,莫問心中仍然感到歡喜,氣海馬上就要盈滿,這種由靈氣大量聚集誘發的膨脹感令他心安,用不了多久便可進入紫氣,此時他已然隱約的感受到了紫氣的浩然霸氣,紫氣是修行中人所面臨的最大門檻,渡過天劫才算是真正的登堂入室。

    老爺,該收拾去護國寺了。就在莫問心無旁騖練功行氣之際,老五推門而入。

    莫問聞言深深吸氣,還氣歸海,睜眼轉頭,只見天色已然大亮,不知不覺竟然已是三十清晨。

    老爺,你的臉色很難看。老五走到內室,放下了手裡的黃布包裹。

    莫問沒有答話,下榻出門,看日度時,此時剛到卯時,太陽半升,距離辰時還有一個時辰。

    老爺,你什麼時候喝解藥?老五跟了出來指著桌上的兩碗解藥。

    再等等。莫問走回內室,解開發髻梳理頭髮。

    這些是周貴人為你準備的行頭,她先去護國寺為你打點準備了。老五打開了桌上的那個黃布包裹,拿出了裡面的衣物,除了全新的小衣和內襯,還有一件藍色的道袍,莫問先前所穿道袍皆為布制,顏色深藍,這件道袍則以布為主,內摻蠶絲,故此較普通道袍要平整順滑,且染色亦有差別,為天藍色,前繡八卦整圖,後絹黑白陰陽,其袖口,衣擺,衣襟,分佈八卦諸象,尚未穿戴便大顯灑脫飄逸的仙家之氣。

    打水與我洗漱。莫問沖老五說道。

    老五聞言立刻前去打水,待他打水而回,莫問已然重新盤挽了道髻,換上了內衣,此時正在檢視這件新作的道袍。

    老爺,你的臉色真的很難看,這解藥你什麼時候喝?老五再次問道。

    尋一瓷瓶將解藥帶上。莫問將畫符黑盒放於道袍內兜,幾番掏拿試驗,很是趁手。這件道袍與舊袍完全一致,且添加了蠶絲,拿取更快,毫無阻礙。

    老五聞言急忙自房中拿過兩支瓷瓶灌裝解藥,這些皆是莫問先前喝空的酒瓶,其中殘存的少許酒水有助於解藥起效。

    老爺,你好幾天沒吃東西了,我去給你端飯。老五沖正在洗臉的莫問說道。

    我腹中皆是毒藥,怎能進食?你去告知前院,為我準備轎輦,卯時三刻動身。莫問洗臉的同時沖老五交代,此時他已然察覺到即將步入紫氣,只差了點滴分毫,如此緊要關頭,只得從權坐轎。

    周貴人早就給你準備好了。老五遞上了面巾,老爺,你還得多久才能渡劫?

    兩個時辰之內。莫問回答,需要多長時間才能進入紫氣無法準確估量,只能估算出大概。

    真要命。老五面有急色。

    我已然知足。莫問正色說道,雖然仍差了少許,到了法台之上還有法拖延,較之那只差了三天未能飛昇的凌天宮軒轅子,他已是幸運的多了。

    老五聞言還要說話,莫問已然回到床榻閉目端坐,卯時三刻,喊我啟程。

    到得此時莫問已然難以安定心神,他有料事於先的習慣,凡事皆會事先想好應對之策,唯獨今日鬥法準備不足,只能隨機應變,見機行事。不過雖然無有準備,卻也自心中定下了大致的策略,先避其鋒芒,待得渡過天劫,再以天罡大符一擊制勝。

    卯時三刻很快到來,莫問出門上轎,火速趕赴護國寺……

第一百三十二章 鬥法
               
    由於動身較晚,轎伕一路快行,莫問自轎中強自定神運轉周天融丹練氣,古人多以只爭朝夕形容情勢緊迫,而他此時比只爭朝夕還要緊迫,當真是爭點奪秒,凡事皆有輕重緩急,若是此時還要恪守門規徒步前往,怕是連上清祖師都要罵他愚昧不知變通。

    轎伕行的很快,小半個時辰便趕到了護國寺南側落轎,莫問撩簾下轎,只見此處乃是一條東西街道,道路兩側皆有官兵把守,路上並無行人。

    兄弟昨夜未曾睡好?怎麼面色如此灰暗?張洞之快步迎了上來。

    睡的晚了些,這是作何?莫問抬手指著空無行人的街道。

    此乃周將軍為你備下的專行道路,直通法台,張洞之拉著莫問轉身東行今日有皇上親臨,文武觀瞻,百姓數萬,你可一定要勝了那和尚。

    定當盡力而為。莫問邁步前行。

    長達三里的道路很快走完,自此處可以看到巨大的法台,這離地五尺的法台顯然是拆走周邊房舍臨時擴建,東西南北各長兩里,東西北三面搭有觀戰聽經的高低坐席,北為皇上御席,東為本寺僧人席位,西為文武官員席位,南面為百姓和信徒散席,此時皇上尚未到來,東西兩處已是座無虛席,而南側更是擁擠不堪,場地站立不下,多有爬樹上房者。

    張洞之帶領莫問前往西側坐席,到得近前衝莫問使了個眼色,轉身而去。

    無量天尊,將軍恩德,天樞子永銘心頭。莫問走上前去沖泰然安坐的周將軍稽首道謝。

    周將軍聞言挑眉看了莫問一言,微微點頭,並未答話。反倒是其身旁的一個胖子站起身沖莫問拱手行禮,道長,你可還記得我?

    貧道見過王將軍。莫問稽首還禮,此人他是認得的,在蠻荒時便是求的此人放過了苗人一族。

    道長乃世外高人,別人不知,我是知道的,快請坐,快請坐。胖子熱情的將莫問摁在了旁側的座位,當日一別,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道長了,未曾想眾人口中護駕有功的王爺西席便是你呀,甚好,甚好,此番鬥法你一定要大顯神威,將那賊禿打個半死。

    此人體胖聲高,所說話語附近將校大多聽到了,不過眾人並未驚訝,反倒哄笑一片。莫問聞言亦未吃驚,先前自蠻荒的時候他就已然知道這個胖子與國師不合。

    就在莫問不知如何回應王將軍的無禮話語時,坐於王將軍旁側的周將軍轉頭開口,王老弟認得這小道士?

    那是自然,我們乃是舊識,這位道長可不是一般人物,法術高強暫且不說,所煉神丹更是活死人肉白骨,先前道長曾經贈我神丹一粒,前日我於青花樓遇刺,便是那枚丹藥救了我的性命。王將軍側脖抬手,指著脖子上的那道淺痕。

    周將軍聞言抬頭看向莫問,眼神之中已無小覷和輕視,他雖然領兵在外,都城消息卻仍然頻傳軍中,車騎將軍遇刺之事他自然知曉。

    救命恩人就在身旁,我竟不知,當真是罪過,待得比試結束,道長定要前往我府盤桓數日。王將軍大聲說道。

    無量天尊,區區小事,王將軍言重了。莫問再度稽首,雖然這胖子的這番慇勤是為了再索丹藥,但此人乃軍部大將,如此高聲宣揚,無異於替他揚名,到得此時,西席的將校官員已無人再用輕蔑眼神看他。

    這胖子雖然替他揚名,卻也耽誤了他的時間,一開口便喋喋不休,莫問礙於禮數隻能與之應答,開口之間便無法行氣,心中焦急非常。坐於周將軍左手邊的周貴人倒是知道莫問的處境,但此時人多眼雜,她亦不能隨意說話為莫問脫身解圍。

    無量天尊,諸位將軍乃忠勇之士,百戰之下受傷總是難免,貧道隨身帶有補元金丹三粒,可充盈元氣。療傷金丹三粒,可止血生肌,請二位將軍代為收下。莫問自懷中取出那兩隻小巧瓷瓶,放於周將軍和王將軍之間的木幾之上。

    兩位軍部大將聞言尚未答話,老五便心疼的自旁邊低語,老爺,裡面有七八顆呢。

    多嘴之言並不一定壞事,老五此語便是如此,周將軍和王將軍聞言皆微笑點頭。

    無量天尊,貧道先行回位稍作準備。莫問站起身沖二人稽首。

    道長自處。周將軍微微起身。

    少頃上場不用客氣,打他個面目青腫,看他還能否四處監軍。王胖子起身說道。

    莫問脫身之後邁步回到西南邊位,這裡有專門為他準備的一處座椅,座椅前方便是上台木階。

    老爺,你怎麼都給了他們?老五心疼的問道。

    莫問聞言並未答話,而是快速閉上眼睛專心行氣,他先前贈藥之舉有兩個用意,趁機脫身是其一,與軍部諸多將領交好是其二,若是真能戰敗國師,他日統兵北上還要依仗這些將校。

    老爺,要不要喝解藥?老五再問。等待片刻見莫問仍是不答,便再不敢多嘴打擾。

    辰時到來,伴隨著內侍的一聲『皇上駕到』,除了出家人直身行禮,其他人等盡數跪倒,口呼萬歲。

    皇上坐落,眾人平身,內侍宣讀聖旨,第一句天下昇平就令得莫問大為厭惡,此時北方仍在胡人的奴役之下,何來天下昇平。聖旨將天下昇平分功於三方,一為百姓忠善敬天,二是百官各行天道,三是佛光普照,佛祖庇佑。隨後便是對此番鬥法雙方的介紹,形容國師多用華美言辭,而介紹莫問則強調其護衛先皇血脈有功,無隻字片語提及其師門來歷。

    聽完聖諭,莫問心中大有涼意,當今皇上對於佛教如此推崇,怕是戰勝了國師亦無法取而代之。不過無論如何今日都必須勝他,今日法會分為了鬥法與辯法兩個部分,辯法自然不佔優勢,所以鬥法必須完勝國師才行。

    當今國師,護國寺住持廣譜禪師,請入主位。內侍閹人的叫喊極具穿透力。

    內侍話畢,佛樂響起,廣譜和尚身穿無上大衣,手持禪杖,緩步上台,此人終究為渡過天劫的佛門高僧,移步行走,不急不緩,從容有度。

    廣譜和尚自法台東側站定,一聲阿彌陀佛以靈氣發出,肅穆莊嚴,蓋過了台下竊語私聲,人群之中傳來了一片歡呼和拍掌之聲。

    東海王西席,上清道人天樞子,請入客位。內侍聲嘶力竭。

    莫問聞聲起身,老五急忙遞上了手中的布包,老爺,他拿了武器,你也拿上。

    莫問知道老五所遞乃是那根孝棒,但他並未接拿,這根孝棒對付尋常僧人自是可以,用來對付渡過天劫的高手用處不大,最主要的是他並不擅長使用武器。

    莫問緩步走上法台,並無道家樂聲送他,面對四面數萬雙眼睛的注視,他忽然感覺自己很孤獨,此番當真是孤軍深入,無有援軍,亦無退路。

    待得上了法台,他方才注意到法台之中畫有兩處三丈見方的圖案,偏西區域畫的是一黑白太極圖形,廣譜和尚所站立的區域亦有一三丈見方的圓形,圓形正中畫有一偌大的金色卐字。

    莫問緩步走至太極正中,稽首唱道無量天尊。

    此語他亦是以靈氣送出,卻未換來人群任何的回應。

    請國師與天樞子各顯佛道異能,只需分出高下,無需以命相搏。內侍再度高喊。

    此語一出,莫問轉身沖那廣譜和尚稽首行禮,那廣譜和尚亦合十行禮。

    行禮過後莫問深深吸氣凝神戒備。廣譜和尚亦是如此,他雖然託大卻並不輕敵。

    莫問見廣譜和尚並不主動出手,並不感到意外,此人身為國師,此處又是他的寺院,他若主動出手有失佛門高僧的風度。

    心念至此,莫問立刻引龍出海,行氣周天,只分出少許心神觀那廣譜有無異動。

    事實證明莫問所料極為正確,廣譜和尚並無主動出手之心,他是東道主,主動動手有失風度,除此之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莫問乃是挑戰者,若是一直不動手,折損顏面的是莫問而不是他。

    二人站立不動,各自都不著急,如此一來急壞了想要看熱鬧的皇上以及台下眾人,所謂觀看法會皆是假的,眾人到此為的是看鬥法,站立不動算怎麼回事。

    先前的幾刻鐘,眾人還以為二人在謀而後動,但等下來一直不見二人有所動作,便有人按捺不住高喊催促,莫問充耳不聞,急速行氣,到得此時他已經能夠清楚的感覺到進入紫氣只在片刻之間。

    一旦有人發出叫喊,立刻有人附和,片刻過後台下已然是一片催促聲,那廣譜和尚聞聲終於有了動作,手中禪杖微微點地,身形隨之離地而起,於三丈高空凌空定住。

    此舉立刻換來了眾人的驚呼,世人最為推崇的幾種神奇之中便有這凌空法術,廣譜和尚此舉一舉三得,既顯了神異,又維持了高僧風度,與此同時還逼迫莫問出手。

    莫問見狀自心中快速思量對策,心念轉動之下探手入懷取出黑盒,身形轉動的頃刻便畫寫黃符四張分置前後左右,這四道符咒名為幻符,可以借此隱藏身形,先前自蠻荒的時候他曾經試圖以這種符咒隱去苗寨卻因山峰太高而未能使用,此符乃是標準的障眼法,自行家看來並不足道,但此時施展開來,彷如轉身之間消失無蹤一般,眾人見他不到,立刻報以驚呼,隱身法術亦是世人欲求所不得者。

    施出幻符之後莫問再度趁機練氣,使用符咒是需要耗損靈氣的,倘若連番使用符咒,會延後進入紫氣的時間,渡劫之前只能用這一次。

    片刻過後,廣譜禪師直身落回法台,莫問亦揮手撤去了幻符,二人再度遙對站立,陷入對峙。

    兩刻鐘之後,莫問率先有了動作,轉身向法台西側走去,眾人見狀無不駭然,皆以為他要棄權離場。

    不過莫問並未下台,而是站立法台邊緣沖老五探手,解藥給我……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56


第一百三十三章 福生無量天尊
               
    老爺,成了嗎?老五將隨身攜帶的解藥拋向莫問。

    莫問抬手接住,開塞服飲,轉而將那瓷瓶扔還老五,端茶與我漱口。

    老五聞言欣喜若狂,莫問雖然未曾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但若是因為耐受不住毒性而服用解藥,勢必沒有眼前的這種從容。

    漱口過後莫問轉身回到場中,此時台下已然是一片噓聲,在如此場合,中途飲水無疑是狂妄失禮的舉動。

    回場之後莫問並未急於動手,而是凝神內視,感知進入紫氣之後的種種變化,最為明顯的便是體內靈氣的大量增長,這種增長不是由黃入紅,由紅入藍時的那種上階式的增長,而是飛躍式的暴漲,是本的變化而非標的增加,先前的修行如同積水成潭,再多變湖,進入紫氣猶如湖水沖破湖堤連通江河,豁然暢通,極為寬闊。

    沒有進入紫氣之前感官雖然敏銳,靈竅卻仍有閉塞,此番當真是耳清目明,藍氣可動十里之氣,而紫氣則遠遠超過了趙真人所說的百里,已然與天地通心,若以天狼毫書天罡諸符可請神馭鬼,遮云蔽日。若書地煞諸符可翻江倒海,移山動岳。

    靈氣運行速度如同風車飛轉,周身輕盈無比,舒泰非常,此時氣海之中的靈氣已然處於盈滿狀態,補氣丹藥不再融解,而是處於一種候命待發狀態,只要靈氣有所消耗,立刻便會自動消融加以補充。

    就在莫問感知和熟悉自身變化之時,晴空之中出現了烏黑的雷云,這片雷云與尋常雨云不同,乃是單獨一朵忽然出現,出現之時無風隨行,且云色亦較雨云要重上許多。

    這道雷云出現的極為突然,令得在場眾人盡皆抬頭仰望,頃刻之間雷云便移到了法台上空,就在眾人以為這雷云乃是二人其中一人作法引發之際,雷云之中傳來了震耳虎嘯,餘音不止再有人聲傳出,上清門人天樞子修行有成,觸發天劫,雷部萬虎代宣上清法諭,上清准徒,免天雷加身。

    此番話語自云中傳出,振聾發聵響徹全城,在場眾人無不詫異驚駭,那般民眾多有跪地叩首者,世人信奉教派多無忠誠可言,皆是進廟燒香,進觀磕頭。

    福生無量天尊。莫問心中五味陳雜,強忍悸動口宣道號。這紫氣得來的多有不易,蠻荒煉丹,閉門苦修,以酒催化,友人傾囊,到得最後甚至用了服毒傷身之法方才趕在了鬥法之前渡劫,其中辛苦只有他自己知曉。

    此番前來的雷部萬虎與先前所至萬熊不同,代宣法旨之後亦不多待,亦不與莫問多話,驅駕雷云升高不見,雷云消散,晴空再現。

    到得此時,已無人再敢輕視莫問,莫問亦是心中大慰,此番雷部神將出現的恰是時候,於萬眾之前,於鬥法之際,眾人無不親見親聞,此番鬥法尚未開始,已然佔了先機。

    雖然已經身具紫氣,莫問卻並未急於出手,這倒並非是懼怕廣譜,廣譜雖然也是度過天劫的高手,但佛門僧眾並不擅長法術,若是動手廣譜必敗。他之所以不急於出手乃是因為此時他尚不能徹底自知,需要片刻時間體察和適應進入紫氣之後自身的諸多變化。

    雷云的出現,雷部神將的話語,無疑令莫問搶去了先機,但那廣譜和尚卻並無懊惱之意,面色如常,並不焦急,待得雷云散去之後雙盤坐定,左手平持禪杖,右手豎於胸前,垂眉閉目,高聲吟唱。

    莫問並不急於動手,隨那廣譜和尚唸誦經文,廣譜和尚所唸經文為梵文,前期較慢,到得後來越發急切,口唇疾動,梵語疾吐。

    片刻過後,莫問察覺到了異常,抬頭上望,只見隨著梵語經文的唸誦,離地五十餘丈的高空之中悄然出現了一座巨大的佛陀坐姿法像,法像出現之初很是虛渺,片刻過後變的很是清晰,金裝法眼,螺發垂耳,雙掌左垂右探,面蘊無上慈悲。再待片刻,憑空出現的佛陀法像發出了萬道金光,與此同時法口開啟,發出了和緩厚重的誦經之聲,所誦經文為漢語經文,講的是一部時下僧眾信徒皆在參習誦讀的十二因緣,誦經之聲一出,護國寺眾人齊聲附唱,暗蘊肅穆莊嚴,盡顯佛法慈悲。

    莫問見狀眉頭暗皺,他與廣譜和尚遙而相對,自然看到那佛陀所誦經文乃是出自廣譜之口,這尊憑空出現的法像並非佛陀真身,乃是廣譜僧人以神通幻化,旨在借佛陀金身法相震人心神,扳回先前雷神現身而失去的先機。

    但當今皇上和文武百官以及法台周圍的百姓並不知道內情,見得佛陀現身**,金光萬道,皆嘆其玄奇,多有跪地叩首,頂禮膜拜者。

    福生無量天尊,國師以玄妙神通幻化佛陀法相,借佛陀之口講經說法,不知佛陀本尊同意否?莫問提氣發聲,此時他已然是紫氣修為,又是全力發聲,此語一出,立刻蓋過了眾僧誦經之聲。

    莫問說完,台下眾人反應各不相同,有恍然大悟者,有疑惑不解者,有不知所措者,亦有不為所動者。

    那廣譜和尚對莫問所言置若罔聞,仍然盤坐誦經,且不管莫問所說為何,這高空之上的佛陀法像仍能震服場外眾人。

    這半空法像乃是虛幻所致,國師倘若繼續以幻象愚弄晉國子民,貧道便要出手毀了你這金身幻象。莫問再度提氣發聲。

    廣譜和尚仍然不加理睬,閉目垂眉唱誦佛經,其所發聲音經靈氣加重上傳之後與其原本聲音大有不同,故此眾人並不知道那法像所說經文出自他的口中。

    莫問見狀再度皺眉,對方所用雖為神通卻與騙術無疑,絕對不能讓那虛假法像誦完經文,如若不然便無法將其拆穿,心念至此,急速取出黑盒以紫紙畫寫雷符一道,踏地借力凌空而起,到得半空旋身揚手,充盈紫氣破體而出,雷符受到靈氣催馭,急速攻向那十餘丈外的佛陀法像。

    雷符本為陽性符咒,克制陰物大有奇效,對付虛假幻象亦有作用,符咒所至憑空巨響,震天巨響過後,偌大的佛陀法像頃刻之間消失無蹤。

    莫問剛剛進入紫氣,首次凌空並不嫻熟,故此不敢在空中多做停留,一擊建功立刻運轉靈氣落回地面,此時法台四面鴉雀無聲,人人瞠目,個個驚詫,敢沖佛陀動手,當真膽大包天。

    若是佛陀親臨,貧道勢必無法阻斷其講經說法,但這佛陀乃是假的。你那佛教乃外邦教派,我中土道家不曾欺壓於你,你應該謹守為客之道,行真做實才對,為何以此等幻術惑我晉國百姓?莫問落地之後高聲責問。

    那廣譜和尚見莫問毀了佛陀法像,又高聲問責於他,並未驚慌錯亂,而是緩緩起身搖頭長嘆,阿彌陀佛,我佛教確是小邦教派,佛法傳至中土這些歲月,我佛門僧眾一直恪守清規不事招搖,凡事皆讓你道家先行,何來不遵客禮之說。

    既然如此,你為何要弄虛作假,製造幻象愚弄世人?莫問看出對方在避重就輕,緊抓法像為假之事大行問責。

    阿彌陀佛,佛光普照豈能有假,道長乃中土道人,佛心慈悲,寬仁不究。廣譜和尚再度唱佛。

    莫問聞言愕然瞪眼,他未曾想到廣譜會當眾撒謊否認,此外廣譜的言下之意是法像之所以被他所毀乃是佛陀不屑與他爭鬥。

    更令莫問沒有想到的是那些圍觀百姓竟然對於廣譜所說大為認同,多有點頭贊同者,更有甚至竟然面露敬佩。

    貧道年歲尚輕,與長者狡辯爭嘴自是不如,但此番皇上有旨,命你我佛道同場,護國寺先前亦先行為貧道定下了先行鬥法,後行**的規矩,此番便請國師賜教神通**。莫問回歸本位,高聲開口。這個廣譜和尚已然五十多歲,年老成精多會造作,行止之下大有風度,他自忖無法與之裝模作態彰顯氣度,故此揚長避短,直接索戰,將他打趴在地,看他還有氣度否。

    阿彌陀佛,道長請。廣譜和尚合十彎腰。

    莫問見對方如此神情,知道廣譜和尚並不認為他能取勝,對方有此種想法亦不奇怪,畢竟對方渡過天劫已然多年,而他則是剛剛進入紫氣,連如何駕馭紫氣都不熟練。

    事實確如廣譜和尚所料,莫問此時確實對於入紫之後的諸多變化不甚瞭解和適應,只是通過先前的凌空出手大致判斷出了自己目前可以凌空三十餘丈,靈氣可外放十餘丈,除此之外對於身法的速度以及其他諸多變化皆不能做到了然於胸,自然也就做不到駕輕就熟。

    莫問見廣譜和尚沒有主動出手之意,略作猶豫之後緩步向東走去,行走之時趁機熟悉紫氣和其他變化,與此同時自心中回憶廣譜和尚自蠻荒對他出手時的速度,那時他尚未進入紫氣,便已然能夠躲過廣譜的攻擊,由此可見廣譜身法和速度有所欠缺。

    沉吟之際已然走到了法台正中,此時廣譜不敢再託大閉眼,而是凝神直視著他,眼神之中大有戒備。莫問見狀知道廣譜礙於國師身份不便主動出手,心中大是暗喜,廣譜身法本就有所欠缺,被動防守更會大失先機。

    再行十餘步,莫問停了下來,此時廣譜僧人已然全神戒備,握有禪杖的手青筋畢露,到得此處他已然能夠察覺到對方戒備之下發出的護體靈氣,廣譜和尚年紀很大,修行日久靈氣穩固,雖然同為紫氣,靈氣修為卻勝他不少,靈氣深厚有著諸多好處,其中之一便是抗打能挨,以擒風鬼手很難將其制服,還需依仗符咒才行。

    短暫的停頓之後,莫問再度邁步前行,抬腳仍然緩慢,但落腳陡然加速,追風鬼步弧閃而出,右掌於前衝之際已然後揚聚勢,到得手臂可及之處立刻出手。

    那廣譜僧人駭然大驚,想要側身躲閃已然有所不及,莫問右掌已經摑上了他的左臉,耳光清脆響亮……

第一百三十四章 毫無氣度
               
    莫問一擊得手,揮出的右掌已然令得身體左斜,便趁勢轉身以左腳旋踢,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廣譜和尚竟然並未躲閃,而是提氣於胸,以前胸硬受了這一腳。

    莫問落地之後立刻急退抽身,先前這一回合貌似佔了上風,實則並非如此,那一掌旨在羞辱對方,故此並未以靈氣助力。但隨後補上的那一腳卻是發出了靈氣的,落腳彷如踢中銅鐵一般,不但沒有踢傷廣譜,自廣譜前胸傳出的反震之力還令得他左腳微麻,此人極有可能練有金剛不壞的護體功夫。

    莫問急退三丈方才定住身形,只見廣譜和尚雙眼凶光一閃,隨即隱藏而不見,手持禪杖站立原地並未上前還擊,而是單手豎於前胸,阿彌陀佛,我佛慈悲,道家乃中土本宗,佛教遠道而來不能與主家爭勢,況且道長年紀尚輕,貧僧不可以大欺小,請道長盡施武學所能,貧僧這身皮囊還受的住。

    廣譜和尚此語一出,立刻換得震耳欲聾的拍掌之聲,台下那些觀戰百姓無不大贊廣譜有寬容之量,長者之風。反倒多有鄙夷莫問者,原因乃是他出手便傷人臉面,失了氣度,落了下乘。

    莫問聞言又氣又怒,廣譜和尚先前分明是因為躲閃不及才會中招,卻恬不知恥的說成是有心客讓道家,這番話不但挽回了顏面,還大大的貶低了他,世人不明真相皆怪他動手傷人顏面,卻不知當年自蠻荒王將軍帳外若非他躲閃及時,已然命喪廣譜偷襲之下了。

    莫問心中雖然氣怒,卻強行壓制定神沉吟,這廣譜和尚自知身法落於下風,便依仗強悍的護體功夫任憑他出手攻擊,這護體的功夫的強弱主要取決於靈氣修為的高低,廣譜和尚的城府極深,揚長避短的打法到了他的嘴裡就成了謙讓和寬厚。外人不明真相,哪知道他是因為身法不濟才主動提出這種對他有利的打法。

    廣譜和尚說完便盤坐於地,將禪杖橫於雙腿之上,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完全是一副大德高僧的神情,大有犧牲自身皮囊顯佛門慈悲的意味。如此一來,台下眾人再度拍掌以表敬佩。

    莫問見狀哭笑不得,於心中暗道世人愚昧,為假象所惑,廣譜和尚之所以坐下乃是因為氣海乃是其柔弱之處,再厲害的護體功夫亦經受不住攻擊氣海,廣譜和尚這是為了護住氣海,壓根兒就不是什麼慈悲和任他出手。

    到得此時,莫問終於明白對方的厲害之處了,廣譜和尚的心機很重,精通詭詐攻心之術,種種私心皆被其說的冠冕堂皇。而今又擺出了這副任人宰割絕不還手的架勢,最為陰險的是他最後那句『請道長盡施武學所能,貧僧這身皮囊還受的住。』這句話大有自我貼金之意,無異於『你傷不了我』,若果不去打他,廣譜和尚就不戰而勝了,而且勝的很是榮耀。若是過去打他,他此時已經坐下護住了弱點,三兩招之下勢必無法見功,此時圍觀眾人正在注視,別說三兩招了,就是過去給他一腳,亦會被眾人看作毫無氣度。

    打,就是沒有氣度。不打,就是主動認輸。人家已經明擺著告訴你了不怕你打,你再不打就是自認不敵。打不對,不打也不行,怎麼如此彆扭?

    福生無量天尊,國師先前於蠻荒偷襲於我,故此貧道才掌摑於你。國師護體神功極為霸道,貧道佩服,但國師你不可如此揚長避短,貧道精通身法騰挪,若你能有一掌一腳打中貧道,貧道便算輸了,可否?躊躇過後,莫問強行忍下怒火出言說道。

    莫問說出這番話之前,早已經猜到圍觀眾人會有何反應,果不其然,圍觀眾人一聽,立刻不再怪他出手掌摑國師,亦明白國師坐下其實是在大耍賴皮。

    阿彌陀佛,貧僧確實監軍於蠻荒,卻不知何時於何處偷襲過道長?廣譜和尚緩緩發問。

    莫問聞言心中又是一堵,廣譜和尚的每一句話都藏有後招,這句話又是一個圈套,倘若回答半夜時分自王將軍大帳之外,他勢必會追問為何深更半夜前往王將軍大帳,倘若如實回答就把王將軍給出賣了,王將軍雖然貪財好色,卻終究是放過了蠻荒苗人,時下收下禮物而不負人之托者已然算是好人了,自然不能出賣於他。可是如果不答,便有污衊廣譜和尚之嫌。如此一來又成了個彆扭的局面。

    貧道不喜胡攪蠻纏,你身法不如貧道,便坐在那裡裝模作樣,你若真正有心想讓,請站起身來,貧道若不將你一擊斃命便隨你處置。莫問高聲說道,這老禿驢太過奸猾,說是絕對說不過他的,只能手下見真章,倘若廣譜和尚真的站起身來,他會立刻畫寫重符取他性命。

    此語一出,毀譽參半,有支持他的明眼人,明白他是無奈之下出言激將。亦有指責他的混沌者,怪他年少狂妄,毫無大家氣度。

    廣譜和尚聞言並未立刻答話,亦沒有站立起身,他很清楚倘若起身,莫問勢必會不惜代價取他性命。但莫問已經高聲沖其發難,若不站起便是露怯。

    速速起身,莫要故作高深,鬥法靠的是真實本領,不是奸猾言語就能獲勝的。莫問見廣譜和尚躊躇,再度出言催促,年輕有年輕的好處,年輕人年輕氣盛,便是急切了些,亦有情可原。

    就在此時,北側御席傳來了內侍的叫聲,此番乃是佛道鬥法,非武人較技,請天樞道長回返己位,各顯神通法術。

    莫問聞言轉頭看向御席,只見那年輕的皇上正一臉的索然無趣,他想看的是玄奇的法術,而不是武功招式。

    福生無量天尊。莫問高聲唱道,轉而移步歸位,他擅長的正是法術,皇上口諭正中他的下懷。

    回歸太極原處,莫問並未遲疑,取出天狼毫提筆就是一道雷符,畫符畢了,右手一二指翹筆向上,餘下三指將那畫好的符咒平直揮出,直襲廣譜和尚。這一動作非他首創,而是根據黑盒上端的細微擦痕揣度而出,趙真人生前想必亦是如此為之,這二指翹筆三指揮符之法在他尚未進入紫氣之時便已經揣摩於胸,卻因靈氣無法外放而不得嘗試,符紙若是豎立揮出,破空阻力較大,去勢不快,對手亦易於防範。若是平直揮出,破空阻力較小,去勢迅疾隱秘不易為人察覺。

    二人之間的距離當有五十幾步,一步約為三尺,時下十尺為一丈,十餘丈恰好是莫問此時靈氣外放所能達到的距離。

    紫符平飛而至,雖然去勢隱秘廣譜和尚仍然有所察覺,待得雷符飛近,氣凝雙臂揚杖平拍,莫問所揮符咒乃平直而至,若是橫掃怕有錯手,故此只能平拍。

    禪杖為鐵銅錫金多種金屬熔煉而成,堅硬無比,而紫符乃紫竹漿曬,很是柔軟,但符咒之上已然加蓋法印,蘊有雷霆之威,禪杖擊中紫符產生了駭人的巨響和猛烈的氣爆,廣譜和尚周圍丈許見方的木台瞬時被氣lng沖毀,氣lng外沖,木屑飛濺。

    廣譜和尚失了踏腳之地,借助氣lng掠至半空,反手揮舞禪杖憑空下掃。

    莫問見狀暗自冷笑,廣譜終於裝不得慈悲開始反擊了。

    廣譜和尚手中禪杖雖然是憑空下掃,但那禪杖之上含有其外放的靈氣,靈氣所至,法台正中出現了一道崩碎裂痕,裂痕急速向西豁開,直衝莫問攻來。

    莫問並未凌空閃避,亦未移身閃躲,而是開盒再夾紫符一張,回筆再書雷符一道,揚手平掃而出,廣譜和尚此舉旨在毀他落腳之地,既然對方心存此念,自然不能讓對方得逞,無論如何亦要保住腳下法台。

    雷符於三丈之外與廣譜禪杖揮出的靈氣相撞,巨響再起,氣lng重現,木屑又飛,腳下畫有陰陽太極符的法台雖然受到波及卻並未坍塌。

    擋住了廣譜和尚的攻勢,莫問並未反擊,因為那廣譜和尚此時凌空高度已然超出了他符咒所及,攻之不到,鞭長莫及。若是凌空追擊恐怕多生意外,畢竟剛剛進入紫氣,尚不熟悉凌空迴旋。

    所謂鬥法亦需鬥智,此番那廣譜和尚腳下卐字已然被毀,他若落地只能落於旁處,這一回合已然佔據了上風,且看廣譜和尚如何應對。

    廣譜和尚似乎發現了他的意圖,凌空搖擺身形,禪杖接連揮掃,三道靈氣再度自上空急速斬下,所取仍是他站立之處。

    由於靈氣所至皆會造成裂痕,故此莫問再畫雷符三道,旋身發出前往阻攔,三聲氣爆先後傳出,法台大片塌陷,莫問落腳之處亦處在氣lng波及之中,無奈之下只得捨棄,晃身閃出,急速衝向法台東側,紫符再出,此番畫的乃是火符,兩道火符立刻將東側法台燃起熊熊烈火,烈火起時,他已然閃身回到西側,搶佔了西南那處殘存的角落,此時那廣譜和尚凌空時間已然不短,用不了多久便要落地,而今法台之上只有他這一處立錐之地,且看廣譜落於何處。

    廣譜和尚眼見法台被毀,立刻看透了莫問的意圖,凌空轉身急速向莫問所站之處俯衝而至,莫問本欲再以雷符攻他,閃念之後並沒有出手,若是出符,廣譜和尚便可趁勢借力再回空中,若是對方一直如法炮製,連番畫寫紫符將導致靈氣大量耗損,得不償失。

    那廣譜和尚疾衝而至,途中並無出手之意,莫問眼見於此,不禁暗自疑惑,廣譜若要搶奪站位應該以靈氣先行攻他,然後趁他防守之際落於法台,可是廣譜並沒有這麼做,此人意欲何為?

    心中存疑,莫問便沒有急於出手,容那廣譜落於殘台邊緣。

    與本國師鬥法你必敗無疑,此時收手,准你建觀百座。廣譜落地之後立刻細語傳音。

    若由得你們妖言惑眾,我中土子民早晚斷根絕種。莫問此時體內尚餘大量靈氣,不論星宿天罡或者地煞諸符盡數畫的,厲害法術尚未施出,豈能中途收手,故此聞言絲毫不為所動,雷符再出,急速攻他。

    廣譜和尚見得符咒到來,並未封擋,而是急速後退掠至燃有大火的法台上空,身形快速旋轉,法台下的熊熊大火受其靈氣引帶,不再向四面波及,而是盡數向其靠攏。

    廣譜和尚於烈火之上慈悲揚聲,貧僧甘願認輸,懇請道長容我護國寺僧人撲滅大火,免傷無辜百姓,阿彌陀佛……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56


第一百三十五章 鬥法結束
               
    莫問瞠目結舌的看著半空中的廣譜和尚,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對方會做出此等舉動,法台周圍的看席距離法台很遠,法台著火的確能炙烤到圍觀的眾人卻絕對不會燒到他們,廣譜此舉根本就是譁眾取寵的苦肉計,且用心極為狠毒,用了『懇請』二字,無形之中將他說成了一心求勝,不顧百姓死活的狹隘之人。

    廣譜此舉立刻換來了滿場的稱讚和拜服,廣譜此時身在高空,靈氣外散斂住了下方熊熊烈火,確有捨身為人的大慈大悲意味,加上其垂眉閉目的寬和神情,更是令得眾人對他極為高看,護國寺眾僧已然開始提水滅火,而圍觀眾人亦沖上前來幫忙撲救,緊張的鬥法瞬時成了廣譜捨己救人的弘法大會。

    皇上有旨,著天樞道長求雨滅火,協輔國師庇護百姓。就在莫問憋氣不已之際,北側御席傳來了內侍的尖叫。

    莫問聞言更加氣怒,當下情形乃是廣譜和尚鬥法不敵而用的苦肉計,實則他此舉純粹多餘,不用滅火也燒不到眾人。皇上不明所以竟然命他求雨滅火,請調風雨雷電四部極為繁瑣且大耗靈氣,最重要的是若無有緣由的請調四部天將是要受到上天責罰的,退一步說就算是召之即來他亦不會做法降雨,那廣譜和尚既然擅長做戲,就讓他一做到底,看他能否真的捨生取義。

    回皇上,貧道求不得雨來。莫問高聲回話。那聖旨說的大有問題,便是行險求雨,亦是輔助國師,這種憋氣的事情他自然做不得。

    你先前分明自長黃二縣求下雨來,亦領取了官府賞銀,為何此時卻不得降雨,快快求雨,不然皇上便要拿你治罪。內侍再度高喊。

    回皇上,非貧道有心違抗聖旨,而是降雨的神將往北方降雨去了,此時不在家中。莫問隨意找了個推諉的理由,此時絕對不能求雨,因為不符降雨天規,逆天而行必受責罰。

    皇上焉能不知莫問是故意推諉,聞言亦奈何他不得,便高聲命令內侍攙扶他下席救火,莫問見狀仍然未動,看來這皇上受那廣譜的熏陶著實不淺,做戲很有一套。

    一開始是僧人和百姓救火,後來西側百官見皇上意欲親自動手,亦參與了救火,拿拿捏捏做個樣子,唯獨莫問站立殘台一角無有動作,此時他心中大有怒意,恨不得那裝腔作勢的廣譜被大火燒死方才痛快,好生可惡的禿驢,好生陰毒的苦肉計。

    不過莫問所想並未如願,法台本是臨時搭建,下為圓木支頂,上鋪木板,此番著火的只是那些木板,圓木並未燃著,頃刻之後大火便被撲滅,廣譜和尚落回地面,神情很是疲倦,袈裟多有破洞,皇上急忙上前安慰,百官拱繞探問,百姓遠處敬仰,那廣譜一副寬厚平和神情,雖站立不穩卻強打精神謙遜還禮,大加謙虛。

    莫問此時被晾在了一旁,心中憤怒異常,先前大火並未燃燒多久,廣譜乃渡過天劫的高手,自空中停留那段時間並不足以令他累成這個樣子,他是故意裝出虛弱神態誇大自己為救眾人而付出的辛勞,亦以此來終止這場鬥法,這場鬥法若是繼續下去無疑會令他出醜,到此中止可以令他處於不敗之地,他的主動認輸不但沒有令他丟臉,反倒在世人面前彰顯了佛門的捨己為人和他的寬宏慈悲,世人不但不會小看他,反倒會認為他是一個視勝敗為浮云的高僧大德。

    莫問為了準備這場鬥法當真是竭盡所能,費盡心機,突破紫氣之後的諸多霸道法術尚未來得及施展,就此作罷他自然心中不甘,但此時又無法再上前索戰,不然更加顯得道門中人小氣偏激,便是以法術勝了廣譜,亦會為世人嘲笑和看低。事情一開始便不順暢,廣譜和尚的所為一直令他感覺非常的彆扭,始終有種吐不出嚥不下的憋悶。

    就在他以為鬥法就這樣不了了之之時,那廣譜和尚的一番話再度令他怒火中燒,阿彌陀佛,今日法會乃皇上欽定,半途而廢對萬歲不敬,請皇上準許貧僧與道長完成鬥法。

    他裝出了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皇上聞言極為感動,自然不會同意二人鬥法,不過如此一來他便徹底洗清了先前舉動是為了逃避鬥法的嫌疑,便是有那麼幾個心中犯疑的明眼人,此時亦被他迷惑,對其暗自佩服。

    莫問在旁被氣的笑了,這廣譜和尚當真是個高手,常年打坐令得他對於人性揣摩的極為透徹,所作所為極具矇騙之能事,休說那些圍觀百姓,就連皇上亦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中。

    法會若是半途而廢乃是對萬歲的不敬,對藥師佛的不敬,貧僧定要完成今日法會,與皇上,與文武,與百姓一個圓滿。廣譜和尚輕聲說道。

    莫問聞言既有鄙夷又有疑惑,鄙夷的是此人若真的有傷在身,聲音豈能傳的這麼遠,但此時無人注意這一細節。疑惑的是這個廣譜似乎真的想要與之繼續鬥法,他究竟有何陰謀。

    我佛慈悲,國師心性仁善,寬厚待人,鬥法之時無法無所不用其極,自不能佔得上風,鬥法之事不可再行,寡人准你半個時辰,與他辯法,時辰一到,國師當立刻回寺休養。皇上說道。

    謝皇上。廣譜和尚合十彎腰。

    到得此時莫問幾乎怒不可遏,皇上的言下之意是廣譜和尚一直在寬厚忍讓,而他則一直在無所不用其,此番話語自皇上口中說出,其他圍觀百姓自然也是如此認同,這次鬥法他分明是勝券在握,怎麼糊裡糊塗的落了一個人心盡失,萬人仇恨的下場?

    老爺,喝點茶水。莫問氣怒之際,老五端茶來送。

    怎麼成了這個局面?莫問轉頭看向老五,老五是永遠不會站到他人陣營的。

    我也不知道,管他的呢,反正他是打你不過。老五再遞。

    莫問自法台躍下,接過茶杯一飲而盡,實則他並不口渴,只是心中有火。

    老爺,你現在真的很厲害。老五真心稱讚。

    十成法術施了一成不到,何來厲害之說?莫問轉身走向自己的座位,此時眾人已經開始收拾場地,準備那半個時辰的辯法。

    回到自己的座位,文武官員已經自場中回返,路過他身旁的時候都與之打招呼,莫問陰著臉皆不搭理,這些人先前都是前去逢迎國師去了,此番與他打招呼毫無誠意可言。

    就在莫問暗自生氣之際,一侍女端茶而至,趁放茶之際低聲說道,貴人有言,國師意在激怒先生,先生萬不可受其引帶。

    侍女說完轉身離去,莫問轉頭看向周貴人,周周人此時亦轉頭而望,二人眼神相接,周貴人衝他微微點頭,莫問點頭回應。

    周貴人舉動自然瞞不過坐在其右手旁的周將軍,周將軍有感,轉頭看了莫問一眼,眼皮微跳,凶光一閃而逝。

    莫問見狀暗自嘆氣,周將軍定是誤以為他與周貴人有私,此番當真是禍不單行。

    由於人數眾多,場地很快清空,廣譜和尚緩步走上場中空地,莫問亦起身上場,廣譜和尚四方合十唱誦阿彌陀佛。莫問站立未動,這廣譜奸猾之外披了一層多有禮貌的外皮,禮貌越周全的人往往心性越奸詐。

    皇上有旨,鬥法已畢,此番只辯論教法,不得動手。內侍又跑出來尖叫。

    國師先前多有勞累,賜座。內侍再度轉述皇上言語。

    此語一出,立刻有人為廣譜和尚送上了**錦團,廣譜和尚道謝之後坐於錦團,抖動袈裟做好了開講的準備。

    莫問受到如此冷遇,心中既哀且怒,此番鬥法當真是無比憋氣。

    老爺,坐著。老五抱著木椅跑了過來,此舉自然是無禮之舉,不過他可不管圍觀眾人的噓聲。

    回去,不可再來。莫問溫言訓斥。

    老五聞言點頭答應,轉身跑走。

    先前鬥法貧道已然贏了你,你年歲長貧道三十有餘,這辯法之事貧道認輸。莫問高聲說完坐進了椅子。

    莫問言語自然換來一片鄙夷罵聲,莫問聞之心中有氣卻又無可奈何,胡攪蠻纏他自知不是那廣譜和尚的對手,只能緊抓鬥法佔據上風這一優勢。

    阿彌陀佛,道長所言極是,貧僧確是輸了,今日乃是藥師佛聖誕,貧僧當誦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為皇上祈福,為百姓求安。廣譜和尚緩言慢語。

    不消說,他這番話自然又是換得了滿堂彩四方聲,到得此時已然無人認為他是真的輸了,皆被他的寬容氣度所折服。

    莫問聞言閉目長嘆,有時候真相和實力並不能決定勝敗,能否迎合眾人需求,能否裝出從容氣度才是勝敗的關鍵。

    廣譜和尚所講經文極為緩慢,聲音洪亮,傳揚四方,眾人聽到精彩處多有喝彩,卻無一細心之人思量廣譜和尚為何先前有氣無力,片刻之後便如此中氣十足。

    這半個時辰對於莫問來說無異於煎熬,卻無法提前離場,到得此時他已經知道國師之位永遠無望,世人對他有著太深的誤解,他在眾人眼中已經成了狠毒狂妄的淺薄之人。

    他亦知道廣譜和尚是故意留下他進行羞辱的,心中無比氣怒卻只能強行忍耐,前年初到晉國之際他與老五曾經遇到了一位青木道長,那位青木道長向他說起過白沙觀的陽明道人和菩提寺老僧辯法一事,辯法未完年逾八旬的陽明道長便將那老僧扔下了法台,這件事情他原本只當笑話來聽,未曾想此時亦遇到了同樣的情況,他現在就有沖上前去將廣譜和尚扔下去的念頭。

    廣譜和尚講完經文並不罷休,再度宣講佛門教義,此人乃真正的高人,所講人人平等之時含沙射影污衊道教人分貴賤正論,莫問聞言咬牙忍耐沒有妄動,此時有皇上和諸人在場,必須忍耐。

    令莫問沒有想到的是廣譜和尚隨後竟然開始點評於他,句句皆是讚美包容之言,他每說一句,場外人群便傳來一陣欽佩和鄙夷之聲,欽佩的自然是廣譜和尚的氣度,鄙夷的自然是莫問的兇狠淺薄。廣譜當真高明無比,要想獲得他人的尊重,最好的辦法就是讚美自己的對手,廣譜僧人此舉實則是在極力貶低他,借此向自己臉上貼金。

    聽到此處,莫問睜開了眼睛,緩步向場外走去,到得場外自老五手中拿過那根孝棒轉身走了回來,此時場外已然傳來了驚呼之聲。

    莫問置若罔聞,徑直走到廣譜和尚面前,衝著那泛光的腦袋就是一棍……
            
第一百三十六章 痛打國師
               
    莫問動手之時已然不再憤怒,反倒出奇的平靜,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痛毆這個一臉仁善之相的廣譜和尚,這口氣絕不能憋在心中,不然會將自己憋瘋,憋死。

    那廣譜和尚眼見孝棒揮來不但毫無懼怕躲閃之意,眼神之中反倒暗藏喜色,他等的就是莫問失態大怒,只要莫問動手傷他,便會徹底坐實惱羞成怒的罪名。

    廣譜和尚心機的確深沉,但他亦有料想不到之處,莫問向他走來之時,他已然注意到莫問手中所提棍棒有木質紋理,而這種木棒根本承受不住多少靈氣,一揮之下必定斷裂。但是他想錯了,莫問一棍砸下木棍不但沒有斷裂,反倒令他周身劇痛,如遭雷擊。

    莫問見廣譜和尚面露痛苦神情,知道孝棒起了作用,回手又是一棒,我說不過你,卻打的過你。

    這廣譜和尚雖然度過了天劫,兩棒下去仍然令他面目扭曲。莫問既然已經動手,自然不會再有顧忌,一擊過後又是一擊,一棒過後緊跟著一棒,接連七棒,那廣譜和尚終於耐受不住,凌空而起加以躲避。

    此時包括皇上在內的眾人方才自巨大的驚愕之中回過神來,內侍扯著嗓子高喊,皇上有旨,將那妖道抓起來。

    莫問聞言仍未停手,凌空躍起追打廣譜,廣譜此時並無兵器在手,而護體功夫又完全失效,只能自空中迴旋閃躲,幾番閃躲之後又被莫問追上,接連兩棒將他砸回了地面。

    皇上雖然下了旨意,卻有誰敢上前捉拿莫問,那些圍觀之人自然不會上前伸手,他們是看熱鬧的,只要有熱鬧可看,根本不在乎挨打的是街頭乞丐還是他們先前頂禮膜拜的佛門高僧。

    落回地面之後莫問仍然貼身追打,廣譜為了保持風度,便是周身劇痛亦不能出聲求援,只能施出身法左右閃避,寄希望於皇上能夠阻止莫問的瘋狂行徑。

    到得此時莫問已然毫無顧忌了,世人之所以低頭多是因為有所求,而今國師之位已經無望,半年的心血付之東流,他已經無有所求了,心中所想的就是痛毆廣譜,逼迫廣譜狼狽逃竄,向世人證明他獲勝並不是廣譜和尚讓他。

    存了這種念頭,莫問便如影隨形的追著廣譜猛掄孝棒,若是以法術打他反倒顯不出本領,以一根木棒打的他到處逃竄,世人應該能明白真相究竟是怎樣的。

    快將那妖道拿下。內侍的喊叫一直未曾停止,聽得莫問很是厭煩,但他並未分散心神,而是認準了廣譜一味追打,片刻之間已然打了他二三十棒,那廣譜亦有耐性,便是挨打亦不叫喊,他心中很清楚一旦叫嚷就會露底。

    官兵在內侍的催逼之下硬著頭皮上前做勢,還有那護國寺的僧人見廣譜被打,亦衝過來試圖援救,但這些人根本無法攔住莫問,廣譜逃到哪裡莫問就追到哪裡,追上就打,廣譜此時已然鼻青臉腫,眼見再留在此處莫問真會取他性命,便凌空而起向東逃去,莫問凌空追上,沖其後背又是兩棒,廣譜吃痛,拚命加速,莫問再追又打,如此這般徑直將那廣譜和尚攆出了五六里,方才停了下來不再追趕。

    出了心中悶氣,莫問感覺周身舒泰,由於掛念老五便急速回返,此時那面白無鬚的內侍仍然高喊捉拿妖道,莫問此時已然騰出了手,自空中迴旋衝向了北側御席,將那扯著嗓子叫嚷的內侍一棍打倒。

    護駕!皇上驚慌之下急召左右。周圍護衛聞聲紛紛擋在了他的身前,這些護衛很清楚自己攔不下莫問,故此擋在皇上身前之後多是閉眼等死。

    福生無量天尊,啟稟皇上,國師神通無邊,寬厚禮讓,此時已經禮讓到五里之外了。莫問提氣高喊,這場鬥法他已經功敗垂成,卻不能憋著這口怨氣離開。

    來人,快將他拿下。皇上驚恐不已,唯恐莫問似打那內侍一般給他一棒。

    國師先前護衛百姓,累的站立不穩,此番怎麼跑的這麼迅捷?莫問高聲喝問。

    此時西側席位的武將正向此處急速趕來,邊跑邊喊,勸說莫問不要衝動。

    你是當今皇上,我是晉國子民,我不會傷害於你。莫問冷哼一聲,踏地借力向西席掠去,此時老五正在那裡焦急等待。

    老爺,打跑和尚就行了,你嚇唬皇上幹啥呀?老五接過孝棒出言問道,莫問此時很是平靜,不似怒火中燒的神情。

    我打的是那自絕子孫的閹人。莫問隨口回答。

    莫道長,快跑。王將軍沖其大使眼色,此人非常肥胖,救駕時跑在了後頭,莫問掠回之後,他反倒成了前陣。

    貧道所行之事並未違反大晉律法,我看誰敢拿我?!莫問提氣發聲,既然得不到世人的尊重,只能讓他們懼怕。

    此時那周將軍已然跑到了皇上近前與皇上說話,由於離的較遠,不知二人所說為何,片刻過後皇上匆匆離場。

    先生,此事怕是難以善了。周貴人走上前來沖莫問說道。

    我們主僕還是此時離去吧,免得連累貴人。莫問嘆氣搖頭。

    此時若走便會落人口實,先行回府再做計較。周貴人橫了莫問一眼,與侍女先行。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沖老五招了招手,二人按原路返回。

    兄弟,你好生威猛啊,軍部將軍多恨那國師,此番你當真是為他們出了口惡氣。張洞之追了上來大笑開口。

    張將軍離我遠一些,以免受到牽連。莫問回頭看了張洞之一眼,張洞之神情如常,不似嘲笑揶揄。

    怕個什麼,你便是被抓進大牢,我也會去看你。張洞之笑道。

    大牢怕是關我不住。莫問聞言心中一暖,此番雖然大事未成,卻結識了周貴人和張洞之這兩位朋友。

    不與你說笑了,你如此行事令得皇上顏面無光,日後怕是難以有所作為了。張洞之嘆氣搖頭。

    我爭奪國師之位乃是心懷天下,意欲輔佐明君匡復國土造福萬民,並非為一己之私,不得成事我心中固然遺憾,但不重用於我亦是晉國的損失。莫問平靜的說道。

    你這話讓外人聽到,又要說你狂妄了。張洞之笑道。

    狂妄什麼,我家老爺的本事你們也看到了,有本事的人都這樣兒,沒本事兒的才跟那禿驢一樣裝風度。老五插嘴說道你這奴才倒是護主,你可知道你家老爺此番闖了大禍?張洞之無奈的看了老五一眼。

    老五聞言咧嘴一笑,不再接話。張洞之轉頭看向莫問,依我之見,你還是盡快離開此地,晉國禁衛多有弓兵,好生厲害,你切莫託大。

    多謝張將軍提醒,我若就此逃去勢必淪為晉國罪人,我即便是無有作為亦不能背負罪名,不然日後如何於國中行走。莫問搖頭說道,既然不得官家重用,就只能回歸降妖除魔的老路,此番鬥法勢必令他名聲遠播,世人就算輕看他的氣度和品格,亦不敢小覷他的符咒和法術,終有一日世人會消除對他的誤解。

    言之有理,你先回王府,我還有司職在身,交了差事便去尋你。張洞之止步。

    你還是回府吧,與我走的太近終是不好。莫問回頭說道。

    你先前打那和尚的豪氣哪裡去了,怎得如此婆媽,快走。張洞之皺眉擺手。

    莫問點頭過後轉身邁步,回程仍然坐轎,此時消息已經傳開,轎行鬧市,聞得市井所談皆為今日鬥法之事,令莫問感到欣慰的是眾人雖然對他評價甚壞,卻都知道那國師後來是被他給打跑了的。

    聽得這些,莫問啼笑皆非,衝動有時亦不全是壞事,先前若不是氣怒之下追打廣譜和尚,世人便會以為他是真的技不如人。

    回返王府,周貴人已然於正廳等候,主位的桌幾上放著粥飯菜蔬。

    你數日未曾進食,先吃點粥飯吧。周貴人坐於主位探手撫額,見莫問進門,探手指著旁邊的粥飯沖其說道。

    給貴人添了麻煩,我已命老五收拾行裝,待得傍晚時分若無追責,我們便要離去了。莫問坐到了客位。

    胡說什麼,坐過來,你是怕我這寡婦身上的晦氣髒了你不成?周貴人不滿的看著莫問。

    莫問見周貴人言辭大有怒意,便離開客位,坐到主位二席端起了飯碗進食稀粥。

    今日之事確是嚴重,不過你亦無需太過擔心,家父自朝中大有地位,必能保你不受追責,先安穩一些時日,隱而後圖。周貴人說道。

    莫問聞言大為感動,轉頭看向周貴人,周貴人所說的這些話令他感到了暖意。

    有些事情你想必亦有所察覺,我的兩個皇兒終有一日會執掌大寶,到得那時你便可以施展抱負。在此之前便委屈你在這府中保護我們母子。周貴人說道。

    莫問聞言並未立刻回應,他對於官場勾心鬥角已然厭惡透頂,實不願再留在這裡,但周貴人待他著實優厚,撇棄其中暗藏情意不說亦有知遇之恩,是走是留一時之間很難作出決定。

    先行吃飯吧。周貴人並未催他決定。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再度拿起了湯匙,就在此時,府外傳來了內侍的尖叫,王府西席莫問接旨。

    二人聞聲面面相覷,聖旨到的這麼快,定是凶大于吉……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56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容於晉國
               
    短暫的猶豫過後,莫問放下飯碗起身出門,只見傳旨內侍單手承托聖旨站於門外,身後跟有一隊禁軍,各個穿戴盔甲,攜帶武器。

    皇上有旨,東海王府西席莫問,罪犯欺君,念其先前護王有功,免其死罪,著即刻離境,永不得返。內侍心驚膽顫的宣旨。

    莫問聞言愕然呆立,這追責不但下的急而且下的狠,比放逐還要重上三分,竟然要他馬上離開晉國,而且日後都不得回來。

    莫問呆立之際,有侍女出門賄那內侍,內侍懦懦的看了莫問一眼,不敢受賄,只是催促莫問收拾行裝盡快上路。

    愕然回到院中,周貴人正遣人前往娘家求救,她自然聽到了內侍宣讀的聖旨。

    多謝貴人,不必煩勞了。莫問搖頭說道。

    怎會如此之重,父親想必沒有來得及面聖,我求他說去。周貴人焦急之情溢於言表。

    聖旨已下,莫要煩勞周老將軍了,我去收拾行裝,這便離去。莫問搖頭過後邁步向後院走去,事情的真相他已經猜到了,聖旨如此下達,定是周將軍發現周貴人對他情愫暗生而要攆他離去以絕後患,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此時周貴人和兩位小王爺已經不再需要他的保護了,但這些話他不願說與周貴人知道。

    周貴人此時已經顧不得避嫌,抬手遣走了侍女,快步跟上了莫問,出城之後你切莫走遠,待我設法令皇上改了旨意,再尋你回府。

    君無戲言,聖旨不會隨意更改,此番走了,日後我便不能再回來了。到得無人處莫問嘆氣搖頭。他是漢人,是晉國人,而此刻晉國竟然要將他驅逐出去。

    你切莫悲傷,容我設法挽回。周貴人柔聲安慰。

    莫問聞言再度搖頭,加快步伐回到了花園雅室,此時老五正在房中收拾東西,見莫問神情不對,驚問其故。莫問搖頭不答,自包袱中取出舊衣換上,轉身出屋,此時老五正站在門外驚詫的看著垂淚的周貴人。

    聖旨已經下了,讓我們馬上離開。莫問沖老五說道。

    啊?!老五聞言大驚失色。

    莫問沒有多做解釋,而是走到周貴人旁側將換下的道袍遞給了她,周貴人明曉莫問此舉是要留紀念於她,接過道袍,掩面而去。

    老爺,你別難過,走就走吧。老五出言安慰。

    我以後永遠都不能回晉國了。莫問邁步向外走去。

    老爺,你又沒犯錯,他憑什麼攆咱,咱們去皇宮問個清楚。老五義憤填膺。

    我雖不是晉人,卻仍是漢人,豈能擅闖皇宮。莫問緩緩搖頭,此事並非皇帝一人造成,周將軍也有份參與。

    二人說話之間到得前院,周貴人與侍女攜帶兩位小王爺匆忙追出,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若非先生庇護,他們兩個皆活不到今日,請先生受他們一禮。周貴人命長子跪倒,侍女抱幼子跪下。

    我何曾盡過師長本份,快快起身。莫問急忙出手攙扶,實則他落得今日這般下場主要還是因為這兩個孩子,是他們的外公唯恐他耽誤了二子的成龍道路才要攆他走的。

    這些細軟先生留作盤纏。周貴人親手送上了一個絲絹包裹。

    貴人多加珍重。莫問沉吟過後接過了那個包裹,實則他並不需要,只是想讓周貴人心中好受一些。

    莫問心中悲傷,不願多待,轉身向外走去,只聽得周貴人在叮囑老五,你家老爺多日未曾進食,路上記得買與他吃。

    莫問聞言心中再悲,為了進入紫氣應對鬥法,他當真是窮極心智,甚至不惜服毒自傷,到頭來竟然落得這般下場。

    出了王府大門,莫問回頭看了周貴人一眼,沖其稽首施禮之後轉身向西走去。周貴人掩面而回,沒有相送。

    此時正是午飯時分,街上少有行人,莫問和老五快步前行,那些士兵在後面遠遠的跟著二人。

    老爺,咱就這麼走了?老五頻頻回望。

    莫問聞言搖頭不語,晉國已然容不下他了,皇上容不下他,周將軍容不下他,僧人容不下他,便是這晉國百姓也容不下他。

    老五見莫問不願說話,亦沒有多嘴多問,而是自路旁買了包子遞給他,莫問再度搖頭,此時他哪有吃飯的心思。

    二人身後的那些士兵無疑是來押解二人離開的,但他們非常清楚莫問和老五不是普通囚犯,若是令二人過分難堪,難保二人不會暴怒殺人,故此一直離的二人很遠,如此一來城中百姓多不知道二人是被攆出都城的。

    行走之時,莫問心中並無怒氣,有的只是悲哀,此番南下辛苦了這些時日,到頭來不但沒有任何的收穫,反倒被晉國攆了出去,他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但思前想後始終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他所作所為並無私心,只想宣講道家教義,輔佐明主收復河山,將趙國的漢人自胡人的奴役之下拯救出來,自己的想法和初衷是沒有錯誤的,如果非要說錯,那就只能是錯在低估了對手,晉國此時已然不是道家的神州了,它是佛家的世界,憑他一己之力無法扭轉乾坤,亦無法喚醒世人。

    看什麼看,再看打死你。老五沖路旁指點莫問的路人吼道。幾個路人見老五凶煞,急忙閉嘴跑開。

    錯在我,你不用怪他們。莫問自然知道老五為什麼氣怒。

    老爺,你一點兒都不生氣?老五回頭看向那些尾隨的士兵。

    莫問聞言緩緩搖頭,他雖然受到了排擠和驅逐卻並不怨恨皇上和周將軍,更不怨恨晉國百姓,道家從來便不認為眾生平等,既然人分貴賤,自然就有先知後知的差別,晉人眼下還理解不了此時的佛法並不正確,甚至僧人本身可能也沒有發現這一點,不能因為一個無賴廣譜就去痛恨所有的僧人,亦不能因為皇上下旨驅趕而遷怒無辜百姓。

    莫問走的很快,不足半個時辰便出了城門,那些士兵仍然在後跟隨。城外的大道上少有行人,如此一來押解之意便極為明顯。

    前行數里之後,莫問停了下來,轉身向後走去,那隊禁軍當有二三百人,見莫問回頭不由得大為緊張,紛紛握緊手中武器警惕防範。

    領隊的幾位校尉是騎著馬的,見到莫問回頭亦是大為緊張。

    福生無量天尊,請諸位回去轉告皇上和周將軍,貧道不會於晉國境內滯留,你們無需跟隨押解,請為貧道留下幾分顏面。莫問沖那領軍的校尉稽首開口。他的這番話是經過斟酌的,他可以理解周將軍的做法,卻不想讓周將軍將他當成傻子。

    那校尉聞言忙不迭的連點其頭,他沒想到莫問會如此和氣的跟他說話,亦知道倘若再行跟隨,莫問極有可能改變態度。

    莫問說罷轉身回返,與老五繼續西行,那隊禁軍果然沒有再行跟隨。

    老爺,咱以後去哪兒?老五小心的問道。

    晉國自是不能待了。莫問搖頭說道,時至此刻他仍然有些發懵,尚未思量日後的去處。

    是啊,咱是去涼國還是回關外的鎮子?老五問道,此時除了晉國之外西北方向的涼國也是漢人的國家。

    莫問聞言緩緩搖頭,有了前車之鑑,他再也不敢心存謀求高位宣揚道法的念頭,更是不願再與官家有所交集,故此他並不想去涼國。而蠻荒他也不想再回去,因為那裡沒有他留戀的東西。

    要不咱去找九姑吧。老五趁機攛掇。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實則他此時非常希望能與人傾訴心中苦悶,阿九年歲較他要長,大有見識,對他又很是溫柔,他很想前往無名山去見阿九,但斟酌過後還是搖頭,他此時無疑是最為落魄的時候,此時前往無名山,大有無處可去才到了無名山的嫌疑,去是肯定要去的,但絕對不是眼下這落魄的時候。

    那咱去哪兒?老五見莫問否定了所有的去處,疑惑的追問道。

    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莫問閉目開口。

    就在此時,身後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老五聞聲回頭,老爺,是張將軍,張將軍來了。

    莫問止步回頭,只見張洞之正手提酒罈自遠處快速策馬奔來,在都城的這段時日雖然多與將帥辦事,卻只結識了張洞之這一位朋友。

    張洞之很快策馬而至,到得近前勒韁下馬,兄弟,此事你莫怪周將軍,他亦……

    不會。莫問抬手打斷了張洞之的話,張洞之沒有將二人被逐推到皇上頭上,說明此人是真正的朋友。

    兄弟日後有何打算?張洞之出言問道。

    晉國容不下我,我只能回返西陽縣。莫問擠出一絲笑意。

    那裡好似已無人居住了。張洞之乃領軍將領,自然熟知邊境情況。

    無人居住亦是我的故土,我在那裡還有幾間房舍,年前還曾回去打掃過,仍能住得。莫問笑道。

    張洞之聞言無奈嘆氣,嘆氣過後轉身自馬鞍外囊取出粗碗一隻,倒酒遞與莫問,莫問探手接過一飲而盡,轉而還碗於張洞之。

    你我相識一場,愚兄有一事相求,還望兄弟應允。張洞之接過陶碗出言說道。

    何事?莫問問道。

    莫要記仇於晉國,可否?張洞之問道。

    我心中本無怨恨,何來記仇一說。話退三分,我便是記仇,又能如何?莫問笑道。

    你若記仇,晉國危矣。張洞之正色說道。

    哈哈哈哈,張將軍當真是高抬於我了,將軍放心,晉國與我無恩亦無仇。莫問擺手笑道。

    張洞之聞言搖頭嘆氣,轉而倒酒與老五,好生照顧你家老爺。老五連聲答應,喝了白酒。

    張將軍請回吧。莫問沖張洞之說道。

    張洞之知道莫問催他回返乃是擔心牽連於他,嘆氣連連,上馬離去。

    二人先行向西,到得申時折道向北,隨後一路向北……

第一百三十八章 慕青
               
    次日清晨莫問便開始進食,被晉國驅逐雖然令他情緒低落,卻並沒有令他心頭太過灰暗,此次南下亦非毫無所獲,至少拼衝到了紫氣,七位上清准徒之中他是最先突破紫氣者,其他六人不可能快的過他。

    回程途中,莫問於心中盤算日後的打算,經過此番鬥法,自身存在的缺陷和不足顯露無疑,對道家教義領會的不足,對人性瞭解的淺薄,心性的急躁和激進,這些都需要通過時間來彌補和打磨,與此同時還需要時間和平靜來壓制自身修為暴漲所導致的狂妄,雖然這種狂妄只存在於他的內心深處,此時尚未過分的顯露出來。

    心存此念,回城途中莫問便沒有急於熟悉紫氣以及諸多紫符,甚至連御氣凌空都未曾施展,而是一直與老五步行。

    由於未曾施展法術和身法,二人行的較慢,半月之後方才到得晉國北部,此時距離晉國國境還有不足兩日的路程,此處的城鎮較南方城池小了很多,百姓生活亦多見貧苦,與之相對的則是人市的繁榮,買過糧種菜籽之後,莫問帶著老五來到了人市。

    這處人市位於城北,東西數里,二人目前位於西首,向東街道兩旁皆是待售的男女老幼,多為主家貨賣,亦有插有草標自賣己身者。

    老爺,我還是不要了吧。老五知道莫問是要再買女子與他為妻。

    你已食髓知味,少不得婦人。況且你乃獨子,需為吳家延續香火。莫問微微抬手,示意老五前往挑選。

    老五聞言不再推辭,緩步街中左觀右望,片刻過後自一婦人面前停了下來,這婦人獨身一人,衣裳破舊,既高且瘦,模樣還算周正,只是年紀已然不小,當近三十。

    老五轉頭看向莫問,莫問緩緩搖頭。

    老五見莫問搖頭,再度向前尋找,片刻過後再度停了下來,這次他看中的又是一婦人,同樣身材高大。

    且尋未嫁女子,為何總尋那婦人?莫問皺眉問道。

    這樣兒的好生養,還能幹活兒。老五的回答令莫問啼笑皆非。

    再行尋找,且莫將就。莫問再度搖頭。

    老五無奈,再度向前尋找,莫問見老五眼睛始終打量那些高大的婦人,便代其尋到一小巧女子,此人年紀當在十三四歲,尚未長開,個子不高,圓臉大眼,很是乖巧。年歲太長的女子遇事太多,遇事太多勢必心思雜亂,這小姑娘心性單純,想必可以養熟。

    老爺,她太小了,幹不了活兒。老五搖頭。

    娶妻乃是相扶度日,若是勞作可買牛馬。莫問橫了老五一眼,轉身看向那小姑娘,你家中還有何人?

    回先生,還有姐姐和姐丈,姐姐染病,無錢抓藥。小姑娘不怕生,反倒其身旁一窮酸書生多有愧色。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尋常百姓最怕染病,治病需耗損大量錢財,尋常人家根本無法負擔。

    他是你何人?莫問看了那書生一眼。

    乃是姐丈,此番是奴婢要賣身救親,與姐丈無關。小姑娘回答。此語一出,那書生面色更紅,恨不得調頭跑掉。

    你識得文字?莫問聽其語風猜測道。

    認得一些。小姑娘點頭說道。

    老五聞言長長嘆氣,他知道莫問一直對認字的女子多有好感,此番定會買下這個小姑娘。

    你為何嘆氣?莫問聞聲回頭。

    老爺,她太小了,買回去也沒用啊。老五附耳回答。

    莫問聞言微笑點頭,老五的言下之意是這小姑娘不堪**,實則眼下十三四的女子多有為人母者,老五倒是懂得憐香惜玉。

    那小姑娘見二人低聲說話,急忙開口,奴婢家風甚嚴,一直獨室潔身。

    莫問聞言心中更喜,此女談吐大合他的心意,配與老五當真合適。

    要銀多少?莫問微笑問道。

    求藥資五十兩。小姑娘不卑不亢。

    莫問聞言轉頭看向老五,此女是要與你作為正室的,要與不要由你做主。

    這小姑娘知書達理,又有孝心,便是貴了些也是值的。老五點頭說道,實則他這番話多少有些違心,只是不敢違逆莫問的意思。

    你可願與他為妻?莫問轉頭看向那小姑娘。

    小姑娘聞言看了老五一眼,羞澀點頭。賣身者最怕的就是被老鴇買走,其次便是年紀大者,老五雖不英俊卻也是相貌堂堂,多有男子英氣,且年歲差的不大,最主要的是去做正室,這已然是她想像中最好的歸宿了。

    老五見那小姑娘面露嬌羞,心中亦多有歡喜,這小姑娘乃貧苦出身,想必是養的住的。

    這位仁兄,讀書人亦難免遇到難處,令妻妹知書達理,想必乃是受你熏染,若是仁兄願意,便由你我做主,為他們定下親事,我們以百兩黃金禮聘,明媒正娶,可否?莫問沖那書生拱手說道,由於是世人語氣,他所行的亦是俗禮。

    單憑小妹心意。雖然莫問說的客氣,那書生仍然羞愧不已。

    謝老爺,謝老爺。小姑娘跪地磕頭,黃金百兩便是白銀千兩,是其所求的二十倍。

    莫問見狀微笑點頭,安然受了。

    我們有事在身,今日便要離去,不能多待,即刻帶我們去你們宅院,治好令姐病患我們便要動身。莫問說道。

    道長懂得醫術?紅臉書生聞言急忙上前。

    粗通一二。莫問點頭笑答。

    只要我家老爺出手,沒有瞧不好的病。老五見莫問說的謙遜,便在旁插言。

    那書生和那小姑娘聞言急忙先謝,轉而帶著二人前往自己的村鎮。

    出城之後,書生和小姑娘徑直向北走去,莫問和老五在旁跟隨,待得中午時分來到了一處小鎮,書生住在鎮西的一處院落,尚未進門便聞到了幾分藥氣,待得進門便發現這處不大的宅院當真是家徒四壁,人活於世,各有謀生手段,農耕漁牧,市井牟利皆可為生,唯獨這讀書最為虛無,若不得做官便毫無用處,這戶人家便是如此,本來日子就窘迫,受病患拖累,更是到了窮途末路的境地。

    姐姐尚不知情,請老爺代為環圓。小姑娘沖莫問低聲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跟隨書生進了正屋,床榻之上躺著一形同枯槁的婦人,此人年紀不大,當在二十上下,雖然極為消瘦,小腹卻脹如圓鼓,見外人到來,急忙支撐起身。

    那小姑娘急忙上前介紹二人,只說是尋來的大夫。

    老爺,不像是積食脹氣。老五低聲說道。

    此乃胎死腹中,不得排出所致,近乎絕症。莫問並未上前號脈,診病之中望排首位。

    那書生和那小姑娘聞言皆露傷悲,莫問所說與先前那些大夫所說別無二致。

    老爺,該怎麼治?老五見莫問神色如常,知道他胸有成竹。

    尋常所用無外乎藥融剖腹,此物已然不得融化,剖腹亦多流血,所幸是此時讓我遇到,換做半月之前,也只有開膛破腹一途。莫問隨口說道。

    眾人聞言皆注目看他,莫問命那書生前去燒水,命那小姑娘掛上佈簾,渡過天劫之後靈氣可以外放,可探入這婦人體內,以靈氣將那死胎推出。

    老爺,我幹什麼?老五求差事。

    採買米肉,做飯去吧。莫問笑道。

    熱水端來,布簾掛起,莫問探出靈氣少許入那婦人小腹,死胎較大,只能先行絞碎,這種感覺並不好,但若不如此為之,亦救不下這婦人。

    穢物排出,那婦人小腹瞬時癟下,小姑娘負責為其擦拭,莫問走出房門抬手招來了那一臉焦急的書生,此胎乃是服藥致死,大有怨氣,催墮之事大損福祿,萬不可再行。

    那書生聞言滿臉慚愧,低頭不語。

    莫問亦沒有多說於他,實則道家經文參同契中記載有男女雙修之法,但此法多有弊端,其載房中行事多求不洩,與天道不符。亦有取次行偏之舉可避孕事,但此等事情自不便明白告知於他。

    病根既除,那婦人頓感周身舒泰,此後要做的便是安靜休養月餘便可。

    掩埋了穢物,清洗完畢,老五已然做好了飯菜。莫問取出黃金百兩,道明禮聘之意,那書生和婦人收下一半返還一半同意了親事,一個能下得廚房的男子,必是體貼之人。況且雙方隔的並不遠,過河之後行段路程便可回返,日後那小姑娘還可經常回來看望他們。

    飯罷,老五尋得轎輦一頂,樂師若干,吹吹打打的娶了那名為慕青的小姑娘,主家殺豬兩頭,分肉於鄉鄰同喜。

    若要他人真心相待,先要真心對待他人,莫問與老五做事周全,那慕青自是感動在心,歡喜的上轎,隨二人北上。

    前行十餘里,慕青主動下了轎輦,徒步跟在老五身旁,老五到得此時亦是歡喜非常,這門親事門當戶對,想必可以長久。

    那慕青雖然年歲不大,卻很能耐勞,跟隨二人一路行走,次日三人到得河邊,繞行數十里後找到了漁村,重金酬勞,擺渡過河。

    待得傍晚時分,三人回到了西陽縣,西陽縣仍是一片死寂和荒涼,但莫問心中卻徹底的安定了下來,這裡是他的故鄉,是他當年離開的地方,是他今日回歸的地方,亦將是他日後東山再起的地方……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57


第一百三十九章 蟄伏
               
    由於年前二人曾經修葺打掃過宅院,故此宅院還能住人,只是多有霉氣,三人放下行囊著手收拾。

    雖然西陽縣已然無有人煙,宅院也多有破敗,但這裡是莫問長大的地方,他熟悉這裡的每一棟房屋,熟悉房屋中的每一件擺設,回到祖宅,他有了回家的喜悅和安定,距離當年的那場變故已然三年了,他已經自喪親之痛中走了出來,雖然還是想念雙親卻不會觸景生情。

    老爺,這屋子曾經辦過喜事呀?慕青幫莫問擦拭著房中發霉的床榻。

    過去的事情了。莫問看著貼於窗戶內側的喜字,喜字早已殘缺不全,三年的時間令它徹底褪色。

    這裡沒人居住,你怕不怕?莫問沖慕青問道。

    有老爺和五哥在,我什麼都不怕,這裡房子這麼多,到處都是吃的,真是再好沒有了。慕青搖頭說道。

    莫問聞言微笑點頭,雖然變故出現在糧食都已收割的冬天,但田地之中殘留的種子仍然發芽生長,經過這幾年的散播,城外到處都是野生的五穀,此時已近成熟,雖然植株較矮,籽實幹癟,三人也是吃不完的,三人回來的是時候,夏末秋初,菜蔬到處都是,還有各種水果。

    老爺,這裡的人都哪兒去了?慕青手腳麻利,擦完床榻又去擦抹桌子。

    三年前胡人打到了這裡,縣城的人都被他們殺掉了。莫問說道,城內城外的屍骨他和老五收斂了一些,大部分都被風沙掩埋到了土下,這裡靠近河岸,到了秋冬季節多有颳風。

    胡人會不會再來?慕青面露擔憂。

    不會的,你放心好了。就算他們再來,也傷害不了你們。莫問搖頭說道,此時的他已然不再是三年前那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了,即便有千軍萬馬前來,他亦有能力保護二人周全。

    二人說話之間,老五提水回返,一隻木桶裡是水,另外一隻木桶裡是熟透了的棗子。

    你去了馬家還是趙家?莫問問道,城中只有兩棵棗樹,早些年棗子成熟,總會有頑童前去偷摘。

    老馬家,院牆都塌了。老五抓了一把紅棗遞給慕青,慕青歡喜的接過,棗子在時下可是奢侈的水果。

    我這裡收拾的差不多了,時候不早了,你們去收拾一下西廂。莫問沖二人說道,房間裡的東西在逃難時帶走了很多,剩下的只有幾件沉重不易搬動的家具。

    老五聞言答應一聲,帶著慕青前去收拾西廂。

    夜幕降臨,三人吃了些干糧,老五和慕青回了西廂,別說二人已然成了親,便是沒有拜堂,慕青也不敢在這種環境下自居一室。

    此時又是有月之時,飯後莫問緩步離開莫宅,自城中四處行走,此時他已然不再有任何的恐懼,因為他能清楚的察覺到周圍並無陰魂鬼魅,他甚至希望能有陰魂出現,畢竟就算是陰魂也是曾經的故人,可惜沒有,只有一些小動物趁著夜色出來覓食,在見到他之後都會匆忙逃走。

    莫問最先去的仍然是父母的墳前,拔掉墳墓周圍的雜草,跪地叩首,實則祭拜亡人是不能於夜間進行的,不過對於此時的他來說,白天和夜晚沒什麼分別,他能敏銳的感覺到父母的魂魄早已不在此處了,不過他仍然在墳前停留了許久,因為紫氣帶給了他極為恐怖的感知能力,他能感受到父母屍骨發出的微弱的氣息,這股氣息與他自身的氣息很是相似,這種微弱而熟悉的氣息令他感覺父母並未走遠。

    在父母墳前停留了大半個時辰之後,莫問轉身回城,到了莫宅門口並未進門,而是轉身向東城走去,行走之時回憶著當年趕赴學堂的情景,到得學堂門口徑直走進了已經塌陷一半的屋子,當年讀書習字的那張桌子還在原處,閉上眼睛彷彿還能聽到老夫子的領讀之聲,老夫子遇害之後曾經附身於老五,自埋己屍,那時曾將他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自學堂停留片刻,莫問再度回返莫宅,自門口重新向東走去,此次他走的是娶親的那條路,到了林府之後撥草進宅,進入了正堂,正堂很亂,自正堂的雜亂可以看出主人當年逃離時的倉促,房間正北的桌上放著一隻銅雁,這是他娶親當日送給林府的聘禮之一。

    呆立片刻,莫問抱走了那隻沾滿灰塵的銅雁,銅雁已經受潮變綠,但他仍然將其抱在懷裡,如同當年抱它前來時的情形,林家沒資格擁有這只銅雁,當年是怎麼將它抱來的,今日就怎麼將它再抱回去。

    抱著銅雁出了林家,莫問止步發愣,他在想自己為什麼要抱回銅雁,自己到底想改變什麼,自己究竟不願意承認什麼,亦或許是不想面對什麼。

    良久過後,莫問邁步回返,他還是沒有找到病根的所在,始終想不出怎樣才能打開心結。

    回到莫家藥鋪,莫問躺臥在床閉目休息,房間裡霉氣很重,但這種霉氣並沒有令他對自己的故居感到陌生,心中反而很是踏實。

    次日清晨,老五早早起床,照例為莫問打水洗臉。

    昨夜很是安靜啊。莫問轉頭看了老五一眼太小了,不忍心。老五自然知道莫問指的什麼。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洗臉過後回床盤坐,待得早課完成,老五和慕青已然做好了早飯。

    老爺,你歇著,我們出去收糧去。老五沖莫問說道。

    我隨你們一起去。莫問跟隨二人出門。

    在此之前莫問從未乾過收糧的工作,但老五熟悉,先自城外掃出空地一片,然後拖著木車四處尋找收割穀物,割下的穀物皆放於空地晾曬,並不細分種類。慕青做的是輕鬆的工作,四處尋找菽豆和胡麻,這兩種糧食可作榨油之用。

    中午時分,老五帶著慕青前往油坊,莫問之前從未見過榨油,便隨之前往,油坊位於城南,由於之前油氣燻蒸令得油車多含油脂,故此到得此時油車仍然保持完好,先炒再搗,再蒸後砸,通過加注木塞擠出菽豆和胡麻裡的油,忙碌半晌不過得油半壇,這些麻油是為莫問自己準備的,他不喜歡動物脂膏。

    城中到處都是菜蔬,晚飯便豐盛了許多,有老五在,肉食自是少不了的,與王元嫆不同,慕青很喜肉食,之前家中貧困,怕是多日不曾見到葷腥。

    晚飯過後,莫問回房操持晚課,隨後盤坐練氣,之前為了求快,多用酒水催發,快倒是快了,根基卻不穩固,需要回過頭去穩固根基,這亦是大多數修行中人所用的方法,這是一緩慢的過程,絕非朝夕之功。

    練氣完畢,莫問並未演練法術,因為符咒之法不可無的放矢,他甚至未曾於心中斟酌和規整紫氣之後所能使用的符咒和法術,之前的修行太快了,快的令他心虛,此番要做的就是穩下來,靜下來,修復和平息因實力暴漲而隨之產生波動的心境。

    隨後的一段時日老五每天都去收割穀物,慕青都會歡樂的跟隨在後,莫問自遠處打量著老五和慕青,深感陰陽大道無處不在,老五是個俗人,他的想法與時下大部分男子的想法是一樣的,並不公平的去看待女子,也不會刻意討好女子,他的這種不解風情令得女子很難真心待他。但此時他心存憐憫,對慕青照顧有加,這一憐憫令得慕青對他生出了依賴和信任,實則老五心中的憐憫並非刻意為之,換言之他並不是有心的換取什麼,而這無心之舉恰恰換來了慕青的感情,有心求恐怕做不好,無心求卻偏偏得之。

    西陽縣雖然不大,野生穀物雖然乾癟,卻足夠三人囤積食用,待得秋意重時,家中已經收糧十餘缸,麻油數壇,老五閒來無事甚至抓來當年孵出的野雞馴養,這些野雞竟然能夠產蛋。老五本來還要馴養野兔的,奈何野兔氣量小,關進籠子之後往往氣死,死過幾隻之後老五便不再抓它,而是帶著慕青四處摘瓜打棗,還有那樹上的柿子也多摘了來,以炭灰摀住去澀,留以冬日食用。

    到得此時,莫問所想已經不再是如何宣揚道家教義,如何拯救世人於水火,只想於亂世之中求靜,藏鋒斂氣靜心寧神。平靜的生活令他心性漸平,不再有爭先取名之心,若是其他幾位上清准徒能夠平定戰事,拯救萬民,他便是偏居此處安然終老又有何妨。

    人的心性是複雜的,即便心存安然之心,在霜降之前他仍然承接露水潤濕了畫符砂硯,為何會有如此舉動他自己亦說不清楚,唯一的可能就是雜念未能盡除,內心深處仍然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一番作為,這倒不是為了獲取和得到什麼,更多的還是為了雪恥,被晉國驅逐之事令他心境久久不能平息,此乃奇恥大辱。

    秋去冬來,寒意漸重,春生夏長秋斂冬藏,此乃時節使然,道家行事亦是如此,冬季乃是固本的良辰,到得冬日,莫問便少有出門,每日只是靜坐參悟,老五無聊之下撐了一張弓箭,每日帶著慕青出去打獵,不過他做的弓箭不成,技藝也不好,每日帶回的獵物大多都是活捉的。

    天氣越來越冷,一個陰天的午後,外出狩獵的老五帶著慕青匆匆回返,老爺,大事不好,胡人又來了……

第一百四十章 何以為之
               
    莫問此時正在盤膝打坐,聞言眉頭微皺,呼吸之間歸氣入海,睜眼發問何處所見?

    在城外,這時候應該已經進城了。老五抬手北指。

    有多少人馬?莫問平靜的問道,此處是趙國國土的最南端,按照常理來說胡人不應該來到這裡。

    十幾個,都騎著馬,穿著胡人的皮襖。老五答道。

    他們可曾見到你們二人?莫問再問,這裡往北是趙國的皇家獵場,此時又恰好是狩獵的季節,也許是趙國皇族狩獵至此。

    應該沒有,老爺,你快看看去吧。老五急切的催促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下床穿鞋,跟隨二人前往城北,此時正下著小雪,地上留有一串不太明顯的足跡,不問可知老五回城的時候是背著慕青回來的。

    行至城北,只見十幾道騎馬的人影正快速向北馳去,此時距離城門已有十餘裡。

    老爺,追上去殺了他們。老五面露凶相。

    若是殺了他們,必然有人前來尋找,屆時咱們就不得安寧。莫問緩緩搖頭,老五先前自忖不敵馬上逃走,此番找來了靠山,立刻變的底氣十足。

    老爺,他們到這裡做什麼?慕青插嘴問道。

    當是狩獵。莫問邁步向北走去,前行一里左右發現腳印變成了兩雙,說明老五是自這裡背上慕青的,在二人的腳印周圍還有不少凌亂的馬蹄印。

    莫問皺眉打量著地上的馬蹄印,馬蹄印出現在這裡,說明先前的那些胡人發現了老五和慕青,並且追了一段距離,慕青今日所穿的是一件花襖,自很遠就可以看出她是個年輕的女子,按照胡人的習性,如果見到年輕女子勢必會追捕,這些人為何會中途停止並調頭回返?

    你們先回去,我前去一探究竟。莫問沖老五和慕青擺了擺手,轉而踏地凌空向北掠去,慕青雖然先前已自老五口中得知了莫問能夠凌空飛渡,但親眼所見還是驚駭不已,莫問凌空之時並無徵兆,凌空之後身形飄逸,不見如何用力便可自空中逆風疾行,當真是神異無比。

    莫問並不想追殺這些胡人,只是想確定這些人到此的目的,數個起落之後便到得那群胡人身後不遠處,此時那些胡人正在頂風策馬快速趕路,無人轉頭後望。

    見到這些胡人的穿著之後,莫問心中疑雲大起,這些人所穿皆是胡人的皮襖,這種皮襖正是胡人士兵的穿著,且胯下所騎皆是戰馬,但這些人中並無衣著華貴的皇家貴族,這就排除了這些人是皇家打獵至此的可能,最令他感覺疑惑的是這些人只是佩有戰刀,都沒有背負弓箭和箭囊,這就更能說明這些胡人不是前來打獵的,既然不是前來狩獵,他們為何要來西陽縣?

    心中存疑,莫問便又跟了一程,這些胡人一路上催馬甚疾,毫不停歇。到得清平城徑直穿城而過,繼續北上。

    莫問站於清平城的城牆目視著那些胡人北上,此時雪下的已經很大,北風凜冽,按照常理這些胡人應該在清平城暫時歇腳,可他們急切的冒雪回返,究竟為何。

    回返莫家藥鋪,老五和慕青正在焦急等待。

    老爺,怎麼樣了?老五起身問道,莫家藥鋪為四合院落,南側為藥鋪,此時二人自原本是藥鋪的南屋等候。

    去得遠了。莫問坐到主位。

    他們為啥要到西陽縣?老五疑惑的問道。

    不得而知。莫問搖頭說道,有些事情可以通過推測得出結果,但這隊胡人到此的動機根本無從推測。

    會不會是衝咱們來的?老五猜測。

    不會,無人知道咱們住在這裡,況且就算他們知道西陽縣還有活人,亦不值得他們前來巡查一番。莫問搖頭說道。

    二人說話之間,慕青已然自西廂端來了熱茶,先敬莫問,後給老五。

    會不會是巡查邊境的?老五再猜。

    若是巡查邊境,應該到河岸查看河水是否結冰才對,但他們並未前往河邊。莫問再度搖頭。

    老五聞言沒有再問,事情雖然很是蹊蹺,卻無從猜測。

    便是有千軍萬馬到來,我們也可全身而退,無需枉自多慮。莫問低頭飲茶,沒有人喜歡頂著一頭霧水,但無從推測的事情只能隨他去了。

    颳風下雪的冬天,燃點火盆取暖溫酒是很愜意的事情,不過到了此時莫問已經很少飲酒了,酒多被老五飲掉,他和慕青都喜歡火盆炙熟的板栗,板栗和棗子一樣,時下都是很奢侈的果子,城中只有縣衙後院有幾棵,之前都是得不到的,今年樹上的果子都被老五帶著慕青打了回來。

    當年西陽縣逃難的人走的都很匆忙,遺棄了很多東西,酒水就是其中之一,但凡富貴人家的地窖裡總會有一些,這些也都被老五搬了回來,在此之前家中多備有醃熏野味,老五又擅長烹煮,加上冬季乃是滋補腎水的大好時機,故此入冬不久老五和慕青都見白胖,慕青之所以長的瘦小,乃是因為先前多有飢餓所致,此時得了充足的食物,數月下來竟然長高了半寸,有些事情早晚都要發生,時候到了二人很自然的圓了房,不過這次老五沒有再讓莫問算子嗣,因為他知道莫問算的不准。

    由於飲食有度,莫問仍然很是清瘦,道家養生有其獨到之處,其中之一就是進食止於七分,一日三餐,不論葷素每餐皆是七分飽,這是最為簡單亦是最為有用的養生之道,在這種狀態下,人的五臟六腑各自所司都很輕鬆,且頭腦清明,得以靜心度事。若是吃的太多,五臟六腑就多有勞累,受害最深的莫過於肝臟,但凡入口食物皆有輕重不等的毒性,進食多則積毒多,司職解毒的肝臟就會疲憊,解毒不利則百病皆生。人是否患病與是否喜食葷腥關係不大,患病者有八成以上都是因為吃的太多。

    自夏末到冬季的這段時間是莫問下山以來過的最平靜的一段日子,無量山學藝,蠻荒煉丹,建康鬥法,這些事情自其心中逐漸淡去,有時一覺醒來他甚至感覺自己從未離開過家鄉,那些只是夢中發生過的事情。

    莫問每日多數時間都在打坐練氣,築基固本。老五無所事事,便要尋事來做,城西有水潭一處,他便以篾條編制魚筌鑿冰捕魚,每日去查看魚筌,竟然常有所獲。

    在肉食之中,魚是濁氣較輕的,莫問偶爾也會食用,三人住在西陽縣既清淨又豐足。

    一日上午,莫問正自房中打坐,忽然察覺到北方有輕微的馬蹄聲,心中有感,便下床穿鞋出了東廂。

    老爺,你看。老五提著一條偌大的鯉魚沖莫問炫耀。

    莫問轉頭看了老五一眼,轉而自院中屈膝凌空,到得空中遠眺北方,只見一隊胡人騎兵正在向南飛奔,人數當有百十人,此時距離城池已然不足三里。

    看清了情況,莫問運轉靈氣飄然落地,御氣凌空的原理在於凌空之際提氣自任脈上行,落地之時靈氣自督脈下墜,靈氣凝於百會穴的時間就是於空中滯留的時間。

    老爺,出啥事兒了?老五急切的問道。

    有胡人兵馬到來,當有百數。莫問答道,此時距離先前那隊胡人離開已經將近一個月了,故此很難判斷出這隊兵馬的到來與先前的那隊兵馬是否有關聯。

    老五聞言放下了手中的鯉魚,抬頭看向莫問。

    莫問見老五面皮抽動,知道他起了殺機,便微微抬手,稍安勿躁。

    肯定是衝咱們來的。老五說道。

    莫問聞言沒有接話,他實在想不出對方有何理由為難他們三人,三人住在此處並沒有威脅到他們,而此處又是曾經遭受搶掠的縣城,也不值得他們再搶一次。

    老爺,咋辦?老五再問,稍安勿躁對他來說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百十人不足為慮,若是心存歹念,便盡數留下他們。莫問沉吟片刻出言說道。

    好!老五轉身跑進了西廂,沒過多久提了孝棒出來。

    莫問此時已經走向了南屋,不久之前剛下了一場小雪,城中留下了三人的腳印,那些胡人一旦進城勢必能夠看到那些腳印,若是真是衝他們來的,用不了多久便會尋到此處。

    老爺,我先出去看看。老五提著孝棒就要出門。

    無需緊張,為我沏壺茶來。莫問阻止了老五,知人者智,知己者明,他此時對於自己的能力瞭如指掌,休說百十兵卒,便是來上千人,他真的發起狠來亦能盡數殺滅。

    老五聞言止步回頭,莫問再度沖其抬了抬手,老五轉身回院,召喚慕青燒水泡茶。

    胡人精通馬術,騎兵行進之時馬蹄起落的節奏大致相同,根據馬蹄聲可以判斷出那隊胡人此時已經進城,且正在向南行進。

    莫家藥舖位於西陽縣中心微偏西北,胡人所走的路恰好自莫家藥鋪東面經過,那些胡人可能看到了三人的足跡,伴隨著一片勒馬的馬嘶,隊伍自百丈外停了下來。

    莫問聞聲皺眉,側耳細聽,片刻過後東側街道傳來了踏雪的腳步聲,聽其腳步聲來者只有三人,兩人腳步沉重,一人腳步較輕。

    老爺,是衝咱們來的。老五聞聲自西廂跑了出來,手裡拿的不是茶壺,還是孝棒。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到得此時他仍然是滿心疑惑,想不出胡人來此的用意。

    我出去看看。老五說完不待莫問接話就躥了出去。到得門外,扶牆探頭,看了一眼便調頭跑了回來,老爺,是上次挨揍的那個公主……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57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公主拜訪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此時不管來的是誰,他都不會感到驚訝。

    老爺,可能是找咱報仇的。老五猜測道。當年在下山途中偶遇趙**隊,當時莫問等人曾大開殺戒,公主逃跑時被他追上自馬上拖了下來好生踢踹了一頓。

    莫問聞言緩緩搖頭,當年是他一念之仁放走了女扮男裝的趙國公主,此人不應該尋他報復,況且趙國公主又如何知道他住在此處。

    老五還想說什麼,被莫問抬手阻止,去端茶來。

    老五聞言面露不快,撇嘴不動,莫問無奈解釋,我自己要喝的,不是拿來待客。

    聽得莫問解釋,老五這才轉身進了院子。

    此時腳步聲已然到了門口,一身黑裘的公主率先出現,身後是兩個高大的胡兵。

    莫問此時坐於前堂主位,正對門口,趙國公主到得門口第一時間就看到了他,隨後便愣在了原地,愕然瞠目。

    莫問見狀微微皺眉,觀這趙國公主的神情,她似乎並不知道住在此處的人是他。

    公主站立不動,身後的兩個護衛也隨之止步,止步之後盡皆低頭,並沒有無禮的打量莫問。

    莫問直視著站於門外的趙國公主,時隔兩年,此女已經徹底長大,亭亭玉立,當有阿九七分美豔,此女有胡人血統,較漢人女子要高上許多,比龍含羞還要高上幾分。由於出身皇室,身上有著與生俱來的高貴,不輸於周貴人。但他此時看到的並不是這諸多長處,而是此女面部那少許並不明顯的胡人特徵。

    住在這裡的人竟然是你?黑裘公主愕然片刻終於開口。

    莫問聞言並未答話,亦無任何的動作回應,此女的言下之意是前來尋找住在此處的人,但她卻並不知曉住在這裡的人是他。

    黑裘公主見莫問面無表情,眉頭輕顰面露躊躇,片刻過後方才移步上前,多謝莫真人當日放我離去。

    此處是我的宅院,你不得入內。莫問平靜的說道,雖然言語平靜,思緒卻急速飛轉,趙國不同於晉國,趙國的胡人崇尚道教,對於道人的稱呼嚴格遵循禮數,道童就是道童,道長就是道長,真人就是真人,黑裘公主以真人稱呼他,表明她已然知道他是渡過天劫的紫氣真人。聯繫此女之前的那句『住在這裡的人竟然是你』以及兩位胡兵的謙卑神情,莫問頓時明通了緣由,趙國在此之前已然知道有紫氣高手住在此處,這位趙國公主此番前來乃是意欲求賢。

    黑裘公主試圖進門遭到了莫問的拒絕,頓時面露尷尬,止步於門外躊躇不知如何自處。

    隨後便是長時間的沉默,黑裘公主站在門口一直搖擺不定,忽而有轉身離開之意,忽而有開口說話之兆。莫問心中亦有所想,到得此時他已經知道先前的那隊胡兵到此是為了確定西陽縣是否還有人居住,但是他想不通的是趙國是怎麼知道有紫氣高手住在此處的。斟酌良久似乎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晉國有人向趙國傳遞了消息,但這種可能不是很大,因為晉國的皇后族人即便跟趙國暗通消息,亦不會將他推薦給趙國,晉人是見識過他的能力的,將他推薦給趙國無異於資敵,而且是嚴重資敵,皇后族人不會做這種事情。況且如果是皇后族人向趙國暗通了消息,勢必會說明他的出身和來歷,可是趙國公主似乎並不知道這一點。

    沉默之際,老五端茶出來,放下木盤站到了莫問身後。

    莫真人為何會偏居於此?黑裘公主猶豫過後再度開口。

    莫問聞言仍未答話,反倒是老五疑惑的俯身耳語,老爺,她怎麼知道你姓什麼?

    莫問提壺倒茶,並未回答老五的問題,先前七位上清准徒下山之後遇到了胡兵,盡數殺掉胡兵之後在是否放走公主一事上眾人產生了分歧,五人棄權,百里狂風主殺,他主放,在那時百里狂風曾多次直呼他的姓名,這黑裘公主自然是聽到了的。

    莫真人,能否准我進屋說話?黑裘公主出言請求。

    貧道說過了,此處是我的宅院,你不得進來。莫問平靜的說道。

    莫真人說的是,可是這豫郡乃是我的封地,還望莫真人能略作通融。黑裘公主彎腰行禮。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此時的公主與皇子享受同等待遇,皆有封地,且以封地為號,黑裘公主的名號應該為趙國豫公主,王爺之女在此時只能承受一縣的封地,稱之為縣主。豫郡乃是大郡,此女之母乃是漢人,當非皇后,側妃之女得此大郡乃破格冊封,由此可見趙國皇上對她極是寵愛。

    我們要是不通融,你想怎麼地?老五抖動鼻翼高聲發問。

    莫真人能住在此處乃是趙國榮耀,只是此處偏僻荒涼,當真是委屈了真人。黑裘公主錯開了話頭,不與老五爭辯。

    我們這裡原來不荒涼,你們胡人把這裡的人都殺光了才荒涼的,你別從這兒假惺惺了,趕快滾,要是惹得我家老爺發了火,你們一個都走不了。老五惡聲驅趕。

    那黑裘公主聞言並未惱怒,反倒是其身後兩個侍衛面露不忿,即便如此他們仍然強行忍耐,深埋其頭。

    莫真人曾於閔州習藝,不知這些年可曾回那無量山看上一看?黑裘公主輕聲問道。

    莫問聞言仍然沒有答話,黑裘公主知道他曾於無量山學藝也不奇怪,畢竟先前差點被他們七人殺掉,皇家事後必定會追查,而七人行蹤根本耐不住追查。不過黑裘公主的言下之意是朝廷並沒有因為先前之事而遷怒無量山,這令他放心不少。

    你到我們這兒來到底想幹啥?老五不耐的發問。

    前些時日朝廷司天官吏夜觀星象,見此處有高人隱居,此乃趙國幸事,故此前來拜訪。豫公主出言回答。

    莫問聞言心中豁然開朗,原來趙國有善於占星之人通過觀星之法發現了他的存在,由於他所在的區域乃是無人之地,趙國便先行派出一隊胡兵前來打探虛實,那些人初次到來的時候想必看到了老五背負慕青逃走,單看身法和衣著就知道老五和慕青不是乞丐之流,故此他們確定高人就在此處。

    回去稟報之後,豫公主便率眾前來求賢,由於她只知道有高人在此隱居,卻不知道此人是誰,故此見面之初她才會大感驚愕。

    我們是漢人,用不著胡人拜訪,快滾。老五越俎代庖的驅趕豫公主。

    既然莫真人今日無暇,我們便不多加打擾了,改日擇時再來拜會。豫公主再施一禮,轉身要走。

    日後莫要再來。莫問出言說道。

    那豫公主聞言停了一停,轉而移步離去。

    老爺,她還沒走。老五跟隨出去觀察情況。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沒有接話,且不管豫公主走與不走,他都不會為趙國效力。

    不好,他們散開了,要包圍咱們。老五再報。

    莫問尚未來得及答話,老五便改了口,不是要包圍咱們,他們在城裡瞎逛游什麼?

    莫問疑惑之下起身出門,只見那些胡人正分散開來自城中各個街道遊走,行走之時左右觀望,意有所尋,不過這些胡人並不進門,只是在街道上行走,小半個時辰之後方才回到原處,上馬離去。

    老爺,他們好像在找什麼東西。老五自大街上看著向北馳出的騎兵隊伍。

    莫問搖頭不語,那些胡人先前於街道上行走之時多有指點默念,不似尋找什麼東西,況且此處也並無稀奇之物。

    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還想求你幫忙。老五邁步回來。

    想必是東北戰事吃緊,求賢若渴之下病急亂投醫。莫問說道,趙國與慕容燕國的戰事已經打了數年,一直未曾停止,此時百里狂風便在燕國效力。

    老爺,他們不會再來了吧?老五問道。

    兩可之間。莫問搖頭說道,此番豫公主知道了住在此處的人是他,回去之後勢必多方蒐集他的情況,倘若得知他是被晉國攆出來的,勢必還會再來懇求。此外她來與不來還要看東北戰事吃緊的程度,此時百里狂風和劉少卿等人的修為也越發厲害,有他們的參與,趙國情勢將更加不妙。

    沒殺他們都算好的了,還想來求你幫忙,真是痴心妄想。老五余怒難消。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他先前一直在晉國王府,少有外出,此時又偏居在此,消息蔽塞,並不知東北戰事究竟到了何種地步,不過根據豫公主先前的神情來看,想必戰事是非常吃緊的,不然的話她不會發現住在此處的人是他,還試圖禮聘招賢。

    此事過後,西陽縣再度恢復了平靜,確切的說是死寂,偌大的城中只有他們三人,到了晚間也只有一處光亮。

    半月之後上午辰時,前往水潭查看魚筌的老五匆匆忙忙的跑了回來,老爺,北面來了一群人。

    莫問此時正在前屋飲茶,聞言皺眉側耳,卻並未聽到馬蹄聲。

    不是騎兵,是老百姓,拖家帶口的,你快去看看吧。老五上前拉著莫問出門。

    二人自北門出城,只見北側荒野之中行來了一群百姓,扶老攜幼,拖兒帶女,牽牛拉狗,趕車挑擔,隊伍綿延數里,人口足有萬餘。

    老爺,是逃難的嗎?老五抬手北指。

    你何曾見過笑著逃難者?莫問搖頭說道,遠處的那些百姓雖然風塵僕僕,臉上卻有歡喜之意,不似難民。

    心中存疑,二人便站在城外北望,不多時慕青也趕了來,好奇的看著自北方浩浩蕩蕩走來的大片百姓。

    那些百姓來到城外徑直進城,進城之後皆從身上各處取出一方形木牌沿街尋找,對號入室。

    老爺,這到底是咋回事兒,怎麼忽然來了這麼多人。老五側身讓開了一挑著籠屜的漢子。

    莫問聞言並未答話,到得此時他終於明白當日豫公主為何於城中滯留多時,原來她是想將西陽縣恢復舊貌……

第一百四十二章 厚禮
               
    豫公主此舉無疑是在彌補胡人先前犯下的過錯,但此舉卻令莫問感到厭煩,因為這些人並不是西陽縣的百姓,這些人他一個也不認得。

    自城門處停留片刻,莫問轉身向回走去,此時那些百姓已經開始清掃和整理各自分到的宅院和鋪子,這些人雖然是一起到來,彼此之間好像並不熟識,各自忙碌,少與旁人說話。

    遷移到西陽縣的這些人各行各業都有,且其落腳之處恰恰是他們先前從事的營生,住進豆腐坊的挑著籮篩菽豆,趕車拉著米糧的住進了糧鋪,各補其空。這些人無疑是豫公主命令官府自各處挑選出來的。她沒有自一處抽調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是自一處抽調會造成其他縣城荒廢,二是自一處抽調的百姓彼此都很熟悉,住在此處會排斥他們三人。

    老爺,我打聽到了,他們都是官府派來的,住在這兒可以終生免稅免役。老五自後面跟了上來。

    五哥,官府為何要派他們來咱們這裡?慕青不解的問道。

    趙國的公主要討好咱們老爺。老五低聲說道。

    莫要胡說。莫問橫了老五一眼。

    怪不得他們都樂意來呢,不用納糧當兵,還不用受胡人欺負。老五嘿笑著岔開了話題。

    以後咱們這兒就熱鬧了呀。慕青童心未泯,高興的看著那些整理宅院,安家落戶的百姓。

    是啊。哎呀,不好,西院我還吊著肉呢,得趕緊收了。老五說到此處撒腿就跑,慕青叫喊著等等我,與之一起去了。

    回到莫宅門口,莫問並未急於回屋,而是站在街頭打量著周圍正在修葺房舍的百姓,西陽縣荒廢了三年多,三年的時間並不足以造成房舍的倒塌,故此很多房舍都是完整的,而當年的百姓逃難時走的很急,留下了很多的物件,此番到來的百姓恰好可以物盡其用。

    道長,這是你分到的宅子嗎?一個坐在板車上的中年婦人沖莫問問道。

    莫問聞言愣了一愣,轉而微笑點頭,那中年婦人羨慕的說道,這宅子好大呀,你幾口人住?

    憋不死你個賊婆娘。拉車的漢子回頭埋怨,那婦人聞聲轉身與男人拌嘴,二人吵鬧著行遠。

    此時仍有後來的百姓陸續進來,最後到來的是官差和坐轎的縣官,走在前面的衙役見到莫問急忙沖轎中的縣官稟報,老爺,這裡有位道長。

    轎子裡的縣官聞言忙不迭的沖轎伕喊落轎,轎子落地之後,一個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從轎中鑽了出來,扶正官帽轉身向莫問走來,敢問真人俗家可是姓莫?

    莫問聽他喊真人知道這必是豫公主所為,心中不悅卻礙於禮數點了點頭。

    下官牛大生初來貴縣,凡事皆由真人定奪,下官一定盡心輔佐真人。縣官點頭哈腰。

    貧道不理俗事,凡事皆由你做主,你且去吧。莫問皺眉抬手。

    那縣官雖是官場小吏卻會察言觀色,見狀知道莫問心存厭煩,便不再囉嗦,上轎尋找縣衙去了。

    未免再被人抓到說話,莫問轉身回屋,此時老五和慕青正在到處懸掛風乾的肉食。

    老爺,這是她自己樂意的,咱不用承她情。老五見莫問神色不悅,以為他為豫公主之事犯愁。

    莫問聞言搖了搖頭,他此時並沒有絲毫感激,因為豫公主自作聰明的舉動破壞了他記憶中的西陽縣,在此以前每當他閉上眼睛還能想到西陽縣那些百姓的樣子,可是現在並不是那些人了,這些人令他感覺很陌生。

    人多,自然吵鬧,莫問很不適應,但此處是他的故鄉,又不能捨棄,若是攆走這些百姓,他們又無法再回原籍,自上午到中午,莫問一直感覺很是煩悶,豫公主此舉當真是畫蛇添足,弄巧成拙。

    下午未時,縣官前來拜訪,莫問直接不見,老五出面與之說話,說了一刻鐘就沒了動靜,待得莫問出門,發現只有慕青自己在院中漿洗衣服,一問才知道老五領著縣官為百姓分田去了。

    莫問聞言無奈嘆氣,全亂了,本來平靜的生活全被打亂了。

    冬天天黑的早,到得日落時分,城中炊煙四起,不時會有呼喚頑童回家的喊聲,到處可見燈燭光亮,西陽縣重現生機。

    夜幕降臨之後,老五晃悠回返。

    那些鄉間俗事,你不該參與。莫問出言埋怨。

    老爺,我剛才在城裡轉悠了一圈兒,發現人都住滿了,只有一戶宅子是空的。老五轉移話題。

    學堂?莫問問道。

    不是,學堂也住了個先生,林宅沒人住。老五說道。

    莫問聞言陡然皺眉,林家之前是開綢緞莊的,是城中唯一的一家,時至今日存放布匹的台架還在,豫公主如此細心,不可能疏漏掉綢緞莊。

    老爺,事兒好像不太對呀。老五歪頭思考。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他此時所想的是豫公主為何要將綢緞莊留出來。

    老爺,你還記不記得咱倆第一次遇到她的時候你告訴過她咱們要去找林家二小姐。老五說道。

    莫問再度點頭,當年自獵場遇到豫公主的時候為了不被當做奸細,他曾經告訴過豫公主他和老五北上的動機,豫公主若想找出當年南下的那支胡兵當真是易如反掌,要尋找林若塵也不是難事。

    她不會把她送回來吧?老五咧嘴問道。

    這一次莫問沒有點頭,老五口中的她指的無疑是林若塵,豫公主能下如此大的氣力徵調百姓重建西陽縣,自然有可能找到並送回林若塵。一想到林若塵,他的心中頓時冰涼一片,倘若豫公主當真送她回來,他該如何處之。

    想到這些,莫問起身回房。

    老爺,吃飯了。老五起身說道。

    莫問置若罔聞,緩步回返東廂,隨後端飯前來的慕青埋怨老五你跟老爺說了些什麼,害得他連晚上都不吃得。

    不關我事,是那個公主要把老爺以前的老婆送回來。老五連連搖頭。

    夫人究竟做了什麼,令老爺如此傷心?慕青問道,來此的第一天她發現東廂窗戶貼有喜字就偷偷問了老五,當時老五隻是說了個大概。

    不知道,老爺從來沒說過。老五說道。

    莫問聽到了身後二人的低語嘀咕,心中更加糾結,有些事情他是想要忘記的,卻怎麼也忘不了,多次努力的去忘記反而令得腦海中的醜陋畫面越發清晰,到得此時已然抹不去了。

    回返東廂,躺上床榻,閉上眼睛,腦海之中想的全是如何面對林若塵,但這個問題幾乎是個死結,除非事到臨頭,此時預想毫無作用。

    暫時放下林若塵之事,莫問想的是另外一個很隱秘的問題,趙國的國土範圍很大,甚至超過了晉國,在趙國範圍內有不少的寺院和道觀,趙國皇室雖然信奉道家,對於佛教亦不壓制,甚至連當朝國師都是一位八十多歲的僧人,這一點較南方的皇室要開明,由於趙國優待出家人,因此這些人皆有可能受到朝廷的禮聘或是請求前往東北與慕容燕國作戰,如果是攻打晉國,這些出家的僧道可能不會幫忙,但慕容燕國也是外族,所以他們出手幫忙的可能性很大,如此一來問題就出現了,趙國本身並不缺乏紫氣高手,為了一個渡過天劫不久的上清道士,豫公主不惜徵調上萬百姓,這個代價是不是太大了?

    所謂事出反常便為妖,任何事情都經不住仔細推敲,豫公主肯下此等工夫,極有可能知道他與尋常的紫氣高手不同,道家的靈氣與武術的內功有些相似,有很多渡過天劫的人只能算是武功高手,一個渡過天劫的人能力大小主要還是取決於其靈氣之外的法術,至此回頭,豫公主可能知道他較之尋常紫氣高手要厲害許多,故此才會不惜勞民傷財的遷移百姓前往西陽縣。

    到得此處,問題顯而易見,豫公主是如何知道他與尋常紫氣高手有所不同的?首先無量山眾人可以排除,他們不瞭解內情。若說是趙國安插在建康的探子觀戰過後傳回了消息,也不對,因為與廣譜和尚鬥法之時他根本沒來得及使用霸道的符咒法術。這兩種可能排除之後就只剩下了最後一種可能,也是他最不願看到的一種可能,七位上清准徒之中有人在幫助趙國,是此人間接或直接的告知了豫公主他的真實實力,因為只有另外六位上清准徒知道他所求的符咒之法有著怎樣的威力。

    阿九和千歲率先排除,百里狂風和夜逍遙經常碰面,二人也可以排除,劉少卿誅殺多名趙國官員亦可排除,如此就只剩下了柳笙。先前於碧水潭與千歲交談,得知柳笙下山之後一直未曾露面,此人嫌疑最大。

    想及此處,莫問忽然想起保護周貴人回返都城時遇到的那具殭屍,殭屍身上穿戴著趙國士兵的鎧甲,控屍之術屬於道門雜學小術,柳笙完全可以使用,此外周貴人曾經說過,與她說話的那名女子身高與他相仿,柳笙的身高恰恰與他相仿,他所求的變身之術此時想必還不能改變身高。除此之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柳笙微笑的時候是嘴角內抿的,與周貴人所說細節完全吻合,當時他曾經懷疑過柳笙,卻被自己否定了,現在看來,當日控屍的女子應該就是柳笙……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57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送回林若塵
               
    柳笙與他私交匪淺,故此不但沒有衝他下手,還善意的提醒他回返建康要多加小心,由此可見柳笙心性並不壞,但他與趙國皇室過從甚密想必是確有其事。

    柳笙是親口告知豫公主他的情況,還是經由他人之口轉告豫公主他精通符咒,這兩種可能應該是後者,因為豫公主先前見到他的時候那種愕然和尷尬並非偽裝,換言之,柳笙應該是隱於暗處的出謀獻策之人,連豫公主也不知曉他的存在。

    想通這些,莫問不怒反笑,柳笙對他並無惡意,且頗有私交,自然不會害他,但此人心性有些奇怪,不但長的像女子,行事也不是男子之風,這娘裡娘氣的傢伙怎麼會跟趙國皇室如此親近。

    莫問此時對於胡人只是厭惡,並非見之慾噬的盲目仇恨,他雖然感覺柳笙所作之事有所不妥,卻也算不上罪大惡極,至少柳笙沒有殘害同門,故此他只是覺得有趣,打定主意待得他日相見,定要揶揄譏笑於柳笙,不過柳笙求了變化之法,日後尋他想必有些困難。

    想到此時,已然是三更時分,莫問起床漱口,躺臥休息,趙國既然知道了他的實力,必定會不惜代價請他出山,他自然不會受邀,不過倒是頗想看看豫公主會做些什麼。

    縣城的人多了自然就會喧鬧,喧鬧是莫問的感覺,老五和慕青感覺到的是熱鬧,他們對於新來的這些百姓還是很歡迎的,儘管新來的這些人偷走了老五放在水潭裡的魚筌。

    起初莫問並不適應這種喧鬧,閉門不出,打坐練氣,數日過後方才出門,而他出門的動機也很簡單,只是想看看新來的這些人將西陽縣搞成了什麼樣子。

    街道上的雜草已經清除,破損的房屋已經修葺,商家店舖已經開張營業,這些人來到此處抱著長居的心態,在這種心態的驅使之下,他們並沒有對西陽縣進行任何的破壞,這令莫問心中微感欣慰。

    要想恢復西陽縣的舊貌是不可能做到的,此時城中的情景與之前多有不同,不過數日過後,莫問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隨著時間的推移,城中的情景與先前的舊貌越來越相似。之所以有這種感覺並不是因為城中的景物有所變化,而是以前的記憶被此新的記憶覆蓋和取代了。

    發現這一點,莫問便沒有再出門,而是在房中長時間的靜坐冥思,修行並不只是對靈氣的提升,更為重要的是對天地萬物的瞭解和對陰陽大道的領悟,他此時冥思的是自己內心深處分明不願意接受新的西陽縣,為什麼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的接受它。

    莫問率先從自身尋找原因,是自己心性不定導致的見異思遷嗎,不是,他瞭解自己,知道自己是個守舊傳統的人,骨子裡並不喜歡接受改變。如此一來就只能從外部尋找原因,參悟良久,莫問終於開悟,是外部環境改變了他,令他接受了新的環境,沒有人能夠不受外部環境的影響而一直保持固定的狀態和心態,換言之,人會隨著環境的改變而改變,不管你內心是否願意,這種改變都會出現。

    這個看似極不穩定的變才是不變的天道,要想不變就只能是死。想明白這些,莫問暗自欣喜,休說只用去了數日,就是用去一月也是值得的,因為想通這些之後便可以超脫假象,不再迷惑,亦不會再為那些因為環境改變而改變了的人和事情而糾結。

    老五並不知道莫問數日以來都在想什麼,他正忙碌著指揮縣官分地埋標,百姓有明眼者知道他有權力,便多與之親近,亦有請酒送物賄他者,老五一概笑納,如此一來分地行事便多有不公。

    莫問發現了這一情形,並沒有立刻訓斥,而是自心中斟酌該不該訓斥,天道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領會的,實則這些送禮於老五的人多是心竅玲瓏者,就算沒有大智亦有幾分小聰明,田地於他們手中往往可以多出米糧,他們用以送禮的事物亦是其先前勞作所得,並非偷竊所獲,送之於人換取所求,並沒有過錯。退一步講,即便他們所為有失光明和公平,至少他們懂得要想得到,先要付出,這是一種值得褒獎的品格。

    不過最終莫問還是訓斥了老五,原因很簡單,天道不能脫離萬物而虛空存在,不管你做的事情是否符合天道,都不能引起公憤,不然多數錯誤就會消滅少數正確。

    老五受訓之後並沒有感覺多委屈,因為他感覺莫問訓斥的對,只有莫問自己清楚,老五遭受訓斥是冤枉的,實則他沒做錯什麼。

    老五近些時日一直對那縣官大有意見,原因無他,那縣官官階雖小,卻娶了五房妻妾,百姓多有腹誹,對此莫問並未多言,其實不管是道家還是儒家都不認為有能力的男子多娶妻妾是錯誤的,山野之中的猴群狼群皆是強壯聰明的首領多佔雌性,這看似霸道的行為實則有利於種群的繁衍和優良血脈的延續,但人與禽獸不同,人不可以做禽獸之舉。

    數日的冥思雖然沒有令莫問徹底開悟,卻使他明白了兩個道理,一是哪怕你窺悟了天道,亦不能言盡其實,較常人聰明少許,世人會將你視為智者而尊敬你。如果較常人聰明太多,世人就會把你當成瘋子抓起來。

    二是修行中人的開悟不是一蹴而就的,所謂頓悟完全不可能,處於不同修為層次會有不同的困惑,倘若修為超前而開悟不足,則會出現偏激的暴戾。倘若開悟超前而修為不足,則會產生無奈的憋悶。到得此時莫問沒有再度細想,以其紫氣修為有如今的開悟已然夠了,多悟無益。

    百姓安頓下來的第八天傍晚,三人正在前廳吃晚飯,東側主道傳來了馬蹄聲,莫問聞聲放下了碗筷,豫公主所騎馬匹的馬掌乃銀掌,馬蹄聲能分辨的出來。

    老五見狀放下碗筷推門跑了出去,頃刻就回,老爺,真來了,後面還有輛帶棚的馬車。

    撤下去吧。莫問沖慕青抬了抬手,慕青聞言急忙招呼老五,二人一起收拾碗筷盤碟莫問此時沒有慌亂,甚至沒有絲毫的緊張,該來的總要來。

    拜見莫真人。豫公主自房東下馬,步行至門口,房門此時是開著的。

    莫問沒有接話,沉吟片刻抬手指了指自己對面的座位。

    謝真人。豫公主急忙道謝,轉而邁步進屋。

    至此往北很遠的距離皆無人家,豫公主又是騎馬而來,冬日寒冷,即便有黑裘禦寒,豫公主仍然眉發掛霜,但她進屋之後只是站於門側,並沒有落座。

    希望真人莫要怪我自作主張。豫公主沖莫問說道。

    此處乃你的封地,你命百姓遷徙何處與貧道無關。莫問搖頭說道。

    逝者已矣,即便重建西陽縣亦無法彌補當年過錯於萬一,好在經過多方查找,終於找到了真人的夫人林氏,此時就在門外車中。豫公主抬手東指。

    你所作種種勢必有因。莫問平靜的說道。

    豫公主愣住了,她沒想到莫問聽聞林若塵回返竟然毫無歡喜之意,但莫問之言有詢問之意,她需要斟酌如何回答。

    國師大限將至,趙國欲請莫真人受護國玄真金印。豫公主猶豫片刻出言說道。

    我乃漢人,家鄉被你胡人所毀,親人被你胡人所殺,你何以認為我會出手相助仇人?莫問挑眉看向豫公主。

    真人但有要求,趙國皆無不准。豫公主低頭說道。

    我無有所求,你無須再費心機。莫問搖頭說道。

    此事不急於一時,莫夫人此時還在車中。豫公主再度抬手東指。

    莫問聞言閉目沉吟,片刻過後起身向外走去,出門向左,只見路上停著一輛駟駙大車,車輦很大,簾子低垂。

    莫問走到車前撩開了簾子,車裡坐的是林若塵和她的丫鬟。

    此時天色已暗,二人沒有夜視之能,看不清撩開簾子的人是誰,但莫問看的清她們,林若塵此時身穿一身素衣,素面無妝,臉上的忐忑與羞愧極為明顯。

    冬夜寒冷,進屋說話吧。莫問說道。

    雖然時隔數年,莫問的聲音並無明顯變化,此語一處,林若塵主僕二人面上的愧色更重,低頭不語,懦懦下車,下車之時林若塵一腳踏空,莫問探手相扶,待她站穩之後便鬆開了手,轉身先行。

    回到前廳,慕青正端茶出來,疑惑的看了四人一眼,放下茶盤轉身離去。

    你們自處。進屋之後莫問看向豫公主和林若塵的那個丫鬟,轉而沖林若塵抬了抬手,示意她前往後院。

    林若塵一直低頭不語,但其眼角餘光看到了莫問的動作,便膽怯的跟隨莫問進入了後院。

    莫問帶著林若塵來到東廂,此時房中燃有燈燭,林若塵先行進屋,莫問在後關門,待得關上房門轉過身來,林若塵已然跪倒在地。

    莫問探手將其扶起,不需如此,坐下吧,與我說說話……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紙休書
               
    我沒有想到今生還能再見到你。林若塵並未落座,而是再度跪倒。

    我也未曾想到,起來說話吧。莫問再度探手攙扶。

    我不配與你對坐,求你讓我跪著吧,這樣我心中的愧疚會少一些。林若塵以膝後退,躲避莫問的攙扶。

    莫問聞言沒有再行攙扶,他可以想像到林若塵此時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我們不是仇人,你大可不必如此。莫問坐回了座位。

    我對你不起。林若塵語帶哭腔,但她並沒有哭,有時候哭也是需要資格的,而她此時連哭的資格都沒有。

    那時你身不由己,怪不得你。莫問平靜的說道。

    不,我可以一死以保清白的,但是我沒有,我是個罪人,我不配你北上尋我,我辱沒了你莫家門風,我是個罪人。林若塵長跪於地,哭出聲來。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你那時只有十六,還不得成人,求活不是過錯。莫問搖頭說道,看著林若塵跪倒在地,他的心中並不好受,但他並沒有起身攙扶,為的是林若塵心中能好受一些。

    林若塵聽得莫問如此說話,哭的更狠,你不要為我開脫,被抓走的女子多有捨生取義者,我沒有,我怕被他們吃掉,我一直逆來順受從未反抗過,為了活命不惜討好那些粗鄙的胡人,我不配做林家的女兒,我不配你北上尋我,你不該尋我的。

    當日我中箭倒地,你必然以為我已經死了,無了希望才會……

    不是的,我知道你只是受傷了,當時我想跳下馬車去扶你的,但我怕那胡人會用箭射我,你不要為我尋由開脫了,我就是個下賤女人,我對你不起,你該打我罵我才是,你打我吧。林若塵哭倒在地。

    往事已矣,不去提它,你而今過的如何?莫問長長嘆氣。

    那日見到你留下的發簪和裙布,想到你北上尋我的辛苦,想到自己的卑賤,我恨不得馬上死了,但我沒有,這次我真的不是怕死,我辱了你們莫家門風,不配做你們莫家媳婦,我想再見到你,自你手裡拿過休書,還你們莫家清白。我也想將你剪下的頭髮還與你,可是讓我自途中遺失了,林若塵跪行上前,求你速寫休書於我,拿到休書我也能瞑目了。

    莫問聞言陡然皺眉,林若塵此話似有所指。心念至此,立刻側目看向林若塵,只見林若塵額頭多見汗滴,如此寒冷時節,不應該有汗滴出現。心中存疑,急忙離座抓起林若塵的手腕,林若塵奮力掙扎,不要碰我,我體穢不潔,你不要碰我。

    莫問並未放手,而是搭上其寸關尺為其診脈,但林若塵脈相正常,並無服毒徵兆,但她額頭豆粒大小的汗珠極是蹊蹺,絕非無有緣由。

    疑惑不解,莫問便不罷休,鬆手之後上下打量著林若塵,只見其一直佝僂身形不得直腰,此乃腹痛所致,腹痛卻不是中毒,那便只能是吞金,存疑再看,忽然發現林若塵耳垂有著細微的血痕,而左右兩隻耳墜皆不見了蹤影。

    莫問心中大駭,顧不得多想,抱起林若塵快步走向自己的床榻。

    放開我,不要碰我。林若塵尖叫掙扎。

    就在此時,屋外傳來了老五的聲音,老爺,你要不要喝茶?

    閉嘴。莫問罵道,老五必是誤會他要侵犯林若塵。

    哦。老五應了一聲,沒了動靜。

    不要亂動,我來救你。莫問沖林若塵說道。

    林若塵掙扎不已來不及了,你速寫休書於我,出了休書,你莫家門風便得清白,我也能得心安了。

    莫問無奈之下出手封點了她的穴道,令她動彈不得,轉而將其放於床榻,閉目探手,延氣入體尋那金墜,吞金為富家女子常用的一種自盡方法,雖然常用卻極為難救,因為黃金入體會墜破腸胃,即便開膛破腹亦不見得能夠救活。

    林若塵吞下的兩隻金墜皆堵在了胃腸之間的狹窄區域,換做旁人定然束手無策,但他靈氣可以外放,心念可以決定五指延出的靈氣是有形還是無形,尋到那兩隻金墜之後以靈氣包裹,逆行倒推。

    拿痰盂進來。莫問喊道。

    此語一出,院外傳來了老五跑動的聲音,片刻過後房門被推開,老五拿著痰盂跑到了床前。莫問雙手協作,扶正林若塵,將那兩隻金墜連同胃液倒引而出。

    叮噹兩聲過後,莫問放平林若塵,拿過痰盂側目打量,檢視其中有無血液夾雜。

    端茶過來。莫問看罷,將痰盂遞給老五。

    裝的真像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老五嘟囔道,雖然是嘟囔,聲音卻不小,無疑是故意讓林若塵聽到的。

    林若塵現在動彈不得,聞聲只是哭。

    不要胡說,讓慕青端水進來,你不要再來了。莫問將老五攆出了房間,轉而低頭打量著林若塵,林若塵哭的極為傷心,她的傷心不是假的,先前吞金自盡亦不是造作,因為林若塵並不知道他有能力救下她,此外痰盂中的嘔吐之物並無半粒米糧,可見林若塵已然多日未曾進食。

    少頃,慕青敲門端水進入,為林若塵擦臉,隨後端盆出去,送茶水進來。

    熬些粥飯過來。莫問沖慕青說道。

    慕青答應一聲,反手帶上了房門。

    你不該救我的。林若塵哽咽。

    世人皆會犯錯,若是犯錯之人盡皆自盡,怕是這世上已無活人了,我會寫休書於你,你日後有何打算?莫問自桌旁坐下,滴水研墨。

    我,我,我……林若塵欲言又止。

    他對你可好?莫問鋪紙提筆。他之所以沒有追問林若塵日後的打算,是因為林若塵欲言又止的神情證實了他的猜測,先前以靈氣救治林若塵的時候他便發現林若塵元陰損耗嚴重,這一情況非生育不足以造成,換言之,林若塵此時應該已經有了孩子。

    我還有所依靠。林若塵低聲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寥寥幾筆寫下了休書,轉而走到床邊解開了林若塵的穴道,將那休書遞給了她。

    林若塵接過休書掙紮起身,湊近桌上燈燭看那休書,待得看清了休書所寫,再度哭倒在地,休書寫的是『林氏次女若塵,聰慧懂理,莫家明媒禮聘,娶親入門,時逢亂世,夫家未能護其周全,令其顛沛他鄉飽受苦難,乃致夫妻之道難全,今起書一封退親於林氏,還林氏次女若塵輕身自由。』林若塵何曾想過莫問所寫休書會是此等言語,不但未曾怪責於她,還歸咎於自身,這一紙休書當是世間最為溫情的休書,她接之汗顏,受之有愧,故此痛哭不已,久久難停。

    切莫哀哭,當日我北上尋你,有吳云作伴,有藏金傍身,亦不如何辛苦,當日我亦年幼,不該留下髮簪羞辱於你,日後想起多有自責。莫問並未上前攙扶林若塵。

    林若塵聞言不但沒有止哭,反而哭的更甚,羞愧之情無以復加,她能猜到莫問當日看到了什麼,倘若之前所為只是為了活命,之後所為無異於自賤取寵,徹底斷絕了自己的後路。

    片刻過後,慕青端粥到來,莫問抬手作勢,慕青會意,上前扶起了林若塵。

    林氏二老的屍骨已然收斂,林姑娘請用些粥飯,少頃我會引你前去祭拜。莫問沖林若塵說道。

    林若塵聞言再度跪倒痛哭,除了羞愧還有無盡的悔恨,莫問當年知道她難以全身仍然北上尋她,必然是抱了包容之心,倘若她沒有承歡於胡人,哪怕是失了貞潔,莫問亦不會嫌棄她。但她一錯再錯,失去了自我,亦失去了莫問。

    吃掉粥飯,不然我不帶你前去,無我引領,你找不到雙親墳墓。莫問笑道。

    林若塵焉能不知莫問此語乃是刻意寬心於她,聞言又復痛哭,她失去了世間女子夢寐以求的夫君,是她親手葬送的。

    你在此處侍奉林姑娘,待她吃完粥飯,前往前廳見我。莫問沖慕青交代了一聲,轉身自床頭取過一隻小包納於袖中轉身出門。

    去尋些香燭紙錢,少頃前去祭拜林氏二老。莫問沖等候在院中的老五交代道。

    老爺,她雖然可憐,你可千萬不能心軟。老五說道,先前他一直以為林若塵是做戲假裝,但此時他不再這樣認為了,因為假裝的人發不出這種肝腸寸斷的哭聲。

    她此番到來只是為了贖罪,並無他求,快去吧,她祭完先人便要回去了。莫問擺手說道。

    老五答應一聲,轉身去了。

    莫問邁步走至前廳門外,沖那丫鬟招了招手,丫鬟見狀快步走了出來。

    你家小姐近來過的可好?莫問抬手阻止那想要跪下的丫鬟。

    尚可。丫鬟猶豫片刻低頭說道。

    以備不時之需。莫問拉過丫鬟肘上的包袱將周貴人送與他的金玉放了進去,丫鬟的一句尚可說明林若塵此時已經失寵,境遇並不好。

    丫鬟感覺到包袱的沉重,知道莫問所贈乃是重金,落淚再跪。

    莫要讓她知曉,徒添惆悵,去侍奉你家小姐吧。莫問沖東廂抬了抬手。

    丫鬟聞言連連點頭,唏噓轉身。

    莫問邁步回到前廳,此時豫公主正一臉尷尬的站立等待,見莫問出來,便小心發問,莫真人,我是否畫蛇添足了?

    請坐,少頃煩勞你送她回去。莫問平靜的說道。

    豫公主聞言邁步上前,落座等待,莫問沒有與之說話,片刻之後林若塵出來,老五亦買回了香燭,莫問帶路,老五提燈,帶林若塵前往林氏二老墳前。

    傷心必不可免,傷心羞愧之下林若塵再度哭暈,眾人只能回返。

    回來之後,慕青和丫鬟將暈厥的林若塵扶上了馬車,豫公主命馬車先行,前往城外與護衛軍兵會合。

    莫問平靜的目送馬車自夜色之中遠去,他放過了林若塵,亦放過了自己……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58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下大勢
               
    老爺,她會不會想不開尋短見?老五站在莫問旁側。

    不會的,她心有牽掛。莫問搖頭說道。

    什麼牽掛?老五不解的問道。

    她已經為胡人生下了孩子。莫問平靜的回答,之前所作種種是他能想到的最溫和的處置方法,林若塵的確有錯,但她有情可原,原在何處,原在她被擄走的時候與他尚沒有感情,亦不知道他會不辭險阻千里尋她,倘若那時候她知道她的丈夫是這樣一個男人,她勢必不會做出那種事情,但是她不知道,絕望之下求生的本能佔了上風。

    老爺,我有點糊塗了,她要是真的不捨得孩子就不會吞金尋死,她剛才是不是做給你看的呀?老五疑惑的問道。

    不是,先前她情緒波動太大,心中羞愧沒有想過後果。莫問搖頭說道,人在情緒激動的狀態下往往會因為閃念而做出某種決定,而這種決定往往是不計後果的。

    要是回去以後她的情緒再波動了咋辦?老五關心的不是林若塵的生死,他關心的是莫問會不會再與林若塵有所牽扯。

    任何人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承擔後果。莫問轉身而回,此時馬車已經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先前的重逢談話,寫下休書,前往墳地都耽擱了不少時間,此時已然臨近三更,回到前廳莫問沖慕青和老五擺了擺手,你們二人早些歇著吧。

    慕青答應了一聲,率先下去。老五看了看站於桌旁的豫公主,又看了看莫問,這才轉身進了後院。

    二人離開之後,莫問抬手示意一臉尷尬和忐忑的豫公主落座。

    實則在此之前我已然尋到了她。莫問轉頭看向豫公主。

    我果真是畫蛇添足了,自以為是的給真人添煩加亂。豫公主面有愧色。

    胡人殘暴,視我漢人為豬狗,欺辱搶奪,凌虐姦殺,我身為漢人自然不會幫助你們。莫問說到此處微微停頓,轉而再度開口,然此事你確實有心,投桃報李乃我漢人風尚,故此我直言明示,即便貧道日後與你們胡人為敵,亦不會傷你性命。

    多謝莫真人。豫公主起身道謝。

    求聘之事不要再談,我有些話想要問你,不知你可有閒暇?莫問沖豫公主說道。他對於豫公主的不喜只是因為她是胡人,排除豫公主的胡人身份,初次見面的贈送關帖,豫公主數年前被老五毆打時表現出的硬氣,以及禮求與人時的恭敬態度和所作所為,這些都令他不討厭此人。

    真人請問。豫公主面露喜色,連連點頭。

    你如何知道我已渡過天劫?莫問直涉正題。

    何為渡過天劫?豫公主不解的問道。

    是誰告知你,該以真人稱我?莫問換了個問法。

    乃是司天官吏告知。豫公主立刻回答。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豫公主神情不似撒謊,她可能真的不知實情。

    你趙國國師壽止何時?莫問再問。

    不足百日了。豫公主回答的仍然很是乾脆。

    莫問再度點了點頭,修道中人多可以估算出自己的壽數,渡過天劫的修行眾人更甚,可以清楚的知道自己壽止何時何日。

    趙國對於道士和僧尼還算有禮,趙國境內多有高人修行,你們為何不去邀請他們,卻偏偏前來尋我?莫問再問。

    莫真人既然問起,我自然不敢有所隱瞞,真人所言極是,趙國境內的確多有僧道,卻少有懂得法術的,這幾年朝廷徵調禮聘了一些,多是沽名釣譽之徒,作醮抓鬼尚可,到得前沿面對燕國妖物當真是不堪一擊。國境之內亦有法術通天者,卻多與真人一般惡我國人,未曾出手殺傷已是好的,焉肯出手相助。豫公主面露慚愧。

    你何以認為我會受邀相助你們?莫問點頭再問,這個身穿黑裘的趙國公主倒是肯說實話。

    東北戰事拖了數年,慕容燕國雖然人數不足趙國一成,卻多有妖兵鬼物,連年南侵,數年來已下三郡十六州,到得此時已然累疾成患,再不破燕便有亡國之虞,情勢危急之下便免不得病急亂投醫,實則能否請出真人我無分毫的把握,只能盡力而為。或許真人會垂憐趙國百姓而平息兵戈。豫公主雖然聲音不高,吐字卻很清楚。

    莫問聞言挑眉冷笑,豫公主雖然是在回答問題,卻並沒有放棄遊說,搬出了趙國百姓。

    那慕容鮮卑南下之後亦會殺人為食,搶奪米糧,霸人妻女?莫問冷笑發問。

    真人說的是,我國人確有諸多惡行,亦有欺人之實。可那慕容鮮卑較我們更甚,破城便是屠城,老幼婦孺亦不留命。豫公主點頭說道。

    莫問先前所問只是譏諷,未曾想豫公主竟然給出了肯定的答覆,看來胡人和慕容鮮卑都非善類,皆是虎狼之輩。

    你何以認為我有抵禦慕容燕國之能?莫問岔開了話題。

    豫公主這一次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皺眉沉吟,片刻過後方才開口,實不相瞞,朝廷已然知道真人乃七位上清准徒之一,朝廷曾經見到過真人那幾位同門的本領,皆是玄奇無比,霸道非常,真人修為較他們要高出甚多,若肯出手,定可止住妖兵,平息戰事。

    莫問聞言再度點頭,百里狂風等人此時想必皆是大有名聲,趙國要追查他們自然會牽出其他幾位上清准徒,就算他們查之不出,柳笙亦會告知他們上清准徒的來歷。不過朝廷知不知道眾人的來歷也沒什麼意義,因為七人之中除了他有一個僕從,其他人皆是孤家寡人,想去哪裡便去哪裡,根本無處可尋。

    你們既然知道我的來歷,更不應該在我身上lng費時間,我不會相助你們胡人,更不會與同門為敵。莫問端起了茶杯。

    我們絕不會勉強真人與晉國為敵,只求真人能相助我們抵禦慕容燕國,若真人應允,我們可與晉國簽下百年合約。豫公主見莫問端起了茶杯,不由得有些焦急。

    你們即便不南下攻晉,晉國亦會北上收復國土。莫問冷聲說道。

    真人誤會了,我是想說真人幫我們絕不會間接傷及晉國百姓。豫公主解釋道。

    據我所知趙國皇帝有不少皇子,為何他們不急,你一女流之輩卻四方奔走?莫問見豫公主並不識趣離開,便動了逐客之念。

    家門不幸,幾位皇兄無心治國安邦,反倒多行內訌爭鬥,豫公主說到此處話鋒一轉,真人儘管放心,我所應允之事定然作準,真人但有所求,我皆可做主。

    此話當真?莫問問道。

    當真,請真人明言。豫公主見莫問口風貌似有所鬆動,頓時大感歡喜。

    那好,貧道請你日後莫要再來,西陽縣當年的慘象至今還縈繞在我的心頭,要我相助胡人,絕無可能。莫問說完站起身來,他與豫公主談話只是為了知曉當今時事戰況,無半點動搖之心。

    豫公主見莫問如此說話,心頭的一絲熱氣頓時消散,眼見莫問已然起身,便不能再賴之不走,故此嘆氣過後告辭轉身。

    莫問隨行,意欲關門,孰知已經走出門外的豫公主忽然止步轉身直視莫問本宮定會讓真人回心轉意。

    本座看你如何為之。莫問挑眉回應。他很是欣賞豫公主的這種執著,但他並不喜歡豫公主的過分自信。

    豫公主亦不多話,轉身離去。

    莫問止步門內,關門閉戶。

    老爺,你餓不餓?老五打著哈欠自西廂走了出來。

    如此一說,我倒真有些飢餓,你去為我下碗麵來。莫問沖老五說道,林若塵之事一了,他感覺周身輕鬆,之前悟出的變乃是不變的天道在今日發揮了作用,他寬恕了林若塵,這種寬恕並非憋氣遷就,而是一種站於高處的憐憫和諒解,由此獲得了內心的平和。強者必須慈悲的對待弱者,尤其是心存悔意的弱者,這是道家的教義之一。道家是殺伐有道的教派,不是迂腐偽善的老大娘,更不是肆意殺戮的儈子手。

    回到東廂之後,莫問發現床榻已然換上了新的被縟,這無疑是老五授意慕青所為。

    沒過多久老五便端來了面條,面條在此時乃是官家的精細食物,尋常百姓通常不捨得食用,因為磨面需要篩走穀殼,使得能吃的部分少了許多,莫問也很喜歡這種食物,以熱水煮過的面條很是干淨,且少有穀物天生毒性。

    老爺,你是不是有點兒太大方了?老五坐到了莫問對面。

    莫問此時正是進食,聞言抬頭看了老五一眼,老五轉頭看向床榻,莫問見狀明白慕青打掃床榻的時候發現周貴人送他的金玉不見了。

    道士吃飯不急不緩,且有定量,幾口過後莫問便放下了筷子,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

    你怎麼不把那把金拂塵也善給她?老五賭氣說道。

    回去睡吧。莫問起身攆走了老五。

    雖然已是深夜,莫問仍然補上了拉下的晚課,唸經之際他放任思緒去回憶當年見到的那副丑惡情景,結果發現醜惡的情景已然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林若塵悔恨的面容,到得此時困擾了他數年的夢魘終於徹底消散。

    次日清晨,天降大雪,隨後一段時日三人以及城中百姓都在家裡貓冬,大雪一直下下停停,待得徹底停下已然是半個月之後了。

    雪後的第七天,豫公主又來了,這次她並非輕車簡從,而是率了五千兵卒……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打就溫柔
               
    五千兵卒停於城外,豫公主獨自進城,三見莫問。

    雖然大雪已停,但化雪時候氣溫更低,豫公主於門外求進時,三人正在前廳吃午飯。

    沒在家,走吧。莫問尚未答話,老五便惡聲惡氣的攆人。

    收拾下去吧。莫問放下了碗筷。

    回回吃飯的時候來,想要飯哪?老五高聲嘟囔。

    耽誤莫真人用膳,真人莫怪。門外傳來了豫公主的聲音。

    老五和慕青收拾飯桌,莫問便親自起身為豫公主開了門,這一次豫公主不待莫問允許便主動進屋,但只是站在門旁,並未上前落座。

    莫真人,當年是征虜將軍統帥萬人隊南下攻破了清平,西陽,東陽三城,有份踏足西陽縣的五千騎兵此時已然盡數停於城外,請真人前往處置。豫公主沖莫問說道。

    莫問聞言陡然皺眉,老五和慕青亦愣在了當場,無人能料到豫公主會有此一舉。

    短暫的沉吟之後,莫問沖豫公主說道,請豫公主帶走那些士兵,我若有心追殺他們並不是難事,無需豫公主多此一舉。

    那五千騎兵並不知曉此次南下所為何事,真人若是動手,他們定會全力反抗。豫公主似乎料到莫問會如此回答。

    你料準了我不會擊殺他們,所以才以這種方式令我承你人情?莫問轉身回座。

    不然,我是真心想要補過。若是能令真人回心轉意,折損五千兵卒又有何妨?豫公主正色說道。

    你倒是真看的起我,我不會殺他們的,我若有心報仇無需任何人插手幫忙。莫問端茶漱口。

    真人若是無法應對五千兵卒,我可分出一千人隊與你。豫公主說道。

    激將法對我毫無用處,走吧,尋那些可以幫助你們的人去吧。莫問擺手說道。

    這西陽縣裡全是漢人。豫公主說道。

    莫問聞言微笑點頭,豫公主此言看似唐突,其言下之意卻十分明顯,若是他不動手擊殺那五千胡兵,她就會下令那五千胡兵再度屠城。

    繼續說。莫問沖豫公主抬了抬手。

    真人若不阻止那五千兵卒,他們就會將這裡再度變為一座死城。豫公主瞪眼說道。

    話音剛落,莫問便到了她的身前,不待豫公主做出反應便抓住她的衣襟將其扔出了門外。

    門外有不少積雪,豫公主被扔出之後自雪地中滾出老遠,直至撞到前排後牆方才停了下來,此女很是硬氣,快速爬起,靠牆喘息。

    我生平最厭惡的便是要挾,你去下令,且看會有何後果。莫問移步門口沖豫公主說道。

    你不要生氣,我只是想讓你心裡好過一些才出此下策。豫公主抬起衣袖擦去了臉上的雪水。

    快走,快走。莫問無奈擺手,他最希望的是豫公主與之硬衝,未曾想豫公主竟然馬上道歉,如此一來反倒令他感覺無處著力。

    你到底要怎樣才肯幫我們?豫公主一瘸一拐的向門口走來。

    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會助紂為虐。莫問皺眉搖頭。

    你有什麼要求儘管說出來,我都答應你。豫公主語帶乞求。

    豫公主的先硬後軟令莫問感覺很是彆扭,不再搭理於她,轉身向內院走去。

    老爺,我看出個門道。老五關上房門跟上了莫問。

    你看出個什麼門道?莫問皺眉看向老五。

    女人就得打呀,一打就老實了。老五抬手後指。

    莫問聞言尚未來得及訓斥,身後就傳來了開門聲,聞聲回頭,只見豫公主已經自己推門走了進來。

    你進來幹啥,快滾。老五走回去驅趕。

    我被你家主子打傷了,走不了路了。豫公主坐到了桌旁的椅子。

    老五聞言轉頭看向莫問,莫問也愣了,豫公主的態度忽然之間有了巨大的轉變,竟然耍起了賴皮。

    老爺,她是不是摔傻了?老五走了回來。

    莫問緩緩搖頭,先前他雖然氣怒之下將她摔了出去,卻是衝著積雪較多的地方拋扔的,亦沒有讓她頭部落地。

    現在咋辦?老五問道。

    隨她去吧。莫問看了豫公主一眼,轉身走向後院。

    莫問,我改變主意了。豫公主在前廳喊道。

    莫問聞聲止步,這個豫公主竟然直呼他的姓名,不過令其止步的倒不是這個,而是豫公主改變了主意。

    既然改變了主意便早些離去吧。莫問轉過身來。

    我要你做我的駙馬。豫公主正色說道。

    老爺,事兒大了,你真把她摔傻了。老五撇下莫問轉身跑走。

    此時裝瘋賣傻不嫌太晚了嗎?莫問冷哼開口,豫公主絕對不是沒有心機之人,此時言行不符常理。

    我何曾裝瘋賣傻,我本就對你有意,只是之前你一直諱莫如深,我心存畏懼,不敢表明心跡而已。豫公主直視莫問。

    那此時你為何又敢表明心跡?莫問面帶冷笑,趙國此時當真是病急亂投醫,為了求他出手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豫公主此時所為無疑是美人計,不過令他感覺蹊蹺的是豫公主的轉變如此之快,有違美人計的順理成章,焉能騙的了人。

    你出手打我表明你心頭流有熱血,跟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道人並不一樣。豫公主答道。

    說,但說無妨。莫問依然冷笑。

    你可知道當年我為何要給你關帖?豫公主問道。

    莫問聞言沒有回答,那時候豫公主尚且年幼,行事總是要看心情,當年或許只是一念之仁,此時卻被她拿來大做文章。

    我們羯人搶你們漢人的女子再平常不過了,從未有人敢去追索,你竟敢一路追來,膽量令我好生敬佩。豫公主說道。

    給你時間容你做戲,你且繼續。莫問再度抬手。

    待得後來你救我性命,我更是傾心於你,世人多有忘恩負義者,你不忘滴水之恩,竟然不惜開罪同門報償於我,當真是個好人。豫公主說道。

    有何戲詞盡數說來,看我能否信你。莫問皺眉說道,豫公主所說皆是愛慕之詞,且聲音響亮,說者無事,聽者臉紅,明知是假仍然臉紅。

    你定會以為我所說言語是為了騙你為趙國出力,此事不能怪我,你先前那副模樣,誰敢與你明說,萬一受到冷遇,豈不丟人折面兒。豫公主再道。

    若我手無縛雞之力毫無用處,你會如此與我說話?你會萬般討好?莫問笑道。

    自然不會,與那無腦匹夫相比,我更厭惡扭捏的書生。豫公主立刻回答。

    好了,話已說完,早些走了吧。莫問抬手送客。

    我是當真喜歡你。豫公主抬高了聲調。

    她聲音太大,西廂傳來了老五和慕青的偷笑之聲。

    你做戲並不高明。莫問正色說道,豫公主不管做什麼都是為了讓他為趙國抵禦慕容燕國的南侵,他自然不會相信豫公主的鬼話。

    你為何認定我是做戲?豫公主拿起了桌上的茶杯想要摔碎,不過拿起之後又放了下去。

    你既然自取其辱,我便拆穿於你,但凡愛慕皆有緣由,容你十滴時間敘說緣由。莫問面露不屑。

    你很有情義,你救過我,你法術高強,你很是英俊,你不怕我,你嘴裡沒有難聞口氣。豫公主快速說道。

    此語一出,西廂之中再度傳來了老五和慕青的偷笑。

    一派胡言,快走,再滯留不去,休怪我手下無情。莫問轉身向東廂走去,不能再跟豫公主說下去了,她當真是摔傻了。

    我們可以先成婚,屆時受不受護國金印由你決定,可否?豫公主起身說道。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豫公主雖然之前多有低伏,骨子裡的自大卻無法遮掩,在她看來世間男子都應該喜歡她。

    我何處不如那粗鄙的婦人?豫公主惱羞成怒。

    請回吧。莫問關上了房門。

    此語說完,片刻過後前廳傳來了摔門的聲音,我還會再來的。

    拖拉的腳步聲是向北去的,與拖拉的腳步聲一起傳來的還有豫公主自言自語的恨聲,膽敢讓本宮難堪,早晚有你好看。

    待得腳步聲走遠,莫問開門而出,此時老五和慕青正在廚下熱飯。

    恭喜老爺。老五一臉的幸災樂禍。

    莫問轉頭橫了老五一眼,沒有答話。

    老爺,她是胡人公主,你把他給娶了吧,天天晚上為漢人報仇。老五壞笑。

    她今日大失常態。莫問搖頭說道,豫公主之前表現的一直很是有禮,今日卻極為放肆。

    我覺得這才是她的常態,以前的一本正經都是裝的。老五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豫公主很受趙國皇帝寵愛,按照常理皇上往往欣賞穩重能幹的兒子,卻往往疼愛刁蠻任性的女兒,豫公主的性情有著明顯的兩面性,所受的教育令她識得大體,所受的待遇令她囂張跋扈,這兩種心情皆不穩定,想到什麼就是什麼,反覆無常。

    老爺,她可能真的看上你了,你可咋辦呢?老五雖然是關心的語氣,臉上卻掛著幸災樂禍的笑容。

    莫問聞言無奈嘆氣,豫公主臨走曾說過她還會回來,這個豫公主能將五千士兵調遣過來讓他屠殺,可見其心性有狠毒的一面,此女當真是得罪不起。

    沉吟良久,莫問做出了決定,搬家吧,這裡住不得了……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58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祥
               
    搬到哪兒?老五咧嘴問道。

    離開此地,尋個安靜之處。莫問說道。

    剛安頓下來沒幾天,又要走,家裡的這些東西咋辦,總不能扔了。老五指著放在前廳東側的那些盛有糧食的大缸。

    莫問沒有立刻答話,此處乃是二人的故鄉,要搬離此處的確有些捨不得,況且此時又是冬天,搬家的確不是時候。但豫公主已然撒潑耍賴,日後說不準會幹出何種出格的事情,留在此處會有不盡的煩惱和騷擾。

    搬家之事留待以後再作計較,收拾一下行裝,你和慕青去她姐姐家住上一段時日。莫問沉吟過後出言說道。

    好啊,慕青早就想回去看看了,不過晉國已然把咱們攆了出來,我再回去會不會把咱們當奸細抓起來?老五心有顧慮。

    不會,晉國只是不許我再入國境,與你無關。莫問搖頭說道。

    那你去哪兒?老五問道。

    我往西行,先去看望千歲,再折返向北去看阿九,三月之後再行回返。莫問想了想出言說道。趙國的國師再有兩月便會死去,此處無了希望,胡人自然會移心別處,想別的辦法再求國師,三月之後新的國師已然掌位,豫公主自然會忘記此事。

    老五聞言點頭答應,只要不捨棄這裡的家什就好說,外出住上一段時日還是會回來的。

    慕青熱好了飯菜,三人再度吃飯,吃飯之時老五向慕青說了莫問的打算,慕青歡喜答應。

    飯後,老五跑到城牆處窺探消息,下午申時跑回來報告消息,胡兵離開此處向北去了。

    等到傍晚,三人分道出城,老五和慕青取南門踏冰過河,莫問攜帶米糧鹽巴等物自西門出城,之所以要攜帶這些是因為千歲處無有這些,他初步打算自千歲處住上兩月,北上用去一月,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為不想在無名山滯留太久,男子和女子不能獨處太久,不然多會生出感情。

    在此之前剛剛下過大雪,田野之中積雪甚厚,莫問提氣輕身,凌空前掠,趕路的同時熟悉紫氣身法。經過先前半年多的藏斂鞏固,此時體內靈氣已然趨於穩定,只是疏於練習,提放運轉尚不能隨心所欲。

    經過揣摩和練習,莫問發現提氣前掠有兩種方法,一是奮力踏足,迅疾凌空,此法速度迅疾,前掠較遠,一次借力可掠出數里,適用於急速趕路。還有一種方法是提氣輕身,悠然飄行,此法速度較緩,用於雪地可踏雪無痕,用於江河可凌波虛渡,平日趕路適用此法。

    由於無甚急事,莫問並沒有急於趕路,於途中多行演練馭符之法,紫氣所帶來的靈氣外放增強了符咒的威力,便是尋常符咒在此時亦極為霸道,不過他此時所練習的乃是發出符咒並加以隨心控制,換言之就是收發由心,不但能發出去,還要能收回來,練習此道有兩個作用,一是可以防止符咒發出之後誤傷友人,二是為日後使用星宿天罡諸符做準備,渡過了天劫之後彷如一夜暴富,最難的不是如何炫富耀財,而是如何合理使用,不到用時,堅決不用。

    即便行的緩慢,次日下午仍然趕到了碧水潭。

    到得潭邊,千歲恰好自水中探頭,碧水潭冬日亦不結冰,相較於寒冷的陸地,水中更暖和一些。

    若是常人見到那巨大的鱉頭定然會被嚇出一身冷汗,然莫問見到卻只有歡喜,這老鱉是他的同門,是他的友人。

    千歲仍然先行遊到北側幻做人形穿上了衣服,然後再前來迎接。

    我還以為是哪位高人路經此處,沒想到竟會是你,無量天尊,恭喜,恭喜呀。千歲快步走到莫問近前稽首見禮。

    福生無量天尊,兄弟我又叨擾來了。莫問並未藏掖自己的修為,千歲乃是異類,早就敏銳的察覺到了他的修為。

    說甚叨擾,快快進屋,那惡奴怎麼未曾跟來?千歲伸頭環顧左右,他乃異類成人,伸頭之時脖頸拉的很長,若是不知緣由,定會被他嚇到。

    我為他娶了一門親,此番陪他夫人回娘家去了。莫問笑答。

    該帶他過來,我甚是想念於他。千歲接過莫問提在手裡的米糧,拉著他前往石屋。

    他若再來,必定還會翻箱倒櫃,貪你物件。莫問笑道。

    便是都給他又有何妨,對了,你有何機緣,竟修行的如此之快?千歲行走之時上下打量莫問。

    得了阿九三枚補氣金丹,以酒水催化,故此才得這般快。莫問答道。

    唉,阿九對你一片深情,奈何種屬有別,門規森嚴,不得牽手白頭。千歲嘆息。

    莫問聞言無奈苦笑,千歲的嘆息亦是他的惋惜,他最為中意的女子還是阿九,但二人之間有著一道不可跨越的鴻溝天塹。

    阿九所贈丹藥還有剩餘,此番留下一粒與大哥,助你修行。莫問收回思緒出言說道。

    萬萬不可,你有此心此言足矣,丹藥我絕不會受。千歲正色搖頭。

    我已然渡過天劫,留那丹藥亦無用處。莫問說道。

    那補氣丹藥我定然不受,我這數年來收有不少水屬藥材,你若有暇代我煉上一煉愚兄便感激不盡了。千歲說道。

    不消說,此時我帶有丹鼎在身,亦無旁事,可起火煉丹。莫問點頭答應。

    二人說話之間進得石屋,石屋之中只有一處床鋪,當是千歲所用,很是簡陋,千歲將其收拾乾淨,供莫問居住,莫問取出所帶米糧,蒸煮粥飯。

    飯罷,千歲將之前所尋藥材拿了出來,千歲乃是水屬異類,所尋藥材皆為水屬,共有三十幾味,莫問逐一檢視,自其中挑出了兩副八味,卻唯獨少了一味主藥。

    那地黃長在何處?莫問沖千歲問道,藥材皆有主副雙性,這幾味藥材分別為水中金,水中火,水中木和水中土,唯獨少了一味水中水,而水中水則以地黃為上,故此莫問猜測千歲尋到的主藥是地黃,而地黃此時尚未挖掘。

    北側林中,若是起爐我便去取來。千歲抬手北指。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身自房中左右尋找。

    皆在此處,夠不夠?千歲打開了西北角落的一口箱子,裡面皆為大小不一的陰沉木,熔煉水屬丹藥不能以尋常木材,必須以自水中浸泡多年的陰沉黑木。

    你這座椅怕是保不住了。莫問看罷之後指著屋中的那座木墩笑道。

    不妨事,我且去取那地黃來?千歲問道。

    取來,你這屋中很是陰冷,起爐煉丹恰好可以取暖。莫問點頭說道。

    千歲聞言也不耽擱,起身出屋向北去了,半個時辰之後帶回了一根一尺長短的雙頭地黃。莫問配比藥材,固定丹鼎,連夜起火熔煉。

    這些時日,其他同門可曾來過?莫問問道。

    不曾,你現今已然渡過天劫,為何仍然避世偷閒?千歲為莫問倒酒。

    我倒想有一番作為,先前費盡心思方才得了與晉國國師同場鬥法的機會,一場鬥法下來雖勝尤敗,搞了一肚子的窩囊,不但未得重用,反倒被晉國驅了出來,日後亦不得回返。莫問喝光酒水,搖頭嘆氣。

    細細說來。千歲催問詳情。

    莫問聞言便將先前鬥法之事詳細說出,最後又是一聲嘆息,我贏了鬥法,卻輸了人心。

    年歲不到終是不成,日後你有何打算?千歲聽完亦為之惋惜。

    實不相瞞,我此次出來乃是避難來了,那趙國豫公主知我所在,不時前往糾纏,非要請我接受趙國護國金印。莫問看守著爐火,陰沉木焚燒火苗泛黃,多有香氣。

    你所說的豫公主可是我們下山之時遇到的那女扮男裝的女子?千歲問道。

    然。莫問點頭說道。

    千歲聞言緩緩點頭,沒有再說話。

    大哥見多識廣,可否為我指條明路?莫問向千歲求計,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千歲活的年歲很久,對於世事當有獨到的看法。

    依我看來,既然晉國已然無望,你受了那趙國金印亦不妨事,只要是平息兵戈,天下大統便是功德,至於胡人開化不足,你可約束教化,導其向善。千歲沉吟良久方才開口。

    莫問聞言眉頭微皺,沒有接話,千歲所言並不合他的心意,他不可能助紂為虐。

    我乃非人異類,不懂人間世故,你可與阿九商議一番。千歲說道。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千歲和阿九都是異類,在他們眼中沒有胡人漢人的區別,哪怕之前出手殺傷胡人亦是受百里狂風等人牽帶。

    水屬丹藥煉製較難,一月過後,一堆藥渣。

    好在還有一份藥材,陰沉木亦有剩餘,此次莫問便專心看守,不敢再有分神,過得月餘終於得丹一枚,雖然只有七分品相,千歲亦大喜過望,再抓無鱗魚犒勞莫問。

    由於明日便要離此北上,晚上二人便喝的晚了一些,直至三更時分酒水喝盡,千歲方才起身回潭,莫問照例跟隨,準備拿回千歲脫下的袍子。

    千歲出門之後忽然站立不動,良久過後轉頭看向莫問,神情大有疑惑。

    大哥為何如此看我?莫問不解的問道。

    你在此處,怎會於三千里外召喚我等?千歲面上亦有疑惑。

    莫問聞言更感糊塗,不知千歲所說為何。

    當年我們下山離別之際分贈的符咒,你可是遺失了?千歲問道。

    前些時日遣老五前往無名山求借丹藥,恐其迷路便給了他。莫問愕然回答。

    他怎會在三千里之外燃燒符咒?千歲亦是疑惑。

    是何方位?莫問追問,慕青的家離此不過一千多里,絕無三千里。

    東南方向,當是建康所在。千歲手指東南。

    莫問聞言陡然皺眉,老五定然遇到了危難,不然絕不會焚燒符咒求救,只是不知他為何會到建康。

    改日再來與大哥敘話,告辭。莫問焦急之下與千歲匆匆告別,施出身法,急赴東南……

第一百四十八章 老五遇難
               
    接連三掠便到得河對岸,到得對岸之後莫問徑直向東南方向急速飛掠,此時已然可以直線行進,無需圈繞河流山峰。

    急速趕路之時莫問心中滿是疑惑,老五在建康沒有親友,不可能無事前往建康。此外老五習有追風鬼步,即便是打不過別人,全身而退應該無有問題,他究竟遇到了何種緊急的事情令得他焚燒符咒加以求救,此外他為何會前往建康亦是疑問,老五很清楚建康去不得,他為什麼還要去。

    心中擔憂固然難免,除此之外還有慶幸,此次幸虧他與千歲在一起,如若不然便無從得知老五的求救。

    心中焦急,行的便快,到得次日清晨已然來到了慕青所在的鎮子,到得慕青娘家,慕青正與其姐姐在整治早飯,那迂腐無用的姐夫正手持書卷在院中搖頭晃腦。

    莫問的從天而降令得那書生好生驚愕,慕青見狀急忙迎了出來,老爺,你怎麼來了?

    老五在不在此處?莫問沖那書生抬了抬手,轉而沖慕青問道。

    前幾天出門去了,老爺,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慕青見莫問神情焦急,亦隨之著急。

    他去了哪裡?何時去的?莫問快速追問。

    他沒有細說,只是說出去一趟,走了有五天了,老爺,五哥是不是出事了?慕青面色煞白。

    你切莫焦急,仔細回憶他離開之前都做過什麼,說過什麼,亦或是有何人尋他?莫問自己焦急,還要安慰被嚇壞了的慕青。

    他住在此處一直很安穩,那日下午他照例去了茶樓,申時不到就提前回來了,告之我要出門幾日,讓我不要掛念,隨後便匆忙走了。慕青回憶道。

    莫老爺請入內奉茶。慕青的姐姐出來相邀。

    不了,請端水於我,我喝過便走。莫問抬手搖頭,按照慕青所說,老五是五天之前走的,昨夜就已經到了建康,也就是說老五在四天時間裡趕了將近兩千里路,這已然是他身法的極限,他為何會急於趕赴建康。

    老爺,五哥不會有事吧?慕青語帶哭腔。

    有我在,你放心便好,你再好生回憶一下他臨走之時是何神情?莫問皺眉問道。

    很是高興,面帶歡喜。慕青回憶道。

    莫問聞言眉頭更緊,老五定然是聽到了什麼消息才會前往建康的,有何消息能令得他異常歡喜,日夜兼程的趕赴建康。

    老爺,我想起來了,五哥出門的時候好像說過一句『原來老爺沒有算錯』。慕青回憶起了一個重要的細節。

    莫問聞言強自定神,他所學法術皆為道家正統,並未分神涉獵算命雜學,生平也未曾為誰算過命數,唯獨自蠻荒耐不住老五糾纏為其批過一次子嗣,事後老五還曾經多次埋怨他算的不准。

    你在此處安心等待,事情終了,我們會來接你。莫問說完自院中陡然拔高,急速飛掠。

    莫老爺,水來……

    茶樓乃是消息傳播最快的地方,老五定然是自茶樓聽到了什麼消息,這才會急切的前往建康,如果所料不差,老五當日可能在茶樓聽到了關於王元嫆的謠言和風傳,能令他歡喜的消息自然是王元嫆有私生兒女,老五可能根據時日推算出了王元嫆所產子女為他骨血,這才會急速趕赴建康,也只有這一消息才會令他極為歡喜並說出『原來老爺沒有算錯』這句話。

    莫問與老五一起長大,對老五最為瞭解不過,老五對婦人不甚看中,卻一直希望有後,倘若他知道王元嫆產下子女,勢必會去索要,此等醜事王家自然會竭力遮掩,絕不會允許他帶走王元嫆所產兒女,雙方必然出現爭鬥,老五昨夜燃燒符咒是三更時分,當是與王家發生正面衝突且落於下風才焚符求救的。

    想及此處,莫問將靈氣提到極致,風馳電掣直奔西南,與此同時暗自斟酌可能出現的情形,最好的結果莫過於老五失手之後於某處隱藏,靜待援軍。這種可能還是很大的,因為老五的身法絕非泛泛,哪怕是躲避廣譜那樣的高手亦不是難事。此外老五並不傻,不會於都城莽撞行事。不過最令他擔心的是老五焚燒符咒求救的時間是深夜,萬一是他想深夜偷出孩子並遭受阻攔,後果就不容樂觀了。

    御氣凌空耗損靈氣很重,好在莫問體內此時仍有補氣內丹殘留,提氣前掠之際可以自行補充耗損靈氣,路上亦顧不得休息,只是前掠,遇到溪流才會暫停喝水。

    雖然心中急切,莫問卻並未想過最壞的可能,原因很簡單,因為不管朝廷還是王家,都知道老五是他的從人,先前與廣譜在護國寺鬥法,眾人都見識過他的能力,眾人若是對他心存敬畏,勢必不敢傷害老五。

    白日前掠,夜晚前掠,待得次日的中午時分,莫問終於來到了建康城外,快步進城,急速前往張府尋找張洞之。

    到得張府,卻被告知張洞之已然隨軍南下,不在府中。

    沉吟過後,莫問問清了尚書府邸的所在,徑直前往。

    到得王府門前,直接邁步進門。

    大膽……

    門口守衛尚未喊完,便被莫問抓起扔進了院中。

    王元嫆今在何處?莫問進門之後提氣發聲。

    此時正是午飯時間,府中眾人皆在,護院聞聲先行衝出,莫問擒風鬼手施出,皆取氣穴,片刻過後院中倒伏一片,慘叫連連。

    莫問並不停留,快步走向正廳,到得正廳,只見正中的桌上放有十幾盤尚未吃完的魚肉,諸多丫鬟驚恐之下四處奔逃,而正廳通往後院的石路上,一中年婦人正在丫鬟的攙扶下逃向後舍。

    王元嫆現在何處?莫問閃身追上,攔住了那婦人的去路,此人年紀當在四十歲上下,面龐與王元嫆有六分相似,當是其母。

    那婦人見莫問神情不善,頓時被嚇暈了過去。

    莫問見狀陡然皺眉,抬手再封氣穴,那婦人慘叫一聲立刻醒轉。

    王元嫆現在何處?莫問冷聲發問。

    你與前夜的刺客是何關係?那婦人面露驚恐。

    莫問聽出了對方的言外之意是老五前夜曾經來過,若是王元嫆真有私生兒女,必定會留下娘家。

    那刺客而今何在?莫問急切的追問。

    他,他,他……

    莫問急怒非常,見她嚇得傻了,言語不清,便晃身回到前院,抓過一試圖逃跑的護院,前夜可有刺客入府?

    那護院聞言連連點頭,就在此時其內衣之中的一抹黃色引起了莫問的注意,探手扯下其外衣,只見此人所穿的竟然是一件金黃色的無袖軟甲。

    此物從何而來?莫問怒目發問,此人之所以被擊中氣穴還能逃跑正是因為身上穿了老五的護身軟甲。

    那護院聞言眼神飄忽,言語支吾,莫問怒火中燒,右手凝氣用力,瞬時捏碎了那護院的臂骨。

    從那個小丫頭身上扒下來的。護院慘叫不已。

    那女童現在何處,那刺客現在何處?莫問周身發抖,老五前來果然是為了帶走自己的骨肉。

    小的埋了,刺客還在野地裡。護院唯恐莫問再施辣手,急忙回答。

    莫問一聽,如遭五雷轟頂,只感覺天旋地轉,站立不穩,那護院見狀想要逃跑,被踉蹌過後站穩身形的莫問追上前去再度擒住。

    埋在了何處?莫問喊道。

    城北。那護院牙齒打顫。

    莫問聞言不再發問,提著那護院向北掠去,前行不遠再度調頭折返,取出天狼毫畫寫生死符四道,分置王府四面,此符與定氣符咒作用類似,威力卻遠超定氣符,到得此時王府已經成了可入不可出的囚籠。

    白日之下提著慘叫的護院飛簷走壁,自然招惹了無數百姓的仰望,但莫問此時已然顧不得那些,雖是午時,他卻感覺周身發冷,冷的不由自主的發抖。

    在何處?出得北門,莫問怒聲再問。

    那護院此時已然嚇的尿濕了褲子,抬手指向西北,莫問凌空再行。前行數里,再問,那護院仍然手指西北,接連停下三次,終於找到了那片位於樹林邊緣的草甸。

    這片草甸殘留著大量的飛矢,飛矢遍佈的區域足足達到了數百丈,來到此處,莫問發現了草地上的老五,亦看到了林邊的一處新墳。

    莫問取了那護院的死穴,閃身來到老五近前,只見老五此時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躺在草地上,雙臂上舉,膝部彎曲,背後插有十餘隻箭矢,致命的一箭位於腦後,雙目圓睜,臉上的表情已經凝固,是憤怒和遺憾,他所在的位置距離樹林不足十丈,再行十餘丈他就能帶著孩子離開了。

    突如其來的巨大變故令莫問腦海之中一片空白,思緒瞬時陷入停滯,待得反應過來急忙低身檢視老五的傷勢,呼吸,心跳,脈搏皆無,陽氣散盡,魂魄離體。

    老五。莫問說道。

    老五沒有回應。

    莫問徹底懵了,方寸大亂,快速將老五身上的箭矢一一拔掉,轉而將其放平,自懷中取出那枚五色丹藥撬開了老五的牙齒,卻發現老五口中竟然含有一枚銀色丹丸。

    這枚丹丸他是認識的,這是丹鼎之中先前殘留的丹藥,後來無故丟失了一顆,當時他便懷疑是老五藏了起來,沒想過果真如此。

    神府有損,你讓我怎麼救你呀。莫問撫屍痛哭,老五先前可能知道自己會遭遇不測,這才吞服了這枚可以令屍身不腐的丹藥希望莫問能趕來救他,但是他吞服的太晚了,丹藥未曾入腹。此外其中一箭射中了他的後腦,破壞了他的七竅神府,便是五色丹丸也無力回天了。

    西陽縣死裡逃生的同伴死在了眼前,唯一的親人沒有了,這可怎麼辦哪……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58


第一百四十九章 討回公道
               
    莫問撫屍痛哭,無比悲痛,從小到大他已經習慣了老五的存在,習慣了老五的跟隨,也習慣了老五喊他老爺,可是老五此時躺在這裡,再也動不得了,也說不得話了,沒有了老五的存在,他感覺到空洞和迷茫,感覺到冷徹骨髓的寒冷和孤獨,從此以後無人知道在他身上都發生過什麼,亦沒有人再知道他的過去,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痛哭並未持續多長時間便被莫問咬牙止住了,以靈氣將那銀色丹丸度入了老五腹中,轉而以靈氣催動老五已然停滯的生機來融化那枚丹藥,當務之急是先保住老五的屍身不腐,只有保住屍身才有可能想法設法救活老五,至於丹藥之毒總是有法可解。

    靈氣催動生機,生機帶動氣血,老五體內殘存的血液受到催動,紛紛自傷口湧出,由於時間太長,屍血已然呈現黑色。

    莫問強忍悲痛將那銀色丹丸催化,血沒了可以再生,先保屍身。

    老五身邊有一處區域是沒有箭矢的,草地之中有老五趴伏留下的手印和膝坑,由此可見看出老五發現箭群飛來之後,以自身護住了他的女兒,既然如此,那個女童就應該沒有受到箭矢的攻擊。

    想及此處,莫問放下老五閃身來到樹林邊緣的那座新墳處,這處新墳很小,墳丘也不高,莫問探手刨挖,入土兩尺便發現了女童的屍身。

    將那已經僵硬的女童屍身自墳中挖出之後,莫問雙目瞬時充血赤紅,這是一個兩歲左右的女童,身上穿的是粗陋的布衣,手腳細小很是消瘦,頭髮並不似尋常女童那樣梳辮,而是用剪刀隨意剪短,由此可見這女童在王府時被扔給僕役撫養的,王尚書夫婦以及王元嫆避嫌之餘根本就沒有私下給過她食物,不然她不會如此瘦弱,令他眼睛充血的不是這些,而是那女童周身並無箭傷,反倒是脖頸處有著明顯的指印,她是被掐死的。

    莫問強忍憤怒,將女童口鼻的泥土清出,轉而將那枚五色丹丸塞入其口,以靈氣下度入腹,這女童無有外傷,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女童很是瘦小,經絡很細,莫問小心拿捏靈氣,緩慢催發藥力,以丹藥之中的火性去重燃女童的心火,心火又稱命火,只要心臟跳動,生機便會再現。

    一點不成,再送仍不成,三試之下那女童本已停滯的生機被五色丹藥之中蘊含的火性重新引燃,心臟再度開始跳動。

    莫問有感,心中大是寬慰,收回靈氣將那女童抱起,只要生機再現,頭七之時留下魂魄便不是難事。

    救下了吳家骨血,莫問心情略微平靜,快速的自腦海中思索有何種辦法可以救活老五,此事最為棘手的是老五的神府有損,七竅神府損傷無法可醫,即便能夠喚醒生機留下魂魄,待得甦醒之後也會成神識不清的呆傻。

    撇棄本體走借屍還魂一途亦是不成,借屍還魂需要五行完全對應之人,且需要對方壽數終了方可施為,若是驅走陽人魂魄,以陰魂佔據其身,必然有天譴降下,屆時不但救不下老五,還會折損自身壽數。

    若是隨意尋一死人寄居,便不得長久,屍身腐爛之後魂魄便無法再行依附另外的屍身,此法萬不可用。

    沉吟良久,莫問並未想出可行之法,便不再多想,邁步走到死去的護院旁側脫下了他的外衣和軟甲,包裹了已然緩慢喘息的女童。轉而將老五挪到林邊的樹下,將女童放在了他的懷中。

    我若連你都救不下,便是枉習上清道法。莫問畫寫符咒護住了老五父女二人。

    在此等我,我去為你討回公道。莫問轉身走向那片草地,將草地上的箭矢逐一拾起,乃至百根之後,轉身向南掠去。

    此時城門已然提前關閉,莫問縱身掠過,快速回返王府,王府周圍有著大量的兵卒環繞,幾個身穿袈裟的和尚正在門前看著門簷上的那道紫符抓耳撓腮。

    莫問凌空而至,落於門前環視眾人。那些兵卒見狀立刻警戒,那幾個和尚卻不退反進,四人各取一角,圍住了莫問。

    你那妖道,膽敢以妖法謀害尚書大……

    污我道家清譽,誅。莫問說完,那說話的和尚頭上已然插上了一根利箭。

    殺了這個妖道!剩下三人之中有人喊道。

    殺乃佛門第一戒,違反戒律,誅。莫問手中的利箭又少了一根。

    這妖道好生厲害,快去請國師。剩下二人見勢不妙,轉身就跑。

    貪生怕死臨陣脫逃,誅。莫問閃身追上,又去了兩根利箭。他雖然殺機大起,卻並未喪失理智,以法術取人性命有可能折損壽數,而武功傷人則不在此列。

    莫問轉身向那領兵校尉走去,人未到,那匹戰馬便感受到了莫問身上發出的森然殺氣,嘶鳴一聲前蹄抬起,將那校尉摔下馬來。

    你們可要擋我去路?莫問平靜的問道。

    不不不,請便,你請便。那校尉自丟臉和丟命之間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這些人中並無弓兵在內,莫問便沒有動手殺戮,而是轉身走進了王府。

    在此之前已然有兩個和尚進了王府,且被困其中,見莫問進來,立刻揮舞禪杖左右夾擊。

    暗中偷襲,誅。莫問雙閃過後繼續前行,未曾度過天劫之時他就可以躲避廣譜和尚的偷襲,到得此時身法更是極為迅疾,晃身之下只見虛影,不見實形。

    先前那些被封點了氣穴的護院已然不在院中,莫問邁步進入前廳,只見前廳並無人在,便轉身去了偏廳,那些護院多被抬在此處,莫問走上前去,箭矢貫頂,如同插秧,傷我親人,誅。

    其中不乏哀求乞命者,莫問置若罔聞,並不留情,這些人沖兩歲孩童下手,絕不能留,便有無辜者亦按陪葬論。

    到得後院廂房,丫鬟們紛紛尖叫,莫問本來無意殺她們,聞得尖叫聲心中大為厭煩,箭矢再度出手,亂我心神者,誅。

    到得主家臥室,並不見人影,莫問側耳細聽,自東側床下揪出了一身穿皂靴的中年男子。

    大膽,我乃是當朝……

    罪魁禍首,誅。莫問不待對方說完,利箭再度出手。

    到得後花園,到處可見隱藏的下人和丫鬟,莫問並未難為這些人,只要沒有尖叫一律放過,只是走到花房拉出了那個移動不得的尚書婦人。

    你待怎地?尚書府人面露驚恐。

    六親不認,誅。莫問平靜的為其插上了箭簪。

    此處事了,莫問轉身外出,到得前廳再度抓過一面無人色的丫鬟,王元嫆現在何處?

    小姐嫁到了黃門侍郎府中,不在此處。那丫鬟手指正南,南行過橋右拐就是,你快去吧。

    出賣主家,誅。莫問留下一支箭矢轉身前行,前行數步之後那丫鬟方才倒地身亡。

    出門之後莫問取下了那道符咒隨手揮化,轉而前往另外三方收回紫符,隨後邁步向南。身後兵馬之中有一膽大者試圖揮刀偷襲,莫問並不回頭,反手再插箭矢一支,不自量力,誅。

    圍在王府的官兵不下數百,卻無一人再敢阻攔尾隨,最可怕的不是那些大呼小叫的人,而是平靜出手面色如常者。

    不論何時都有妄圖立功者,前行之際不時會有勇敢之人衝出來試圖擒拿殺人兇手,莫問並沒有因為他們的勇敢而留情,越俎代庖,誅。

    到得侍郎府,只見侍郎府門前同樣圍繞了一隊兵馬,見到這隊兵馬,莫問心中微微安定,他最擔心的是人去屋空,外有官兵護衛,說明主人還在府中。

    拿下妖道,官升……領兵校尉高聲下達命令,但他命令並未下完,原因是口中插進了一根利箭。

    擋我去路者,誅。莫問並沒有凌空躲避衝上來的兵卒,而是晃身上前,再插箭矢,這隊兵卒很是勇敢,悍不畏死,悍不畏死的代價就是死,你想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

    到得侍郎府門口,莫問左臂抱攬的箭矢已然用盡,便取了那死去校尉的佩劍,起腳踹開了朱漆大門。

    侍郎府較之尚書府要小上不少,僕人亦少,護院數人見狀不好早就翻牆逃走了,莫問徑直進入前廳,只見一青年官員正坐在主位調整琴絃想要彈琴,大有諸葛孔明空城計的味道。

    你是諸葛臥龍?莫問走上前去側目打量著那強作鎮定的年輕人。

    我乃黃門侍郎。年輕人驚恐之下手忙腳亂。、裝腔作勢,誅。莫問揮劍閃身。

    到得後院內堂,莫問見到了王元嫆,此時的王元嫆已然不再是當年落難時的王元嫆了,珠光寶氣,綾羅加身。

    老爺。王元嫆見到莫問,低頭跪下。

    老五要帶走女兒,你讓他帶走便是了,為何要害他?莫問搖頭嘆氣,此人乃老五女兒的生母,縱然有天大過錯亦不能殺。

    老爺,此事我確不知情。王元嫆渾身顫慄,她既不是異類也不是修道中人,但她能感覺到莫問身上發出的森然涼氣。

    你未曾墮下胎兒,便留命與你。莫問轉身出府。

    出府之後莫問提氣輕身,直奔皇宮,當日鬥法之後張洞之曾經說過晉國禁衛的弓兵好生厲害,阻攔並射殺老五定是禁軍無疑,當夜但凡有份參與阻攔老五者,一個也不得活……

第一百五十章 斬殺廣譜
               
    在此之前莫問曾經攜帶蜈蚣的屍體去過皇城,自然知道皇城的所在,自屋頂樓頂頻頻借力,急赴皇城。

    到得此時,城中禁軍已然開始調動,城中各處關門閉戶,只有各部禁軍往來巡視,這些人對他構不成任何的威脅,他唯一的顧忌就是皇城與外城之間的那五里空曠區域,那裡是弓兵的防守範圍,只要越過那片區域就可以進入皇城,到了皇城內部弓兵就會失去作用。

    禁軍將領之中不乏能夠飛簷走壁者,但他們無法自空中換氣,跳不高,掠不遠,只能如鳥雀一般吊在蒼鷹之後。

    到得外城邊緣,果然見到皇城之外已被清場,牆頭之上站有禁軍警戒,卻並無弓兵在內,城牆上無有弓兵不表示弓兵沒有就位,弓箭射程較遠,他們應該已經於城內列隊。

    皇城與外城之間的這片空地長達五里,根本無法一躍而過,況且弓兵進攻會是一起彎弓一起發射,成片攻擊不會有死角存在。

    見此情形,莫問略作沉吟,轉而橫掠落於一處官員宅前出手震下一扇朱漆大門,單手扣起銅環直衝皇城南門。

    果不其然,剛剛衝進空地,城內便發出了弓弦的嗡鳴聲和利箭的破空聲,莫問聞聲並沒有驚慌,反而反手扔掉了擎在手中的大門,輕身急進,他已然根據利箭的破空聲估算出了利箭是射向高空的,弓箭上衝之勢耗盡之後才會回落地面,這段時間足夠他衝至皇城門前,無需借助護盾。

    莫問扔掉大門之後俯身前傾,踏地疾衝,此法可以最大限度的減少阻力加快速度,待得前衝之勢有所減緩,便以雙手延出靈氣下探反撥借力,如此施為,從容的趕在飛矢落地之前衝至門洞,到得門前毫無遲疑,貫劍於地,雙臂凝注靈氣直取右側大門。

    令莫問沒有想到的是即便他雙掌齊攻城門其中一扇,仍然未能將城門震倒,一擊過後城門包木粉碎紛飛,露出了裡面的黃色,皇城城門竟然是一道銅門。

    這兩扇銅門高近兩丈,各寬八尺,銅門質地較軟,可以緩衝靈氣,哪怕再試亦無法將其震倒。若是凌空翻越城牆,則勢必暴露於弓兵的利箭之下。

    此時空中的飛矢已然落地,得下落之勢助力,飛矢盡皆插入了堅實的地面,這一幕令莫問心中暴怒,老五便是喪命於這些飛矢之下的,他護住了孩子卻沒人護住他。

    靈氣不足以震倒銅門,還有符咒可為助力,莫問探手入懷,取出黑盒畫寫雷符一道,反吸掌心直取城門,天雷護佐,蕩妖除魔。

    莫問此次之所以沒有以靈氣隔空御符,乃是因為符咒產生的震動會內外分散,若是不加阻擋,震動之力會向外發散,以靈氣阻擋震動之力向後反衝,可以將雷符之威盡數衝向內側。

    此法果然奏效,巨響過後,銅門內部三道粗大的門閂被盡數震斷,兩扇城門之間出現了豁口,莫問隔空抓得長劍在手,側身閃進了城內。

    城門內部左右站立有數十位門卒,莫問並未殺傷他們,而是急速衝向前方的列隊弓兵,弓兵適合遠戰,一旦衝到近前他們便毫無作用,這些弓兵南北共有十隊,左右直達東西城牆,到得近前莫問仍未出手,而是快速閃過人群衝向站於弓兵之後的禁衛刀兵。

    在此之前他曾於建康住了半年,知曉禁軍的大致分佈,除了護衛皇城的這些弓兵,於外城四處同樣駐紮了大量的弓兵,到得此時他已然明白這些弓兵並未參與阻殺老五,因為他們聞訊之後來不及調動到城北,由於他們未曾出手,故此不在被殺之列。

    前方的刀兵所列為雁行陣勢,且不管他們用何陣勢,對於能夠凌空前行的紫氣高手都構不成威脅,而且他們的存在令得後面的弓兵不敢發箭攻擊,莫問快速凌空而過,到得刀兵陣後,急速衝向站於中門的那幾位將領,到得近前揮劍擊飛了那頭戴將軍翎的年輕男子揮來的長劍,左手屈指成爪,捏住了他的咽喉。

    放開上將軍。其他將領的喊叫聲證實了莫問的猜測,此人乃是晉國三大將領之首的上將軍,統帥禁軍,主領皇城防禦。

    前夜是何人調動了城北弓兵?莫問平靜的看著那故作平靜的年輕將軍。

    乃副將奉皇命調動,次日清晨方才稟報於我。神情雖然平靜,言語卻帶顫音。

    馭下不嚴,斷臂留命。莫問右手長劍上撩斷去了上將軍的左臂,轉而翻牆進入了皇城內部。

    進入內城之後只有少量的禁軍負責警戒,此時天色已然暗淡,莫問進入之後並不停留,踏地借力再翻內牆。

    在此之前他從未進過皇宮,到得此時才發現皇宮之大遠超他先前想像,這裡到處都是房舍樓宇,環套錯雜,外人根本無從尋找皇帝的所在。

    皇上住在何處?莫問落下抓住一名巡護禁軍逼問皇上的所在。

    那禁軍周圍還有不少同伴,同伴在場他自然不敢洩露皇上所住宮苑的位置,莫問見狀再度出手,將其他眾人盡數斬殺,轉而再問,得到答案,一直往北。

    莫問此時處於一種憤怒而無所顧忌的狀態,在此之前他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會考慮周全,而此時他不再顧及後果,因為他已經成了孤家寡人,且已經被晉國驅出了國境,當真是無所顧忌。之前的參悟在此時全被拋之了腦後,年輕人普遍存在的缺點就是心性不穩,他年紀不過二十,老氣橫秋憫懷天下不是他這個年紀所該有的心性,到得此時先前遭受的冤屈徹底爆發,一心只想殺掉皇上,若不是他當日偏袒廣譜,將二人驅出了晉國,老五亦不會孤身前來尋找女兒。

    心中想到廣譜,廣譜竟然隨之出現,前掠之際廣譜出現在了其中一處院門的門樓之上,見到廣譜莫問心中大喜,快速前掠門樓兩處,落於廣譜對面的一處門樓,二人遙隔十餘丈,怒目對視。

    大膽妖道,竟然違抗聖旨擅闖皇宮,此番定然叫你伏法此處。廣譜提氣高喊。

    這孝棒你如何得來?莫問皺眉問道,廣譜此時手中所持並非禪杖,而是老五的那根孝棒,見到這根孝棒,其心中陡然犯疑,此事可能不似他先前想像的那麼簡單,老五深夜潛入尚書府帶走女兒,必然會立刻離開建康,以老五的身法完全可以在對方調兵遣將之前離開,此外老五遇難之處離城門很是遙遠,不可能是追捕所至,極有可能是事先設伏。

    有貧僧在此,你休想傷及皇上分毫。廣譜提氣高喊,顧左右而言他。

    莫問聞言心中更惡,廣譜此言無疑是喊給皇上聽的,旨在表功表忠,其奴性嘴臉醜陋無比,且其言語之中大有傲氣,廣譜應該知道比鬥法術絕不是他的對手,故此廣譜的信心無疑來自手中的那根孝棒,此時這根孝棒已經被鑲上了黃金把手,廣譜手持孝棒,信心十足。

    我那僕人來到建康並未對皇上不利,你為何要調兵殺他?莫問雖然暴怒非常,頭腦卻很是清醒,以言語套那廣譜。

    你們二人已然被胡人收買,此事天下皆知,那惡奴此番藏頭而至,欲以厭勝之術斷絕皇家龍氣,若非貧僧將其擊殺,大晉龍氣便要斷送你手。廣譜義正言辭大吹法螺。

    時至此刻莫問終於明白老五之死並非是王家為了遮醜而為之,而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王家只是幫兇,真兇是眼前這個老謀深算的禿驢,廣譜當日見識過了孝棒的威力,為了得到孝棒才暗中阻殺了老五,但老五絕非似他所說是被他親手擊殺,因為他追老五不上,這也是他調弓兵伏擊的原因。

    廣譜見莫問皺眉不語,信心更盛,貧僧當日唯恐殃及百姓才引你離開,今日絕不留情,當以佛門無上神通斬妖驅邪。

    廣譜言罷,左手法印變化,口中唸唸有詞,其所唸咒語乃是梵語,短而重複,莫問聽之不懂,卻能看出其手指變化的法印與道家凝變分神法術有幾分相似。

    隨著廣譜經文的唸誦,其頭上九尺之處出現了一道虛影,頃刻之間虛影變實,乃是一條寬五尺,長五丈,盤繞蜿蜒的黑色蛟龍,待得龍角顯現形體凝成,猛然昂首發出了震耳的龍吟之聲。

    龍吟過後,那巨大的黑蛟急速向莫問衝來,巨口大張,獠牙森然。

    在廣譜唸誦咒語之時莫問已然有所防備,待得確定對方所用乃是凝變分神之術之後立刻探手入懷,取盒提筆畫寫星宿凝變符咒一道,左手指訣變換,口中真言唸誦,借咸池凶金,幻虛無為實,發北斗敕命,著白虎顯世,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罷,符咒出手,龍從云風從虎,一陣疾風過後,紫符幻為一隻偌大的吊睛白虎,此虎較尋常老虎要大上十倍有餘,現形之後發出驚天虎嘯,凌空疾迎黑色蛟龍。

    莫問此時所用乃星宿大符,此舉瞬時耗去其體內半數靈氣,這白虎無需其時刻操控,只需以神識命其攻擊何種目標便可。

    兩相比較,莫問所幻白虎較之廣譜祭變的蛟龍要強上許多,那黑蛟本是攻向莫問的,被那白虎中途撲衝了下去,廣譜見狀急忙改變心念,命黑蛟迎戰白虎。

    此二物雖然各有實形,實則皆是兩股被二人借來的天地靈氣,爭鬥衝撞之下上下翻騰,左右撲甩,所到之處宮殿房屋如同泥捏紙糊,整棟倒塌,木濺石飛。

    莫問側目打量龍虎爭鬥之際,那廣譜已然悄無聲息的閃了過來,到得近前揮棒就打,莫問回神揮劍阻擋,棍劍相交,靈氣相撞,莫問手中長劍瞬時被孝棒震斷。

    莫問此舉乃故意誘敵,急忙橫移閃避,廣譜先前曾經飽受孝棒痛毆,對於孝棒大有信心,有恃無恐,急追上前,莫問手提斷劍再度躲閃,他必須讓廣譜以為他亦忌憚孝棒。

    連番閃躲之後,莫問繞開廣譜向北側宮殿掠去,廣譜見狀疾追而至,有貧僧在此,你休想傷皇上分毫。

    莫問此舉乃是誘敵之計,聽風辨位,猛然旋身,任憑廣譜手中孝棒擊向自己的三陽魁首,以斷劍直揮對方脖頸。

    高手對陣,心中皆有分寸,廣譜雖然發現莫問斷劍延有凜冽劍氣,卻自忖能搶先擊中莫問三陽魁首,亦自信凝足了靈氣的孝棒能致莫問於死地,他更知道要殺莫問並不容易,故此並不捨得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凝聚周身靈氣於孝棒,獰笑著擊向莫問的三陽魁首。

    廣譜的獰笑永遠留在了臉上,他至死都不明白為何孝棒擊中莫問的三陽魁首,莫問會毫髮無傷,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哪怕灌注了再多的靈氣在孝棒之上,這根黑色的孝棒都不會傷及孝子。

    莫問扔掉斷劍,探出靈氣抓過了那根孝棒,轉而低頭看向那正在噴血的無頭屍身,廣譜到死都在吹噓,死了看他還能否吹噓。

    傷我親友者,必誅不貸。莫問落於地面看向那猙獰的頭顱。

    廣譜一死,那條他以靈氣和咒語召喚的黑色蛟龍瞬時消散,莫問閃念召回了那吊睛白虎,以心念命其先行開道,自身在後跟隨,白虎勢猛,所到之處徑直破門碎牆,不消多時便到得一處正殿,之前的那些通道皆通往此處,其正殿匾額上寫有光明二字,無疑是皇上的龍殿。

    此時那皇宮大殿之中漆黑一片,並無光亮,有白虎開道,守夜的禁軍哪個敢前來阻攔,莫問心念所至,那白虎徑直衝進了大殿,揚爪甩尾,左右衝撲,不消多時便將那偌大的龍殿拆為廢墟一片,而那吊睛白虎自身靈氣也已耗盡,再度幻為符紙飄落在地。

    那皇上此時無疑已經躲了起來,皇宮太大,找尋不易,加上已然殺了廣譜,兇手伏法令莫問心中火氣有所消減,便沒有再尋皇上,而是凌空而起,於半空凝氣發聲,你當真以為將我驅出晉國,我心中無有怨恨?!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59


第一百五十一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
               
    人皆有喜怒,之前晉國皇帝將其驅出了晉國,令得莫問憋悶在心,只是礙於臣民本分未曾表現出來,此時已然拆了皇宮大殿,殺了國師和文武官員,自然不會再有言語顧忌和禮數約束。

    高喊過後莫問心中順暢許多,轉而縱身北行,到得皇城邊緣天色更暗,趁著夜色離開皇城,直撲城北弓兵營地。

    二更時分,莫問尋到了弓兵營地,這處營地位於北側城牆之內,屯兵軍營為東西成排的土木房舍,外套圍牆,佔地頗廣,屯兵當在三千餘人。

    到得此處,莫問並未急於動手,斬殺廣譜之後他心中的怒氣平息不少,此時已然趨於平靜,此刻他所考慮的是是否還要殺掉這些弓兵。這些弓兵無疑是奉命行事,若是盡數殺死,過於辣手。

    心存此念,越發猶豫不決,想及先前的辣手心中亦感不妥,仔細想來那些**多罪不至死,盡數殺了,怕是有違平和天道。

    世人都有一個普遍的特點,那就是會為自己所做的錯事尋找理由和藉口,莫問亦沒能例外,越是感覺之前所做過激,潛意識裡越是尋找各種理由為自己開脫,試圖令先前所做之事事出有因,但先前所為的確經不起推敲,真相是老五的死令他暴怒,由此誘發了他的殺機並傷及無辜。

    沉吟良久,莫問放棄了反省,亦放棄了為自己尋找藉口,做了錯事再尋找藉口掩蓋無疑是虛偽的,虛偽的事情他不屑去做,既然做了便沒有那麼多後悔,玄陽子掌教曾經說過『若是虧負己心,勢必滋生心魔,喚起惡念。』人生在世應該兼顧自己和他人,若是一味的為別人而委屈自己,早晚會積聚怨念墜入魔道,殺了就殺了,若無他們的死,他心中的怒氣便不得平,他心中怒氣不消,便不會在此刻猶豫不決,早就沖那數千弓兵大開殺戒了。

    想及此處,莫問便打消了對弓兵下手的想法轉身想要離去,但轉身之後又停了下來,射死老五的是他們,若是不加以懲戒,對老五便無法交代。心存此念,莫問便環繞兵營四周,再畫生死符,將兵營整個困住,由於兵營之中人數眾多,陽氣鼎盛,大耗靈氣連畫八道生死符才得起陣見效,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先餓上他們幾日再說。

    先前一路疾行令他很是疲憊,怒火驅使之下又大耗靈氣頻書紫符,加之先前使用了星宿大符,到得此時便感覺疲憊不堪,且體內靈氣大損,這皇城之中並非只有廣譜一名渡過天劫的僧人,倘若其他僧人聚集圍攻,便有身陷重圍之虞,故此短暫的沉吟過後,莫問悄然離開皇城,回到老五和那女童所在的樹林邊緣。

    黑暗之中老五和那女童安靜的躺在樹下,莫問試過了那女童的氣息之後皺眉看向老五,此事亦不能全怪老五魯莽,換成任何人見到自己的骨肉處境悲慘,都會急於將其帶離苦海,況且老五知道他是不能再回晉國的,獨自行動亦是不想牽連於他。

    國師乃是罪魁禍首,已然伏法送命,孝棒也我給你尋回來了。莫問將那孝棒放在老五身側,此時他已然冷靜了下來,事情雖然糟糕透頂,不幸中的萬幸是救下了老五的骨血,此時最為棘手的是如何再救活老五,人死之初,魂魄神識不全,會隨風遊走,飄到何處並無定數,但頭七之夜勢必會返回屍身再作逗留,即便魂魄自身尋不到屍身,鬼差亦會押他回來,若要留下老五魂魄不是難事,最難的是如何安置他的魂魄,這具肉身七竅神府已經損壞,萬不可再用,只能為其再尋宿主,但合適的宿主極難尋覓,眼下又往何處去尋?

    苦思許久,莫問收回了心神,盤膝打坐恢復耗損過重的靈氣,只要老五在他身邊他就感覺踏實,即便老五此時只是屍身一具,他仍然感覺安定。

    三更平靜度過,到得四更時分,莫問睜開眼睛轉視東南,只見十餘比丘正在向此處疾行,這些人所穿多為大紅袈裟,歲數不一,僧尼皆有,其中有三人可以自空中換氣,這是渡過天劫特有的能力,換言之這十餘僧尼之中有三人是渡過天劫的高手,而這些人來此的目的無疑是為了追捕擊殺於他。

    莫問見狀微微皺眉,他先前行動並未隱藏身形,這些人尋他不是難事,退一步講即便他們不知道他的行蹤,亦能夠猜測到他此刻的所在,這些人皆是修行中人,自然懂得頭七回魂一說,亦知曉屍身不可以遠離死亡之處太遠。

    在此之前他已經使用符咒護住了十步方圓,故此那些僧尼此時尚且看不到三人,但這絕非一勞永逸之舉,此次前來不乏高手在內,對方很容易就能找到三人的藏身之處。

    見到僧尼尋來,莫問皺眉思索,此前他之所以沒有帶著老五和那女童離開此處除了考慮到屍身不能遠離此處之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老五是自此處燒掉定位符咒的,其他六位同門勢必會根據心中感覺來到此處,倘若遠離,他們便無處尋找。

    眼下情勢險惡,攻防之間該如何選擇,若是選擇防守,則只能以眼下定氣符咒所布起的隱形屏障抵禦對方的攻擊,這個辦法大有缺陷,因為對方有紫氣高手三人,若是確定了他們的藏身之處,可以聯手以紫氣多次攻擊直至將符咒凝起的屏障震潰,若要多次畫寫定氣符咒穩固屏障,無疑成了消耗靈氣的比拚,得不償失。若要進攻則無法保護老五和老五的女兒周全,僧人的慈悲止於人前,對敵之際他們是沒什麼慈悲可言的,難保不會攻擊老五和女童引他分神。

    短暫的沉吟過後莫問閃身離開了樹下的隱形屏障,連番閃身向北移出了數十丈,轉而自林中走出,直視著自遠處快速衝來的僧尼,他此舉旨在將來者的注意力引到自身,以此保全老五和那女童。

    追趕而來的僧尼發現了莫問,加快速度向他奔來,此時雖然是深夜,對於修行中人來說卻並無絲毫的影響,敵我雙方皆能清楚的看到對方。

    這些僧尼多為中年和老年,此時手中多持有各種兵器,且神情多不仁善,不問可知已然知道了他在建康的所作所為,此番到來無疑抱有誅他之心。

    莫問發現了對方來勢洶洶,這般架勢自然不是來送晚飯與他的,此時他心中想的是該如何應對,與對方說話論理拖延不了多少時間,且對方會趁此時機再糾人馬,等不到同門到來便會被對方圍攻致死。故此只能兵行神速,盡誅來者,以免對方彙集成群。

    心念至此,心中本已平復的殺機再度燃起,此番當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對方既然追上門來,要想活命就只能將他們盡數殺之。

    莫問此時並未持拿老五的孝棒,若要令僧尼尖叫出醜,孝棒無疑合用,若是殺人取命孝棒則大為掣肘,他所學擒風鬼手專攻重穴,較之孝棒更加有效。

    這些僧尼之中雖有紫氣高手,行進之時卻並未與後者拉開很遠的距離,表面看來此舉乃是顧及同道顏面,實則是為了自身安全考慮,他們很清楚莫問能夠擊殺渡過天劫的廣譜,也能夠擊殺他們。

    片刻過後,那十餘人到了近前,渡過天劫的三人皆為身穿袈裟的僧人,三人落於距莫問站立之處十丈之外,警惕的直視莫問,眼中皆有怒意,僧道對於世人來說是出家人,實則教派內部並無人能夠徹底超脫門派之念,不管僧人還是道人,都有強烈的門戶觀念,莫問乃是道人,擊殺的乃是僧人,僧人必然會有同仇敵愾之心。

    莫問並未等待對方站定便閃身上前,此時不管說什麼都是多餘的,終究免不得要動手,既然如此乾脆先下手為強,以此扳回人數上的劣勢。

    那三個渡過天劫的紫氣僧人雖然心存戒備,卻未曾想到莫問會一言不發直接動手,心中一愕之下先機已失,莫問趁機閃至三人身前左掌右爪,直取中間那年紀最長的老年僧人。

    與人動手,不但比拚實力,重要的還是比拚智力,莫問本可左右雙分一石二鳥,但他並未貪多,而是竭盡全力只取一人,以此保證一舉建功。而他之所以要先沖老年僧人下手是因為他對廣譜心有餘悸,知道越老的和尚詭計越多,此外這老和尚的站位也有利於他發起攻擊。

    主動攻擊在氣勢上可以壓住對方,莫問閃身而至,三位僧人皆沒有還擊,而是下意識的閃避,左側僧人左移,右側僧人右移,中間的老僧由於左右皆有阻礙,就只有後退或凌空,而這兩條路皆在莫問預料之中,故此當那老僧後退之際,他右腳踏地,身形側傾,右手變爪為指,急速的戳中了那老僧期門穴,此乃肝經重穴,二者皆為紫氣,護體靈氣與破體靈氣互相抵消,老僧死穴被點,徑直倒地身亡。

    一擊建功,來者大駭,莫問並未再去攻那兩個紫氣高手,而是迎向了一個定身不住的中年尼姑,這尼姑好生大ru,莫問見之再取期門,佛門練氣之法不分男女,大有瑕疵,尼姑若是修行有成女性特徵會盡數消失,這廝生出巨ru定不是好人。

    那尼姑躲閃不及,死穴被點,隨之倒地,此時那十餘僧尼已然各自散開,莫問毫不停頓,身法施出,追攆擊殺。

    就在莫問追殺僧尼之際,那兩個渡過天劫的僧人竟然放起火來,莫問見狀心中大驚,對方放火自然傷他不得,而對方的用意亦不為傷他,乃是為了找出老五和那女童藏身之處。

    此法無疑是那老僧想出,然後授意二人,幸虧將那賊禿先行殺死,不然他還會想出無數奸計。

    見到對方放火,莫問亦未阻止,若是救火無異於自暴弱點,當務之急是將他們盡數殺死,殺一個便少一個。

    到得此時,莫問已然明白要堅守此處等待同門來援絕非易事,真正的苦戰才剛剛開始……

第一百五十二章 被困重圍
               
    追風鬼步本就神異快速,得紫氣之助閃移更快,不消片刻又制三人,那些來勢洶洶的僧尼見識到了莫問的真實本領,皆無了抵抗之心,作鳥獸散,四處逃命。

    一經散開,便難以盡數追殺,只能取四方之一,莫問追上逃往林中的兩個老尼並將其擊殺,轉而向北撲向正在大肆放火的紫氣僧人。

    那僧人見莫問來追,急忙轉身掠走,莫問估算二者距離自忖短時間內無法追上對方,便停止追趕,閃至起火之處發出靈氣橫加揮掃,靈氣催『逼』之下火苗移向先前焚燒過的無草區域,無有草木自然熄滅。

    莫問此舉旨在誤導敵人,實則他所撲滅的這片區域並非老五和女童所在的區域,反倒是那南側那個和尚放火的區域接近老五。

    南側那僧人見莫問對自己放火區域置之不理,便捨棄了那裡,圈繞向北,與另外的那個僧人會和一處,自北側放火。

    此時已然過了四更,濕氣較重,放火之後若不以靈氣助力,火苗便不得蔓延,片刻過後南側火苗自動發熄滅,莫問見之放下心來。

    佛門僧尼不善法術,退一步講即便其懂得法術神通此時也不敢施展,因為一旦停身唸咒就有可能被莫問追上,故此那兩個和尚一心只想放火,試圖通過燃火區域找出老五和女童的所在。而另外那些沒有渡過天劫的僧人只敢遠遠的看著,不敢再上前來,紫氣之間的爭鬥他們完全『插』不上手。

    莫問此時亦沒有以法術克敵,道家法術乃三清傳下,旨在用來降妖除魔,用來對付活人並不十分合用,且畫符做法大耗靈氣,他已經數日粒米未進,腹中無食靈氣催化速度亦為之減慢。

    對方雖然不敢靠前,莫問自身亦是叫苦不迭,之前氣怒之下只想如何為老五報仇,忽視了自己五日之內無法離開此處,實則他最大的失誤是未曾想到這些僧人會利用老五和女童來牽制他。   紫陽152

    老五是在兩天前遇難的,五日之後的子夜才會回魂,換言之這五天之內他必須嚴守此處,等待老五和那女童回魂,如此一來自己無疑成了不能移動的目標,對方可以想盡辦法前來攻襲。

    若是之前想到這些僧尼會有此一舉,可以將老五和那女童先行搬移到安全區域,待得頭七回魂再搬回此處,可惜先前只想到要留在此處等待同門尋來,忽視了可能遭人圍困,此時再想帶二人離開已然有所不能,帶人凌空會令速度大為減緩,攜帶一人已然無法逃出,更別說要帶走兩人。

    到得此時,真正成了固守待援的被動局面。

    雖然情勢危急,莫問卻並未過於擔憂,因為其他幾位同門雖然沒有渡過天劫,法術卻大為玄妙,其中夜逍遙又有金雕坐騎,金雕飛行迅速,不消多時便可趕來,屆時只要載走老五和女童,被困局面立時便得扭轉。

    心中存有希望,心頭壓力便輕,故此他並未追殺那些僧人,而是嚴守一處,防止山火燒至。

    那些沒有渡過天劫的僧人動手克敵雖然不成,幫忙放火還是能的,此時剩下的八人盡數集於山林北側,東西散開大肆放火,為求克敵,也不管放火會燒死多少鼠蟻小獸了。

    由於著火區域太廣,莫問救之不及,只能顧及眼前區域,如此一來所護區域逐漸顯『露』,且大火為前來增援的僧尼指引了方位,待得清晨時分,已經有大批僧尼趕來,好在這些人中高手不多,來到之後只是包圍,並不敢上來攻擊。

    雖然暫時無有危險,眼見自己身陷重圍,莫問仍然免不得焦急,不時抬頭北望,希望能見到金雕蹤影。

    此時不但是佛門僧人,便是朝廷也已經知道莫問被困此處,殺死尚書,殺傷上將軍,拆毀龍殿,這些罪行堆疊起來令得莫問成了朝廷頭號重犯,官兵陸續前來,包圍圈越發擴大,待得中午時分,弓兵也被調遣而至,見到弓兵來到,莫問心頭為之一沉,此時便是夜逍遙趕至,亦難以帶走老五和女童了。

    除了擔憂,莫問心中還有疑『惑』,夜逍遙所乘金雕飛行再慢,所在位置距離此處再遠,此時也應該到了,為何會遲遲不至。

    參與包圍的僧尼和官兵忌憚莫問符咒法術,皆不敢貿然上前,此外莫問先前既玄又狠的手段也令得朝廷對他極為忌憚,不敢隨意命令弓兵放矢攻他,唯恐殺之不死招致報復。如此一來莫問雖然情勢堪憂,卻不至凶險燃眉。

    除了外部的凶險,自身的飢餓和睏乏亦令得莫問暗自焦急,沒有食物也就罷了,連日不得清水令其口乾舌燥,喉頭生火。

    朝廷官兵不敢妄動,僧尼卻不能無有動作,莫問乃朝廷重犯,又是殺害國師的兇手,於公於私他們都應該出手降服,不然便是示弱於世人,對佛門名聲有損。

    到得下午申時,自僧尼群中走出了一名白眉老僧,此人所穿乃是灰『色』布衣,左手持拿黑『色』木魚,右手捏一木槌,邊敲邊行,口中經文唸誦,神情自若,不見喜怒。

    莫問側目打量著自正東走來的白眉老僧,此人身材瘦小,衣著粗陋,其右側手腕繞有念珠一串,下垂搖擺,定睛細數念珠顆數之後莫問駭然大驚,僧尼所用念珠與袈裟一樣皆有品級,此人所有念珠為二十七顆,非證小乘羅漢果位不得佩擁。   紫陽152

    那白眉老僧緩步走近,莫問心思多有變化,先是驚駭,他非常清楚紫氣修為無法與窺悟羅漢境的僧人為敵,就如同藍氣無法與紫氣爭鬥一般,二者之間存在巨大的差距。隨後便是灰心,若是此人出手,他今日定然無有生理。再後便是倔強,便是明知不敵,亦不可坐以待斃,無論如何也要與之一斗,那黑盒最下層備有金符一張,若有必要,當玉石俱焚,同歸於盡。

    就在莫問心思連番變化之際,意外發生,一身著青布道袍,頭戴黃巾的鶴髮老道忽然出現於那老僧三丈之外,此人背對莫問,莫問不得見其真容,只能根據其所穿道袍看出此人乃是太清一脈,此外此人忽然現身,所用並非身法而是仙法,故此知道此人乃太清仙人。

    此人的出現令得外圍眾人驚呼一片,那老僧見之,亦為之止步

    「大師若『插』手凡間之事,老道亦會倣傚。」那鶴髮老道沖那老僧說道,聲音不高,便是距離二人不足十丈的莫問聽的也極為模糊。

    那白眉老僧聞言微微一愕,轉而念聲阿彌陀佛,轉身向回走去。那鶴髮老道轉身看了莫問一眼,隨即消失無蹤。

    雖然看清了那鶴髮老道的樣子,莫問卻並不認識此人,三清座下多有仙人,此人想必是其中之一,窺得羅漢境的僧人已然不算凡人,此人的出現只是為了警告那白眉老僧不要越俎代庖欺凌三清門人,而那白眉老僧轉身之後他便消失無蹤,亦表明其現身只限於維護公平,並不會出手助他。

    雖然那鶴髮老道並無相助之意,莫問心中仍然極為感激,三清座下,同氣連枝。

    那白眉老僧被鶴髮老道中途攔回,為外圍眾人所見,殃及諸多僧尼顏面無光,白眉老僧回去之後與眾僧低語數聲,片刻過後自僧尼群中走出了五位比丘,四僧一尼,無不身穿高功袈裟,行走之下步穩肩平,無疑皆是渡過天劫的高手。

    這五人並未攜帶兵器,以五敵一本就不公,眾目睽睽之下若是再拿兵刃,怕是連晉國兵卒亦會發出噓聲。

    那白眉老僧被擋,令得僧尼大失顏面,這五人此次出來無疑抱了必勝之心。莫問見狀深深吸氣強打精神,且不管後事如何,眼前這關就極難過去,此時五人距他已然不足百步,這五人若是一齊發難,怕是躲閃之間連畫符的機會都難以得到。

    心念至此,顧不得靈氣未復,抬手入懷,再提天狼毫畫星宿白虎符籙,左手捏訣,口誦真言,真言念罷紫符出手,吊睛白虎再現,震爪虎嘯,先行顯威。

    幻出白虎之後莫問暗自皺眉,此時體內靈氣僅存不足兩成,但此時不能猶豫顧後,心念一閃,白虎徑直撲出,莫問隨之踏地借力,並肩白虎,急速前衝。

    「阻他片刻。」五人之中唯一的尼姑急速抽身後退。

    另外四人聞言立刻回臂凝勢,待得白虎和莫問到得近前,八臂齊出,靈氣洶湧匯聚,將那囂然衝至的白虎擋了下來。

    這白虎本是莫問以符咒借用天地靈氣所化,威猛非常,那四人合力擋的極為辛苦,莫問趁勢出手,豎指為掌將左側僧人擊倒,隨即回身以左拳再攻另外一人後腦。

    左拳剛剛揮出,莫問便察覺到一股凜冽的凶煞之氣向自己急速湧來,眼角餘光所見,一隻偌大的黃『毛』巨獅已然衝至七尺之外,這巨獅無疑是那女尼以神通所化,若被其撲中立刻便有喪命之虞。

    莫問無奈之下只得收手閃避,與此同時分神命那白虎擋住了那隻巨獅,待得穩住身形,那四人已然齊攻而至。

    雖然四人匯聚一處,那三個僧人卻並未自白虎的衝撞之下徹底恢復靈氣,出手略慢,莫問眼見有機可乘,兵行險著,旋身之際再畫雷符一道,附於右掌反攻衝在最前的那個女尼。

    得雷符之助,那女尼被震的吐血倒飛,落地喪命,而那剛剛被其祭出的巨獅亦隨之消弭於無形。

    莫問雖然震斃了那修為最高的尼姑,卻被另外三人趁勢擊中,所幸那三人先前拼出靈氣抵禦白虎,此時回氣不足,故此莫問只是被其震飛,內傷並不深重。

    倒飛之際,莫問分神授命白虎「殺了他們……」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59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同門陸續趕至
               
    白虎有感,回身沖那三名僧人撲去,莫問倒飛勢盡,運轉靈氣落於地面,皺眉凝神,內窺自察。

    修行中人急於渡過天劫乃是因為渡過天劫有著諸多妙處,其中之一便是可以調動借請天地靈氣,所借天地靈氣遠遠超乎自身靈氣,這白虎雖為莫問幻化,其威勢卻大大超出了莫問自身的靈氣威能,那三名僧人齊力阻擋仍然難以敵對,一擊過後,三人盡退。白虎再撲,三人受挫散開。這白虎較之尋常老虎要大出十倍有餘,如此龐然大物自然駭人心神,三撲過後三人再也不敢直迎其鋒,各自將身法用至極限,急速敗落躲閃。

    白虎乃靈氣凝聚,行動異常迅速,疾追而上將一滯後的僧人頭顱咬去,與此同時調轉虎尾將另外一人抽飛,轉而反撲急上,揚爪拍死。

    最後那名僧人見狀亡魂大冒,拚命後退,白虎疾撲而至,那僧人急忙變退為進加以躲避,白虎巨大,回轉不及,倒真被他躲了過去。

    可惜的是他一心只想躲避白虎,忘卻了莫問的存在,就在其回頭觀望白虎有無追來之際,莫問疾迎而上,擒風鬼手再取死穴,那僧人躲閃不及,中招斃命。

    頃刻之間五位僧尼盡數斃命,莫問以心念召回白虎,站立林邊略作喘息。這五人皆為紫氣修為,已然算的上高手,但紫氣與紫氣不同,他較之對方多出了符咒和法術,且武學功夫較他們要高,即便是雙方紫氣相抵,以符咒和武功亦可大勝對方。世間處處皆是公平,世間處處皆是不公,他乃上清准徒,不但盡得上清妙法,還得免劫入紫,起點較之尋常修行中人要高出許多,進入紫氣之後的威能遠非泛泛所能比肩,這亦是趙國極力籠絡他的原因之一。

    雖然盡誅對手,莫問心中卻並無絲毫歡喜,此時他體內靈氣只剩下不足兩成,再也無法施展霸道法術,而今只剩下了這只白虎可以作為倚仗。

    當務之急是恢復靈氣,若得白酒助力,一個時辰之後便可催化丹藥恢復半數靈氣,但此時別說白酒,便是清水亦無有一口,先前那些僧人在四週一通放火,雖然未曾見效卻炙的他很是干渴,此時又是午後,烈日當空,好生難受。

    莫問片刻之間擊殺五位僧尼,徹底鎮住了在場的兵卒和僧尼,一時之間無人再敢來攻,只是派出一些小沙彌上前抬走了那些屍身,莫問並未阻止,雖然這些人有心阻止他帶走老五的屍身和那女童,但他不屑反報其身。

    雙方到得此時都成了騎虎難下,莫問被困重圍,不得食水,且靈氣即將耗盡。而那些僧尼此時則在躊躇如何制服莫問,建康比丘之中仍然不乏紫氣修為的僧尼,但紫氣修為根本就奈何不得莫問,那白眉老僧本是他們的倚仗,未曾想走至半途被道家仙人擋了回來,紫氣拿莫問不下,窺悟羅漢境的高僧又無法出手,這可如何是好。

    到得此時,這上千僧尼已然心有去意,卻礙於臉面不能離去,此時若是離去,南國比丘的顏面將徹底丟盡。

    雙方皆有難處,各有顧忌,再度陷入了僵持和對峙。此外圍繞在外的兵卒亦左右為難,莫問之前雖然殺了數人,卻沒有在皇宮內尋找追殺皇上,況且他此時已然殺人消氣,若是再以兵卒圍攻,殺了他自然是最好,若是殺之不死無疑將結下死仇,屆時莫問會幹出何種事情,他們不敢猜測。

    僵持之下,莫問盤坐在地打坐練氣,靈氣逐漸恢復,心境卻越發沉重,夜逍遙此時仍未到來,想必是不會來了,雖然想到夜逍遙未能趕來可能是因為俗事纏身,其心中仍然很是失望,捫心自問若是夜逍遙焚符求援,哪怕他正在與廣譜鬥法都會抽身前去援救,他想不出夜逍遙有何種理由不來相助。

    夜幕很快降臨,周圍燃起了大量的火把,外圍已然起了營帳,內圈的那些僧尼開始盤坐唸經,到得此時,他們已然不再試圖進攻擒拿,打定主意要做長時間的久耗。

    莫問自然看透了對方的意圖,雖然無有食水,他亦並未過分焦急,目前的形勢對他還是有利的,可以趁機恢復靈氣,亦可以等待同門來援。

    入更時分,莫問忽然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出現在了西側山林之中,雖然這股氣息一閃即逝,他仍然感知出這氣息乃千歲發出,千歲利用自己一閃而逝的氣息向他傳遞了消息,表明其已然發現了他目前的處境,正在設法援手。

    在場諸多僧尼亦有感官敏銳者,但千歲的氣息與妖物不同,且出現的時間非常短暫,並未引起眾人疑心。

    感覺到千歲到來,莫問心中大是安定,事發之時千歲距離此處最近,按照千歲的腳力來估算,他當日離開之後千歲隨後就跟了過來,由於未曾渡過天劫,故此移動不快,滯後了將近一個對時方才趕到。

    雖然心中稍微安定,莫問卻知道目前的情勢仍不樂觀,千歲的法術在七位上清准徒之中是最弱的,且其本身為水族,到得陸上先弱三分。

    臨近二更,白虎消散,以符咒凝聚實形有時間的限制,只能起效兩個時辰。

    雖然異常口渴,莫問卻並未前去搶奪那些僧人的水碗,必須讓那些僧尼和官兵以為能將他耗損的極為虛弱,只有這樣對方才不會群起而攻之,實則他此時已經開始虛弱,而他只能強自忍耐,以此等待更多的同門到來。

    實則以他此時的修為,要離開此處無人能夠阻攔,將他栓在此處的並不是那些僧尼和官兵,而是老五和那女童。必須在此處等到二人回魂,在此之前不能離去。

    東方逐漸放亮,僧尼開始操行早課,就在此時,一蒙面男子騎乘快馬自南側疾馳而至,穿過外圍營帳,自正在唸經的僧尼之中急速躍出,向莫問所在之地疾奔而來。

    此時那些官兵和僧尼呈圓形圍住了莫問所在的這片區域,彼此之間相隔兩百餘丈,不過那蒙面男子並沒有穿過這片區域,在其穿過僧尼所在的區域不久,便被自兵營之中射出了十餘支利箭貫胸射死,那馬匹亦中數箭,受傷之下奔的更疾,片刻過後到得莫問近前。

    莫問未動,任憑那奔馬自身旁疾馳而過,他看到了馬上馱負著的水袋和乾糧,亦通過那蒙面男子所穿白襟白袖的衣服猜到了來人是周貴人派出的死士,他先前留給周貴人的道袍便是此等樣式。

    到得此時周貴人已然無法就中迴環,只能派出死士前來為他送食送水。

    莫問感念周貴人所為,但他不能留下食水,不然外圍的官兵和僧尼就會改變圍困策略,如此一來便無法拖延時間。

    很快有官兵上前拖走了那具屍體,拖拽之時蒙面男子面巾脫落,臉上血肉模糊,不問可知是出發之前自己毀去了容貌。

    這一日莫問仍然未動,而千歲亦沒有現身,他雖然不知道莫問為何滯留此處,卻知道以莫問的修為隨時都可以離去,不明就裡之下只能暗中觀察伺機而動。

    到得日落時分,那些僧尼再度開始唸經,就在此時,一身穿大紅袈裟的老年僧人離開人群向莫問掠來,莫問見狀皺眉站起準備禦敵,不過在看清那僧人所用身法之後便舒展了眉頭,來人雖然是個鬚眉皆白的老僧模樣,用的卻是跟他一樣的身法,除了七人和老五,司馬豐愂不曾外傳身法,來者使用追風鬼步,定是柳笙無疑。

    外圍弓兵自然不會向僧尼放箭,老僧疾閃而至,到得莫問近前定身止步。

    你這妖道,見得本座還不束手就擒。老僧正色說道。

    你不該幻化僧人,該變尼姑。莫問撇嘴搖頭。

    哪裡不像?柳笙變化的老僧環顧自身。

    和尚哪有你這細手柔荑?莫問搖頭說道。

    知道瞞你不過,你怎得招惹了這麼多的仇人?柳笙抬手指向四周。

    莫問聞言知道柳笙亦是初至,便將事情經過告知於他,柳笙聞言愣了片刻,轉而長長嘆氣。

    七竅神府有損,無法醫治,只能走移魂一途。柳笙搖頭說道。

    此時只有千歲與你到來,待得同門皆至,再共同商議。莫問緩緩點頭。

    為防不測,此番我帶有殭屍五具,能否派上用場?柳笙抬手指向北方。

    我不想讓他永絕天日。莫問搖頭說道,殭屍倒是可以供魂魄棲身,但一旦附身便無法再度離體,他要救活老五,而不是將他變成一具殭屍。

    柳笙聞言點了點頭。

    下山之後,你去了何處?莫問直視著柳笙。

    你又去了何處?柳笙微笑反問。

    我去了何處,你不知曉?莫問橫了柳笙一眼,且不管他變成何種模樣,微笑時嘴角內抿的習慣並未改變。

    知之不詳,有些事情非隻字片言能夠說清,眼下你有何打算?柳笙岔開了話題。

    先前試圖阻殺周貴人母子的是你不是?莫問並未隨之轉移話題。

    你當相信不管我所作為何,都絕不會傷及同門。柳笙回答的並不直接。

    我自然信你,我再問你,可是你攛掇豫公主前去擾我?莫問再問。

    絕無此事,是她自己尋到你的,那丫頭變臉比我還要快上三分,我躲閃尚且不及怎會讓她煩你。柳笙連擺春蔥。

    莫問聞言挑眉看了柳笙一眼,沒有再問,柳笙已經間接承認跟胡人過往甚密,但其中細節柳笙不主動敘說,他亦不便再問。

    眼下你有何打算?柳笙問道。

    老五回魂之前我哪裡都去不得,只能等……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三星揚威
               

    柳笙聞言連連擺手,「這四周連僧帶俗已過萬人,拖延不是良策,恐會有變。」

    「依你之見當如何處之?」莫問挑眉看了柳笙一眼。

    「趕散。」柳笙鼻翼微抖,其不善的神情表明他很清楚非下辣手不足以驅散眾人。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他心中所思有二,一是斟酌以三人之力能否殺散這近萬僧尼官兵,二是揣度柳笙的建議是否有私心在內,是否是為了斷其後路,以促成他接掌趙國金印。

    「這群烏合之眾並不足懼,你若心存顧慮,我們可再等上一等,待其他幾人趕來再行動手。」柳笙說話之間自懷中取出一隻包有事物的粉絹遞向莫問。

    莫問探手接過,打開之後發現裡面是幾塊精美點心,那絲絹大有香氣,令得點心亦沾有粉氣。

    「你在趙國究竟做些什麼?」莫問淺嚼點心,這些點心呈花瓣形狀,很是香甜。

    「不說與你,你總是要問,我平日多留東宮,朝廷中人皆不知我,我不為朝廷做事,更不與同門為敵。」柳笙再取水壺一隻遞與莫問,這只水壺乃翠玉雕琢,以黃金鏤包,奢美非常,很是小巧,一眼見到便知是皇家之物。   紫陽154

    「你先前為何南下試圖阻殺周貴人?」莫問接過水壺出言問道,

    「太子所求,不便拒絕。」柳笙微笑搖頭。

    「食不言寢不語,莫要再問了。」柳笙見莫問還想追問,急忙先行阻止。

    莫問聞言沒有再問,夜逍遙等人一直在與胡人為敵,倘若柳笙要害他們,知曉根底之下動手甚易,而他並未與同門為敵,夜逍遙等人甚至不知道他的下落,由此亦可說明柳笙所說為實。柳笙可能只是與太子關係密切,且甚受太子禮遇,不然他不會用『太子所求』這樣的字眼。

    二人對面說話,外頭的僧尼和官兵卻是頂了一頭的霧水,不明白這老僧何以會送食水與莫問,疑『惑』之下紛紛查問老僧來歷,然此處聚集的僧尼乃建康諸多寺院庵堂到來,一時之間怎能查的出來。

    「此時胡人與慕容燕戰況如何?」莫問吃罷點心,喝水淨口。

    「我對那戰事不甚關心,只知趙國丟了三郡。」柳笙隨口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豫公主曾說過趙國丟了三郡十六州,柳笙所說並不為假。既然他對於戰事並不關心,那他就沒有推波助瀾讓他接掌趙國護國金印的動機。

    「先前之事只限於你知道,與他人萬不可洩『露』我的去處。」柳笙叮囑。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他乃細心之人,根據柳笙到來的時間推斷出他是心中有感便即刻出發前來的,出發之前不可能安排計謀牽住百里狂風和夜逍遙等人,以此離間同門之誼。換言之夜逍遙不曾趕來,並非柳笙所為,柳笙此番到來別無他意,只是前來相助同門友人。

    「千歲現在何處?」柳笙問道。

    莫問聞言微微轉頭,柳笙會意,起身邁步向西走去,「我去尋他說話,看你舉動行事。」

    「你切莫託大。」莫問急忙提醒,此處多有高手,柳笙竟然視他們為無物。

    柳笙聞言回頭一笑,莫問見之暗自皺眉,柳笙此時乃是老僧樣貌,這嫣然一笑著實滲人。

    片刻過後莫問便知道自己的擔心確實多餘,柳笙從容出去,無人阻擋,到得僧尼群中竟然還與那些僧尼見禮,隨後混跡人群消失無蹤。此時那些僧尼再想辨他已不能夠,夜幕之中無人知道他又變成了何種樣貌。   紫陽154

    到得此時,莫問心中大為安定,有千歲和柳笙在此,已然站立不敗之地了。

    此時夜『色』已沉,莫問盤坐練氣,趁機小憩,與此同時斟酌柳笙所說,這一干僧尼圍在此處,早晚會是禍患,會阻礙老五和那女童頭七回魂,故此必須將他們驅散,不過亦不急於一時,可再等上兩日再作計較。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莫問發現情況有變,那些士兵以及僧尼並未隨地便溺,而是以屏風遮擋,遺穢馬桶,且馬桶並不傾倒,而是存於外圍四處,風起之後,穢氣大作。

    見此情形,莫問眉頭大皺,對方此舉乃是受人指點,意欲以穢物破他法術,符咒引借天地靈氣所幻化的靈獸之所以能夠有所神識乃是因為靈獸本身寄有神識,這等靈獸最是厭惡污穢。

    正午時分,情況再變,大量兵卒自城中牽來百十條黑狗,這些黑狗自然不是牽來咬人的,又不知是聽了哪個妖言『惑』眾者的蠱『惑』,想要用黑狗血破他法術。

    見此情形,莫問啼笑皆非,既驚又怒,以便溺污穢破法術之說確有其事,然黑狗血陽氣最盛,乃是針對妖法鬼魅的,用來對付正統道家法術根本就毫無用處。

    那些官兵將黑狗牽來,立刻宰殺放血,場面殘忍血腥,那一干僧尼表現亦不相同,歲數大者多面『露』慈悲盤坐唸經,年幼者多閉目捂耳不忍聞聽。

    與此同時官兵亦開始列隊,這些準備工作並無僧尼參與,當是皇上或者被斷去手臂的上將軍下令所為,人皆有喜怒,二人一受辱一重傷,心中不可能無有怨恨。

    就在此時,西方再有千歲氣息傳來,不問可知是在詢問他是否動手。

    莫問雖然心中有感,卻並未立刻起身,此時情勢已然危急,絕不能容對方準備妥當,他之所以沒有立刻有所動作是自心中計較何種法術才能更有威勢。

    要駭人心神,當以星宿大符凝變青龍為上,然青龍乃四大神宿之首,凝變青龍耗損靈氣更重。而白虎亦不可再幻,因為在此之前已然用過,起不到驚敵之效,玄武為水屬神獸,於水戰大有奇效,凝變於陸地不合時宜,而今只剩下了幻化朱雀一途。

    但朱雀乃是火屬聖禽,在所有殺戮之中以火攻最為狠毒,且易招致天譴,折損壽數,他此番的目的只是將眾人驅散,並不是要屠光他們,幻化朱雀太過狠毒。

    心念至此,便舍主求次,決定改化朱雀所轄翼宿火蛇。

    打定主意,立刻直身而起,取天狼毫畫紫符一道,真言再念,「請南宿神靈,化火羽紅鱗,焚凡世穢氣,著火蛇顯真,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罷,符咒脫手而出,紫符見風即變,一條長近三丈,粗如浴桶,周身紅鱗,頭生火焰金冠,體出偌大火翼的巨大火蛇陡然現身,現身之初先行噴吐丈許火焰揚威,轉而側目看向莫問,聽候法旨。

    莫問心念疾轉,火蛇有感徑直振翅撲向正東人群密集處。

    遣出火蛇,莫問急忙凝神內察,見靈氣尚足,再度畫寫符咒幻變火蛇,心念閃動,驅之向西。隨後再度內察靈氣,發現幻化朱雀麾下火蛇耗損靈氣不重,此時還有六分之多,便再度幻化火蛇一條攻向正北。

    那些僧尼和官兵未曾想到莫問會先發制人,突現的火蛇令眾人大為驚愕,待得看清火蛇真容,火蛇已然衝至近前,彎身昂首,吐火焚燒。

    「此時離去,可得不死。」莫問踏地凌空,提氣高喊。

    世間何人都有,外圍兵卒多有渾噩者,見他凌空不管緣故便竭力開弓向其放箭,這些弓兵所用長弓各不相同,以臂力發『射』者『射』程在百丈以內,以雙腿開弓者可達百丈之外,莫問凌空高喊之際有多支利箭飛來,但衝風之衰不起『毛』羽,強弩之末不入魯縞,由於距離較遠,利箭到得近前便被其護體靈氣擋了下去。

    眼見警誡無用,莫問急施追風鬼步衝向正東,那裡人數最多,多有高手,一條火蛇難以承受諸多高手堵截圍攻,必須加以增援。

    追風鬼步急行於地面,不曾凌空弓兵便無有用處,很快衝至僧尼群中,此時那些僧尼正在合力阻擊火蛇,見到莫問衝至,急忙分人前來擋他。

    「滯留不去,死路一條。」莫問出手之下並不留情,不再計較所用招式,亦不計較『穴』道位置,借身法之快速,發紫氣之威猛,拳掌連出,頻下辣手,「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爾等數典忘祖,斷髮絕種,死不足惜。」

    此時千歲和柳笙也已自西側攻入,千歲自知法術修為較弱,便以本體現身,他乃水族巨龜,體寬五丈,龐大異常,萬不要以為龜類行動緩慢,若是真有必要,其行動極為迅速,千歲此時將頭頸縮於甲殼,借堅硬甲殼保護橫衝直撞,所向披靡,毫無忌憚。

    柳笙曇花一現便不見了蹤影,到得此時莫問才發現自己有所進步,其他同門亦沒有懈怠修行,此時的柳笙不但可以變幻容貌,甚至可以變化衣著,混進人群之後頻頻變化,不但『惑』人耳目『亂』人心神,還可隨意出手,一擊過後閃身再變,處於不敗之地。

    見到兩位同門如此神勇,莫問心中大定,追風鬼步尤擅近身施展,於人群之中急速變化方位,自下方協輔火蛇大肆衝殺。

    外圍官兵眼見火蛇衝至,驚慌之下大肆潑灑狗血,那火蛇並非妖物,黑狗血陽氣很重,潑灑上去之後不但沒有制止火蛇,反而令它渾身著火,威勢更猛,噴火更長。

    那些官兵見狗血無有效果,又去提拿馬桶,那些僧尼先前已然被淋了個狗血噴頭,此番見到官兵提了馬桶過來,瞬時一哄而散,再也無人去阻攔那些火蛇,火蛇隨即衝向那些提著馬桶的官兵,得黑狗血之助,此時其噴吐火苗已達三丈,又有哪個人能將穢物潑出三丈。

    眾僧尼本就無心再戰,此時四處都有官兵在潑灑穢物,正好給了他們遠避的藉口,不消片刻作鳥獸散。餘下官兵更是難以阻擋三人威勢,三人各施其能,環繞驅趕,半個時辰之後將那一干僧尼和官兵盡數趕進了城去……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4:59


第一百五十五章 能否因禍得福
               
    「比丘再來殃及天下僧尼官兵再來罪追晉國皇帝」莫問止於城外凌空高喊

    「他們想必不敢再來了」柳笙抬頭上望氣喘吁吁先前的半個時辰一直不曾停歇他比不得渡過天劫的莫問亦無有千歲那般抗累

    「當真是險之又險」莫問運轉靈氣落於地面時至此刻他的靈氣已然徹底耗盡三條火蛇也已十分暗淡即將消散

    「為求一勞永逸免不得受累」柳笙點頭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而細看柳笙柳笙此時已然還歸原貌分別三年他的容貌越發秀美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越發不像男子了

    「走幫千歲滅火去」柳笙轉身向草地行去此時千歲正在四處撲滅山火他滅火的方式很是簡單以偌大身軀將火苗碾滅便可

    莫問收回法術將火蛇散去轉而上前幫忙實則二人也幫不上大忙山火多為千歲所滅

    「這些屍首如何處置」柳笙環指四周先前一番沖攆三人所傷加上遭火焚燒場中遺屍頗多

    「待得休息片刻喊晉人將它們收斂」莫問說道

    二人說話之際千歲已然向西爬去不問可知是去穿回道袍了

    莫問回到老五和女童安身之處收回符咒查看老五和那女童情況先前那枚銀色丹藥已經起效老五面容如常那女童亦呼吸平穩

    「何得屍身不腐」柳笙蹲身檢視老五的情況

    「丹藥所致」莫問嘆氣回答驅走僧尼和官兵之後面臨的難題便是如何救治老五

    「箭傷多傷及肺腑且神府有損本體難得再用」柳笙皺眉看向莫問

    莫問聞言再度嘆氣柳笙的醫術本就不如他他都束手無策柳笙自然無計可施

    片刻過後千歲自西方緩步來到由於先前遭受炙烤面色大紅

    「可有辦法醫得」莫問沖檢視老五傷勢的千歲問道當年玉玲瓏出題七人之中只有千歲和阿九過關只不過千歲下藥過重將人治聾了才未能得到丹鼎

    「只能等阿九前來看她有無辦法」千歲亦為之搖頭

    莫問聞言心中再度陰沉只要人活著不管是何種病症都可以辨證施治但死者生機斷絕已非歧黃之術所能醫治

    柳笙見莫問情緒低落走上前來出言安慰「你且寬心再是不濟亦可留下老五魂魄且還有一線生機無需這般喪氣我去尋些酒食順便喊人前來帶走屍體你們在此等我」

    「早些回返」莫問點頭說道他此時靈氣已然耗盡急需酒水催發丹藥

    柳笙答應一聲轉身去了

    「唉不幸中的萬幸是你留下了老五的血脈」千歲與老五亦是熟識見到老五這般光景亦感悲傷

    「老五當真無法可醫」莫問心有不甘

    「那歧黃之術你我都學得你豈不知藥理若是肢體受傷可用藥草止血生肌再留魂魄但神府有損便是醫好了外傷魂魄寄之亦是痴傻」千歲緩緩搖頭

    莫問聞言沒有再開口坐於樹下出神發愣千歲話本就不多不會勸人只能陪他默坐

    一刻鐘之後千歲回頭看向西北「阿九到了」

    莫問聞言隨之回頭卻並不見阿九身影千歲乃是異類感官較他更加敏銳

    半刻鐘之後一道白色人影出現在了西側山頭莫問凌空而起沖其招手阿九見之快速掠至

    時隔數年阿九仍然是原來那般模樣美豔天人不沾俗氣只是由於長途奔波之故髮鬢凌亂額頭見汗

    「路途太遠來的晚了出了何事」阿九到得近前手扶大樹大氣喘息

    話音剛落她便看到了躺在樹下的老五情形不對蹲身一察愕然大驚抬頭看向莫問「怎會如此」

    「此事說來話長可有法醫治」莫問取出隨身汗巾遞向阿九

    阿九接過汗巾擦拭額頭汗滴與此同時皺眉沉吟片刻過後將汗巾還與莫問轉而再度檢視老五傷勢

    「你遠道而來一路辛苦先歇上一歇再從長計議」莫問見阿九面有難色知道她亦束手無策

    「老五何時有了女兒」阿九收回視線席地坐下

    莫問聞言知道老五之前並未向阿九說過王元嫆之事便從頭敘述「當年下山之後我前往蠻荒採藥煉丹路遇晉國尚書之女王元嫆那時尚書落難此女遭受牽連被人貨賣我見她很是貞潔便買了她與老五做妻半年之後尚書官復原職遣人接走了王元嫆斷絕了二人的來往卻不知王元嫆那時已然有了身孕我那時在山中煉丹故此不查數日之前老五聽得風言推算時日猜這女童是他女兒便獨身趕至建康想要帶她離去誰知中途生變遭到了截殺」莫問並未提及國師一節因為國師作祟乃是看中了老五的孝棒而老五的孝棒是千歲送他的若是千歲知道細節勢必會為之內疚

    「他一目不識丁的下人你不該配一官家女子與他」阿九埋怨道

    莫問無言以對先前他感覺王元嫆很是貞潔才會買下來許配老五而此時看來貞潔二字王元嫆受之有愧而他亦是看人不准才會導致今日之禍

    「他已然十分難受你便不要怪他了可有法醫得」千歲插言

    「事到如今只有移魂一途別無他法」阿九顰眉搖頭

    莫問聞言心中冰涼一片阿九之言無疑為老五下了定論老五的這具身體當真是無法再用了

    「先前你與那老僧鬥法勝敗如何」阿九柔聲問道

    「當日得你丹藥終於趕在鬥法之前渡劫入紫孰知那賊禿法術一般口舌卻厲極善詭辯之術我氣之不過痛毆於他雖然勝了鬥法卻開罪了晉國皇帝失儀於晉國百姓遭到晉國驅逐不得再入國境」莫問終於找到可以訴苦之人大吐苦水

    「打了便打了無甚關係這遍地屍首是何等緣故」阿九再問

    「當日我派老五北上尋你恐其亂世走失便將同門聯絡符咒給了他事後他未曾還與我危急關頭焚符求助我聞訊趕來見此情形方寸大亂氣怒之下進得城去將一干人等殺了不少又沖進皇宮毀了龍殿故此招致圍追為等老五回魂我不得離開此處便為僧尼官兵所困不久之前剛與柳笙和千歲將眾人驅散」莫問答道

    「此符同門有感本人不得感知你如何能得消息」阿九側目問道

    「莫問那時正在我處為我煉丹煉丹完畢本欲次日前往無名山尋你的誰知出了這場變故」千歲接口代為回答

    阿九聞言抬頭看了莫問一眼心中柔光一閃「柳笙現在何處」

    「他去城中採買果腹之物莫問多日未得食水了」千歲再道

    阿九沒有再問轉而再度仔細檢視老五情況最終還是搖頭「傷及後腦當真無法醫治若是強行附魂日後神智不清不說怕是連路都行不得」

    三人說話之際柳笙趕回同門再見自然歡喜但老五之事令得眾人心頭皆是灰暗

    不多時城門處來了大隊收屍之人莫問畫符將老五和女童再度隱起轉而與三人北行數里尋到一高處與四人飲酒歇息與此同時監視那些收屍的鄉人

    阿九千歲柳笙三人亦是多年未曾謀面此番相見免不得各自講述下山之後的所作所為

    「我等三人皆不上進還屬莫問最為上進卻也未得結果此番所為當真是絕了後路日後晉國勢必視他為死敵怕是萬難再得機會」千歲面露惋惜

    「百里狂風夜逍遙柳笙三人倒是上進心懷眾生好生忙碌」阿九面有不快她先前已然自千歲口中得知了另外三位同門的所在和所為

    「怕是瑣事纏身不得離開」莫問接口

    「你還是讀書人的習氣」阿九看了莫問一眼

    莫問自然知曉阿九指的是他先前所說口不對心實則阿九說的沒錯他的確想不通其他三位同門為何不來尤其是百里狂風那是他私交最好的友人了

    傍晚時分屍體被人收走四人回到原地再度合議如何才能救治老五但久經商議終是回天乏術只剩下了移魂一途柳笙將先前所帶殭屍帶至此處供莫問甄選莫問一瞥之後連連擺手這些殭屍個個翻唇獠牙好生難看他決不允許老五變成這個樣子

    良久的沉默過後阿九意欲開口然而啟唇之後又搖頭噤聲

    「你可是想到了辦法」莫問追問到得此時他已然亂了方寸

    「七竅人身難以契合若用禽獸之身可保萬無一失」阿九說道

    莫問聞言連連搖頭阿九之言令他腦海裡浮現出了豬狗牛馬

    「尋那可以變化人身的是否可行」柳笙環視千歲和阿九

    「此法我之前亦曾想過若能變化人身既可保老五原貌又能得異類威能無異於因禍得福但此法卻萬難行之」阿九搖頭說道

    「為何」莫問追問

    「蠃鱗毛羽昆各有五行歸屬一旦能夠幻化人身人類魂魄便不得佔用」阿九再度搖頭

    「蝙蝠能否用之」莫問出言追問蠃鱗毛羽昆幾乎包含世間所有生靈唯獨蝙蝠不能明確歸屬

    「此物確是合用然眼下你往何處尋那能夠變化人形的蝙蝠」阿九苦笑搖頭

    「我在蠻荒煉丹之時曾得夜明砂一方其中雜有虎骨此物能吞食老虎想必可以幻化人身……」

第一百五十六章 審時度勢
               
    此語一出,三人盡皆面露驚愕,可吞食老虎的蝙蝠,其體形之巨大可想而知。

    你親眼見過那巨蝠?阿九問道。

    那倒不曾,那方夜明砂乃當地苗人呈送,只要找到那人,便可知道他自何處發現的夜明砂。莫問搖頭說道,當年他曾經問過那四十歲左右的漢子,對方只是含糊其辭的說是北方,並未說出具體的位置。

    你確定那苗人知道巨蝠的所在?阿九仍不放心。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當時那漢子以衣服兜來了那方夜明砂,曾言那方夜明砂能換十兩金子,由此可見他之前曾經多次賣過夜明砂,換言之他是知道巨蝠棲息之所,並多次前往偷取的。

    能吞食虎豹,勢必可以幻化人形,當可用得。阿九點頭說道。

    但那蠻荒離此處太遠,便是即刻動身,亦無法趕在老五回魂之前將它帶來。莫問皺眉說道,雖然想到了可行之策,但如何行之卻是難題。能否找到巨蝠,能否制住巨蝠,能否順利移魂,這些皆存在變數。

    只能讓他受幾日皮肉之苦了。阿九抬手指向老五。

    莫問聞言無奈點頭,阿九的意思是待得老五回魂,將其魂魄暫附本體,待得找到巨蝠再將其魂魄移出,這個辦法是可行的,因為本體並不會排斥老五的魂魄,不過老五魂魄附上這具受傷的軀體之後會一直處於痛苦之中,且神識混沌,七日之內必須將其魂魄再行移出,如若不然魂魄將會被受傷的軀體同化,最終徹底呆傻。

    事出緊急,顧不得師門禁忌了,我去備下快馬,待得老五魂魄回返,我們即刻前往蠻荒。柳笙站起身來。

    不用,西行之路多不平坦,且道路圈繞,騎馬反而不快。莫問抬手阻止了柳笙。

    我去備下乾糧。柳笙說道。

    還有兩日,不急於一時,待得天明再去不遲。莫問再度搖頭。

    柳笙聞言點了點頭,轉而與千歲四處收拾木柴,點火驅逐夜晚寒氣。

    莫問,救得老五之後,你有何打算?阿九問道,此時四人同在一處,老五情勢又不樂觀,故此她說話並不涉及私情。

    莫問聞言緩緩搖頭,此時他心中很是迷茫,已經與晉國反目成仇,自然不會再有機會施展抱負。西涼太弱,若非趙國南防北拒分了心神,涼國現在恐怕已遭趙國吞併,此外劉少卿與涼國過從甚密,他若去了,好似爭功一般。趙國倒是對他極力邀請,但趙國是胡人掌權,胡人的所作所為如同野獸,兇殘暴戾,幫助趙國無異於助紂為虐。東北燕國也是異族,並非漢人正統,幫助他們與幫助趙國無甚區別,此外百里狂風在燕國效力,他若去了,也有爭功之嫌。

    細想下來,當真是無處可去了。

    依你們之見,我當如何為之?莫問轉頭環視三人。

    此語一出,柳笙和千歲盡皆轉頭看向阿九,千歲之前已經表過態度,而柳笙為了避嫌亦不表態。

    上清授我等諸般技藝,無外乎讓我等代行天道,消天災滅**。阿九說到此處略作停頓,轉而再度開口,他們三人皆視胡人為**,實則**起於兵戈,卻並不限於胡人,即便無有胡人南下,你們漢人亦多有爭鬥廝殺……

    你的言下之意是要我去接掌趙國護國金印,助胡人平定天下?莫問皺眉打斷了阿九的話,阿九所說與千歲不謀而合,皆是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上說話。

    阿九聞言擺手搖頭,我雖然獨居無名山,消息卻並非完全閉塞,據我所知趙國時下正是內憂外患的多事之秋,彷如人生疾患,若是他能一病不起,那便隨他去了,但趙國之病並不致命,若是待他自行好轉,怕是會故態復萌,倍加凶戾。

    可惜這昏君苟且偷安,若是趁此良機揮師北上,中原可定矣。莫問長嘆。

    你焉知他不是存有坐山觀虎之心,想要得那漁翁得利?阿九反問。

    你先前所說,我不曾明白,你且詳說。莫問說道。

    慕容燕國只在東北偏居一隅,國土不如趙國一成大小,即便有妖物相助,要想吞併趙國亦是難上加難,況且慕容燕國也非漢人,即便取趙國而代之,怕是亦不會善待中土漢人。依我之見不如趁此時機為趙國療疾,以此為百姓換得安康福利。阿九事說其詳。

    莫問聞言疑惑的轉頭看向柳笙,柳笙連連擺手,我與阿九並未獨處。其言下之意是阿九所言並非他所攛掇,而是阿九自己心中所想。

    莫問收回視線低頭沉吟,阿九雖然是一年輕女子,實則她活的歲月很是久遠,心中大有見識,她先前所說歸結起來乃是慕容燕國太弱,可能重創趙國卻絕無可能吞併趙國,而晉國又存有坐山觀虎的心態,坐失良機而不出兵,倘若長久消耗下去,趙國勢必會慘勝燕國,在這個過程中百姓會大量死傷,且戰爭會導致苛捐重稅,看似是兩國交戰,最終遭殃的還是百姓。既然如此,不如出手幫助趙國,當然這種幫助不是無條件的,而是趁機向胡人提出大量對百姓有利的條件。

    若真是心存百姓,便不能懼怕背負誤解和罵名,蒼天有眼,定不虧負。千歲在旁插言。

    莫問聞言搖頭苦笑,若是當了趙國的護國真人,在漢人眼中無疑就成了數典忘祖的奸賊,百姓在享受安定的同時還會痛罵這個為他們謀取了安定的奸賊。一人誤解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天下人都心存誤解,他不敢想像全天下人都視他為奸賊會是何種情形。

    我將補氣丹藥盡數與你,乃是希望有朝一**能功德圓滿金身證道,要想天下大統不是朝夕之功,需做長久打算,晉國若是禮遇於你,你可順心順意率兵北上驅胡,然晉國已然視你為敵。上策已無,只有行此下策。阿九勸道。

    你們可知道,倘若我受了趙國的護國金印,便是與二三四為敵。莫問再度搖頭。七人之中千歲最長,為大,百里狂風為二,夜逍遙為三,劉少卿為四,柳笙為五,莫問為六,阿九是女子,為末。

    自是不能手足相殘,當設法告知他們,互相通氣才好。千歲轉頭看向柳笙。

    柳笙見狀,明白千歲是想讓他充當通氣之人,急忙擺手搖頭,你們亦知他們三人是何種脾性,要他們半途而廢,怕不能夠。

    若不互通消息,怕他們會心生誤解,他們三人所求法術可不尋常,萬一對你不利,你便防不勝防。千歲正色說道,雖然希望莫問能夠為蒼生謀福,卻不得不考慮到同門的誤解。

    焚符相召他們都不到來,如何能夠互通消息?阿九對於百里狂風等人不來援助莫問心存怨氣。

    此事留待後議,煩勞你們三人守在此處,我去城中見一友人。莫問沖三人說道,千歲和阿九是局外人,站位不同,所說言語便不公允。柳笙與胡人過從甚密,他的話亦不能聽。可是趙國的護國法師即將死去,不管趙國是否尋到替代之人,戰局都會發生改變,故此是否接掌趙國金印,當儘早決定。

    三人點頭答應,莫問凌空南下,翻越城牆進入城中,此時城中防守分外森嚴,得夜色掩護,莫問先行前往弓兵營地撤了圍困符咒,轉而隱藏身形,悄然潛入周貴人所在的王府。

    此時已是三更時分,王府之中燈燭稀疏,莫問曾經在此住過多日,熟悉王府結構,輕鬆避過守衛,潛入內院。

    正屋此時仍然亮有燈燭,莫問推門而入,見房中並無外人,兩位王子亦不在此處,只有周貴人伏於燈下。

    推門聲驚動了周貴人,周貴人抬頭看到了莫問,既驚且喜,急忙起身向他快步走來,但只行了數步便停了下來。

    見你安好,我便安心了。周貴人語帶顫音,先前你不該遣人送食水於我。莫問看向周貴人,周貴人眼眶深陷,面容十分憔悴。

    我做不得旁的了。周貴人恐外人聽到哭聲,說完便探手摀住了口唇。

    我走之後,可有事故?莫問站於門旁,以避燈燭透影。

    周貴人捂嘴搖頭,人生在世無有幾人能夠隨心所欲,多受各方牽制,自縛己身,不得隨心。

    我此番到來,乃是有事與你相商,王府人多眼雜,我不可久留,免得壞你清譽。莫問低聲說道。

    坐下說話。周貴人為莫問倒水,轉而吹滅了燈燭。

    莫問走上前去,坐於周貴人對面,將先前四人所說之事說與了周貴人,他之所以要與周貴人商議是為了確定周貴人對於日後的一些打算,周貴人的兩位王子日後有無登基之望決定了他最終能否回歸晉國。

    你若能擔當趙國國師,可儘早平息戰事,可為百姓謀福,亦可於暗中相助先皇血脈再承大統,只是外人多會誤解於你,怕是會背負罵名。周貴人沉默良久,出言說道。

    此時不比旁時,我不便久留,你多加保重。莫問起身說道,他已然明白了周貴人的想法。

    我一婦人,見識淺薄,你當小心權衡。周貴人說道。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轉身出門,掠出王府,繞行而回。

    隨後兩日,北側城門一直緊閉,無人再來此處,七日子時,老五魂魄出現……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5:00


第一百五十七章 頭七回魂
               
    老五的魂魄自北方出現,為實形虛體,由於死去時日較短,尚不會漂移,只能行走,行走之時神情茫然,左顧右盼,在其身後不遠處跟隨著一身穿皂衣的肥胖鬼卒,手中抓有一條形同人間鎖鏈的勾魂索,一端執在手中,另一端套於老五脖頸。

    不多時,魂魄行近,老五見到莫問和阿九等人,神情變的很是激動,改走為奔,但只行了丈許便被勾魂索拽住,老五情急之下衝四人連連招手,試圖高喊卻因魂魄陰氣不重而不得聚氣發聲。

    在此之前莫問心中一直擔憂忐忑,見到老五魂魄之後反倒安定了下來,閃身而上到得老五近前,一道地煞陰氣符急畫完成,隨手焚化為老五補充陰氣。

    老五得紫符之充盈陰氣,虛體瞬時變為清晰明朗,探手抓向莫問手臂,莫問身擁紫氣,妖邪不得近身,老五手至半途便被震了開去,老五見狀越發焦急,急喊老爺,救我。

    你這混賬東西做得這般好事,讓我如何救你?見到老五之後他心中升起了怒氣,老五衝動冒進,自損其身,而今落得這般下場,當真可恨。

    大爺,五爺,九姑,救我。老五遭莫問訓斥,轉而焦急的衝掠至近前的千歲等人求救。

    你且安心,你家老爺和我等必不會舍你不管。千歲和顏安撫。

    陰差行責,陽人還請避讓。老五身後的那個皂衣鬼卒緊張的環視莫問等人,他乃多年老鬼,焉能看不出四人皆是身有修為的道門中人。

    老爺,我閨女怎麼樣了?老五看到了自己屍身旁側躺著的女童,焦急無比。

    福生無量天尊,差官遣他魂魄回來多有辛苦,請問高姓名號?莫問並未搭理老五,而是沖那肥胖鬼差行禮。

    我乃陰差張丁,此番受命帶他下去,還望真人莫要為難於我。鬼卒拱手回禮。

    他陽壽已盡?莫問皺眉問道。

    然!鬼卒點頭回答。

    怕是不對,貧道淺通陰陽,觀其相貌不似短壽之人?莫問搖頭說道。

    真人有所不知,此人忠字當頭,本可得壽長久,然其多有婬行損傷福祿,故此不得子嗣繞膝,若得兒女歸宗,壽止雙十。鬼卒拿過陰牒上下觀看。

    此語一出,老五羞愧不已,莫問亦大為自責,由於感念老五忠義,一直以來對於老五都很是縱容,尤其是男女之事,更是不加約束。

    還望真人莫要為難於我。鬼卒再度拱手,鬼卒亦是鬼,雖是受命而為,但面對四位道人心中仍不免驚慌。

    還請差官略作迴環,他的魂魄我必須留下。莫問正色說道。

    那鬼卒聞言愕然咧嘴,在此之前他已然猜到此番難以完成差事,莫問的這番話果然證實了他的猜測。

    小的只是一差役,無有放生權力,真人請看。鬼卒將手中陰牒遞向莫問,莫問隔空接過略作審視,只見上面寫的是老五的功過以及押解他入地府的時辰。

    陰世如同陽間,當有人情之道,迴環之法,差官請先行回返,少頃我們會送下豐厚用度,差官可略作打點,若是不成便直言稟報乃天樞子留下了他。莫問將那陰牒還與鬼卒。

    上清座下天璇子,搖光子,開陽子皆有份參與。柳笙接口說道,此語一出,阿九和千歲連連點頭。

    那肥胖鬼卒聞言面露難色,低頭不語,斟酌良久,方才收回了勾魂索,眼下絕無可能帶走老五魂魄,若是一味堅持不知變通,怕是會被四人圍而毆之,這四人皆以北斗為號,不是尋常道人,當真是得罪不起。

    張丁差官請行,用度少頃就會送到。柳笙沖那鬼卒說道。

    那鬼卒聞言只得先行去了,臨走之時還得行禮告退。

    我去城中尋元寶香燭與他。柳笙沖眾人說道。

    多謝五爺。老五高聲道謝。

    省點氣力吧。柳笙笑謔的看了老五一眼,轉身離去。

    老爺,我又給你添亂了,還連累大爺和九姑受累了。老五到得莫問身邊,心中徹底安定。

    此事也不能全怪你。莫問橫了老五一眼。

    行事要多學學你家老爺,那男女之事要行之有度,若是失度,損福又傷身。千歲和顏告誡。

    大爺說的是,我記住了。老五說完轉身向樹下跑去。

    老五跑至樹下,先行試探女兒鼻息,見得女兒有呼吸這才放下心來,轉而手指自己身軀回頭看向莫問,老爺,快把我放回去吧。

    你這身軀損傷太重,已然用不得了。阿九走至近前出言說道。

    那咋辦?老五聞言雖然很是愕然卻並未慌亂,在他看來莫問和他的幾位同門法術通天,無有處理不了的難題。

    三人聞言皆未答話,老五等了片刻,轉而看向莫問,老爺,咋辦哪?

    附身於人難以為之,而今只能尋那異類供你魂魄安身。莫問正色搖頭。

    老五聞言這才慌了,他跟隨莫問多年,自然知道異類就是禽獸。

    什麼異類?愕然良久之後,老五出言問道,人都有求生本能,較之死去而言,附身異類反倒不顯得如何可怕了。

    當年我自蠻荒尋藥煉丹時曾得一方夜明砂,其中雜有虎骨,想必其主體是一隻巨蝠。莫問皺眉說道。

    當年你給我喝的那碗臭烘烘的藥是不是就是夜明砂熬的?老五後知後覺。

    尋常夜明砂只有明目之效,你如今能夠夜間視物皆是得那巨蝠之惠。莫問點了點頭老爺,就沒別的法子了嗎?我要成了蝙蝠,慕青怎麼辦哪?老五哭喪著臉。

    慕青是誰?阿九問道。

    我為他新娶的女子。莫問回答。

    阿九聞言苦笑搖頭,千歲則探手撫額,看來他先前的勸解老五是絲毫未曾聽進心去,性命尚且不保,已然開始掛念妻子。

    那巨蝠想必可以幻化人身,屆時你還是此等樣貌,我再設法為你除去異類氣息,你不是上清門人,不受門規約束,天道當可行得。莫問出言安慰。

    千歲聞言再度嘆氣,天下多有主僕,似莫問這般縱容僕從的當真少見。而阿九聞言則面露笑意,為何發笑,無人知曉。

    那自然是好啊,平日我還是我,若有需要還可變成蝙蝠馱你行空。老五大是興奮,他很清楚莫問之前為他娶妻是想讓他安定下來,莫問已然渡過天劫,可凌空飛渡,他的追風鬼步已然跟之不上了。而今能夠再伴莫問左右,自然歡喜異常。

    歡喜過後,老五忽然想及一事,老爺,你怎麼知道那隻蝙蝠是公的?

    此語一出,千歲和阿九皆笑,莫問皺眉看向老五,尚不知雌雄,若是雌蝠只能算你運勢低。

    坤魂回返。阿九言罷抱起女童向南掠去,莫問和千歲轉頭南望,只見南方百步之外出現了一道淡薄的坤屬魂魄,阿九急迎而至,唸咒掐訣將那茫然的魂魄封入本體,魂魄歸位,女童啼哭,阿九回返。

    老爺,我閨女怎麼了?老五緊張的看著阿九懷中的女兒。

    她被王家護院掐死掩埋,是我用那五色丹藥救下了他。莫問回答。

    老五聞言急忙跪倒意欲磕頭,莫問探手將其托起,你不要氣堵,王尚書夫婦以及那一干兇手已然盡數斃命,大仇已報。

    可惡的賊婆賊漢,為了避嫌撇清連飯食都不曾多與我閨女,竟然還要殺人滅口。老五高聲罵道。

    大哥,煩勞你將這女童送至俞州慕方鎮,尋到慕青交她撫養,若她問起老五下落,只說與我出了遠門,待得事畢,再去接她。莫問轉頭看向千歲。

    你放心就好,事不宜遲,我這就動身。千歲接過了阿九懷中的女童。

    大爺,告訴慕青,我帶去的金銀放於她家西屋窗檯的燈座下面。老五說道。

    千歲也不遲疑,答應一聲,抱著女童轉身去了。莫問心中亦大為安定,有老五此話,慕青便知道老五尚在。

    你魂魄無所依附,只能暫借這具殘軀安魂,附身其他上,你會多有疼痛,需咬牙挨上數日。莫問指著那具身體沖老五說道。

    咱們要去蠻荒?老五點頭之後出言問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阿九則開始收拾之前備下的乾糧,準備動身。

    說話之間,柳笙回返,事情已然處理妥當,金銀棉帛送下去不少,牛馬房舍亦送了一些。

    千歲已攜老五骨血北行,我與阿九帶老五西去蠻荒,你且北上為我鋪下道路,此間事了我便出山接掌趙國護國金印。莫問沖柳笙說道。

    趙國急需擎天巨臂,不消鋪路亦受禮遇。柳笙點頭說道。

    若有可能,還是與百里狂風等人通下消息,言明我等初衷。莫問出言說道。

    我當盡力而為,此去蠻荒我所求法術亦幫忙不上,你們二人要多加小心。柳笙點頭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柳笙見二人無有叮囑,便告辭北去,老五在後高聲送別。

    魂魄依附殘缺身體,其疼痛自然難免,老五魂魄歸於肉身之後處於混沌之中,只是負痛叫喊,已然無有神智。

    莫問見狀心痛不已,阿九無奈,探手封點了老五四處重穴,令不得發聲動彈。

    四更時分,莫問背負老五,阿九背負乾糧,離開建康,西行蠻荒……

第一百五十八章 密道
               


    阿九不曾渡過天劫行動稍緩莫問先前曾往返蠻荒自心中估算時間依照二人目前的速度四日之後當可到達蠻荒剩下三日需要尋找並制服巨蝠時間並不寬裕

    「我跟你不上若是同行勢必拖延時間你先行一步查明情況我隨後趕去」天亮之後阿九沖莫問說道

    「多留定位符咒與我我為你指明路徑」莫問沉『吟』過後點頭答應

    阿九自懷中取出畫符事物連畫定位符咒七道遞與莫問「到得地頭兒將最後一道符咒焚化」

    「路上多加小心」莫問接過符咒出言叮囑二人乃是知己無需客套話語

    阿九聞言點了點頭擺手催促莫問先行莫問也不耽擱踏地凌空向西疾掠

    由於有魂魄在本體之中老五無懼陽光但這具身體已然殘缺老五時刻需要承受傷口的痛楚雖然體不能動口不能言但其身體一直在發抖莫問感同身受急速向西極少停歇

    前行數百里莫問趁喝水之際焚化了第一道符咒以此為阿九指示方位隨後每隔數百里便會焚化一道   紫陽158

    前行之際莫問心中所思有二一是此次前往蠻荒可能會遇到的困難但此事無法推測多想無益二是擔任趙國的護國真人是否妥當一旦接掌了趙國的護國金印就必須為其抵禦慕容燕國慕容燕國乃是異族幫助異族克制異族對漢人有益無害而且可以以此向趙國提出善待境內漢人的要求但擔當趙國護國真人並不只為這些最終目的還是為晉國爭取時間待得周貴人的王子繼承皇位之後北上驅胡

    不管從何種角度考慮擔當趙國的護國真人都是有益於漢人的舉動但此事在外人看來無異於助紂為虐即便此舉為他們換來了安寧他們亦不會感念恩德反而會認為此舉是向胡人卑躬屈膝弱了漢人骨氣和名節存有這種匹夫之念的人絕不在少數不管你所作所為是為了什麼也不管你所作所為有什麼結果只要不是正面驅胡就是不夠英雄哪怕對抗的是異族而不是漢人也是做了『奸』賊

    此外若是接掌趙國護國金印換取了漢人的利益就要忠於職事不然便是有違食君之祿為君分憂的古訓若是尸位素餐坑損主家在世人眼中便是不忠

    仔細權衡此事真是做不得袖手旁觀永無過錯世人絕不會說你不好然所行之事不合世人心意他們便會極盡冷嘲熱諷之能事在建康與廣譜鬥法之際他就已經見識了世人的慮事深度當真是膚淺的很若是晉國眾人知道他做了趙國的護國真人皆會對他心存鄙夷

    躊躇良久莫問最終決定幫助趙國對抗慕容燕國若是做事之前抱有讓對方感恩的心理便是落了下乘上清傳妙法於他不是讓他避世靜修袖手旁觀的出力不是為了討好誰故此只要心存仁善不怕出力不討好

    兩日之後莫問翻過了邊關城牆進入蠻荒區域進入叢林之後很快找到了苗人的寨子再行百里來到苗人女子所在的山寨

    莫問當年曾經在此住過許久故此苗女見他到來立刻通稟龍含羞

    「不管你為何而來我們苗寨都會竭力相助」龍含羞大步而至

    「龍寨主猜的不差此番我確是有求而來」莫問心中大慰且不管龍含羞是否做過有欠推敲之事見面之初便敢如此滿應滿許足見其心意之誠

    「需要何種『藥』材但說無妨」龍含羞到得近前看到了莫問身後背負的老五亦看到了老五背後的箭傷

    「你可還記得當日呈上夜明砂的那個族人」莫問出言問道當日收『藥』頗多他已然記不得那人的長相了

    「記得是樓古」龍含羞說了個拗口的名字

    莫問聞言心中大定解開繩索放下了老五「尋他來我有事問他」

    龍含羞聞言急忙召喚族人幫忙抬移老五又派出族人前去喊那當日送上夜明砂的樓古到此

    「怎麼傷的如此之重」龍含羞手指老五沖莫問問道   紫陽158

    「此事一言難盡你久居此處可曾見過體形巨大的巨蝠天鼠」莫問沖龍含羞問道

    「不曾你又要拿那夜明砂入『藥』」龍含羞反問

    「待那族人來了再詳說可否為我做些粥飯」莫問轉頭看向龍含羞

    龍含羞點頭答應親自前往安排

    諸多女子將老五抬入寨中一處房屋轉而站立門外痴痴的看著莫問莫問心情不快皺眉抬手攆走了她們轉而自懷中取出最後一張定位符咒甩手焚化

    「你再忍上一忍我定會儘早尋到那巨蝠」莫問沖老五說道老五此時神識並不清醒並無回應劇痛之下渾身顫抖雙目已然泛紅這具軀體真的無法再用了

    到得此處莫問心中微定在此之前他最為擔心的是那知道線索的苗人出了意外這些苗人常年於山中尋食而這山中又多有猛獸出現意外並不稀奇

    沒過多久龍含羞端來了粥飯莫問道謝接過緩慢進食先前與阿九分別時未曾分出乾糧來時路上皆不曾進食

    「這兩年多你都去了何處」房中有一桌兩椅龍含羞坐於莫問對面出言問道

    「行走四方碌碌無為你們苗人過的可好」莫問問道龍含羞這兩年中並變化不大衣服花哨重彩周身多有香氣

    「還好我們學會了種粟只是這山中少有平壤收成不如外面」龍含羞點頭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而持匙吃粥

    「你尋那夜明砂有何用處」龍含羞並不知道莫問此行的真實目的

    「我要尋的並不是那夜明砂而是那隻巨蝠老五身受重傷回天乏術只能移魂異類」莫問沖龍含羞說道此事需得她相助自然不能瞞她

    「原來如此」龍含羞點了點頭

    兩處苗寨相隔很遠到來之時已然是傍晚時分二人短敘之後龍含羞為莫問搬來了鋪蓋莫問多日未曾休息到得此處終於可以躺臥回神

    次日清晨那名為樓古的苗人來到龍含羞與他香囊帶他來見莫問樓古不知莫問為何喚他神情有些緊張

    「你先前送來的夜明砂自何處得來」莫問直涉正題

    「沒有了只有那一塊」那身穿獸皮坎肩的苗人連連擺手此人是通漢語的當年所說便是漢語

    莫問聞言眉頭微皺那巨蝠的夜明砂非常貴重小小一方就可換得十兩黃金這苗人先前便很是不捨此番定是以為他又要索要故此才言不盡實

    「問你自哪裡尋到的又沒有跟你索要你支吾什麼」龍含羞出言訓斥

    「南面林中撿到的真的沒有了」樓古還是搖頭

    「你先前所說為北此番又說是南究竟是何緣故」莫問面『露』不悅

    「當年如果沒有莫問幫咱們退去晉軍咱們的寨子早就保不住了你就這麼報答恩人」龍含羞再度訓斥

    樓古聞言左右扭頭唉聲嘆氣一副為難神情卻並不說出自何處尋到的夜明砂

    「那夜明砂是你最先見到當歸你所有只要你說出自何處所得我贈你黃金千兩」莫問無奈之下只得利誘

    「不用我便不信管他不住」龍含羞聞言大怒反手抽出了腰間短刀指向樓古「你說是不說」

    那苗人似乎頗為膽小情急之下說出了一串苗語與此同時探手指向西北

    龍含羞聞言怒意更重短刀前送那苗人驚恐後退莫問見狀唯恐龍含羞下了重手急忙探手拉開了她的手臂

    「他所說為何」莫問問道

    「他試圖撒謊誆騙你我」龍含羞怒視著那個苗人

    「我沒有誆人那東西真的是在江中的孤島上尋到的」樓古自行以漢語解釋

    「還敢撒謊你即刻下水若能游到那江中孤島我便信你」龍含羞指著寨子西側的那條江河苗女所在的寨子西側有一條自西北流向東南的江流那座孤島位於西北五里之外江流很是湍急根本無法游渡

    「我不是游過去的」樓古連連擺手

    「越發荒謬那是孤島路在那裡再敢撒謊割了你的脖子」龍含羞大發雌威

    「真有路你不生氣我就告訴你路在哪裡」苗人面帶乞求

    莫問見他可憐便『插』嘴說道「我代你家寨主做主只要你所說為實不但既往不咎還有獎賞」

    「在後山有一條地道能通向那個島」苗人抬手北指

    莫問聞言看向龍含羞龍含羞搖頭示意不知道後山有地道存在

    「帶我們前去」龍含羞探手揪著樓古走了房門她身材高大樓古在其拖拽之下步伐踉蹌

    「自這裡找不到的地道在山腰得繞到山後爬上去」樓古焦急的說道

    「你是如何發現那條地道的」莫問抬手示意龍含羞稍安勿躁

    「我來找乞瑪的時候發現的」樓古說話之際以眼角餘光偷看龍含羞

    莫問沒有追問乞瑪是誰想必是寨子裡的一個苗女這處山寨山腳下有毒氣存在山頂卻沒有不消說此人是在後山峭壁爬上來與苗女私會的時候發現那條地道的

    龍含羞聞言轉頭看向莫問莫問沉『吟』過後沖其擺了擺手此時阿九尚未到來待得阿九到來再一同前往孤島……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5:00


第一百五十九章 江中祭壇
               
    「你不去一查究竟?」龍含羞走至莫問面前抬手北指。

    「不急於一時,我還有一同門會隨後趕來。」莫問搖頭說道,言罷抬手將樓古招至近前「那懸崖上的地道徑直通往江中孤島?」

    「是的。」樓古點頭說道。

    「還是先去看上一看。」龍含羞唯恐樓古撒謊。

    「白ri不能去的,地道里有毒氣。」樓古面lu驚恐,連連擺手。

    莫問聞言挑眉看了樓古一眼,轉而邁步回屋「進來說話。」

    「那懸崖上的地道是人為修建還是天然成就?」莫問待二人跟入,沖樓古問道。

    「有向下的台階。」樓古立刻回答。

    莫問聞言轉頭看向龍含羞,龍含羞面lu疑huo緩緩搖頭,示意之前並不知道後山峭壁上有這條人為修建的地道。

    莫問收回視線皺眉沉吟,這條地道自江底而過,長達五里,要開鑿一條這樣的地道絕非一ri之功,此外這條地道的入口位於峭壁之上,明顯是不想被人發現。

    「你們住在此處有多少年月了?」莫問沉吟片刻沖龍含羞問道。

    「苗人女子一直住在此處,歷代都是如此。」龍含羞正sè說道。

    「要自江底開出長達五里的地道並非易事,你們的先人如此耗時費力的開鑿這條地道絕非無因。」莫問說道。

    「地道位於我們寨子之後,想必是我們的先人開鑿的,但我確實不知這條地道的存在,更不知道我們的先人為什麼要開鑿地道。」龍含羞搖頭說道。

    「你去過那江中孤島幾次?」莫問轉頭看向樓古。

    「只去過一」樓古話說一半,見龍含羞又想抽出短刀,急忙中途改口「去了六次,有一次沒拿到天鼠屎。」

    「那地道之中是何情形,島上又是何情形?」莫問問道。

    「地道有這麼高,這麼寬,裡面很cháo濕。」樓古伸出雙手比劃,根據其比劃的大小來看,山後的那處地道比他要高出不少,有三人寬窄。

    「地道出口有一棵大樹,我每次去都是拿了那樹下的蝙蝠屎就回頭,沒敢往裡走,島上是什麼情況我沒有看清。」樓古再說。

    「去了那麼多次,竟然不知島上是何種情形?」龍含羞責問。

    「我真的沒看清,我每次去都是晚上,火把照不遠,在地下走那麼久,我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去了也是只拿蝙蝠屎,從來不敢往裡走,萬一那大蝙蝠回來了,就把我堵裡面了。」樓古哭喪著臉出言解釋。

    「你見過那隻巨蝠?」莫問急忙追問。

    「沒有,我每次去它都不在那裡。」樓古搖頭說道。

    「那你如何知道它體形巨大?」莫問皺眉問道。

    「樹下有它吃剩下的東西,小蝙蝠肯定不會吃老虎和豹子。」樓古說道。

    莫問聞言轉睛掃了樓古一眼,樓古所說與他之前的發現是能夠對應的,此人說的想必都是實話。

    「你久居此間,又是苗人族長,對那江中孤島一無所知?」莫問轉頭看向龍含羞。

    「那孤島位於江流湍急之處,木舟無法下水,況且孤島石壁太陡,即便劃到近前也無法上島,多年來我們從未上去過,況且我們也沒想過要上去。」龍含羞搖頭說道。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此處是蠻荒區域,草木常青,那處島嶼亦生有大量樹木,巨大的樹木遮蓋了島上的景物,自遠處只能看到樹木,看不到別的。

    「那孤島大有蹊蹺。」莫問沉吟片刻皺眉說道。

    龍含羞聞言面lu疑huo,直視莫問,等他解答。

    「若是那巨蝠此時就在那島嶼之上,五里之外我可清楚的察覺到它的存在,然此時我無有任何的感覺。若不是巨蝠不在那島嶼之上,便是那島嶼四周有著阻隔氣息的陣法或屏障。」莫問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可是樓古上過島嶼。」龍含羞此時亦是滿心的疑huo。

    「有些陣法和屏障是可以留下生門的,並非完全阻隔外人。」莫問搖頭說道,他察覺不到巨蝠的存在只有巨蝠不在島上和島嶼周圍有陣法或屏障阻礙兩種可能,他更希望是後者,不然老五就真的無有生理了。

    龍含羞和樓古聞言都沒有接話,龍含羞心中疑huo,而樓古亦是聽的云裡霧裡。

    「我想到了。」莫問心中靈光一閃。

    「什麼?」龍含羞急忙追問。

    「你的兩處村寨都沒有宗祠,你們是如何祭祖的?」莫問問道,苗人的兩處寨子他都去過,都沒有發現祭祀先人的場所。

    「祭祖由族長在年末夜晚獨自進行的,其他族人不用參與。」龍含羞答道。

    「你是如何進行的?」莫問追問。

    龍含羞聞言轉頭看向樓古「乞瑪摘果摔傷了tui,你去看看她。」

    樓古見龍含羞並沒有責怪他,反而准他去見相好,連聲道謝,歡喜的出門去了。

    樓古走後,莫問看向龍含羞,等她說話。

    「我外祖母死的很突然,沒有告訴我母親如何祭祖,我也不知道。」龍含羞低聲說道」

    莫問聞言愣了一愣,原本以為龍含羞遣走樓古是要說出秘密,未曾想她根本就不知道如何祭祖。苗人此時是以女為尊,首領職位世代由女子傳承,龍含羞的外祖母暴卒,令得有些東西未曾傳承下來。

    「令外祖母所住的房舍位於何處?」莫問問道。

    「就是你先前住過的山洞。」龍含羞回答。

    莫問聞言徹底死心,那處山洞他先前住了很久,沒有什麼奇異的地方,此外苗人不通文字,沒有文字記錄,重要的事情全靠口口相傳,人一死,線索就丟。

    「若我猜的沒錯,那江中孤島可能是你苗人的祭祀所在。」莫問雖然只是猜測,語氣卻非常肯定,因為通往江中孤島的地道就在苗寨後山,自然是苗人開鑿而出的。

    「要不咱們先去入口一探究竟?」龍含羞好奇之心大起。

    「也好。」莫問點頭說道,紙上談兵終不如親眼所見。

    二人出門之後龍含羞向山寨東側走去,莫問後隨,不過走至中途便停了下來,探手拉住了龍含羞「稍待片刻。」

    「怎麼了?」龍含羞不解的問道。

    莫問沒有答話,他耳清目明,雖然山寨之中多有雜音,他仍然自其中聽到了一些異常的聲響。

    龍含羞雖然不明所以,見莫問不答,就只能在旁等待,半柱香之後莫問點了點頭「喊他出來。」

    龍含羞轉身走至東側一木屋,高喊兩聲,片刻過後樓古快步跑出,苗人男子衣著簡單,穿的很快。

    「帶我們去找地道入口。」龍含羞沖樓古說道,後者聞言一溜小跑在前面帶路。

    山寨北側的山峰很是陡峭,無法自陽麓向下,只能圈繞至後山山腳向上攀爬。

    山寨的大部分女子住在南側山腳,龍含羞等地位較高的女子住在山半腰的山洞,自山洞到山頂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她們之所以沒有發現那隻巨蝠,主要是因為蝙蝠是夜行動物,而晚上她們是看不到五里之外的事物的。莫問先前在此處住了很久,也未曾看見過那隻巨蝠,主要原因是所住的山洞位於陽麓山腰,除非夜晚跑到山頂眺望西北,否則亦無法發現那隻巨蝠。

    山峰的北側很是陡峭,為上下外凸,中部凹陷的形狀,這樣的形狀絕不可能自後山攀至山頂,由此可見那樓古先前可能並未達到竊玉偷香的目的,只是憋的急了盲目嘗試。

    到得峭壁之下,樓古取出掛在腰上的水囊大口喝水,喝完水之後脫下了鞋子,轉而後退幾步助跑加速沖上了石壁,後山石壁常年受北風吹拂,已然變的很是平滑,且其坡度很陡,樓古沒跑出多高速度便慢了下來,樓古依次抬手向手掌噴吐口水,以此令手掌增加抓附力道,連番多次,終於衝到山腰處攀附石壁停了下來。

    莫問一直在下方注視,見狀不由得暗道好噁心的方法。不過與此同時也理解了樓古為何不肯說出夜明砂來自何處,因為要拿取一方夜明砂不但要冒險攀爬峭壁,還要自黑暗的地道中走出五里,最終還需承受被巨蝠發現的風險,這十兩黃金得的並不容易。

    「我負你上去。」莫問沖龍含羞說道。

    令莫問沒有想到的是龍含羞聞言並未趴上他的後背,而是緩緩搖頭連聲嘆氣「你先前所說當真正確,那江中島嶼當是我們苗人祭祀之所。」

    莫問聞言亦是不解,不明白龍含羞為何如此肯定。

    「歷代族長皆要學習背行之法,我也學了,卻一直不知道為什麼要學。」龍含羞說完轉身貼上了石壁,雙足反撐,手臂肩肘協作用力,快速向上游去,其形與武人所用的壁虎游牆術有幾分相似,只是反其道而為之,用的是背部貼附石壁。

    到得山腰區域,龍含羞轉身貼著石壁站定,沖莫問招了招手,莫問凌空而上,一躍而至,山腰的石壁有著一處一尺左右供人踏足的區域,這一區域的右側已經被挖空,挖掘之初用的是層疊遮蔽法,就是外部石層保留,自下方看彷如渾如一體,見不到隱藏在外層內部的洞口。

    洞口高九尺,寬兩尺,側身而入,空間略寬,多條石階斜行通往幽深地下!。

第一百六十章 苗祖蚩尤
               
    要不要下去?龍含羞手指下方看向莫問。

    莫問轉頭看了龍含羞一眼,轉而沖其擺了擺手,回去再說。

    龍含羞點頭答應,莫問探出雙手抓住二人,運轉靈氣飄然落地,龍含羞大感有趣,而樓古抖如篩糠。

    你且回去,此事不要告之任何人,待得此間事了,我會重謝於你。到得山寨門口,莫問沖樓古擺了擺手。

    我知道地道里的情況,我可以給你們帶路。樓古並不想走。

    莫問沉吟過後點了點頭,樓古唯恐二人改變主意,進寨之後快步向東去了。

    你的那位同門什麼時候到來?龍含羞問道。

    明日應該會到,莫問回答,轉而直視龍含羞,那江中孤島乃是你們苗人的祭祀所在,那隻巨蝠或許與你們苗**有淵源。

    你們與我們有救命之恩,救人要緊。龍含羞沉吟良久開口說道。

    莫問聞言心中大感欣慰,身為一族之長,龍含羞這句話的份量是很重的,她的這個決定做的並不輕鬆。

    拿幾隻香囊與我,多拿幾隻。莫問進門之後沖龍含羞說道。

    我馬上回來。龍含羞轉身離去。

    龍含羞片刻即回,手中提了一串香囊,當有七八隻之多。

    你可知道這香囊之中是何種禽獸的骨頭?莫問探手接過了那串香囊,當年龍含羞只是說香囊中是動物骨頭,卻並未說是何種動物。

    不曉得,這些香囊都是以前傳下來的,我曾經拆開過一隻,裡面放的是幾塊很小的骨頭。龍含羞搖頭說道。

    莫問邁步走至桌旁,將那香囊放於桌上,龍含羞知道他要拆開香囊,便遞過了短刀。莫問探手接過,挑開了幾隻香囊,檢視著那些很小的骨頭。

    由於年代久遠,這些骨頭已然泛白,骨頭很小,卻不是碎化所致而是天生如此,很明顯它們屬於一種體形不大的小動物。

    是不是老鼠?龍含羞指著一塊類似於老鼠頭骨的骨頭問道。

    莫問沒有答話,將剩下幾隻香囊再度拆開,經過仔細的辨認之後得出了結論,無有長尾,亦無四足,不是老鼠,當是蝙蝠。

    這些骨頭來自江中的那座孤島?龍含羞手指西北。

    你這苗寨周圍的毒氣極有可能來自那處島嶼,經由地道到得此處。莫問點頭說道。

    你擔心那隻巨蝠有毒?龍含羞問道。

    它有無毒性我皆不懼它,我所擔心的是萬一我們帶走了那隻巨蝠,有可能令得苗寨周圍的毒氣消失,屆時你便無法約束族中男子。莫問搖頭說道,為人在世損人利己的事情是做不得的。

    無法約束便不約束,由得他們自行婚配便是。龍含羞笑道。

    你是此間族長,可知道你們祖上的一些事情?莫問將短刀還給了龍含羞。

    自然知道,我們苗人始自九黎,我們這一支來自九黎之一的黎貪族。龍含羞說道。

    莫問聞言沒有回應,龍含羞所說的這些他之前並未聽說過。

    遠祖黎貪你想必知道。龍含羞見莫問神情茫然,再度開口說道。

    百家無載,不得聽聞。莫問略感尷尬。

    遠祖當年曾經多次打敗軒轅氏和烈山氏,你們漢人難道不知道?龍含羞疑惑的問道。

    你們苗人是蚩尤的後裔?莫問愕然瞠目,軒轅氏和烈山氏是黃帝和炎帝的名號,雖然蚩尤最終敗北,在敗北之前曾多次打敗黃帝和炎帝。

    蚩尤是九黎的統領,不是人名,我們的遠祖名叫黎貪,你們漢人供奉的戰神就是他。龍含羞搖頭說道。

    莫問聞言駭然大驚,戰神是世人對蚩尤的尊稱,龍含羞所說的黎貪實則就是蚩尤,只不過她說的是蚩尤的真名,世人多不知道蚩尤的真實姓名,便誤將統領稱號當成了他的名字,實則蚩尤不叫蚩尤,他應該叫黎貪。不過黎貪也好,蚩尤也罷,不論對錯都只是一個稱呼,世人既然只知道蚩尤,那就繼續埋沒真相,以蚩尤稱他。

    對上了名號,莫問心中不無驚恐,那江中孤島是苗人祭祀之處,按照常理極有可能就是蚩尤的葬身之處,蚩尤與皇帝和炎帝齊名,威名遠播被世人尊為戰神,他的勇猛神異已然植根於世人心中,威武囂霸令世人聞風喪膽。

    由於蚩尤是敗軍之將,故此儒家對他的評價並不高,將其醜化為禽獸樣貌,不過世間所公認的是蚩尤頭生龍角,背生雙翼。那江中孤島上的巨蝠也是背生雙翼,極有可能與蚩尤有著某種關聯。由於之前無人見過那隻巨蝠的真容,故此到得此時連江中孤島上藏匿的是不是巨蝠都無法確定了。

    你怎麼了?龍含羞見莫問愕然發愣,便出言問道。

    那隻巨蝠所在的孤島離此處很近,但它從未來騷擾過你們。莫問探手撫額,那隻巨蝠能夠吞噬虎豹,卻並不傷害苗人,由此可見二者之間必然有著某種關聯。

    龍含羞聞言並未答話,因為莫問所言令她無法接話。

    江中孤島有屏障保護,表示你們的先人不希望有人前去打擾,若是貿然前去,後果難料。莫問再度開口。

    那隻蝙蝠又不是我們的祖先,或許只是後來去到了那裡,你要的是蝙蝠,又不會破壞島上的東西,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我是族長,明天我陪你們一起去,你們不是擅闖,沒事的。龍含羞出言寬慰。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紫氣修為可以感知百里之內的異類氣息,但是這裡所說的百里指的是在周圍毫無阻礙的情況下所能感知的最遠距離,若是周圍有高山阻礙,感知的距離就會受限並縮短,江中孤島離此處不到五里,而他卻感知不到島上的情況,由此可以確定島上有屏障或陣法存在,但那座島嶼上的屏障和陣法可能只存在於四面,上部並不封頂,故此可以承接雨露。

    由於上部並未封頂,就令事情有了較好的一種可能,那就是那隻巨蝠是後來自上空飛入並寄居在島上的,它與苗人並無關係。

    你還沒吃飯,我去為你做粥去。龍含羞站起身收拾那些被拆開的香囊。

    煩勞你了,我去山上走走。莫問起身送龍含羞出門。

    龍含羞出門之後前往炊所熬製粥飯,莫問獨自北行,出了村寨之後提氣輕身,凌空掠向山頂。

    到得山頂,莫問將身法施到極限,凌空拔高,他目前可以凌空三十幾丈,但到得高空仍未感知到西北島嶼的氣息,換言之江中孤島陣法的起效高度超過了他所站立的山巔和他凌空之後的高度。

    之所以排除掉了屏障的可能是因為屏障通常是由道行高深的修行中人以自身靈氣布下的,高度不會有這麼高。

    排除掉了江中孤島存在靈氣屏障的可能,莫問心中微微安定,他最怕的就是江中孤島四周是靈氣屏障,靈氣屏障在修行中人死後還會起效一段時間,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會被周圍的氣息緩慢侵蝕和同化,靈氣屏障會逐漸減弱並最終消失,倘若此時那裡還有靈氣屏障,就說明島上極有可能有道行高深的人或異類寄居,他感覺不到島嶼上的氣息就表明修為要低於對方,低於對方自然就打不過對方。

    而今大致可以推定島嶼四周起效的是陣法,陣法的特點是只要不被人破壞掉陣眼,陣法就會永遠起效,但陣法是死的,再厲害的人留下的陣法也是死的,不具有威脅。

    回到村寨之中,龍含羞已經端來了粥飯,一日無話,到得傍晚時分龍含羞前來為房中的油燈添加膏脂,隨後與莫問說了幾句話便告辭離去,她知道莫問對她並無想法,故此並不多做他想。

    阿九到來的比莫問想像的要快,不到二更,莫問便察覺到了她的氣息,出門相迎,阿九已然翻牆而入。

    快進屋。莫問探手接過了阿九肩上的包裹。

    哪來的毒氣?阿九雖然面帶疲憊,卻仍然警惕的環視四周。

    不礙事,進屋說話。莫問引著阿九進了房間。

    阿九進屋之後先行檢視老五的情況,待她轉身,莫問已然為其倒了一碗清水,阿九探手接過一飲而盡,還碗莫問,找到那隻巨蝠沒有?

    已然查明了它隱藏的區域,就在那江中的孤島之上,那孤島為苗人的祭壇所在,有陣法保護,這山後有一條地道可自江底進入島嶼。莫問沖阿九說明情況。

    有何棘手之處?走至房屋西南的床鋪上坐了下來揉敲著雙腿。

    那祭壇已然多年無人進去過,現任族長並不知道上面的情形,此外這支苗人乃是蚩尤後裔,故此我擔心那祭壇之中的巨蝠會與蚩尤有所關聯。莫問走了過去坐於阿九旁側。

    阿九聞言亦是大感驚訝,眉頭輕顰,沉默不語。

    相傳蚩尤兄弟八十一人,可振翅騰云的有八人,不過我聽說那八人連同蚩尤都在當年的那場戰事中戰死了,無一存世。阿九沉吟片刻出言說道,她自然知道莫問擔心的是什麼。

    那就好,你一路上受累了,早些歇息,明日辰時咱們前往那江中島嶼。莫問為阿九展開了薄被。

    阿九聞言點了點頭,直身躺下閉上了眼睛,她無有凌空之能,連日趕路當真勞累。

    由於沒有想到阿九會來的這麼快,便沒有來得及為其準備被縟,被縟讓與阿九,他就無了鋪蓋。龍含羞不住在此處,便無從再尋被縟。

    就在莫問盤膝想要打坐之際,阿九向右側挪了挪……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5:01


第一百六十一章 發乎心,止於禮
               

    莫問見狀側目看向阿九隻見阿九並未睜眼神情亦是坦然但同坐和同臥大不相同超出了禮數

    「怕我吃了你」阿九並未睜眼

    「我擔心自己定力不夠違反了上清戒律」莫問半真半假亦假亦真

    「我豈會墜你平步青雲」阿九柔聲說道

    「我所作所為並不為名列仙班只為報償上清授藝恩德待得做成一件大事我就交還上清法牒和法印尋處歸隱」莫問搖頭說道

    阿九聞言睜開了眼睛以左臂撐身看向莫問「你怎會心存此念」

    「我不願與人勾心鬥角亦不願與人鬥法打殺我已然心灰意懶只想安靜度日全了天道齊了人倫」莫問與阿九說話並不藏掖

    「可是因為老五之事才生出了這一念頭」阿九柔聲問道

    「亦不全是」莫問搖頭

    「可是晉國驅你出來令你寒心」阿九再問

    「不是主因」莫問再度搖頭

    「你若不想去接趙國的護國金印此時回頭還來得及一旦接了那金印難免與百里等人反目」阿九細語寬慰

    「百里狂風等人先前不來援我我嘴上不說心中總有隔閡況且他們所為的確狹隘明知其行路有偏予以糾正亦不是錯若心中顧念同門之誼日後多多相讓也就是了令我煩惱的不是這些」莫問搖頭

    「那是為何」阿九不解的問道

    「上清戒律孝道人倫」莫問轉頭看向阿九他分明喜歡阿九阿九亦在他的眼前卻因為不同種屬而難得牽手此外不孝有三來日免不得延續子嗣而那個延續子嗣的人不會是阿九好不容易自林若塵的夢魘中走了出來此時又步入了一個更為嚴重的死門難得進退

    「之前你為何不說」阿九低聲問道二人雖然從未說過逾禮的話彼此心中卻已有了默契之所以沒有點透是因為點透了也只能徒增奈何

    「先前守孝之期不滿豈敢言及私情你年歲較我要長見識廣博可有環圓彌補之法」莫問問道

    「我乃尋常白狐便是渡過天劫與人亦不相同難能為人留後此事怪我不該明知不可為還一直示好與你害你心亂」阿九垂首低語

    「你萬不可為了卸我包袱而自絕後路若是那般我心更亂」莫問唯恐阿九自作主張急忙出言告誡

    「你放心好了我豈會拉你下來又舍你而去」阿九連連搖頭

    「此間事了你當回返無名山潛心修行到得天仙之位便得與人無異」莫問沉吟過後出言說道異類修行到得白日飛昇才算真正的齊了七竅元神

    「我受天資所限便是心無旁騖要想得那仙位亦當在一甲子之後豈不拖累你少年白頭莫家滅香」阿九緩緩搖頭

    「那些總會有辦法可想我已然厚顏露心你不能再有變數且容我廣思細想遍尋辦法」莫問急切的說道

    「我壽命要長你許多不怕等只是擔心蹉跎了你的歲月」阿九靠坐於西側木牆

    「我不怕你起誓於天不得有變」莫問直視阿九

    阿九從未見到莫問有這等過激的言語知道他是情亂方寸亦明白他是因為林若塵的背離而心中大有陰影故此才會如此懼怕變數但她並未起誓而是凝視莫問「若到得而立之年你仍然堅持此念我再起誓於你」

    「你心性早已安穩不需再等十年」莫問搖頭說道

    「你殺入晉國皇宮拆了人家的龍殿還敢說自己心性安穩」阿九嫣然笑道

    莫問聞言沒有接話阿九的話令他心中很是失落沒有哪個男人希望被自己喜歡的女人視為心性不夠成熟哪怕對方的看法是對的心中亦會失落

    「好了好了年輕男兒當有熱血七老八十才得沉穩」阿九柔聲撫慰轉而低語傾訴「當日我跪行山中你出銀換我直身之時我便為你傾心不然豈會示好於你天璇子誓天今生等你定不移心」

    莫問聞言長出了一口粗氣道門中人最重誓言阿九肯起誓足見其心之誠實則他心中已然料定阿九不會背叛但還是想重複確定

    莫問如釋重負之際阿九沖其伸出了右手莫問伸出左手輕輕托握這一刻他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安定他並沒有因為阿九示好在前而輕視她與那些扭捏裝羞的俗世女子相比主動示好的阿九更顯誠心更見勇氣阿九是狐狸她心中喜歡卻因為有所顧忌而不能要求什麼作為男子他應該給與回應不然便是絕情和懦弱

    「你選了一條既難且長的路」阿九歡喜落淚

    「我選了世間最美麗的女子」莫問微笑開口阿九用真心打動了他但阿九的美貌確是俗世女子難以比肩的

    「你想過沒有我雖為人形卻是狐身幻化」阿九忐忑的提醒

    「我乃上清准徒紫氣真人可抓鬼降妖你一狐狸能奈我何」莫問笑道阿九的提醒顯露出了她心中的忐忑和不安不管男女感情一動方寸就亂阿九應對事情周全得體但在男女感情上她做的並不高明主動表達關懷贈送辛苦煉製的丹藥不求回報的相助甚至暗中鼓動老五煽動他去無名山但感情不是高明的手段所能換來的所作所為發乎於心就是最大的高明

    「再不放手雷部諸神怕是要來了」阿九左手上指

    「是你先伸手的」莫問一語雙關

    「面由心生眼見心思你眼神飄忽心中所思定不光明」阿九佯裝正色

    「我並未心猿意馬只是慶幸自己終於撇開俗念表明心跡縱然有困難在前亦好過悔失於後」莫問說道

    「發乎心止於禮」阿九閉目吸氣平復心中悸動

    「發乎心止於禮」莫問鬆開手掌深深呼吸心神暗授當無過錯若有逾禮之舉恐遭上清責罰

    「明日之事你可有打算」阿九此時睡意全無

    「孤島之上情勢不明只能見機行事」莫問搖頭說道

    「早些休息養足精神」阿九沖莫問微笑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斜身想要躺臥未曾想阿九竟然探手推開了他「去旁處睡去」

    「你這就落了下乘焉不知只要心懷坦蕩三更敘話又有何妨若心有褻意白日相見也難收心」莫問徑直躺下

    阿九自然知道莫問所說乃是古陽子先前訓誡二人的言語瞬時想到了二人在無量山傾倒老五做糊了的飯菜時的情景便任由莫問躺在其旁側

    躺下之後莫問並無異動與阿九已然心神暗授了卻了一樁心事但老五此時仍在承受痛苦在此等情形之下他自然不會有旖念滋生

    想到老五受苦便想到了那鬼差的話老五有今日之噩與其之前多褻苗女不無關聯受苦亦不冤枉明日只要將那巨蝠擒獲他便可以因禍得福

    排除心中顧慮心中便感輕鬆心中一輕旖念便生休說是一年輕男子便是一七十老翁身側躺一絕色天香的溫婉女子怕是亦難以做到心如止水

    「君子當暗室不欺」阿九細語幾不可聞

    「房中燃油燈燭並非暗室」莫問說道

    「抬頭三尺有神明你再不停手怕有禍患」

    「你我乃是同門我以靈氣助你通行周天有何不可」

    「周天豈經天池」

    「偏了寸許無心之過」

    「怎得如此耍賴快拿手若是留下印跡明日如何穿著」

    「言之有理這般便不怕了」

    「呀不可得寸進尺發乎心止於禮」

    「我止不住你年長你止」

    「你修為高當由你止」

    「我不止」

    「那你不可再動」

    「我本不想動此語正合我意」

    一夜未動一夜未眠凌晨天色漸亮二人小憩片刻各自起身

    「為何如此看我」莫問被阿九看的面紅

    「昨夜的膽氣哪裡去了」阿九嗔怪的橫了莫問一眼

    龍含羞之前已然知道莫問有同門要來故此見到阿九並未過分驚訝阿九雖然美若天人卻面善的很且神色坦然雍容故此龍含羞對她並無嫉妒之心

    「要不要喊樓古帶路」龍含羞問道

    「地道之中空間有限人多反而不便」莫問搖頭說道天亮之後他立刻恢復了之前的平和細密

    龍含羞聞言點了點頭轉身先行莫問背負老五跟隨阿九在後

    到得後山莫問畫寫隱陽符四道四人各帶一道遮蔽氣息轉而上得峭壁魚貫而入為策萬全莫問先行阿九和龍含羞在後

    地道的坡度很是陡峭石階亦窄若是踏足不穩便有可能徑直滾落下去地道內開鑿的痕跡多有長寬當非斧鑿所致前行不久光線便無洞內漆黑一片龍含羞點燃了火把

    再行片刻地道開始轉向西南在轉向之處有著一處通向南側的圓形孔洞孔洞不大周圍密佈爪印想必是穿山甲一類的異獸貫通而出自地道中湧出的毒氣受到山風鼓蕩自這一孔洞之中向南湧入

    向下再行地道終於變為平坦濕氣亦隨之加重到了平坦區域三人行進速度大大加快五里之地片刻即至到得近前龍含羞熄滅了火把由阿九引領

    三人行於江下地道出口處位於孤島故此最後一段路程是向上的台階到得此處莫問已然察覺到了洞外有異樣的氣息便悄然放下老五將身法施到極致快速攀升而上到得入口處果然見到洞外的一棵大樹上倒掉著一隻巨大的紅毛蝙蝠……

第一百六十二章 紅毛巨蝠
               
    這是一棵生長多年的大葉古樹,數抱粗細,高達五丈,傘蓋覆蓋了大片的區域,在古樹的中部橫生一根粗大的枝節,此時那隻紅『毛』巨蝠就倒掛在這支向西的樹幹上。

    尋常的蝙蝠倒吊休息時形同紡梭,這只巨蝠倒吊時以肉翼包裹自身,也如同紡梭一般,但其大小卻超出了尋常蝙蝠許多倍,當有中等磨盤粗細,體長丈許,周身長有紅『色』細『毛』,由於處於倒掛姿態,其頭臉模樣一時之間難以細辨,一瞥之間只能看到一張血盆大口和兩隻圓滾的大眼。

    見到這只巨蝠,莫問心中總算是徹底安定了下來,在此之前他唯恐島上潛藏的不是蝙蝠,這只巨蝠之前並沒有意圖逃跑,到得此時它想要亦跑不了的。

    莫問看出了這只巨蝠此時正在打量他,但他很不習慣顛反視物,故此無法通過巨蝠的神情判斷出其心中所想,只能全神戒備防止巨蝠逃脫。

    倉促之間只能逐一思考,由於那巨蝠的肉翼並未徹底包裹住身體,故此莫問得以看到它的恥部,第一時間就確定了它是一隻雄蝠,暗道老五造化不淺。

    就在此時,那隻巨蝠終於有了動作,鬆開了抓握著粗大樹幹的後肢落於地面,以後肢撐地,昂頭展翼沖莫問示威,其尖厲的叫聲與老鼠憤怒時發出的聲音有些相似,只是音調要高出許多。

    巨蝠落地正過了身形,莫問得以看清它的樣貌,這種巨蝠雖然體形極為龐大,其樣貌與尋常蝙蝠卻並無很大差別,口闊鼻尖顯得醜陋兇狠,眼圓耳圓倒添幾分滑稽喜氣。

    莫問並無退意,巨蝠好似也不怕他,二者相隔數丈互相打量,一時之間陷入了對峙。

    「果真是只巨蝠。」阿九自洞口閃身而出,站於莫問身後半尺,二人乃是同門,她非常熟悉追風鬼步施展之初有左右橫移的起勢,後站半尺是為了給莫問留下施展身法的空間。   紫陽162

    莫問聞言沒有接話,他可以敏銳的察覺到周圍有著極其凶煞的氣息,這股凶煞的氣息非常強烈,為其生平所未見,強大的氣勢威壓甚至令他感覺到呼吸不暢,但是令他疑『惑』的是這股氣息好似來自這只巨蝠,又好似不完全來自於它,他此時正在竭力分辨這股凶煞的氣息究竟從何而來。

    「不太對勁。」阿九皺眉仰視著這個渾身紅『毛』的龐然大物。

    莫問聞言回頭看向阿九,阿九不待其發問便主動解釋,「此物雖然巨大,存世的時間卻不長,只在百年左右。」

    由於此處氣息有異,在此之前莫問並未清楚的感覺到這只巨蝠的修為,聽得阿九一說,心中頓現疑雲,這只巨蝠的種屬很是常見,百十年不可能長的如此巨大,但阿九的感官發自本能,比他要敏銳的多,她不可能看錯。此外這只巨蝠的生活習『性』完全是獸『性』,並無絲毫人『性』可言,且其感知危險的能力也很差,見到二人不但沒有懼怕,反而將二人當成了誤入此間的普通人心存蔑視。

    「它神識不全,修為不足,尚不能變化人形。」阿九語帶憂慮,莫問想要的是可以自獸身和人身之間互相轉化的異獸,這只巨蝠明顯達不到他預期的要求。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這只巨蝠雖然凶煞卻很是愚笨,此時完全是一副打量獵物的神情在俯視二人,絲毫不知道二人此番到來是要取它『性』命的。

    「這島上有一股強烈的暴戾氣息,與它的氣息有些相似。」莫問皺眉環視左右,這只巨蝠所在的區域位於島嶼的西側偏南,周圍多有高聳古樹,由於古樹的傘蓋遮蔽了大部分的陽光,令得樹下並無多少雜草,由於臨近江水,濕氣較重,樹下多有苔蘚。

    沒有了遮蓋,便可以清楚的看到林中有一條通往島嶼深處的石路,石路左側豎立著一尊石像,由於年代久遠風吹日曬,已然不辨原貌。

    「凶戾之氣來自島嶼正中。」阿九抬手北指。

    莫問聞言尚未來得及答話,那隻巨蝠就有了動作,以肉翼撐地向二人爬來,二人先前一直無視它,它可能感覺受到了羞辱,但它此舉旨在震懾二人,故此移動的並不快,莫問見狀緩步後退,暫避鋒芒。

    「用是不用?」阿九亦緩步後退。

    「它變不得人形,豈不委屈了老五?」莫問皺眉說道,這只巨蝠確實可以供老五魂魄棲身,但它修為不足,無法變化,老五魂魄若是依附其身,以後都只能是巨蝠模樣。

    二人說話之間退入了通道,此時龍含羞正在洞內看守老五,先前也已經自洞內看到了那隻巨大的蝙蝠。

    「現在怎麼辦?」龍含羞沖二人問道。

    「你先前猜測的很是正確,這只巨蝠存世不過百年,當是後期至此,與苗人祖先並無關聯。」莫問說話之時並未回頭,而是直視著盤踞洞口神情得意的巨蝠。   紫陽162

    「一百年怎麼會長的這麼巨大?」龍含羞言語明顯輕鬆了許多,在此之前她亦擔心巨蝠會與祖先有所關聯。

    莫問聞言並未答話,龍含羞所問也正是他心中疑問。

    「此處多有異樣氣息,是否為感染承受這島上氣息所致?」阿九猜測。

    「當是如此。」莫問點頭說道,這只巨蝠的氣息與島上的凶煞氣息很是相似,它的體形如此巨大想必是吸收凶煞氣息所產生的異變。

    「用是不用?」阿九再度發問。

    「一經封入,便不得再出,我不願老五成為禽獸之身。」莫問無奈搖頭。

    「那便再行尋找,此處當不止這一隻巨蝠。」阿九說的並不肯定,島上的凶煞氣息很重,影響了她的本能感知。

    「這島嶼四面皆有陣法阻礙,風自上空吹入,島內氣息經由地道吹至苗寨周圍,這只巨蝠棲息之地恰好位於風道入口,所受氣息最多,故此才得如此巨大,這島上怕是只有它一隻巨蝠。」莫問打量著那隻正在洞口噴灑『尿』『液』的巨蝠,它的這一奇怪舉動與禽獸標示地界的行為大同小異。

    阿九和龍含羞聞言都未接話,老五是莫問的僕從,只有莫問有權決定是否選擇眼前這只不能變化人形的巨蝠供老五魂魄依附。

    「依你之見,該如何為之?」莫問躊躇良久難下決心,轉頭看向阿九,阿九愛屋及烏,一直以來對老五都很是親近,加之二人已然心神相授,阿九此時已然能替老五做一半的主。

    「此物很是糙劣,確實不是良選。」阿九側目打量著溺『尿』之後在洞口往返揚威的紅『毛』巨蝠。

    「用是不用?」莫問變成了發問的一方。

    「除了蝙蝠,其他禽獸亦不堪使用,若是確定島上再無巨蝠,就只能用它了。」阿九無奈的說道。

    莫問聞言苦笑搖頭,人力有窮時,即便是竭盡所能亦難得事事順心,看來老五的運勢的確不太好,以後只能是這般模樣了。

    苦笑過後,莫問探手入懷拿出了黑『色』木盒,眼下只能先將其震暈,前往島上再行尋找,若是尋之無果,就只能回來用它了。

    「紫氣雷符太過霸道,恐傷其靈竅,我來吧。」阿九伸手阻止了莫問。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阿九自懷中取出了一小巧布包,取紅『色』符咒一張,畫寫雷符,加蓋法印。

    符咒畫寫完成,阿九閃身而出,手攜紙符直取巨蝠偌大的頭顱。

    由於巨蝠高大,阿九又無法靈氣外放,故此屈膝借力時緩了一緩,那巨蝠趁機做出了反應,血口急速張合,發出了一陣急切的咬牙之聲,此聲一出,阿九身形頓見緩慢,急切之下側身揚臂貼出了紙符,由於出手太過倉促,雷符並未貼上巨蝠前額,而是貼到了它的鼻翼,沒有將巨蝠震暈,只是將它震的劇痛慘叫,急速後退。

    阿九落地之後身形不穩,莫問見狀急忙閃身上前扶住了她,「怎會如此?」

    「快降住它,莫要讓它飛走。」阿九皺眉閉目,手指前方。

    莫問聞言轉頭看向那隻巨蝠,那巨蝠此時已經退至寬闊之處伸展肉翼振翅騰空,眼見如此,莫問只得先行放開阿九,急衝上前,自旁側古樹上斜身借力,趕在巨蝠飛高之前掠上了它的後背,上得後背之後本欲提筆畫符,閃唸過後改為氣凝右掌,以靈氣拍其靈竅,一掌過後那巨蝠身形不穩,再補一掌,終於將其擊暈,轟然落回地面。

    「先前為何出了變故?」莫問沖快步走至的阿九問道。

    「此物可發怪聲,與人無害,七竅不全者若是聞聽便會眩暈,我有靈氣在身,受害較輕。」阿九側目打量著那隻巨蝠。

    莫問聞言皺眉點頭,他和龍含羞先前都在阿九身後,卻並未察覺異常,可見阿九所言不虛。世間生靈各有生存技能,這巨蝠有此能力亦不稀奇。不過如此一來反倒解釋了它為何不沖苗人下手,原因並不是它對苗人有所眷顧,而是它發出的怪聲對人無有效果。

    那巨蝠所發怪聲雖然霸道,持續時間卻短,阿九此時已然恢復如常,畫寫符咒一道定住那巨蝠魂魄,轉而看向莫問,「我在此處守著它和老五,你與龍族長速去速回。」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頭看向龍含羞,龍含羞亦不遲疑,沿著長有苔蘚的林下石路向北走去,莫問快步跟上,打起精神,警覺前行……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5:01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七十九座石塔
               
    這座島嶼呈圓形,有十里方圓,不算很大亦不算小,島上山峰疊嶂,低處多生高大古木,石壁高處的樹木由於缺乏水土,長的略矮,石路拐轉起伏,蜿蜒向北。

    前行不久,莫問便發現這島嶼可能少有禽獸,因為島上並無禽獸活動的痕跡,有些草木果實已然成熟,卻並無採食啃咬痕跡。

    石路寬窄不定,平坦之處便寬,曲折之處便窄,但不管寬窄,每隔百步路邊都會豎有一尊石雕,這些石雕多遭風雨侵襲,破損風化的很是嚴重,樣貌已然不可辨別,但根據其輪廓和大小來看,當年雕刻的應該是人像。

    前行不久,龍含羞停了下來,側目打量著路旁一尊石雕人像,這尊人像由於位於古木的遮蔽之下,保存的較為完整,可以看出是一個手持巨斧的怒目男子。

    龍含羞打量片刻,轉頭看向莫問,莫問緩緩搖頭,龍含羞都不知道這些人形石雕的來歷,他自然更是無從知曉,儒家拜尚炎黃二帝,對蚩尤大有貶辱,故此諸子百家之中對於蚩尤的記載並不多。

    龍含羞無奈,只得繼續前行,繞過一道山樑之後,前方出現了大量的石塔,這些石塔位於島嶼主峰陽麓的平坦區域,由石頭壘砌,橫列九排,北大南小,北側大者高有兩丈,寬近十步。南側小者不過六七尺,寬兩三步。

    這些石塔當年壘砌的極為堅固,雖然久經風雨卻少有坍塌,莫問環視細數,這九排石塔前面八排皆有九座塔形建築,唯獨靠近山體的那排少了兩座,連那些坍塌變為石堆的石塔計算在內,共有七十九座。

    這些石塔的形狀與時下的木塔並不相同,只有上下兩層,下為石基,中間部位四角略寬並有所上翹,上部為塔身,要略窄於石基,塔身南側有缺口,遙望可見缺口之中放有石壇。

    龍含羞站於山樑遠眺片刻,轉而邁步向北走去,到得近前側目打量著最南側的一座石塔,此處濕氣很重,石塔上多生綠苔,連那塔身裡放置的石壇亦為綠苔侵附。   紫陽163

    「相傳戰神有親兄弟八人,族兄弟七十二人,這些人皆在涿鹿一戰之中陣亡,此處這些石塔擺放的當是他們的骨骸。」莫問猜測道。

    龍含羞聞言轉頭看了莫問一眼,轉而回頭探手搬下了石塔中的石壇,用力掀開蓋子,只見其中並無骨骸,只有少許黑灰『色』的粘物。

    「時間過去的太久,骨骸『露』天存放,多受濕氣侵擾。」莫問探頭看了一眼壇中事物,雖然其中事物已無骨頭形狀,卻仍然可以看出是受『潮』的骨灰。

    「我們苗人從不火葬。」龍含羞心中存疑,便走至第二排再取石壇一隻,打開之後發現裡面仍無成形骨頭,而是一些灰白『色』的粉末,由於這處石塔離地較高,故此受『潮』較輕,骨灰並未凝結。

    「你細看這些石壇,長不過尺高僅數寸,可見當年存放的是焚燒過後的骨灰而並非完整屍骨。」莫問抬手環指,這些石塔的大小雖然各不相同,但塔身存放的石壇大小是一致的。

    龍含羞隨之環視左右,轉而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石壇,皺眉過後將石壇放歸原位,取出短刀刮去了石塔上的青苔。

    「這些罈子不是用這裡的石頭雕出來的。」龍含羞比對過後出言說道。

    「當年戰神率領兄弟和蠻夷眾人與炎黃二帝戰於涿鹿,涿鹿位於鄴城北方千里之外,距離此處更是遙遠,兵敗之後若是運屍回鄉怕是不能,倖存之人能將骨灰運送回來已然不易。」莫問搖頭說道,三千多年以前的事情,缺乏文字記載,只能靠推測。

    「你會道術,能不能幫我確認一下這些人是不是我們的先人?」龍含羞出言求助,她的外祖母暴卒,令得苗人祭祀之事產生了斷格,此時她迫切的想要找回丟失的傳承。

    「若得完整屍骨,當可滴血認親,但這些屍骨已然成灰,滴血怕是無用了。若是未經大火焚燒,當可起陣窺天問祖,但這些骨灰之前皆被烈火燒過,氣息全無。」莫問皺眉搖頭,道家重生惡死,對於屍身絕不火葬,沒有什麼比烈火更能摧殘屍身殘留的氣息,大火燒過的骨灰只是一堆塵土,所有氣息盡數消失。

    龍含羞聞言略感失望,轉身向其他石塔走去,逐一檢視那些石壇,希望能夠找出成塊的屍骨。

    莫問並未陪同,而是邁步向北走去,北側靠近山體的那排石塔最為高大,所有的這些石塔都是縱橫對應的,最大的這排石塔少了兩座,最左側和右數第二為空,這兩處位置並無坍塌碎石,亦無基座,可見先前便無有石塔。

    由於九排石塔縱橫對應,故此這缺失了的兩處石塔就絕非無因,按照常理來推測,最左側的尊位應該屬於首領蚩尤,這處石塔的缺失在情理之中,因為石塔北側的山體下部平滑整齊,雖然被頂部樹木垂下的錯綜樹根和綠苔所遮掩,卻仍能看出那山體之上有著石門的輪廓,此外那股凶戾的氣息也出自北側的山體,由此可見作為首領的蚩尤應該就葬在北側那處鑿山而建的陵墓之中。

    蚩尤有單獨陵寢,故此不在排列之中。而右數第二的那處位置為空,說明當年涿鹿一戰之中蠻夷一方有倖存者,此人應該是蚩尤八位親兄弟之一,也正是此人帶回了這些人的骨灰。

    「沒有。」就在莫問側目打量北側那面石壁之時,龍含羞失望而回,三千年暴『露』在外,石壇根本就無法保存完整的屍骨。   紫陽163

    「戰神是你們苗人的遠祖,他的八位兄弟想必亦有名號,你可知道排位第八的名號為何?」莫問問道。

    「遠祖黎貪,二祖黎巨,三祖黎祿,四祖黎文,五祖黎廣,六祖黎武,七祖黎破,八祖黎輔,九祖黎弼。」龍含羞如數家珍,何人會忘記自己的先人。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而探手指著右側的那處空位,「當年的那場戰事,你們九黎族的黎輔可能僥倖得活,是他自北方帶回了這些人的屍骨。」

    「你是如何得知的?」龍含羞疑『惑』的問道。

    「只是揣測。」莫問知道龍含羞急於找回斷掉的真相,便抬手指向北側山壁,「你們苗人的祭壇應當就在這扇石門後面,這島上的異樣氣息就自此處發出,你若想知道真相,可入內一觀。」

    「不忙管我,先設法救老五。」龍含羞搖頭說道。

    「你在此處等我,我四處尋上一尋。」莫問沖龍含羞說道。

    龍含羞聞言點了點頭,莫問施出身法,離開此處繼續向北,由於擔心空中尋找有所疏漏,便自林下四處搜尋,孤島並不大,很快便到得北側邊緣,轉而繞行向西,西側靠近江水區域的一棵古樹上吊有數百隻家犬大小的紅蝠,雖然個頭不小,其中卻並無異常巨大者,最後前往正東,仍無所獲。

    「如何?」阿九見莫問回返,急忙上前發問。

    「只此一隻為大,旁者皆小。」莫問緩緩搖頭。

    「我們已然盡力,縱有缺憾亦無可奈何。」阿九出言寬慰。

    「唉。」莫問長長嘆氣,轉而沖阿九說道,「此番能得巨蝠,龍含羞大有功勞,你且在此等我片刻,我陪她前往祭壇。」

    「去吧。」阿九點了點頭。

    莫問聞言轉身向北,回到那山壁之前。

    「找到沒有?」龍含羞亦問。

    「天意不可違逆,他就止於這般造化。」莫問移步山前,打量著這處山壁,這面山壁的上部多有保留,下部兩丈左右的區域被削平,此時這部分區域已然佈滿了青苔,上部山體所生樹木的樹根亦延伸而下攀附其上,貼近地面的地方有著一道石門的輪廓,通過輪廓來看石門並不很大,石門本身顯得較為粗陋,閉合並不嚴密,不然亦無法發現輪廓。

    莫問打量石門之時,龍含羞以短刀將攀附於石門周圍的樹根逐一斬斷,隨後刮去石門左右以及石門上的青苔,這扇石門古樸無華,其上無字無畫,高一丈有二,寬六尺三分,石門略凹於周圍山體,左右無有門垛,此等樣式的石門當非推拉開啟,極有可能是左右橫移或上下垂吊開關。

    檢視過後,二人自石門右側的石壁上發現了一處圓形孔洞,這只孔洞有銅錢大小,外口平滑,並未被塵土蔽塞,龍含羞折斷新鮮樹枝測量深淺,深有五寸。

    「我回去一趟。」龍含羞手捏樹枝打量片刻,轉頭沖莫問說道。

    莫問聞言面『露』疑『惑』,龍含羞豎起那根樹枝加以解釋,「族長神杖與這個差不多長短。」

    莫問點了點頭,陪龍含羞回返。

    到得洞口,龍含羞點燃火把獨自回返。

    「有何不妥?」莫問見阿九一直皺眉打量那隻趴伏於地的巨蝠,便出言發問。

    「這紅蝠體形如此巨大,已然到了飛屬極至,想必不會再大,你說若它再得此處凶氣,會當如何?」阿九問道。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異類成精,皆是先強形體,後增修為,形體增長總有一定的限度,不可能無限度的增大,到得形體不能再大之時,吸收到的靈氣就會自體內囤積積累,化為自身修為。換言之,能夠幻化為人的異類都是其獸身大到極致的那些,若是體形還能再大,其吸收到的靈氣就會繼續令其增長而不會轉化為修為。

    「時間太久。」沉『吟』過後,莫問搖頭說道,阿九的言外之意是將老五魂魄封入巨蝠體內,然後留在此處繼續吸收此間氣息,直至可以變化為人。

    「時間長短與所受氣息強弱大有關聯,數里之遙與近在咫尺不可同語。」阿九抬手指了指此處,又指了指正北方向。

    莫問聞言連連點頭,「尚未打開祭壇,不知其中是何情形,若無危險,此法當可行得……」

第一百六十四章 碧水毒龍
               
    半個時辰之後龍含羞回返,手裡拿著一根奇怪的短杖,短杖手柄呈黃色,當為黃金打造,手柄與先秦劍柄有些相似,短而圓,杖桿長約五寸,銅錢粗細,通體灰黑。

    「這便是你所說的族長神杖?」莫問接過那根短杖皺眉打量。

    「是的,喝水。」龍含羞解下水囊遞與莫問。

    莫問擺手未接轉而將那根短杖遞與阿九,阿九接過自黑色杖桿上捏下了少許附著其上的碎屑捻動辨別,「拾針?」

    莫問點了點頭,龍含羞所說的神杖實則只是漢人所說的拾針,又名瓷石,可以吸附惡金鐵器。

    「我在此處守著,你們速去。」阿九將那根短杖交還龍含羞。

    龍含羞抬手接過短杖,與莫問再回山壁之前。

    龍含羞轉頭看向莫問,莫問微微點頭,龍含羞深深吸氣,抬手將那短杖插向石門旁側的圓孔。

    「為何會有阻力?」龍含羞再度回頭,短杖插入圓孔之後,圓孔內部有阻力出現。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抬手示意龍含羞可加大力道,到得此時他已然明白這石門的開啟原理,這石門內部亦有瓷石,與短杖所用的瓷石原為一體,後經分離,再行靠近便會產生推頂力道,由此觸發石門機關,此法雖然很是簡單卻十分耐久。

    龍含羞見莫問點頭,便加力前送,待得短杖徹底送入,轟隆之聲響起,石門陡然提起。

    石門提起的瞬間,一股極凶毒氣急湧而出,莫問有感,側身擋於龍含羞身前,與此同時斜身側目看向石門內部,令其沒有想到的是石門內竟然是一處偌大的碧綠水潭。

    「怎麼會這樣?」龍含羞向門內看了一眼,大感愕然。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門內為一百步方圓的圓形水潭,水潭離地丈許,水潭邊緣有開鑿痕跡,表明這一水潭並非天成而是後期開鑿,潭水泛綠,水面平靜,當是死水。

    祭壇內竟然是一水潭,這是莫問之前未曾預料到的,洞中水面有毒氣縈繞,由此可見水下定然藏有某種大凶毒物,此毒物絕非人類,故此便不會是蚩尤。

    「快看。」龍含羞抬手上指。

    莫問聞聲抬頭上望,只見洞內離地面三丈處的空中有一巨大的綠色石棺,棺材較尋常棺木要大上一倍,通體泛綠,穹頂東南西北四處各有一手臂粗細的黑色鎖鏈垂至綠棺四角,將那偌大的石棺牽掛空中。

    見得綠棺,莫問心中疑雲更重,由於洞內為圓形密閉空間,氣息會出現反折,故此先前不得發現上方的綠色石棺,到得此時方才發現洞內的凶煞之氣正是自那石棺中湧出。凶煞之氣出自石棺,但毒氣出自水面,石棺之中存放的當是蚩尤骨骸,那水下又是何事物?

    同一區域出現了兩種不同的氣息,彼此摻雜影響令得氣息很是雜亂,影響了莫問的感知,凝神良久方才分清這兩種氣息的各自歸屬,上空的石棺之中的凶煞之氣屬於活物,而水下深處亦藏有活物,且水下的活物與掛在空中的石棺中的活物氣息有些類似。

    雖然分清了氣息,莫問仍然感覺思緒很是混亂,之前從未遇到過此等情形,亦想不明白苗人為何要建造這樣一處奇怪的祭壇,更無法確定水下的活物為何,因為極深的水面遮蔽了水下活物的大部分氣息。

    「裡面的石壁上好像刻有壁畫。」龍含羞無有敏銳感官,故此觀察的都是表明的東西。

    「不要著急入內,此處情勢大是懸疑。」莫問搖頭說道,洞內的水潭要略小於洞內空間,四周皆有兩尺左右可供人踏足的區域。

    莫問話音剛落,便發現洞內水潭出現了翻滾的水花,與此同時凶煞之氣大盛,當是有凶物自水下快速上浮。

    「小心,水下怪物即將現身。」莫問拉著龍含羞後退數步,由於不知水下藏匿之物為何,只能以怪物稱之。

    水花翻滾成浪,水浪逐漸增高,凶煞之氣也越發明顯,然不知為何,到得此時仍然無法感知那怪物是何種動物。

    片刻過後,水浪減緩,一隻巨大的紅色龍頭自水下緩緩探出,大逾斗籮的紅色龍頭最先出水,龍頭出現已然令莫問大感疑惑,因為以他此時的修為不應該感知不到龍的存在,但心中疑惑不得消解,更重的疑惑再度浮上心頭,這條紅色巨龍的脖頸後方穿有一條粗大的黑色鎖鏈,龍頭昂起,黑色鎖鏈亦隨之出水。

    龍含羞生息蠻荒,平日裡多見巨蛇大蟒,故此見到這條巨龍並未過分驚訝,只是低語莫問,「紅色的蛇蟲通常有毒。」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他焉能不知這條紅龍乃是毒龍,但他此時心中再度浮現出了另外一個疑問,那就是龍屬皆有利爪,這黑色鎖鏈怎能將其困住。不過這一疑問在毒龍昂身出水之時便得到了答案,它原本生有龍爪的地方此時已然無有龍爪,只有尺許細小斷茬,它的龍爪已然被人砍掉了。

    真龍與世人圖畫臆想的龍並不相同,頭顱與蟒蛇很是相似,下出兩條龍鬚,上多兩隻龍角,若是毒屬,還會有外探毒牙,此外龍乃水族,腥氣較重,這條紅鱗毒龍腥氣更重,若無避毒之能,單聞腥氣便足以令人中毒暈厥。

    這條毒龍極為虛弱,且很是消瘦,當真是瘦骨嶙峋,出得水面之後趴伏於石門處打量著二人,雖然其樣貌凶煞,卻無有囂張舉動。

    龍含羞見狀微有懼意,手拉莫問試圖向後退避,莫問緩緩搖頭,此時那條黑色鎖鏈已然繃緊,這條毒龍無法再度向前移動。

    世人皆不瞭解龍蛇,不知便會妄猜,實則並非所有真龍都可騰云駕霧,多數蛟龍終生都生活在水中,只有那些道行極深者才能夠行云布雨,上天入地,這條毒龍的修為尚不足以騰云駕霧。

    就在二人打量那條毒龍之時,它做出了奇怪的舉動,閉目張嘴。閉目當是為了避免陽光刺傷眼睛,但張嘴為何。

    龍含羞疑惑的看向莫問,莫問沉吟片刻猜到了毒龍此舉是為索食,「乾糧與我。」

    龍含羞聞言急忙解下了為二人準備的乾糧遞向莫問,莫問探手接過,取出米餅扔進毒龍那張腥氣瀰漫的血盆大口,食物所至,毒龍立刻吞食。

    乾糧本不多,對於這條體形巨大的毒龍來說無異於杯水車薪,乾糧扔完,毒龍仍然張嘴乞食並無退意。

    莫問見狀沖那毒龍高聲說道,「你且下去,我即刻為你尋覓果腹之物。」

    此語說完,那毒龍並無反應,莫問轉頭看向龍含羞,「以苗語講與它。」

    龍含羞聞言高聲敘述莫問言語,那毒龍聽罷閉上了大嘴,但它並未下水,而是趴伏於石門處閉目養神。

    「你在此處看守石門,萬不可讓其關閉。」莫問沖龍含羞說道。

    龍含羞點頭答應,側身回到石壁右側,莫問離開此處,急速回返地道入口。

    「隨我出去。」莫問沖等候在此的阿九說道。

    「苗人祭壇怎會有毒龍蟄伏?」阿九跟隨莫問進入地道,她能夠敏銳的察覺到異類的存在。

    「是被困鎖此處的,祭壇之中乃是一水潭,那毒龍肢體已殘潛於下方潭中,上方吊有一綠色石棺。」莫問簡略的沖阿九說明情況。

    「龍屬若是肢體缺失,可緩慢再生。」阿九跟隨莫問快速前行。

    「我亦不明其詳,我懷疑那石棺之中放置的乃是蚩尤屍骨,苗人此舉或許是想借助龍氣令其復生。」由於未曾見到石棺中的事物,莫問說的並不肯定。

    阿九聞言沒有再問,真相很快便可揭曉,無需再多做猜測。

    二人出得山洞,尋出數里,得狼一隻,豹一頭,擊殺帶屍回返,回到入口處阿九檢視了那巨蝠和老五的情況,然後隨莫問一同前往祭壇。

    到得近前,那隻毒龍有感,睜開眼睛見到二人所帶之物大是歡喜,大張其口,莫問將那野狼遞與龍含羞,由龍含羞扔與它,毒龍咬住之後潛入了水中。

    「我去看那石棺,你們二人留守此處。」莫問沖阿九和龍含羞說道。

    二人聞言點頭,莫問吸氣踏地,掠向那水潭上空的綠色石棺,那石棺多年承受水氣,棺身佈滿青苔,擦去青苔,露出本質,石棺本身亦未綠色,當是由綠玉鑿成,只是洞內光線極差,看不清棺中事物。

    莫問沉吟片刻延出靈揮去棺底青苔,再畫火符一道自下方映照,為免傷及石棺,火符憑空閃亮,莫問憑藉火符入水之前的短暫光亮以及玉棺的通透看清了棺中的事物,轉而快速離開玉棺回返門外。

    站定之後,莫問先行沖阿九點了點頭,示意二人之前猜測無誤,轉而看向龍含羞,「棺中並無完整屍骨,只有一隻粗大手臂,手臂並未放於棺材正中,而是放於左側,乃是一隻左手,手臂肘前為實形,肘後至肩略顯虛像,當為承受龍氣後期生出,有活氣,非死物,當為令遠祖戰神所有。」

    龍含羞聞言大為驚訝,愕然片刻方才回過神來緩緩點頭,這處祭壇實則是苗人設計用來復活蚩尤的一處所在。

    「能否不用獸身?」莫問轉頭看向阿九。

    「老五比不得神聖。」阿九搖頭說道,莫問的言下之意是能否借助龍氣修復老五神府,但老五的魂魄若是繼續留存屍身,兩日之後就會受損變為呆傻。

    莫問無奈點頭,轉而看向龍含羞,「老五借那巨蝠身軀,還需於此處待些時日,只借龍氣,不會傷及你們先人,可否?」

    龍含羞聞言立刻點頭同意,莫問徵得龍含羞同意,留下那具豹屍,與阿九回到老五和那巨蝠所在之處。

    那巨蝠本無靈識,阿九畫符將其魂魄震出飄散,轉而看向莫問。

    莫問幾番抬手終究難為,阿九見狀便代其出手,畫陰符兩道,架橋接引,移魂附身……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5:01


第一百六十五章 雙翼
               
   
移魂之法乃道家小術,多數道人都能施為,上清准徒更是信手拈來,真言念罷,符咒接引,老五魂魄瞬時離開本體,移居巨蝠靈竅神府。

    魂魄附身的瞬間,本來趴伏於地的巨蝠陡然直立,莫問見狀急忙閃至巨蝠身前,抬頭上望。

    眼神,不論人還是異類都有自己特有的眼神,莫問與老五一起長大,對他的眼神極為瞭解,巨蝠的眼睛雖然較之人眼要大出許多,但眼神與老五先前的眼神完全一樣。

    老五甦醒之後先是看向莫問,見到莫問就在眼前,眼神之中大有安定,轉而扭頭環顧自身,隨即便試圖震動肉翼,但此時他尚不熟悉這具肉身,故此只是抬起了肉翼,並未將它徹底伸展開來。

    「老五,切莫驚慌,我與你家老爺都在。」阿九轉至老五身前抬頭看他。

    老五聞聲低頭看向阿九,臉上的表情有所變化,口唇上翹,利齒森然,雖然表情怪異恐怖,二人卻知道他這是在笑著沖二人打招呼。

    莫問見狀安下心來,在西行之前他曾經跟老五說過要將他的魂魄附身於蝙蝠,老五對此並無異議,且歡喜異常,故此甦醒之後才會無有驚慌茫然神情。

    老五形同恐嚇一般的沖二人露齒笑過之後便上下打量自己的這具肉身,先是看向左右雙翼,再是低頭看腳,巨蝠的身體很是圓滾,他看不到自己的雙腳,轉而試圖扭頭後望,但巨蝠的脖頸很短,他亦看不到側面,最後又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那兩隻肉翼上,不停抬抖,試圖展翼。

    見到老五這般神情,阿九亦放下心來,換做常人遭遇箭雨壞了神府只有死路一條,老五得莫問之助得以不死,而且還保住了自己的骨肉,已經算是很好的結果了,可惜美中不足的是他此時尚且無法變幻人形,令得結果不很圓滿。

    「你且熟悉一下這具身軀,看看有何不妥。」莫問拉著阿九後退數丈,騰出空地與老五。

    老五聞言連連點頭,與此同時口齒開合,不問可知是想開口說話,但他並沒有發出人語,只是發出了一陣咬牙聲響。

    「不忙說話,慢慢來。」阿九說道。

    老五聞言不再咬牙,仔細打量自己的這具身軀,隨後便開始熟悉自己的雙翼,蝙蝠的雙翼是由其兩條前肢延變而成的,比鳥類的雙翅更易操控,片刻過後老五已然能夠忽閃雙翼,只是用力不當,不得起飛。

    莫問等候在旁,面有憂色,老五此時並不知道自己不能說話也不能變化,若是知道了真相,恐怕會極為沮喪。

    「莫要說出真相,由我與他說。」阿九轉頭看向莫問。

    莫問聞言面露疑惑,阿九貼身耳語,「有金不用,心中安定。無金可用,便多憂慮。不可說他無金,只說不需使用。」

    莫問緩緩點頭,阿九的意思是既然老五還要在此處待上很久,便沒必要讓他知道實情,免得讓他沮喪難過。

    這只紅色巨蝠體型巨大,當真威武,老五此時大為興奮,不停震動雙翼,鼓蕩生風,但巨蝠的兩條後肢像手多於像腳,難以站立平衡,故此老五時有撲地,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的心情,每個人的內心之中都渴望能夠自由的飛翔,老五亦不例外,單是想到振翅搏云的豪壯就令他無比歡喜。

    莫問站在旁側不時苦笑,能飛固然是好,但變成一隻凶煞的大蝙蝠,怕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的。

    人的天賦各不相同,有人精通商賈謀利,有人擅長工匠做活,有人精通讀書為官,而飛翔似乎是老五的天賦,沒過多久他竟然震盪雙翼離地而起,離地之後老五極為興奮,低頭看向二人,阿九見狀拍掌叫好,老五得了喝彩之聲更加得意,穿過樹冠快速飛高。

    「循序漸進,不得急功。」莫問心中不安,凌空到得老五上方。

    老五聞聲連連點頭,但點頭過後並未下落,竟然越飛越高,與此同時求救一般的看向莫問。

    莫問見狀哭笑不得,老五並不熟悉這對肉翼,只會起,不會落。

    眼見老五越飛越高,莫問只得運轉靈氣踏上了他的雙肩,施出千斤墜將其向下踩踏,而阿九亦在樹幹上借力躍起,拉住了老五的後腿向下拉墜。

    雖然二人合力,卻並未見效,這只紅毛巨蝠體形太大,雙翼鼓動騰空力道強烈,二人竟然無法令其落地。

    「阿九,你且避開。」莫問衝下方的阿九喊道。

    阿九聞言側身避開,莫問運轉靈氣到得老五前方,頂著其雙翼鼓蕩起的疾風沖老五做了個抱臂的動作,老五會意,如法炮製的收起了雙翼,雙翼一收急墜而下,摔了個五體投地。

    雖然附身巨蝠,老五自身的性情卻並無改變,落地之後立刻掙扎爬起,搖頭晃腦檢視自己的雙翼,完全是一副摔壞我不要緊,千萬別摔壞了翅膀的架勢。

    老五見二人到了近前,再度張嘴想要說話,阿九見狀擺手阻止,「這只巨蝠發出的聲音可令**暈厥,你此時尚且無法控制自如,不可急於說話,若是憋悶的緊,可仰天長嘯,發洩胸中悶氣。」

    老五聞言再度點頭,抬頭向上大叫連聲,聲如夜梟,嘎聲遠傳,其中少有憋悶,反倒多有得意。

    莫問見狀放下心來,轉頭看向阿九,微笑讚許,男子與女子心性不同,他雖然多有細心,卻無有阿九這般耐心。

    「蝙蝠是走不得路了,還得讓老五再做嘗試。」阿九沖莫問說道。

    莫問點了點頭,轉而沖還在嚎叫不已的老五說道,「好了,不要喊了,盡快飛起,龍含羞還在祭壇等我們。」

    老五止住叫聲,回頭看向莫問,眼神之中多有疑惑。

    莫問尚未答話,阿九已然搶過了話頭,「這處島嶼乃是苗人的祭壇,祭壇內有一條紅色毒龍,所發龍氣對你大有裨益,你要留在此處修行一段時日,免得他日對陣仙禽落了下風。」

    老五一聽,再度齜牙咧嘴。

    「別笑了,勤加練習。」莫問皺眉擺手,老五此時的笑容能將膽小者嚇暈。

    老五聞言,再度伸張雙翼,練習飛行。

    「怪不得世人將三姑六婆劃歸一類,似你這般巧舌如簧,不去做那媒婆當真可惜。」莫問讚許的看向阿九,原本無可奈何的事情經阿九一說,頓時成了避世修行,厚積薄發。

    「無奈之舉。還有一事要問你,你若接掌趙國金印,老五是否會對你心存不滿?」阿九低聲問道。

    「絕對不會。」莫問肯定的回答,他瞭解老五,老五的忠誠既盲目又堅定,他的立場就是老五的立場,哪怕世人都說他壞,老五也會是那個說他好的人。

    「那就好,日後我會留在此處陪他,直至他可以變化人形。」阿九說道。

    「那得多少歲月?」莫問搖頭說道。

    「難以準確估算。」阿九回答。

    「此事稍後再說。」莫問並未將話說死,阿九的本意是好的,但一直留在此處會耽誤她自身的修行。

    阿九點了點頭,轉頭看向正在震動雙翼的老五,老五愛惜雙翼,故此並不飛高,離地丈許便嘗試落地,多次嘗試之後雖然降落仍然時有踉蹌,卻也不再是五體投地。

    「走吧,前往祭壇。」莫問見老五已然勉強可以飛翔,便沖其招手示意其北飛。

    老五並未北飛,而是連撲帶蹦來到那具屍身旁側。

    莫問與阿九對視一眼,老五還是留戀這具本體的。

    但老五隨後的舉動令得二人面面相覷,老五探出後爪自屍身上抓下了那根孝棒轉身離開,頭都不回,莫問見狀暗自皺眉,不知該說其豁達樂觀合適還是說其沒心沒肺準確。

    皺眉過後,莫問畫寫鎮屍符一道貼於屍身印堂,老五可以不在乎這具屍身,他卻不能不在乎,這具屍身日後還有用處,待得老五能夠變幻人形,必須參照本體變回原貌,萬不能隨他心意變成潘安宋玉之流。

    實則老五體內有那有毒的銀色丹丸可保屍身不腐,鎮屍符作用不大,他的此舉只是為保萬全。

    三人回到祭壇前,龍含羞正在忐忑等待,而那條毒龍亦在張口等待,在見到老五跌撞落地之後抬頭看了老五一眼便再度垂下了龍頭,這只紅毛巨蝠乃是承受它龍氣才長的如此巨大的,由於氣息相似故此它對老五並無敵意。此外老五體形如此巨大,它也知道吃不得。

    老五跟隨莫問走南闖北,也算大有見識,見到毒龍亦不懼怕,只是環視莫問三人,等待他們安置。

    「這石門一個時辰閉合一次。」龍含羞沖莫問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老五日後便要承接這條毒龍的氣息,所受氣息越多越能夠早日變化人形,故此不能令石門關閉,當日夜開啟。

    「這處石門不甚厚重,兩根木樁當可撐住。」阿九說道。

    莫問原本想的是用巨石撐頂,聽得阿九話語便改變了主意,木頭較石頭更具韌性,為上選。

    想及此處,便震斷巨木撐住了石門,那毒龍出不得大門,對三人亦無敵意。見它此等神情,莫問有心放其自由,卻又擔心它脫了禁錮逃離此處,加之此處乃是苗人祭壇,不宜越俎代庖,故此只能作罷。

    龍含羞有意看那洞中壁畫,卻並不急於一時,待得水氣減弱,青苔脫落,再看不遲。

    阿九與老五說話,不說其不可幻化,只說不合時宜,她乃異類成人,現身說法令得老五盡信不疑,做好了久留此處韜光養晦的打算。

    太陽西下,毒龍入水,莫問請龍含羞先行回返,他與阿九二人留在此處陪伴老五。老五雖然得了巨蝠肉身,卻毫無蝙蝠習性,到得晚上平直躺臥,雙翼縮起包住自身。

    莫問與阿九於旁側守護,必須在此處觀察一段時間,以此推斷老五幻化人形需要多少時日……


第一百六十六章 妥善安置
               
    次日清晨,二人早起,但比他們更早的是那條毒龍,二人睜眼之時它已然趴伏在了潭邊。(鳳舞文學網)

    阿九叫醒老五,想要與之診脈,但蝙蝠並無寸關尺,故此診脈難得進行,只能傾聽心跳,老五心跳極快,幾乎難以詳細計數,只能大致判斷出他的心跳較人要快出六到七倍。

    阿九聽完老五的心跳之後皺眉看向莫問「探其氣海。」

    莫問聞延出靈氣內探巨蝠的下腹,靈氣所至,心中立刻明了「此物不得練氣法門,氣海混沌一片。」

    「記下他此時的氣息,三日之後再做比對。」阿九說道。

    莫問聞點了點頭「其心跳如何?」

    「起伏有力,只是跳動太快,需設法降其心跳,如若不然所受龍氣多被其自身消耗,難得積累。」阿九說道。

    莫問聞再度點頭,世人皆知心跳越快壽命越短,龜蛇之屬之所以能夠壽長,與其心跳緩慢不無關聯。

    「你當日送我的補氣丹藥還有兩顆。」莫問看向阿九。

    「三日之後再與老五服食,我去洗臉。」阿九說完轉身向江邊走去。

    老五之前一直肚皮朝上接受二人檢視,見得阿九離開,立刻撲騰起身低頭下望,但他肚皮很是圓滾,脖頸又短,看不到什麼,雙手此時已然化成了雙翼,也下探不得。

    「不要看了,這是只雄蝠。」莫問自然知道老五想看什麼。

    老五聞咧嘴lu齒,莫問皺眉上望與此同時自心中計較該如何降低老五心跳,蝙蝠皆有蟄冬習xing,但此時已然過了冬天,能否蟄冬乃未知之數,此外蝙蝠的神識已然徹底驅淨,本能盡失,老五怕是不會蟄冬。

    「你不要急於說話,也不要急於變化,先在此處留上一段時日。」莫問沖老五說道。

    老五聞連連點頭,溜圓的大眼有一絲疑huo閃過,莫問見狀知道他心中所想,便出解釋「我受了上清法術,需去平天災,既然已經不容於晉國,就只能另走他途,之前我已然與千歲,柳笙商議過了,接受趙國邀請,助其平定東北慕容燕國,阿九亦是此意,故此我不能一直在此處陪你。」

    老五聞側目歪頭,眼中疑雲更重,莫問只得再加詳解「我此舉並非數典忘祖,我想幫助漢人北上驅胡,奈何晉國一心偏安,並無北上驅胡的打算。而涼國勢弱,也扶之不起,故此眼下難得天下一統,只能捨大求小,先助趙國驅走燕國,解了黎民百姓的刀兵之禍。」

    莫問微做停頓繼續解釋「我即便受了那護國金印,亦不是趙國臣子,只是一場交換,我只幫助他們克制燕國,以此換取漢人利益,除此之外不會受胡人差遣,待得燕國敗走,與胡人便兩不相欠,日後再見,是敵非友。」

    老五聞再度張嘴,卻因無法口吐人而難得表述。

    莫問並不知道老五想要說什麼,見他有口難,怕他焦急難受,便猜測其意,予以開解「周貴人與我們一直很是親近,我被困建康城外之時,她曾派遣死士前往送水送食,她亦贊同我暫接趙國金印,她的兩個皇子日後都有登基稱帝的可能,到得那時我們便回返晉國,有周貴人與我們正名,可解世人誤解。」

    莫問說完,老五的憂慮神並未消解,奈何不能口出人,想要出手比劃卻又無手可用,急之下斜身倒地,抬起一條後tui,豎起了兩個指爪。

    「你在擔心我會與百里狂風等人交惡?」莫問猜道,老五一直喊百里狂風為二爺,此舉想必指的是他。

    老五聞撐翼起身,連連點頭。

    「我會尋找機會與他們詳談,若是他們顧念同門之誼,便各自退讓一步,我不與之正面為敵,他們亦不要阻我道路,如若不然便只能各自行事,他們下得狠心在前,便不能怪我不顧義在後。」莫問語氣既硬且冷。

    老五聞愣住了,大眼圓睜,神驚愕。

    「你先前焚燒的那道符咒其他六人皆能感知,但百里狂風,劉少卿,夜逍遙三人並未南下救援,他們應當知道若無緊急危難我不會焚符求救,明知你我有難還置身事外,好有同門分。」莫問冷聲說道,人皆有yin陽兩面,對外的往往是陽面,內心多有yin暗,這yin暗之念多不見人,除非面對至親才會顯lu。

    老五聞大是疑huo,抬起肉翼試圖撓頭,這肉翼之上有殘留鉤爪,竟也撓得。

    「此事不需分神去想,他們不來當有三種可能,一是戰事緊急,難得抽身,若是此種況,他們便是將建立功德置於同門義之上,既然如此,那就各顯其能。

    還有一種可能是他們聽到了風聲,知道豫公主與我過從甚密,將我當成了助紂為虐的叛徒,加之我先前乃是與晉國皇室爭鬥,他們不願與我為伍,故此不來。若是如此便是信我不過,枉費我將他們視為至交。

    最為可恨的是第三種可能,我得阿九丹藥相助,費心勞神渡過天劫,成為七位上清准徒之中最先渡過天劫的紫氣之人,他們忌我成就,懼我威能,恐我搶功,怕我爭位,故此才會見死不救,不來救援。」莫問越說越氣,話語說完面sè大紅。

    老五聞大張血口,瞠目結舌。

    「你莫要不信,當年爭奪畫符聖物天狼毫,他們皆看出趙真人刻意偏向於我,哪怕事後我將趙真人留於我的靈精分贈眾人亦未能消除他們心中隔閡。」莫問搖頭說道。

    老五見莫問氣憤異常,便移動肉翼輕輕碰觸,意有安撫。

    莫問吐出心中話語,憋悶盡去長長嘆氣「不管怎樣,畢竟同為上清准徒,師出同門我會避免與之兵戎相見,若是無奈為之,亦絕不會傷他們xing命。」

    老五聞連連點頭,他並不希望見到七位上清准徒反目,雖然他已然看出目前這七人已然分成了兩派。

    二人說話之間,阿九回返。

    「我已然告知他日後的打算了。」莫問沖阿九說道。

    阿九點頭過後看向老五「以後我會留下傳授你獸身練氣之法,待得你學全學會,再教你變化之道。」

    老五說不得話,只能點頭。

    「此處離無名山並不遙遠,平日你無需常居此處,偶爾到來教導一番便可,不要因為幫他而耽誤了你自身的修行。」莫問沖阿九說道,當年他之所以定居山外的鎮子而沒有繼續北行,正是因為無量山位於北方。

    「知道。」阿九答道。

    老五聞疑huo的看向阿九,看完阿九又看莫問,他察覺到二人說話忽然變的很是隨意。

    阿九微笑過後沖老五說道「異類修行較人要難上百倍,只因異類神識不全,難得開悟,亦難得明法,你雖然附身異類,神識卻全,學那異類練氣之法並不困難,你且」

    「莫要傳授他上清法門。」莫問打斷了阿九的話。

    「放心。」阿九知道莫問是不想老五步了二人的後塵。

    「好好聽,仔細記。」莫問抬頭看向老五,待得老五點頭之後轉視阿九「你在此處教他,我出去一趟,明日回返。」

    阿九點頭同意。

    莫問邁步向南,到得地道出口處遇到了前來送飯的龍含羞。

    「那洞內濕氣很重,待得濕氣減弱,我再與你進入祭壇查看壁畫。」莫問沖龍含羞說道。

    「你眼下要去往何處?」龍含羞點頭之後出問道。

    「處理一些瑣事,明日便回。」莫問轉身進入了地道。

    出得地道,莫問並未回返苗寨,而是施出身法向東行進,出得叢林繼續向東,過得邊關還是向東,到得正午時分已然掠出了將近千里,這條路他曾經多次往返,知道何處有大的富庶城鎮。

    到得城鎮先行購買女人用物和精細點心,下午偷閒歇息,到得夜幕降臨,進入府庫,將庫中黃金取走不少,此時白銀雖然多有流通,卻只限於民間,府庫囤積多有黃金和前朝大錢。之所以說拿而不是偷,乃是因為自正門徑直闖入。

    由於負重,行的就慢,四更天方才回返苗人山寨,徑直前往山腰山洞尋找龍含羞。

    莫問自洞外聲,待得龍含羞點亮燈燭,方才進入山洞。

    「這些當有五千兩,與那樓古一千兩,餘下留作苗人用度。」莫問放下並打開了木箱。

    「哪裡來的?」龍含羞大是ji動,五千兩黃金便是五萬兩白銀,當真不少。

    「關內八百里外的炎陵,為府庫所有,熔後再用。」莫問回答,此番外出主要是為了兌現當日與樓古的諾,還有就是為老五留下日後的飯錢,老五一時半會兒是不能自行覓食的,只能煩勞苗人照顧,而苗人自己過的也很是窘迫。

    「多謝你了。」龍含羞並未推辭。

    「我那同門也不能久居此處,老五附身蝙蝠,食量必定很大,他不吃血食,食物需要作熟才行,那條毒龍也要經常喂食,以免體弱氣虛。」莫問說道。

    「你放心就好,對了,你什麼時候離開?」龍含羞問道。

    「半月之內,我先回去。」莫問估算了一下時日。

    出得山洞,經由地道回返孤島,到得祭壇近前,將乾糧和女人用物交予阿九,阿九看過之後報以會心微笑。

    三日之後,莫問再度以靈氣探入老五內查其靈氣變化,細心估算之後得出了一個大致的結論,老五即便學得異類的煉氣法門,承受了龍氣,要想變化人形至少也要十年時間。

    吞服以補氣丹藥,三日之後再試,得出了最終結論,即便三管齊下,老五要想幻化人形也需要五年時光!。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5:02


第一百六十七章 自障己目
               
    五年的時間對於異類來說並不算長,但莫問對此並不滿意,因為他很清楚老五有多大的耐『性』。

    「老五尚未掌握異類的練氣法門,待得熟悉想必可以提前一段時日,」阿九見莫問皺眉不語,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當與他酒喝,也不成,」莫問話到中途便自行否定了,按照常理來推,老五喝酒之後亦能夠加速丹『藥』的融解,但這個方法不可實行,一來老五體形巨大,需要極多酒水才能見效,此處沒有酒水與他喝,二來飲酒多少老五無有分寸,萬一喝的多了發起瘋來,可沒人能制得住他。

    「當設法讓他蟄冬,降其消耗,多加積累,」阿九指著正在石門處挑逗毒龍的老五。

    「如何施為,這座島嶼有陣法隔絕,畫符尚可上下連通,卻無法陣內起陣,」莫問搖頭說道。

    阿九聞言沒有再接話茬,莫問恨不得翌日便帶老五離開,但目前的這種情形根本急不得。

    「你惹它作甚,」莫問沖老五喊道。

    老五聞言舍了毒龍,轉身撲蹦而回。

    「今日午後我將離開此處,阿九與你待上一段時日亦會離去,你要安心在此修行,不要惹禍,」莫問沖老五說道。   紫陽167

    老五聞言連連點頭。

    「我離開此處會去再見慕青,與她足夠銀錢,由她代養你吳家骨肉,待你能夠變化人形再出去與她們母子相會,」莫問再道。

    老五再度點頭,能保住『性』命已然不易,在此處受些寂寞也不算什麼,女兒有慕青代養,他亦放心。

    莫問探手入懷取出玉瓶遞與阿九,「你送我的丹『藥』還剩下一枚,你且收著,待得老五體內丹『藥』耗盡,再與他服食,」

    「你此番外出少不得征戰施法,靈氣定會大量耗損,這枚丹『藥』你留著傍身,待得我回無名山之後再度熔煉與他,」阿九擺手未接,轉而自懷中取出一小巧瓷瓶,「這是一枚療傷止血丹『藥』,『藥』效不凡,你也帶上,」

    莫問沉『吟』片刻抬手接過了瓷瓶,連同先前玉瓶一同收起,阿九所言極是,一旦接掌了趙國的護國金印,便要前去抵禦燕國妖兵異獸,施法定然頻繁,耗氣自然嚴重。

    「辛苦你了,」莫問沖阿九說道,阿九要留下指導老五,還要回無名山煉丹,兩處奔走定然辛苦非常。

    「與我客氣甚麼,」阿九微笑搖頭。

    莫問微笑回應,道門的教義受儒家影響較重,並不鼓勵坤道行走江湖,而莫問亦不認為二人並肩作戰為好,行軍作戰乃是男子職責,後援固內是女子本分,此為陰陽差別,男女分工。

    「不需多時龍含羞便會到來,我去那祭壇之中為其剝去四壁青苔,待她到來與她前往觀看壁畫,」莫問沖阿九說道。

    阿九點頭答應,莫問轉身走向祭壇,行過兩步便轉過身來,「你所在無名山區域可以強大異類,」

    阿九搖頭髮問,「沒有,為何有此一問,」

    「若是威脅,我當前往為你除去,免生後患,」莫問答道。

    「沒有,」阿九搖頭微笑,莫問行事當真細心,其實細心和粗心並不是一個人天『性』的品『性』,而是心態的外『露』,細心發自於內心深處的關懷,而粗心則源於潛意識裡的不在乎。

    莫問得到回答,這才轉身走向祭壇,那條毒龍被折磨的太久,銳氣盡失,見到莫問到來反倒意有膽怯,莫問自其身旁走入祭壇,延出靈氣掃去腳下石台以及洞內四壁上附著的青苔。   紫陽167

    青苔已然乾透,遇到靈氣成片脫落,石壁上的壁畫得以顯現,確切的說石壁上並非壁畫,而是刻畫,與時下的雕刻技藝相比石壁上的刻畫顯得很是粗陋,線條粗大,人物神態亦不靈動,祭壇內的刻畫起於兩尺處,止於一丈高,自石門左側環繞延伸至石門右側,描繪的是一副宏大的戰爭場景。

    西側石壁刻的是兩隊人馬廝殺的情景,一方身材高大,用刀斧長矛,另外一方身材矮小,多用木棒,那身材高大的一方衣著多獸皮,當為蚩尤一族,身材矮小的一方多絲布,當為黃帝一方,通過這面刻畫可以看出蚩尤一方武器和力量都要強於黃帝一方,黃帝一方處於劣勢。

    由於這幅刻畫出自蚩尤一方,故此其真實『性』值得推敲,但根據其雕刻的衣著和武器來看,想必並非完全造假,因為黃帝一族養蠶織布要早於蚩尤一族,而蚩尤一族冶煉兵器則要早於黃帝族人。

    北側石壁上刻的多是各種巨大的野獸,這些野獸的背上多坐有蠻人,而另外一方野獸較少,多為開弓的黃帝族人,說明到了戰爭的中期,雙方用到了野獸和箭陣,這幅刻畫顯示的還是蠻人在戰爭中佔據優勢。

    東側石壁上的刻畫極為玄奇,多有手持刀斧的骷髏鬼卒和騰云駕霧的神龍巨怪,亦有踩踏浮云的各路仙人,到得此時已然分辨不出哪一方是黃帝,哪一方是蚩尤了,很明顯戰事到了後期已經有仙人和妖魔參與其中,人間的爭鬥蔓延成了三界混戰。

    最後的一副場景已經不見了仙人和妖魔,取而代之的是三個輪廓模糊的巨人,其中左側和中間二人伸手指向下方左側人群,而右側那個巨人手指下方右側人群,刻畫到此結束,並無戰爭結果。

    這三個輪廓模糊的巨人是誰,此時已然難有準確答案,亦不敢斷言他們就是三清祖師,因為自古至今有很多權力三分的情況,一人獨斷難免流於片面,二人商議容易引起紛爭,只有三人才能相互制約,最後的這幅刻畫表明雙方打到最後已然驚天動地卻仍未分出勝負,最後是由三位主宰出手平定的,但這三位主宰的意見也不相同,最終以其中二人的喜好決定了這場戰爭的勝敗,亦決定了凡人的死活和天下的歸屬。

    看完祭壇內的所有刻畫,莫問心中極不平靜,之前的史書並未對於當年的那場大戰進行詳細描述,即便有所涉及,也多站在勝利者的一方將蚩尤說成兇殘惡人,這種對於當權者歌功頌德的習『性』乃是所有史官的劣根『性』,這種人留下的史書當不可盡信,這祭壇的刻畫是當年戰事的參與者留下的,當不為虛,所有刻畫所表達的並不是自我吹噓,而是一種人不可勝天的無奈。

    出得祭壇,龍含羞已然到來,正在與阿九說話。

    「祭壇石壁上的青苔已然清理乾淨,阿九,你陪龍族長入內,移步當需站穩,」莫問沖二人抬了抬手。

    龍含羞早就想進去觀看,而阿九亦知道莫問讓她陪龍含羞入內是讓她趁機觀看石壁刻畫,故此二人快步進入了祭壇。

    老五此時正在大快朵頤,龍含羞為其帶來了一整隻烤熟的野獸,由於沒有了腦袋,故此不知是狼是狗,亦可能是別的什麼,在這熟肉的腿部有一條繩索,想必是龍含羞先行攀上懸崖,再將其拖拽上來的。

    老五的兩隻肉翼上長有鉤爪,此時正抓著那隻肉塊大口撕咬,見莫問出來,便將那肉塊遞向莫問,莫問皺眉搖頭,老五也不再讓他,收回肉塊張嘴撕下,餘下骨頭便扔給了門內那張嘴乞食的毒龍,彷如喂狗一般。

    一炷香之後,阿九與龍含羞出了祭壇,龍含羞神情倒無甚變化,反倒是阿九眉頭緊鎖,似有所思。

    「三界各有所屬,若有踰越,定釀大禍,」阿九走至莫問身旁搖頭說道。

    「依你之見,那三位巨人是否為我三清祖師,」莫問問道,他讓阿九觀看刻畫,主要是為了此事。

    「三清本無形體,可化萬物,那三人是不是三清當真說不準,」阿九搖頭說道。

    「我以為那三人是我道家三清,右側那手指蚩尤一方的當是我上清祖師,」莫問說道。

    「何以斷定,」阿九疑『惑』的問道。

    「三清之中,上清居東,」莫問伸一指。

    「三清之中,以我上清祖師對異類最為寬容,亦最豁達,並不看中血統,」莫問伸二指。

    「我乃上清准徒,鬼使神差一般來到蠻荒,老五有此造化,或許是天意使然,要賜飛天坐騎於我,」莫問伸三指。

    阿九聞言未置可否,莫問所說只是猜測,並無實證,此外天意亦並非毫無變化,並無規律可循。

    莫問說完皺眉閉目,久久不語。

    「你所思為何,」阿九疑『惑』的問道。

    「陰陽之道,往復循環,若那三人真是三清,那祖師當年留下憾事,勢必會加以迴環,」莫問眉頭更緊。

    「我不明了,你且詳說,」阿九搖頭。

    「我也只是猜測,希望是我多心,不然漢人危矣,」莫問皺眉搖頭,如果那石壁上的三個巨人真是三清,那祖師與玉清和太清就在當年天下歸屬的問題上發生過分歧,最終是玉清和太清將天下歸於黃帝一方,由於不知道玉清太清和上清祖師的分歧根源,就只能靠猜測,最大的一種可能就是血統,黃帝一族居於中原,為正統,蚩尤一族居住蠻荒,為異族,如果當年三位祖師的分歧真是這一點,那上清准徒所肩負的責任極有可能是扭轉這種地域『性』的狹隘認識,這也是他不敢細想的原因。

    「何出此言,」阿九還是沒有聽懂

    「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莫問自言自語。

    阿九側目看向莫問,莫問所說的是孔子春秋的言語,意思是外族到了中原就是中原人,中原人到了外族地界就是外族人,決定一個人是外族人還是中原人並不是血統,而是他們沿襲的文化和風尚是中原的還是外族的。

    「怪不得上清會收異類弟子,只因異類弟子無有國界血統之念,行事更加公允公正,」莫問自說自話。

    「你到底所說為何,」阿九笑問。

    「胡思『亂』想罷了,並無來由,」莫問停止冥想,微笑回應。

    「餘下的事情交予我,你早日出山去吧,」阿九說道。

    莫問聞言苦笑點頭,「此番出去世人必定誤解於我,我當先行隱藏祖宗陰宅,以免日後被那些愚民挖了祖墳……」

第一百六十八章 破魂
               
    「且不管世人如何誤解於你,天不枉之,」阿九安慰。

    「過幾日你也離開此處吧,莫要耽誤了自身的修行,」莫問探手入懷取出了符盒。

    「待老五徹底安定下來我再回返無名山,」阿九點頭說道。

    莫問點頭過後畫寫定位符紙兩張,遞與阿九一張,另外一張摺疊之後握於手中。

    招來老五再度交代叮囑一番,方才與阿九和龍含羞經由地道離開孤島,到得山前將另外一道符紙遞與龍含羞,「苗人若遇危難,可將此符焚化,我會前來,」

    龍含羞雙手接過符紙小心收藏,這張符紙實則是莫問與他們苗人的一個承諾。

    「路上多加小心,我去為老五準備晚上的飯食,」龍含羞收好符紙,轉身西行。

    「每日與他一餐,無需多給,」莫問說道。

    龍含羞回身點頭,轉身去了。   紫陽168

    「若是接了趙國的護國金印,當為其遠征東北,路途遙遠不知何日才能再見,」莫問看向阿九。

    阿九微笑未語,莫問日後要率軍遠征,而她要奔走於無名山和蠻荒之間,彼此皆無暇抽身,相見無期。

    「我走了,」莫問說道。

    「路上多加小心,與敵對陣不同於比武較技,萬不可優柔寡斷,」阿九叮囑。

    莫問點了點頭,轉而舉目向西,此時龍含羞已然走遠,不見人影。

    「青天白日,莫要再起壞心,」阿九見到莫問舉動,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此番離去時日太久,離別之時總要做些什麼才是,」莫問側目歪頭。

    「世間才子佳人多有絲竹傳情,筆墨表心者,你先前亦是讀書人,為何無有讀書人的樣子,」阿九嗔怪。

    「我雖為讀書人卻不喜圈繞作態,詩詞滿腹不願流『露』,商羽在胸不屑顯能,你且過來,讓我抱上一抱,」莫問探手笑道。

    「大言吹噓,好生沒羞,」阿九搖頭笑道。

    「不如這般,我為你作詩一首,起樂一曲,若是合你心意你與我赤誠相見,可否,」莫問再笑。

    「當真是商賈之後,吃不得虧呀,」阿九抬頭指向西北,「我有心投懷,奈何有人窺視,」

    莫問聞言轉頭看向西北,只見一隻巨大的紅『毛』蝙蝠正在孤島上空振翼懸停,向此處張望。

    「我走了,你多加珍重,」莫問無奈嘆氣,轉身邁步。

    阿九起初站立未動,待得莫問走至林間快步追了上去,到得面前環臂繞腰,「你所思便為我所想,然你我已然站於雷池邊緣,若有踰越怕會粉身碎骨,我亦不懼粉身碎骨,只是不能害了你,」   紫陽168

    莫問聞言暖意盈胸,展臂相擁,「天地如此之大,我便不信無有脫胎換骨之法,你且回去,容我爭取拚搏,」

    阿九不語搖頭,並不鬆手。

    阿九較莫問要矮上數寸,聞得秀髮香氣,莫問心猿意馬,旖念波動,本欲上下其手,卻咬牙止住。

    「溫香猶如催軍鼓,可有暖玉退兵鉦,」莫問重重呼吸。

    「污言穢語,不是君子所為,」阿九聞言面『色』大紅,鬆手轉身,掩面而去。

    「若是這般便不是君子,恐怕世間只有閹人才做得君子,」莫問笑道。

    阿九聞言亦不答話,快步跑遠,到得山峰拐角處回頭沖莫問招了招手,莫問抬手回應,阿九轉入山北,莫問轉身東行。

    老五之事有了著落,與阿九定下了默契,東行之時莫問心中大感舒暢,入了邊關之後斟酌路徑,決定不走老路,而是尋路北行,先行離開晉國前往碧水潭答謝千歲。

    北行之際,不時可以感知到鬼魅異類隱於市井,他雖然急於趕路,仍然明辨善惡加以降服,此時所為已然不求揚名,只為代行天道。

    三日之後,到得黃河南岸,此時已然是春天,無冰可踏,而莫問亦不需要浮冰踏腳,提氣輕身,凌波而過。

    到得碧水潭,千歲正在石屋內打坐練氣,他得莫問之助煉有補氣丹『藥』,此時正在打坐煉化。

    見到莫問到來,千歲急問老五如何,莫問如實告知,千歲聞之,大慰。

    莫問隨後問及女童之事,千歲告知已然交予慕青。

    「大哥,你對此有何看法,」莫問將蠻荒祭壇的刻畫說與千歲,隨後問道。

    「那三位指點乾坤的巨人,可能是道家三清,居右者應該是我們上清道君祖師,」千歲生『性』沉穩,並未斷言。

    「天道循環,日月盈虧,當年之戰祖師與太清玉清意見相左,會不會於日後……」莫問五指彎曲手腕微轉。

    「不知他們當年為何意見相左,」千歲搖頭。

    「當是因為世人血統而起的紛爭,」莫問說道,道家門人說話亦分對象,與自己人說話和與俗世人說話是有差別的,與自己人可以直說實情,與俗人說話便要略加變通,這倒不是欺瞞,而是擔心世人心智不夠,誤解了道家教義。

    「若是因為血統不一而區別對待,怕是有失公允,然世人心中『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之念已然根深蒂固,怕是很難改變,況且我亦未曾見過祖師,不知祖師脾『性』,故此不敢胡『亂』猜測,」千歲說到此處略作停頓,轉而再度開口,「不過三清之中只有上清容納異類弟子,故此你先前推測三清對於血統意見不一亦不無道理,」

    「若祖師真要扭轉世人狹隘偏見,怕是不會選擇晉國,當會選擇異族,」莫問皺眉說道,他最為擔心的是上清祖師會讓上清准徒扭轉世人狹隘的種族之念,如果真是這樣,那祖師絕不會選擇晉人,因為晉人統一天下起不到博容的宣世作用,最大的可能是讓上清准徒幫助異族一統天下。

    「哈哈哈哈,休說世人,便是你也心存血統之念,不然怎會以異族相稱,」千歲笑道。

    「若是天意要我助趙國一統天下,我絕不領命,哪怕自毀修為亦不為之,」莫問咬牙切齒,他永遠不會忘記母親頭上的那一箭為何人所『射』,永遠不會忘記那些被胡人吃剩的血腥臟器,那是一群不可教化的禽獸。

    「不可妄語胡說,外族又並非只有胡人,你悟『性』遠超我等同門,亦好亦不好,料事於先只能徒增煩惱,別想的太過遙遠,杞人憂天無甚用處,」千歲皺眉擺手。

    莫問點頭不語。

    「那慕容燕國與趙國征戰多年大佔上風,燕國崇尚薩滿,其妖鬼獸兵當真厲害,這些年趙國修行中人折損無數,你此番前去定然極是凶險,我等修為低劣也幫你不上,凡事皆要小心,」千歲將話題拉回眼前。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千歲這番話是有言外之意的,千歲料定他此番前去早晚會與同門有所衝突,故此先行表明兩不相幫的態度,這也符合千歲的心『性』和行事風格。

    「早些年我偶然得了一物,收藏多年也無用處,你此番出去多有凶險,便送與你傍身,」千歲自床榻之下取出一布包放於桌上。

    「大哥有心了,我有符咒在身,無需刀劍,」莫問搖頭說道,根據布包輪廓來看,千歲送他的當是一把刀劍。

    「不忙推辭,你且看它一看,」千歲說道。

    莫問聞言探手拿過,翻開三層外布見到了包裹之物,此物當是一柄長劍,與成人手臂等長,劍柄並非尋常所見的雙環護手,而是上一下四的指形握槽,這種把柄他之前從未見過,不過觀其形狀當為單刃兵器,既是單刃便是刀非劍,不過其鞘卻是劍類的直鞘,刀柄和刀鞘全為黑『色』,無有任何紋飾,亦無破損痕跡,看不出年代和來歷。

    端詳片刻,莫問探手握住刀柄試圖拔刀,卻未能將其拔出,轉而看向千歲,千歲搖頭說道,「無有機關,」

    「那如何出得,」莫問好奇心起,這把刀無有任何氣息,太過普通便不符情理。

    「感知殺氣便可出鞘,」千歲說道。

    莫問聞言心念西陽縣當年慘象,殺機一起,瞬時抽刀而出。

    他之前猜想的不錯,這的確是刀非劍,此刀寬有三指,通體黝黑,刃口鋒利,最為奇特的是此刀血槽與尋常刀劍不同,為中空血槽,自前至後,寬有三毫,重量已然超過了百兩,超過百兩便為重劍,確切的是說重刀。

    「周身無有銘文,此凶器可有來歷,」莫問問道,這把刀可砍可刺,且血槽很深,一旦臨身必無生理,尋常刀劍之所以血槽不曾開透是因為血槽太深會令刀劍脆弱,此刀敢開出如此寬深的血槽,必是當年鑄刀的工匠對刀的鋒利太有信心,確信可以以鋒利破阻力。

    「來歷無從知曉,看它不似凡鐵,亦無熔鑄痕跡,想必是天石磨成,不過打磨並不圓潤,當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千歲搖頭說道。

    「打磨此刀的人定是為了復仇,絕非防身所用,」莫問點頭說道。

    「當是如此,此刀不但有傷身之能,還有破魂之效,我曾經以惡蛟試過,被其殺傷魂魄都不得保留,」千歲點頭說道。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將那黑刀放歸追上,「多謝大哥美意,我要此無用,」

    「收下吧,先前夜逍遙自我這裡挑走了三件兵器,今日也與你一把,這些年我只尋得這些好物,盡數給了你們我也安心,想必你們不會手持利刃傷及同門,」千歲將那黑刀推向莫問。

    「夜逍遙當年所拿為何,」莫問問道,第一次到這裡的時候發現屋內擺設雜『亂』,千歲言之是夜逍遙翻動所致。

    「皆是利器,」千歲並未言明。

    莫問聞言亦未曾追問,沉『吟』良久道謝收下了這把能夠殺身破魂的黑刀。

    正午過後敘話已畢,便別了千歲,行往東南……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5:02


第一百六十九章 石真
               
    東行之際莫問心中並不平靜,他之所以選擇午後動身是因為此時動身可以趕在深夜回返西陽縣,先前與阿九所說隱藏祖墳一事並非笑談,當真要將祖墳隱去,一旦接掌了趙國的護國金印,便會被漢人視為數典忘祖的叛徒,這些人奈何他不得,定會遷怒莫氏先人。

    三更時分回返西陽縣,此時城外的田地裡已然泛綠,縣城中的房舍亦修繕完好,已然看不到絲毫的荒廢跡象。

    莫氏祖墳位於城東林中,由於莫氏先前為西陽縣大戶,故此祖墳佔地頗廣,有墳丘三十餘座,約五畝見方,要將這片區域隱藏起來並非難事,但若想做的不留痕跡當真不能,沉『吟』良久,莫問尋向陽石兩塊,背陰石兩塊,畫上符咒埋入墳丘四角,這一作法並不是將這片區域隱去,而是將其庇護起來,外人可見卻不可入。

    將祖墳保護周全,莫問悄然回返莫家『藥』鋪,令其沒有想到的是莫家『藥』鋪門口有兩個衙役看守,見到莫問回返,匆忙站起沖莫問見禮,轉而快步跑走。

    莫問並未急於進門,而是注視那兩個衙役遠去,此舉無疑是縣官所為,目的是防止有人進入莫家『藥』鋪行竊,而縣官所為無疑是豫公主授意,換言之,豫公主並未放棄邀請他出任護國真人的念想。

    片刻過後,縣衙方向出現了一隻飛禽,趁著夜『色』急速北飛,這只飛禽並非信鴿,而是一隻體型頗大的海東青,海東青不產於此處,且其極為稀少名貴,非尋常人等所能馴養,當是豫公主留於縣官報信用的。

    回返宅院,一切如舊,他之前讀的是儒家諸子,儒家有君子遠庖廚之說,故此他並不善於烹炊,腹中飢餓便自灶間點上灶火熬製粗粥,食罷,回返東廂躺臥休息,海東青飛行速度要快於信鴿,用不了多久豫公主就會得到消息趕來此處。

    次日清晨,莫問再起灶火,將那黃金拂塵融化,日出之後緩步出門,自北側城門外出,繞至東南,凌波過河,南下看望慕青。

    無人處凌空飛掠,臨近鎮子緩步進城,到得慕青院舍之外敲開了院門,開門的是慕青的姐丈,此人當是真正的迂腐熬夜看書太多已經讀的傻了,見到莫問亦不說話,只是側身讓路。   紫陽169

    莫問點頭為禮,進了院子便見到慕青抱著女童坐在門外,她的姐姐正在房中整治午飯。

    「老爺,你來了。」慕青見到莫問急忙起身迎了過來,說話時側目東望,不問可知是在尋找老五。

    「老五不曾跟來。」莫問沖慕青的姐姐點頭為禮,轉而低頭看向慕青懷中熟睡的女童,這女童得到妥善照顧,白胖了不少,長睫翹鼻,圓臉小口,著實可愛,她長的更像其母,莫問暗自慶幸當日未曾一怒之下殺掉王元嫆,不然日後定然遭這女童怨恨。

    「五哥去了何處?」慕青忐忑的追問。

    「為我辦事去了,近日難得回返,他一切安好,你無需擔心。」莫問探手抱過女童微笑打量。

    「他什麼時候能回來?」慕青掛念老五。

    「你是老五的妻子,便是我的家人,有些事情我不能瞞你,不日我將會前往趙國為其征討慕容燕國,此舉並非是為了求得榮華富貴,而是為了天下蒼生少受刀兵禍害,我一人力薄,需老五相助,但老五修為不夠,為策萬全我便未帶他前往,將其留在一安全所在潛心修行,待得能力足夠再去尋我,助我東征。」莫問將那女童交與慕青。

    「老爺,五哥是不是出事了?」慕青並不關心國家大事,她在意的是老五。

    「若是他真的遭遇了不測,我定會如實相告,絕不會欺瞞於你。」莫問正『色』說道。

    慕青見莫問板起了面孔,便不敢再問,她亦相信莫問所言不虛。

    「這女童是何來歷想必你也已經知曉,你可要小心照顧,萬萬不可懈怠,待得老五回返,你們再一家團聚,在此之前你就住在令姐家中。」莫問叮囑。

    「老爺放心,我一定視她為己出。」慕青重重點頭。

    「莫老爺,在下聽聞前些時日建康出了偌大變故……」慕青的姐丈走過來懦懦開口。

    莫問見他欲言又止,知道他是聽聞了他先前在建康的所作所為,擔心會受牽連,便擺手開口,「你且放心,此事已處置周全,萬不會牽連你等。時下朝廷所用的察舉選官制度多有弊病,若無顯赫家世,便是滿腹經綸亦不得為官,慕青住在娘家,還需煩勞二位多加照顧,善待這女童,待得貧道回返,便寄書於先皇周貴人,她的兩個孩兒皆有王位在身,可封四品以下官員,屆時你可直受官印,這聖賢書不讀也罷了。」

    慕青的姐丈聞言愕然呆立,他聽說過莫問在建康的所為,知道他所言不虛,無需察舉便可做官,這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反倒是慕青的姐姐先有動作,快步而出屈膝跪謝,莫問並未攙扶,受了她的跪謝之禮,只有這般,她們才得安心。   紫陽169

    為顯從容,莫問便留下吃了午飯,午飯過後將黃金給了慕青,起身告辭。

    「老爺,她還沒有名兒,請老爺賜名。」慕青指著坐在床上玩耍的女童。

    「閨字就叫吉兒吧。」莫問略作沉『吟』出言說道,吳家輩分為文武允吉甫、萬邦為憲鄉,此名為她的輩分。

    「謝老爺賜名。」慕青急忙道謝。

    莫問微笑擺手,轉而沖其姐姐和姐丈告辭,隨後出門北去。

    回返西陽縣時已然是掌燈時分,兩名衙役見到莫問回返,歡喜的跑走,他們生怕莫問再度離開,如果豫公主到來不見莫問,他們就是謊報軍情,這可是大辟重罪。

    次日,莫問再度出門,不過此次中午便回,帶回了十幾根紫竹,紫符先前耗損厲害,需以紫竹再行漿曬。

    五日之後,紫紙成張,莫問開始仔細裁剪,尋常符紙長約一捺,寬為三指,但紫符所書星宿,天罡,地煞諸仙名諱較多,符文字數亦多,故此較之尋常符紙要大上少許,長為一捺二節,寬為四指。

    就在莫問裁剪符紙之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腳步聲到得門口停止,隨即便是敲門聲,此時門為半開,莫問抬頭,只見豫公主正探頭進來,微笑看他。

    「莫真人這是在做什麼?」豫公主未得允許便推門而入。

    莫問看了豫公主一眼,沒有答話,豫公主今日穿了一身男子所穿的青衫,頭上挽髻,很顯幹練。

    「莫真人,近些時日我多與漢臣談話,知道你們漢人的禁忌,先前我自作主張,還望莫真人不要怪我。」豫公主說道。

    莫問聞言微微撇嘴,他知道豫公主指的是林若塵之事,胡人不講人倫貞潔,父死之後所留妻妾,其子可繼承。貌美女子可作為禮物幾度易手而無人在意。

    「為表真誠,我願意嫁與真人,權當補過。」豫公主狡黠笑道。

    莫問抬頭橫了豫公主一眼,還是沒有答話,豫公主最初用的是禮聘的手段,後來見他不為所動便耍起了賴皮,他雖感無奈卻沒有冷言厲『色』,故此豫公主便『摸』清了他的脾『性』,一味用柔。

    「真人不說話便是默許了。」豫公主激將。

    「你叫什麼名字?」莫問裁剪符紙並未抬頭。

    「乞翼阿古真。」豫公主隨口說道。

    莫問聞言眉頭微皺,豫公主見狀知道自己失言惹了莫問不快,急忙糾正,「你叫我石真就好。」

    莫問微笑搖頭,胡人就是胡人,不通漢禮,這名字的諧音當真不雅。

    「這段時間莫真人去了哪裡?」石真問道。

    「何必明知故問?」莫問將切割裁剪的符紙梳理整齊。

    「真不知趙國皇帝是怎麼想的,我們苦求不得的賢才,他們竟然棄之敝履。」石真側目打量著那疊符紙。

    莫問聞言挑眉冷笑,這石真刁蠻是真,但她絕非無有心計,並不放過挑撥離間的機會。

    「前幾日,我那幾位皇兄向父皇舉薦了幾個和尚,一看就是沽名釣譽之徒,國師選的替補之人也不似道行高深。」石真隨口說道。

    莫問再度報以冷笑,石真無疑聽聞了他先前在建康的所作所為,知道道家在晉國不受禮遇,故此才強調僧人可能在趙國受到重用,想『逼』他站在宣揚道家的角度接受護國金印。

    「天氣日益轉暖,蛇蟲開始復甦,戰局怕是對你們胡人不利。」莫問隨口說道。慕容燕國主要依仗的是妖鬼異獸,冬天蛇蟲大多蟄伏,故此慕容燕國在冬天應該是防守階段,天氣轉暖之後勢必開始有所動作,且趙國國師即將壽終正寢,故此情勢對趙國極為不利。

    「這倒不怕,父皇已經下了聖旨,東北諸郡全民皆兵,燕國妖兵再厲害,奈何不得我們趙國人多。」石真說的很是隨意。

    「胡人就是胡人,便是你這女子心腸亦是如此狠毒。」莫問皺眉冷哼,石真所說的全民皆兵,自然指的是漢人。

    「唉,我們也是無奈而為之。」石真雖是嘆氣卻毫無悲傷之意。

    「你可知道威『逼』激將對我毫無用處,我能衝入晉國皇宮,亦能殺入你趙國龍庭,你與我說話要和氣一些。」莫問語氣陰冷,雖然他有心接掌趙國金印,卻不能表現的太過主動,須趁機為漢人尋求更多的利益。

    「我哪敢不和氣呀,我此番過來是帶有莫大誠意的,你且看看這個。」石真自袖中掏出一副捲軸遞向莫問。

    莫問挑眉看了石真一眼,抬手接過那副捲軸,鋪展開來,是一副細繪的疆域圖。

    「北岸諸郡,你可自取兩郡歸晉,你接掌金印之日,便是趙國退兵讓地之時……」


第一百七十章 與虎謀皮
        
    莫問聞言陡然皺眉這疆域圖上清楚的標註了北岸五郡的大小和範圍最大的一處便是眼下所在的豫郡此外豫郡東北的魯郡亦是大郡這兩處大郡若是盡數歸晉對晉國大為有利不論屯兵還是養民都可為之

    「我若要這兩郡你們亦可割捨」莫問探手指著魯豫二郡

    「可」石真重重點頭

    「你一女子如何能夠決斷軍國大事」莫問搖頭說道俗話說事出反常即為妖趙國開出的這份禮物份量太重這可是兩郡千里國土萬眾子民趙國怎會說讓就讓

    「你看這是什麼」石真自腰後解下一黃綢包裹的方形物件放於桌上此物有五寸大小解開之後竟然是一方龍踞白玉印章

    「你竟然偷了玉璽出來」莫問皺眉看向石真趙國當年偏距西北故此其玉璽為羊脂白玉此方玉璽當真是白玉無瑕如此完美絕非仿造

    「玉璽藏於深宮我平日見它不著如何偷得這是父皇與我的著我代他行事」石真正色說道

    「割土讓地豈是兒戲你們胡人行事怎得如此激進」莫問皺眉搖頭這等大事竟然交由一女子全權處置當真是不可思議

    「換做旁人休說兩郡便是一縣都不會給他但你不同於旁人你值得我們以兩郡換取」石真此時毫無頑劣神情表情極為嚴肅語氣亦然

    「為何如此看重於我」莫問問道休說之前已然與諸位同門商議好要接掌趙國金印便是之前未曾商議此番見得此等重禮亦難免動心任何人都會被禮物打動只看禮物是不是足夠重

    「你法術高強不與我們趙國為敵便值一郡助我們平定北方又值一郡」石真說道

    莫問聞言將那捲軸收起抬手交予石真「你們看似豪爽實則心機頗重明知我與晉國已然交惡便是與他們二郡他們亦會懷疑不受故此才敢此等大方」

    石真聞言愣了一愣轉而訕笑「他們不受你可受了」

    「我一孤身道人不求那裂土封王之事亦不會助你們平定北方不過東北慕容燕國亦是異族助你們抗燕倒不是不可」莫問平靜的說道

    「有何要求」石真語帶顫音千求萬求莫問終於鬆口

    「有三一者胡人不可搶奪境內漢人的妻女財物」莫問豎起一根手指

    這一要求是莫問三個要求之中最低的一個他原本以為石真會立刻答應未曾想石真聞言竟然皺起了眉頭面露難色

    「漢人財物皆是辛苦所得妻女亦是至親你們胡人原本就不該搶奪」莫問挑眉說道

    「聖旨倒是可以下的但是國人是否遵從我不敢保證多年習慣非朝夕所能改變我擔心承諾於你卻無法兌現」石真面露無奈

    莫問雖然惱怒石真不曾答應這最低的要求卻也對她的誠懇暗自讚許不答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不失為光明之舉

    「好聖旨會下如你要求若是國人有違漢人所失財物由官府償還」石真皺眉良久開口說道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石真能允諾這一點當真不易

    「依你揣度要收復三郡十六州需耗時幾許」石真問道

    莫問沒有答話而是重新拿過石真手中的疆域圖鋪展開來「是哪三郡」

    「黃郡白郡邕郡」石真探手指明三處區域這三處區域皆在東北方向呈箭形深入黃白二郡為兩翼邕郡為前沿這是一種可攻可守的格局

    「十年當可力盡全功」莫問端詳良久出言說道雖然只有三郡但這三郡都是大郡幾乎佔據了趙國疆域的三成之多這是國與國的戰爭彼此皆有大量增援定是一場持久戰事要想獲勝不是朝夕之功

    石真聞言微微皺眉其神情表明對於莫問所說的時間並不滿意但她並未對此提出異議

    「第二自我接受金印之日起十年間趙國漢人的賦稅減半」莫問說道

    「賦稅乃國之命脈減免半數決然不能」石真擺手搖頭

    「減免兩成」莫問主動退讓他先前所說半數亦知道趙國不會答應即便是這兩成亦是一個極大的數目了

    石真聞言再度沉默莫問探手指向旁邊座椅石真落座皺眉思索良久過後探手說道「雜稅不免田賦減免兩成同期五年」

    此話一出輪到莫問沉默石真所說的同期五年是一語雙關既指五年內減免田賦兩成又指他必須在五年內擊敗慕容燕國

    「你一女子令尊為何會如此相信你將此等大事全權交託於你」莫問沉吟過後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

    「正因為我是女子父皇才會信任於我」石真笑道

    「何解」莫問微微抬手

    「因為我不會爭奪皇位」石真答道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先前於晉國的那段時間他已然感覺到了皇位爭奪的慘烈為了排除潛在的威脅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親情顯得極為淡薄這種情況想必也出現在趙國在諸位皇子一心爭奪皇位的時候公主反倒成了最值得相信的人

    「你今年多大了」莫問問道

    「小你兩歲」石真隨口回答

    「你這般年紀我很懷疑你能否兌現承諾」莫問側目看向石真

    「你年紀也不大但我並未懷疑你的能力」石真笑道

    「我在建康的所為為世人所見你如何懷疑」莫問回擊

    「我可遣萬人到此可請出皇帝玉璽你也不該懷疑我」石真並不露怯

    莫問低頭收拾桌上紙屑「你所行之事確有力度然此等軍國大事令尊不親力親為反而假手於你似乎不很妥當」

    「父皇根本就不管這些」石真搖頭過後再抬右手「五年」

    莫問聞言沒有立刻答話而是皺眉沉吟趙國賦稅很重一畝田地需交田賦兩石四斗北方的土地在好的年景能出粟谷三石左右田賦抽去了八成剩下六斗褪去穀殼只餘半數趙國成年男女人均得田五畝左右十三歲以下次男得田三畝次女得田兩畝按照五口之家得田二十畝計算交賦之後餘糧六石不過七百多斤這七百斤穀米要供五人用上一年每人三日才得一斤米糧只夠稀粥果腹

    如果去掉兩成田賦一畝田地便少了將近五斗的田賦二十畝得免十石褪殼後是五石幾乎是百姓之前餘糧的一倍如此一來百姓在這五年之中就能夠吃上乾糧這已經是很大的一個改變了而且此舉將會令賣兒賣女的慘景大為減少他能要求的能換取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五年」莫問點頭答應

    「三為何」石真問道

    「東征之時趙國不得西侵涼國」莫問說道

    「涼國」石真面露詫異「為何是涼國而非晉國」

    「涼國」莫問出言強調卻並未解釋

    「這個最為簡單我們答應」石真點頭過後再度追問「我很想知道你為何要護住涼國」

    「涼國未曾驅逐於我」莫問笑道實則他所說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原因主要原因是晉國國力強盛趙國要想南下並不容易反倒是同為漢人政權的涼國比較弱小趙國有可能在這段時間內騰出手來對付它

    此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前往中土宣講大乘教法的孔雀王目前在涼國他雖然不知大乘教法為何卻對那孔雀王的言行很是讚賞至少那老僧敢於承認佛教的缺陷和錯誤此等人物才擔的上大德投桃報李道家應站在主位加以接納先前那授藝的上清仙人曾說過「止**平天災」一個平字大有深意上清本意當不是殺盡天下光頭而是求和求「平」正因如此他才要保住涼國孔雀王是受他指點前往涼國的不能前腳將人送去後腳便任憑趙國去攻打涼國

    「我那幾位皇兄也有心與父皇分憂各自尋有能人想要接替國師若要接那金印怕是要打敗他們才行」石真說道

    「告知那些僧尼盡數讓路我不願妄殺」莫問冷聲說道

    「我先前是故意激你才那麼說的他們也不全是和尚」石真壞笑

    「共有幾人」莫問橫了石真一眼皺眉問道

    「三位皇兄各尋一人冀公主求得一人朝廷尋到三人國師選定一人共八人」石真說道

    莫問聞言沒有再問之前在晉國他已然領教過了朝廷內部的權勢爭鬥趙國想必也是如此諸位皇子公主皆有心為皇帝分憂說是分憂實則本質還是軍權的爭鬥因為一旦被舉薦者擔任國師將會領兵出征屆時軍權自然落到舉薦之人的手裡

    「他們所攬多為庸才並無你這般待遇休說兩郡便是一州也未曾許予他們」石真說道

    「那兩郡之說只是你們順水推送明知晉國不會接受不提也罷」莫問站立起身「我只為你們抗擊慕容燕國不受其他差遣你們要兌現諾言一不可搶奪漢人財物妻女二五年之內田賦減免兩成三五年之內不可出兵涼國」

    「一言為定」石真伸出了右掌

    莫問看了石真一眼並未回應石真取皇帝玉璽在手莫問探掌其上「各兌承諾」

    「真人出山當以重禮相迎我即刻回去安排禮儀」石真滿面笑容轉身離去

    莫問目視石真出門待其轉向東行方才自懷中取出符盒將一直拿於手中的那疊空白符紙摁壓其中……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5:02


第一百七十一章 北上
               
    將紫『色』符紙壓滿符盒重納入懷之後  莫問靜然獨坐  久久未動  趙國已然接受了他提出的條件  箭已搭弦  不可回頭了

    是對是錯先前已然久經揣度  此時無需再去質疑  但這一決定實在太大  從今以後他將與胡人為伍  除了少數幾人知道他的初衷  世間百姓皆會將他視為助紂為虐的叛徒  貪圖富貴的敗類  他此時正在腦海之中想像百姓在日後會用何種眼神看他  會用何種鄙夷的神情嗤他  所思這些不為別的  只為事先有所心理準備  免得他日見到那種鄙夷憎惡的眼神時心中會無法承受

    獨坐良久  莫問方才起身  將裁剪符紙剩下的紙屑邊條焚燬  轉而回返東廂盤膝打坐

    太陽西下  夜幕降臨  莫問離開莫家『藥』鋪來到城東祖墳前  他心中異常忐忑  久久難得平靜  來到此處只是困『惑』驅使下的一種下意識舉動

    但是到得祖墳處  他卻並未多做停留  站立片刻便轉身回返  人生要經歷兩次獨立  第一次是兒時斷『乳』自行進食  第二次是長大成人  不再需要父親解『惑』獨自處事為人  這兩次獨立都是艱難的過程  古人云四十才得不『惑』  二十出頭的他雖然感覺自己沒有做錯  卻並不確定自己做的到底對不對  他需要有人給予他支持和鼓勵  但此時他得不到這些  只能獨自承受和面對

    回返莫家『藥』鋪  莫問數日未曾出門  閉目凝神  打坐練氣  用不了多久就要北上  怕是很難再得安寧

    第九日的清晨  迎接儀仗到來  由於未曾接掌金印  故此豫公主安排的是高功真人祈天的禮儀  調來的一百二十位道人分置道路左右  道樂奏起  齊唱三清憫世經和天尊渡厄經

    「大趙皇帝御使  福清惠德豫公主  恭迎上清宗莫真人鶴駕都城正位聽封  」宣旨之人聲音洪亮

    莫問站立門口  看向身著正式宮裝的石真  石真見狀報以微笑  轉而側身指著東側街道那座四駕車輦  「請真人移駕  」   紫陽171

    莫問聞言暗自嘆氣  雖然道門中人不為尋求富貴  又有哪個不希望能登堂入廟  此等排場當真榮光  可惜的是這並非晉國的邀請  而是曾經屠光西陽縣的胡人所邀

    「無量天尊  」前來相迎的道人齊宣道號  一百十二人一起發聲  聲音響亮  清高悠遠

    「福生無量天尊  」莫問甩動拂塵稽首回禮  轉而邁步走向那駕車輦  按照三清禮儀  道人是不能騎馬坐轎的  甚至連乘車亦不能夠  石真想必知道這一點  故此設的是高輦  以四頭精壯青牛駕轅  青牛在道家為吉祥獸類  太清坐騎便是此物  故此以牛車相迎不違道家禮數  耗時九日想必是驅牛拖延

    車輦之上有陰陽蒲團一隻  左右皆為錦云圍護  上撐日月黃寶傘蓋  這還只是次等禮儀  若是護國真人的駕輦  較此還要宏大  與皇帝車駕的規制相同  不管護國法師還是護國真人  都是一國的宗教領袖  故此待遇極高

    上得車輦  司儀道人高喊一聲「云動」  道家聲樂再起  道人先行開路  牛車緩慢前行

    莫問坐於蒲團之上如坐針氈  身後柔墊如芒在背  此時西陽縣民眾皆在道路兩旁圍觀  他不敢去看那百姓的眼神  唯恐見到他不願見到的表情和神『色』

    越是忐忑  越想知道百姓的反應  前行之際莫問以眼角餘光斜視左右  令其沒有想到的是這些百姓的臉上並無鄙夷神情  只有羨慕崇敬表情

    觀一如此  觀十如此  觀遍眾人還是如此  無人以異樣眼神看他  其目光所及  反倒多有躬身施禮者

    這一情形令莫問大感疑『惑』  這些百姓都是漢人  竟然無人對他為趙國做事而感覺不該  趙國侵佔北方不過二十幾年  這二十幾年竟然令得這些漢人產生了如此嚴重的奴『性』  他們已然習慣了胡人的統治  徹底臣服於胡人

    牛車緩慢離開了西陽縣  到得城外  只見一隊旌旗招展  戰甲鮮亮的千人隊伍正在郊外等候  見儀仗出來  護衛左右  一路向北

    豫公主先前想必是動過心思的  這一千人隊伍皆是漢人  並無深眼高鼻的胡人

    到得清平城外  石真自後策馬追至  此時她已然去了宮裝  改換便捷輕裝

    「兩日之後便是國師的大限之日  咱們不能一路車駕  需快馬趕赴鄴城  」石真沖莫問說道

    「到了鄴城  自何處落腳  」莫問轉頭看向車輦左側的石真

    「公主不同於皇子  我在都城無有府邸  城中四方館驛為外來貴客下榻所在  天院已然收拾妥當  到得都城我亦不回宮中  就陪你住在那四方館中  」石真說道   

    「你們先行  我去那四方館等你們  」莫問擺手說道

    「好  這是我的通行金牌  各處皆可去得  」石真自腰間拽下一面金牌扔於莫問

    若是她是抬手送至  莫問定不會接  然此一扔便有幾分親近意味  莫問探手接過  沖石真點了點頭

    石真知道紫氣高手有凌空之能  故此亦不多待  嬌喝揚鞭  與隨從先行北上

    漢人女子若是騎馬便被視為失禮  但胡人不管這些  石真策馬疾奔很是颯爽  身為公主都如此行事  可見胡人骨子裡是何等的彪悍

    石真離開之後  莫問便持劍下了車輦  與這些道人攀談  得知這些道人皆為趙國供養的禮儀道人  趙國對於道家佛門皆很寬宏  之所以會如此行事乃是因為胡人雖然佔據了北方  卻知道自身出身不正  故此對於道佛多有尊敬  此舉是出於收買人心的治國考慮  同時也暴『露』了胡人內心的忐忑不安

    這些道人對於莫問極為尊敬  言談多不隨意  莫問心中彆扭  便舍了眾人  凌空向北  急速趕路

    這條路他先前曾經走過一個往返  去的時候是追尋林若塵去的  回來的時候是自無量山修行有成與千歲和老五一同回返的  由於之前走過  故此他對於這條路極為熟悉  他甚至清楚的記得當年是自何處發現了林若塵紅裙的布條

    越往北行  莫問心中越是矛盾  他自己心中都過不去這道檻  外人如何能夠理解他的所作所為

    到得下午申時  發現了先行一個時辰的石真等人  莫問不願與他們為伍  便繞道先行  前行之際  不時可見田野之中勞作的百姓  北方的土地原本就較南方要貧瘠  田間穀苗很是稀疏  趙國與慕容燕國連年征戰  苛捐重稅令得北方百姓生活極為貧苦  路上仍能見到餓殍  縣城州府亦多有賣兒賣女者  見此情形  莫問心中逐漸明朗  越發相信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幫助趙國抵禦慕容燕國  實則是為了拯救趙國百姓

    次日清晨  莫問到了鄴城外圍  鄴城的城池雖然巨大  卻無法與建康相比  自南門入城  上午辰時尋到了四方館驛

    這處驛館不同於州縣的驛館  這處驛館位於皇城西側  佔地甚廣  當有百畝  驛館如其名號  分為四方  分別為天地玄黃四處  根據來客身份尊卑分別居住  天地玄黃對應東南西北  東側天院距離皇城很近  環境最為清幽  兩處樓台五座院舍已然全部騰出  莫問將那金牌示於門房  後者見之  恭敬的將其引入主樓

    這處樓宇為他國時節等待覲見皇帝時的下榻休息場所  其中陳設極其奢華  多有大件寶貴器物  所用小件亦多為金玉  四壁懸掛大量字畫  以顯國家之氣度  其中竟然有一副南國王羲之的狂草筆墨  先前於晉國之時曾聽張洞之說起過此人  只是此人乃王氏一族  且年紀稍長  故此半年之中未曾與之謀面

    這處驛館佈置如此奢華  且多有深厚氣度  其中不乏向外族使節顯貴之意  亦有彰顯國力意圖  想那皇宮和皇子府邸的佈置陳設亦不過如此

    驛館之中多有僕役奴婢  端水送茶  十分慇勤

    莫問不喜他人侍奉  得了茶水便揮手遣走了她們  獨處凝神  靜心感知體內補氣丹『藥』尚餘多少  明日免不得與其他眾人較技鬥法  那八人能被收攬想必不是庸手  他雖有必勝把握卻仍要確保萬全  之前一心求快  服食丹『藥』飲酒催化  此法雖是快了  其體內的靈氣卻不耐久耗  這是他最大的缺陷

    細心感知之後  莫問確定丹『藥』尚餘不少  便安下心來等待豫公主石真

    傍晚時分  石真到來  交馬僕役便趕來相見莫問

    「這是那八人的來歷出身  你且看上一看  」石真自袖中取出一卷白紙遞向莫問

    「不看也罷  」莫問端坐未動

    「這些消息得來不易  你還是看上一看  做到心中有數  還可濾上一濾  若有可用之人  可施恩留用  」石真再遞

    「不用  」莫問緩緩搖頭

    「為何不用  多些幫手總是好的  」石真不解的問道

    「各為其主  必有異心  如何用得  」莫問反問

    「言之有理  」石真點頭說道

    莫問轉頭看了石真一眼  沒有再度接話  他先前所說看似站在了石真的一面  實則內心另有計較  這八人能被胡人招攬  勢必心『性』不正  明日當細心辨之  若其所為無有深意而是只求富貴  便下辣手將那八人盡數殺之  立威於明日  除患於當前……

第一百七十二章 進宮
               
    「知己知彼  百戰不殆  你還是看一下吧  這些消息得來的並不容易  」石真將那卷白紙再遞莫問

    莫問本無心看它  耐不住石真一味請求  便抬手接過了那卷白紙  隨手展開  這卷白紙共有八張  不問可知八名待選之人皆在其中

    「這八個人都可以凌空飛渡  」石真在旁說道

    「能飛的並不都是海東青  」莫問隨手翻看著那卷白紙  片刻過後將那卷白紙遞還石真

    「這麼快  」石真微感驚訝

    「這些消息沒什麼用處  他們的絕學不可能被你探聽到  」莫問隨口說道  他先前只是大致看了這八個人的身份  這八個人有三個道家弟子  五個佛門弟子  其中有一坤道和一尼姑  這些人年紀都不大  沒有超過不『惑』之年的  皆為青壯

    「太子與我交好  場上相遇  留此人三分顏面  」石真遞來一張白紙

    「六年  」莫問並未接拿那張白紙  石真遞過來的無疑是太子尋到的那名候選人

    石真未曾想到莫問會如此不近人  短暫的尷尬之後收回了那張白紙  減賦五年已然是很大的動作了  豈能因為這種小事再加一年   

    「你隨心好了  」石真苦笑

    「接了金印  有多少兵馬與我  」莫問問道  這是他最為關心的問題  爭奪金印反在其次

    「大軍早已駐紮前線  這些年共計增派步兵二十萬  」石真回答的並不磕絆  足見其對於戰事極為關心

    「尚餘多少  」莫問追問

    「不計增援兵馬  此時前線還有三萬  」石真低聲回答  與此同時觀察莫問的神

    莫問聞苦笑搖頭  打了四五年  二十萬人幾乎死光  出現這種形只有兩個可能  一是領兵將領和督軍國師是無能之輩  二是慕容燕國妖兵怪獸既多且猛

    「敵方有多少兵馬  」莫問苦笑過後出問道

    「出戰的有三個萬人隊  分據三郡  後方肯定還有增援  」石真抬手揮走了前來呈送點心的婢女

    「我方是何兵種  敵人是何兵種  」莫問再問  一旦接掌金印  即刻便要前往前線  必須盡快熟悉敵我況

    「燕國多為騎兵  我們三萬兵卒皆為步兵  」石真小心翼翼的回答

    莫問聞眉頭大皺  「派去的二十萬兵卒  有多少胡人  有多少漢人  」

    「國人當有兩萬  」石真聲音再低

    「看來若無漢人出手抵禦慕容燕國  你們當真會將趙國漢人盡數派去湊數送死  」莫問冷笑開口

    「你誤會了  國人數量本就不多  二十年前的那批勇士多已年老體弱不能再戰了  」石真搖頭說道

    「三萬步兵無法抵擋騎兵衝陣  需增派兵卒於我  」莫問沒有再去譏諷石真  漢人和胡人在趙國受到的待遇本就不一樣  趙國自然會先派漢人前去送死   紫陽172

    「這是自然  我們已然徵召兵卒五萬  正在東進的路上  」石真說道

    「又是漢人  」莫問挑眉問道

    石真不語

    「即刻召回二十歲以下  四十歲以上的兵卒  加派騎兵五千  全要胡人  」莫問說道

    「此時計較這些為時過早  」石真連連搖頭

    莫問聞緩緩點頭  石真所指乃是他尚未接掌金印  調動兵馬無有名目

    「明日辰時  於正陽宮前決定金印歸屬  」石真提壺為莫問倒茶

    「我不要領軍將領  我要全權調動前線大軍  」莫問並不接石真話頭

    「這不合規制  我們雖然知道你的能力  卻不知道你的心『性』  萬一你統帥大軍倒戈  我們如何應對  」石真笑過之後端茶來敬

    「若不能調動軍隊  即便運籌帷幄  亦難得決勝千里  」莫問搖頭  他精於計算  胡人也不呆傻  只是借用他的法術  並不讓他統帥軍隊

    「如果明日你能得了金印  我就請求父皇賜婚  聯姻之後你便可以獨自統兵  」石真將茶杯放於莫問眼前

    「還是派遣將領吧  」莫問皺眉看了石真一眼  抬手拿起茶杯飲了一口

    「我就如此招你厭惡  」石真面帶哀怨

    「這茶中的『藥』物你自何處得來的  」莫問端起茶杯再酌

    「自後宮尋來的  」石真先是一愣  隨即回答

    「倘若你下到這茶中的是毒『藥』  此時你已經命喪當場  我已百毒不侵  日後不要再行此舉  」莫問將那茶杯裡的茶水盡數飲盡

    「我是心儀你才會這麼做的  」石真嬉笑

    「你不是心儀  只是心存好奇  我與你們只是交換  永遠不會和你們成為朋友  亦不會與你有何私  」莫問冷視了石真一眼  轉而離座站起  走向房中西側牆壁看那牆上懸掛的丹青畫幅

    「我之前可沒這麼做過  」石真離座跟了過來

    「明日何時動身  」莫問看那畫幅  並未轉頭

    「這裡離皇宮很近  留下半個時辰足夠了  」石真回答

    莫問緩緩點頭  轉身向另外一幅畫捲走去  見莫問如此神  石真只能走至桌旁收起那卷白紙  出告辭  訕訕退去

    石真走後  莫問皺眉搖頭  石真與他只見過數面  不可能對他有真實的感  至多只是好奇  石真先前將『藥』粉藏於指甲暗中下『藥』的動作亦不高明  表明其先前可能並不經常這樣做  她所下的乃是助『性』『藥』物  當不存禍心  如此行之當有兩個緣由  一是站在趙國角度試圖徹底招攬捆縛他  讓他真心為趙國所用  二是對他心存好奇  想要一探究竟  這兩種猜測皆有可能  亦或許是兩者都有  此女大有心計又刁蠻任『性』  這兩種『性』摻雜浮隱  令其顯得嬗變而矛盾

    到了夜間  驛館內外極為安靜  安靜會令人產生肅穆的感覺  而這也正是皇家對驛館的要求  若是喧鬧如市  外族使節便會心存輕視

    次日清晨  莫問早起  梳洗過後於房中等待  待得卯時三刻  與石真等人一同前往皇城

    石真所率多為封地軍士  到得皇城便不得入內  衛兵意欲留下莫問手中兵器  被石真擺手阻止  二人進入城門前往正陽宮

    這處皇城本為晉國所有  後被胡人佔據  晉人南下之後重新建造皇城  沿襲的還是此間格局  故此兩處皇城的規制和樣式幾乎完全一樣  只是趙國的皇城較晉國的皇城要小上少許  此外由於建造年限較長  較之晉國皇城要略顯老舊一些

    皇城守衛森嚴  每過一道大門都需檢驗腰牌  宮中衛兵皆為胡人擔當  見到莫問多冷眼相向  當權者或許會對修行中人禮讓三分  但這些愚鈍的胡兵卻無有那等長遠眼光  毫不隱瞞對於漢人的蔑視

    連過三門  到得正陽宮前  這是一處偌大的寬闊區域  東西長達五里  南北亦有五里  道分三條  各有拱橋  過得拱橋  是一處空曠廣場  其中有兩座巨大銅鼎  高皆過丈  東為三足圓耳雄鼎  西為四足方耳雌鼎  正北三里之外是一主二副的高大宮殿  主殿有三處四合大門  想必是皇上臨朝的所在

    此時正陽宮前已然左右分列有將近百位文武官員  正陽宮門外站立大量侍衛  而拱橋北側的區域一字站有八人  三人為道裝  五人為袈裟  不問可知是朝廷和各位皇子招攬而來  準備接替國師的候選之人

    莫問與石真穿過西側拱橋  過了拱橋  石真低語莫問  「我去見過皇上  」

    莫問聞點頭止步  石真在百官見禮之下快步走向正陽宮

    止步之後  莫問並未像另外八人那般肅然等候  而是緩步向東走去  這八人彼此站立的間隔大約在五丈左右  片刻過後  莫問到得第一人的面前  這是一位身穿大紅袈裟的僧人  年紀在三十上下  原本在閉目唸經  感知到莫問的到來之後睜眼看了他一眼  在見到莫問所穿衣著之後眼中出現了些許輕視  之所以如此乃是因為莫問所穿的仍是之前無量山贈予的道人道袍  而非高功法衣  故此這僧人輕視於他

    莫問見狀亦微微皺眉  他原本以為這些人在見到他之後會面『露』驚恐  未曾想他們根本無有懼意  不過沉『吟』之後他便明白了其中緣由  這些人消息再閉塞想必也聽說過他在建康的所為  之所以不怕他乃是因為這些人只知道莫問之名  卻不知道他就是莫問  此外豫公主是最後尋到他的  石真既然去探聽其他人的況  自然會防範別人探聽自己一方的況  加之先前趕往西陽縣的接迎的儀仗此時還在回返的路上  故此消息還沒有大範圍走『露』

    莫問的舉動令得遠處肅立的文武百官大為震驚  一時之間多有嘀咕指點  莫問置若罔聞  繼續邁步向東  第二人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坤道  見到莫問亦無懼意  惡狠的直視於他

    莫問冷笑回應  對方看他不起也很正常  因為他年紀太小  此等年紀  加上此等衣著  無人會正眼看他

    逐一打量完這八人  莫問自這些人的眼中看到了自信  看到了兇狠  看到了狂妄  看到了決心  卻並未看到矛盾和無奈  這便說明這些人來到此處並不是被迫前來  而是自己要來爭搶護國金印

    人的悟『性』有高低  故此先學不一定先進  莫問此舉亦並非彰顯狂妄  而是有兩個目的  一是觀察八人中是否有可以活命之人  二是為這八人施加心理壓力

    依次自八人面前走過之後  莫問回返八人中間位置  轉身站定  「福生無量天尊  我乃上清准徒天樞子  諸位請回吧……」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5:03



第一百七十三章 以一敵八
        
    先前的逐一打量已然很是無禮此時報上名號直接讓他人讓路無疑更加狂妄此語一出在場八人無不憤然皺眉

    莫問左右環視查看這八人神情眾人雖然皺眉卻並非驚懼的皺眉而是厭惡的皺眉這表明眾人知道了他的身份亦不懼他這一點倒是出乎他先前所料

    「年少輕狂難道只你上清有人我玉清座下便無能人」左二坤道冷哼說道

    「你先前自建康夥同兩位同伴傷我佛家同門已為佛門公敵尋你誅邪尚且來之不及未曾想今日你竟自投羅網」說話的是那個三十出頭的比丘尼

    兩個女人一開口其他六人感覺落於人後紛紛出言附和轟攆謾罵

    「我此番前來接掌金印不為榮華富貴只為抗擊慕容燕國換漢人平安我不會幫助趙國奴役漢人當說與你們知道」莫問出言解釋他必須說出自己的初衷讓這八人知道免得對方誤解

    「唬不住人便露怯服軟哈哈哈哈」一身穿紫紅法衣的道人面露鄙夷

    此語一出其他七人盡皆附和嗤笑嘲諷擺手攆人

    莫問見狀沒有再做停留緩步走向西側自己的位置該說的已然說了對方仍然執迷不悟便不能怪他痛下殺手

    回到西側位置莫問平靜站立自腦海之中斟酌這些人為何對他毫無懼意沉吟片刻便明曉了其中緣由這些人之所以不懼他應該有兩方面的原因這些人年紀都不大年少得志勢必自恃甚高此其一其二是外人皆以為先前建康之舉是三位上清准徒聯手施為並不知道柳笙和千歲只是左右輔弼他才是退敵主力由此才會看他不起

    石真進了正陽宮久久未出宮殿之中隱約傳出了雜亂的聲音雖然隔的太遠聽不出所說為何卻隱約能夠聽出正陽宮中有人在高聲爭吵

    爭吵持續了足有一炷香的時間隨後殿門被打開自裡面魚貫而出了十餘人首先出殿的三人為年輕男子皆穿黃龍補服無疑是趙國的三位成人皇子隨後是石真和另外一身穿鳳袍的年輕女子石真走在第四位身後那身穿鳳凰補服的女子年紀與她相仿服飾也相同當是石真先前所說的冀公主此人鼻子很高膚色較石真還要白上三分可見她的胡人血統較石真要純粹其母應該也是胡人

    隨後是三位老年官員兩胡一漢年紀皆不算小最年輕的亦有六旬觀其衣著當為趙國三公後面跟隨的是一干閹人和宮女皇上和國師竟然不在其中

    趙國不比晉國趙國本是外族對於禮節和儀仗多不在乎如此重要場合併未予皇子和公主以及大臣準備桌椅一律直身站立除了太子周圍有人撐傘舉羅其他皇子公主以及大臣皆直面烈日

    諸位皇子大臣出門站定太子居東其他人東西列位站定之後太子衝近侍擺了擺手後者手捧籤筒跑向莫問等人在眾人面前三丈處站定

    「一三二四五七六**輪空」太子於殿前出聲高喊

    在此之前眾人皆猜到了要捉對比試故此聞言並未驚訝而是紛紛轉頭看向莫問按照站位莫問應該第一個上前抽籤

    莫問見狀緩步上前走至那內侍近前那內侍見他到來將籤筒前伸但莫問並未抬手抽籤而是望北發問「鬥法總有場地約束何以為界」

    莫問到此之後的言行處處與他人不同此語一出場中眾人無不低謗誹他譁眾取寵

    「東西不過雌雄雙鼎南北不過拱橋紅磚」太子雖然面露不滿卻仍然出言回答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而伸手籤筒但他並未抽籤而是將那籤筒自內侍手中拿了過來

    「只取一支」內侍意欲抓回籤筒

    莫問並未睬於他而是屈指將那籤筒抓裂以靈氣將其引燃

    「你等八人此時退出還可活命」莫問扔掉那隻著火的籤筒探手抽出了腰間破魂黑刀環視眾人

    眾人何曾想到他會如此大膽聞言無不驚駭詫異莫問之舉無禮之極狂妄非常只此一舉便得罪了在場所有人但莫問對此並不在意他來到此處不是尋交友人的這些人不是他的同伴他亦無有同伴連石真亦不是他的同伴他是真正的孤軍深入

    老夫子生前曾告誡他不可迂腐阿九離別前亦曾要他殺伐果斷哪怕無有二人告誡他亦知道心慈手軟是自己的缺點故此時時自警不可手軟

    那八名僧道雖然心中不忿卻無人主動上前挑戰但凡能夠突破天劫的人悟性都不會很低他們懂得狂妄之人必有倚仗故此無人上前做第一個挑戰者皆心存旁人上前他們趁機觀摩揣底之心

    短暫的沉默之後莫問主動出擊踏地借力向西側那僧人衝去此番甄選國師胡人皇帝和那國師竟然都不到場足見皇帝並不看好他們若是逐一擊敗對手怕是也只能給皇族眾人和文武官員留下粟中選米的想法還是無人重視於他要想令他們高看就必須兵行險招以一敵八

    這八人多多少少都在懷疑莫問先前言行是在唬人壓根兒未曾想到他會主動出手但他們亦非庸手見到莫問急衝而至西側僧人攬過禪杖弓步定根急切之中做好了防守姿態待得莫問衝至禪杖所及之處立刻斜揮禪杖直取莫問頭頸

    令其未曾想到的是莫問並未強行攻入而是旋身避開身形搖擺之下攻向那站在他右側的年輕坤道追風鬼步並不擅長直線前衝多有晃身旋轉故此才名為鬼步待莫問旋出兩丈之後那僧人方才明白莫問先前只是亂人耳目所取的並不是他而是東側的那個坤道心念至此不由得長出了一口粗氣但其粗氣未曾出口莫問竟然再度旋身而回那僧人見狀亡魂大冒急忙舉杖防守卻已慢了半步破魂刀已然自其前胸急斬而過

    由於未曾斷首故此那僧人雖然分為兩段一時之間卻並不得死上身哀嚎翻滾鮮血噴湧臟器拖流

    在此之前莫問雖然多有殺生卻從未用過如此毒辣的手段那僧人瀕死的慘象令其心頭大震但此時容不得他心存善念隨即倒拖破魂衝向東側那個坤道胡人是食人的禽獸之乎者也感化不了他們只能表現的比他們更加兇狠才能令他們心存懼意也只有讓他們心存懼意他們才不敢違背答應的三個條件也只有傳出凶煞惡名他日到得軍中才能令軍士俯首聽命這些無良的出家人是他立威的資本亦是換取萬民口糧的資本必須斬殺非殺不可

    那僧人垂死的慘叫已然令得那年輕坤道面露懼意莫問尚未衝到近前她已急速揮舞拂塵將周身護衛的滴水不漏

    但這一次莫問並未避過她而是直接前衝道家尋常所用兵器多為拂塵和寶劍拂塵為軟兵器走的是以柔克剛的路子若是不明陰陽大道見到這劍芒一般的密佈寒光莫問可能會下意識的避過但此時他已然對陰陽大道有了更深的瞭解乾就是乾坤就是坤剛就是剛柔就是柔司馬豐愂曾經說過殺戮之時必須狠辣剛猛以柔克剛實則是有悖陰陽大道的錯誤路子柔能不能克剛不是柔說了算得看剛願不願意讓柔克

    破魂黑刀急斬而下瞬時削去了那坤道所用拂塵的精煉拂塵絲那坤道反應倒也迅速拿捏角度以拂塵手柄阻擋破魂黑刀她所用的拂塵手柄為神異之物破魂刀竟然削之不斷但她吃虧在了體力不濟哪怕有靈氣助力亦是弱了幾分被莫問強壓而下的刀鋒觸到了頭頂刀鋒所及道髻破散

    見此情形莫問陡然撩抬破魂刀趁那坤道氣息上行之際起腳直踹氣海這一腳旨在破其修為故此起腳時夾雜了靈氣一腳過後那坤道悶聲倒飛落於拱橋南側落地吐血

    「男子不近庖廚女子不持兵戈古訓盡忘矣留命於你好生反省」莫問望南發聲儒家和道家皆認為乾上坤下這一點並非只體現在男子權利要高於女子還體現在犯錯之後的包容上自上古至今的歷代刑法都並非男女共用同犯一罪女子所受懲罰要輕於男子這是聖人和受聖人教化的當權者對於弱者的包容和寬宏

    訓過之後莫問環視場中此時那一干面無人色的文武百官已然退至正陽殿外諸多侍衛層層保護而剩下的六人則各分教派四二雙分分據東南

    「你可及早出去留在此處必死無疑」莫問抬刀指著東北的那個尼姑他先前曾在一瞥之間記住了石真要他手下留情的那個人妙若絕對不會是和尚的法號

    那女尼聞言略作猶豫片刻過後垂下手中拂塵轉身離去

    「你無非倚仗兵刃之利若有能耐與我等鬥法」南側一道人高聲喊道莫問身法詭異又有利刃在手他們皆無作法機會若是強行作法怕是咒語未曾唸完就已然被莫問給斬殺了

    莫問聞言還刀歸鞘側身抬手「來盡出所能……」

第一百七十四章 火蛇青狼
        
    即便對方不出言擠兌莫問亦不會再用破魂黑刀此時趙國皇族以及百官皆在旁觀戰除了顯示高超武藝還必須顯露神奇法術

    莫問言罷對面五人立刻開始唸咒做法尋常的道士所學無非是作醮驅鬼鎮妖定宅的法術用來對付活人的法術並不多而僧人更是不成他們注重神識修行講的是頓悟只有頓悟才能運用神通而這些人並非真正的大德高僧所悟神通極為有限用來應對活人的更少

    但爛船還有三斤釘這五人此時正竭力想要將自身最為霸道的法術和神通施展出來到得此時莫問再度體會到上清准徒與尋常道人的差距他們七人學的是上清一宗最為玄妙的法術遠非這些尋常的道人所能比擬單是聽那兩個道人唸誦的真言便可見一斑臨陣對敵竟然將《銅符鐵卷》從頭唸誦這一經文將近萬字從頭到尾沒有一柱香的時間是念不完的一炷香的時間怕是什麼事情都耽誤了還有一人驚慌之下念的是《起靈真經》其腰間布囊很是鼓脹不問可知要用撒豆成兵一類的法術但這類法術需要調御陰魂這青天白日陰魂怎麼可能現身

    看罷這兩個道人的慌亂無章莫問轉頭看向北面的那三個僧人他雖然不懂佛門經文卻可以聽出經文有無重複其中兩人念的是冗長經文只有一人念的咒語較短且快速重複頻繁重複表明此人作法有明確的請調神明且其雙手法印急速變化表明作法即將起效

    莫問並未託大快速取出符盒畫符一道「請南宿神靈化火羽紅鱗焚凡世穢氣著火蛇顯真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指訣掐就真言念罷符紙脫手而出長達三丈的巨大火蛇瞬時於其右側現身雙翼搧動吐火揚威

    為保萬全莫問再畫紫符一道「天地正玄宗行書上天庭敕令知西宿奎狼現真形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罷紫符再度脫手隨風再變一條高九尺長兩丈的三目青狼陡然自其左側現身青狼一經出現立刻拍爪震地露齒長嗥

    接連畫寫兩道紫符莫問察覺到體內靈氣的流失不由得微微皺眉

    莫問只是皺眉對方已然愕然瞪眼莫問召喚祭請的是西方和南方的金火神獸奎木狼和翼火蛇皆是大凶之物如此凶煞之物如何能夠應對

    「三清同根青羽子禮讓」那身穿紅紫法衣的道人停下了只念了不到三成的經文轉身向西側拱橋掠去

    「法出同源檀木子先行」另外那個唸咒半天亦未曾請出神來的道人隨之跑走

    莫問見狀再度皺眉這兩個道人太過無良見到厲害便想起了同根同源嘲笑譏諷之時為何不曾想起

    雖然心存鄙夷他卻並未驅使神獸前往追趕此番爭搶護國真人之位實屬無奈若非確有必要還是少傷三清門人免得樹敵太多

    「若是對敵陣前誰會容你們這般磨蹭」莫問沖那北側三位僧人冷喝出聲

    「阿彌陀佛莫真人法術玄奇貧僧自忖不敵」其中一名僧人停止唸誦咒語沖莫問合十開口言罷轉身離去

    莫問亦未追殺於他這個和尚很是聰明知道似道人那般模棱兩可的說話他勢必不會罷休故此才會明確認輸如此一來他就無法再行追殺如若不然便是折損了氣度

    剩下兩人皆在三十出頭雖是僧人面上卻並無從容反而多有爭強神情莫問亦未催促而是容他們二人踏步換位捏印聚勢

    那咒語短促的僧人所用神通與南國的廣譜和尚有幾分類似伴隨著咒語的快速唸誦其頭頂十丈處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卐字卐字起初有一丈大小隨著其咒語的唸誦卐字亦隨之變大逐漸擴為兩丈且有金光發出

    另外那名僧人唸咒之時腿上多有動作扭膝頓足又蹦又跳莫問側目皺眉與道家法術相比僧人在作法時換位並不頻繁因為他們無需像道人那般腳踏禹步但這個和尚蹦跳不已大失風儀當真奇怪的緊

    心中存疑便仔細查看很快他便發現這個和尚在蹦跳之時雙腳沉入地面少許此沉並非實足踏入而是化虛隱入這一情形表明此人所施神通當為佛門六神通之一的神境通這一神通到得極致可來去自如但此人所悟十分粗淺只能借土而遁

    「我若凌空你那土憋之法有何用處」莫問沖那僧人撇嘴笑道

    後者聞言既驚且怒驚的是莫問看穿了他的看家本領怒的是莫問言語太過刻薄當眾羞辱於他

    氣怒之下那僧人咒語念的越發急切片刻過後忽然無了蹤影

    就在其身影消失的瞬間莫問左側的三目青狼陡然撲出到得百步之外止住身形揮爪刨挖在那僧人遁地之前的一瞬莫問已然神授奎木狼攻擊於他神獸乃通靈之物可以敏銳的感知到那僧人位於土下何處

    三目青狼的兩條前爪大若燒火蒲團力道巨大鋒利非常數爪下去地面上已然出現了坑洞藏於地下的僧人無奈之下變化方位青狼隨後跟去再度刨挖

    到得此時莫問已然不去分神管他此人不管遁到何處都逃不過青狼感知一旦露頭勢必會遭青狼所殺若不露頭胸中所存氣息耗盡便會生生憋死於地下

    此時場中只餘下了一名僧人此人仍在變化手印唸誦咒語其頭頂上空的巨大卐字已然擴大到了三丈所發金光更加刺眼已然蓋過了太陽光輝

    那僧人此時已然額頭見汗面露勉強痛苦神情即便如此他仍無罷手之意拚命催動靈氣以帶有靈氣的真言和法印增加上空卐字的威勢

    這巨大的卐字發出的是一種陽性氣息莫問對這僧人的用意感覺疑惑這卐字若是用來對付妖邪鬼物當有效果但他並非妖邪這種陽性氣息對他毫無用處這僧人應該知道這一點他為何還要拚命做法

    心中疑惑的同時莫問又有幾分怒氣由於運氣過度那僧人的五官此時已然有些扭曲莫問看在眼中氣在心裡這僧人好不識趣他讓出時間容對方作法而對方竟然存了拚命之心

    「貧道掘了你家祖墳還是絕了你的子嗣你怎會如此恨我」莫問冷笑發問

    對方聞言並未回應而是繼續催動靈氣凝聚上空的卐字

    不管是道家弟子的法術還是佛門僧尼的神通其本質都是以自身靈氣與天地神明的靈氣產生感應借外力為己用在這一過程中有明確的請求對象說的直白一些就是作法借用的天地靈氣歸何方神聖所有卐字代表佛陀這一僧人凝聚卐字借用的便是佛陀靈氣一旦作法完成威力定然不小

    「若非貧道給你時間容你作法你此時已然倒斃當場你怎能如此咬牙切齒的在那裡發狠你可知道你狠的好沒來由好沒分寸」莫問見對方不曾答話心中怒氣再盛心念一閃右側火蛇振動火翼快速衝出到得那僧人近前立刻噴吐火焰

    令莫問未曾想到的是那僧人竟然毫不躲閃任憑火蛇噴吐而出的火焰近身火焰所至那僧人所穿袈裟瞬時著火

    「難道是金剛不壞神通」莫問見狀暗自皺眉但片刻過後便否定了這一猜測因為他可以看到那僧人因劇痛而扭曲的表情亦聞到了皮肉被火焚燒所發出的焦臭

    火蛇所受命令乃是殺掉這個僧人噴火過後獠牙巨口大張咬向那僧人的左臂那僧人仍未閃躲而是任憑火蛇將其左臂撕去

    左臂一失那僧人痛嚎一聲撲倒在地就在其倒地的同時上空的巨大卐字開始緩慢右旋金色光芒變為黑光原本浩然正氣變的無比邪惡

    這是一種莫問之前從未感知過的邪惡腦海之中生的美好瞬間破滅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黑暗仿若世間所有的一切皆為虛幻皆為醜惡無有半點明亮和希望只有死亡才可解脫

    莫問感受到了黑暗亦察覺到了異常他並未放任自己去回憶曾經經受過和看到過的人世悲苦而是強定心神思考為何會出現這種情形圍觀眾人似乎並未感受到這種黑暗和死亡的氣息只有他身陷其中毫無疑問這是那僧人對付他的異象對方用的是玉石俱焚的手段

    想及那僧人先前的舉動莫問陡然醒悟急速閃念阻止火蛇再度傷他與此同時閃身上前揮滅了那僧人身上的火焰快速蹲身封穴止血

    那僧人受傷很重但封穴之後鮮血很快止住鮮血一止生機復甦上空那巨大的卐字緩緩歸正隨即變淡消失

    卍字消失青狼回返莫問邁步向北走去青狼左伴火蛇右隨……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5:03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局已定


    莫問緩步前行,與此同時注視著正陽殿外的那群人,趙國朝廷官員幾乎全在此處,還有胡人的皇子和公主,倘若將這些人盡數斬殺,無疑可以重創趙國。

    心中殺機一起,瞬時變的炙盛,先前以一敵八的摧枯拉朽令他的自信大為鼓脹,自忖此時若要動手,正陽殿前的這些胡兵根本攔他不住。

    正陽殿前的眾人多無修為,見不到莫問眼神的變化,但跟隨莫問左右的兩隻囂然神獸卻令得他們大為驚恐,皇子百官皆有懼意,一干侍衛長矛前伸,如臨大敵。

    雙方相隔兩里之地,片刻過後,莫問走過了紅磚區域,此時離正陽殿前的人群已然不足五丈。

    「莫真人是我請來助大趙抗燕的,你們膽敢兵戈相向?還不退下。」石真的聲音自殿前傳來。

    石真的這句話是以漢話喊出的,莫問聞之心中的殺機陡然熄緩,正如石真所說他是受邀而來,若是此時反噬有違君子之道,此外即便殺掉這一干人等也無有用處,趙國皇帝還在,勢必會為他們報仇,屆時恐怕會殃及所有道人。若是連趙國皇帝一併尋而殺之,趙國群龍無首,晉,燕,涼諸國勢必為前來撕分趙國疆土,屆時遭殃的還是百姓。

    雖然心中殺機已消,莫問卻並未急於散去青狼火蛇,因為石真喊過之後,那一干護衛並未收起長矛。

    莫問站立未動,那一干護衛亦警惕戒備,雙方遙隔五丈陷入了對峙和僵持。這種對峙和僵持處於惡意和善意之間,是善是惡並不確定,雙方皆在觀察對方的反應,等待對方先行以動作表明態度。

    石真見氣氛異常,先是愣了片刻,轉而以胡人言語沖太子說了一句什麼,但太子置若罔聞,只是皺眉看向莫問,並不表態。

    莫問雖然不通胡語,卻猜到石真是要太子先行遣走侍衛以示誠意,太子不許自然是在等他散去左右那兩隻巨大勇猛的神獸,先行表示誠意。

    「莫問,比試已經結束,你快收起法術。」石真勸不動太子,便來勸說莫問。

    莫問看出石真此時焦急異常,但他並未散去青狼火蛇,只是後退了一步。若是在對方撤去侍衛之前收功散法,顯不出自己的誠意,只有在對方先行去處保護,散去法術才能讓對方徹底相信他前來趙國的誠意。

    皇族眾人見莫問後退了一步,警惕神情稍減,幾位皇子和公主急切交談,片刻過後,太子終於發話,「禁衛退下。」

    這一干侍衛對莫問極為懼怕,在此戒備只是不敢擅離而已,聽到太子發話,急忙左右雙分,列為兩隊,東西撤走。

    侍衛撤去之後,皇族百官皆驚若寒蟬,此時他們已經失去了侍衛的保護,莫問現在若要對他們不利,他們只能束手待斃。

    見對方先行撤去侍衛,莫問便投桃報李,但他並未散去青狼火蛇,而是急速閃念神諭二者,青狼火蛇受命,急轉身形分襲東西兩隻巨大銅鼎,兩聲震天巨響過後,東西兩隻巨鼎盡化崩裂,二獸亦消於無形,場中留下了兩條深深的壓痕。此舉是他故意為之,旨在告訴眾人,他若有動手之心,那一干侍衛根本攔他不住。

    巨響過後,莫問沖太子百官稽首,「福生無量天尊,上清宗天樞子,見過太子殿下,見過四位千歲,見過列位官家。」

    聞得莫問言語,場中眾人方才如釋重負,莫問既然向他們見禮,便表明他不會沖眾人下手。

    「莫真人免禮,真人法術玄奇,技壓群雄,肯為朝廷效力,實為我大趙之福,我等兄妹定會向父皇舉薦,由真人出任護國。」太子回過神來的同時亦恢復了氣度。

    「貧道受豫公主所邀,願為趙國擊退慕容燕國,收復三郡,功成之日便是身退之時」莫問正色開口,他必須事先言明自己的立場。

    「軍國大事皆由皇帝定奪,我等即刻前往面聖,保舉真人。」太子趁機示好。

    「福生無量天尊。」莫問稽首回應,此時原本是應該道謝的,但是他實在無法沖這些屠殺了萬千漢人的胡人道謝。

    「阿古真先送莫真人回居所吧。」太子沖石真笑道。

    「我與你們一起見父皇。」石真搖頭。

    「莫真人是你所邀,我們不會搶你功勞,亦不會說莫真人壞話,你快去吧。」太子半開玩笑的沖石真說道。

    「那好,我先和莫問回去,你們要多說好話,為我嫁他鋪下道路。」石真並未壓低聲音。

    此語一出,眾人哄笑,莫問面紅皺眉,他是漢人,又是平民出身,實在摸不透石真的公主脾氣。

    「你們退下吧,各司其職。」太子抬手遣散了百官。

    「召匠人重鋪這殿前磚石,記下所費銀錢,日後自莫真人的俸祿中扣去。」太子沖內侍說道。

    莫問自然知道太子此語是玩笑話,旨在拉近與他的關係,按照常理應該微笑作答,但他有心與胡人保持距離,故此聞言只是低頭,並未答話。

    「從我的用度裡扣吧。」石真說完,自殿前向莫問跑來,一臉的歡喜。

    莫問待其到得近前,轉身先行,石真快步跟上,與他並行。

    「沒想到你的法術這般厲害。」石真由衷讚歎。

    「承蒙上清厚賜。」莫問隨口說道。先前的半個時辰他的所作所為完全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不但以一敵八大揚威名,隨後之舉還向皇族眾人顯示了他的誠意,令皇族眾人明白他此番前來並不是為了禍害趙國,而是真心與他們進行交換,要幫助他們抵禦慕容燕國,這對於他日後執掌軍隊是有利的。

    「你能否不要總是對我板著面孔,你內心分明不是這樣的。」石真言語之中多有怨氣。

    「你怎知我心中所思為何?」莫問掃了一眼不遠處的那具殘屍,自心中暗道無量天尊。

    「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不然你不會對太子尋到的那女尼手下留情。」石真探手去拉莫問的的右側衣擺。

    「我已有婚約在身,你不要自作多情。」莫問環視東側,那一干文武百官十分怕他,走的皆是東側拱橋。

    「你不是已經休了她嗎?」石真不解的問道。

    「我說的不是林氏,是與我一同學藝的同門。」莫問耐著性子予以解釋,有些事情必須與石真說清楚,不然她勢必會糾纏不休,前來助趙擊燕已然為天下人誤解,若是再與石真糾纏,世人就會在他數典忘祖的惡名上再加一頂貪淫好色的帽子。

    「哈哈,撒謊,你的同門裡哪有女子?」石真聞言大笑露齒。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石真在前往西陽縣請他之前已然摸清了他的底細,其實此事也無需費力探尋,上清一宗教授了七位上清准徒的事情為道門中人所熟知。

    「啊,你喜歡的不會是那隻狐狸精吧?」石真思索一陣兒,恍然大悟。

    莫問聽得石真這般言語,心中大惡,反手一指截其沖舌氣穴,石真連連張口卻不得再度發聲。

    「不可胡言亂語,到得驛館我便與你解開。」莫問說道,石真有口難言的焦急神情令他想要發笑,卻不得不強自忍住。

    石真見莫問神色不善,便不敢再多嘴,氣鼓鼓的大步先行。莫問緩步在後,並不去追。

    「莫真人,請留步。」東側跑來一人。

    莫問聞聲轉頭,只見來者是先前放走的那名為檀木子的道人。

    「福生無量天尊,多謝莫真人手下留情。」檀木子低頭稽首。

    「福生無量天尊,場中較技不比平常,若有得罪之處還望道友莫要記恨。」莫問稽首還禮。

    「不會的,不會的,莫真人將接掌護國金印,貧道這裡先行道賀了。」檀木子說道。

    「這金印十分燙手,不接也罷。」莫問邁步前行。

    「莫真人不日將會東進,貧道願追隨左右,牽馬執蹬。」檀木子跟了上來。

    「承蒙道友看重,貧道獨身慣了,不喜幫手,多謝。」莫問轉身稽首。

    檀木子稽首道別,尷尬止步。

    前行不遠,石真回頭指口,神色焦急,不似胡鬧。莫問見狀便解了她的氣穴。

    「你為何不留下他?」石真大口呼吸。

    「我要獨掌大軍,不喜旁人插手。」莫問再度邁步。

    「他並無分權之心。」石真說道,二人先前言語她隱約聽到一些。

    「實話說與你吧,我怕他到得陣前被人嚇跑。」

    石真聞言恍然大悟,此人先前曾被莫問嚇跑過,難保日後不會故態復萌。

    出得宮門,回返驛館,石真匆忙回頭再回宮中,莫問是她招攬的,她必須前往領功,此外莫問提出的要求也必須予以落實,還有受封等諸多事宜需要安排。

    莫問回到房間,不多時便有僕役轉婢女送來幾張帖子,莫問疑惑接過,翻開之後發現是官員的名帖,不問可知是消息靈通者前來攀附結交。

    莫問翻看之後發現官員名字皆為胡人姓氏,便將那幾張名帖交還婢女,不見。

    不多時,婢女又送來一疊名帖,這次竟然有數十張,多數還是胡人,且多為重臣。見到這些名帖,莫問心中微感疑惑,趙國胡人為何對他如此看重。

    雖然心中疑惑,仍然一律不見,身在獸穴撇清避臊尚且來之不及,豈能與之同流。

    下午未時,傳旨內侍到來……

第一百七十六章 護國真人


    皇家之所以多用內侍傳旨,乃是因為閹人的聲音既高且尖,聲調高出常人數倍,一聲『上清宗莫真人接旨』自驛館東門外清楚的傳至天院正樓。

    莫問聞聲緩步而出,聖旨下的如此快速表明皇家眾人意見一致,內侍於門外傳旨則表明了皇家有心讓更多人知道這道聖旨的下達,且所用稱謂極是尊敬,無疑,這道聖旨是請他執掌趙國護國金印的聖旨。

    緩步出了天院南門,再出驛館東門,只見門外站立著十餘內侍,其中一人手托黃絹聖旨,其他人在後恭立,那些原本聚集在東門外的數十位便服官吏皆避讓遠處,遙而望之。

    「福生無量天尊。」莫問直身稽首。

    「大趙皇帝旨曰:玄門上清宗天樞真人莫問,亮節高風,品潔德馨,仁厚慈善,心懷萬民,寡人三番求請,始得鶴駕履塵,今敬封莫真人為大趙護國真人,加號大德,統兵東北。大趙得此賢才,乃寡人之幸事,社稷之福祉,故行善舉三則謝天,一則大赦天下,清牢淨獄。二則和善邦鄰,止兵西北。三則減田賦兩成,為期五載。如此盛隆幸事當舉國同慶,萬民同歡,旨畢。」

    莫問直身聽旨,心中多有矛盾,這道聖旨下的很是鄭重,對他多有抬高,且用詞謙遜,著實顧全了他的名聲,此外聖旨之中一併將豫公主先前允諾之事說出,兌現在前,大顯誠意,這些都令他感到滿意。但是聖旨之中將豫公主先前允諾胡人不搶漢人財物妻女一事改為了大赦天下,這令他很是不滿,大赦天下遠不如他所要求的不搶漢人財物妻女重要。

    聖旨念罷,圍觀眾人多有驚呼,消息風傳急出,城中歡騰如潮,莫問本在猶豫是否接旨,見此情形只得道聲福生無量天尊,接下了內侍遞來的聖旨。

    「恭賀真人,封台即日搭建,三日之後行拜封禮儀。」內侍傳話。

    「有勞了。」莫問抬了抬手。

    內侍見莫問神情冷淡,便識趣的退走,莫問趕在遠處眾人圍來之前轉身進入驛館,回返所住主樓。

    落座不久,石真便歡喜而回,與之一同到來的還有那白臉高鼻的冀公主。

    「石清見過真人。」冀公主進門之後先行沖莫問行禮,與石真一樣,她行的也是武人的拱手禮。

    「福生無量天尊,見過冀公主。」莫問抬手還禮。

    「她非要見你,我說她不過,只好領了來。」石真笑道。

    莫問礙於禮數,微笑點頭。

    「莫問是我的心上人,你只能看,可不能搶。」石真落座之後笑著沖石清說道。

    石清聞言並未答話,而是歪頭側目,一副刁蠻神情。

    「你先前允諾我的事情,聖旨為何無有提及?」莫問對二女的言談並無興趣,他關心的是石真曾經答應的條件。

    「此事焉能表於聖旨?你且放心,隨後會有公告發下,國人見之,定會收斂。」石真說到此處話鋒一轉,「此番當真遂了你的心願,此去東北你為帥職而非監軍,你當歡喜才是。」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趙國對他的態度遠超他先前料想,對他非常的恭敬,且敢於將大軍交他統領,雖然對方是出於退敵考慮,卻不能否認對方的誠意和對他的信任。最令他感覺欣慰的是先前的聖旨明確表明了這三件事情是他換來的,這樣可以極大的減輕世人對他的誤解。

    「莫真人今年多大了?」石清探頭反問。

    「道不言壽。」莫問對此女並無好感,故此回答的很是生硬。

    「莫問,石清督辦司徒諸事,你可不能得罪於她,不然他日前線兵卒的糧草用度怕會遭她剋扣拖延。」石真半真半假的說道。

    莫問聞言沒有接話,趙國的任人唯親比晉國要嚴重的多,朝廷大權都在皇帝的兒女手中。

    「無趣,無趣,我先回去了。」石清見莫問態度木冷,感覺無趣,轉身就走。

    「我送你。」石真起身。

    「陪你的如意郎君吧。」石清的任性還在石真之上,一副氣沖沖的神情。

    石真聞言坐回了座位,看著石清離去,待其轉走,方才露出鄙夷神情,「沒羞沒臊的東西。」

    莫問疑惑轉頭,石真見之微笑說道,「做的好,她是一爛人,就該這般對她。」

    「何以這般說她?」莫問不解的問道,看來趙國的這些皇子和公主也分有幫派。

    「她霪亂宮廷,與皇三子和皇四子都不清白。」石真一臉的鄙夷。

    莫問聞之陡然皺眉,石真此話的動機無非是排除可能存在的情敵,但她不會胡亂用這種惡毒的言語去誣陷自己的妹妹,沒想到趙國皇族之中竟然有踰越倫理的事情存在。

    「我是清白的。」石真笑道。

    「別說這些,即刻將那五萬兵卒中老弱病殘召回,前線三萬守軍也調回其中傷殘老幼,只留青壯。此外五千騎兵盡快調集,三日之後騎兵與我一起趕赴東北。」莫問不願聽那些骯髒事情,亦不願參與權利爭鬥,他關心的是東北戰事。

    「稍後我會安排,你我如願以償,當好生慶祝一番。」石真很是興奮,莫問是她尋來的,此番她當真是為趙國立了大功。

    「免了吧,你將趙國皇室關係說與我。」莫問擺手發問,他先前所學為諸子百家,鬼谷子亦在其中,故此他雖然未曾親臨戰場,卻明了兵家之事,行軍打仗必須保證糧草供給,這幾位皇子和公主貌似分為了兩派,他要知道誰與誰親近,以確定會不會影響到日後的兵源和糧草補給。

    「我與太子交好,太子督辦太尉,主軍事。冀公主與三子四子同床胡亂,督辦司徒司空事宜。父皇近些年迷戀櫻桃,櫻桃所言父皇多聽之,此人萬萬開罪不得。」石真為莫問倒茶。

    「此女是何來歷?」莫問見到了石真指甲再度碰觸茶水,亦看到了她指甲之中並未藏有藥物,知道她在胡鬧,故此佯裝不見。

    「櫻桃是男人。」石真端茶來遞。

    莫問聞言再度皺眉,他雖然感覺厭惡卻並未過於驚愕,因為不管是晉國還是趙國,此時都是男風盛行,此等陋習見得多了便習以為常。

    「他們皆知我接掌護國金印為你舉薦,他日會否刁難糧草用度?」莫問抬手接過那杯茶水反手潑掉。

    「嘿嘿,不會的,我與你一起出征,他們若是剋扣糧草,我便回來找他們理論。」石真見莫問潑掉了茶水亦不惱怒。

    「你又不通軍事,去前線作甚?」莫問皺眉。

    「騎兵由我統帶,若是盡數交予你,怕你會公報私仇將他們派去送死。」石真再耍無賴。

    莫問無奈長嘆,長嘆過後忽然想及一事,「你既然與太子交好,可知道太子有無乃父陋習?」

    「前任太子倒是有此喜好,時任太子喜歡細腰女子,不曾聽說他有孌男之癖。」石真搖頭說道。

    「前任?」莫問側目。

    「前任太子前些年起兵逼宮,被父皇誅殺,自那時起太子所督三部,便分出了錢糧造辦兩部,不再由太子一人督辦。」石真解釋。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而沖石真說道,「你將東北戰事的戰報盡數取來,我要知曉情況,免得前往前線一無所知。」

    「好,我親自去辦。」石真收回嬉笑神情,正色點頭,不過點頭過後再度壞笑,「你問太子是否喜好男風,可是怕我與之有染?」

    「沒你什麼事情,快去。」莫問擺手催促。

    石真似乎很喜見到莫問無奈的神情,見他皺眉犯愁,笑過兩聲,心滿意足的去了。

    石真走過不多時,婢女再度送來了一疊名帖,莫問接過逐一翻看,發現此次送來的名帖都是漢人官員,官階皆不大,多為無權小吏。

    沉吟過後,莫問將名帖交予婢女,「請這些漢臣前來相見。」

    片刻過後,進來二十幾人,無有年輕男子,多為年長者

    「福生無量天尊,天樞子見過諸位,請入座。」莫問起身行禮。

    「莫問,你是漢人還是國人?」站在前列的三位老者之一出言責問。

    僅此一語就令得莫問心中不快,令其不快的不是此人的無禮,而是此人以國人稱胡人,奴性已現。

    「回長者問,貧道是漢人。」莫問答道。

    「你是漢人,為何效力於國人?」老者怒目責問。

    「諸位亦是漢人,不同樣做了胡人的官員?」莫問心有怒意,出言反問。

    「我等身在曹營心在漢,委身趙國只為庇護一方百姓,你年紀輕輕自甘墮落,淪為敗類之屬,老夫身無長處卻有一股正氣在胸,我等此番前來只為告知於你,我等眾人看你不起,為人在世,需有一身骨氣。」老者慷慨激昂,言罷轉身沖身後眾人揮手,「我們走。」

    莫問召這些人前來相見,本是想與之敘話,瞭解趙國現狀,未曾想莫名其妙的受了一番奚落,不由得愣了,片刻過後方才醒悟過來這一干人等到此的動機非常卑劣,試圖通過踩貶他以達到彰顯自身高潔的目的,想及此處他腦海裡瞬時浮現出了廣譜的那張臉。

    心念所致,立刻閃身而出,破魂出鞘指向那先前說話老者,「將你先前所說言語再說一遍。」

    「你想怎地?」那老者色厲內荏。

    「你若當真品性高潔,將先前所說言語再說一遍,我當梟你首級,如你所願。」莫問挑眉說道。

    那老者聞言並不敢答話,他原本以為莫問會顧及自己的地位和風度而不與他們這些末流計較,而他們則可趁機博取清譽,未曾想莫問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莫問怒目環視眾人,目光所及眾人無不低頭,莫問收回長劍手指東門,「不要在我面前賣弄心機,再敢污言謗我,定斬不饒,滾……」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5:03


第一百七十七章 慕容燕國

    那一干老朽漢臣見莫問出言轟攆  頓時如蒙大赦  爭先恐後的跑出了驛館  頭都不敢再回

    莫問待眾人跑走  轉頭看向門旁侍女  那侍女見莫問眼神不善  急忙跪倒  「奴婢有罪  真人饒命  」

    「此事不怪你  起來吧  以後不要再來遞送名帖  」莫問沖那嚇的魂不附體的婢女擺了擺手  轉而回返屋內獨坐生氣  世上多有沽名釣譽者  若是換做平時他或許會一笑置之  但此時他心中正處於忐忑時期  迫切的想知道外人對他就任趙國的護國真人有何評價和看法  這群人的出現觸了他的霉頭  令其心中怏怏不快

    傍晚時分  石真回返  又帶回了一人  不過這次不是女子  而是一拄著雙拐的獨腿男子  為漢人  三十多歲

    「這箱子裡全是前線的稟文和戰報  」石真指著地上的木箱沖莫問說道  說完反手指著門口獨腿男子  「他先前曾參與東征  官至挺進校尉  經歷過數場戰事  你若有不明之處可以問他  」

    「卑職拜見真人  」獨腿男子夾拐行禮

    「請坐  」莫問抬手指著客位示意那獨腿男子就坐  轉而掀開了下人抬來的木箱  木箱裡密密麻麻的堆疊著大量信箋  當不下千封  信封分為白黃紅三種顏色  莫問隨手拿過一白色信封  信封原本有蠟封  此時已然被拆開  抽出其中信紙  閱過之後發現是一封請示如何處置傷兵的稟文

    「戰報分為三級  紅色最為緊急  黃色次之  你手中這種最為平常  」石真解釋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  轉而再度拿起一封白色信箋  拆開發現是一封請示怎樣處置樊水戰鬥中傷兵的稟文  這份稟文較之之前那封要要詳細一些  其中陳述了傷兵的傷勢  缺失手臂者有三百多人  缺失腿腳者兩千餘人  稟文的日期是去年七月

    「這些傷兵如何處置了  」莫問看向石真

    「不知其詳  」石真看了莫問一眼  搖頭說道

    「如何處置了  」莫問抬高了聲調  按照慣例  作戰出現的傷兵都會送回後方  根本就無需再行請示朝廷

    「軍官和能夠勞作的兵卒送回後方  其他人鴆斃掩埋  」石真無奈之下說了真話

    莫問聞言挑眉看了石真一眼  眼中大有憤怒  胡人當真是視漢人為豬狗

    「如果傷兵盡數遣回  不得勞作將會拖垮我們  」石真解釋

    莫問沒有接話  這是他任職之前的事情  他無能為力  日後他決不允許出現這種慘無人道的處置方法  打仗受傷的兵卒如同耕田出力的老牛  豈能殺之

    「樊水之戰你可有參與  」莫問沖那挺進校尉問道

    「回真人  卑職於平東將軍麾下效力  御黃郡之敵  樊水之戰是征東將軍指揮  在邕郡境內  卑職雖有耳聞卻不知其詳  」那單腿男子起身回答

    「坐下說話  你且說說樊水之戰是何情形  」莫問抬手示意那男子落座  他之所以問這個問題是因為稟文上的內容令他感覺疑惑  尋常的戰事  士兵損傷的通常是手臂和上身  但樊水之戰腿腳缺失的卻佔了多數  這不符合情理

    「樊水位於邕郡西南  是一處淺水濕地  聽說有百里區域  南北道路皆被燕軍重兵把守  朝廷催促的緊  征東將軍便催兵下水  橫穿樊水  未曾想樊水之下藏有妖物  」獨腿男子說到此處便不再說

    「可知是何妖物  」莫問追問

    「據說是這般大小的利齒水蛭  」獨腿男子抬手比量  當有一尺長短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  沒有再度發問  在此之前他已經聽聞了東北戰事  知道慕容燕國有大量妖鬼獸兵

    石真抓住空當插嘴說道  「朝廷派出了三位將軍  駐守三路  平東將軍詿吉克守北路  抗黃郡敵軍  征東將軍圖魯守中路  抗邕郡敵軍  鎮東將軍馬平川守南路  抗白郡敵軍  」

    「馬平川是漢人  」莫問問道

    「是  此人祖籍豫郡  與你還有半分鄉土情  」石真回答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  轉而再度拿起一份信箋拆看  石真見房中光線昏暗  便找來婢女點燃燈燭

    看過十幾封  莫問發現了規律  白色的信箋通常是催糧和善後的  紅色信箋多是請求增兵和求援的  黃色信箋才有對敵情和戰況的敘述  發現規律他便只看那些黃色信箋的戰報

    戰報之中對於敵情的敘述既恐怖又可笑  所謂恐怖多是對敵人所遣怪物的描述  豺狼虎豹  鼠蟻蛇蟲  飛禽水怪  既多且大  其中多為變種異類  此外還有妖魔鬼怪傷人  其中一場戰事就是鬼兵現身  千餘鬼兵殺的兩萬趙軍狂退三百里  所謂可笑是因為燕國用兵不循常規  派萬千老鼠進入屯糧之處  吃的腹脹如鼓  在趙軍進攻之際遣黃毛鼠輩大放臭氣  熏得趙國兵卒頭暈眼花  難能前行  還有一則是燕國派出上百隻硬嘴綠翅的飛鳥  這種飛鳥並不傷人  只啄鍋釜  令得後軍鍋釜盡漏無法造飯

    「此事最終如何處置了  」莫問將那封戰報遞與石真

    石真抬手接過  湊近火燭看那稟文  她亦不是事事知曉  便問那挺進校尉  後者答曰『朝廷派去了補鍋匠人  』

    「燕國統領姓甚名誰  是何種人物  怎麼想出了此等詭計  」莫問莞爾發問

    「燕國公主慕容紅妝  為燕國皇帝慕容皝長女  」石真答道

    「是一女子  」莫問撇嘴搖頭  怪不得對方所用計策劍走偏鋒  原來是女子督戰

    「你別看她名字秀美  人卻不是這樣  她身高七尺有餘  兩百多斤  虎背熊腰  面目極為醜陋  」石真說道

    「你見過此人  」莫問挑眉問道

    「只有耳聞  不曾見過  」石真搖頭

    「那你如何知道的這般詳細  」莫問追問  他並不相信石真所說  一個女子若是長成那種樣子  簡直是一頭黑熊

    「卑職斗膽插嘴  公主所言當不為虛  據說那慕容紅妝開弓可射五里  足見其臂力之強  」挺進校尉插嘴幫腔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  再度翻看戰報  此番他看的是征東將軍發來的戰報  征東將軍抗擊的是邕郡燕軍  邕郡為燕軍的中路  也就是百里狂風效力的軍隊

    石真趁莫問翻看戰報之際  在旁講述前線情況  「燕軍三個萬人隊各有所恃  北路黃郡燕兵倚仗陰物鬼魅  中路邕郡為其主力  異類怪獸多在此處  白郡臨靠黑水  多有水族怪物  我軍曾試圖乘舟北上繞襲其後方  所乘船隻卻皆在江中翻覆  兵士多葬身魚腹  」

    「趙國疆域廣闊  境內道人僧尼無數  竟然抵之不住  」莫問挑選查看信箋

    「燕國薩滿巫術詭異非常  道人和僧尼的法術極難克之  所調僧道只能保護將帥安全  外出作戰力所不逮  」石真回答

    「無量山的青陽子道長現在何處  」莫問問道  他入門之初  青陽子待他不薄

    「已然回返無量山了  」石真說道  雖然這些年多有僧道前往前線  但無量山是她跟隨皇帝親自去請的  故此知道青陽子的下落

    莫問緩緩點頭  與此同時於心中計較是否在出征之前前往無量山看望玄陽子掌教以及古陽和青陽兩位前輩

    「來人  送上飯菜酒食  」石真衝門外婢女說道  後者答應一聲  轉身去了

    「煩勞挺進校尉將親身經歷的戰事詳說出來  鉅細皆不要漏掉  」莫問以眼角餘光掃了門口一眼

    獨腿男子聞言  便將參與過的戰事一一細說  他抵禦的是燕軍北路  故此所說戰事多有鬼魅參與  莫問聞聽細辨  發現敵方所用巫術與道家撒豆成兵的法術有些類似  卻也有些許的不同  與控屍之術又有幾分相似

    片刻過後  婢女開始端送飯食  而此時莫問亦在那堆戰報中有所發現  戰報中提及了燕國一方的先鋒將軍不但身形高大武功高強  還會使用符咒之術  且刀槍不入  流矢難傷  用的一根一丈長短的狼牙巨棒  巨棒揮舞金光成片  所向披靡  勢不可擋  雖然戰報之中未提及姓名  莫問卻知道此人無疑就是百里狂風

    這是一封去年秋季的戰報  離眼下不過半年  戰報所說此人身高兩丈  如同黑塔巨人  通過這一點可以看出百里狂風的修為亦是突飛猛進  尋常人七尺就算很高的了  而百里狂風法術施出竟高達兩丈  幾乎是常人的三倍高矮  加上一丈長短的金光狼牙棒  衝鋒陷陣  當真是無人能敵

    石真見莫問手捏戰報久久未動  便探頭看那戰報上的字跡  看罷之後未曾說話  她之前瞭解過莫問的情況  知道戰報上說的人是莫問的同門  也猜到了莫問發愣是心中犯愁

    「先用晚膳吧  」石真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  放下那封信箋走到桌前落座  「再添一副碗筷  」

    「我已經讓人送挺進校尉回府了  」石真坐於莫問對面

    「再添一副  」莫問說完扭頭西望  「現身吧  你此時的修為瞞不過我……」

第一百七十八章 同門反目


    「你在跟誰說話?」石真轉頭西望,並不見人影。

    「還是免了,貧道豈敢與趙國公主和護國真人同席?」西側十步外傳來了男子說話的聲音,只聞聲不見人。

    「我與同門有話要說,你暫且避讓一下。」莫問沖滿面驚詫的石真說道。

    石真聞言先是一愣,很快反應過來來者就是那誅殺了趙國多位重臣的無影刺客,「我先下去。」

    石真離座站起向外走去,莫問手指空位,「快現身相見,不要胡鬧。」

    「哈哈哈哈,貧道豈敢與大趙的護國真人胡鬧。」劉少卿仍未現身。

    莫問聞言知道劉少卿對他心存誤解,亦不怪他陰陽怪氣,而是提壺倒酒,「你且坐下,容我詳說緣由。」

    「說吧,貧道聽著呢。」劉少卿聲發原處,語氣陰冷。

    「我幫助胡人對抗慕容燕國只是為了換取百姓五年的平安,並不為貪圖榮華富貴,我西陽縣的鄉人和親人喪命於胡人之手,新婚妻子亦被胡人擄走,我不可能忘記這些。你想必也知道,我先前曾經試圖爭奪晉國國師之位,我當時心中計算的是勸說晉國皇帝起兵北上匡復國土,驅逐胡人,奈何晉國崇佛,三清弟子在晉國不受禮遇,爭奪國師之事無有結果,我只能另尋他途。」莫問出言解釋。

    「鄉人死了可以再遣去一批,女人被擄可以用胡人公主頂上。」西側十步外傳來了劉少卿的冷言冷語。

    「你且聽我說完,爭奪晉國國師之位未果,我本有心歸隱,奈何身受上清大恩未曾報償,只能尋找別種福民途徑,晉國皇帝無心北上,且不容我於境內,我便是有心相助亦無門徑。而慕容燕國乃是東北異族,南下攻趙,掠地屠城,當真狠毒,也不得相助。涼國太過弱小,即便我等眾人齊心輔弼,受先天所限涼國亦難有作為。趙國更不消說,胡人殺我漢人豈止千萬,倘若讓其一統華夏,胡人勢必變本加厲,魚肉百姓。縱觀情勢,此時當真不是建立功德的良機,但燕國與趙國這般爭鬥,死傷受苦的是趙國漢人,我幫助趙國抗燕只是為了趙國漢人,且先前我已經向胡人言明,我只幫助他們對抗燕國,絕不會兼顧其他。」莫問耐心解釋。

    「哈哈哈哈,未曾想你野心這麼大?竟然非高位不居,非國師不做,做不得漢人國師便來做這胡人國師。」劉少卿仍未現身。

    「孟子曰,君子有所不為,而後當有所為之。我所行之事只為福澤更多百姓,上清尊長傳授我等法術不是要我們唸經抓鬼的,那些事情自有尋常道人去做,千里之駒豈能駕轅套犁?」莫問言語平靜。

    「別,你是千里之駒,我們是套車牛馬,我們與你比不得。」劉少卿冷笑道。

    「我們同門學藝,分開不過三載,怎麼竟變得如此生分?」莫問皺眉側目。

    「你在晉國的所作所為我們清楚的很,你與廣譜和尚鬥法失利之後遷怒於晉國皇帝,口出狂言誹謗君王,這才被晉國驅逐。後來你藉故重回晉國,光天化日之下濫殺無辜,衝入皇宮搗毀龍庭,遭晉國官兵僧人圍困之後你濫用上清法術,殺人無數,我所說這些對與不對?」劉少卿言語之中一直帶有輕蔑和嘲諷。

    劉少卿的語氣令莫問心生不快,卻仍然耐心詳解,「此事因老五前妻而起,我曾與老五娶了一房妻子,那女子本是晉國尚書之女,老五娶她之時,其父獲罪發配,她落難無依。然半年之後其父官復原職,接回了那女子,未曾想那女子離去之時已然有了身孕,我與老五皆不知曉,前些時日老五偶然得知她產有一女,便前往晉國尋找女兒,誰知卻慘死於亂……」

    「莫問,你是何等的虛偽,女子若有身孕你會看不出來?」劉少卿打斷了莫問的敘述。

    「那段時日我恰好不……」

    「夠了,醜事都做了,多說無益,我這次過來就是知會你一聲,你為虎作倀,助紂為虐,實為上清敗類,我等不屑與你為伍,你好自為之,下次再見絕不留情。」劉少卿的聲音向門口移去。

    「我好言解釋只是不願與同門爭鬥,你當我怕你不成?」莫問怒目直身。

    「嘿嘿,不怕嗎?」劉少卿聲音自四方傳來,不問可知正在以追風鬼步移形換位。

    莫問聞言怒髮衝冠,心神一凜,聽風辨位,身形急速左移,與此同時靈氣破體而出,感知到了劉少卿的所在,六尺之後旋身向後,右臂探出,欺身而上,鎖住了劉少卿咽喉將其抵於北側樑柱。

    劉少卿被擒現身,三年不見,他的容貌並無太大變化,只是眉目之中再也見不到當年的膽怯,此時雖然被擒受制,卻並無驚恐,反倒多有兇狠,抖腕自袖管之中反出一把尺許短刀直刺莫問下腹氣海。

    莫問能夠擒住他不無運氣成分,豈肯就此收手,但他亦狠不下心掐斷劉少卿咽喉,電光火石之間不退反進,與此同時左手下探抽出了佩在腰間的破魂黑刀,以黑刀中空血槽迎向劉少卿刺來的短刀,待得短刀刺入血槽,微轉手腕將其卡住。

    「我所作之事只為天下蒼生,你為何不信?!」莫問高聲怒問。

    「學藝之時我就已經發現你好大喜功,工於心計,你幫助胡人只是出於嫉妒,你自己無有所為唯恐我們搶先立下功勞得了那瑤池仙位,所以才會從中破壞。」劉少卿說話之際左膝急速上頂,取的還是莫問氣海。

    莫問抬起右膝迎下劉少卿左膝,「我何曾好大喜功?何曾工於心計?我若看重仙位,當日便不會將趙真人贈與我的靈精分贈你等。」

    劉少卿抬起左肘橫擊,「當日若不是你阿諛獻媚,百般討好趙真人,那天狼毫到不得你手,你得了天狼毫,想用那無用廢物閉我等口舌,誰不心知肚明?」

    劉少卿抬肘來擊,莫問無法再擋,又下不了狠手,只能放手後退。

    莫問急退九尺,沉氣站定,這一次他沒有急於說話,因為他終於明白他與劉少卿發生矛盾的根本原因並不是他擔任了趙國的護國真人,而是劉少卿認為他想要搶功爭奪仙位。

    劉少卿掙脫了莫問的禁錮,沒有再隱藏身形,而是手持短刀怒目相向,「天樞子,你果然狼子野心,下得狠手。」

    「我若下得狠手,你脖頸之上不會只留下指印,劉少卿,我們是同門,同師學藝,朝夕相處,為何如此輕易便反目成仇?」莫問搖頭長嘆。

    「天樞子,此事只怪你咎由自取,當日我等三人若不是顧念舊情,早就奉旨將你拿下了。」劉少卿挑眉側目。

    「你們去過建康,竟然袖手旁觀?」莫問聞言猛然皺眉,劉少卿的話外之音是他們三人曾經結伴南下去過建康,只是未曾露面。

    「你殺的是南國漢人,闖的是晉國皇宮,我們袖手旁觀已然對得起你了。」劉少卿轉身向外走去。

    莫問皺眉看著劉少卿走向門口,並未再度阻攔。

    「天樞子,你好自為之,我還會再來,不管晝夜你當驚醒些。」劉少卿到得門口,消失了身影。

    「天權子,你膽敢威脅於我?」莫問怒起,快步跟出。

    「哼哼。」聲音自右側房頂傳來。

    「你鬼叫什麼,我身正影直,問心無愧,不似你藏頭露尾,見不得陽光。」莫問暴跳如雷,抬手指罵「下次再來,將他們二人一併喊上,你不是本座對手。」

    「嘿嘿。」劉少卿的聲音自遠處飄來。

    「喊喪啊,本座明示於你,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輪不到你們指手畫腳,再敢前來,一併廢了你等修為。」莫問凌至半空,凝氣叫罵。

    劉少卿此番沒有回應,莫問還不解氣,「那天狼毫在我手裡,你永世難得,分明是私心作祟,卻污名辱我,你是何等的心腸?」

    「蒼天有靈,日月鑑心,我天樞子心中無愧。」莫問吸氣再喊。

    由於連番抽氣怒喊,所提氣息耗盡,莫問落回院中,怒氣回房,他雖然事先猜到劉少卿等人會對他有所誤會,卻未曾想他們會對自己誤會如此之深,最令他氣不過的是三人當日分明南下建康,卻袖手旁觀見死不救。

    「你當真以為我殺你不死?」經過劉少卿先前靠倚的那根樑柱,莫問心中怒氣不消,氣凝右掌直擊樑柱,靈氣所至,掌印穿柱而過。

    回到桌前,莫問抬手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酒為火性,酒水下肚令得心中怒氣更盛,莫問抓起瓷瓶再度喝乾。

    「鬼鬼祟祟做個甚麼?與我拿酒來。」莫問看到了石真驚怯的自門外探頭偷看。

    石真從未見過莫問如此生氣,聞言急忙指使僕役前去拿酒,莫問獨坐房中大生悶氣,這還沒有擔當護國真人就被罵了兩回,日後還不得被人罵死。

    片刻過後,酒水送到,石真端進房中,莫問再度飲盡,「你趙國只有瓷瓶,無有酒罈嗎?」

    石真聞言轉頭看向門外,僕役急忙再去搬酒。

    「是我害了你。」石真小心翼翼的看著氣怒臉紅的莫問。

    「是我心甘情願助紂為虐為虎作倀的,與你何干?」莫問挑眉說道,他對劉少卿等人大失所望,原本以為彼此還有迴環餘地,未曾想這同門之誼竟然如此脆弱,當真是不堪一擊……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5:04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公主心性
               
    「我還以為你事先與他們通過消息」石真接過下人送來的酒罈為莫問倒酒

    莫問拿起酒杯一飲而盡轉而放杯桌上轉頭看向石真石真會意再度傾倒「你當真生氣啦」

    「鼠目寸光只見眼前蠅頭小利」莫問喝光杯中酒抓過石真手中酒罈鯨吞牛飲劉少卿的冷嘲熱諷令他氣怒非常劉少卿的言語多為指責和鄙夷但他聽的出劉少卿話語之中的妒意劉少卿嫉妒他的紫氣修為妒忌他得到了天狼毫劉少卿恨他的根本原因不是他做了趙國的護國真人而是他此舉破壞了他們既定的計劃擋了他們的路

    「你的這位同門很是厲害殺了趙國很多文臣武將如果能夠緩和還是不要與之反目」石真小心翼翼的說道

    莫問此時正在飲酒並未答話待得酒罈喝空方才放下酒罈開口說道「緩和如何緩和他與天璣子天衡子裡應外合他於此處暗中行事殺你趙國官吏那二人於前線抗你趙軍攻城略地所行之事只為傾覆你胡人朝廷而我所為乃是保你趙國安寧立場不同如何能夠緩和」

    「既然如此那你要小心一些多加防備才是」石真轉身衝下人抬手示意再去搬酒

    「他靈氣修為淺薄瞞我不過」莫問落座皺眉劉少卿說他好大喜功實則劉少卿才是真正的好大喜功學了道法便靜心不下不待大成便蹦跳行事

    「他若是再來你如何處之」石真轉視另外一位婢女後者會意上前端走已然涼透的飯菜

    「同氣連枝總不能當真生死相搏這可惡的天權子氣殺我也」莫問靠上椅背扶額長嘆生氣自不可免但冷靜下來細想當時七人於無量山同門學藝的情形總是下不得狠心出手殺廢

    「我有一事不明一直想問就怕引你不快」石真低聲開口

    「問吧問吧」莫問擺手說道

    「你為何不與他們三人聯手攻趙反而幫助我們趙國」石真問道

    「我好高騖遠好大喜功非高位不居非國師不做故此才會前來幫助你們」莫問苦笑搖頭他不會告知石真殺之不死方才不殺

    石真先前在門外聽到了莫問與劉少卿的爭吵知道莫問所說是劉少卿先前言語也知道他不願說出實情故此便沒有再問接過婢女抱來的酒罈再度為莫問倒酒

    莫問並沒有再端酒杯而是離座站起走到木箱旁再看戰報他知道自己的酒量若是再喝勢必過量

    石真趁機指使下人重新整治晚飯片刻過後飯食端來還是八葷八素莫問落座端碗

    「我先前所說召回老弱兵卒一事你們做了沒有」莫問問道

    「命令已經下了至多兩日就能到達軍中」石真吃相很是豪爽莫問不食的葷菜多被她取食

    「那五千騎兵何時能夠準備就緒」莫問再問

    「放心好了我已安排妥當你接下金印當與你同行」石真回答

    「還有一事要你去做」莫問放下筷子他本無心吃飯只是為了分散精力

    「何事」石真抬頭髮問

    「此事甚急你趙國所存上好藥材皆送到此處供我挑選」莫問說道

    「你要藥材做什麼」石真抬手示意門口婢女清理殘羹剩飯

    「煉製丹藥我所用法術需以靈氣催發此次前往東北做法勢必頻繁恐靈氣不續誤了大事」莫問說道

    「好」石真點頭答應

    經過劉少卿一鬧莫問感覺心神不寧亦無心再說其他飯罷轉身上樓

    「你且回去吧我要歇息」莫問轉身沖跟上來的石真說道

    「你那同門殺你不得卻能殺我我怕有命睡覺沒命起床」石真苦笑咧嘴「從現在起我哪兒都不敢去了」

    莫問聞言陡然皺眉石真所說並不為虛先前劉少卿已然看到二人同桌知道二人走的近依劉少卿的心性難保不會沖石真下手

    「他可是憋氣離開的很可能半夜調頭回來」石真說道

    莫問皺眉不語片刻過後轉身上樓石真是他與趙國朝廷聯繫的紐帶她一死諸事難辦萬不能讓她以身涉險

    天院的主樓也很大樓上有八處雅舍莫問住南首第一間石真跟著莫問到了南首推門進了對面的房間

    莫問止步側目這兩處房間雖然對門彼此之間卻隔了兩丈且對面房間開有兩處窗戶石真住在那裡並不安全

    莫問皺眉站立之時石真抱著被縟走了出來抬頭看向莫問「我得跟你住在一個房間」

    莫問嘆氣過後推門入室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其他六人所求為小術但小術也有其可怕之處劉少卿所求隱身法術為上清正統非常玄奇尋常人等根本無法察覺今日得罪了他日後當真需要小心謹慎

    房間裡的燈燭通曉閃亮進得房中莫問環視左右為石真尋找歇息之處未曾想石真竟然將被縟放到了他的床邊

    「你不能睡在那裡」莫問說道

    「沒關係的地上有羊毛厚毯」石真放下被縟轉身走向窗邊關嚴了窗戶併合上了絲簾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放心吧我絕不會擾你休息」石真走到門旁關上了房門驛館的房門非常嚴實上下三栓

    「此話當真」莫問側目發問

    「當真我若是惹怒了你怕你會攆我出門」石真連連點頭

    「你睡床鋪我睡琴台」莫問抬手右指富貴人家的房中多有琴台斜對床鋪

    「好」石真爽朗的答應轉身將被縟搬於琴台

    莫問抬頭看向屋頂想要垂簾遮擋卻發現無有懸掛之處沉吟片刻移步走向琴台褪鞋盤坐默唸經文

    片刻過後莫問皺起了眉頭他雖然閉著眼睛卻能聽出解脫衣服的聲音根據聲音判斷石真脫的絕不止一件衣物而石真所穿衣物原本就不多

    莫問雖在唸經心中卻並不平靜這倒不是石真所為令他心生旖念而是為劉少卿等人之事犯愁日後相見該如何處之

    片刻過後傳來了掀撩被子的聲音隨後又是一聲不問可知石真已然上床就寢

    安靜之中莫問可以清楚的聽到石真呼吸之聲石真的呼吸並不平穩可見她並未睡著

    一炷香之後床榻處傳來了翻身下地的聲音腳步聲到得房中桌前停下隨即便是吹燈之聲吹燈過後腳步聲回返床榻位置再度是上床聲響

    腳步聲在吹燈過後有過短暫的滯留由此可見石真心中是有所想的莫問有感再度皺眉於心中計較是否以符咒之法將其護住以策萬全沉吟過後放棄了這一想法原因有二一是每日畫寫符咒會虧耗靈氣二是長期處於陣法之中人體無法承接天地靈氣會折損人的壽命

    由於先前飲酒莫問有些許的酒意加之白日多有勞累便沒有去想那些煩心之事唸過經文補上晚課便躺臥休息

    「莫問你睡了嗎」床榻之處傳來了石真的聲音

    莫問本有睡意聞聲睡意全無但他並未答話獨處一室本就不妥不能與之談話

    「我還記得五年前在獵場見到你時你臉上的表情」石真說道

    莫問聞言暗自皺眉算頭算尾時間已然過去了五年在所有的親友和鄉人都死去的情況下石真是他認識時間最長的人了

    「你當時手無縛雞之力你怎麼敢北上尋找林若塵」石真問道

    「不要打擾她她與我已無關聯」莫問睜眼看向床鋪石真躺在床上並無動作但他還是皺眉了因為他注意到床邊放有粉色褻衣

    「放心好了我不會去打擾她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當年北上尋找她的時候應該知道她保不住清白你既然去找她就表明他不在乎她是不是清白可是後來你找到了她為什麼沒有帶她走以你的能力要想帶走她並不困難呀」石真側身看向莫問所在的琴台

    莫問注意到石真的眼神石真的眼神並無凝聚這表明她夜色之中看不到東西

    「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莫問閉目開口有些記憶是他永遠難以釋懷且不願回憶的

    「我將她送回西陽縣她一直在哭……」

    「我說了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莫問打斷了石真的話他不願回憶林若塵亦不願與石真說話他最為擔心的就是自己到得趙國會迷失初衷故此極力與胡人保持距離

    「你討厭我就因為我是胡人嗎」石真低聲問道

    這一次石真沒有說國人令得莫問對其抗拒之心有所減輕細想石真所問貌似也只有這一個原因除此之外石真與他並無過節平心而論當年若無石真送給二人的關牒他與老五甚至連邊境城門都進不去

    「你失了女人我賠給你行嗎」石真低語呢喃

    「事出無奈故此從權你不要以為同處一室我就對你有非分之想也不要試圖以自身牽絆於我驅退慕容燕國之日便是我離去之時」莫問翻身坐起正色開口

    「你沒有非分之想我有」石真抬高了聲調

    石真所說言語令莫問大感意外但更大的意外還在後面石真說完翻身下床周身不附寸縷

    「你說過不擾我的君子當言而有信」莫問被那一片雪白耀的心頭狂跳

    「我是女人不是君子我乞翼阿古真喜歡的東西一定要得到……」

第一百八十章 打你怎地


    石真說話之間快步向琴台走來,莫問本想封其氣穴,但見到那一片雪白便下不去手,無奈之下縱身躍上了上方橫樑。

    石真摸人不著,回去點燃了桌上燈燭,左右環視之後抬頭上望,「你給我下來。」

    「半夜三更,你發什麼瘋癲?」莫問並不俯視。

    「你們漢人就是扭捏,你敢說你不動心?」石真抬頭叫嚷。

    「我已然有婚約在身,當真不曾動心,你快穿上衣服。」莫問皺眉開口,石真此時處於一種氣急敗壞的瘋狂狀態,不然不會在夜深之時如此大喊大叫。

    「不動心你為何不敢看我,現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要做趙國的護國真人,你已經騎虎難下了,你快給我下來,不然我處處為難你,派老弱殘兵與你,不與你糧草,讓你們上陣送死。」石真喊道。

    「你真是瘋了。」莫問聞言大為震怒,剛剛受了同門辱罵一口惡氣還未消解,此時竟然還要受她要挾。

    石真見莫問並不自橫樑上下來,快步走至門旁取下了一副作為裝飾的弓箭,搭箭放箭。

    石真雖是女子,彎弓力量卻強,射出的羽箭來勢迅猛,莫問探手抓過那支羽箭縱身落回地面,反手以手背摑向石真,「你怎麼如此狠毒!」

    雖是手背,卻也將石真打倒在地,石真倒地抬頭,面露兇狠,「你敢打我?」

    「我打你怎地?」莫問扔掉那支羽箭,抓過薄被扔覆其身,轉而邁步走向門口抬手開門。

    「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氣好不好?」石真扔掉木弓爬起身哭喊上前。

    莫問此時剛剛打開一道門閂,聞聲急忙側身避開,與此同時探手擊向石真腦後玉枕。

    石真被擊中氣穴瞬時暈厥,莫問延出靈氣將其扶躺,轉而取過薄被覆其身體。隨後取出符盒畫定氣符咒四道,分貼三處,隨即出門,將最後一道貼於門上。

    做完這些,莫問並未前往其他房間,而是下樓出門,縱身掠出了四方館往東掠去。

    太子本住在東宮,後來發生了忤逆之事,現任太子便不再住在宮中,而是另有居所,莫問此時想要前往太子府邸尋柳笙說話,柳笙對於豫公主當有真切瞭解,他想問問柳笙,豫公主的神智是否有問題。

    此時已是三更時分,城中少有行人,而鄴城多有豪宅大院,莫問飛掠一陣兒,找不到何處是太子府邸只能回返。

    回返四方館,石真所在的房中並無動靜,莫問取下紫符推門內視,只見房中已然歸於原狀,那副被縟也已經挪回琴台,鋪展平整,石真坐在床上出神發愣,身上衣物已然穿戴整齊,右側臉頰高高腫起。

    「是我不好,不該胡鬧,你白日勞累了一天,快睡吧。」石真看見莫問,平靜的說道。

    此語一出,莫問更加懷疑石真神智異於常人,前後改變太大,且毫無來由。

    猶豫片刻,莫問並未進屋,而是再度下樓出了四方館,尋到一處藥鋪,以真氣抽開門閂,取藥五味,留下銀兩閉門而出。

    到得四方館之後架火煎熬,雖然先前未曾使用靈氣,卻仍然將石真右臉打腫,若不消腫,天明之後便見不得人。

    藥草煎至中途,莫問忽然聽得西側房屋的屋頂有碎瓦之聲,凌空拔高向西觀望,卻並不見人影,但先前那分明是夜行人飛簷走壁的聲音。

    「你當真要與我性命相搏?」莫問提氣發聲,他聽到聲音隨即拔高,若是普通的夜行人絕對無法閃的這般快速,故此來者定是劉少卿無疑。

    「川芎,紅花,當歸,五靈脂,天仙藤,全是活血化瘀的藥草,哈哈哈哈,莫真人好生威猛,好生體貼呀。」西側百步外傳來了柳笙的冷笑。

    莫問聞言搖頭苦笑,百步外聞味識藥七人都能做到,劉少卿定是誤會了他熬製藥草的原因,到得此時已然說不清楚了。

    「我只是路過此處,你繼續熬藥,公主還等你活血消腫呢,哈哈哈哈。」劉少卿言罷周圍便沒了動靜。

    莫問並未上前追趕,雙方距離太遠,無法尋其蹤影,退一步說即便能夠尋到,他亦不會追趕,追上又能怎地,總不能殺了他。

    熬好湯藥,莫問回返房中,石真還在發愣,莫問端藥上前,石真抬頭看了莫問一眼,接過藥碗皺眉喝掉。

    莫問見她皺眉,本欲為其端茶,猶豫片刻沒有為之,邁步走回琴台和衣而臥,此時他當真有了一走了之的念頭,他感覺自己先前低估了擔當趙國護國真人所面臨的困難,還沒有接那金印就已經出了這些變故,日後必然是焦頭爛額的局面,但斟酌過後還是感覺不能一走了之,正如石真所說,他此時已然是騎虎難下了,此時若是離去,勢必遭受天下人嗤笑。

    這一夜莫問睡的並不好,幾乎未曾闔眼,人生在世總不是你欺了我,我苦修變強,再打還你這般簡單,那是孩童的想法和幼稚的思維,世事多變,變才是天道,人要做的就是應對變數而不是閉上眼睛認為世事很簡單。

    「昨天夜裡你的那位同門又來了?」天亮之後,石真彷如忘記了昨夜發生的事情。

    「他還會再來的,我當真是不得安寧了。」莫問苦笑搖頭。

    「我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石真正色發問。

    「以後想說就說,不用這般先行鋪路。」莫問昨夜氣急之下打了石真,此時多少有些愧意。

    「你的這位同門如果得到機會,會不會對你痛下殺手?」石真邁步走到桌前提壺倒茶。

    莫問未曾想到石真會問這個問題,聞言微微愕然,沉吟片刻方才緩緩搖頭,「想必不會。」

    「會不會廢你武功?」石真再問。

    莫問知道石真所說的武功指的是其靈氣修為,細想劉少卿的舉動言語,推斷他的性情和行事的風格,他極有可能這麼做。

    「會。」莫問點頭說道。

    石真沒有再問,莫問也沒有再說話,石真問這個問題的用意其實是在提醒和暗示他,讓他尋找機會廢了劉少卿的靈氣修為,不管何種法術的施展都需要靈氣為基礎,廢了修為自然也就廢了法術。雖然這是無奈之舉,他卻無心這麼做,因為對於修行中人來說修為被廢等同取其性命。

    館中僕役伺候的極為周到,溫水送至房間,二人淨面洗刷,下樓進食早膳,不知是館中膳食本來就是這般還是因為他和石真身份特殊,早飯同樣很是精美,八湯八食,咸甜具備。

    早飯過後,二人出門,前往趙國御用的藥館,皇家用藥由四方進貢,統一收藏,草藥按照藥性分為金木水火土五部,按照來源也分為蠃鱗毛羽昆五部,共分為十個大部,東西兩面上千個藥屜。

    「沒有合用的?」石真見莫問拉開藥屜之後頻頻皺眉,出言問道。

    「這裡的藥物每年都會採辦新藥?」莫問沖跟隨在後的庫吏問道。

    「回真人,御用藥材按四季逐節更換,為免藥效散失,故此不留舊藥。」庫吏躬身回答。

    「你可知道這其中的虎仗被何人取走了?」莫問抬手指著一隻藥屜問道。

    「取藥之人太多,下官記不得了,有藥薄記錄,且容下官去查上一查。」庫吏說道。

    莫問點頭抬手,後者急走而去。

    「出了什麼事情?」石真不解的問道。

    「這虎仗用在解毒,但尋常下藥少有用到,多以連翹,穿心,板藍入藥,只因虎仗太苦,用之入藥幾乎難以下嚥,但熔煉丹藥卻會用到此藥,此處虎仗被人盡數取走,當是有人取用煉丹。」莫問出言解釋。

    「皇宮和王府多有煉丹者,被取走了也不稀奇。」石真說道,服食丹藥並不僅限於道人,達官貴人也有此喜好。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而站立沉吟,片刻過後想到另外一味煉丹上品卻少有人敢用的天南星,尋之藥屜探手拉開,發現裡面也是空的。

    「當被太子府的人取走了。」莫問心中有了計較,天南星是有毒的,尋常的煉丹道人根本就不敢使用。

    「你怎麼知道?」石真問道。

    「你與太子交好,可見過他府中有一位俊美的男子?」莫問反問。

    「你說的太過籠統,能否詳說?」石真搖頭。

    就在此時,那庫吏抱著一尺寬窄的紙薄跑了回來,「回真人,那虎仗是被太子遣人取走的。」

    「何日拿取?」莫問追問,對方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

    「一月之前。」庫吏回答。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應該是柳笙自南方回來之後到此取走的。

    「太子身邊有你熟識的人?」石真心中存疑,出言追問。

    莫問聞言未置可否,移步他處,尋找藥草,這藥庫之中藏藥頗豐,且時日不長,多有可用者,只是藥效平平,無有神異之物,即便煉成丹藥,補氣之效亦不足阿九所贈丹藥的一成。

    回到驛館是中午時分,吃罷午飯,莫問閒坐翻看那些戰報,累多斑而明全豹,通過零散戰報瞭解戰事發展。

    傍晚時分,有兵士送來一封最新的戰報,紅色信箋已然被拆開,不問可知是先前有太尉府的人看過,石真看過信箋面有愁容。

    莫問拿過那封戰報,只見上面是由邕郡飛鴿傳回的敵情動向,燕國三路兵馬今日清晨並駕南侵……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5:04


第一百八十一章 運籌帷幄
               
    莫問看罷戰報沉吟不語三郡的燕軍本為品字形駐守此次並駕南侵兩翼勢必需要先行開拔換之雖然燕國是今日清晨有的動作卻並非針對他就任趙國護國真人一事而起兵的此時天氣已然轉暖燕國也到了出動的時候了

    「該當如何」石真側目問

    「依你之見該當如何」莫問放下了那張戰報

    「此時那五萬援軍還在路上距離邕郡還有八百多里應傳令他們日夜行軍分赴三郡馳援」石真抬手東指極為果斷

    「不傳令五萬援兵前往黑郡佈防」莫問搖頭說道黑郡因郡內土地多為黑土而得名為趙國東北第一大郡橫攔黃白邕三郡城牆高大是趙國抵禦燕國最有力的屏障也是最後一道屏障

    「你要徹底放棄三郡」石真疑惑的問道此時三位將軍所轄兵馬皆在三郡境內且剩餘兵士不多若無增援萬難抵抗住燕軍的三路齊下

    「敵軍三路齊下表明其準備充足且勢在必得此時即便派去五萬兵卒亦攔他們不住只會死傷更多的人」莫問平靜的說道

    石真聞點了點頭轉而沖於門外等候的傳信兵卒說道「告知太尉著三軍退守黑郡」

    「不」莫問抬手開口石真聞聲回頭莫問皺眉開口「退兵與否由太尉決定只命那五萬兵卒趕赴黑郡」

    「依真人之傳下令去」石真擺手示意那傳信兵卒退下

    「你不前往馳援」石真回頭問道

    「名不正則不順不順則事不利金印未曾交予我手如何號令三軍」莫問搖頭說道

    「金印隨時可以交給你戰事緊急還是早日前往東北吧」石真焦急催促

    「不急於一時」莫問擺手說道罷沖婢女抬了抬手「端上晚飯吧」

    石真見莫問神色如常猜到他心中已有打算便不再催促待得飯食端上與之同席用膳

    耐著性子吃完晚飯莫問仍無解釋之意石真按捺不住出說道「你還有何要求可及早說出來我進宮為你爭取」

    「我不急於動身並非趁機要挾你們而是另有打算」莫問邁步上樓

    石真離座站起跟隨而上

    到得房中關門閉戶二人桌旁落座莫問出解釋「燕國此次揮兵南下與我無關只是其先前既定的戰策燕國三路兵馬並駕出擊勢必抱有必勝信念猶如離弦之箭氣勢強盛若是正面阻擋趙軍定然死傷慘重故此應暫避鋒芒待其銳氣消減再予以反擊」

    「若是燕國戰告捷士氣必定更盛」石真搖頭說道

    莫問聞微笑擺手「確實如此但是你忽視了人性行軍打仗我是外行但我懂得人性」

    「詳說詳說」石真為莫問倒茶

    「多數人做事都有目標一旦目標達成就會心滿意足隨後會平靜一段時日制定新的目標依你之見燕國此次起兵想要達到何種目的」莫問問道

    「燕國在三郡的兵馬不過三萬攻至黑郡外圍他們就會暫緩」石真顰眉想過之後出說道

    「那就是了讓他們打到黑郡到了黑郡外圍他們勢必會暫緩攻勢我們便予以反擊」莫問端杯飲茶

    「似乎不太妥當平白讓出了數百里的疆土而我們什麼都沒有得到」石真緩緩搖頭

    「天道平衡陰陽不虧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我們雖然讓出了數百里的疆域卻有所得而燕國得到那數百里的疆域卻也有所失」莫問平靜的說道

    石真聞沒有接話因為她不明白莫問語之中的玄機

    「他們離開了熟悉的環境撇下了多日構建的防守工事徹底暴露在了我們眼前黑郡外圍可無險可守」莫問指出了最重要的一點

    「你要引蛇出洞」石真恍然大悟

    莫問緩緩點頭示意石真所說不差

    「誘餌是不是太大了」石真苦笑問她沒想到莫問會拿前線的三萬士兵做誘餌

    「世間無有以小博大之事求的大付出的就多求的小付出的就少我若是撤兵燕國勢必察覺到異常怕是不會冒進」莫問搖頭說道

    「你是想……」石真話說一半

    「對我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就是要將燕國的三萬兵馬和前鋒妖鬼盡數留在黑郡城外他們的這三萬兵馬多是身經百戰的老兵這些人一死燕國再派兵卒便是無有經驗的新兵而妖鬼獸兵一去再想補充便很是困難」莫問神色嚴肅「此時燕國還不知道我有何能耐哪怕知道我的存在亦不摸底細故此要在他們不摸底細的時候給予他們重創待得他們有了防備便難有這種一殺數萬的機會了」

    「未曾想你竟如此狠辣」莫問的語令石真感覺陌生而恐怖

    「要想得到就要付出不管何事都要付出代價如果不想付之代價便一事無成我要擊殺對方三萬兵馬和前鋒妖兵己方就必須承受相應的損失」莫問苦笑搖頭實則他並不喜歡這種以殺止殺的方法但是這也是無奈之舉有時候唸經是換不到和平的國家刑律也是如此大罪之人斬大辟這實則也是以殺止殺

    「你的這一戰策雖然有效趙國一方損失也大兵法之中多有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奇謀你為何不用」石真側目歪頭

    「以弱勝強以少勝多也不是不能但困難程度卻數以倍增需耗神費力百般推敲你們答應我的條件不值得我那麼費神五年之內驅走慕容燕國便是我履行了自己的職事」莫問如實告之

    「晉國皇帝當時為何要驅你出境」石真問道

    莫問猜到石真為何有此一問故此搖頭答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你無需擔心我此舉是為了耗損你趙國國力以謀利於晉國我只要這八萬五千兵馬你們只需供給糧草日後不需再度增兵」

    「燕國遠不止這三萬兵馬若有必要朝廷還會增兵」石真被莫問說中了心事略感尷尬

    「時候不早了早些歇了吧」莫問離座站起

    「不忙不忙我還有事要請教你」石真探手來拉

    莫問側身避過重新落座「何事」

    「胡人都比漢人要高出很多這是為什麼」石真問道

    莫問沒想到石真會問出這種問題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胡人不但較漢人要高大而且較漢人要魁梧很多兩者吃的食物相差不大只能是血統使然

    「當是血統所致為何有此一問」莫問思考過後出回答

    「你們漢人男子皆不喜歡我們胡人女子但我們胡人男子卻多喜歡你們漢人女子這是為何」石真再問

    莫問本想回答是胡人搶了漢女但這一回答有答非所問之嫌便改換話語「我們漢人本就不喜你們胡人不管你們是男是女」

    「那為何胡人男子多娶漢人女子為正室且多有寵愛」石真死咬這一話題不放

    「你問這些有何緣故」莫問疑惑的問道石真的問題令他不知如何回答

    「我們胡人女子較漢人女子多有白皙且身形婀娜你們漢人女子很是矮小且腿骨不直為何我們胡人男子會喜歡她們」石真一副思考神

    「我如何知道」莫問離座站起想琴台走去石真的問題沒頭沒腦也沒什麼用處故此他懶得去想

    「哈哈其實你心知肚明只是不敢明」石真笑道

    「不知所謂」莫問走至琴台盤坐閉目

    「我們大你們小所以你們漢人男子都不喜歡胡女」石真壞笑過後邁步走向床榻寬衣解帶

    「激將法對我無用」莫問冷笑過後閉上了眼睛雖然閉上了眼睛他的心裡卻並不平靜看透了石真的激將法心中仍然難免不快石真這番話語著實狠毒直戳男人自尊之處若是無有自信之人聽她如此語怕是心中會永遠留下陰影

    「我不介意的我真的不介意」石真語氣之中多有包容和關懷

    莫問聞沒有答話石真先前溫柔誘惑不見起效此番又改換了另外一種辦法試圖激怒他讓他產生報復和自我證明之心這一計策雖然淺薄卻極為有效哪怕明知是計也忍不住想要懲戒於她

    「我們胡人搶了你們漢人那麼多的女人她們給胡人生養兒女你們漢人男子心中就不憋氣」石真再激

    「你是公主為何口出青樓穢語」莫問冷哼

    「你也知道我所說語雖在激你卻也並不為假」石真平靜的說道

    莫問聞深深吸氣唸誦經文不再搭理石真但年少之人必定氣盛最關鍵的是石真所說乃是以點概面並不公允這令他忍不住生氣但生氣之下並未失去方寸而是強自忍耐努力靜心

    「林若塵本該是你的……」

    「住口不要逼我殺你」莫問直身站起怒目相向他能猜到石真接下來會說什麼

    「來呀」石真歪頭側目一副挑釁神

    莫問咬牙冷視石真修行中人氣定神穩收自如自不是石真所說那般但他無法出手懲戒石真因為那正是石真想要的氣怒之際莫問忽然心生一計沖石真冷笑開口

    「你且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第一百八十二章 重回無量山
               


    莫問邁步出門,出了天院向西走去,片刻過後到得黃院門口,這是一處供普通賓客休息的院落,門口栓有一條黃狗,由於此處平日裡多有外人進出,那黃狗已失去了戾『性』,見得莫問到來,只是搖尾並不吠叫。

    莫問走到近前,恰好遇到兩個廚間下人抬筐出門,那兩人認得莫問,忙不迭的放下竹筐沖莫問見禮。

    莫問沖二人擺了擺手,解下繩索牽那黃狗,有主人在旁,那黃狗哼唧著不走。

    「國師請回,小的即刻將它做了給您送去。」其中一人討好的說道。

    「我又不吃它,做個甚麼?」莫問拖著黃狗東行,黃狗掙扎不過,只能跟他去了。

    「你不懂,和尚才愛吃狗肉,道士不吃這個。」待莫問走遠,年歲較大的那人開腔。

    「那國師牽了阿黃幹啥去?」後者疑『惑』撓頭。

    回到天院門口,黃狗並不進門,哼唧掙扎,莫問將其硬拽上樓,到得門口推開了房門,只見石真已然倉促的穿好了衣服,此時正站在桌旁面目鐵青的看向莫問。

    「你欺人太甚。」石真氣鼓急喘。

    「我與你同居一室乃是為了護衛你周全,你何必屢屢為難於我?」莫問鬆開了繩索,黃狗慌忙跑走。

    石真聞言跺地冷哼,轉身走向床前和衣躺臥,莫問關上房門,淨手之後回到琴台,心中不無得意,石真先前所為極是刁鑽,只有這個法子才能徹底殺她銳氣。

    次日清晨,石真早早起身,摔門而出,莫問未曾搭理於她,劉少卿總不會不眠不休的於暗處蹲守。

    早飯時石真不在天院,問了婢女,說是領了一群侍從出門去了。

    莫問獨自吃飯,吃到半途,只見一布衣下人緩步走到門口,沖莫問撇嘴一笑。

    「你還笑的出來?」莫問抬手指著旁側的座位衝來者說道。

    「下人談論大趙公主侍寢於你,可有此事?」柳笙現出本身邁步進屋。

    「此女反覆無常,想及一出便是一出,當真頭疼。」莫問端茶漱口。

    「你若連她都制服不了,又怎能抵擋燕國萬千強兵?」柳笙臉上始終掛著幸災樂禍的笑容。

    「她神智是否異於常人?」莫問提壺為柳笙倒茶。

    「沒有,沒有,只是刁蠻了些,」柳笙落座,自懷中掏出一隻瓷瓶遞與莫問,「前些時日一直忙於煉丹,成有補氣丹『藥』六枚,『藥』效不佳,聊勝於無。」

    「我確有需要,便不與你客氣了。」莫問接過那隻瓷瓶拔去木塞,發現丹『藥』只是中下品級,六枚丹『藥』『藥』效抵不過身上剩下的這枚,柳笙雖會煉丹卻並不精通,能出丹『藥』已然不易了。

    「你與豫公主同居一室,可是因為劉少卿來過?」柳笙猜測。

    「前天夜裡便尋了來,我苦苦解釋他就是不聽,反而將我一通辱罵,我氣憤不過與之動了手。」莫問將瓷瓶收入懷中。

    「你傷了他?」柳笙挑眉問道,莫問此時的修為在七位同門之中居首,劉少卿自然不是他的對手。

    「我怎能真的傷他,只是氣急破口,罵回了他。」莫問搖頭。

    柳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轉而捻轉茶杯若有所思,片刻過後放下茶杯出言說道,「劉少卿不比百里狂風和夜逍遙,他們二人即便對你不滿,想必也不會與你搏命,但劉少卿卻不敢斷言,此人所求法術本就陰柔,心『性』亦是如此,你不傷他,他卻會傷你。」

    「你來的正好,快幫我想一法子,我怎能與他刀兵相見?」莫問無奈搖頭。

    「此事你自己拿捏,我哪有什麼主意,先前我多次阻他刺殺鄴城趙臣,他已然懷疑於我。」柳笙搖頭過後變過話題,「老五怎麼樣了?」

    「已然尋到了那蝙蝠,但那蝙蝠不能幻化人形,只能將老五留在原處,怕是五年之後才得隨意變化。」莫問回答。

    「豈能事事皆遂人願,有這般結果已然不錯了,對了,我見過太尉府的戰報,燕國已然有了動作,你準備何時起身東進?」柳笙提壺為莫問倒茶,全了平輩禮數。

    「明日接了金印就走。」莫問回答。

    「可有什麼要我做的?」柳笙問道。

    「你在太子府究竟……」

    「此事說好不談的。」柳笙打斷了莫問的話。

    「此番出征我要了趙國五千騎兵隨行,你熟知趙國內情,與我推薦一位領兵之人。」莫問轉問其他。

    「強弩將軍蒲雄可用。」柳笙略作沉『吟』出言回答。

    「你如何認得這雜號將軍?」莫問不解的問道,強弩將軍是一雜號,五等品級,是中下級的將領。

    「偶然識得,此人驍勇善戰,精擅弓馬,無有外族劣習,只因他是氐人而不是羯人,故此一直不得重用。」柳笙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這五千騎兵是要用在突襲和救援上的,必須尋一可靠之人統領,萬不能讓石真胡『亂』指揮。

    「此處人多眼雜,若無旁事我先走了。」柳笙離座起身,待得站起已然是另外一幅模樣,連衣著亦有變化。

    「我於陣前行事,後方你要與我多做保障,我接這護國金印乃受你等攛掇,你可不能貪閒撒手。」莫問起身說道。

    「那是自然,對了,我有鐵甲陰人三百,你若需要,我與你一些。」柳笙說道。

    「我不擅此道,要之無用。」莫問知道柳笙所說乃是披掛戰甲的殭屍,但術有專攻,驅屍之術他雖然也會,卻不能駕輕就熟。

    柳笙聞言點了點頭,轉身出門,走出南門之時恰遇一婢女端水進院,在其左拐之際已然變作了那婢女模樣,不論身高體形還是模樣裝束都毫無二致。

    「與我準備上等茗葉三斤,點心三斤,我要出門訪友。」莫問沖那端水而來的婢女說道。

    婢女聞言急忙答應,放下水盆轉身快步離去,片刻過後提來了莫問需要之物,莫問提之出門,拐道向西。

    一天之計在於晨,此時正是城中百姓準備生計的時候,商家拆門開張,販夫擺攤陳物,農人短衣出城,走腳套馬駕轅,街頭巷尾,店舖門前多有談話民眾,所說多為前日之事,莫問沿途聞聽,眉頭微皺,說他壞者多過說他好者。

    但出城之後聽農人說話,心中又開朗許多,農人對他多有感激之言,但他們並不知道這提著茶包自他們身邊走過的年輕道人就是他們口中的國師。

    前行之際,莫問思考為何城內居民和城外農人對他的評價會有這麼大的差別,思考之下很快明了,趙國此番只是減輕了田賦而沒有減免其他雜稅,受益者是農人,故此感激於他。未曾受益者心中不快,便多為惡語相向,世人眼光較淺,只以自己是否得益來判斷一件事情的好壞。

    想明白這些,莫問開始反省自己,自省的是為何會如此在意世人的看法,倘若根據世人的喜好行事,所為之事難免流於表面,嘩眾媚俗,終究難得超脫從容,亦難得心靜。

    此前多有情緒波動,此為修行大忌,但是受年歲所限,始終難逃年輕人心『性』,行事過激失度,與道家所求從容有度大相背離,而這也正是他出城的原因,他要回返無量山看望玄陽,古陽,青陽三位前輩,聆聽他們的教誨,在出征之前找回學藝時的平和心境。

    一路向西,到得無人處施出身法,很快進入閔州境內,再行西南,辰時三刻便來到了無量山腳下。

    看到山下涼亭,莫問彷彿回到了當年,當年古陽子和青陽子就是在這裡把關選材的,這裡是他步入上清玄門的起點。

    在涼亭稍作停留,莫問快步上山,翻過子峰,見到了坐落於無量山主峰山腰的道觀,道觀還是原來的樣子,變化不大,只是道人少了許多,只在向陽處有為數不多的老年道人倚牆閒坐,山路上少有道人行走,偌大的道觀顯得空『蕩』寂落。

    來到主峰山腳,一瘸腿道人自門房走出,沖莫問喊道「小道士從……」話到一半中途停止,他認出了莫問。

    「福生無量天尊,天樞子見過賈道長。」莫問衝他行禮,此人先前曾在東院看門,與七人關係並不融洽,但此時相見卻多有親近之意,畢竟也算是故人。

    瘸腿道人聽得莫問口宣齊全道號,先是一愣,待得反應過來急忙稽首還禮,「無量天尊,恭喜真人窺得大道。」

    「慚愧,慚愧,請問賈道長,掌教真人,古陽子前輩,青陽子前輩此時可在觀中?」莫問問道。

    「掌教閉關已經兩年不曾外出,師傅前些時日出門云游去了,現在只有青陽師叔在觀裡,你等著,我去喊他。」瘸腿道人轉身向山上跑去,雖然腿瘸,跑的卻快。

    不多時,莫問見到青陽子自山上邁步而下,由於不是此處道人,莫問雖然見之心喜卻不得上前迎接,不過青陽子也沒有下山,而是自半山腰沖莫問招了招手。

    莫問得到許可,急速閃身而上,到得近前衝一臉笑意的青陽子見禮,「天樞子見過道長。」

    「來就來了,還帶甚禮物,俗氣。」青陽子神情言語一如往昔,非常隨意。

    「拜望長者,空手不敬。」莫問笑道,青陽子當年對他甚好,他一直感念於心。

    「還是那麼迂腐,」青陽子轉頭看向瘸腿道人,「收著,果子分吃了,茶葉送到我屋裡。」

    瘸腿道人聞言急忙探手接過莫問提的東西,再度上山。

    「道長當年待我甚厚,我本該早來拜望,只是瑣事纏身,一直不曾得暇。」莫問說道。

    「你若到處玩耍,豈能三年入紫,」青陽子抬手上指,「走,正殿說話。」

    「前往東殿吧,我心中有所疑『惑』,想求道長解『惑』。」莫問說道。

    「好說好說,不過紫氣同門必須正殿奉茶。你若想回東殿看看,可以稍後再去。」青陽子拉著莫問拾階上山……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5:04


第一百八十三章 茅塞頓開

    到得正殿,青陽子點香三柱遞與莫問,莫問接過為祖師上香,青陽子隨後坐主位三席,請莫問入客位上席,莫問謙讓過後坐於青陽子對面。

    「道長,我等離去之後,觀中一切可好?」莫問問道。

    「尚可。」青陽子點頭過後出言發問,「你而今於何處修行?」

    「這觀中同道好似少了許多。」莫問並未急於回答青陽子的問題,青陽子好似並不知道他已擔當了趙國的護國真人。

    「這幾年朝廷屢屢徵調門下道人前往東北,門人為避徵調多有還俗下山者。」青陽子點頭說道,言罷再問,「我回山之後聽師兄說起,你們七人之中無人蒙受祖師親傳,當真可惜了。」

    「造化不夠,無可奈何。道長於那陣前拒敵,能全身而退當真不易。」莫問說道,當初七人下山之時,青陽子已然應詔前往東北了。

    「虛與委蛇,糊弄差事罷了。」青陽子笑道。

    莫問聞言亦隨之發笑,雖然都是道門眾人,青陽子較多數道人要隨意,言語也無有那麼多顧忌。

    「道長,其他六人可曾回來過?」莫問接過道童送來的茶水,沖其點了點頭。

    「去年天權子曾經來過一次,送來一些金銀細軟。」青陽子抬杯請茶。

    莫問聞言皺眉嘆氣,天權子便是劉少卿,劉少卿下山之後還曾回來過,這表明此人也並非忘恩之人。

    「你好似遇到了什麼困擾,說我聽下,我修為不如你,歲數可比你大,看看能否幫到你。」青陽子察言觀色,猜出了莫問心中有事。

    「不瞞道長,前日我已受趙國邀請,接了趙國的護國金印。」莫問說完忐忑的看著青陽子。

    青陽子聞言微感驚訝,隨即皺眉沉吟,片刻過後方才搖頭開口,「你為何要接下這個苦差事。」

    莫問聞言心中陡然輕鬆,青陽子並沒有立刻責怪他,只是強調差事難辦。

    「此事說來話長……」莫問自下山之後的事情開始說起,先說蠻荒之事,再說晉國經過,隨後說那變故,連帶七人各自立場,最後說明擔當趙國護國真人的初衷,由於所說詳細,足足說了大半個時辰。

    「在我看來你所作的這些事情無甚大錯,那廣譜確實該打,卻不必殺之,留下他見之就打豈不痛快?」青陽子笑道。

    「我接掌趙國金印之事可有不妥?」莫問急切的問道。

    「本意是好的,就怕你做不來,那燕國兵卒精通騎術箭術,又有妖物幫襯,難打呀,真難打。」青陽子咂舌搖頭。

    「不曾做錯就好。」莫問聞言長出了一口粗氣,他最為需要的就是有長輩站在公正的角度給予他支持,哪怕這種支持只是精神上的也已經足夠了。

    「此事是無有過錯的,但你先前所作的那些事情並不全對,年輕人火氣盛,動手也不是錯,不過打一頓能解氣就別砍那一刀了。」青陽子說的很是婉轉。

    「晚輩謹記道長教誨。」莫問起身稽首。

    「別別別,我與你說話只是閒談,可不是什麼教誨,這只是我一家之言,也不一定是對是錯,他人不見得跟我看法一致,你也不要盡聽我言,一切隨心。」青陽子急忙擺手。

    「好。」莫問知道青陽子不喜禮數,便微笑落座。

    「你剛才話未說完,是不是玉衡子等人與你作難了?」青陽子問道。言罷抬手招來道童,命他去準備莫問午間的飯食。

    「玉衡子和天璣子此時尚未見到,天權子倒是見過,已經吵鬧動手了。」莫問苦笑回答。

    「你想如何處之?」青陽子問道。

    「正為此事犯愁,請道長為我思一良策。」莫問求計。

    「打。」青陽子沉吟過後,壞笑開口。

    「打?那不更加結仇?」莫問愕然瞠目,青陽子這主意實在不好。

    「那也比動刀動劍要好,他們若是再來阻你道路,你就出手打他,讓他們知難而退就好,萬不要真的打殺了。」青陽子抬手捻動灰白鬍鬚,「他們若是受挫於你,想必會知恥而後勇,尋靜處苦修,你可趁機做你想做之事,待得他們修為追趕上來,你的事情也已經做完了。」

    「聽道長一言,當真是茅塞頓開。」莫問歡喜非常,青陽子出的主意當為奇謀,三人前來尋釁,他若一味退讓,勢必會令對方步步緊逼,還不如直接出手擊敗三人,讓三人找地方修行去,等到他們修為提升了回來報仇之時,他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如此一來既避免了同門相殘,又激勵三人提高了自身修為。

    「好啦好啦,你想去東殿舊地重遊,我陪你前去。」青陽子站起身向外走去。

    此時一杯茶水已然喝成了白水,莫問離座站起,跟隨而出。

    路上所遇之人皆為熟悉面孔,見到莫問皆行禮問候,莫問一一回禮,心情大好。

    東殿值守的道童見青陽子到來,急忙出來見禮,青陽子擺了擺手,道童退下,二人邁步進入東殿。

    由於觀中道人減少,東殿一直空著,仍然保持著當年七人離去時的舊貌,莫問去了自己先前所住的房舍,再去了大殿,回返之時又前往了阿九先前所住的西院,舊地重遊既親切又傷懷。

    「晚輩還有一事想求道長指路。」出得西院莫問沖青陽子說道。

    「是不是當日那十兩白銀闖了禍啦?」青陽子笑問。

    莫問聞言苦笑低頭,青陽子當真是人老成精,一語中的。

    「她本就應該跪行,你非要多事納銀十兩換人直身,這下可好,撒了情種,埋了禍根。」青陽子邁步前行。

    「道長,可有迴環之法?」莫問快步跟上。

    「沒有!此事乃是雷池,逾之粉身碎骨,你萬萬不可輕視,要知天威難測呀。」青陽子板起面孔抬手指天。

    莫問見青陽子神情嚴肅,便不敢再問,落後青陽子半步,與之沿著山中小路向西而行。

    「你們的道號從何而來?」行至半途,青陽子忽然開口。

    莫問聞言沒有立刻答話,眾人的道號是入門時根據文牒所載的道號而各自得的,青陽子當時也在場,他為何要明知故問。

    「唉,你們這些年輕人只知道學那法術,卻少用精力博覽經文,你們的道號大有深意,你可曾仔細想過?」青陽子見莫問愁眉苦臉,很不忍心。

    「當時我們是隨意拿取的,所得道號當為巧合。」莫問清楚的記得當年的文牒是個人上前取出的,並未遵循次序。

    「你的修為雖然突飛猛進,領悟卻少有增長,這世間哪有巧合之事?看似巧合,實則天意。」青陽子提醒。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由於眾人當年是隨意拿取文牒而得的道號,所以他之前只知道自己和眾人的道號來自北斗,卻從未細加揣摩。

    青陽子隨後又道「洛書有語:樞為天,璇為地,璣為人,權為時,衡為音,開陽為律,搖光為星。又有語曰:第一曰司命,第二曰司祿,第三曰祿存,第四曰延壽,第五曰益算,第六曰度厄,第七曰長生。你可仔細推想。」

    莫問聞言立刻凝心思量,按照北斗七星的命格來看,天樞為天,司命。天璇為地,司祿。天璣為人,祿存。天權為時,延壽。玉衡為音,益算。開陽為律,渡厄。搖光為星,長生。

    他與阿九的道號為天樞和天璇,分別為天地,當為陰陽伴侶,但此事也存有變數,因為天地永不相逢。

    「北鬥命數是確定的,但你們能應合幾成卻是變數,有了閒暇時日多學學經文,不要總想著打打殺殺,道家精髓多在經文之中,法術只是附樹草藤。」青陽子所說與當日那授藝仙人所說大同小異。

    「我記住了。」莫問點頭說道,轉而發問,「道長,按照北斗星象來看,開陽有一輔星,是否可說柳笙有一孿生兄妹?」

    「你以為我是仙家呀,我哪能知道的那般清楚,不與你說於心不忍,與你說又怕誤導於你,早知道不要你那茶葉果子了。」青陽子嬉笑隨心。

    「這不算什麼,我來時怕會遭幾位長輩訓責,故此不敢多帶事物,此番回去定然遣他們再送生活用度。」莫問笑道。

    「米糧還有一些,不要送了。天氣越來越暖,送些布匹過來與那些老道縫些單衣,胡人的東西不要白不要。」青陽子指著路北的那排養老院落。

    「好。」莫問點頭答應,青陽子的態度令他感覺到非常自在,此人雖然修為不高,但行事隨意,笑談睿智,這是一種真正的道人氣度,是對生活的一種明了豁達,這種豁達值得他借鑑學習。

    不過與此同時他也發覺青陽子並不喜歡胡人,實則漢人都不喜歡胡人,這並不是一種狹隘,而是一種不可動搖的立場。

    經過與青陽子的攀談,他的心中豁然開朗,不再為護國真人之事煩惱,也不再為同門敵對而發愁,年輕人應該多向年長者請教,哪怕他們能力有所不逮,卻可以憑藉豐富的閱歷給予年輕人指導。

    飯後,莫問告辭離開,回程時心中異常輕鬆,青陽子說得對,直到現在他還未曾走出酸儒的迂腐,不夠豁達,不夠隨性,當改,當改。

    回返鄴城是下午酉時,天色已暗,但莫問並未急於回返四方館,而是打聽到了強弩將軍的府邸,緩步前去,他要自暗中觀察一下這位將軍的品格,以確定他能否擔當大任……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東征

    鄴城為趙國國都,多有官員府邸,強弩將軍府不但位置偏僻,府邸也很是狹小,彷如二合民居,這一情形並沒有出乎莫問意料,因為強弩將軍雖然號稱將軍,實則官階只有五品,這樣的品級在郡縣州府或許還能有一所大的宅院,在皇城也只能住這等小院。

    到得此處,夜幕已然降臨,院門緊閉,莫問提氣拔高就高俯視,只見院中並無人影,這處小院東側為馬廄,西側無偏房,主房五間,此時正屋並未關門,可見一男兩女和一五六歲的孩童正在正屋吃晚飯。那男子當有二十六七歲,身材高大,略微偏瘦,手掌很寬,關節粗大,面相平和,多有英俊,當是柳笙所說的蒲雄無疑。另外兩名女子當是他的妻子和家裡的丫鬟,那男孩無疑是他的孩兒。

    這處院落周圍無有樹木,莫問扭頭環顧之後運轉靈氣掠到了院子正南十步外的一棟房屋後簷,自煙囪旁撩衣坐下,遠眺北側房中的情形。

    雖然隔了七八丈的距離,蒲雄等人的說話聲還是能夠聽清,蒲雄為氐人,確切的說也是胡人,但他對待妻子孩兒的態度卻不似胡人那般野蠻,反倒多有漢人習氣,包括對那丫鬟也沒有肆意差遣,一碗米飯吃完自行起身添飯。

    晚飯過後,蒲雄來到院中獨坐乘涼,莫問恐被其發現便側身閃至煙囪左側,蒲雄坐了片刻拿起馬廄旁邊的牛鼻石鎖鍛鍊氣力,半個時辰之後回到房中,他所住的房舍有五間,正屋在中間,西側當為儲存米糧的房間,西二是那丫鬟住所,東屋為書房,東二為臥室。

    蒲雄進屋之後,東側書房亮燈,燈光透過窗紙,可以看到蒲雄正在房中讀書,此人讀書時直腰挺背,並無慵懶神態。

    到得此時,莫問對此人還算滿意,此人雖然偏瘦,力道卻強,開合石鎖氣定力穩,且其有讀書習慣,喜歡讀書的人倒不一定是博學多才之人,卻一定是能夠靜得下心的人。

    蒲雄一直讀書至深夜,三更天,臥室亮燈,可見那婦人抱著已經睡熟的男孩經過正屋去了丫鬟的房間,隨後來到蒲雄所在的房間,二人私語幾句,蒲雄放下手中書卷,吹滅了書房的燈燭。

    見此情形,莫問對蒲雄的門風大為滿意,一戶人家是否是清譽門庭,是否家教森嚴,其中之一就是夫妻敦倫之際旁側不得有孩童,且不管孩童是否年幼,是否熟睡,都不可為之。因為萬一孩童甦醒,必然有所聽聞,此時雖是不懂,到得十四五歲懂事之後回憶先前,便會輕看父母,由此令得不服管教,頂撞父母。故此儒家極力反對敦倫之際有孩童在旁,蒲雄是一胡人,竟然會遵行聖人言語,此人當為正直之人。

    此時蒲雄已然回到了臥房吹滅了燈燭,見此情形莫問探手摘取灰瓦一片擲於院中,瓦片落地破碎髮出了不大的聲響。

    此舉旨在考量蒲雄的應對,瓦片落地之後,蒲雄很快推門而出,衣衫整齊,警惕的環視左右。

    莫問隨之又拋扔灰瓦一片,瓦片尚未落地,蒲雄已然踏地拔高,自院牆上借力之後撲向莫問藏身之處。

    莫問有心考其功夫,待其撲至之後探手迎向了蒲雄的右掌,雙掌交接,蒲雄倒退而回。

    「朋友,我何處開罪於你?」蒲雄落地之後重新躍上了院牆。

    「你使用何種兵刃,快去取來。」莫問平靜的說道,先前一掌他已然試出了蒲雄的修為,當與晉國的張洞之相仿。

    蒲雄聞言並未猶豫,而是快速回屋攜帶兵器出來,令莫問沒有想到的是此人用的兵器竟然也是薄脊鋼刀,只是他並未像張洞之那般背負數把,此外除了鋼刀,其手上還抓有一張弓箭,出屋之後搭弓就射。

    莫問並未閃躲亦沒有出手抓握,因為他聽聲辯位之後確定這支箭並不是射向他的,而是射向他旁側的煙囪,利箭射中煙囪,齊羽而沒,根據力道來推測若是無有阻礙,這支箭當可射出八里以上。

    「你刀法如何?」莫問低聲發問,此時已然是半夜,高聲說話會驚動好事之人。

    「你是何人?」蒲雄躍上院牆,低聲發問。

    「貧道上清宗天樞子,俗家姓莫。」莫問起身,凌空邁步緩慢落於蒲雄對面。

    「不知真人深夜到訪所為何事?」蒲雄自然聽過莫問之名,也知道他是趙國新任護國真人。

    「可否進屋說話?」莫問笑問。

    蒲雄聞言猶豫片刻,轉而躍回院中,「請。」

    莫問聞言微笑點頭,蒲雄在很短的時間內做出了正確的判斷,蒲雄雖然不確定他就是護國真人,卻明白以他的修為要殺害他們,他們根本無有反抗之力。

    點頭過後莫問落於院中,跟隨蒲雄進入了正屋,蒲雄先行進屋,進屋之後關上了半開著的東側房門。點燃燈燭,請莫問入座。

    莫問落座之後深深吸氣,蒲雄家的正屋也是灶間,一戶人家經常烹炊什麼飯食,天長日久就會留下很重的氣味,根據氣味來看,蒲雄家裡吃肉不多。

    「你可知道黃白邕三郡的燕軍已然並駕南侵?」莫問出言問道。

    「不曾聽說。」蒲雄搖頭說道。他是下級軍官,這等秘密他接觸不到。

    「此時三郡各有趙兵一萬,抵禦燕軍一萬,趙兵有五萬後援已達黑郡附近,若是你,你會如何排兵佈陣?」莫問隨口問道,他並沒有向蒲雄詳說敵軍情況,以此測試蒲雄是否關心東北戰事。

    「有貴客上門,快端上茶水。」蒲雄放下手中鋼刀沖裡屋說道,時至此刻他方才相信真是護國真人親臨。

    「無需麻煩,夜已深了,我不多待。」莫問擺手說道。

    「真人所問太過籠統,不知真人想要達到何種目的?」蒲雄出言問道。

    「如何為之對趙國有利。」莫問說道。

    蒲雄聞言皺眉深思,他知道莫問在考他,亦猜到如果回答滿意將會獲得重用,故此推敲的極為謹慎。

    莫問耐心等待,但良久過後蒲雄竟然搖頭,「燕國倚仗的是妖獸鬼兵,我方毫無勝算,只能退兵。」

    「扣除妖獸鬼兵不計。」莫問笑道。

    「五萬援兵留守黑郡,待敵遠道而來,一舉擊殺。」這一次蒲雄回答的很是快速。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而離座站起,「收拾行裝,明日隨我出征,有五千騎兵要你統領。」

    「末將只是五品武官,權至五百。」蒲雄搖頭說道。

    「升至二品。」莫問轉身邁步。

    「承蒙真人器重,末將願誓死追隨真人。」蒲雄在後單膝跪地。

    「快起來吧,別嚇著孩子。」莫問回頭擺手。

    蒲雄聞聲急忙起身,快步出門為莫問打開了院門,垂手在後,連聲恭送。

    莫問微笑告辭,他之所以要如此費心是因為行軍打仗必須有自己的親信,誰提拔的人就效忠誰,這是人盡皆知的道理。

    雖然離開一天,莫問卻並未急於回返四方館,因為他瞭解劉少卿,劉少卿的膽量並不大,之所以此時變的如此張狂是因為有了隱身之法,但是其骨子裡的膽小是很難改變的,膽小之人行事勢必瞻前顧後,他離開一天,劉少卿會懷疑這其中有詐,反而不敢貿然沖石真下手。

    到得四方館之外,莫問並未敲門,而是縱身翻過了院牆,但是落於院內之後他匆忙的重新躍起,與此同時院中犬吠一片,數十條猙獰獵犬自院中四面跑至下方,昂頭吠叫。

    「哪裡來的惡犬?」莫問疑惑之下出言發問,怎麼離開不過一天時間天院就變成了狗窩。

    話音剛落,二樓南房傳來了石真的呼喝聲音,那些獵犬聽到呼喝不再吠叫,舍了莫問各自尋處趴臥。

    「哈哈,虧你想得出來。」莫問落於二樓窗外出言笑道,石真非常喜歡狩獵,這些獵犬無疑是狩獵時使用的,他昨夜的舉動氣壞了石真也提醒了石真,故此將獵犬帶到了此處,防範的自然是劉少卿,劉少卿雖然能夠隱藏身形,靈氣修為卻不高,移動時的聲響瞞不過這些獵犬。

    「哼。」房中傳來了石真的冷哼。

    莫問見她無有開窗之意,便移到南二房舍推窗而入,石真此舉當真是解決了他的棘手難題,有獵犬在外,可以提前告警,他有足夠的時間做出反應,沒有必要再與石真同屋。

    「明日禮儀的東西都在這裡。」石真在南側房間喊道。

    莫問聞言開門出來,到得石真門前石真已然打開了房門,「你白天去了那裡?」

    「回無量山見些故人,對了,明**進宮要道聖旨,升強弩將軍蒲雄為二品將軍,此人是你們胡人,頗有能耐,著他統領那五千騎兵。」莫問進屋走向木桌,桌上放著大大小小十幾個錦盒。

    「看看是否合身。」石真跟了過來打開了其中一個錦盒,拿出一件青色道袍。

    這一幕令莫問想起了在晉國時周貴人為他定製道袍的情形,不過趙國為他準備的這件道袍比周貴人準備的那件要名貴的多,是真正的羽衣,道門的道袍跟佛門的袈裟一樣,分為多個等級,其中規格最高的就是用鶴的羽毛擰線抽絲的羽衣,這種道袍輕盈潔淨,雨打不濕,由於穿絲時裹以山蠶絲,故此顏色泛青。

    「這裡還有一件黑鶴大氅。」莫問看那輕盈羽衣之時,石真自最大的那個錦盒中拿出了一件大氅,這件大氅用的是黑鶴的整片外羽壓疊而成,樣式與披風相仿,由於每一片羽毛都有金絲栓扣,故此極為順滑,抖動之下有金光閃現,既名貴又實用。

    「你那把劍肯定不如這一把。」石真並不知道莫問所佩實則是一把單刃黑刀,此時正拿著一柄蛇鞘長劍大賣關子。

    「你有心了,這些東西我不會要的,我自有自己的穿戴。」莫問搖頭說道。

    「你知道這些花去了多少金子嗎?」石真側目反問。

    「我真的不需要。」莫問搖頭說道。

    「與我們趙國保持距離也不用做的這般明顯吧?」石真面露不滿。

    「也罷,這件鶴氅我收下了,道袍我真的不要,太過尊貴,我無有穿戴資格。」莫問出言說道,石真說的有道理,哪怕要保持距離也不用在意這些細節,凡事計較反倒顯得小肚雞腸。

    「還有靴子。」石真又拿出一雙靴子。

    「太狂妄了,我豈能腳踏陰陽?」莫問搖頭說道,道人的衣著有自己的規制,陰陽圖案只能用於外衣。

    「拂塵,這拂塵你一定要收下。」石真放下靴子,又打開另外一個錦盒拿出一柄拂塵,這是一柄白玉為柄的拂塵,拂塵絲為鶴羽絞絲。

    「這些都免了,明**遣人去無量山送布匹百卷,我已然答應過了。」莫問轉身要走。

    「這些都是小事情,這把寶劍削鐵如泥,很是有名,比你那塊破銅爛……」

    「有名的東西不一定有用。」莫問還刀歸鞘。

    「留下備用也好呀,你砍斷它幹嘛?」石真心疼的說道。

    「我只要一個,無需備用。早些休息,明日午後我們便要啟程。」莫問轉身出門。

    「你真走呀,那些狗不一定有用啊。」石真跺腳說道。

    莫問聞言止步,轉身回到琴台躺了下來,白日裡青陽子的言語對他觸動很大,必須改掉迂腐之氣,道人行事當隨性灑脫。

    石真沒想到莫問竟然肯留下來,歡喜的跑回床上躺臥休息。

    次日清晨,莫問起身準備,先行前往浴室沐浴,隨後更換衣物,所穿還是自己先前的衣物,臨近午時,前往皇城外的法台,法台起九層,高三丈,六面四方,南側鋪有覆階紅布,百官齊至,萬民觀瞻。

    但凡起有法台,皆有登台拜相之意,此事本該由皇帝親為,但皇上並未到場,而是委派太子代替,即便如此禮儀亦隆重非常,太子躬身獻上雙虎金印,親讀聖旨,著莫問領東北四郡軍事,食郡王俸。石真為欽派監軍,領四郡政事,即日前往東北,蕩賊平寇。

    接受金印之後還有遊街儀式,但莫問對這遊街一詞大為不喜,便予以取消,下午未時,率騎兵離開鄴城,趕赴東北……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5:05


第一百八十五章 趕赴軍中
        
    蒲雄被提升為二品虎威將軍。統帶五千騎兵先行趕赴黑郡。莫問和石真並未與騎兵同行。而是跟隨在後。原因有二。一是莫問不願騎馬。二是莫問執意要帶上那群獵犬。而獵犬無法跟隨騎兵長途奔襲。

    到得晚間。二人已然離開鄴城地界到得三百里外的縣城。落腳縣郊的驛站。這裡的條件與天院天差地別。很是簡陋。地面泛潮。被有霉氣。石真很是不樂。高聲訓斥驛丞。

    「我們先前又未曾知會於他。怪他不得。將就睡下吧。明日還要早起。」莫問抬手遣走了驛丞。轉頭看向石真。

    石真聞言點了點頭。但這驛站是兵卒歇腳的地方。很是髒臭。實在難以躺臥。猶豫半天石真出了驛站。騎馬帶犬摸黑前往縣城。將此處縣官趕了出來。於其府中下榻。

    莫問並未制止和勸說。石真是金枝玉葉。養尊處優自然受不得苦。這樣也好。到得黑郡可以將她留在那裡。免得到了前線還要分神照顧。

    安頓下來之後。莫問取出了太尉府提供的疆域地圖鋪展查看。這份地圖較石真先前在西陽縣拿出的那份要詳細很多。由於只繪製黑郡東北諸郡地域。故此精確到了村寨。山川河流亦有標註。

    「這是詿吉克在黃郡的所在……」石真探手指著黃郡西南的一處所在。第一時間更新

    「我看的不是這個。」莫問搖頭說道。

    「圖魯和馬平川在……」

    「我看的是這片區域。」莫問伸出一指。指著黑郡東北城牆外圍。「這裡才是重要的戰場。」

    石真聞言點了點頭。轉而貼近地圖仔細查看。莫問頭一次看到這種詳細的地圖。起初有些不太明白。片刻過後方才看的習慣。黑郡東側的大部分區域都建起了高大的圍牆。圍牆是自兩側向中間建造的。此時兩側已經完成。餘下了中間區域的三百里區域尚未來得及加固。這片區域就是作戰區域。這對他來說是好事。第一時間更新因為如果戰線拉的太長。他難免多處奔走。疲於應付。

    「這條河對我們不利。」莫問探手指著黑郡城東二十里外的那條河流。河流雖然不寬。流域卻廣。

    「你是擔心他們會在河對岸安營。」石真問道。

    「對。如果燕軍在東岸安營。不利於我們夜間偷襲。」莫問點頭說道。

    「看地圖終究不如親眼查看。到了黑郡看過地形再做計較吧。」石真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此時前瞻謀劃為時過早。還是到了黑郡再做打算。

    黑郡離鄴城有一千五百里。更多更快章節請到。四日之後二人到得黑郡境內。由於連年戰亂。賦稅較重。此處百姓生活的更加清苦。而此時恰好又是青黃不接的五六月份。故此沿途所見百姓皆面有飢色。且多有面孔浮腫者。這是只吃野菜未得糧米的緣故。野菜不如菜蔬。不管何種野菜都是帶有一定毒性的。吃的多了中毒症狀就會逐漸顯現出來。

    遇到路人。莫問再度上前詢問其是否得知朝廷減去兩成田賦之事。對方答曰已然知曉。故此今年有所盼頭。莫問聞之。心中稍安。

    黑郡是朝廷本郡。所謂本郡就是那未曾封於皇子公主的州郡。主政的是持節都督。為一品大員。二人到得黑郡城外。軍部和地方官員皆來迎接。卻無持節都督在內。

    「馬木兒。為何不見明奎來迎。」石真衝來迎的將軍問道。來迎的將軍有兩位。一位是近日提升的蒲雄。另外一位是帶領五萬援兵的押兵將軍。

    「明大人已經被皇上召回了鄴城。」那位名為馬木兒的將軍出言回答。

    石真聞言轉怒為喜。朝廷此舉是為了避免令出兩人。有所衝突。

    「請真人前往帥營。這兩日戰報皆滯留帳中不曾上傳。」蒲雄上前說道。

    「兵部將領隨我先行。」莫問聞言沖蒲雄抬了抬手。後者先行帶路。莫問和其他將校在後跟隨。更多更快章節請到。留下石真處理那些前來迎接的官員和幾十條累的白沫滴瀝的獵犬。

    黑郡是大郡。城池佔地頗廣。東西當有二十幾里。帥營位於城東。那五萬步兵和五千騎兵皆駐紮此處。到得此處已然是中午時分。

    所謂帥營便是中軍大帳。偌大軍帳一分為二。外為主帥和部下將領議事場所。內為主帥休息所在。進得帥營。莫問快步走向桌案。拿起了上面的幾封戰報。戰報共有五封。四紅一白。

    此時戰事緊急。不應該有白色的戰報。故此莫問先行拆開了那封白色戰報。只見上面稟報的是退兵的情況。根據其言語來看。太尉府並沒有命令駐守三郡的趙軍死守。而是命左路黃郡和右路白郡分出一部分兵馬向中靠攏。接替了中路邕郡的防守地界。掩護邕郡的那一萬兵馬後撤黑郡。此舉無疑是為了減少不必要的傷亡。

    再看其他幾封紅色戰報。果然是左路和右路稟報的傷亡情況。根據戰報的時間和將軍的語氣來看。左路和右路的兵馬此時應該已經全面潰敗。燕軍離黑郡當在五百到八百里之間。而撤回的那一萬邕郡兵卒今天晚上可以到達黑郡。

    看過戰報。莫問坐於主位。提筆書寫了一封給太尉府的文書。寥寥幾筆。告知朝廷他已然到達黑郡並坐鎮軍中。日後前線戰報由他告知朝廷。寫完之後加蓋護國印章。交由部下飛鴿發回。

    由於眼下這五萬兵馬乃是援軍。故此並未配有高等將領。莫問與眾人簡單見面之後便與蒲雄出了營帳。前往城東查看地勢。

    這五萬援軍和五千騎兵安營紮寨佔據了城東大片區域。往東一直到河邊都是平坦區域。其中樹木皆被砍伐。視線少有阻礙。

    這道河流寬處不過三丈。窄處策馬可過。河水清澈。並不很深。可作歇兵之處。卻無險可守。

    「圖上所畫。這條河流遠不止這般寬窄。」莫問心中暗喜。燕軍即便選擇對岸安營也不影響他暗中偷襲。

    「想必是今年少雨。更多更快章節請到。故此河水有所減少。」蒲雄接話。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而遠眺東方。向東百里區域也是平地區域。這種地勢最適合決戰。燕國連番勝利。士氣定然旺盛。且有妖獸鬼兵作為倚仗。此地無處可以設伏。他們定然不會太過警覺。

    「真人。形勢於我軍不利。」蒲雄並不樂觀。

    「何出此言。」莫問隨口問道。

    「此時乃是月初。到得晚間漆黑一片。不論馬匹兵卒皆無法視物。反倒是燕國的妖物能夠趁機逞兇。敵方勢必也知道這些。極有可能加緊追擊。趁月初無月之時一舉攻破黑郡。」蒲雄搖頭說道。

    「最好不過。我不怕他傾巢來攻。就怕他們半途回返。」莫問轉身回返。

    「真人有何應對之策。」蒲雄猶豫片刻出言追問。按照常理他本不應該詢問主帥計謀。但莫問實在太過年輕。他難免有所擔心。

    「如果我能夠令你那五千騎兵黑夜視物。能見敵方鬼兵。你可有信心一舉破敵。」莫問問道。

    「如果真人真能做到這般。敵方異獸妖鬼我不敢說。末將有信心將燕國兵卒盡數留下。」蒲雄回答的極有底氣。

    「不夠。不夠。敵方所遣妖獸鬼兵也要殺淨。」莫問搖頭說道。

    「不知真人所用何種辦法。」蒲雄問道。

    「我有隱陽符一道。若攜帶此符不但可夜間視物。見那鬼魂。還可隱去陽氣。不為多數妖物所見。這幾日我會畫寫五千符咒於你。到得燕軍來到。你可分發眾人。以黑狗血浸泡刀劍。屆時隨我一同殺出。盡誅來敵。」莫問沖蒲雄說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與蒲雄說話當無需藏掖。

    「真人所言當真。。」蒲雄半信半疑。

    「切記。此法只能使用一次。一旦用過。燕人便會有所防範。日後再用。效力便弱。」莫問邁步前行。

    「五千張符咒當真不少。真人受累了。」蒲雄難抑心中興奮。趙國兵卒最為忌憚的就是燕國那些形形**的怪物和難被殺死的鬼兵。

    「確實不少。」莫問苦笑搖頭。隱陽符雖然是平常符咒。接連畫寫五千張也定然極為艱苦。

    「還有一事要請真人示下。此時五萬步兵與五千騎兵皆駐紮於城東。不需多時邕郡退兵還有一萬會到。若盡數駐於城東怕會擁擠。我們是否予以調整。」蒲雄問道。

    「依你之見該如何安排。」莫問問道。

    「分兵四面。留兩萬步兵和五千騎兵居東。可得進退自如。且分兵四面。燕國勢必以為我們擺出的是防守陣勢。實則我們是要主動出擊。」蒲雄說道。

    「可行。我之所以如此急切的要盡誅燕軍只是為了揚長避短。排兵佈陣乃我弱處。將燕軍精銳去除。便可專心敵對那些妖魔怪獸。」莫問說道。

    蒲雄聞言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敵方主將慕容紅妝箭術高超。屆時你要多加小心。萬不可勇不惜命。」莫問想及一事出言叮囑。

    「末將何德何能。得真人如此關愛。真人放心。末將定不魯莽。珍惜性命追隨真人。」蒲雄聞言大為感動。

    莫問聞言微笑點頭。二人回返軍中。

    回到大帳。莫問開始犯愁。五千張符咒得畫到什麼時候……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五千符咒


    愁坐片刻,莫問出帳召來蒲雄,著他外出採買黃紙筆墨等畫符事物,要想畫寫五千張符咒,絕非一日之功,需儘早開始,趕在燕軍到達之前畫完。

    下午申時,蒲雄回返,由於事先得到莫問的叮囑,所買黃紙皆以木箱存放,故此外人只知蒲雄抬了箱子進帳,卻不知木箱中存放的是何物件。

    「真人,可要調人前來幫忙?」蒲雄問道。

    「此事不易外傳,何處尋那體己可靠之人?」莫問搖頭說道。

    「軍中有不少聾啞兵卒,可喊來幾個。」蒲雄建議。

    「失聽失語者怎能打仗?」莫問疑惑的問道。

    「朝廷有令,到了服役年紀只要不瞎不殘就要抽丁入伍,聾啞兵士可以眼觀他人舉動附隨其後。」蒲雄說道。

    「去吧。」莫問沉吟片刻點了點頭,五千張符咒單是裁剪符紙就要耗費大量時間,不可能親力親為。

    片刻過後,蒲雄召至聾啞兵士二十人進帳,莫問自行裁剪一張符咒示於眾人,眾人會意,各自伏案裁剪,留下幾人研磨墨水,莫問提筆書寫,毫不停歇。

    畫寫符咒需凝神靜氣,畫一張隨手拈來,畫十張輕而易舉,畫到百張時便感覺手腕微酸,到得兩百張時莫問便開始暗自叫苦,五千張符咒太多了,逐一寫完當真要累死。

    勞累之下便開始尋思代勞之法,思量許久終不得取巧,若要旁人代筆,便不得加蓋自身法印。若要刻模拓印,更是欺神不敬。

    傍晚時分,邕郡守軍到來,帳外再度喧鬧,喧鬧聲中一身穿甲冑的高大男子衝入帳中,環視左右之後目光定在了坐於帥位的莫問身上。

    「征東將軍圖魯參見國師。」那中年男子沖莫問抬了抬手。

    莫問聞言並未答話,此人眼深須長,當為胡人無疑。自恃資歷竟然不報而入,神態倨傲,禮數很不周全。

    「國師這是在做什麼?」圖魯抬手環指帳中那些正在裁剪符紙的兵士。

    「前方戰況如何?燕軍現在何處?」莫問低頭繼續畫寫符咒。

    「已經到了黃土嶺。」圖魯抬手東指。

    「黃土嶺距離此處有多少里路?」莫問問道。

    「國師對前線戰事一無所知,怎能指揮三軍?」圖魯昂頭側目,神情極為無禮。

    莫問停止畫符抬頭看向此人,此人之所以如此無禮當有三方面的原因,一是自恃資歷深厚目中無人。二是他本駐守邕郡,為三軍主將,黃郡和白郡的兩位將軍都要受他統轄,他的到來奪去了此人的軍權,故此此人心中不快。三是此人朝中有人,不然太尉府不會命二郡趙軍擋住燕軍,讓他從容後撤。

    「將軍多有辛苦,此番全身撤回著實不易,請先行安營,明日攜五品以上將校前來述職,貧道自會論功行賞。」莫問沉吟片刻出言說道。

    圖魯見莫問言語轉軟,心滿意足的沖莫問抬了抬手,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圖魯尚未走出大帳,石真便掀簾進入,圖魯見了石真急忙半跪行禮,「末將拜見千歲。」

    「幸虧本宮來得早,不然明日你那一干將校就要陪著你人頭落地了。」石真皺眉看著圖魯。

    莫問並未抬頭,石真無疑聽到了二人先前的對話,猜出了他心中所想。

    「還不向護國真人請罪?」石真語氣嚴厲。

    「末將何罪之有?」圖魯回頭看了莫問一眼,語氣很是不忿。

    「他要殺你可不會顧及太子顏面。」石真見圖魯並不識趣,微微氣憤。

    莫問聞言微笑搖頭,石真此語無疑是告訴他圖魯是太子一黨,希望他能手下留情,不要怪罪。

    「末將魯莽,真人大量。」圖魯見石真發怒,不甘不願的沖莫問抬了抬手,隨後頭也不回的出帳去了。

    「你們先退下吧。」石真沖那些跪倒在地的兵士說道。

    「不用,他們非聾即啞。」莫問抬手示意那些兵士繼續工作。

    「圖魯是太子嫡系,當留三分情面。」石真向莫問走來。

    「那便不殺他,明日將他遣回鄴城,此處必須由我做主,不得有人分權。」莫問並未抬頭。

    石真聞言點了點頭,邁步走向桌案,「你這是在做什麼?「

    「畫寫應對燕國妖獸鬼兵的符咒。」莫問並未瞞她。

    「正事要緊,我就不分你心神了,郡中要事不少,我也要回去忙碌,得暇再來看你,你若有需求可前往郡府找我。」石真沖莫問說道。

    「多加小心。」莫問點頭說道,石真多數時間還是顧全大局的。

    「對了,你這裡少人侍奉,我回去遣兩個婢女給你。」石真回頭說道。

    莫問想了想並未拒絕,石真邁步出帳,回城去了。

    石真走後,莫問起身走到桌案正北的屏風前,屏風上訂著那張疆域圖,找到黃土嶺,算過距離,離黑郡不足五百里,燕國皆為騎兵,按照騎兵的速度,兩日之後便可達到黑郡城外。

    符咒裁剪的快,到得二更時分便裁剪完成,剩下的事情無人能再幫他了,莫問只能提筆抖腕重複畫寫,當真是苦不堪言。不過雖然辛苦非常,他卻並未抱怨,道德經有云: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他有自知之明,哪怕讀過兵法,行軍打仗他也遠不如那些身經百戰的將軍,故此他一開始就不抱有與對方較量兵法的念想,必須揚長避短,將燕軍的騎兵一舉殲滅,然後專心清剿燕國的妖獸鬼兵,逐一奪回三郡。

    三更時分,城外兵卒調整分散,周圍趨於安靜,兩個婢女坐轎前來,進帳來見。莫問抬頭看過二人,見二人皆是漢女,且面相和善,便留了她們下來。

    婢女多有眼力,主動上前幫忙,一人遞送符紙,另外一人負責整理莫問寫好的符咒,得二女幫忙,畫寫符咒的速度得以加快。

    四更時分,莫問見二女大有睏意,便命二人先行前往內帳休息,自己拿出法印,為那些符咒加蓋印章。

    「報!」就在莫問為符咒加蓋印章之時,帳外傳來了兵士的喊聲。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此時已然是四更時分,若無要事士兵不會前來打擾,心念至此,收起法印邁步走出大帳,衝來者問道,「何事?」

    「啟稟真人,豫公主獨自策馬向東去了。」傳信兵士單膝跪地抬手東指。

    莫問聞言心中陡然一凜,轉而舉目東望,並不見石真蹤影,轉而收回視線沖兵士問道,「何時?」

    「剛剛過去。」傳信士兵再度東指。

    莫問再度轉頭東望,他夜間視物如同白晝,可以看出數十里,但這數十里中並無石真的蹤影。

    「你們四人可認得此人?」莫問沖大帳外負責警戒的士兵問道。

    「回真人問,我們認得。」四人盡皆點頭。

    莫問原本懷疑是燕國布好陷阱,派此人前來引他,聽得四人說話便排除了這個可能,但石真早些時日曾經來過,還說郡府之中積壓了很多的公務需要處理,黑夜之中她為何會獨身東進?況且她無法夜間視物,如此黑夜怕是連馬匹都看不清道路,她又如何能夠視物策馬?

    「你看清了那人就是豫公主?」莫問抬手示意那兵士起身。

    「為了方便大軍調度,今日城門處有火把照明,小的確是出城之人就是公主千歲。」那兵士言之鑿鑿。

    莫問聞言更加疑惑,沖負責警戒的那些士兵喊道,「嚴密看守大帳,我去去就回。」

    「真人,豫公主是向東去了。」那士兵見莫問有西行之意,急忙抬手東指。

    莫問原本想要前往郡府一查究竟,聞言再度舉目東眺,倘若策馬東行的真是石真,一來一往就會耽誤時間令事情不可收拾。

    「豫公主出城之時可有異常?」莫問東眺仍不見石真蹤影。

    「豫公主未著披風,行止有些僵硬。」士兵回答。

    莫問聞言皺眉思量,片刻過後忽然驚醒,急速踏地向東急掠,按照士兵所說,石真極有可能是遭了挾持,而挾持她的人很可能就是劉少卿,劉少卿的隱身之術能將不屬於自身的衣物隱去,怕是也能夠隱去石真是那胯下馬匹。

    由於向東是一馬平川,故此莫問行的很是快速,片刻過後便過了那道河流,就在此時忽然發現正東三十里外有馬匹出現,馬上坐有兩人,不待其看清二人體形,那馬匹便再度消失。

    見此情形,莫問陡然止步,他先前猜測果然沒錯,正是劉少卿挾持了石真,先前馬匹現形乃是劉少卿靈氣不續中途提氣所致,他沒有殺害石真而是帶其東進無疑是要將石真交予燕國充當人質。此等情形之下若是直身追上,劉少卿極有可能殺害石真,故此不得追趕。

    沉吟片刻之後莫問改道向北,按照劉少卿的修為,在夜間看不出三十里,換言之劉少卿並不知道他在後跟隨,故此可以繞到前方去阻截於他。

    極力北掠數十里,隨後改道向東,一炷香之後離開了平坦區域進入山區,有了遮蔽之物,莫問開始向南靠攏,石真的那匹馬雖然奔跑迅速,但多負了一人速度勢必減緩。

    很快莫問便發現了遠處的劉少卿和石真,劉少卿修為不足,無法將石真和馬匹長時間隱去,此時已然現身出來。

    見到劉少卿,莫問仍未急於動手,而是自林中急速超出二十里,潛於路旁。

    劉少卿如此陰魂不散,猶如跗骨之蛆,為得安寧,也為了讓他知難而退,今日定要狠狠懲戒於他……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5:05


第一百八十七章 痛打劉少卿


    雖然已經奔出了一百多里,劉少卿卻並未松懈,一味抖韁策馬,前行之際頻頻後望,不問可知是在查看莫問是否追來。

    莫問潛於路旁,眼見劉少卿自遠處策馬到來,心中開始猶豫,他猶豫的並不是該不該懲戒劉少卿,而是用何種手段懲戒於他,若是不顯露本領,劉少卿勢必不會服氣,認為他是靠偷襲得勝。若是盡顯所能,又怕劉少卿會告知燕國眾人,令燕國眾人有所防範。

    短暫的沉吟過後,莫問決定不顯露符咒威能,只以靈氣勝他,此法不但可以隱藏自身實力,還可以讓劉少卿明白靈氣修為才是法術的根本,讓他明曉差距,尋處靜修。

    剛剛打定主意,馬匹已然衝至近前,莫問閃身而上將正在扭頭後望的劉少卿踹下馬去,自身落於馬背勒住奔馬,將石真抱下了馬背。

    劉少卿翻身落馬,於中途旋身正位,踉蹌落地,隨即隱去了身形。莫問放下石真沖劉少卿所在區域閃去,到得近前左手靈氣破體而出,一掃之下感知出了劉少卿的所在,右掌隨後擊出,正中劉少卿前胸。

    雖然一擊得中,莫問卻並未於掌中附帶靈氣,故此劉少卿無有大礙,悶哼一聲身形一現再度隱去。

    莫問熟知追風鬼步的踏位習慣,也知道劉少卿勢必要前往擊殺石真,故此雙掌左右探出,再度以靈氣感知出了劉少卿的所在,旋身又是一掌,這一掌取的還是劉少卿前胸,一擊過後劉少卿後退,莫問隨之跟上又是一掌。

    劉少卿情急之下拔出了短刀,疾取莫問左肋,此舉無疑犯了個巨大的錯誤,因為兵刃揮出會有明顯的破風聲,莫問聞聲辨位,破魂出鞘,再度以血槽卡住了短刀刀刃,這一次他並未就此收手,而是側步轉身將那短刀自劉少卿手中扭出,抖腕將其甩刺於路側樹幹之上。

    劉少卿失了兵刃反倒恢復了冷靜,趁機後退屏息靜氣站立不動,這個法子他屢試不爽,但莫問熟悉追風鬼步的換位,靈氣再度破體而出,查之所在欺身而上又是一掌,這一掌取的是其左肩。

    二人接連出招,並無一人開口,該說的話在此之前都已經說過了,無需再費唇舌,此番就是較量,而較量的目的就是分出強弱。

    片刻過後劉少卿已經中了十餘掌,莫問出掌一次比一次重,劉少卿心中越發氣怒,然暴怒之下難免失去冷靜,方寸一亂更是毫無招架之力,接連中掌,周身痠痛。

    劉少卿氣怒之下並沒有識趣退去,而是連出狠招意欲拚命,數十招過後莫問發現不能再度手下留情,便以右腳反踢劉少卿前胸,令其踉蹌後退,與此同時欺身追上,右掌擊其氣海,此番用了兩成靈氣,劉少卿倒跌而出。

    到得此時劉少卿方才有了懼意,莫問一直不曾說話令他不知莫問心中所想,但莫問最後一擊是取的他的氣海,這讓他明白莫問是真的怒了,不會再手下留情,倘若再不退走,極有可能招致靈氣被廢的下場,故此跌倒之後快速爬起,急速閃入右側樹林。

    莫問沒有說話,也未曾前往追趕,此番他已經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沒必要再去追他,此外一直不曾開口也會給予劉少卿巨大的心理壓力,在其突破天劫之前勢必不敢再來尋釁。

    渡過天劫之後靈氣可以外放,一股靈氣延入石真體內,瞬時感知出了她被封的是哪幾處穴道,接連數指解開了她被封的氣穴。

    「好險,幸虧你趕了來。」石真大口喘息,雖然莫問一直不曾開口,她卻能聞得出莫問衣服上濃重的炭墨氣息。

    「回去再說。」莫問將馬匹拉來,扶石真上馬。

    由於天色太暗,馬匹也不得看清道路,莫問只能同上馬背,抖韁驅馬。

    「他會不會跟來?」石真心有餘悸。

    「不會。」莫問搖頭說道,先前他已然令劉少卿明白二者之間的差距,劉少卿也是上清准徒之一,他不會傻到分不清形勢,也不會不明白再來騷擾會有何種後果。

    「你打傷了他,以後怕是難以見面了。」石真說道,她雖然看不到二人爭鬥的場面,卻能聽出劉少卿頻頻發出悶哼。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抖韁策馬,先前他的確是下了重手的,但是他並未廢掉劉少卿修為,此外最重要的一點是他雖然頻頻出手,卻沒有一計是攻向劉少卿頭臉的,打人不打臉,一旦打臉就會結下死仇,永遠難得化解,只要未曾打臉日後還有緩和餘地。

    回程途中莫問並未沖石真詢問劉少卿是如何抓走她的,因為這也無需詢問,二人帶來的那些獵犬隻能起到告警作用,並不能阻擋劉少卿。

    雖然得到了莫問肯定的答覆,石真卻不敢再呆在郡府,連夜搬到了中軍大帳,莫問大感無奈,石真是他與趙國聯繫的紐帶,同時也是個燙手的山芋和甩不掉的麻煩。

    攆走了劉少卿,莫問心中輕鬆許多,劉少卿離開之後極有可能會前往燕軍見百里狂風,告知他的情況,百里狂風若是識趣,便不會前來黑郡,倘若百里狂風真的出現,也只能如法炮製的驅走他。

    內帳雖然很是寬大,莫問卻並未前往內帳,而是自外帳案桌旁鋪了被縟,清晨時分小憩了片刻,起身之後簡單梳洗,再度提筆畫符。

    石真命人將郡府文書搬到了中軍大帳,隨後又要搬拿生活器皿,莫問不勝其煩,無奈之下只好離開大帳搬進了郡府。

    郡府多有房舍,環境較大帳要好很多,只是將校來見有些不便,但那些將校都有坐騎,騎馬稟報也不費事。

    中午時分,有敗兵回返,為數不過百餘騎,為白郡將領馬平川和殘部,也有為數不多的僧人和道人。

    回到黑郡,馬平川立刻來見莫問。此人為漢人,年紀在三十歲上下,是一儒將,態度謙和,禮數週全。

    莫問召此人到來的目的是要詢問敵情和戰況,據馬平川所說,燕軍前部此時當在四百里外,他所阻擋的是白郡敵軍和邕郡部分敵軍,白郡多有大蛇巨蟒,邕郡則以虎狼開道,騎兵隨後衝殺,為了阻擋拖延敵軍,其所率兵馬大多戰死,只有部分將領得以撤回。

    莫問並未怪罪此人,因為馬平川和詿吉克所率的兵馬壓根兒就是螳臂當車,本就沒有勝算可言。

    與馬平川敘話過後,莫問再度遣書趙國朝廷,將圖魯和那位送兵將軍以及所有的聾啞兵士盡數遣回鄴城,留下了馬平川接管大軍,加封一品龍威將軍,此人為豫郡人士,與他有幾分鄉土情,且為石真舉薦,大有才能,留下他與公與私都極為有利。

    圖魯率聾啞和老弱病殘回返鄴城之後,黑郡尚餘步兵五萬,騎兵五千。

    馬平川和蒲雄剛剛接手軍隊,忙於熟悉情況,調整將校,而莫問則於郡府之中畫寫符咒,寫禿了三隻毛筆方才寫完五千張隱陽符咒,隨後還要加蓋法印,摺疊整理,忙完這些已然是第三日辰時,前方探馬來報,燕國敵軍中路已然到達兩百里外。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抬手遣走了探馬,轉而躺於帥座旁的小榻。

    「你不去一探究竟?」石真說道。

    「不急於一時。」莫問閉目闔眼。

    石真見莫問閉眼,便不再打擾與他,莫問為了畫寫這五千符咒,昨晚一夜未曾闔眼。

    石真不打擾,馬平川和蒲雄卻來請示,馬平川所問是否將兵卒盡數調入城中,而蒲雄所問則是什麼時候殺狗放血。

    莫問的回答一律是「稍安勿躁。」不管是馬平川還是蒲雄,他們都對燕國有著骨子裡的畏懼,而這種畏懼的根源是燕國薩滿教驅出的鬼獸,實則那五千騎兵只是輔弼,他才是今天晚上的主力,必須養足精神。

    到得午時,莫問睡起,此時郡府外已經站滿了各部將校,各個神情緊張如臨大敵,而城中百姓也多有慌亂神情,整個黑郡城池瀰漫著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

    莫問下令議事,二十幾位將校分列兩側。

    「分兵五百,攜便溺穢物前往上游傾倒。」莫問看向馬平川。黑郡東面的那條河流是自西北流向西南的,自北門出城不遠,就能到得那條河流。

    馬平川聞言轉頭沖站於下首的校官下了命令,後者躬身離開。

    「真人此舉是要壓制妖邪?」馬平川問道。

    莫問歪頭看了馬平川一眼,此人率先執行命令然後發問,說明他深諳為官之道,很是圓滑。

    「這只是惑敵之計。」莫問搖頭說道,河流寬處有三丈多寬,那些便溺穢物即便傾倒進去也很快會被沖散,況且穢物對於妖物也沒什麼克製作用,之所以這樣做是為了給燕國一種趙國極為慌亂的錯覺,讓他們更加輕敵。

    「燕軍已經到得百里之內,不要再派出探馬了,免添死傷。」莫問再度下令。

    有負責探馬的將領躬身答應,轉身離去。

    莫問說完閉上了眼睛,此時他已然能夠察覺到有大量的異類氣息出現在東方百里之外……

第一百八十八章 初戰

    「馬將軍  我軍有多少弓兵  」莫問感知片刻  睜眼看向馬平川

    「當有三千  」馬平川回答

    「郡府自有兩千  」坐於一旁的石真說道

    「郡府弓兵和軍中弓兵盡數交由蒲將軍統領  」莫問環視石真和馬平川二人  待得二人點頭  方才看向蒲雄  「五千騎兵和五千弓兵皆由你轄制  你且出去自行佈防  」

    「末將得令  」蒲雄躬身答應  轉身出去

    「五萬兵卒是否撤入城中  由你自行斟酌  」莫問再看馬平川  常言道術有專攻  他不善排兵佈陣  與其凡事親力親為  還不如放權於部下

    「依末將看城外士兵應當撤入城中  」馬平川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  轉而沖其抬了抬手  馬平川得令告退

    「諸位也退下吧  」莫問環視眾人  眾將領答應一聲  轉身退去

    眾人走後  莫問再度閉上了眼睛  開戰在即  緊張總是難免  畢竟這是他首次統兵應戰  任何的疏忽都有可能造成己方慘重的損失  到得此時他發現自己尚未做好統軍為帥的準備  心中有些慌亂  這種慌亂主要源於對對手的不瞭解  也來自於首次指揮戰鬥的忐忑

    「馬平川的五萬兵卒短時間內我有調動打算  交予你養兵操練  為我後備  」莫問沖石真說道  現在他尚且法統帥這麼多的軍隊  做不到如臂使指  三日之中接連拔營兩次便是思慮不周的表現

    「好  」石真點頭答應

    「你且去吧  我獨自靜一靜  」莫問沖石真說道

    石真猶豫片刻  帶著滿心的疑惑轉身出去  尋常將帥在戰事來臨之前都會忙於查探敵情制定策略  而莫問竟然將差事交予部下  自己甩手不管

    石真走後  莫問逐漸平靜了下來  他此時最需要的就是平靜  此時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紙上談兵的趙括到了戰場會一是處  原因就在於親臨戰場會給主帥造成巨大的心理壓力  心理壓力過大會令得心神不定  大失方寸

    平靜下來之後莫問開始反思為何心中會如此慌亂  在此之前他在建康城外也經歷過戰事  對方人數也有萬餘  那時他都未曾慌亂  為何此時會如此緊張心慌

    沉吟過後  他隱約找到了根源所在  在建康的時候不曾緊張害怕是因為行事只需對自己負責  不會牽連旁人  而此時情況有所不同  他必須為這整座城池的百姓  這數萬兵卒  甚至是整個趙國負責  如果行事有所差池  會殃及數人  換言之緊張並非來自於燕國的騎兵和那些妖獸鬼兵  而是來自肩上沉重的擔子

    在此之前他從未為這麼多人負責  忽然扛起了這幅重擔令他不知所措  所適從  先前的慮事習慣被迫改變  忽如其來的改變令他心境波動  緊張心慌  當務之急是調整心態  放下心中負擔  找回先前的思考習慣和行事風格

    良久的皺眉閉目之後  莫問陡然睜開了眼睛  心中豁然開朗  他終於明白問題出在了哪裡  他此時思考問題多站在主帥的位置上考慮  忽視了自己只是個道人

    想通這一點  莫問邁步出門  喊了石真一同出了郡府  來到東側城樓  此時燕國的前鋒軍隊已然到得五十里外  由於燕國多為騎兵  故此是騎兵打頭  戰馬奔騰之下塵土飛揚  黑煙滾滾  南北綿延十幾里  彷如黑云壓境

    此時蒲雄統帶的五千騎兵已經回撤城中  大部分的步兵亦進入城池  城牆上下站立著成排的弓兵  只待敵人進入射程便要開弓放箭

    蒲雄和馬平川陸續到來  站於莫問身側觀望敵情  但他們二人和石真看不出五十里  故此只能看到黑土揚起的黑煙  看不到具體的情形

    三人並未開口  莫問也沒有說話  直至此時他並沒有察覺到燕國一方有道行高深的異類  落後於騎兵之後的野獸雖然數量眾多  卻並奇異種屬  皆為虎狼  且其中並能夠幻化人形者  只能算是獸兵  算不得妖獸

    「雖然聲勢不小  卻沒有多少人馬  不會超過萬數  」蒲雄說道

    「此為中路  北路和南路的燕軍隨後就會跟來  」馬平川說道

    莫問聞言並未接話  燕軍所帶異類並道行  故此不得獨立行事  必然有操控之人  只要找到操控異獸的妖人將其斬殺  便可令這群猛獸失去約束

    一炷香之後  燕國大軍到達河邊勒馬停下  所帶煙塵很快消散  可見燕軍南北綿延十餘里  其後跟隨兩群野獸  一群為吊睛白額猛虎  數量較少  只有數百  另外一群為惡狼  數量較多  目測估量當有兩千以上  這兩群虎狼一南一北  相隔十餘里  涇渭分明  彼此並交集  在獸群後側有兩個騎馬兵卒壓陣  這二人所穿服飾與普通騎兵相同  此舉疑是為了防止穿戴奇特招致殺身禍患  由此也可以看出那二人並多大道行

    由於敵軍人數眾多  莫問雖能看清對方情況  卻法確定百里狂風是否在人群之中

    「馬將軍  你先前曾與燕軍交鋒  敵方此次所譴異類只限於虎狼  」莫問沖站於旁側的馬平川問道

    「猛虎餓狼移動較快  可隨軍前行  想必還有巨獸在後  」馬平川回答的並不肯定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  沒有再問  馬平川先前是駐守白郡的  而白郡的燕軍主要以水中妖物為主  他對於邕郡燕軍的情況想必不會太過瞭解

    「敵軍長途奔襲  此時定然疲憊  我軍若是迎出  當有七分勝算  」蒲雄說道

    「除惡務盡  待燕軍盡數到來再作計較  」莫問搖頭說道

    燕軍停下之後  自人群中走出一人試那河水  確定河水雖然漂有穢物卻毒之後燕軍騎兵開始飲馬

    莫問見狀眉頭微皺  先前驗毒之人也是士兵穿戴  混入人群之中極難分辨  由此可見燕軍統帥慮事極為周全

    「馬將軍  燕人將官校尉所穿服飾有區別  」莫問再度詢問馬平川

    「燕人偏居東北深林  禮法很是不全  雖有官職  其服飾卻與尋常兵士有二致  與其作戰很難找到他們的將領  」馬平川苦笑作答

    「總有發令之人  」莫問說道

    「燕軍作戰呼喝不止  喊的又是我等聽不懂的話語  所殺聲高之人往往並非將領  」馬平川再度苦笑

    莫問沒有再度發問  燕軍騎兵飲馬過後騰出了一片區域容那兩群野獸飲水  那些騎兵所騎馬匹可能與野獸相處的久了  對那群野獸並不懼怕

    燕軍騎兵飲馬過後紛紛坐地休息  拿出隨身攜帶的乾糧咬嚼進食

    「燕軍行軍打仗為何攜帶乾糧  」莫問疑惑的看向馬平川

    「他們不似我軍有輜重火頭  行軍之時皆隨身攜帶乾糧  他們也有營帳  夜間露天而臥  」馬平川正色解釋

    「露天而臥豈不寒冷  」莫問問道

    「真人有所不知  燕國地域常年嚴寒  故此燕人多不怕冷  」馬平川神情越發凝重  他沒想到莫問對敵人情況竟然一所知

    莫問聞言眉頭緊鎖  燕國士兵這種行軍方法本就迅捷快速  沒有了輜重的拖累更加靈活  隨時都可能策馬離去

    「真人  是否此時派兵迎戰  」蒲雄察言觀色  猜到莫問心中所想

    「不急  再等等  」莫問搖頭說道  雖然燕國騎兵隨時都可能離開  但他感覺對方不會就此離去  他們既然到得此處  自然是為了一舉攻下黑郡

    燕軍騎兵吃罷乾糧便躺臥休息  所蓋之物不過是馬鞍上捆縛的獸皮毛毯

    「好生狂妄  」蒲雄怒聲說道  敵軍竟然敢於陣前酣睡  疑是對趙軍的極大蔑視

    「相隔三十里  他們有足夠的時間起身應戰  」馬平川接口說道

    雖然燕軍有動靜  四人卻並未離開城樓  太陽偏西之際  莫問終於放下心來  雖然燕軍北路兵馬尚未來到  但是他察覺到了河流下游出現了一條道行不淺的巨蟒氣息  這表明敵軍南路兵馬正在向此處移動  南路既來  北路自不會缺

    「下去準備吧  」莫問轉頭看向蒲雄

    蒲雄自然知道莫問所指為何  興奮的答應下來  快步下了城牆

    就在蒲雄離開不久  東方再度有燕國騎兵到來  這群騎兵後側並妖獸跟隨  其本部所擁異獸皆自下游取水路前來  此時能被他感知到的就有十餘條有所道行的巨蟒  這些巨蟒可能不足以幻化人形  但其體形勢必極為巨大

    直至此刻  莫問感知和見到的皆是尋常猛獸蛇蟲  其中並太過駭人者  這倒不是燕國只有這些  而是這些只是隨軍出征的  真正道行高深的此時尚未來到

    天色漸暗  燕國北路兵馬仍未來到  莫問並未過於焦急  因為詿吉克所率黃郡趙軍阻擋燕軍較為慘烈  北路燕軍晚到也在情理之中

    一更時分  蒲雄來報  一切準備妥當  騎兵候命

    此時天色尚未全黑  且燕軍北路兵馬未到  莫問便未急於動手  今日之戰的目的是擊殺敵軍騎兵  必須一舉全殲

    二更時分  天色全黑  最後一股燕軍到來  摸黑安頓了下來  整個燕軍營地並火光  一片漆黑

    「見五丈高空有火焰閃現  便前往衝殺  」莫問沖蒲雄說道

    「得令  」蒲雄應諾

    「真人  燕軍此舉有違常理  當心有詐  」馬平川不擔憂

    「我只怕他不來  不怕他使詐  」莫問冷哼過後踏地借力  離了城牆向東疾掠……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5:05


第一百八十九章 各為其主

    離開城牆之後。莫問頻頻落地借力加速。風馳電掣的向燕軍營地疾衝而去。前衝之際心中毫無忐忑。因為他看穿了燕軍的意圖。燕軍之所以無有防備的確是誘敵之計。希望將趙軍自城中引出。然後憑藉隱藏於河流中的諸多巨蟒以及那群虎狼予以狙殺和痛擊。燕軍的計策高明而毒辣。但他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那就是他們錯誤的認為上清准徒之間的修為不會差距太大。

    城牆到河流約在三十里左右。片刻過後莫問已然接近河流。此時隱藏在河中的巨蟒察覺到了他的到來。高昂頭顱猛然出水。這是一條紅色的毒蟒。周身通紅。頭大如斗。口中獠牙森然。但它出水之後尚未來得及有所動作便被莫問攔腰斬為兩段。黑刀有破魂之效。一刀過後毒蟒斃命。巨大的半截身軀轟然落水。濺起了巨大的水花。

    燕國騎兵並未真的睡著。聽到聲響立刻爬起身摸黑放箭。莫問並未擊殺這些騎兵。而是急速閃身向南。衝著另外一條巨蟒衝去。當務之急是要將這些巨蟒清除。為蒲雄的騎兵掃清障礙。

    這條巨蟒與先前那條大小相仿。亦是紅色毒蟒。由於警覺較早。待得莫問衝至時已然噴出了一蓬紅色毒霧。毒霧覆蓋了數丈見方。既腥且臭。莫問並未換位閃躲。而是挑眉直上再度揮刀。這些毒霧對於尋常士兵是致命的。對他卻毫無用處。

    殺之有二。再尋其三。這些毒蟒可能是一窩孵化。不論大小和形體皆是大同小異。偌大的身軀和堅硬的鱗甲足以令它們無懼刀兵弓箭。但它們抵禦不了靈氣催逼下的破魂黑刀。

    頃刻之間斬殺三條巨蟒。其他巨蟒有感。不再出水。但今年少雨。河水偏淺。而這些巨蟒又潛伏於躍馬可過的河流較窄處。不深的河水根本無法擋住破魂發出的刀芒。不論巨蟒是否出水。都逃不過被斬厄運。

    斬殺半數巨蟒之後。莫問還刀歸鞘。閃入敵群畫寫火符一道。以靈氣送至高空。沖蒲雄下達了衝殺號令。隨即再度閃身南下。繼續擊殺那些巨蟒。必須在己方騎兵到來之前殺光這些巨蟒。打開前進道路。

    燕軍所倚仗的不過是巨蟒虎狼。他們夜間也無法視物。故此胡亂射出幾箭之後便紛紛後退。讓後方的虎狼前衝。

    莫問對此熟視無睹。急速向南。尋殺那些或攻擊或潛逃的巨蟒。半柱香之後已然殺掉大半。剩下一些則逃離了戰場區域。不再構成威脅。

    此時蒲雄所率騎兵已然到得近前。這些騎兵所用兵器皆以黑狗血塗抹。且都攜帶有隱陽符咒。此時已然到得百丈之外。不需多時便可跨越河流進入敵群。

    就在此時。東側天際傳來一聲飛禽的唳叫。莫問聞聲分神東望。只見一隻巨大的彎嘴金雕正在向此處快速飛來。金雕周身黃羽。體形極為巨大。不輸於巨蝠。此時金雕的背上載有一人。由於金雕位於高空。故此難見此人樣貌。但觀其身形當可猜出雕背上的人為夜逍遙無疑。

    見到金雕。莫問並未猶豫。而是快速閃身衝入敵群。自敵群中向東北方向衝去。那處有十幾個衣著怪異的巫人正手持各種奇怪法器大喊大叫。轉圈蹦跳。無疑是黃郡所擁巫師要做法召喚陰兵。

    此時已然有趙國騎兵越過河流與燕軍短兵相接。燕軍無法夜間視物。第一時間更新只能藏於馬下。而那些自後沖上的虎狼衝至近前亦變的很是茫然。並不攻擊趙國騎兵。這是因為隱陽符可以隱藏掉人體陽氣。失了陽氣的士兵與死人無異。故此不為猛虎惡狼所攻擊。此外這些虎狼也並不攻擊戰馬。想必是控獸之人先前有所約束。如此一來。戰況完全處於一邊倒的局面。趙國騎兵衝進敵群大肆砍殺。

    但這種局面並沒有維持多久。原因是天空之中忽然出現了光亮。莫問有感。抬頭上望。只見天空之中出現了一隻巨大的火球。火球有數丈見方。一經出現立刻大放光亮。

    莫問見狀眉頭再皺。這只巨大的火球乃是由三十六張火符凝聚而成。更多更快章節請到。名曰乾火焚天。乃上清諸多符咒法術之一。由於是夜逍遙以自身靈氣施法。故此火球極為光亮。且滯留空中並無下墜之勢。

    燕軍得了光亮。立刻開始反擊。莫問此時正欲前往擊殺那些正在做法的薩滿巫師。眼見於此不得不止住身形。凌空拔高。於半空之中掏出符盒畫雷符一道以靈氣催送。擊向那偌大的火球。

    符紙剛剛催出。下方便射來一蓬羽箭。莫問有感。急忙運轉靈氣橫移數丈。堪堪躲過密集的箭束。下落之時破魂出鞘。旋舞護身。

    此時那兩道雷符已然擊中空中火球。一聲巨響。火球崩散。周圍再度陷入黑暗。莫問落地之後再度向東北方向衝去。他能夠感知到那片區域的陰氣正在凝聚。必須前往擊殺那些巫師。己方兵數本就不多。倘若燕軍召出陰兵。勢必又要大費周章。

    片刻過後莫問來到那些正在做法的薩滿巫師近前。這群巫師周圍有大量兵卒保護。但黑暗之中這些兵卒毫無作用。到得近前。莫問踏地拔高。意欲入內擊殺那些做法巫師。

    就在此時。人群之中躍出一人。揮舞長柄狼牙棒封住了他的去路。「莫問。你為何要助紂為虐。」

    莫問並未答話。而是抽身疾退。落地之後變幻方位。再行前撲。他不願與百里狂風說話。原因有二。一是戰事緊急。容不得他多做猶豫。二是百里狂風先前與他私交最好。他人不前往建康援救他都能體諒。唯獨百里狂風不去令他倍感失望。

    「哪裡去。。」百里狂風此時已然是一面目鬍鬚的彪形大漢。同為上清准徒。他自然亦熟悉追風鬼步的換位。故此橫移數丈。狼牙棒疾揮。再度擋住了莫問去路。

    莫問再度抽身後退。此時天空之中再度出現了一隻巨大火球。燕軍再得光亮。趁勢反擊。

    由於燕軍隨身都帶有弓箭。莫問不敢騰空太高。此番後退之後急速閃身繞至東側。更多更快章節請到。轟散人群衝入內圈。破魂急劈而下。直取那些正在做著奇怪法事的巫師。

    令其沒有想到的是此番進攻再度被百里狂風攔了下來。二人站位較遠。百里狂風原本鞭長莫及。但他施出了所求法術。於頃刻之間變為一身高兩丈的鐵塔巨人。探臂而至。以狼牙棒急掃莫問後背。走的是圍魏救趙的裡子。逼迫莫問回身自保。

    此時天空之中有火球照亮。薩滿巫師所作法事令得周圍陰氣大盛。不需多時陰兵便要現身。如此危急之刻。容不得莫問多想。逼出靈氣暴漲刀芒將那巫師頭顱削去。隨即快速旋身躲避百里狂風疾揮而至的狼牙巨棒。

    由於先前有所貪功。第一時間更新故此此番躲的極是凶險。狼牙棒擦身而過。只差分毫不得擊中。

    避開百里狂風的凜冽攻勢。莫問不得片刻猶豫。再度旋身而出。繞至百里狂風身後。百里狂風雖然以所學法術壯大了形體。卻不夠靈活。見到莫問後繞。急忙回身防範。待其轉身之後卻發現莫問繞其背後並不為傷他。而是抓住了一支自遠處射向他後頸的鐵桿長箭。

    「射那金雕。逼其遠走。」莫問扔掉長箭沖遠處的蒲雄高聲喊道。

    「我已經刀槍不入。弓箭傷不了我。你還是退去吧。」百里狂風雖然無懼刀兵。莫問之舉仍然令他不無感動。

    莫問並未答話。而是快速旋身而出。將那些正在做法的薩滿巫師盡數斬殺。這些巫師只會巫術。毫無靈氣修為。

    「你當真是走火入魔不可救藥了。」百里狂風見莫問竟然趁他愣神之際將其所護巫師盡數斬殺。頓時氣怒非常。狼牙棒再度揮出。

    莫問並不與之拚鬥。而是自人群中急速閃出。向那火球所在的區域快速靠近。

    此時戰局已然變的混亂無比。燕軍和趙軍皆為騎兵。混戰之下只能靠衣著分辨敵我。而操控那群惡狼的巫師可能自混戰之中丟了性命。兩千惡狼失去了控制。開始胡亂噬咬。這些惡狼凶悍非常。下掏戰馬馬腹。上襲騎兵咽喉。彼此混戰之中不但要防備暗刀冷箭和戰友誤傷。還要提防惡狼噬咬。

    趙國騎兵終究數量較少。混於敵群之中多被圍攻。眼見於此。莫問顧不得自身安危。到得火球下方旋身拔高。再度以雷符將那火球震散。

    此番騰空招引的羽箭為數更多。密集成片。已成箭雨。要想閃躲已然有所不及。情急之下莫問只能將靈氣提到極致。竭力攀高以躲避下方急射而至的箭雨。

    但此舉並不高明。燕軍多強壯。所發箭矢力道迅猛。而他凌空三十餘丈的身法極限根本就避不過那些利箭。眼見利箭成片到來。莫問暗自皺眉。將氣海靈氣散出。自體外形成紫氣屏障。紫氣屏障雖不能將箭雨徹底擋下。卻也能緩其來勢保住性命。

    就在此時空中的那隻金雕忽然急速俯衝而下。眼見金雕撲來。莫問緊握破魂在手。這金雕的兩隻利爪如同刀鋒一般銳利。倘若真要襲他。當真難以抵擋。

    但那金雕並未探抓於他。而是於一丈之外陡然止住來勢。雙翅鼓動生風。將下方箭雨盡數扇飛。

    「此時退走還來得及。我不願傷你。」夜逍遙的聲音自金雕背上傳來。

    「你早些離去吧。我亦不願幻化神獸傷你。」莫問出言回答。

    「我們是不會走的。」夜逍遙驅雕拔高。

    「我也不會。」莫問斂氣下落……

第一百九十章 艱苦的戰鬥

    夜逍遙到得空中再度幻出巨大火球為燕軍照明,得到光亮之後燕軍紛紛上馬開始後撤,此時南路白郡的巨蟒早已潰逃,中路邕郡的惡狼也已然失去了控制,而北路的陰兵壓根兒就未曾召喚出來,燕軍後撤亦是必然。

    莫問此戰的目的是要留下燕軍這三路騎兵,豈肯放其離開,落地之後立刻探手入懷,取符盒畫星宿符咒一道,「請南宿神靈,化火羽紅鱗,焚凡世穢氣,著火蛇顯真,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罷,紫符脫手,見風暴漲,化為雙翼火蛇,火蛇既現,莫問挑眉上望,心念所至,火蛇忽閃雙翼急速攀升,到得空中甩尾將那偌大火球震散,火球既散,戰場再度歸於黑暗。

    但莫問並未就此召回火蛇,而是心念再變,命其憑空追擊夜逍遙所乘金雕,此番心念並非追而殺之,而是只追不殺,逼迫夜逍遙離開戰場上空。

    就在莫問分神上望之際,百里狂風已然追到近前,狼牙棒上下揮砸左右橫掃,得法術助力,狼牙棒來勢迅猛,虎嘯生風。

    莫問連番閃避,並不與百里狂風交鋒,他已然看出百里狂風並無傷他之心,只是想要纏住他,不讓其脫身再傷燕國軍兵。故此幾番閃躲之後便晃身進入混亂戰團,自人群中閃轉騰挪向東疾進,前往封擋燕軍退路。

    閃轉之間分神上望,只見那條雙翼火蛇體重翼短,遠不如金雕飛的迅速,自空中根本無法追到金雕,反而被金雕雙翅鼓動的疾風扇的搖擺不定,難以近身。眼見於此,便閃念將那火蛇召之而下,改攻下方燕國騎兵。

    百里狂風眼見追莫問不上,便前往抗那火蛇,他雖然靈氣不足,無法似莫問這般幻化星宿神獸,卻有刀槍不入之能,舉鼎移山之力,到得近前狼牙棒奮力揮出,徑直將那巨大的火蛇砸飛了出去。

    火蛇倒飛而出,撞倒一片兵馬,但其形體乃由靈氣凝聚,雖然受挫卻不曾受傷,翻身爬起,再攻周圍燕國騎兵。

    見此情形,莫問心念閃動,改命火蛇攻擊百里狂風,於此同時衝至戰場東側,黑刀連斬,將那些意欲逃走的燕軍連同馬匹成片斬殺。

    此時已然臨近三更,月初的夜晚伸手不見五指,連馬匹亦難見道路,後來的燕軍紛紛被地上的死馬絆倒堆疊,敵軍後退之勢暫緩。

    此時戰場之中已然一片混亂,燕軍無法夜中視物,在趙國騎兵以及那群失去了控制的惡狼撕咬之下多有死傷,但趙國騎兵的情況也不樂觀,那群惡狼雜於戰場之中,不辨死活,胡亂撕咬,此外那群吊睛白額猛虎仍處於燕國巫師的操控之下,所攻皆為趙國騎兵。加之燕軍人數數倍於趙國騎兵,故此趙國的情況亦是危急非常。

    這五千騎兵乃是莫問麾下精銳,他自是不捨得將其拼光耗盡,短暫的沉吟過後再畫星宿符咒一道,「借咸池凶金,幻虛無為實,發北斗敕命,著白虎顯世,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唸誦,法訣掐捏,紫符脫手,隨風幻化,四大聖獸之西方白虎陡然現身,昂頭便是一聲震天虎嘯,白虎乃咸池聖獸,周身銀光籠罩,一經現身,其巨大身形立刻震駭眾人心神,人有皇,獸有王,白虎的一聲虎嘯更是令得那些正在攻擊趙國騎兵的吊睛白額老虎趴地雌伏,而那些惡狼聞得虎嘯亦紛紛四散逃走,再也不敢在戰場之中滯留。

    由於趙國騎兵和燕軍已然混為一團,莫問無法分辨敵我,故此不得神授白虎攻擊於誰,心念一動,命白虎據守戰場東側邊緣,但凡有東進者一律撲殺。

    此時夜逍遙再度在上空祭出火球為燕軍照明,光亮一現,莫問急忙神授正在與白裡狂風纏鬥的火蛇前去摧毀空中火球。

    火蛇有感,舍了驍勇剛猛的百里狂風,以蛇尾彈地,鼓蕩火翼凌空而上,到得高空甩尾再擊那巨大火球。

    夜逍遙見狀急忙催雕前來阻止,但那火蛇周身有火焰縈繞,金雕不敢太過近身,夜逍遙見狀自雕背上縱身躍下,雙手各持一藍紙符咒,直取火蛇七寸,「天雷護佐,蕩妖除魔。」

    夜逍遙所用亦是雷符,為陽性符咒,藍色靈氣亦不可小覷,兩聲轟響之後那條火蛇被急速震向地面。

    趙國騎兵亦攜帶有弓箭,見得夜逍遙立刻挽弓射他,一蓬箭雨自下方疾射而至。夜逍遙尚未渡過天劫,不得凌空轉身,亦無法橫移閃避,情勢瞬時危急。

    莫問見狀亦是大駭,急忙神授那下墜的火蛇噴吐火焰阻截箭雨,火蛇有感,火焰疾吐,燒去不少羽箭,那金雕隨後趕至,接住夜逍遙,急速振翅攀升高空。

    夜逍遙僥倖脫險,嚇出一身冷汗,莫問趁其驚魂未定之際再度神授火蛇前往摧毀空中火球,火蛇受命飛高,甩尾將那火球拍散,轉而回身俯衝,再迎百里狂風。

    火球一散,戰場再度被黑暗籠罩,趙國騎兵重新佔據上風,趁機劈砍射刺,力求多殺燕軍。莫問神授火蛇攔下百里狂風,抽身加入混戰,與此同時提氣高喊,「高聲喊叫者,殺無赦!」

    混戰之中燕趙士兵大多高聲喊叫,壯己膽氣,壓敵士氣,且戰場之中多有戰馬嘶鳴,故此莫問此語並未傳出多遠,莫問見狀頻頻提氣高喊,戰場本就是生死相搏之所在,按照常理來說敵軍不會因為他的喊聲而閉口噤聲,但是人皆有趨吉避凶之心,換言之就是有怕死之心,故此聞得莫問言語,多不吭聲。此外他們並不知曉趙軍的五千騎兵可以夜間視物,故此存有不出聲趙軍便看他們不到的心理,如此一來喊叫聲逐漸減少。

    莫問循聲而至,專殺那高聲喊叫者,此時無法分辨敵軍的將校,故此只能以此法揣摩,但凡喊叫者都有可能是指揮戰鬥的軍官一流,只要無人喊叫,燕軍就是群龍無首的局面。

    夜逍遙所帶符咒可能已然用盡,不再幻化照明火球,而是驅那金雕頻頻俯衝攻擊莫問,但趙軍也攜有弓箭,每此俯衝都有可能令其受傷,故此數次過後夜逍遙自雕背上躍入戰場,以一柄青光寶劍來截莫問,莫問以黑刀迎其寶劍,刀劍相接,火光閃現,刀劍俱無損傷,只是夜逍遙靈氣較弱,被莫問震退了數步。

    夜逍遙一擊受挫並不後退,而是揮劍再上,莫問無心與之纏鬥,舍了他向燕軍密集處衝了過去,揮刀斬去了一高聲喊叫燕軍的頭顱,實則此時仍有不少燕軍正在高喊,但『哈,嘿,呀』之類的助力喊叫和那些長而連貫的傳聲指令並不難區別,故此莫問斬殺時亦會有所選擇。

    莫問靈氣要高於夜逍遙,故此同為追風鬼步,夜逍遙根本無法攔下他,幾番追趕無果,夜逍遙舍了莫問,轉身向趙軍騎兵衝去,見此情形,莫問只能反向攔他,趙軍的將校服飾盔甲與尋常士兵不同,夜逍遙一旦過去,勢必會率先擊殺趙軍將校。

    夜逍遙所用寶劍較黑刀要短上數寸,無疑也是自千歲處尋得的,夜逍遙看中的當是此劍的鋒利和靈活,在互相踩踏的人群之中夜逍遙所用寶劍更佔優勢,而莫問揮刀之下多會劃到周圍兵馬,出刀時有阻礙,故此夜逍遙雖然靈氣較弱,卻憑藉兵器之靈活得以與他久耗纏鬥。

    二人爭鬥之時並無人言語,出手也不留情,雖無殺人之心卻有傷人之意,故此刀劍所指皆是對方四肢,刀刀威猛,劍劍狠辣。

    由於身處戰場,爭鬥之際二人都要分神旁顧,以免敵方士兵暗發冷箭,也要提防輾轉騰挪之間撞上那些士兵手中的兵器,旁顧之下莫問忽然發現東側十步外有一中年士兵與眾不同,此人手中所持並非戰刀,而是一根黑色的木杖,此時正在不停的以木杖錘地大轉圈子,臉上的神情亦很是怪異,彷如久憋不通一般。

    見到此人,莫問立刻舍了夜逍遙向東閃去,那中年男子想必是指揮老虎的薩滿巫師,此時無疑是在作法想要令那些趴伏的猛虎起身攻擊趙國騎兵。

    到得近前,那本在原地打轉的巫師忽然停了下來,急速轉身面對莫問,右手微抬,五指連動,「看著我的眼睛,看著我的眼睛……」

    「你多日未曾洗臉。」莫問揮刀砍掉了那巫師的腦袋,自此人眼裡他只看到眼屎,沒看到別的。

    此時戰鬥已然持續了一個更次,燕軍還有不少,大量燕軍策馬向四處奔逃,起初趙軍見到有人自南北兩處逃離還會開弓射殺,後來箭矢用盡,也顧不得那些逃兵,頻頻揚刀,先殺近處敵人。

    莫問先前所殺之人確是控虎巫師,巫師一死,那些老虎失了控制,亡命的逃離了戰場,由於東側有白虎據守,故此它們大多逃向西側,此時石真和馬平川見戰事拖延的太久,派出了五千步兵手持火把前來壯大聲勢,見到那上百隻咆哮狂奔的老虎之後,匆忙調頭回撤。

    此時百里狂風以猛力和符咒連番施為,終於將莫問所化火蛇的靈氣耗盡,火蛇消散之後得以抽身而出,急速馳援夜逍遙。

    見此情形,莫問大為皺眉,其體內所餘靈氣已經不足以再用星宿法術,又不忍命那白虎攻擊夜逍遙和百里狂風,白虎凶煞難控,萬一分神錯手,二人將會有性命之憂。

    短暫的沉吟過後,莫問閃身向二人衝去,必須將二人驅走,若是任憑二人屠殺趙國騎兵,待得燕軍死光,他那五千騎兵怕是也剩不下多少了……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5:09


第一百九十一章 殺生萬千

    不出莫問所料,夜逍遙和百里狂風取的都是騎兵將校,他們在夜間仍然可以清楚的看出趙軍盔甲的區別,夜逍遙所持青光寶劍極為銳利,可輕易破開盔甲。而百里狂風身形壯大之後力道亦隨之增大,一丈長短的狼牙巨棒可將騎兵連人帶馬一併砸飛。

    莫問急速閃回,到得近前黑刀歸鞘,徒手攻向夜逍遙太陽重穴,三人雖然現在各有兵器,但所用招式多自擒風鬼手演變而來,雖然增加了威勢,卻少了靈動。

    夜逍遙有感,回劍橫斬莫問前胸,莫問早已料到夜逍遙會用這圍魏救趙的計策逼他撤防,故此見狀並未後撤,而是雙腿離地連帶胸腹一併抬高,彷如一字平馬,與此同時探手抽下了夜逍遙頭上的發簪。

    夜逍遙未曾想到莫問會有此一舉,待得明白過來此舉乃是渡過天劫之人才可作出的提氣平身動作時,道髻已然蓬散開來。

    莫問一擊得手並不遲疑,急速閃至百里狂風近前,將那即將喪命於百里狂風狼牙棒下的校官抓扔而出,轉而急速旋身,趁百里狂風揮棒身體左傾之際,自其左側經由背後到了百里狂風右側,待得百里狂風收住狼牙棒回掃攻擊時,頭上的發簪已被莫問躍起抽走。

    「你竟敢羞辱於我?!」百里狂風披頭散髮,暴跳如雷。

    莫問聞言並未答話,他先前此舉旨在告訴二人,他要擊殺二人並非難事,並不是要羞辱二人。

    「走吧。」夜逍遙閃至百里狂風近前,抬頭上望。

    「你若果真有種,今日便殺了你百里爺爺。」百里狂風並未搭理夜逍遙,而是抬起狼牙巨棒意欲再戰。

    「要打你打,我是無顏再打了。」夜逍遙說完發出一聲響亮的呼哨。

    「莫問,你是不是瘋了?他們可是胡人。」百里狂風憤恨怒吼。

    「我知道。」莫問平靜回答,他並未詢問二人當日為何不去建康援救,雖然他心中一直對此耿耿於懷。

    此時夜逍遙的那隻金雕已然應召而來,夜逍遙躍上雕背向東飛去。

    「別以為我會領情於你,今日打你不過,待得與你一樣渡過天劫,再來打還你。」百里狂風拖著狼牙棒大步向東,一趙國騎兵意欲偷襲,被其察覺反手掄棒砸成肉餅。

    此時上空已無火球照明,且燕軍箭矢多已耗盡,故此莫問凌至半空看著夜逍遙和百里狂風,夜逍遙駕馭金雕自人群之中抓住一人快速東飛,而百里狂風則收了法術搶下一匹黑色戰馬,赤膊裸背催馬南下。

    那金雕爪下抓著的當是一個女子,此時正在高喊放她下去,莫問心中明白夜逍遙帶走了誰,但他並未前往阻攔,二人既然識趣退走,這點顏面總要給他們留下。

    到得此時戰事仍未結束,但百里狂風和夜逍遙退走之後戰爭已然不再是戰爭,成了名符其實的殺戮,莫問沒有再參與,而是緩步向回走去。

    「真人神威,此戰當可大獲全勝。」渾身浴血的蒲雄策馬到得莫問身側,翻身下馬出言說道。

    「交你指揮。」莫問閃念散去白虎,再度邁步向西。此戰雖然異常艱苦,卻達到了他先前的目的,不但盡殺燕軍三路精銳,毀去敵方大群虎狼,還令百里狂風和夜逍遙識趣退走,但經此一戰,他也徹底與趙國綁縛在了一起。

    回到城門處,石真和馬平川以及一干將領齊出相迎,「恭賀真人旗開得勝。」

    「無須多禮,善後之事交由你們處置,我有些勞累,先回住處。」莫問沖半跪著的眾人抬了抬手,穿過城門邁步進城。

    「你好似並不歡喜?」石真跟了上來。

    「勝的有些艱苦,我方騎兵損失頗大。」莫問搖頭說道,實則他此時還是有幾分得勝喜悅的,只是先前長達兩個時辰的拚殺令其極為疲憊,靈氣大損,體力透支。

    「當真是辛苦你了,你說你想要什麼,此戰你立了大功,你要什麼父皇都會應允。」石真很是興奮。

    「蒲雄統兵有功,升一品龍驤將軍。」莫問想了想出言說道,蒲雄在先前的那場戰事中表現英勇,進退有度,不過這些都不是提升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蒲雄在他與百里狂風爭鬥時射出的那一箭,雖然那一箭傷不了百里狂風,卻能看出蒲雄的護主忠心。

    「這是小事情,我要上書父皇為你裂土封王,就請這黑黃白邕四郡可好?」石真滿面笑容的看著莫問,莫問初到前沿便大獲全勝,一戰殲滅燕國三路精銳,戰報若是傳回趙國,定然震驚朝野。

    「免了吧。」莫問搖頭說道。

    「減賦之期延至十年,可好?」石真挖空心思的想要給予莫問獎賞。

    「不用。」莫問再度搖頭。

    「為何?」石真疑惑的問道,她原本以為莫問絕不會拒絕這一為漢人謀福的獎賞。

    莫問並沒有回答石真的這個問題,原因是他不想與趙國有更深的交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不可言明的原因,那就是他雖然願意為世人謀取福利,卻不願一生都為他人活著,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石真見莫問不願多說,便不再出言煩他,陪其回到郡府便回返東門,莫問獨自回房。

    回到屋內,莫問並未燃點燈燭,而是坐進座椅長喘了一口粗氣。

    清晨,有郡府侍女送來早飯,莫問無心飲食,命其抱來酒罈,飲酒盤坐,催化丹藥補充體內耗損靈氣。

    上午巳時,石真和幾位將軍回返郡府。

    「稟真人,我軍大獲全勝,殺敵兩萬三千,斃虎狼一眾,得戰馬三千匹。」蒲雄沖莫問稟報,實則戰事早在清晨便已經結束,上午一直在忙於清點戰果,追拉跑散的戰馬。

    「我軍死傷多少?」莫問抬頭看了蒲雄一眼。

    「不過三千。」蒲雄答道。

    「諸位多有辛勞,下去休息吧。」莫問聞言點了點頭,這樣的傷亡在他意料之中。

    眾人不知莫問脾性,見他大勝之後反而情緒不高,皆是疑惑不解。石真見狀沖眾人擺了擺手,眾人應命退下。

    「行軍打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石真隱約猜到莫問情緒低落是因為此戰殺生太多。

    「我明白。」莫問點頭過後提筆書寫戰報,「三日之後騎兵隨我先行,清掃三郡燕軍餘部」。

    「怎麼這麼急?」石真不解的問道。

    莫問聞言並未答話,他獲勝之後情緒低落跟殺生太多不無關係,然主要原因並不在此,而是此戰只是千里之行的第一步,殺的全是普通士兵和尋常野獸,燕軍的厲害角色並未出現。除此之外還有對夜逍遙和百里狂風以及劉少卿的忌憚,三人受辱離去,定會勤加修行,用不了多久就會再返戰場,這也是他急於催兵前往東北的主要原因,必須趕在三人再度回返之前將燕國殘部自三郡驅走。

    大戰告捷,慶功總是要的,但莫問並未參加晚上的慶功宴,一直待在房中打坐練氣,同時靜心冥思,先前一戰並沒有激起他的鬥志和雄心,反而令他對接了趙國的這件差事感到幾分後悔,這倒不是懼怕前路凶險,而是他感覺這麼做似乎沒什麼意義,痛揭自省,原因可能在於內心無有動力,此番出戰是為了趙國的漢人,雖然存有為民造福之心,內心深處卻對這一動機感到飄渺,人生在世應該先強自身,再顧家人,最後才是兼濟天下,而他似乎跳過了第二個過程,靜坐之中想的最多的就是他當真到了那種毫無私念,一心只為天下人謀福的精神境界了嗎?

    對行事動機產生了懷疑,莫問情緒更加低落,他感覺自己管的太寬了,而他的胸懷實際上並沒有這麼寬,他甚至有些怨恨柳笙和千歲,這二人攛掇他來做這件高尚功德,而他們倆人卻各自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要真正的心懷天下,前提必須是自己內心得到平和,而他此時心境並不平和,不平和的原因是他感覺自己的境遇並不好,但具體哪裡不好又說不出所以然,只是感覺心中有幾分空蕩。

    「莫問,文武官員都在等你。」門外傳來了石真的敲門聲。

    「我無心參加。」莫問收回思緒出言回答。

    「打了勝仗,你居首功,豈能不前往赴宴。」石真推門而入。

    「打了勝仗與我何干?」莫問隨口回應。

    「文武官員已然到齊,你若不去,他們定然失望。」石真又道。

    「文武官員與我何干?」莫問搖頭說道。

    「你為何心中不快,可否說與我知道?」石真坐到莫問下首。

    「我自己都不得知曉,如何說與你。」莫問苦笑搖頭。

    「你們漢人就是迂腐矯情,太不爽朗,你想要什麼說就是了,朝廷定會應允。」石真催促道。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在你看來我此時還缺些什麼?」莫問問道。

    「你什麼都不缺,就缺女人。」石真笑道。

    「言之有理。」莫問點頭說道,石真的話雖然有說笑成分,卻令他猛然醒悟,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何心境不平,原因就在於他是個正常的男子,而且到了應該婚配的年紀,本性受到壓抑,令得情緒波動起伏。

    「走,先行赴宴,待得散席我來服侍你。」石真半開玩笑的說道。

    「哈哈哈哈,免了吧。」莫問直身站起向外走去,「走,喝酒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 奇怪的黑鼠精

    「當真不用我服侍你  」石真見莫問忽然之間心情轉好  快步跟上側目笑問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莫問搖頭笑道  他不怕面對問題  就怕不知道問題出自何處  而今找出情緒波動的原因  心中反而坦然了下來  心中有旖念並不可恥  這是人之本性

    「你到底有沒有心儀的女人  」石真趁機詢問

    「有  」莫問出門之後邁步向西  郡府分為東西兩處院落  他住在東院  而慶功宴設在西院

    「不會真是它吧  」石真咧嘴吐舌做出鬼臉

    「對  就是她  」莫問自然知道石真口中的它是指誰

    「人和狐狸怎麼親近  」石真不解的問道

    「她變化人形之後跟尋常女子沒什麼區別  當真是清新素雅  豔冠群芳  」莫問言語之中不驕傲

    「哼  」石真半真半假的冷哼了一聲  快步超過莫問  經由門廊進入西院

    莫問搖頭一笑  邁步跟上  他之所以跟石真說這些也並非是一時的心血來潮  而是對石真主動衝他示好的一種答謝  男人倒不一定會接受那些主動投懷的女人  但對這些女人卻不會心生反感  這發乎先天天性  也有關後天心性  自先天角度來說  陰陽相吸  有異性靠近男人多會感覺陰柔舒泰  自後天角度來說  女子的主動靠近表明了這一男子很是優秀  而男人皆喜歡被異性認可

    在這種心態的驅使之下  莫問對石真和氣了許多  他心中已然有了阿九  自然不會接受石真  但是對於一個衝自己主動示好的女人  至少應該給予一種和善的態度  道人的確清高  但這種清高並不是那種不近人情的狂妄自大

    郡府西廳本為持節都督與屬下議事的場所  持節都督為官名  私下亦有稱其節度使的  但節度使這種稱謂在此時並未被朝廷認可  只是私下稱呼  持節都督為封疆大吏  手下官員不下百數  故此西院的議事廳很是寬敞  此時偌大的議事廳已經站滿了文武官員  見到石真和莫問到來  文雙武單跪倒在地  「恭迎公主千歲  恭迎護國真人  」

    莫問先前讚美阿九令得石真很有妒意  氣鼓鼓的向正北主位走去  也不搭理眾人  莫問只能止步抬手  「福生量天尊  諸位起身入座吧  」

    胡人到得中原沿襲了漢人的一些規矩  莫問雖為男子  且身為護國真人  但是到了人多場合仍然要低石真一席  皇親國戚的地位永遠要高於文武官員

    「開席吧  」石真落座之後沖侍女抬了抬手

    此語一出  文武官員多有驚愕  因為按照慣例  慶功宴開席之前是要由領軍將領稟報戰績的  石真免去了這一環節令得他們自心中胡亂猜測  卻一人想到這只是石真吃醋之下的一種任性舉動

    經過四年多的道家熏陶和養成  莫問此時也不再看重那些繁文縟節  待得酒席擺上  便與眾多文武官員抬杯舉盞  他原本就需要酒水催化丹藥藥力  此番不過是順勢而為

    這滿屋子的文武官員  皆有巴結討好之心  言語之中多有阿諛奉承  莫問雖是不喜卻也沒有訓誡呵斥  這些阿諛之言雖然多有誇張卻總好過先前在四方館那些偽君子的端謾罵要好聽的多  至少不會影響他的心情  阿諛奉承自然不會是忠言  但難聽的逆耳言語也不見得就是對你好

    到得後來  阿諛言語越來越離譜  且多為空談  莫問奈之下報以苦笑  一個朝廷的風氣如何可以自各級官員的為官態度窺其一斑  根據這些文官的言語不難看出趙國當今皇帝非常暴虐  不然百官不至於怕成這個樣子  養成這種阿諛低頭的惡習

    石真也有酒量  但她不敢沖莫問叫板  因為她在四方館見過莫問喝酒  知道不是莫問對手  故此喝過幾杯之後便停了下來  莫問有心認識在場文武官員  便與眾人多喝了幾杯

    酒後膽氣壯  酒後話也多  尤其是武將  在場武將有幾位是自邕郡和白郡撤回的  經歷過多場戰事  酒後多吹噓經歷戰事的凶險和詭異  莫問對於這些話語也只是一笑而過  所謂詭異  往往只是不明真相之人的胡亂猜測和肆意誇大

    慶功宴臨近尾聲之時  一肥胖武將的言語令莫問心中一震

    「哈吉克  你先前所說可是實情  」莫問看向那坐於下首的肥胖武將  此人先前駐守邕郡牛州  據其所說前任國師曾在牛州居所遇襲  而偷襲他的是一隻自地下打洞而出黑毛巨鼠

    「回真人  末將酒後失言  那黑鼠其實沒有牯牛大小  只跟家彘差不多  」那肥胖武將見莫問發問  嚇了個激靈  急忙起身糾正

    「從頭到尾  詳細說來  」莫問並不關心那巨鼠是大如牛還是大如豬  只是疑惑它是如何到得前任國師居所而不被察覺的

    「那日晚間末將前往圖將軍居住稟報軍情  途經國師居所  見到國師與一闖入院落的黑衣女子交手  那女子面凸嘴長  雙眼如豆  身形佝僂  長的著實醜陋  不過她雖然功夫不甚高明  行動卻快  打國師不過就想飛簷逃跑  國師年歲大了  眼神不濟  幾乎被她給逃了  緊急關頭  末將取下隨身弓箭藉著月光開弓射她  羽箭直中她的右腿  未曾想那黑衣女子受傷之後大叫一聲  竟然變作一隻黑毛巨鼠向我反撲而至來  那老鼠有牯牛  不不不  有家彘大小  別看它大  我卻未曾懼怕  開弓又要射它  未曾想國師中途以禪杖將它擊出  那黑鼠被末將傷了後腿  行動不便  尖叫一聲衝入國師房中  國師追入房中  末將恐那黑鼠逃脫  便到得國師房外據守  沒想到那黑鼠竟然鑽入國師床榻下一個這般大小的窟窿裡沒了蹤影  」肥胖武將伸手比劃地洞大小

    「後事如何  」莫問側目發問

    「後來國師召人將那窟窿填上了  」那名為哈吉克的肥胖武將飲酒不少  舌頭僵直  吐字不清

    「還有呢  」莫問追問

    「沒有了  對了  床上的鋪蓋被戳了好幾個大洞  幸虧當夜國師不曾睡在床榻  不然肯定要遭了它的暗算  」哈吉克一副後怕的表情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  但凡有些道行的僧人多不沾床榻  晚間會成宿的自蒲團上打坐  若是困了便假寐片刻  醒來繼續唸經  這是僧人的生活習慣  那黑鼠精對此有瞭解  故此才會行刺失敗

    「怎麼了  你為何對此事這麼上心  」整個慶功宴都在生悶氣的石真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出言問道

    莫問抬手示意她稍等片刻  轉頭看那哈吉克  「那黑鼠現出原形之後  地上可有遺留衣物碎片  」

    「有  腥臊的很  」哈吉克皺著鼻翼答道

    莫問聞言再度皺眉  異類幻化人形有高下之分  道行偏低者  法連帶身上衣物一同幻化  道行深者  可以將本體皮毛幻成衣物  需額外穿著  那黑鼠精現出原形之後留下了衣物  說明其道行並不算高  這樣一個道行不深的妖物到得近前  那已經渡過天劫多年的國師怎會毫察覺

    「國師當時可有額外言語  」莫問皺眉過後再度發問  到得此時偌大廳堂已然人說話  皆在看著二人

    「沒有  前任國師年老  話一直不多  」哈吉克原本只是翻出舊事作為吹噓談資  未曾想被莫問抓住話頭問個沒完沒了  此時正在心中後悔不該酒後多嘴

    「國師自那黑鼠精掏挖的地道外站了多長時間  」莫問再問

    「時間不短  床榻搬走之後  有半柱香的工夫國師一直皺著眉頭站在那兒看著床下的窟窿  」哈吉克回答

    哈吉克說完  莫問點了點頭  根據哈吉克的描述可以判斷出國師對於黑鼠精能夠躲過他的感知悄然到得近前也感覺疑惑  不然他不會在洞口處站立那麼久

    「這只黑皮老鼠  你們可曾見到過  」莫問沉吟過後沖眾武將問道

    莫問言罷  眾人面面相覷  盡皆搖頭  人接口

    「那便不妨事了  諸位也需太過擔憂  要挖出一條地道並非易事  那妖物想必不會前去侵害你等  日後若是見到那黑鼠精  當立刻急報與我  」莫問出言安撫眾人心神

    眾人聞言  應聲點頭

    「我有要事在身  先行退席  諸位可開懷暢飲  」莫問站起身向外走去  石真也不在意莫問先她退席  亦隨之出了廳堂

    「你為何對那老鼠大感興趣  」石真知道莫問先前言語是在安撫眾人  並未說出實情

    「但凡修行中人皆有感知陰物陰魂之能  修為越高感知範圍越遠  前任國師已然渡過天劫  至少可以感知幾十里  即便那黑鼠精藏於土下  亦法徹底隱藏其自身妖氣  國師不應該有察覺  」莫問緩步向東院走去

    石真並未急於插嘴  因為莫問的話明顯沒有說完

    莫問停頓片刻再度開口  「妖物避開了修行中人的感知和察覺只有兩種可能  一是其周身以鐵甲嚴密包裹  但那黑鼠精若是如此便法挖掘  故此這一可能應予排除  還有一種可能便是妖物機緣巧合之下徹底褪去了自身的獸類氣息  」

    「推敲這些於我們有什麼用處嗎  」石真不解的問道

    「對你們毫用處  對我可能有用……」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5:09


第一百九十三章 超度亡魂

    石真顰眉看了莫問一眼  沒有再問  莫問此語表明其內心一直與他們保持著明顯的距離

    「傳書朝廷  將當日爭奪國師之位的那個能夠土遁的僧人調來此處  」莫問沖石真說道

    「你這是托公報私  」石真自然知道莫問調那僧人來做什麼

    「還有那日與我說話的檀木子  也一併調來  我需要幫手  」莫問並未接石真話茬  而是再提要求

    「大戰之前他們不來  此時要他們來做什麼  」石真不解的問道

    「要收復三郡必須三路同行  不然敵軍會迂迴逃走  不得乾淨  而眼下南北兩路無人統帶  我一人如何能夠分身兼顧  」莫問到得房前停下腳步

    「有將校可以領兵  」石真並不願讓那二人前來  因為那一僧一道都是冀公主一方尋到的人

    「若是只需對抗燕國士兵自然好說  但收復三郡最難的不是打敗燕軍  而是逐一掃除三郡境內的妖邪鬼物  故此需要修行中人領兵  」莫問出言解釋  三郡丟失了數年  燕國早已在三郡生根落腳  作為南下侵吞趙國的踏腳石  三郡地界上聚集的妖精巨獸有可能較燕國本土還要多

    「能否進屋說話  」石真自然看出莫問站立門口與她說話是不希望她進屋  但莫問越是如此  她越要進去

    莫問聞言急忙探手推開房門  他已然有些摸清石真脾性了  若是不讓她進屋  怕她會耍賴不走

    「他們也不是尋常兵卒  要他們過來總要給予職事才行  輔國真人和輔國法師可好  」石真見莫問推開了房門  反倒不急於進去了

    「可以  」莫問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顧名思義輔國便是護國的副手  這二人皆無傷他之能  故此不虞二人使壞奪權

    正事說完  石真壞笑開口  「你很怕我進你房間  」

    「怎麼又來了  」莫問皺眉看了石真一眼  轉身進屋

    石真並未跟進  而是得意的笑了兩聲轉身離開  她先前言語旨在報復  見莫問犯愁便感覺出了氣

    莫問無奈嘆氣  搖頭過後展臂關上了房門

    按照嚴格的道門戒律  飲酒過後是不能誦經的  故此莫問回到房中便躺臥休息  那哈吉克所說的黑鼠精令他看到了一絲希望  但這一絲希望很是渺茫  因為無法確定那隻黑鼠精是不是真的褪去了自身的獸類氣息  也無法確定日後能否遇到那隻黑鼠精  不過有希望總比沒希望要好  這只黑鼠精不管對於阿九還是老五都可能大有用處  日後一定要多加留意

    次日清晨  莫問早起梳洗  護國真人有朝廷專門的配給和用度  對於那些奢侈事物莫問並不在意  不過其中一支清口潔齒的毛刷倒很是喜歡  此物他先前曾在南國周貴人房中見到過  想必是皇家御用之物

    梳洗過後  照例打坐唸經  雖然身在軍中  卻不能忘記道人本分

    到得此時  靈氣已然再度充盈  完全可以即刻北上  但大戰過後的騎兵需要休整  向朝廷請調的僧道趕來此處也需要時間  故此只能耐心等上數日

    臨近中午  朝廷信鳥飛來  若是尋常消息多用信鴿傳遞  若是消息重要便會使用海東青  海東青不會遭受其他飛禽捕食  且飛行迅速  可帶重物  此番到來的信鳥就是海東青  帶來了兩張無軸黃絹  為兩張聖旨  一張是升虎威將軍蒲雄為一品龍驤將軍  所有參戰兵士賞銀十兩  傷者得十五兩  陣亡者家人得二十兩  而另外一張聖旨則是對莫問的封賞

    「白郡王  食親王祿  昭告天下  我一道人你們封我王侯  唯恐我不招人嫉恨是吧  」莫問將那張聖旨扔於桌上

    「王爺多慮了  大趙有六位異姓王  又不止你一個  」石真面有得色

    「你們留我不住的  不要枉費心機了  」莫問正色說道  異姓王候多封賞給開國元勛  趙國朝廷此番破例加封  無疑要以重酬來留住他  白郡位於東北臨海之處  雖然地勢較偏  卻更見趙國割地誠意

    「白郡此時還在燕國手中  這不過是個虛名罷了  」莫問類似的話語說的多了  石真也不生氣

    「這哪是封我做王侯  分明是封我做奸賊  」莫問端杯將其中冷茶飲盡

    「自出任國師之日起你已然是漢人奸賊了  我原本還要父皇賜婚的  父皇可能怕你中途戰死我守了寡  故此不見於聖旨  」石真笑道

    莫問聞言冷視了石真一眼  邁步出門  不再搭理於她

    「來人  將聖旨遍告城中軍民  同喜同樂  」石真在屋裡召喚僕役  此舉無疑還是在氣激莫問

    莫問知其用心  也不與之爭奪口舌之利  待得那兩名僧道到來  他便要率軍出征  石真自然無法跟隨  到得那時便可得耳根清淨

    「莫問  你哪裡去  」石真快步跟了出來

    「此戰殺生太多  當尋人作陰醮超度亡魂  」莫問邁步向門口走去

    「我隨你去看  」石真聞言大感興奮  她見過莫問做法  卻從未見過莫問正式起壇作醮

    「今日做不得  需三日準備  你且傳下口諭  城內軍民齋戒三日  」莫問說道

    「聽到沒有  傳下令去  城中百姓和將士三日內一律不得吃肉喝酒  違令者斬  」石真沖侍從吩咐道  後者躬身答應  跑走傳令

    「這黑郡周圍可有道觀  」莫問沖石真問道

    石真也才來數日  對此處情況不甚瞭解  便召來郡中老吏加以詢問  後者告知有道觀一處  道人數十  偏距城南山中

    石真著他前方引路  二人以及一干隨從在後跟隨

    「那些道人無甚道行  尋他們作甚  」石真對道家科儀一無所知

    「與我做幫手  道人作醮分陽事陰事兩種  陽事對活人  陰事對亡魂  陰醮可大可小  小者二三人就可起壇  大者需道人一百二十或者更多  眼下無有那麼多道人  只能力求人多  待得法台築起之後由高功統帶  起壇取水  揚幡掛榜  祭告天地  引路亡魂  」莫問出言解釋

    「你是高功嗎  」石真出言笑問

    「算不上  但我也可以引領眾人起壇作醮  」莫問隨口說道  高功需對道家教義有過人理解  且年長德高  與靈氣修為的高低反而沒有直接關係

    「我曾聽人說過戰死算不得枉死  」石真說道

    「確是如此  但此戰死人實在太多  若是袖手不管  怕它們會滯留不去  礙百姓之生計繁衍  」莫問再道

    「你的言下之意是說鬼魂會附身城中百姓  令他們不得生育  」石真問道

    「不是  陰魂若是滯留不去會令得此處陰氣過重  陰盛則陽衰  怕降生嬰兒會多女少男  」莫問出言糾正  判斷一個地方是否適合安身立命  可以觀此處近些年出生孩童男女多寡  若是男童多則有益於功名創業  若女童多則適宜老年養生

    「原來如此  我見過不少法事  卻一直不知超度究竟有什麼用處  」石真好奇的問道

    「作用有二  一是安撫亡魂  除了那些壽終正寢的老者  其他不管是枉死屈死還是病故戰斃之人的魂魄都會留戀陽世  因為它們心願未了便不願下到陰曹地府  此時便需給予安撫  超度的作用之二是為亡魂指路  讓它們前往陰曹  論了陽世功過之後各自脫胎托生  」莫問解釋

    石真聞言恍然大悟  但隨之好奇之心又起  「陰曹地府真有十個閻王嗎  」

    「閻王是佛家言語  我道家並無閻王一說  道家認為地獄主宰為太乙救苦天尊  十殿冥王乃是其分身  」莫問搖頭說道  世人一知半解  無有專心學習  故此多將道佛混淆

    「你知道的這般清楚  是不是去過陰曹地府  」石真問道

    「我修為不夠  下不得陰曹地府  所說多為道經記載  並未親眼所見  」莫問搖頭說道

    「超度法事具體如何施為  」石真一味發問

    這一次莫問沒有回答  他可以將做法的原理和作用說出來  卻不會詳述過程  此時二人身後跟了不少僕從  倘若被人聽去  怕是會胡亂施為  萬一有誤將會禍及自身  這也是道家法術一直遵循寧肯失傳也不妄傳宗旨的原因

    申時  一行人來到位於城南的一處道觀  這處道觀位於平地  規模不大  房舍總計不過二十間  前人通傳之後觀主攜全觀老幼出來迎接

    並不是所有道人都習有法術的  多數道人都是抱著修行成仙的心理避世修行的  這群道人便無有靈氣修為  但他們懂得法事該如何進行  莫問將那起壇  取水  揚幡  掛榜等前期準備之事交由本觀觀主  石真命從人留下香火銀兩  眾人回返郡府

    隨後數日  由那觀主攜觀內二十餘名道人自城東搭建法壇  此番共起法壇三處  一主二副  三日之後的晚上二更時分  莫問主持超度  步虛  吊掛  祭天  灑水  誦文  唸經  世間有無需符咒的法術  卻沒有不需要符咒的法事  諸事畢了  便是畫符引路  導入陰曹

    法事做完  便是將先前戰場中獲得的虎狼醃肉分發郡中百姓作為齋戒三日的補償  至於那些死去的戰馬是不吃的  就地掩埋

    諸事畢了  只等檀木子和那僧人到來  便分兵三路揮師北上……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大軍開拔

    四日  五日  六日  一直到得第七天傍晚  檀木子和那僧人方才趕來  實則他們早在七日之前就已經出發  之所以路上如此緩慢是因為朝廷派了太子和冀公主攜帶大量吃食用物前來犒賞三軍  他們二人隨隊東進  故此耽誤了時間

    此番見面石真兄妹三人之間的氣氛顯得很是融洽  原因很簡單  石真保舉莫問擔當護國真人立了大功  所以她心情甚好  而太子與石真為同黨  莫問一戰殲去燕軍騎兵兩萬有餘  對太子來說也是喜事  而冀公主心情好是因為石真向朝廷請調的一僧一道都是她和二皇子三皇子舉薦的人  若是立下功勞  她的臉上亦有榮光

    晚宴過後  皇室三兄妹留下莫問敘話  莫問沉吟片刻留下了檀木子和那名為絕塵的僧人  此舉旨在向二人表示信任和器重

    所談話題乃是趙國朝廷最為關心的戰事  不管是太子還是冀公主都認為先前的戰事可以一舉定乾坤  接下來只需掃清餘孽便可  莫問和石真毫不猶豫的潑了二人冷水  燕國所佔據的三郡十六州極有可能有大量的異獸和道行高深的巫師存在  要逐一收復十六州絕非朝夕之功

    此外隱藏在燕國境內的探馬今日清晨也傳回了消息  截獲了燕國發往高句麗的信鳥  得知燕國已經命令遠征高句麗的五萬燕兵火速馳援三郡  這種情況下不但不能減掉兩萬兵卒  還需作好與敵軍進行持久苦戰的準備

    「阿彌陀佛  貧僧有一事不明  需請教三位千歲和護國真人  」坐於下首的絕塵出言說道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  石真看向太子  太子抬手開口「大師請講  」

    「那燕國乃是邊陲小國  並不擅舟船建造  怎能跨海東征  」絕塵說道

    「絕塵大師所言極是  貧道亦感疑惑  」檀木子出言附和

    二人言罷  太子兄妹三人並未立刻答話  而是搖頭苦笑  莫問於心不忍便出言解釋  「絕塵大師和檀木真人有所不知  那高句麗乃是位於燕國東北的一處國家  並非跨海的高麗人  」

    絕塵和檀木聞言大感尷尬  剛來到此處就顯示出了對地理的陌生和對環境的不熟

    「二位輔國皆為中原人士  到此東北邊陲不明地理也在情理之中  日後行事可多請計於莫真人  」太子趁機強調莫問的統帥地位

    「福生量天尊  阿彌陀佛  遵太子旨意  」檀木子和絕塵同聲答應

    莫問待得二人落座  便鋪開三郡地圖與眾人推度戰事  當初趙國設立郡府州縣的時候可能考慮到了北方的外族入侵  三郡的郡府和州府呈箭頭形狀探向東北  呈彼此馳援的犄角之勢  這樣的佈局適合進行北方防禦  此時三郡已然陷落  要反攻奪回  就需要反其道而行之  說的直白一些就是一開始要攻克的城池很多  越往北打  城池越少

    這種情況猛然一看  好似最難打的仗在前期  實則不然  前期燕軍需要防守的城池關隘很多  故此兵力和異獸會相對分散  越往北打  燕軍需要防守的城池就越少  且有自前方撤回的殘兵協助守城  要攻克城池收復州郡就相對困難

    在此之前莫問早已看過地圖  知道是此等情況  此時拿出地圖示於眾人只是出於禮數  此外還有一個目的是要讓太子和冀公主知道戰事會越打越艱難  讓他們做好長久保障的準備  與此同時也為日後早做鋪墊  免得收復失地的進度越來越慢  朝廷會誤會是他在有意拖延

    隨後就是分兵的問題  這也是冀公主此番非要跟來的原因  她自然希望己方所舉薦的二人能夠多帶兵馬  莫問知曉其意  不待其開口便提出二人各自統帶兩萬兵馬  絕塵走西北黃郡  檀木子走東南白郡  他自領兵一萬走中路

    這樣的安排自然不會有人反對  連石真也沒有反對  因為她坐鎮黑郡掌控糧草  只要掌控住了糧草就是握住了軍隊的命脈  檀木子和絕塵沒想到莫問會如此器重他們  有些惶恐  莫問沖二人微笑點頭  以定其心

    隨後就是南北兩路兵馬的帶兵將領人選  在這一問題上莫問與太子產生了分歧  太子是想將圖魯再度派來效力的  莫問堅決不要  建議由馬平川的副將與絕塵搭配攻黃郡  常言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太子最終拗不過莫問  只能讓步

    諸事議定  眾人告退各自回房  莫問到得東院推門進屋  石真在後跟入

    「你不該當眾駁他顏面  」石真說道

    「不怕疾風驟雨  就怕禍起蕭牆  圖魯對我心存成見  此人用不得  」莫問自然知道石真口中的他指的是太子

    「你就不怕開罪了他  他會記恨在心  」石真問道

    「他能奈我何  」莫問翻看著太子帶來的諸多賞賜  自其中挑出兩支成形山參  喚來婢女  命其送與絕塵

    「多此一舉  你即便不送禮物與他  他也會替你抓那耗子  」石真沒好氣的說道

    「我先前對他多有羞辱  此乃修好之舉  時候不早了  早點回房歇著吧  」莫問出言轟攆

    「明日你就要統兵北上  便沒話與我說  」石真落座開口

    「趙國青年才俊多如牛毛  你為何偏偏為難於我  你是胡人  我父母親人皆因胡人而死  我不可能娶胡女為妻  」莫問隨手翻看那些賞賜  並不回頭

    「便沒有一絲希望  」石真情緒瞬時低落

    莫問聞言沒有立刻回答  因為他發現與石真相處的久了似乎有些習慣了她的存在  雖然這種習慣並非感情  但時日一長會轉變成什麼他不敢斷言  因為人心境的變化並不受理智控制

    「我們只可以做友人  做不得別的  」沉吟良久之後  莫問搖頭開口

    「哼  」石真冷哼一聲離座站起向外走去  到得門口再度回頭  又是一聲「哼」  這才出門去了

    石真走後  莫問皺眉站立久久未語  石真雖然看似生氣  但臨走時臉上是帶著笑的  這表明她對於他的回答感到滿意  仔細想過之後莫問感覺先前的回答大有問題  看似決絕卻並不決絕  較之二人初見之時已然緩和了許多  石真想必是察覺到了這一點  此女雖然任性卻非常聰明  發現了他的弱點之後定然會用繩鋸木斷  水滴石穿的手段來緩慢靠近

    若是石真真的做到了數年如一日  他自忖法做到鐵石心腸  早晚會被其感動  而應對之法只有一個  那就是敬而遠之  好在此番出戰石真不得跟隨  日後見面的機會不會很多

    回神過來  莫問找到先前畫寫隱陽符剩下的那些黃紙捆紮之後貼身放好  日後使用符咒定然頻繁  紫色符紙數量有限  且耗損靈氣較重  若必要當以黃紙畫符

    做完這些  莫問起身意欲關門  恰逢絕塵前來拜訪  莫問迎之入內  侍女送上茶水  二人對坐敘話  當日在正陽宮外  絕塵幾乎被莫問以符咒幻化的青狼憋死於地下  但最後關頭莫問收回法術饒了他一命  絕塵是見過莫問狠辣手段的  故此對他抬手饒命很是感恩  加之莫問差人送他禮物  故此收到禮物之後立刻過來道謝

    由於日後要統兵協同作戰  加之有可能還要仰仗此人去抓那耗子  故此莫問與絕塵說話較多  閒話過後說起當日孔雀明王所說大乘教法和小乘教法一事  絕塵年紀當在三十歲上下  年輕僧人不似老和尚那般固執  得知此事頗感興趣  並不認為那孔雀明王為假  言之此時僧人所習教法確有不足之處  待得此間事了  當去涼國尋之  聽其教法

    絕塵有此態度  莫問深感欣慰  不管是個人還是教派都不可能十全十美  信徒盲信盲只能害己  但當局的僧人和道士如果不能正視自身不足則可能禍及萬民  道人都能正視是良道人胡亂煉丹毒死了漢武帝  為何僧人就不能正視自身教義之缺陷而加以改正

    待得三更時分  絕塵告辭  莫問躺臥休息

    次日  需要分兵三路  馬平川與檀木子為南路  他們路途最遠  故此先行開拔  兩萬大軍與火頭糧草浩蕩出城

    由於兵馬眾多  待得南路開拔完成已然是中午時分  隨後是絕塵和李文所領北路  李文本是馬平川副將  官階不高  太子眼見拗不過莫問  便改為籠絡人心  恰好蒲雄陞遷之後虎威將軍空缺  太子又掌管太尉府  便在開拔之前命李文補缺  四品擢升二品

    待得南北兩路盡數出城已經是傍晚時分  按照石真的意思中路等到明日開拔  但莫問唯恐夜長夢多  加之此時已經有月光照亮  便命令中路開拔  他所統帶的軍隊雖然人數最少  兵種卻雜  三千騎兵  兩千弓兵  五千步卒和一干火頭

    「糧草會每月送達  當多加小心  頻傳書信  」石真送別

    「你也要多加小心  郡府房舍眾多  到了夜間你可勤換住處  」莫問點頭說道  先前隨馬平川回撤的有幾名道人和僧人  這些人他沒有再行調度  而是留在郡府負責保護石真

    石真點頭答應  莫問沖不遠處的太子和冀公主抬了抬手  轉而掠下城牆  率軍東進……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5:10


第一百九十五章 賜名

    雖然蒲雄早已為他備下戰馬  莫問卻並未騎乘  道門戒律只是其一  主要原因是他擔心戰馬陪他時間久了萬一有朝一日戰死沙場會傷心難過

    莫問步行  蒲雄便下馬與他同行  相較於北路和南路  中路離燕軍地界最近  三路兵馬開拔之前已然議定並駕推進  故此中路並不急於趕路

    河上已然架起了木橋  過橋之後便進入了先前戰場所在  此時屍體已被掩埋  但屍血和掩埋時疏漏的殘肢斷臂招引了成群的蠅蟲  受到驚動之後大量的蠅蟲嗡然飛起  猶如起地烏云

    東行百里  東方放亮  戰場遺留的臭氣減弱  莫問命令軍隊休息  一夜行軍  只走出了六十里

    軍中有專門負責支撐軍帳的雜役  雜役支軍帳時火頭埋鍋造飯  兵卒吃罷早飯  進入營帳休息

    莫問獨坐大帳  懊惱犯愁  昨夜一夜未停也只走出了六十里  這還是涼爽的月夜行走在平坦地域的速度  若是遇到山路或者烈日和下雨  行軍速度會更慢  三郡失地自南向北有三千多里  即便有燕軍阻礙  單是行軍走路也得耗費數月時間

    愁惱之下  莫問喊來了蒲雄  「依你之見  此番北上當需耗時幾許  」

    「有真人坐鎮  想必不用五年  」蒲雄想過之後出言回答

    「有得必有失  」莫問緩緩搖頭  當日向趙國朝廷提出交換條件時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但目前來看先前的心理準備還不夠  至少耗費的時間比他先前預計的要長

    「行軍打仗歷來耗時  短則半年  長的十幾年都有  五年當真不算漫長  」蒲雄出言安慰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  既然趙國兌現了條件  他也應該履行自己的承諾  別說五年  就是十年也要打

    「真人仙體貴重  不比我等武夫  此次出征怎能少了洗衣端茶之人  末將即刻遣人回郡府接人前來  」蒲雄說道

    「蒲將軍好意貧道心領了  我是出家人  需女子侍奉  」莫問沖蒲雄擺了擺手  蒲雄雖然說的是洗衣端茶之人  實則暗指侍寢的女子

    「自古至今但凡將帥出征  都有婢女隨行侍奉  真人需有所顧忌  」蒲雄說完轉身向帳外走去

    「真心不用  」莫問抬高了聲調

    蒲雄見莫問聲調有變  急忙止步  惶恐轉身

    「蒲將軍為貧道著想  貧道很是欣慰  」莫問手指近前座椅示意蒲雄坐下  待得蒲雄回身落座  方才再度開口  「女子隨軍  乃是朝廷擔心將帥思鄉心切急功冒進  蒲將軍安心  貧道不會率軍急進  當步步為營力求穩妥  」

    「真人明睿  」蒲雄見莫問並怪罪之意  這才放下心來  他乃莫問一手提攜  一月之內自五品雜號升為一品龍驤  自然急於報答

    「我孑然一身  有親人  在哪裡都是一樣  只是連累你舍妻棄子  隨我以身涉險  」莫問說道

    「此乃末將榮耀  」蒲雄起身回答

    「你武藝超群  箭法精準  為何一直不得朝廷重用  」此時事  莫問便與蒲雄隨口閒談

    「先父苻洪曾背離趙國  故此我與哥哥不為朝廷所喜  」蒲雄猶豫片刻出言回答

    「為何令尊姓苻  而你姓蒲  」莫問點頭過後再度發問

    「蒲乃氏族姓氏  入得中土恐被漢人鄙夷  便取諧音改為苻  」蒲雄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  蒲雄趁機說道  「真人與我蒲家有莫大恩德  犬子年幼  只有奶稱尚大名  敢請真人賜名  」

    「令郎乳名為何  」莫問笑問  他自然看出蒲雄此舉是為了與他多加親近

    「固兒  」蒲雄答道

    「乳名為固  大號取個堅字可好  」莫問隨口說道

    「萬謝真人  」蒲雄聞言急忙跪倒  莫問如此年輕便得入紫  他日登仙有望  能得莫問賜名  其子日後形之中就有了倚靠

    「須多禮  快快起身  」莫問抬手開口

    閒談幾句之後  莫問長出一口粗氣  蒲雄見狀急忙告退

    蒲雄走後  莫問開始盤膝唸經  實則修行中人是不會哈欠連天的  他先前之舉只是為了讓蒲雄主動告退  以便於操行早課

    莫問之所以一直不曾懈怠早晚功課  原因之一是唸經有清心凝神之效  原因之二是他不似其他道人有門派歸屬  若是再不唸經怕會忘記自己的道人身份

    中午時分  軍隊再度開拔  蒲雄照例跟在莫問身側  行走之時向莫問敘說軍中瑣事  得蒲雄講說  莫問方才知道趙**隊正常行軍時每日只有兩餐稀粥  只有跑步行軍和打仗時才有醃肉和三餐乾糧可吃  此外作戰時若是低級軍官戰死  其所屬部下將會由上級將軍接管帶領  而不是由下級陞遷替補  這樣的安排是為了讓指揮權一直處於高級將領的手中  戰鬥中不會出現副職為了謀權而趁亂殺害主官的情況

    行軍的過程也是莫問熟悉軍隊的過程  數日下來對於軍中各種事宜有了大致的瞭解  熟識了各級將領  這些都有利於他日後指揮和調動軍隊  畢竟國與國的作戰不能單純依靠一人之力

    由修行中人統帶部隊有一個很大的好處  那就是不論胡人騎兵還是漢人步卒都俯首聽命  在眾人眼中修行之人是所不能的  有修行中人坐鎮  士兵心中有底  不再懼怕燕國妖獸鬼兵

    數日過後  軍隊到得一處縣城  這座縣城不大  城牆也不高  這樣一個縣城應該有人五到八千  但進得城中所見鄉人卻寥寥幾  這座城池先前被縱火焚燒  城中一片狼藉  為數不多的倖存者木然的看著大軍路過  莫問見到此處光景  命令後軍留下些許軍糧與城中災民  他看到城中有孩子  若是城中災民再吃食  他們極有可能會吃掉這些孩子  他早就知道人一旦餓的狠了  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真人真是菩薩心腸  」蒲雄有感而發

    莫問聞言苦笑搖頭  並未責怪蒲雄比喻不當  實則此處變成了這等光景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若不是他為了全殲燕國的三萬騎兵和前鋒野獸而命令五萬援軍滯留黑郡不前往增援  燕國的騎兵就打不到此處

    十日之後  大軍進入山區  東北三郡多有群山  此處的群山較之蠻荒群山更高更陡  林中樹木多松多柏  山中道路不寬  大軍前後蜿蜒十幾里  此等地形最適合敵人設伏  且此處距離最近的一處州府已然不到三百里  故此蒲雄頻頻派出探馬前去探路

    實則這些探馬甚用處  因為軍中探馬通常探出二十里  而莫問能夠感知到百里之外  若是有異類潛伏  逃不出他的感知

    在山中行了兩日  驚險  進山的第三天午時  莫問察覺到前方有異類存在  異類氣息只有一道  道行不淺  當可幻化人形  且其移動迅速  不似獸類

    察覺到異類靠近  莫問並未驚動三軍  只是凝神感覺那異類是何種妖物  此物為雄性  根據其移動速度來看當是飛禽之流  卻又與他之前見過的飛禽不同  這表明此物乃是東北三郡獨有的物種  他之前從未見到過

    那道氣息到得十里外停了下來  停留片刻之後又回撤了十里  在二十里外潛伏了下來

    下午未時  軍隊途徑一處山坳  路旁有一處不大的水潭  有十步見方  此時正是一天之中最熱的時候  先前所到之處都水源  到得此處士兵早已口渴難耐  故此見了水潭便有喝水之意  只是未得長官允許  人敢離隊上前

    此處正是那妖物先前停留之處  莫問心中存疑  便上前看那潭水

    「能喝  」蒲雄跟隨莫問來到潭邊看那潭水

    「哦  」莫問側目看向蒲雄

    「水裡有魚  」蒲雄探手指著水中游動的幾尾幼魚  這是行軍途中辨別水源是否能夠飲用的方法

    莫問收回視線  圍繞水潭走罷一圈  自南岸草多處發現了兩隻淺顯的腳印  這表明先前那異類的確來過此處  探手掬水而嘗  冷意森然

    「水中有毒  且為劇毒  」莫問沖蒲雄說道

    「水中魚兒為何不曾中毒  」蒲雄愕然發問

    莫問沒有回答蒲雄的問題  而是閉目凝神分辨毒性  這水中毒性不是草藥之毒  當為禽獸體內滋生之毒  由於那妖物為禽屬  故此他最先懷疑是那妖物是一隻鴆鳥  潭中之毒乃是其自身翎羽之毒  但細辨之下發現這水中的毒性並不是鴆毒  如果是鴆毒的話  這潭中游魚也難得活命

    「下毒者所用的當是水中妖物的毒涎  」莫問睜眼說道

    蒲雄聞言急忙傳令三軍  告知潭水有毒  不可飲用

    短暫的停留之後  軍隊再度前行  就在此時  前方十里外的妖物再度開始移動  此時移動的速度較先前緩慢不少  其移動方向是衝著大軍迎面而來的

    莫問心中有感  卻仍未告知眾人  不多時  前方路上出現了一名探馬  雖然那妖物變成了探馬的樣子  卻隱藏不了身上濃重的妖氣

    片刻過後  那妖物幻化的探馬到得近前  翻身下馬  來到莫問身前單膝跪地  一個『報』字未曾喊完  莫問已然探手封住了它雙肩和右膝三處氣穴  「別報了  現原形吧……」

第一百九十六章 鼠群來襲
               
    那妖物聞言先是一愣,轉而現出了原形,令莫問沒想到的是此物雖然可能幻化人形,其本體卻並不很大,是一隻一抱大小的斑斕鳥兒,形體與野雞有些相似,尾後卻無長翎,頭上長著數寸長的羽冠。

    這妖物現出原形立刻舍了衣物想要逃走,但它氣『穴』被封,雙翅不得徹底伸展,腿腳不得蹬踏用力,故此只是在原地撲騰,並不能遠走。

    由於妖物形體不大,樣貌也不嚇人,近前兵士紛紛簇擁上前觀看,其中有人認得這鳥兒,「好大的嘎嘎咕。」

    莫問聞聲回頭看那士兵,那士兵見莫問看他先是噤聲後退,後見莫問神情有詢問之意,便壯著膽子抬手指那鳥兒,「國師不認識這東西嗎?這是個嘎嘎咕。」

    「之前未曾見過。」莫問並未怪罪那士兵言語無狀,士兵多出身貧苦,不曾讀書便不懂得禮數。

    那士兵見莫問不識此物,便走上前來衝他解釋,「嘎嘎咕只在我們這兒有,是上貢的東西,一般只能長的跟碗那麼大,這麼大的還是頭一回見。」

    「官名為何?」莫問點頭過後出言發問,嘎嘎咕肯定是本方土語,既然是貢品自然有官名。

    「不知道,我們就叫它嘎嘎咕,這東西好吃的很,沒有比它再好吃的了。」那中年士兵指著那鳥說道。

    那妖物不得逃走本已安靜了下來,聽得那士兵說它好吃,又開始掙扎撲騰,情急之下發出了叫聲,「嘎嘎咕~嘎嘎咕~」   紫陽196

    「真人,此物想必是一隻樹雞,又名飛龍,因其美味,故此被朝廷列為貢品。」蒲雄擺手示意那粗鄙的士兵退下。

    「你吃過此物?」莫問蹲下身檢查那樹雞留下的衣物。

    「末將地位卑微,豈能得賜貢品,只是聽過天上龍肉地上驢肉一說,知道那龍肉所指乃是這樹雞之肉。」蒲雄搖頭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這樹雞留下的衣物為探馬先前穿著,翻檢過後發現其袖管之內藏有一把半尺匕首,匕首兩面以血跡畫寫了一些扭曲怪異的文字,探指其上,可感覺到匕首上有死氣縈繞。毫無疑問這把匕首被施過巫術,與破魂黑刀一樣都可以殺傷魂魄。

    「是何人派你前來行刺的?」莫問沖那妖物問道。

    那樹雞精此時已然知道被困難逃,聞言幻化人形磕頭不止,「真人饒命,真人饒命。」

    「答我所問。」莫問說道,這妖物變化人形之後仍有幾分鳥的模樣,嘴尖臉窄,鼻短眼大。

    「是騰格里巫師『逼』迫小的前來行刺真人的,真人饒命,小的也是被『逼』無奈。」那妖物磕頭如搗蒜。

    「燕國共有幾位巫師?」莫問再問。

    「我只知道大巫師有七八位,尋常巫師還有很多,小的初來乍到不太清楚這裡的情況,只知道守牛州的是騰格里巫師。」樹雞精低頭回答。

    「你所說的騰格里巫師是大巫還是小巫?」莫問問道,牛州本是趙軍先前駐防之地,後撤之後被燕軍所佔,而黃郡和白郡的情況也是如此,實則此時趙國丟失的已經十六州而是十九州。

    「騰格里是大巫師。」樹雞立刻回答。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點頭過後側目打量著那樹雞精,樹雞精見莫問看他,急忙再度磕頭,「小的所說都是真的,真人饒命啊。」

    「真人,趁機問明燕軍於牛州的佈防。」蒲雄耳語莫問。

    「留下內丹,貧道放你離去。」莫問並未再追問牛州的情況,他想要留下這只樹雞的內丹,倘若『逼』供之後再留內丹便有失厚道,故此乾脆不問。   紫陽196

    那樹雞精聽得莫問言語,頓時面『露』驚恐,能夠幻化人形的異類體內都有內丹存在,但這內丹乃是它們多年苦修所積存的靈氣凝成,倘若失了內丹便會修為大減,且不可再度幻化人形。

    莫問見它猶豫,也沒有催促,而是探手解開了它的氣『穴』,「留下內丹可得從容離去,若是不捨,可嘗試逃走。」

    世人多有捨命不捨財者,禽shou卻少有此類,樹雞看了看莫問手中的那把匕首,猶豫片刻吐出了內丹,雙手呈與莫問,莫問取出手絹將其包住納入懷中,轉而沖那樹雞精擺了擺手,後者雖然失了內丹卻幸運的保住了『性』命,得莫問放行,立刻現出原形鑽進了路旁樹叢。

    蒲雄並沒有追問莫問要它內丹有什麼用處,一個聰明的下屬永遠不會多嘴。

    部隊再度前行,於傍晚時分到得平坦區域,安營紮寨,埋鍋尋水。莫問坐於大帳,拿出了那枚樹雞內丹,這枚內丹有鴿卵,呈白『色』,置於掌中可感受到其中所蘊含的木屬靈氣,內丹的大小和所蘊靈氣的多寡與異類體形的大小並沒有直接的關聯,以這樹雞為例,由於它本體長不了很大,故此在其形體長到極限時體內便開始有靈氣積存,若是形體可以長的很大者,往往需要很長的時間去生長個頭兒,而體內的積存的靈氣反而不多。

    留下這枚內丹自然是為了煉丹之用,此番遠征東北耗時長久,非三年五載難盡全功,而夜逍遙和百里狂風等人用不了那麼長時間便可渡過天劫,他們一旦回返勢必影響戰局,要想掌控戰局必須保持住雙方實力的差距,換言之就是修為一定要高於他們才行。此外燕國的巫師和異獸也不容小覷,世人多以為巫術源自苗疆,實則不然,巫術最為盛行的地方是在東北,而苗疆擅長的只是蠱術。

    東北三郡多有茂密森林,這些森林綿延很長,佔地極廣,且少有人進入打擾,故此其中多滋生有妖物,此間的妖物與蠻荒相比數量可能要少,但修為卻高,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很簡單,那就是東北三郡冬天既長且冷,天氣的寒冷可以令大部分的異類心跳減慢,由此可以存活更長的時間,而活的時間越長,道行就會越深。

    緣於以上三方面的考慮,莫問方才急於提升自身修為,自出山到現在他一直未嘗敗績,但這並沒有令他盲目自大,反倒令他感覺到了後怕,他所經歷的事情與大多數人做的事情都不一樣,別人如果失敗還有翻身的機會,他若是敗了結果就是死路一條,沒人會給他活命的機會,所以他敗不起。

    世人多認為受挫之後報仇雪恥才顯英雄豪氣,實則這是極大的誤區,因為一旦失敗往往永遠難有翻身機會,故此必須抓住現有優勢,心存危機前瞻遠慮,力求一生不敗。要做到這一點,遠比那些失敗之後的復仇要難的多,所以從沒敗過的才是真正的英雄,他們不敗是因為他們想的更遠。

    要想以內丹熔煉補氣丹『藥』,也必須齊全五行,一枚內丹是練不得丹『藥』的,打量片刻,莫問將那枚內丹放回懷中。

    晚飯過後,莫問照例盤膝唸經,一部上清經未曾唸完,便察覺到東方出現了一道異類氣息,感知到這道氣息之後莫問心頭狂喜,那是一道鼠類氣息,但凝神細查之後狂喜便為之消減,到來的異類雖然是隻老鼠,其修為卻不甚高,怕是不能變化人形,此外它是只公的,並不是先前刺殺前任國師的那一隻,若真是那一隻,他也不可能感知的到。

    莫問心中有感,定心將上清經唸完,轉而走出大帳,望東看去,今晚安營之地東北兩處有山,西南兩面平坦,由於有山峰阻隔,故此難見東方情況。

    短暫的沉『吟』過後,莫問踏地借力,凌空東去,在出發之前他曾經看過太尉府轉來的那箱戰報,其中有一封邕郡戰報稟報的是燕國遣出鼠輩偷襲糧草一事,先前感知的那隻老鼠修為不高,自然不是前來行刺的,最大的可能就是故技重施前來毀壞糧草,無有道行的尋常老鼠是感知不到的,因此無法確定那隻老鼠是否是率眾前來,只能親身前往探查。

    自松林之中掠出八十里,莫問見到了月『色』之下猶如『潮』水般向西湧來的鼠群,鼠群之中多為尋常黑鼠,個頭不一有大有小,數量極多,難以計數,一隻家犬大小的白背黑鼠跑在最前,不時回頭發出幾聲尖叫,約束和引領鼠群。

    查明情況,莫問立刻調頭回返,回到大帳時蒲雄正在帳外焦急等候,莫問沖其招了招手,後者跟入大帳。

    「燕軍遣了一群鼠輩前來,意圖毀我軍糧,數量不少,三更時分當可到來。」莫問落座開口。

    「末將即刻命人嚴密看守。」蒲雄急忙應答,遠征在外軍糧就是命脈,絕對不能折損。

    「不急,幾道符咒就可保軍糧無憂,但我想將那群鼠輩盡數殺盡,以免它們襲我們不成,改襲絕塵和檀木。」莫問搖頭說道。

    蒲雄聞言未曾接話,根據莫問言語不難猜出此番到來的鼠群定然極為龐大,士兵殺敵尚可,對付老鼠卻無甚用處。

    「將那軍糧分至各個營帳,先前屯糧之處以柴草堆積成垛,留少許軍糧為餌,待得它們到來,當圍而焚之。」莫問沉『吟』片刻沖蒲雄說道。

    蒲雄答應一聲,轉身出帳。

    臨近三更,軍糧分散妥當,兵士按照莫問吩咐,自營帳周圍解褲撒『尿』,以此掩蓋谷糧氣味。

    三更時分,浩『蕩』的鼠群自北側山中湧入營地,直撲糧草輜重……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5:10


第一百九十七章 火陣
               
    數萬隻老鼠齊湧而至,場面甚是駭人,鼠身所帶的臊氣熏人欲嘔,所發吱叫之聲刺耳驚魂。由於數量眾多,它們並不怕人,循著氣味到得糧草所在的西北山腳,立刻開始大肆噬咬吞食。

    由於事先接到了命令,士兵並沒有上前打砸,實則即便沒有接到命令他們也不敢上前阻攔,如此之多的老鼠,能將靠近之人在頃刻之間啃成一副白骨。

    為免夜長夢多,莫問立刻有所動作,取出符盒畫寫定氣符咒一道貼於東北山腳的一處岩石,轉而縱身向南,自東南角落再下一道,隨即向西自西南下了第三道,最後落於西北山腰,下了第四道和第五道定氣符咒,這最後兩道符咒間相隔半步,之所以做這樣安排是因為這群老鼠的數量實在太多,倘若盡數燒死,怕會有傷天和,故此留這半步生門與那些命不該絕者。

    由於留有生門,陣內的氣息並沒有與外界徹底隔絕,鼠群也就無從察覺,莫問閃身入陣,以黃色符紙畫寫火符將那已然堆積如山的鼠群引燃,老鼠身上的皮毛極易著火,且蔓延很快,一道火符便令得三里見方的區域成了一片火海。

    與火苗一同躥起的還有老鼠吃痛之下發出的淒厲慘叫,萬千老鼠一同慘叫猶如萬鬼齊哭,哪怕莫問事先已有心理準備卻仍然被驚出了一個激靈,所有殺戮之中火燒是最為殘忍也最傷天和的,看著火海之中尖叫逃生的鼠群,莫問眉頭緊鎖,舉手之間殺生萬千,無人能夠面對這由自己親手造成的慘象而無動於衷。

    火起之後鼠群開始驚慌逃竄,自火場之中四處尋覓逃生路徑,但周圍都被定氣符咒困住,它們衝突不出,到得那無形的邊緣便難得再行,無奈之下只能逃往別處,但別處也不得出來,幾番嘗試無果之後便被燒死於陣內。

    片刻過後大火燒到了糧堆下方的柴草,火苗更盛,火起之後鑽於柴草之中的老鼠失去了最後的藏身之地,慘叫聲著衝出火堆,胡亂衝撞,意圖逃生。

    大火燃起之後莫問回到了東方營地,皺眉打量著火場,由於有陣法阻隔,故此大火燃燒為四方形狀,唯獨在西北角落有一不大的缺口,可以看到一個個大小不一的火球自那缺口之中向外湧出,消失於北方山林之中,這些僥倖逃出的老鼠亦多被燒傷,能死裡逃生者怕是連一成都不到。

    皮毛被焚發出的是焦臭之氣,待得燒到血肉,又是另外一種氣味,這種氣味既香且臊,骯髒之中透著肉食誘惑。

    火光映紅了天際也照亮了整個營地,士兵紛紛離開帳篷打量著這場烈火殺戮,這種場面既宏大又凶煞,眾人在驚嘆之餘對莫問產生了深入骨髓的懼怕,無人敢站在在他三丈之內,只有蒲雄強定心神站於莫問身後,這是一場不流血的殺戮,卻令他這個見多了沙場血腥的人雙腿發抖。

    大火持續了將近半個時辰方才逐漸熄滅,難以計數的鼠屍摞疊成堆,飄散著刺鼻的氣味,莫問逐一收回符咒甩手焚化,轉而回返營地,邁步走向大帳,所到之處兵卒慌忙讓路。

    回到營帳,莫問倒身床榻,長嘆了一口粗氣,殺戮並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至少對他來說不是。

    嘆氣過後,莫問閉目沉思,沉思在道家又稱為冥思,是反省自身言語,推理陰陽天道的一種舉動,莫問此時想的並不是先前所為是不是太過殘忍,這個不需要去想,先前之舉雖然殘忍卻並無過錯,戰場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鼠輩既然為敵所用,便等同敵人,殺之無錯。

    他此時想的是回返無量山時青陽子所說的那句『這世間哪有巧合之事?看似巧合,實則天意。』青陽子雖然修為不高,年紀卻大,對道家神髓參悟較深,按照青陽子的說法,為人在世所作的每一件事情都有玄機暗藏,既然如此,他率兵驅逐燕國這一看似巧合的舉動也應該有天意在其中,但是他始終想不明白率兵北上這件事情對他的修行有什麼好處?

    輾轉一個更次,到得東方放亮,莫問方才睡著,但他睡的並不安穩,遠處的焦臭氣息不時飄入大帳,令他不願呼吸。

    卯時,軍隊拔營東進,由於此處臭氣熏天,早間便沒有起灶,眾人空腹上路。

    「昨夜若非真人施展仙法克制鼠群,我們這萬餘人怕是要餓死在這茫茫的大山之中了。」蒲雄於莫問身後開口說話。

    「放心好了,我沒感覺自己做錯了。」莫問聞言笑了笑,蒲雄這句話看似是在恭維,實則是在婉轉的安慰他。

    「此時距牛州已然不遠,真人準備何日攻城?」蒲雄見莫問看透了他的心思,便笑著換了話題。

    「牛州陷落不久,這麼短的時間燕軍不得紮根兒,到得州府當立刻開戰,牛州唾手可得。」莫問說道。

    「真人言之有理,末將亦作此想,若是燕軍準備充分胸有成竹,便無需派人行刺真人,亦無需驅趕鼠群前來襲我糧草。」蒲雄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對方的刺殺和偷襲都表明他們準備不足,並無信心守住牛州。

    大軍一路東行,三日之後的下午未時到得牛州城外,早已有探馬探回了消息,牛州是空城,無有燕軍,也無有百姓。

    為恐燕軍設伏,莫問便先行進入城中探查了情況,牛州的城池還算完整,雖有破損卻並未被縱火焚燒,城中也無敵軍埋伏,只是幾口水井都被投了毒藥,井水不得飲用。

    牛州城內不見死屍和血跡,反倒多見遺落的鋪蓋和包袱,想必是城中百姓得知燕軍要來已經躲入了這附近山中,並沒有被燕軍殺害。

    城中水井所投毒之毒與先前那樹雞精在水潭之中投的毒藥是同一種,為水屬蛇毒,由於井水並非完全的死水,地下水脈緩慢流動之下井水之中的毒性已然變淡,莫問隨後自城中藥鋪尋到草三七,大葉七星,七葉一枝花等解蛇毒草藥投入井中,解除餘毒令井水可以飲用。

    回到城外,莫問命士兵齊聲呼喚藏於山中的百姓,聽到呼喊,百姓陸續自山中出來,攜妻帶子回返城中。

    「率隊進城。」莫問沖蒲雄交代了一聲,轉而縱身向北方山中掠去,先前回返的百姓數量不是很多,偌大的州府城池不應該只有這麼多人,而北側山中一直無人回返,當有異常。

    北側山中有踩踏而出的進山路徑,沿著路徑望北搜尋,很快莫問便聞到了血腥之氣,循之再找,到得一處流水山谷,一眼望去山谷之中俯仰白骨無數,皮肉臟器已然不見,只有筋腱連接著白骨不曾散亂,這些白骨周圍多有生活器皿和被縟,當是自城中逃出的百姓,而那白骨之上的諸多細碎齒痕以及到處散落的鼠糞表明藏在這裡的百姓是喪命於前幾**於火陣的鼠群之口的。

    在山谷做了短暫的停留之後莫問轉身回返,他之前並未對燒死鼠群感到不妥,現在看來那群鼠輩是罪有應得,不過他也沒有對留下生門感到後悔,因為道家行事從不趕盡殺絕。

    見到此等慘景,莫問心中除了憤慨更多的還是安定,事實證明北上驅逐燕國是對的,薩滿巫師為妖人,百里狂風等人所作的事情並不正確,倘若他們三人再敢前來阻擋他驅逐燕國,當辣手嚴懲,若是仍然執迷不悟,乾脆廢了他們的修為,讓他們只能唸經行醫。

    回到城中,軍隊已經安頓下來,州府衙門自然被安排為他的住處。

    進入房間,莫問提筆書寫戰報,要石真重新派遣官員接管牛州,並攜帶賑災糧食賑濟災民,寫罷交由雜役以信鳥傳達黑郡。

    信鳥一直隨軍帶有,但只能向黑郡傳遞消息無法接到黑郡的消息,原因是信鳥只能帶信回巢並不能外出送信,只有到了州府才能接到黑郡的消息,黑郡留有原本孵化於牛州的信鳥,若是放出,便會飛回牛州。

    發出戰報,莫問喊來了哈吉克,命其帶路前往前任國師先前居住的院落。

    這座院落位於州府東面不遠,此時已然無人居住,大門敞開,院內空空。

    進得房間,莫問命雜役移開了那張木床,按照哈吉克所指,重新挖開了地磚,這處地道先前是那黑鼠精挖開的,回填的時候並沒有使用泥土,而是用了流沙,故此可以清楚的看到地洞的大小,挖出部分砂礫之後可以看到洞壁上有爪印,再看那木床下方,果然有銳器戳刺留下的小孔,這些都說明哈吉克沒有說謊。

    由於時間太久,洞內殘留氣息有所減弱,為了能更清楚的聞嗅和感知,莫問命人將地道中的砂礫掏出十餘筐,轉而俯身其中仔細辨別,由於砂礫本身無有氣味,故此洞內殘留有明顯的鼠類臊氣,卻並無一絲一毫的妖氣殘留,這一情形表明那黑鼠精確實脫去了妖氣。

    查明情況,莫問命人重新填上了地道,回返州府落腳歇息。

    次日傍晚,有信鴿來到,信鴿的雙腿上都綁有信筒,其中一卷是石真回覆,表示將會重新派遣官吏接管牛州。另外一卷是石真轉來的檀木子的戰報,檀木子所率南路大軍受阻於黑水河畔……

第一百九十八章 勁敵
               
    檀木子的戰報是今日清晨傳回黑郡的,戰報上只說於黑水河畔受阻,卻並未說明因何受阻,觀檀木子言語,情勢雖然不容樂觀卻也沒有到那不可收拾的地步,沉吟良久之後,莫問決定不前往增援,由檀木子自行處置,他不敢擅離中路大軍只是原因之一,主要原因是檀木子的戰報上並沒有請求增援,倘若貿然前去,會令檀木子感覺不受信任。

    就在莫問放下戰報準備進食晚飯之時,蒲雄到來,莫問抬手請他進屋,命人再上一副碗筷。

    「謝真人,末將吃過了。」蒲雄說完站立一旁不再言語。

    「出了什麼事情?」莫問出言問道,蒲雄面有愁容說明有事稟報,此時不語只是想等他吃完晚飯。

    「末將失職,所率騎兵進城之後掠了婦人回營,末將聞訊前往,竟不能令行禁止。」蒲雄面露無奈。

    莫問聞言眉頭微皺,放下碗筷邁步出門,蒲雄快步跟出,超前帶路。

    騎兵駐紮於東側,離州府不是很遠,前行之際莫問心中很是氣怒,城中百姓本已躲入山中,是聽到趙軍呼喊方才回返城中的,這是對本**隊的信任,而胡人辜負並利用百姓對他們的信任搶奪了百姓的婦人,此舉可恨之極。但是氣怒之餘他也感覺到此事的棘手,蒲雄不能制止士兵的惡行除了他擢升不久威望不夠之外,主要還是因為有先例在前,胡人搶奪漢人女子已然形成了習慣,這是趙國朝廷所允許的。他先前曾經向趙國提出胡人不得搶奪漢**女財物一事,卻被趙國以大赦天下予以替換,此時若是殺了這些胡人有些師出無名,但若是不殺又難消心頭之恨。

    二人行的很快,片刻過後到得軍營外圍,軍營外站立了百十男子,以年輕男子居多,臉上無一例外的帶著悲痛神情。

    「求道士爺爺為我們做主啊。」眾人見到莫問到來,哭喊著跪倒一片。

    「稍等片刻,貧道會給你們一個交代。」莫問並未停步,快步穿過人群向營門走去。

    這裡是圖魯當年的屯兵之所,曾屯兵數萬,而今萬餘人在此處屯紮很是寬敞,弓兵步卒和騎兵劃分的很清楚,彼此並不交接,由於馬廄位於西牆區域,故此騎兵都住在軍營西南,此時西南校場上有大大小小數十處人群,由於每處人群都有數十人圍繞,故此不見其中情形。

    「騎兵原地列隊。」莫問站立校場正中提氣發聲。

    有靈氣揚聲,莫問所說話語迴蕩軍營,那一干騎兵聞聲紛紛轉頭,見到莫問到來立刻原地站立,東西一排。

    此時可以見到每處人群正中都有一張木桌,木桌上都躺有一赤身婦人,有些脫了禁錮還能下地哭泣,而有些則直挺挺的躺在桌上如同死人。

    「行婬者上前三步,一人隱瞞,盡數株連。」莫問面無表情。

    此語一出,軍營之中響起兩種聲音,騎兵發出的驚駭的「啊?!」未曾參與惡舉的步卒和弓兵發出的是幸災樂禍的「哈!」

    「做都做了,還怕責罰嗎?還不出列。」蒲雄見騎兵之中無人出列,急忙高喊催促。

    莫問聞言轉頭看了蒲雄一眼,蒲雄此語看似嚴厲,實則是在告訴騎兵坦白承認或許可得不死。

    蒲雄喊罷,士兵有了動作,由於蒲雄報信及時,上前三步的騎兵並不是很多,每一群都在十人左右。

    「其他人回營。」莫問再度發令,眾人聞言領命執行。

    「若是盡數斬了,騎兵要去三成。」蒲雄耳語莫問。

    「點亮火盆,召十五刀斧手,將那些等候在營外的婦人主家請來。」莫問沒接蒲雄話茬,而是沖其下令。

    蒲雄聞言急忙召來下屬將領,吩咐行事。

    那群等候在外的男子壯著膽子進了軍營,急切的找到各自的妻女,哭喊著或背或抬或攙或抱,想要及早離開此處。

    「諸位暫且留步。」莫問出言喊住了眾人,轉而帶著刀斧手走至最近那處隊列。

    「跪下。」莫問沖那些噤若寒蟬的騎兵說道。

    那隊士兵聞言面色瞬時呈現一片死灰,他們雖然久經沙場,對莫問卻有著深入骨髓的懼怕,顫抖著跪下,聽候莫問發落。

    「真人手下留情,容他們戴罪立功。」蒲雄見事不妙,急忙上前求情。

    「留情與否由事主決定。」莫問挑眉看了蒲雄一眼,轉而沖那些跪倒在地的騎兵說道「將身上所有銀兩取出。」

    眾人聞言彷彿看到了一線生機,紛紛拿出身上銀錢,在此之前他們曾得朝廷十兩賞賜,一直不得使用。他們放下銀錢之後立刻有下級校尉上前收起,捧於事主面前。

    「是否收下銀錢寬恕他們的罪行,由你決定。」莫問轉頭看向那三十歲左右的男子。

    那男人聞言看了看莫問,又看了看那些跪倒在地的騎兵,猶豫片刻騰出手來將銀兩揣入懷中,背負妻子快步離去。

    莫問見狀大失所望,轉而走向第二隊騎兵,騎兵見莫問率刀斧手到來,急忙跪倒取出懷中銀錢聽候發落,與第一個男子一樣,此人也攜帶銀錢離去,並沒有要這些騎兵抵命。

    無一例外,所有人都選擇了拿錢,沒有一個要求嚴懲兇手,在金錢的面前,貞節當真是一文不名。

    「之前我未曾告誡你們,此番便不加嚴懲,從今往後任何人不得搶佔他**女,若有違抗,大辟梟首。」莫問沖眾人說道,

    那一干騎兵死中得活,急忙齊聲答應,感謝莫問不殺之恩。

    莫問心中不快,沒有搭理眾人,轉身走出軍營回返衙門,蒲雄跟隨在後,感謝莫問對那一干騎兵手下留情。

    「那些無有骨氣的男人能夠饒恕他們,我卻不能,這些胡人一個也不得活著回去。」莫問的一句話令蒲雄愕然止步。

    由於要等檀木子和絕塵的兩路兵馬並行,便只能在牛州暫作停留,掩埋無主屍骨的同時等待黑郡消息。

    兩日之後,黑郡再度傳來消息,檀木子和馬平川已經率軍衝破阻礙攻下白郡驊州,而絕塵和李文所統北路也已經搶回了先前駐防的黃郡暉州。

    到得此時,仍然不可率軍前進,因為糧草尚未得到補充,還得等。

    石真並未拖延糧草,到得中旬軍糧到來,與軍糧同行的還有新任的牛州官員,莫問得了糧草立刻率軍東進,前方五百里外就是平州。

    此番東進方才是真正的出征,因為平州於去年秋季淪陷,燕軍有一年多的時間佈防,此去必定是攻堅之戰。

    好在前方的五百里路程多為平坦區域,不易於敵軍偷襲設伏,大軍日行五十到七十里,七日之後臨近平州,到得百里區域之內,莫問立刻察覺到平州有兩道怪異的異類氣息,其中一道較為明顯,當為能夠幻化人形的雌性黃鼠狼,另外一道很是混沌,只知為雄性,難以根據其氣息判斷其種屬,但這一道混沌的氣息卻很是霸道,靈氣修為在他之上。

    此次北伐兵卒只是輔弼,戰爭的本質是修行中人與薩滿妖人的鬥法,故此能否敵過對方妖物直接決定著戰鬥的勝負。

    翻過一道山樑,前方為一馬平川,百里外的城池隱約可見,此時是清晨時分,有霧氣存在,故此難見城池詳情。

    到得此處,莫問沒有急於催軍前進,前方百里之內不見河流,無有水源,兵卒自身所攜帶的水囊最多只能撐上三日,故此一旦出兵就必須速戰速決,絕不能於城外與敵軍拖延鏖戰。

    「我前去一探究竟,你們在此等候。」莫問沖蒲雄說道。

    「騎兵上馬,跟隨真人。」蒲雄高聲喊道,這一路上毫無動靜,表明平州燕軍有恃無恐。

    「不用,我獨自前往。」莫問搖頭說道,言罷踏地借力向東掠去。

    剛一動身,莫問便察覺到城中那兩道氣息也有了動作,片刻過後一高一矮兩道人影出了城池快速向西迎來。見此情形,莫問暗自皺眉,此舉表明對方的修為高於自己,同樣可以感知到他的動向。

    即便看到東方迎來兩隻妖物,莫問也並未減速,此番容不得猶豫,且不管這兩隻妖物修為是深是淺,都必須前往與對方打個照面,不然便是露怯,會降低己方士氣。

    平州城中出來的兩個妖物都渡過了天劫,同樣可以凌空飛渡,飛掠五十里後,雙方於中途相遇,遙隔十丈落地定身。

    這兩個妖物幻化為一男一女,那黃鼠狼幻化的是一女子,由於黃鼠狼本體細長,故此這一妖物幻化成的女子也很是高挑婀娜,此時已然臨近夏日,天氣炎熱,那妖女穿著了一席薄如蟬翼的白色長裙,較之玉玲瓏所穿的那件還要通透,一眼望去彷如無物。此外這妖女雖為黃鼠狼所化,卻絲毫不帶黃鼠狼的鼠類模樣,瓜子臉龐,娥眉大眼,長的很是美貌。

    不過這妖女雖然美貌卻很是婬邪,落地之後顰眉看向莫問,揉捏手絹媚眼頻頻,舉動很是輕佻。

    另外一人為矮挫男子,又矮又胖卻尖嘴猴腮,穿著一身大紅衣裳,雙手抓著一對兩尺長短的雙尖峨眉刺。

    這一變為男子的妖物雖然貌不驚人,其靈氣修為卻高,故此莫問落地之後著重防備此人。但這妖物此時卻並不看他,而是一臉醋意的仰頭看那妖女,「喂,你出來是勾漢子的嗎……」


作者: 8216    時間: 2016-1-15 15:10


第一百九十九章 魏霸天
               
    「你說啥,你再說一句。」那妖女聽得那矮挫說的難聽,瞬時就翻了臉。

    「八輩兒沒見著男地呀,這小子是咱的敵人懂不?你衝他擠眉弄眼的幹個球哇。」矮挫並不示弱。

    「我樂意,你管的著嘛你?有本事你也長副俊樣兒出來,老娘天天瞅著你。」妖女反唇回擊。

    「你當我不能啊?」那矮挫的紅衣男子聞言大是氣怒,抖身變了一副模樣,這妖怪道行不淺,可以連衣物一起幻化,變化之後模樣好看了不少,可惜手裡抓的是峨眉刺而不是摺扇,不然還真有幾分江南才子的模樣。

    「人家那是長的,你這是變的。」妖女鄙夷的看了那矮挫一眼。

    「你個騷胯子沒完了是吧?趕緊給老子滾回去。」矮挫變回先前模樣,抬手東指。

    「你會滾,老娘不會。」妖女再度鄙夷的看那矮挫。

    莫問站立對面,皺眉打量著這吵嘴的二人,觀這二人神情不似是做戲耍詐,想必是真的吵架,不過對敵陣前竟然內訌吵架,實在是有些離譜。

    那矮挫聽得妖女言語瞬時面目青紫,胸脯急速起伏,很顯然那妖女先前所說言語戳中了它的痛處。而那妖女說完那話不但沒有悔意,而是做出一副含情脈脈的神情直視莫問,以此氣那矮挫。

    「看你媽了個逼呀,老子扒了他的皮,整的血呼啦的看你還看不看?」那矮挫拿那妖女沒有辦法,轉過身來惡狠狠的看著莫問,「小子,報名受死。」

    「上清准徒天樞子,你是何人?」莫問暗自提氣戒備。

    「准徒是個啥玩意兒?」矮挫聞言愣了一愣,回頭看那妖女。

    「准徒就是還沒有定下名分的徒弟。」妖女說完再度沖莫問拋去媚眼,「小哥,奴家姓黃,閨字素素。」

    「他問你了嗎?拿熱臉貼人冷腚。」矮挫醋氣衝天,轉而看向莫問,「奴家姓魏,閨字霸天。」

    莫問聞言莞爾發笑,這魏霸天不但不通文墨,神智還有些渾噩,雖然道行不淺卻是莽夫一個,不足為懼。

    「你敢看不起你霸天爺爺?!」魏霸天見莫問也面露鄙夷,妒火怒火一同燒起,揮舞峨眉刺急速衝向莫問。

    眼見魏霸天攻來,莫問並未立刻出手,而是閃身後退以此估量對方的身法,一退之下,那魏霸天立刻沖上,再橫移三丈,魏霸天又跟了上來。

    莫問見狀暗自皺眉,魏霸天身形矮胖,手短腿短,在移動之時能夠快速止住身形變換方位,追風鬼步雖不落下風卻也佔不到多大便宜。

    魏霸天見莫問只是閃躲並不出招,心中不無得意,得意之下攻勢更急,輾轉騰挪緊追莫問,如同跗骨之蛆,峨眉刺於雙手之中急速旋轉,逼迫莫問頻頻後退。

    眼見徒手不易克制此人,莫問殺機一閃,探手抽出了腰間黑刀奮力揮斬,意欲先斷其兵刃,後尋機殺他。

    未曾想奮力揮出的黑刀竟然未曾斬斷魏霸天手中的兵器,而是被其雙刺交叉擋了下來,刀刺碰撞之時雖有響聲卻無火光,表明魏霸天所用兵刃並非鋼鐵所鑄。

    魏霸天交叉雙刺擋住了莫問的黑刀,隨即收回雙刺躺地前滾,到得莫問身前雙手後滑握住雙刺末端,急速前刺,直取莫問下腹。

    莫問並無把握一舉擋住對方的兩根峨眉刺,故此只能再度斜身閃躲,與此同時揮刀再削對方左手峨眉刺,此番又斬了個正著,卻仍未將那峨眉刺砍斷。

    「瞅著沒,又是一個中看不中用的銀樣鑞槍頭。」魏霸天佔得先機,回頭沖那妖女炫耀了一句,轉而再度追趕莫問。

    魏霸天先前所言很是下流,莫問心中大為氣怒,止住身形等待魏霸天到來,待魏霸天到得近前,立刻將追風鬼步施到極致,右移三尺避開其攻勢,轉而旋身助力,黑刀疾斬魏霸天后背。

    先前只移了三尺屬於兵行險招,為的就是快速旋身之下可以砍到魏霸天,魏霸天果然抽身不及,但其並未驚慌,而是縮頭弓背硬受了莫問一刀。

    黑刀砍中魏霸天后背的瞬間,莫問就知道這一刀雖然劃開了他的袍子卻並沒有破皮進肉,果不其然,待得收刀閃退,並不見魏霸天流血。

    見此情形,莫問心中大駭,這黑刀不是尋常兵刃,若是外門橫練功夫根本擋它不住,這魏霸天能夠不被黑刀所傷當是其本體堅硬所致。

    「難不成是只成精的穿山甲?」莫問腦海之中閃過了一物。

    穿山甲的樣貌在腦海之中剛剛成形,魏霸天已然再度追來,莫問只能再閃,魏霸天所用的峨眉刺屬於短兵器,自古便有一寸短一寸險之說,說的是使用短兵器要靠高超的身法靠近對手,以極快的速度出招殺傷對手,魏霸天的身法和出招都很快,而且它在進攻之時還不虞被對手所傷,如此一來當真是不好招架。

    在此之前莫問從未遇到這種棘手的敵人,一時之間被其攻了個手忙腳亂,好在那黃鼠狼幻化的妖女只是饒有興趣的站在原地旁觀,如若參戰,他將更加狼狽。

    黑刀傷它不得,莫問便還刀歸鞘掏出符盒於躲閃之間畫寫火符一道,陡然止住身形以靈氣催出了那道火符,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魏霸天身法太快,見到火符到來知道不是善茬,竟然閃身避開,待得火符暴燃之時,魏霸天已然自右側繞了過來,左手峨眉刺急速揮掃取他下腹。

    峨眉刺尖利無比,可戳刺也可豁割,莫問先前催發符咒耽擱了時間,此時要想左右橫移已然有所不及,要後退又擔心魏霸天右手那根峨眉刺會直刺出來,無奈之下只好急速後倒,以鐵板橋之勢躲過了那根峨眉刺,待得魏霸天峨眉刺劃過,改以右手撐地,左腳貼地橫掃,踢向魏霸天的下盤。

    這一腳終於見功,魏霸天防守不及被莫問左腳踢中,但此人雖然不通文墨卻極精攻守之道,被莫問踢中之後立刻趁勢滾了出去,借滾動之勢消去了那一腳的大部分力道。待得止住身形立刻倒滾而回,頻頻出招,只攻莫問下腹。

    莫問急忙閃過,轉身再躲,此時他當真是叫苦不迭,先前所學追風鬼手輔以追風鬼步,幾乎可以在所有搏鬥中不落下風,但誰能想到會遇到這麼一個不足五尺的矮胖子,與魏霸天動手需俯視它,這已經很是彆扭了,此人又是使用雙刺,可以左右開弓,當真是防不勝防。最為要命的是這妖物刀槍不入,連黑刀都傷它不得,這該如何降它?

    「小子,你就這點兒能耐嗎?」魏霸天佔了上風,開始得意叫囂。

    「你修為如此之高,怎麼給騰格里當了奴才?」莫問套話的同時再度取出了符盒。

    「騰格里算個屁呀,他給我當奴才還差不多,你別跑,你給我站住。」魏霸天鬥了這麼久,吐氣發聲仍不見顫音。

    莫問聞言沒有再開口,騰格里是那樹雞精所說的大巫師,收復了牛州之後騰格里已經後撤,通過魏霸天的言語可以判斷出騰格里的修為不如它,它才是這平州最厲害的角色。

    莫問閃躲之時畫寫符咒一道,情急之下畫寫的是較為熟悉的星宿符咒,畫符完成,再念真言,「天地正玄宗,行書上天庭,敕令知西宿,奎狼現真形,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罷,符咒脫手,青狼陡然現身,莫問心念閃動命那青狼追襲魏霸天,青狼有感,立刻撲向正一臉疑惑的打量著它的魏霸天。

    陡然現身的青狼令魏霸天很是驚訝,不待其回過神來便被急速衝至的青狼撲倒在地。

    魏霸天眼見青狼獠牙巨口直衝其脖頸而來,急忙以峨眉刺舉刺青狼下顎,峨眉刺雖然刺中了青狼,卻並不見鮮血流出,而那青狼攻勢也並未因此滯緩,仍然噬向其脖頸。

    見事不好,魏霸天情急之下彎膝弓背抱成一團急滾而出,堪堪躲過了青狼的致命一擊。回頭見青狼再度追來,爬起身撒腿就跑,青狼尾隨其後窮追不捨。

    「跑什麼跑,你給我站住。」莫問先前一直處於劣勢,心中憋氣,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魏霸天充耳不聞,徑直跑向那妖女所在的區域,一邊狂奔一邊叫嚷,「素素,快破了這小子的法術。」

    莫問命青狼追趕魏霸天,趁機站立原地略作喘息,聽得魏霸天言語不禁面露冷笑,這青狼乃天地靈氣所化,豈是它一妖物所能破除的。

    「我這個騷胯子哪有那麼大的本事呀。」妖女歪頭望天。

    「媽的,沒你的臭屁騒水老子也死不了。」魏霸天見妖女趁機報復,不由得怒氣上湧,收了峨眉刺,氣凝雙掌迎向青狼。

    魏霸天雖是妖物,道行卻不淺,加上青狼並非四大神宿,故此魏霸天一掌過後竟然將青狼擊退了三尺。眼見有效,魏霸天再度追上,頻頻出掌,耗損青狼靈氣。

    莫問皺眉打量著那名為素素的妖女,魏霸天先前所說言語當不為虛,道家法術召喚出的神獸為天地靈氣所凝聚,最惡污穢之物,這妖女若是現出原形放出惡毒臭氣,想必真能克制壓抑他的法術。

    但那妖女此時並無動手之意,而是扭腰允指放肆的看著莫問,極盡放蕩婬邪之能事。

    魏霸天連出二十餘掌,終於將青狼震碎,惡狠狠的看了那妖女一眼,轉身向莫問衝來,「老子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莫問見他衝來,轉身就走,魏霸天在後高喊,「你給我站住。」

    莫問本無退意,轉身疾行只是為了趁機畫寫符咒,這個魏霸天實在不好應對,而今之計只能憑藉符咒之力,將其震死或者震傷。

    由於存了硬拚之心,莫問此番連畫兩道雷符吸於掌心,待得魏霸天趕來,陡然止步旋身,右手夾帶兩道雷符徑直擊向魏霸天后背,「天雷護佐,蕩妖除魔!」

    「砰!」

    「哎呀!」

    「啊?!」

    兩道雷符同時起效,魏霸天慘叫著飛了出去,莫問則驚詫的看著右手十餘處貫穿血洞,到得此時他方才明白魏霸天根本不是什麼穿山甲,這傢伙是個大刺蝟……

第二百章 黃鼠狼的邀請
               
    雷符是道門中人使用最多的攻擊符咒,對陰魂妖物和陽人活物都有殺傷效果,其威力大小與施術者本人的修為相輔相成,莫問為求一擊制敵,同時發出兩道紫氣雷符,將魏霸天轟然震飛,單聽其慘叫便知它受傷頗重。

    雷符在攻擊敵人的同時會有反震之力,兩道雷符的反震之力更盛,故此莫問在出手之初是奮力出掌的,未曾想手掌所及並非平滑背甲而是一蓬尖利銳刺,待得有所察覺已然抽手不及,將魏霸天震飛的同時,右掌也被魏霸天陡然豎起的銳刺洞穿了十餘處粟米大小的血洞。

    回過神來,莫問立刻屈指握拳,以此檢視筋骨有無斷裂,好在掌上雖然密佈血孔卻並未傷及筋骨。

    魏霸天此時也已然轟然落地,落地之後去勢不止,又自地上滾出了數丈方才緩慢停住,掙紮著爬起大聲狠言狂叫,「老子非整死你不……」

    雖然叫的張狂,但話到半途便噴出了一口鮮血,先前二人都小看了對方,莫問不曾想到它背上會有尖銳利刺,而它則低估了莫問掌中那兩道看似無奇的紫『色』符紙。

    「還瞎咋呼。」那妖女黃素素見魏霸天受傷,立刻閃到近前扶住了它,自懷中取出一紅『色』丹丸塞到魏霸天的嘴裡,轉而回頭陰狠的看著莫問。

    莫問站立原地還以冷視,這妖女雖然與魏霸天拌嘴,在見到魏霸天受傷之後立刻變了一副關心模樣,親近遠疏立刻顯現。

    「小哥好能耐呀。」黃素素森然冷笑,說話之時看的是莫問受傷流血的右手。

    莫問聞言並未答話,他先前只是與魏霸天交手,並不清楚黃素素的底細,此時雖然魏霸天已然受傷,他也受創不小,故此並無擊殺二人的把握,心念一轉,緩慢伸展拳握右手五指,以此暗示對方自己右手並未殘疾。   紫陽200

    黃素素說話的同時著揣測著莫問的傷勢,以此權衡是否出手,眼見莫問右手活動自如,便打消了動手的念頭,冷笑變成媚笑,「還傻站著幹啥,還不快回去解毒,我可不捨得你死。」

    「我沒中毒。」魏霸天咳血過後氣息順暢了許多,答過之後發現黃素素並不是向它說話,醋意再起,抬手想要打那黃素素,到得中途卻不忍下手。

    莫問聞言轉身回掠,他早已察覺到魏霸天的骨刺上帶有劇毒,他雖然不懼百毒,卻不願過早的暴『露』這一點,隱藏實力為日後的爭鬥留下殺手。

    「跑啥,有種再跟你霸天爺爺打上幾百回合。」魏霸天見莫問先退,氣焰再起。

    莫問聽到了他的言語卻並未回頭,從容起落,向西飛掠。

    掠出二十餘里,莫問察覺到魏霸天和黃素素開始向東移動,二人此番移動較之先前要慢了不少,可見魏霸天傷勢不輕。

    察覺到這一點,莫問並沒有後悔先前沒有趁機追殺於它,表面上看魏霸天受的是內傷,傷勢較重,他受的是外傷,傷勢較輕,但真實情況卻並非如此,他受傷的是畫符和握刀的右手,受傷之後雖然能夠勉強屈伸,靈活卻大大折扣,即便勉強畫符,其速度也勢必大受影響。

    此時已然是日出時分,霧氣已經緩慢散盡,趙國士兵都隱約看到了莫問與魏霸天的爭鬥,眾人隔的太遠,看不真切,見莫問將魏霸天震飛,皆以為他佔了上風,此時正扼腕惋惜莫問沒有趁機殺了對手。

    蒲雄亦是此想,但莫問回返之後他卻並沒有多嘴發問,因為他看到了莫問滴血的右手。

    「快喚大夫。」蒲雄迎上莫問。

    「安營吧。」莫問抬手說道。

    眾人見他雖然滿手鮮血,卻仍活動自如,便放下心來,自山腳下安營紮寨。莫問自封右臂『穴』道,止住鮮血,容隨軍大夫清理傷口。

    「真人,那一男一女是何來歷?」蒲雄為莫問端來茶水。

    「都是妖物所化,那男子為刺蝟成精,那女子是黃『毛』鼠類,道行都不算淺,不易應對。」莫問以左手接過了茶水。

    「可要報之公主,派人協輔真人?」蒲雄小心的問道。   紫陽200

    「不用。」莫問搖頭說道,這兩個妖物修為不低,尋常道人派來也是送死,根本不是它們二人的對手。

    「真人忍耐一下。」大夫手抓酒罈看向莫問。

    莫問沖其點了點頭,轉而沖站立一旁的蒲雄說道,「平州乃東征首戰,勝敗關係到兩國士氣,燕國自然會派高手駐紮,其他州縣想必不會如此棘手,你無需過於擔憂。」

    「真人傷勢何時能夠痊癒?」蒲雄點頭過後出言發問。

    莫問聞言沒有立刻答話,先前在蠻荒所煉療傷丹『藥』都讓他大方的送與了旁人,此時身上所帶丹『藥』多為補氣之用,療傷丹『藥』只有臨走之際阿九送他的一枚,若是吞服了這枚丹『藥』,右手傷勢當可立即痊癒,但日後若是再受重傷便無『藥』可用。

    若是這城中只有魏霸天一隻妖物,他會毫不猶豫的用掉這枚療傷丹『藥』,以此節省時間,趁對方受傷之際率眾攻城,但眼下城中還有黃素素,這個妖女若不除掉,便不能貿然攻城。

    莫問皺眉沉『吟』之際,軍中大夫已然為其清洗完傷口並敷上了『藥』粉,眾將校見莫問耐受酒水擦傷竟面不改『色』,皆以關云長喻他。

    「你等嚴守營地,我去探明城中情況再作計較。」莫問放下茶杯沖身旁將校說道。

    「得令。」蒲雄等人躬身答應。

    莫問東行幾步凌空東去,百里之地片刻即至,到得城池五里處急速北行,繞至城池東北縱身躍上了城牆,踢飛兩名城牆守軍,縱身躍入城中。

    這處城池比牛州城要大上不少,方圓六七十里,軍營位於東城和北城,但此時這兩處偌大的軍營只有少量兵卒,平州原本屬於趙國,城中的建築格局是為了應對北方來敵的,故此軍營建在東城和北城。

    此時城中四處城門都被用石塊堆積堵住,難得破門而入,城中兵卒不多,西面城牆當有三千兵馬,其他三面各有一千左右,以弓兵為主,城牆上備下的箭矢成捆成堆,高一尺寬半尺的陶罐分佈於城牆各處,數量不少,其中存放的當是用以守城的油脂。

    城池正中有一獨立區域,五里見方,全是石頭壘砌的房舍,很是堅固,彼此並不相接,那妖女和刺蝟精就住在此處,雖然知道他前來探營卻並未外出阻攔,此處防守嚴密,多有弓兵,由於周圍無有遮掩,故此不得靠前,但觀那房舍周圍有不少糧車,可推斷出此處是燕軍屯糧之處,倘若這上百間房舍都囤有糧草,城中至少兩年不需補充糧草。

    縱觀城中情況,不難看出燕軍已經做好了長時間固守的準備。

    探明城中情況,莫問取西路出城,回返營地,將所見說與眾將校,眾人聞言大為犯愁,原因很簡單,此番出戰並沒有攜帶大型的攻城器具。

    莫問倒不似眾人這般苦惱,因為這城中妖物並不多,只有魏霸天和黃素素兩人,只要設法降住二人,就可以輕鬆取得城池。而這也是唯一的一個辦法,這城池城高糧多,當真是不得強攻,此外強攻之下難免會殃及城中百姓,打下一座空城也無甚用處。

    眾將校商議良久也未想出辦法,最終由莫問定下戰策,「靜觀其變。」

    當日晚間,天降大雨,此後接連數日一直陰雨綿綿不得見晴,五日後驛卒快馬送來了北路和南路的戰報,檀木子和絕塵都遇到了同樣的情況,但二人都已經率眾攻取了城池,二人用的方法有些狠辣,檀木子和馬平川命士兵掘開了驊州上游的河流,引水入城,其戰報上只說溺斃敵軍兩千,壓根兒沒提及平民死傷多少。而絕塵土遁進入了暉州城中,趁大風之夜火燒軍營,殃及百姓兩千餘戶。

    雖然二人所用計策很是陰毒,莫問卻並未加以訓誡,二人都是修行中人,他們也應該清楚這樣做有傷天和,之所以出此下策想必也是無計可施才無奈為之。

    感知那魏霸天的氣息,此時已然恢復如常,想必其傷勢已經痊癒,而莫問雖然未曾服用療傷丹『藥』,右手刺傷也好了八成。

    第六日,仍然陰天下雨,上午辰時,帳外兵卒來報有敵方信使求見。

    莫問此時正蒲雄在帳內對弈,聞言大感意外,點頭示意兵卒請那信使進帳。

    「小人拜見王爺千歲。」渾身濕透的信使進帳跪倒,雖然歷來就有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的說法,但那也要看信使的態度來定,因為言語不遜辱及對方將帥而被砍了腦袋的信使也不在少數。

    莫問聞言皺眉不語,趙國封他為王一事他並不認為是一種榮耀。

    蒲雄見莫問不語,便接了那信使遞上的油包,喚人帶他下去吃飯,雙方隔了一百里,對道門中人來說不算什麼,普通人卻要跑上大半夜。

    莫問接過蒲雄呈來的油包,打開避水油紙,取出其中信封,信封外面寫了他的道號,觀那筆跡,當出自女子之手。

    捏碎蠟封取出其中信箋,看罷上面字跡,莫問隨即皺起了眉頭,這封信出自黃素素之手,請他今日未時前往東北五十里外的山神廟相見,以慰相思,以解仰慕。

    沉『吟』片刻,莫問將那書信遞與蒲雄,蒲雄看罷連連搖頭,「萬萬去不得,定然有詐。」

    「自然有詐,但有詐也得赴約,只要捉了這妖精,平州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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