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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爭之世】作者:月關 (已完成)

第119章 愛情專家

「在下見過公子!」

    那位白袍公子衝到門前,像出水的魚兒似的張著嘴巴正在拚命喘氣,慶忌已急急奔到面前,長揖一禮。

    冉猛等人握緊劍柄,充滿敵意地看著他,白袍公子喘了半天,指著他道︰「小……小艾呢?」

    慶忌攤了攤手,無奈地道︰「公子,你誤會了。在下與那位小艾姑娘根本素不相識啊。」

    「啊?」白袍公子聽了不怒反喜,歡叫道︰「我就知道她是騙我。」隨即又狠狠地瞪著慶忌道︰「你是何人,既與小艾姑娘素不相識,為何助她誑我?她現在何處?」

    慶忌苦笑道︰「在下是季氏家人,今日奉命去墟市為成碧夫人採購物品,在路上偶遇小艾姑娘,被她拉來做了靶子。」

    一聽對方是季氏門下,那位公子臉色微微一變,旁邊幾個家將的神色也少了幾分倨傲。若是普通平民,殺了也就殺了,沒什麼了不起。但季氏門下,哪怕是一條狗,在魯國也是沒幾個人敢輕辱的。

    慶忌臉上的笑容更加誠懇︰「一開始,在下並不知道公子是什麼人,還道公子對是小艾姑娘懷有不軌之心,所以這才有心相助。不過路上小艾姑娘自己便說出了真相。在下感佩公子至情至性,不願助她欺瞞公子,小艾姑娘便一怒離去了。」

    這樣舉動,倒合乎小艾的性情,白袍公子聽了怔怔半晌,頹然道︰「原來如此,唉,她寧可找個下人哄瞞於我,也不願接受我麼?」

    慶忌已猜出這個活寶身份很不一般,現如今他就怕有人糾纏誤了自己大事,只想快點哄他離開,見他發愣。便鼓勵道︰「女人心,海底針。有時候她的不屑未必就是她真正的想法,公子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總有一天能得償所願的。」

    這話聽的順耳,白袍公子對眼前這個身份卑微的下人頓生知己之感。臉上的神色也和善了些︰「唉!你是有所不知啊,本公子從小就喜歡她,要說精誠所至。也精誠了十三四年了,可她從來就沒有正眼看過我。」

    「從小?從小與一位魯君公子相識,那這丫頭的家世身份怕也不低啊,她又是什麼來頭?」

    慶忌心中動了動,笑著解勸道︰「那並不能證明什麼啊,公子小時候有沒有喜歡了哪個女子時,就故意淘氣去捉弄她。氣得她哇哇大哭的?」

    白袍公子想了想,笑道︰「有地,有的,小時候經常捉弄女孩子,越是喜歡地,越是喜歡捉弄她們。嗯?你是說……」

    慶忌嘿嘿一笑,說道︰「這就是了,你喜歡她,不是應該討好她才對麼?可是卻偏偏喜歡用讓她討厭的辦法。所以嘛。這感情一事,最是奇妙,女孩兒家更是如此,她對你不假辭色,未必就是不喜歡你。」

    「真的……是這樣嗎?」白袍公子被他說的開始心花怒放起來。

    慶忌一本正經地道︰「當然,情場如戰場,你要象打仗一樣。仔細琢磨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如果你能瞭解對方地弱點。自然戰無不勝。」

    慶忌說的許多詞對白袍公子來說都是聞所未聞,仔細一想又大有道理,他對慶忌頓時又增幾分信賴,連忙道︰「那麼,本公子應該怎麼做才好呢?」

    慶忌道︰「你和她從小相識,就因為太熟了,所以她對你的優點長處反而視而不見,對你地巴結奉迎也習以為常,這才不覺得你的好。首先,你要改變自己的形象,在她面前不能繼續卑躬屈膝,要讓她看得到你陽剛的一面。」

    「陽剛的一面,唔……陽剛的一面……」白袍公子握著拳頭沉吟,一時咬牙切齒,目露凶光,估計在他心裡所謂男人陽剛的一面,就是在女人面前動用暴力而已。

    慶忌看地暗暗好笑,他拍拍白袍公子的肩膀,低笑道︰「再說,公子是世家子弟,娶了心愛的女子回家固然是件開心的事,可要是她對你頤指氣使的態度始終如故,你這以後的日子也不好過呀。」

    「公子說的是,那我該怎麼辦才好?」此時白袍公子已把慶忌視為他愛情途上的指路明燈,對他大是信服,連忙虛心討教起來。

    慶忌忍笑道︰「女人嘛,並不分什麼乖巧的女子、驕橫地女子。其實這世上只有一種女子,乖巧的可以驕橫,驕橫的也可以乖巧,全看她在什麼人面前。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驕橫和乖巧本來就都是一個女子的本性。

    一個溫柔賢淑的女子,你為了討她歡心,俯首帖耳、予取予求,時間久了,她原本沒脾氣的,脾氣也會變的越來越大,本來不刁蠻地,在你面前也會變得越來越驕橫。

    結果你本來是衝著她地溫柔如水去的,娶到手之後卻變成了一頭山中猛虎。是你看錯了人嗎?非也,她本來確實挺溫柔地,如今這般模樣那都是叫你慣的。你縱容了她本性中驕橫的那一面,任她為所欲為,飛揚跋扈,時間久了,蘭兒自然就變成了慈禧。」

    白袍公子茫然道︰「這個……蘭兒自然就變成了慈禧是什麼意思?」

    「啊!」慶忌一拍腦門,連忙補救道︰「蘭兒是我家鄉一個溫柔賢淑的少女,慈禧則是那裡一個很有名的驕橫刁蠻的夫人,我用她們做個比喻而已。」

    「哦,原來如此」,白袍公子連連點頭。仔細一想,可不正是這樣嗎?以前小艾對自己還算和善,見了面倒還彬彬有禮,結果自己越是討好她、順從她,她離自己就越遠,對自己的態度就越蠻橫,現如今對他呼來喝去,哪還把他當成一位公子?

    想到這裡,白袍公子兩眼放光,猶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也不顧自己身份,隆而重之地向慶忌揖了一禮︰「本公子明白了,我知道怎麼做啦,哈哈!哈哈!」白袍公子仰面大笑幾聲,領著那幾員家將扭頭便走。

    「奇怪,魯君新逝,公子們應該都在曲阜才對呀,如果他是魯君公子,怎麼卻出現在這裡,是身在外地還沒收到消息麼?」

    慶忌支走了白袍公子,滿懷疑竇地回到院中,見英淘和孔丘正站在一處籐架下,因為內院正在忙碌,而且孔丘是被英淘拉進來的,無人知其身份,也無人待以客禮,兩人只在籐架下相候。

    慶忌到了先問起孔丘近況,這才明白他東遊到費城的緣由。孔丘訪齊國前便已休了妻,罪名是嘮叨。家裡只有一個兒子孔鯉,也有族人照料,倒是一身輕快。這次返鄉住了一段時間便不耐煩起來,他本是志向遠大的人,在鄉村中如何能安心住得慣,便想去曲阜尋訪老友展獲。

    不料到了曲阜他卻撲了個空,因為展跖襲殺吳國使節的事,展獲被季孫意如一通訓斥,責令他務必要把展跖捕回家去嚴加看管,否則定不輕饒,展獲已經離開曲阜尋訪展跖去了。

    孔丘打聽到展獲向這一帶來了,在都城閒著也是無事,便東遊而來,既尋訪好友,又可遊山玩水,今日剛剛逛到費城。孔丘說完自己情形,便問起慶忌何以打扮如此怪異。

    慶忌方才在路上已經仔細想過了,孔丘此人並非愚腐夫子,隨便找些理由想瞞過他並不容易,好在他是魯人,而且是個剛直君子,這件事挑明了講給他聽,他自然知道其中利害,絕不會張揚出去引來吳兵禍害魯人,是以慶忌便把來龍去脈簡要地向他說明了一遍。

    孔丘聽說魯君在齊國去世已是一驚,又聽說吳使相逼,三桓被迫明驅暗潛,使慶忌來到費城招兵,不由臉色凝重。他知道這種事情不是他這樣的身份可以與聞的,慶忌明言相告,一片赤誠,忙肅然拱手道︰「多謝公子,丘曉得其中利害,此事絕不會從孔丘口中洩露。」

    「多謝孔師,孔師如今住在何處?」

    「哎呀!」孔丘一拍腦門︰「壞了,我的行李還在墟市裡。」

    慶忌忙道︰「如今慶忌住在季府,化名陽斌,乃是一個下人,不便留夫子住下。且讓英淘陪夫子回去尋到行李,暫尋一個住處吧。若是方便時,慶忌當會登門拜訪。」

    孔丘也知不便在此久留,連忙拱手稱謝,由英淘陪著,匆匆出門去了。

    慶忌提起那一袋子亂七八糟的東西,心想︰「如今便拿這些物什去向成碧夫人交差麼?」

    他想了想,忽地計上心頭,連忙拎起口袋,笑吟吟地去了。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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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大管事

「本夫人要你買的東西呢?」

    成碧夫人倚在軟榻上,有種故意挑釁的神氣,但是因為她天生嬌媚的模樣,再加上現如今春色盈然的打扮,那語氣在旁人看來倒似有些輕佻。一襲輕袍,赤著雙足,懶洋洋地斜臥榻上,翹著秀氣的蘭花指,拈起盤裡的櫻桃,輕咬兩口,再睨他一眼,濡著櫻桃汁液的粉唇濕濕亮亮的,竟比櫻桃還要紅嫩。那雙眼楮貓兒般嫵媚。

    佳人高臥,舒衣鬆軟,那雪酥酥的半截胸脯上,似乎有一抹瑩光貼著嫩肌流淌開來,襯得膚光賽雪,白得教人眩目。慶忌不敢多看,但目光向下一移,一雙秀氣、動人的蓮足又躍然入目,慶忌不由心中一蕩,這絕色尤物真是週身上下無一處不媚呀。

    慶忌忽地想起了中世紀的歐洲貴婦,中國上古貴族雖然一樣不怎麼把下人當人看,許多事並不避著他們,可比起西方來要差得遠了,歐洲中世紀的貴族家庭,貴婦入沐時,那男姓家僕都是可以提著開水登堂入室的,嗯……好像還有貴婦在浴室裡見男賓的,要是成碧夫人也讓自己打水搓背,呵呵……,慶忌的嘴角不禁露出一絲壞壞的笑意。

    同樣都是美女,如果其中一個身份高貴、舉止端莊,在男人的心裡,就會覺得她尤其難得而珍貴。對女人來說,也有同樣的心理,成碧夫人府上侍候的僕役要多少有多少,但是眼前這個是慶忌,哪怕只是虛應其事,並非真的家僕,她對使喚慶忌也有種樂此不疲的感覺。她盯著慶忌,忽見慶忌嘴角露出一絲壞壞的笑意,那雙眼楮還盯著自己的腳尖,不由臉上微熱。下意識地便把雙腳一縮,收回袍中,嗔道︰「喂。跟你說話呢,本夫人要的東西呢?」

    慶忌眉尖一挑,瞟了眼站在席旁侍候的六個侍婢。又忍下了這口氣。恢復了恭順模樣。成碧夫人把他的神情舉止都瞧在眼裡,知道但有一個旁人在場,他就得乖乖扮家奴,不禁向他得意地一笑,像個佔了人家便宜地小孩子。

    慶忌歎了口氣,便解開口袋,裝模作樣地從裡邊往外掏東西,成碧夫人張大了雙眼,饒有興致地看著,待見他掏出的東西。不由發怔道︰「這……這是什麼東西?」

    慶忌一本正經地道︰「這就是在下為夫人買回的東西。」

    成碧夫人看看那兩樣東西,一隻青銅鏡,一尊青銅細頸高腳瓶,不禁失笑道︰「你出去一遭,就……就買回這麼兩樣東西嗎?」

    慶忌道︰「正是,夫人看,在下買地這東西,可還中意麼?」

    成碧夫人又好氣又好笑,掩口道︰「這兩樣東西再尋常不過。有什麼稀奇?」

    「夫人覺得這兩樣東西太過尋常麼?夫人府上,無所不有,什麼珍貴的東西得不到?這兩樣東西在夫人眼中雖然尋常,可是在下自能化腐朽為神奇,叫它變得不再尋常,夫人說,那樣是不是就算稀罕之物了?」

    「哦?」成碧夫人果然來了興趣。輕輕坐起。說道︰「你要如何化腐朽為神奇?」

    慶忌一笑,提起高腳細頸青銅瓶轉身走了出去。成碧夫人好奇地等著,過了一陣兒,便見慶忌又走回來,瓶中插著幾枝嬌艷欲滴的鮮花,慶忌手捧花瓶,微笑說道︰「這瓶兒本是一件死物,但是插了這幾枝鮮花進去,味道便大大不同了。」

    成碧夫人鼻子一皺,便似一湖春水蕩起了微微地漣漪,那一種幽雅中隱含地媚態亦是禁制不住地流瀉出來,沒有責怪,倒似撒嬌,看來在自己這些貼身的侍女們面前,成碧夫人是比較隨意的︰「便是這麼個化腐朽為神奇麼?」

    慶忌一本正經地道︰「不然,夫人請近前來仔細觀看。」

    「哦?內中還有什麼玄機?」成碧夫人果然上當,好奇地起身上前,低頭仔細端詳那瓶中鮮花,便是這一俯身,她胸前絲羅輕蕩,一抹香肌乍現,半截溝壑隱藏,近處看去,如脂如玉,白膩幼滑,光芒耀眼,落在慶忌眼中那一雙眼珠幾乎便掉了進去。

    成碧夫人一抬頭,正迎上他異樣的目光,白淨如玉的雪腮上便浮起淡淡嫣紅,她狠狠瞪了慶忌一眼,有些不自在地緊了緊領口,問道︰「有什麼古怪啊?」

    慶忌壓低了嗓音,小聲道︰「人如花嬌,花如人艷,春風蓓蕾,瑟瑟動人。若是比較起來,花不足以擬其色,蕊差堪狀其嬌容,夫人覺得……此時這瓶花擺在面前,是否別有一番情趣呢?」

    成碧夫人聽出他話中之意,喜悅和羞意如同春風裡的蓓蕾,突然就綻上了面龐,她咬了咬唇,哼道︰「算你啦,就一張嘴能說會道,那這銅鏡又有何神奇之處?」

    慶忌一笑,拿起銅鏡走向一角,那裡有一張書案,書案旁放著幾卷竹簡,還有筆墨刻刀。慶忌滴水研磨,拈起筆來,仔細想了一想,便任銅鏡上寫起了字。寫罷了字,吹了吹讓那墨跡稍乾,便微笑著走回來道︰「請夫人過目。」

    成碧夫人好奇地接過那面銅鏡,銅鏡的做工並不好,鏡面打磨得還算光亮,銅鏡一角題著四行小字,吳國特有的鳥篆體字,字形如飛鳥,題在上面就像修飾的畫紋一樣漂亮︰「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陽台近鏡台。誰道芙蓉水中種,青銅鏡裡一枝開。」

    這首唐詩的意思一見瞭然,不受時代限制,而且春秋時代尚沒有比較統一地文體,這七律的文體也不顯突兀,而且頗顯端整。成碧夫人反覆吟誦兩遍,不由喜上眉梢。女人喜歡的東西,果然最是特別,幾句恭維話,再做得雅致一些,把個成碧夫人哄得春心蕩漾,眉開眼笑。

    這個馬屁拍下去,成碧夫人心花怒放。雙頰一片嫣紅,映在銅鏡中倒正符合那句詩文了。誰道芙蓉水中種,青銅鏡裡一枝開。那青銅鏡裡可不正有一枝出水芙蓉。嬌艷欲滴嗎?

    「在下所買的這兩件物品,可還合夫人的意嗎?」慶忌見她神色,笑問道。

    成碧夫人眉梢一挑。盈盈笑道︰「滿意。非常滿意。」

    她愛不釋手地捧著那銅鏡回到席上盈盈落座,欣然道︰「陽斌啊,你果然不愧是跟著陽虎大人做過大事的人,人機靈,又會辦事,很討人喜歡。從今天起,你就做本夫人所建新城的大管事吧,為夫人負責新城內外一切事物,能做主的就自己做主,如果有什麼難決的事便向本夫人請示。明白麼?」

    慶忌一愣,抬頭看去,正望見成碧夫人那雙慧黠地笑眼,慶忌心頭一動,突地恍然大悟,這個婦人……不簡單啊。一路上種種做為,原來她都有自己的目的。這座新城,主要地目的其實是為了慶忌練兵之用,然而他的身份是陽虎地從弟。縱然看在陽虎地面子上,給他一個管事地位置,可是一個外人也決不可能做上大管事的位置。如果他不能做大管事,要在鹽城後山建軍營,秘密招納軍士,便有諸多不便,那樣地話。成碧夫人就得安排一個知曉機密的大管事來配合他才成。

    然而現在一切問題迎刃而解。這一路上成碧夫人對他表現出很感興趣的樣子。兩人之間的種種作態,任是誰看了。都會認為這位孀居多年的美貌**萌動了春心,喜歡了這個青年男子。此時她再借兩件討好與她的小事,把自己傾心的男子提拔上來,擔任了她地大管事,這理由再恰當不過,誰還會生疑呢?只消自己做了這一人之下的成府大管事,那以後無論做什麼事都要方便的多了。

    慶忌自以為領悟了成碧諸般行為的真正用意,想及這一路種種,兩人若即若離的曖昧情挑,原來只是人家為了給自己尋找一個合適的身份而有意為之,並非真個對他動了心思,慶忌心裡忽然有點悵然若失起來……

    第二日上午,天氣不太好,風有點急,天也陰沉著。然而慶忌急著建好反攻吳國的秘密基地、成碧則急著盡早建好一個經營集運的大本營,兩人有志一同,都不願空耗一天,便登車出了北城,去山中選擇營建地址。

    費城以北五里,便是莽莽群山。這裡是沂蒙山脈余支,植被繁茂,林木蔥鬱,山中多野獸毒蛇,除了一些獵戶,便連樵夫也很少深入其中。出城北走四里多路,浚河彎彎曲曲,在這裡正好拐彎,如果在附近修一條路,在山谷中建一座城,在河邊建一個碼頭,海鹽運來,盡可登車送入城中,交通也算便利。

    慶忌今日便行使了大管事的職責,隨著成碧夫人便走便討論附近地地理,到了此處便拐入荒野,沿山向西而行,行至第三個谷口,瞧見此處地勢險峻,他們便停了下來。

    聘來的嚮導是當地獵戶,聽他講此谷名叫飛狐口,不過這名字只是當地獵戶、農夫們口口相傳的,費城中人大多不知其名。飛狐口因為谷中多狐狸而得名,看這座谷口的山勢,谷口極狹窄,兩側山勢陡峭,谷中有山泉瀉下。

    而谷腹中卻是極寬闊的一個平原,三面環山,皆是千百年形成的密林,難以穿行。谷中有一個湖,湖不大,自高處望下,就如一面鏡子擱在草地上,澄澈透明,不染俗氣。

    這谷口懸崖的內側是一道緩坡,沒有多少樹木,從那兒上來並不費力,因為此番明為建鹽城,實為建兵營,許多討論地話題不可讓別人聽到。成碧便把隨從侍衛們都留在谷口,只帶著她剛任命地新城大管事爬上了懸崖。

    自曲阜一路來,成碧便有意造成一副兩人朗有情、妾有意的模樣,此時單獨帶他上山,便也合情合理不顯突兀了。慶忌不禁暗讚她心機深沉,卓有遠見,而且因為自己,污了她守節多年地清譽,心中有些歉意。他卻不知,成碧夫人這一路的表現,固然是存了為他遮掩身份的心思。卻又何嘗不是情難自禁,假戲真做?

    這一面緩坡雖不難行,畢竟沒有現成的道路。慶忌在前邊揮劍割草,不時還要拉一下成碧夫人纖柔的小手,費了半天的勁兒。總算爬上了山頂。成碧夫人已累得兩頰酡紅,嬌喘吁吁了。

    慶忌心中湧起一片憐惜之意,陪著她歇息了一會兒,才撥開高高的蒿草,沿著山脊往前走,只走出五六丈地距離,前邊便是突出懸崖的一方巨石,石上寸草不生,站在這兒,若不靠近崖邊。便邊山腳下的土地都看不到,內是深谷,外是曠野,站在這方巨石上彷彿凌然空中,尤其今日天氣陰沉,黑壓壓地雲層直欲壓到眉睫,罡風獵獵,催動著衣衫,往崖上一站。顧盼四方,令人心為之馳。

    建城必有水源,見了谷中那個湖,慶忌便已有了幾分滿意,再看這山谷中地勢,他是從谷口處攀上來的,要想登高也只有從此處上來。其他三個方向山勢並不十分險要。但是那千百年來形成的山林成了最大地屏障,林木茂密。林木之間又有無數地雜草籐蘿,織成了一道綠色的網,這三個方向要想爬上去或者潛進來,派上十個八個壯漢,用最鋒利的劍開道,怕也得十天半個月的時間。

    慶忌滿意地道︰「就是這裡吧,夫人覺得怎麼樣?山谷中平坦可建倉房營寨,又有活水來源,困山也不怕。三面環山,草木深密可為天然屏障,只要在這山口外建城,前寨對外,以這谷口為鎖隘,裡面為內城。嗯……只是這從谷口流水的泉水是個問題,萬一山洪爆發時……,洩洪問題……夫人?夫人?」

    慶忌一回頭,只見成碧夫人臉色雪白,不見一絲血色,雙唇有些發青,臉色僵硬,眼中都是恐懼的神色,不由嚇了一跳,連忙搶步過去,也顧不得男女之防,一把扶住她道︰「夫人,你怎麼了?」

    成碧夫人一直站在那兒簌簌發抖,慶忌一靠過來,成碧便一頭扎進他的懷裡,雙手死死地箍住他的腰,使盡了全身力氣,慶忌能感受到她用盡全力的擁抱和控制不住的顫抖。

    「夫人,你怎麼了?」

    「太……太高了,人家……人家地心都快跳出腔子了,你快扶住我,我好怕……」

    慶忌聽了一怔,臉上忽然掠過一絲古怪的神色︰「夫人,你……你有恐高症?」

    「什麼……什麼恐高症?」成碧夫人把頭埋進他懷裡根本不敢探出來,顫聲反問道。

    慶忌曉得,成碧夫人一定有恐高症,只不過她以前怕是根本沒有登高的機會,所以竟連自己也不知道。方才二人上山,只顧瞧著前頭,邊走邊笑不曾回望過一眼,此時突然站到這巨石上,連他都有點目眩的感覺,這患有恐高症的人不嚇得魂飛魄散才怪。

    眼見她嚇成這般模樣,慶忌也顧不得多說,連忙一手攬住她的纖腰,對她道︰「閉上眼楮,不要怕,有我在呢。」說完一哈腰,便抄住了她的腿彎,那一個輕盈的身子被他一把抱了起來。

    成碧夫人尖叫一聲,緊緊抱住他的脖子,閉緊眼楮,把頭埋到他地胸前。慶忌大步向回走,穿過那蒿草叢,走入平緩的山林中去,哄道︰「好啦,好啦,不要怕,我們已經離開了懸崖。」

    成碧夫人繃緊了身子,從他懷裡小心地探出頭來,微微張開眼楮探看了一下,身子慢慢放鬆了。她又四下仔細打量一番,臉上的顏色才稍稍恢復,羞道︰「放我下來。」

    慶忌把她輕輕放在地上,椰揄地笑道︰「想不到威風不可一世的成碧夫人居然怕高,哈哈,站穩些,可不要嚇得尿……咳咳……」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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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綺思滿懷

    成碧夫人最初是實實在在的驚嚇壞了,緊緊抱住慶忌的脖子時,渾不覺得有什麼異樣。現在安全了,腳踏地面的那一瞬,心中忽然有點戀巒不捨了。這就要離開他的懷抱了麼?這懷抱很寬厚,很有力,很……男人。

    在慶忌鬆開雙臂,成碧與他的懷抱相離未離時,她忽然不易察覺地微微低下頭,在他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氣,一種久違的男人的氣息滲進四肢百骸,不覺腳下有點發軟,頰生紅雲,心神有幾分蕩漾起來。

    現在聽到慶忌的調笑,成碧夫人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只得收起旖旎情思,靠在一棵要有三五人才能合抱的粗大樹幹上,作出驚魂未定的樣子拍著酥胸道︰「嚇死我了,方才不知怎地,一看見前方空懸著,藍天白雲伸手可捉,便連魂兒都嚇飛了,雙腿軟得一步也邁不動,心跳得氣都喘不上來。」

    「好啦,不要怕了,一會兒下山是緩坡,不妨事的,我們這不是到了安全的地方了嗎?」

    慶忌笑著安慰幾句,便對她道︰「我看此谷甚是滿意,一則地點隱秘,而且可以依托這谷口建城,外城儲運鹽巴,內城用來練兵,谷中再如何折騰,也不虞被人聽見。」

    成碧定了定神,喘勻了呼吸,說道︰「嗯,只要在此處鋪一條道路,運輸行走倒也方便,前方不遠就是浚河,可修碼頭。而且這山就是一座天然的營寨,又省了許多建圍牆的錢。」

    慶忌失笑道︰「果然不愧是魯國第一大商賈,凡事都不忘計較一個錢字。」

    成碧夫人白他一眼,嗔道︰「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慶忌公子不計較錢財,何必從我這裡搶去了衛晉兩國的生意。」

    「呵呵,夫人對此事是耿耿於懷呀。慶忌也是迫於無奈,不然的話,我怎會與夫人爭利?」

    成碧夫人悻悻地哼了一聲。說道︰「只是這谷中的湖乃是活水,洩口便在谷口,若逢暴雨時。水洩如洪。若不想個法子這城可建不起來。」

    慶忌道︰「不錯,我方才在懸崖上想到的也是這個問題,正想與夫人商議……」

    兩個人就細節研究了一陣兒,忽地一陣風起,颯然拂過山林,竟然頗有冷意,緊接著「卡啦啦」一個炸雷,山林一陣簌簌發抖,猝不及防的成碧夫人駭得一聲尖叫,下意識地又撲進慶忌懷中。慶忌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哈哈,這才一會兒功夫。夫人已經兩次投懷送抱了。」

    他話未說完,豆大的雨點已 嚦啪啦地砸了下來,打得樹葉刷刷直響,慶忌驚噫一聲,連忙道︰「夫人,你且避到樹下去。」說完閃身便走。

    「喂喂,你不要走遠啊。」成碧夫人追過來,雨驟風急,頃刻間如瓢潑下。打在臉上生疼,她被迫又避回樹下,這棵樹枝葉繁茂,如同一棵天然的巨傘,雨暫時還不能穿過密集地樹葉砸下來。

    慶忌撥開樹叢站到山口,只見暴雨如注,密密匝匝。這片刻的功夫已經迷迷茫茫把天地連成一線。英淘和蕭謹幾個人正掙扎著想衝上山來,只是這天地之威一旦發作。豈是人力能抗。雨驟風狂,斜坡上頓時泥濘濕滑起來,不但站不住腳,而且踩進泥濘之中就連腳都拔不出來,想從坡下爬上來談何容易,英淘身體矯健,勉強還撐得住,那蕭謹已經跌了幾跤,摔得泥猴兒一般。

    慶忌望見谷中平湖,不由暗叫不妙,他小時候在山區住過,深知這山洪暴發既快又猛,谷口的車馬侍衛們不趕快找個高地避開,一旦山洪瀉下,想再躲避可就來不及了。他急忙向山下揮著手大聲呼喊,英淘手搭涼蓬看見他地動作,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瞇著眼一扯蕭謹道︰「蕭兄,不要上去了,夫人和……陽管事在高處安全的很,咱們先去安頓了侍衛和車馬,以防山洪暴發。」

    蕭謹也看見了慶忌一手指湖,一手向他們連連揮動地動作,想想也是道理,便一步三滑地隨著英淘又復往山下奔去。慶忌見他們理會了自己意思,這才放心,轉身又往回跑,等他跑回那棵大樹下時,身子已被暴雨澆透,渾身濕淋淋地像落湯雞一般。嗯,

    「我去告訴他們不用急著上來,誰都沒帶傘,上來也不頂用,先讓他們把車馬轉移好了。」慶忌向成碧解釋道。

    「嗯,哎呀,你怎麼一會兒就淋成這樣,喏,快拿去擦擦。」成碧夫人想也不想,便從懷裡抽出一方絲帕遞了過去,東西遞出去,才省起那是自己貼身之物,欲待收回,又覺不妥。

    「多謝夫人!」慶忌一把接了過去。

    「哎……」

    「怎麼?」

    「喔……沒事兒。」

    成碧眼巴巴地看著慶忌拈起手帕,擦臉、擦手、擦頸、擦胸……

    「呼呼……」,慶忌擦完了嗅嗅手帕︰「真香啊,你們女人隨身一件手帕,都要熏得這麼香嗎?咦,和熏香味道不太一樣啊……」

    那手帕是成碧夫人貼身之物,天氣炎熱,女子又重儀容,揣在懷中用來拭汗的。唇邊額角、頸下胸前,滲出薄汗時便使這手帕擦一擦,上邊自然有種幽微細緻的成熟**的體香,一見慶忌放在鼻子下嗅來嗅去的,成碧夫人的粉頰火辣辣的,彷彿他嗅的不是手帕,而是自己雪白酥嫩的胸脯。慶忌又嗅兩下,成碧夫人紅著臉一把奪了過來,慶忌一怔,略有所覺,便也訕訕地不說話了。成碧夫人忸怩地坐到參天大樹鼓起的氣根上,輕輕瞟他一眼,身上有種極不自在地感覺,明明衣著完好,她卻覺得被慶忌剝光了似的難堪。

    樹幹中分,慶忌所站的地方有稀落的雨水滴下,方才成碧夫人搶回手帕的羞態他也看在眼中,便不好意思擠到她身邊去。慶忌便向旁邊走走,坐到了大樹的另一條氣根上,樹幹是圓的。這一來兩人便分開了,扭過頭來只能看見對方的一角衣袂。

    雨越下越大了,伴著一陣陣地殷殷滾雷。雨水線一般刷刷地傾瀉而下。伴著樹葉地沙沙聲,十分蕭索。忽爾吹來的風帶著絲絲地涼意,慶忌衣衫盡濕,受風一吹,尤覺寒意,便向樹幹上靠靠,拉近了濕衣。

    「喂,慶忌公子,你在做什麼?」

    「沒什麼,在想東西啊。」

    「建城練兵的事?」

    「是啊。下雨很無聊的,不過也是很容易讓人心靜地時候,正好想些東西。」

    「嗯!」聽他這麼說,成碧便不說話。

    慶忌此時地心神卻已全然沉浸到了自己地世界當中。他正在思考著今後行動地大略方針,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如果諸事不能有個明確地規劃,那就像一隻沒頭蒼蠅,只能東一下西一下的撞大運了。

    現如今在魯國成功地站住了腳,打下了一片基業。同魯國三桓確立了關係。就算他們仍然沒有魄力出兵,今後也會盡可能地給予自己方便。他的復國之路雖非一片坦途,看起來希望卻大了幾分。

    在整個大局上,可以以衛、魯兩國為根本,衛國在明、魯國在暗,這支奇兵便能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同時,還要盡可能的聯繫一切有動機、有條件同自己合作的力量。首先便是楚國。楚國應該可以很容易地建立一種有默契地同盟關係。這一點不必自己去做,既然已經同掩余、燭庸兩位公子取得了聯繫。可以把這個計劃交給他們去執行,這樣合則兩利的事,楚國沒有理由不答應。還有其他鄰國,比如宋、陳、蔡……

    慶忌越想越遠,成碧夫人聽這邊一點東西都沒有,獨自靠在樹幹上,仰起頭看著濃蔭如蓋的樹頂,也想盤算一下全面接手食鹽生意後的經營,可是身旁坐著一個慶忌,那心卻怎麼也靜不下來,心神恍惚地呆坐了一陣,她忽地從失神中清醒過來,微微抬頭向側旁看了一眼,只看到一條蜷起的腿踏在大樹氣根上,一隻手扶在支起的膝蓋上,腳尖還輕輕地點著樹根成碧夫人輕輕吁了口氣,握緊了手中的絲帕,猶豫了一下,忽地舉到鼻端,偷偷地嗅了一下,就像一個偷偷做壞事的小女孩,然後一抹難言的異彩湧上了她地美眸,心中不知想到了什麼,她那兩條大腿絞在一起,只覺股間隱隱有些異樣,猶如蛇行蟻走,那感覺……就好像她偶爾發了春夢時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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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雨中絮絮

    慶忌仍在專注地思考著他的問題,吳國周圍其他鄰國中,宋、陳、蔡三國沒有力量同吳作戰,也沒有那個理由,但是可以盡力讓它們保持中立,這一點也不難辦到。至於越國……,慶忌只略略一想,便把它拋到了腦後。雖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不過他對越國這個小流氓實在一點好印象也沒有,尤其是那個肯吃屎的勾踐,也許是因為熟知那段歷史的關係,他對這個還未當上大王的陰人下意識地有點忌憚,那種感覺,就像他寧可面對猛虎,也不願面對毒蛇時一樣。

    至於吳國內部,也要盡可能的爭取一切力量,任家這樣急於與其他大國權臣建立關係,看來在吳國的處境非常不妙,也許該派人同他們接觸一下,說不定任家就會成為自己在吳國內部的一個強有力的幫手。還有季子,季子的威望就是一支強大的軍隊,雖說他現在賭氣自閉於封地,影響已大不如前,那也只是相對於他的過去而言,只要他登高一呼,照樣可以號召許多吳國老臣附從響應。但是這枚棋子不到時機無法啟用,在季子心裡,整個吳國的穩定遠遠超過個人恩怨是非,如果沒有強大的實力做後盾,讓季子認識到戰爭已不可避免,自己也決不會輕易落敗,他是不會出頭的。

    雨似乎小了一點兒,刷刷的聲音刷得人心底發涼,慶忌從如潮的思緒中清醒過來,微微地歎了口氣,越是想到未來的規劃和發展,他越是感到自己現在急缺人才。聯絡各國,需要能言善辯的好手;訓練士卒,需要才能卓越的將領,可是自己手下現在就缺少這樣能獨擋一面的人才。

    英淘雖然可以栽培。但是現在還只是一隻潛力股,他的經驗太少,而梁虎子與冬苟等人只能做做衝鋒陷陣地事,絕非大將之才,他需要的是能夠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的傑出人才,可是以自己如今的處境,除非別人主動來投,想挖掘人才談何容易。別的不說,就說眼前這個一門心思想要當官的孔丘,與自己還算是好友呢。如果想把他拉進來做自己的幕僚,恐怕他也絕不會答應。

    還有軍隊,軍隊的建設尤其重要,什麼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打了勝仗之後再說這些吧。戰場上起決定作用的最終還是兵力的強弱,自己懂些什麼練兵之法?大概只曉得練練隊列加強士兵地服從感,可那是當務之急嗎?

    而且這支軍隊也不能讓他們整天練兵啊,現在的經濟體制,就是一個國家都養不起多少常備兵,招來了人。也得要他們拿出很多時間來務農經商以求自給自足的。以自己的財力,或許可以訓練一支精銳之軍,人數卻不會太多,頂多千把人,關鍵時刻用來做衝鋒陷陣地突擊先鋒。

    慶忌本非「唯武器論」的信徒,這時卻不禁把腦筋打到了武器改良上。可惜啊,他不瞭解這方面的知識,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火藥,但是在漆城時他就向魯姓工匠打聽過了,這世上現在還沒有發明硫磺呢。他可不知道怎麼提煉硫磺,在他那個年代,這些基礎性的東西都是拿來就用的,何曾認真研究過它的原理。

    而且就算知道怎麼提煉硫磺,他仍然是一個門外行,僅憑他掌握地一點知識,要想發明火藥談何容易,一切他都得從頭開始,提煉、合成、試驗、規模生產、檢控、貯存、運輸、等等一系列問題。相應的管理、安全防護等等,這些條條框框全建立起來,還只是發明了火藥,還沒有製成武器。要想真正用於戰場仍有一堆新的問題等著他解決。

    等他搞定了這些破事,所得到的怕不僅僅是一盒黑火藥了,一個遠遠超過現時代的科技工業體系的雛形也差不多全建立起來了,他行嗎?就算他行。那得多少年以後了?而且那時的威力也不好說啊。猶記得,火藥從發明以來。宋朝便開始應用於軍事,不斷改良、完善,但是一直到了明末,沙場上的主戰兵器仍然是冷兵器。要考慮實用啊,不能選最先進的,只能選最容易製造並且最容易被大眾使用的。太早超越時代地產品有其先進性的同時必然有著更大的弊端,尤其是在古代。因為現代科技趨向於技術發展應用,是先有意識地去發明、創造,然後應用。這是有規劃、有目的,所以井然有序。而古代則是應用發展技術,也就是說先在實踐中應用了某些東西,然後才會有人來研究它是怎麼生成的,它的原理是什麼。

    慶忌想到這裡,又是暗暗一歎,暫時放下了煩心事,這時他才發覺雨晰晰瀝瀝,越來越小,而且成碧夫人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慶忌好奇地問道︰「夫人?」

    「嗯?」聲音幽幽,有些低沉。

    慶忌問道︰「夫人,怎麼這麼沉默,在想什麼?」

    成碧夫人長長地舒了口氣,幽幽地道︰「在想事情呀。」

    慶忌逗她道︰「在想什麼,在想怎麼賺錢嗎?」

    成碧不答,過了半天,才輕輕地道︰「小時候,家裡非常窮,經常吃不上飯……」

    慶忌沉默下來,靜靜地聽著,成碧似乎陷入了回憶當中,用夢幻似的語調說︰「有一年,齊魯邊界又開戰了,爹爹被拉去打仗,那時候正是秋收時節,偏偏又下起了暴雨,像今天一樣,不同的是,雨下了大半天還不停……。我娘擔心地裡的莊稼被毀掉,那可是一年地口糧,還要上繳季氏一大半,如果都毀在地裡,一家人就沒法活了,所以就冒雨趕去地裡搶收糧食。

    唉,我在家裡好餓,天上不停地打雷,怕得要命。家裡只有我,還有才滿月的弟弟,我也才六歲而已,抱著弟弟,我就只會不停地哭,嗓子都哭啞了,娘還沒回來,我怕的要死,就把床單裹在身上,因為沒有衣服穿……我把弟弟丟在家裡,光著腳,一個人在雨裡跑呀,跑呀,只想去把娘找回來。

    我家不遠處有一條淺淺的小河,只漫過足踝,平時都是淌水過去的,可那天,水漲了,那水好冷好冷,我淌到河中間的時候,兩條腿凍得一點知覺都沒有了,再也邁不動一步。暴雨還在不停地下著,河水慢慢地漲高,我覺得自己已經是一個死人了,全身都沒了知覺。呵呵……到底是小孩子,那時也想不到會淹死,就只想……離開這麼久,找不到我娘,弟弟又沒人照看,娘回來一定會打死我的……」

    「那你後來怎麼……」

    「應該是我命不該絕吧,村上有個人也去地裡搶收糧食回來,看見了我,那時水已經漫到我大腿根上了,他衝進水裡,把我抱了出來,這才撿回一條命。只是從那以後,只要陰天下雨,我地腿會酸痛難耐,痛楚難當,恨不得放進火爐中才舒服。也就這兩年,才開始輕微了些……」

    慶忌聽地動容,竟不知該如何安慰解勸。成碧夫人幽幽一笑,又說︰「娘為了撫養我們,吃了許多苦。還有我爹,那場仗打回了,就斷了一條腿,所以……後來爹把我賣掉,我一點都不恨他,我知道他也苦……」

    慶忌的眼楮有點濕潤,他默默地站起來,走過去,只見成碧夫人軟弱地倚坐在大樹地氣根上,背靠著樹幹,仰著一張俏臉,閉著眼楮,那輪廓分明的俏麗側面,今人覺得有種淒然之美。她白淨無暇的臉蛋上,有幾滴晶瑩的水珠,不知是樹上落下的雨水,還是她的淚水。

    雨停了,森林中有種潮濕中透著腐葉氣息的味道,陽光重新綻出了笑臉,金輝灑滿林間,慶忌深深吸了口氣,向她伸出了手,溫柔地說︰「雨停了,太陽出來了,我們下山去。」

    成碧張開一雙水汪汪的眼楮,眼楮裡還有一抹揮之不去的哀傷,但是慶忌只說了一句話,她便「噗哧」一笑,那嬌顏像帶雨的梨花,迎著絢麗的陽光綻然開放。

    慶忌說的是︰「還賴著做什麼,難道正披著床單光著 大不了,哥哥背你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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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救英雄

    如絲的秀髮在他頸間溫柔的拂動,癢癢的。背上的玉人趴在那兒,但凡觸及處,有種很奇怪的感覺,那胴體明明並不豐滿,但是只要觸及的地方都有一種柔若無骨的感覺,細膩而富有彈性,若是撲在這樣的女人身上……,想一想都讓人魂蕩神馳,何況還有淡淡幽香沁入心脾,慶忌覺得,背上有個成碧夫人,腳下反倒輕飄飄起來。

    以他的力氣,秋天壓場打莊稼的數百斤重的石碾都能舉起,何況是成碧夫人的體重,只是畢竟道路泥濘濕滑,慶忌並不敢大意,雙腳盯著腳下,一步步向下走,絲毫不敢分神。

    谷中湖水溢滿,谷口處果然如山洪一般,山洪咆哮,牛吼一道,此時已經小的多了,只是流水還在不斷沖刷,衝到外面時方向難測,所以隨著谷外車馬退到一邊去的英淘、蕭謹等人還沒重新爬上來。

    成碧夫人趴在慶忌的背上,因為恐高,她緊緊閉著眼楮,因此感覺也更加靈敏。她感覺到所俯的後背寬廣有力,慶忌時而一個健步跨出,時而在亂石間跳躍一下,她竟然不覺得十分害怕,那感覺,像是自己躲在一艘堅固、安全的小船上,在浪花奔湧中一蕩一蕩地向下飄去。

    漸漸走到了平坦些的地方,這裡岩石漸多,不再那麼泥濘,向下的道路已經不難行了,慶忌走到大石上。蹭到鞋子上沉重的泥巴,一邊緩步向前走,一邊說︰「好啦,可以睜開眼楮了,這裡平坦地多。」

    成碧閉著雙眼,俏臉緊緊貼在他的後背上,隱隱傾聽著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芳心中滿是平靜安寧,聽到他的話這才依依不捨地抬起頭來。

    「他們還沒返回來。看來水瀉到下面破壞了道路,他們不好上來,咱們先到水邊,我把鞋子沖一衝,正好趁機觀察一下這水勢,看看有無洩洪之處,如果能在左右兩邊拓寬挖深。各修一道水閘,遇暴雨時可以瀉洪,若遇敵人時開閘卻敵,還是一道克敵的法門。」

    「嗯,公子果然聰穎。居然想得到化害為利。這座新城交給公子。成碧就放心的很了。公子以為,如果我們要在此建城,大約需時多久?」

    慶忌搖頭道︰「說實話,於建築方面,我也不太明白。不過這兩日叔孫大人就會派人來了,有這些精通土木建築的人,一定可以盡快建成的。」

    叔孫玉是魯國大司空,主管土木建築,這方面的行家匠人都歸他管。說到這兒,慶忌心中一動︰不知道搖光會不會隨著那些匠人來看我。

    他地心神蕩漾了一下。又道︰「你看,這裡的地勢大多可以利用,只消稍稍修整,就是現成的山牆。木製的房舍建築造起來也不是很吃力,而且我們可以揀緊要處修建,只要能夠入住就成,其他方面可以逐步修繕。這些天。夫人可以先把招納人手。以及運營食鹽的事情先抓起來。」

    「這些事公子不必擔心,成碧曉得。實際上我現在已經開始著手安排了。」

    「呵呵,我倒忘了,以夫人的精明,何勞我來提醒。還要多謝夫人吶,我這招來的兵吃你地、穿你的,用你的,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喂喂喂,你搞什麼呀,背人家下趟山,就要人家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成碧夫人嬌嗔道︰「養你一個還不夠?誰要養你地大頭兵呀,他們地吃穿用我可以負責,但是錢由你出。衛晉兩國的食鹽生意白送給你的呀?到時候我會把他們的吃穿費用全扣下來。」

    「不是吧,算得這麼清楚呀你,真不愧是大奸商啊。」慶忌聽了為之氣絕。

    「你才奸商,女人的便宜都占。」成碧夫人嬌嗔著,吃吃地笑︰「本夫人的便宜是那麼好占的?」

    慶忌嘿嘿一笑︰「不知夫人說的佔便宜,到底是什麼便宜呢?」

    成碧夫人害羞,在他肩上捶了一把︰「油嘴滑舌,你現在就在佔我便宜。」慶忌狠狠握了握她柔膩的大腿,故意腳下踉蹌一下,成碧夫人駭然一聲輕呼,趕緊摟住了他的脖子,慶忌開懷大笑起來……

    山洪來地快,去的也快,等到湖水與地面平齊,流水便少得多了,天氣晴朗起來,天空澄碧,在谷的左側上空,掛起一道絢麗的彩虹。

    慶忌觀察了山洪渲瀉時的情形,準備回頭說與都城來的匠人,要他們拿出個辦法。既已定了建城之址,他們也不在此多留,便扶成碧登車回城。慶忌做為大管事,坐在御手旁的高座上。

    地面泥濘,御手馭車極為吃力,車子顛簸著好不容易駛上大道,這才平穩了些。路地另一側不遠處是浚河,浚河與周道之間是一片長滿野草地沙灘,此時河水上漲,渾濁的河水漫上了沙灘,高高地野草都只露出小小一截,頑強地在水面上搖擺著。從上游衝下來的朽木等物在這片流速緩慢的水流中輕輕打著轉

    「喂!」車子裡突然傳出一聲嬌脆的叫聲。

    「嗯?」

    此時雖是五月,山中氣溫本就低些,再加之慶忌渾身濕透,受山風一吹,身上不覺有些涼。於是抱著雙臂正坐在椅上,聽到聲音扭過頭去,車簾半掀著,看不見人,卻見一隻柔荑伸出來,手裡還拿著一件東西,是一件墨綠色的鶴氅.

    「衣服都濕透啦,把它披上吧。多少擋些風寒。」聲音淡淡的,比平時少了些隨意,但是話中地關切之意卻更濃。

    他心中一暖,說道︰「謝夫人。」

    慶忌接過鶴氅披在身上,這鶴氅雖然薄軟,披上了也能擋些風寒,身上果然暖和多了。慶忌把鶴氅又裹緊了些,目光下意識地扭頭回顧了一眼,隔著簾子。看不到成碧夫人,但是慶忌卻能感覺到她的注視,雖然隔著這道簾子,誰也看不見誰。

    慶忌微微地笑了,結識的這些個女子中,成碧夫人的年齡和他最是接近,彼此的言談和交往同任若惜、叔孫搖光比起來。也就別有一番韻味,叔孫搖光像一團火,剛烈、熱情,任若惜剛中有柔,和叔孫搖光比起來。更理智些。對家族更有使命感。而這位成碧夫人,卻像一泓春水,雖然她非常的精明,卻總是讓人忽略了這一點,不知不覺地便沉溺在她的溫柔裡,無法抗拒她的魅力。但是包裹在這團溫柔裡的那顆心卻是傷痕纍纍,其實她很敏感,也很脆弱,只是她天然地魅力,常常讓人忽視了這一點。

    慶忌微微轉過頭看去。坐在旁邊的車伕目不斜視,好像根本沒看見大管事和自家夫人間的暗通款曲,慶忌忍不住一笑,又將頭轉向另一方,這一看,他的目光忽然一凝。

    仔細又看了看,他忽地站了起來。扶著車欄手搭涼蓬往水裡仔細一瞧。失聲道︰「停車,停車。水裡有人。」

    「什麼?」御手急忙勒住馬韁,這一停下,看得更是清楚,水中半沉半浮的,果然是一個人,慶忌急忙拍欄道︰「哪位會水,快快下水救人。」

    被他們聘來做嚮導的獵戶為人質樸熱誠,慶忌還沒呼籲外,他已衝上兩步,一個猛子扎進了水裡。這獵戶劈波斬浪向前游出片刻,忽地回過味兒來,往水中一站,半個身子都露在水面上,原來這處沙灘地雖被水淹了,卻並不深,他便趟著水使勁向前邁去。

    這時成碧夫人也從轎中彎腰走了出來,驚訝地道︰「出了什麼事?」

    慶忌忙道︰「夫人,在下於水中發現一個人,現在也不知是死是活。」

    「哦?」成碧夫人眸波一轉,也向水中眺望。那獵戶走過去,拖住了那人身子,便向岸邊走來,到了邊上,早有幾個家將奔過去,將他和那「浮屍」拖了上來。雖已入夏,山泉冰寒,那獵戶凍得嘴唇發紫,成碧夫人瞟了他一眼,說道︰「大管事,回去後,這位獵戶的工錢加兩倍賞他。」

    「是。」慶忌答應了一聲,那獵戶聽了不禁連連道謝。

    「扶我下去,看看那人是死是活?」成碧夫人很自然地把手遞給慶忌,對於這個使喚人,她似乎是越用越順當了。

    那具「浮屍」旁邊早就圍上了幾名家將,蹲著身子正在察探他情形,成碧夫人一到,他們便閃開一條道路,英淘搖搖頭道︰「夫人,大管事,這人溺了水,還受了不輕地傷,已經沒救了。」

    慶忌上前一看,這人在水裡浸得面色發青,頭髮散亂,一綹綹貼在臉上,隱約可見臉形剛毅,頗具英氣。他的長袍已被掀起一角,大腿上劃出好長一道口子,因為在水裡沖刷久了,傷口翻捲的肌肉都已成了白色。

    他手中還持著一柄劍,那手緊緊地攥著劍柄,劍上寒光閃閃,顯是一柄好劍,再看這人,腹脹如鼓,臉色鐵青,根本不見呼吸,慶忌不禁惋惜地一歎︰「唉……可惜了一條漢子,這便沒救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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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又生事端

    成碧夫人見了此人情形也是一臉憐惜,輕輕歎道︰「實在可惜,留下兩個人,擇個地方把他埋了吧,免得成了野狗豺狼的口中食物。」

    兩個家將答應一聲,成碧夫人轉身便走,慶忌本想隨她離開,可是目光一轉,從那死屍大腿傷口處掠過,忽然又止住了腳步︰「不對,這人還沒有死。」

    「嗯?」眾人都訝然望向他。慶忌不理,快步走到那溺水者身旁,一撩袍裾蹲了下去,雙手按住那人的胸腹部,一下一下有力地按動,一口口河水在他的按壓下,從那人口中吐出。緊接著眾人更是大開眼界,捶心口、人工呼吸,忙活了半天,那人身子一動,竟然有了呼吸。眾人只瞧得目瞪口呆,有幾個本來不服慶忌靠著一張小白臉當上大管事的家人也不禁露出幾分敬畏神色。

    慶忌將那溺水者的衣服下擺撕開,扯成一條條的布帶,把他肌肉翻捲的傷處纏好,繫個死扣,對大家道︰「不必驚奇,我是見他傷處滲出鮮血,這才知道此人沒死,若是死了,血液不再流動,在水裡又泡了這麼久,是不可能滲出鮮紅血液的。」

    蕭謹咋舌道︰「這個不稀奇,可是大管事救人的那些法子可是稀奇了,怎麼就那麼捶上幾下,又對著嘴兒吹上幾口氣兒,他就活啦?莫不是吹的什麼仙氣不成?」

    慶忌又好氣又好笑,卻也懶得跟他們解釋其中道理,他把這傷者大腿上的傷包紮好,那溺水者也已悠悠醒轉,微微睜開一雙失神的眼楮看著周圍。慶忌單膝跪在他面前,托住他的頭,那人目光微微轉動,眼神漸漸清明。用虛弱的聲音道︰「是……是你們救了我?」

    「不錯,正是我家大管事救了你,方才見你氣息全無,都要把你埋掉了。是我家大管事用了奇怪的法子讓你活過來的。」

    慶忌還沒開口,蕭謹便已搶先替他說話了,這老蕭現在算是看明白了,大管事和夫人卿卿我我,正是戀姦情熱地時候,這時候的女人,最喜歡的可不是男人拍她馬屁,而是拍她喜歡的男人地馬屁,那比哄她開心還要讓她開心,要在成府出人頭地。陽斌這個小白臉是一定要巴結的。

    慶忌一笑。問道︰「壯士是什麼人,何以溺水於此?」

    那人目光微微一閃,答道︰「多謝閣下救命之恩。在下……姓陳,姓陳……名長卿。乘舟南下。路經……此地時,恰遇……恰遇暴雨山洪,以致……以致舟覆溺水……」

    他說到這兒,慶忌已經明白了,釋然笑道︰「原來如此,壯士不必擔心,且隨我們回去,待養好了傷……」說到這兒,他才警覺這事不該由自己做主,便向成碧夫人看去。好在成府所有人對他們之間的關係都有了某種默契,並無人覺得他逾越了身份。

    果然,成碧夫人只是一笑︰「那是當然,就將這位壯士扶上車去,帶回咱們府中休養吧。」

    你聽,夫人對慶忌說話,我的府上不說我的府上。要說咱們府上。這真是……嘖嘖嘖,一時間。眾家將、僕役,都覺得自己很有眼力,前途一片光明。

    眾人七手八腳去抬那人,那漢子立時悶哼一聲,慶忌忙道︰「怎麼了?」

    那人微微蹙著眉,忍痛道︰「在下……被激流衝下,好似……好似肋骨被水中大石撞斷了。」

    慶忌聽了忙道︰「輕些,輕些,托著腰,把人好生抬上車去。」說著,慶忌自那人手中取劍,那青年漢子看了他一眼,便鬆了手,家人們把他抬上車去,慶忌把劍放在了他的身邊。

    一行人回到季氏老宅,成碧夫人自回內苑,慶忌便去使人拾掇出一間安靜小屋,讓那陳長卿住下,又叫人煮了兩碗熱粥給他喝,瞧這陳長卿精力不濟,有氣無力的樣子,慶忌不便多問,便囑他好生休息,又讓英淘出去尋個醫術高明些的醫師回來為他診治,一切安排停當後才回到自己居處。

    慶忌脫下濕衣,只披了件寬袍,囑人燒水沐浴,又叫廚下給自己煮了碗薑湯,一碗薑湯喝下去,熱水也燒好了,他便叫人抬進木桶和熱水,在房中沐浴,坐在熱水中,一身寒氣盡去,著實愜意的很。

    慶忌坐在桶中,放鬆了身體,微微闔目,正在養神,門外突然傳來英淘的聲音︰「大管事。」

    「進來!」慶忌張開了眼楮。

    英淘進來,見公子正在沐浴,反手把門拉上,快步走到他身前,拿起毛巾為他擦著肩背,低聲道︰「公子,醫師尋到了,那人只是外傷,不過大腿被岩石豁開了一道大口子,肋骨也被水中岩石撞斷了兩根,沒有個把月是養不好地。」

    慶忌笑了笑道︰「沒關係,成府家大業大,還差多一口飯吃麼?」

    說到這兒,他忽地想起成碧夫人斤斤計較時地小氣模樣,呵呵,真不愧是商人啊,這個女人真是有趣……要是和她……嘿嘿,不知那樣的關係,她還會不會和自己分得這麼清楚。不過……那我不成了犧牲色相?可話又說回來,要是對方是她這樣的美人,怕是天下男子都會擁有自我犧牲的偉大情操了吧,哈哈……

    慶忌正想著,英淘又道︰「方纔去尋醫師,發現前兩日見過地那位白袍公子與孔丘夫子同住在一家客棧,哦,對了,那位姑娘也在。」慶忌一怔︰「他們怎麼攪和到一起去了?」

    英淘笑道︰「也算不打不相識吧,偏就那麼巧。我去的時候,正好遇到白袍公子的家將冉猛,他這對我還算客氣,他還問起你的身份,我只說公子是成府大管事,別的沒說什麼。他誇你教的法子管用,那位小艾姑娘待他們公子已不像前幾日那麼霸道。也不再一味的避著了。」

    慶忌失笑道︰「只要他們不來找咱們的麻煩就好,那日經孔丘提醒,我才發覺那個白袍公子地身份極不簡單,以咱們如今的身份。還是少和他們接觸為妙。」

    英淘還未應聲,門外便傳來一個悅耳地女子聲音︰「大管事在嗎?」

    慶忌和慶忌聲音一停,警覺地望向門口,慶忌開口道︰「哪位?」

    「婢子是夫人身邊的小荷。」

    「哦?小荷姑娘,有什麼事嗎?」

    慶忌這樣問,便已料想是成碧夫人尋他,一旁英淘眼中已露出戲謔地笑意,看來兩人自曲阜一路到費城,那種種曖昧情形,便連慶忌這貼身之人也已認為他們之間有些私情了。

    不料門外的小荷姑娘卻道︰「公子。方才小荷出門。恰在門口遇到一位武士,自稱冉猛,說是代他們公子相邀,請大管事登門一唔。」

    慶忌與英淘詫異地對望一眼。怎麼這才說到他,他便來了,他自去追他的女人便了,找到我的頭上做什麼?」

    慶忌不想見他,吱唔道︰「他……他要見我做什麼?勞煩小荷姑娘告訴他,就說陽斌事務繁忙,受夫人所差,正在城外忙碌如何?」

    「這……」,門外小荷姑娘猶豫了一下,吃吃地道︰「可是。那位冉壯士說,如果找不到大管事,他就要求見夫人啦。」

    「啊?小荷姑娘請稍等。」慶忌吃了一驚,連忙從水裡站了起來,英淘忙擰乾毛巾,幫他拭淨身子,又幫他穿好衣袍。慶忌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走出門去。

    慶忌唇紅齒白。面色如玉,本就是極英俊的男子。剛剛沐浴之後,那眉眼五官更有一種說不出地瀟灑俊俏,一頭烏黑地長髮束成馬尾,簡單地披在肩後,一襲柔軟簡單的袍子,可是那俊俏飄逸地美男氣息卻已呈露無疑,候在門口的小荷姑娘見了臉上便騰起一抹羞紅。

    成碧夫人身邊這些美貌地侍女沒有一個不喜歡他地,尤其是他升為成府大管事之後,慶忌更成了這些侍女們心目中的最理想情郎,成府中第一金牌王老五。只是這位陽大管事如今可是成碧夫人的禁臠,她們空有一腔好感,卻不敢真的對他有所表現,如今也只能利用像這樣傳訊地機會親近一下。

    「小荷姑娘,那個冉猛是一個人來的?」

    「不……不是,還帶了兩個武士,一輛車。」一見了慶忌,小姑娘說話結巴起來,氣兒都喘不勻了。

    慶忌皺皺眉,說道︰「好,我去見見他,若是夫人問起,勞煩小荷姑娘幫我說一聲。」

    「是,大管事放心。婢子知道怎麼做。」

    慶忌急匆匆地趕出門去,到了門外,只見那個猿人一般的壯士正不耐地在門前踱步,慶忌便換上一副和氣笑容,上前說道︰「冉壯士,不知來尋陽斌,有何貴幹啊?」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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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孔丘請纓

    冉猛見了他,一雙濃墨似的眉毛便豎了起來,想是顧忌著他是成府管事,背後有季氏做靠山,這才沒有拔劍相向。他嘿地冷笑一聲︰「陽管事,我家公子請你前去,有一件事問你。」

    慶忌故作為難地道︰「這……,不瞞冉兄,我家夫人剛到費城,交辦了在下許多事情,實在是抽不出身啊,不知貴府公子有何要事,可否現在告知呢?」

    冉猛把眼一翻,嘿嘿冷笑兩聲道︰「你既是成府管事,那我也不怕告訴了你,我家公子姓姬名宋,乃是當今魯國國君之子。我家公子相邀,陽管事也要托大不去嗎?」

    「姬宋?」慶忌聽了一驚,果然是位貨真價實的公子,那卻不能不去了。雖說魯國國君早已經成了魯國名義上的元首,但是表面上的禮貌所有臣子都還是極為遵守的,尤其是三桓世家,哪怕是作戲,表面上也不會拂了這位公子的臉面,被人指責目無君上。也罷,既然對方不知道自己身份,便去一趟又何妨?

    慶忌想到這裡,朝英淘使個眼色,說道︰「好吧,既是公子見召,陽斌豈敢不去?還請冉兄帶路。」

    冉猛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哼道︰「上車吧!」

    兩個人上了車,其他兩人和英淘隨在車後,一輛馬車便調頭駛向孔丘投宿的那家客棧「杏園」。杏園環境倒還雅致,前後三進院落,越往裡住的越是尊貴有錢的人,眾人到了客棧下了車,一直進到三進院落裡的一棵杏樹下,便見有一處石桌石台,旁邊或站或坐的有幾個人。

    慶忌走過去,只見石台前坐著一人。臉孔漲得發紫,好似剛剛和人吵完架,正是那個白袍公子姬宋,而另一個翹著二郎腿。下巴揚起老高,得意洋洋,還在故意氣他,卻是那位小艾姑娘。其他幾人都是姬宋的侍衛。

    慶忌走到近前,先看了小艾一眼,小艾把杏眼向他狠狠一瞪,慶忌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得罪了她,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又瞧向姬宋,只見這位公子向他瞪得比小艾更凶。慶忌無奈上前見禮道︰「原來前座的姬宋公子。小人先前不知,多有得罪,請公子恕罪。」

    姬宋冷笑一聲,一躍而起。指著慶忌地鼻子大聲說道︰「好啦,好啦,現在都在這兒,咱們當面說個清楚,陽管事,你喜歡小艾嗎?」

    慶忌莫名其妙,不知這對活寶又搞什麼鬼,方才英淘不是還說他們現在相處不錯嗎,他們又把自己扯出來幹什麼?他看了眼小艾,小艾一雙桃花眼正在努力做出狠狠的眼神瞪著他。只是她那過於卡通的美少女臉蛋,看起來實在毫無威懾力。

    慶忌垂下眼簾,拱手揖道︰「公子明鑒,陽斌不過是成府一個下人,不敢高攀這位姑娘。」

    「哈哈哈哈……」這位姬宋公子糟糕之處就是臉酸,動不動就發脾氣,可愛之處就是沒有城府。喜怒哀樂全掛在臉上。慶忌這樣一說,他便笑逐顏開。對小艾道︰「你聽到了,你聽到了,他並不喜歡你啊。」

    小艾姑娘跳起來,漲紅著臉蛋瞪了慶忌一眼,向姬宋公子惡狠狠地道︰「你也聽清楚了,他說的是不敢高攀,可不是不喜歡我。再說……」

    她得意洋洋地把酥胸一挺︰「我喜歡他就成了呀。」

    姬宋怒不可遏地咆哮道︰「可你方才不是這樣說地,你說只要把他找來,他說不喜歡你,那就……」

    小艾把胸一挺,比他更大聲地搶白道︰「喂喂喂,你給我搞清楚!首先,他沒說不喜歡我,而是不敢高攀,他不敢高攀,本姑娘還不能低就麼?其次,我沒說不喜歡他就喜歡你,這個問題豈可混為一談?再者,你憑什麼揪住我的話頭不放啊,我改了主意不成麼?從小到大,我小艾說話,什麼時候算數過?」

    這樣的理由也能說得理直氣壯?慶忌和英淘聽得忍俊不禁,臉上都露出怪異的表情來。

    「他不過是成府一個下人,哪裡配得上你的身份?」可憐的姬宋公子已氣得渾身發抖。

    小艾姑娘翻了個白眼,不屑地道︰「你是我爹啊,要你管那麼多?我理他什麼身份呢,本姑娘就喜歡他長得俊俏,成不成?」

    「你……你……?」姬宋公子倒底不好意思說自己也長得很俊俏,他雖然生得斯文白淨,但是那張臉普通的很,也就站在冉猛這樣的猿人面前才能襯托其美醜。他氣得發暈,扭過頭來便向慶忌聲嘶力竭地吼道︰「你說,你長得很俊俏嗎?」

    慶忌這條池魚無奈地攤開雙手,乾笑道︰「公子請看,在下地位卑微,相貌一般,哪裡算得美男呢?若是按照豬的標準,在下倒還勉強過得去……」

    姬宋公子還沒反應過來,小艾姑娘已氣得跳了起來︰「那你不是說我是豬?」

    她眼珠一轉,瞧見姬宋得意模樣,忽又消了怒氣,嘻嘻一笑道︰「豬就豬,就算是豬,我也是一頭最美麗的小豬。」

    慶忌聽了這番話,對這位美少女真有納頭便拜地衝動,這樣地極品,著實少見。姬宋公子氣極,他左右看看,忽地一把扯住慶忌,把他拉到一邊,問道︰「你說,你什麼時候認識小艾姑娘的?」

    慶忌無奈地道︰「公子,在下現在也不知道她的身份。」

    姬宋一怔,訝然道︰「你……連她的身份都不知道?」

    「在下地確是不認識她。」

    小艾站在遠處叫︰「喂,你在和他說什麼,要重金收買他嗎?」

    兩個男人都不理她,姬宋嘿嘿地冷笑著威脅道︰「陽管事,你能坐到成府管事的位置上,想來也不太容易吧?實話對你講,小艾姑娘,是季孫子菲大夫的長女。如今成府的大小姐,你是成府家奴,若是與家主之女有所瓜葛……,你這大好前程……哼哼!何況。成碧夫人對小艾姑娘一向並不友好,若是知道自己的大管事與她往來……」

    小艾是艾氏夫人之女?慶忌立即想到了當初在漆城時曾聽成府家人講過的艾氏夫人與成碧夫人的恩怨。原來小艾就是那位自縊地艾夫人之女。一聽她是這樣身份,慶忌更要和她劃清界限了,連忙指天劃地的向姬宋公子一通表白,大講自己的委曲和清白。

    姬宋公子聽地心中大悅,對他消了敵意,愁眉苦臉地道︰「唉,我原也該知道,憑你地身份,她怎麼可能喜歡了你。只不過是找個借口推脫我罷了。想我姬宋。也是堂堂一個公子,哪裡配不上她了?我依你之計,追上她之後,不再整日地糾纏著她。她對我倒也算是客氣,只是客氣歸客氣,還是不愛理我。今日她要離開此地,見我要跟著她,結果又……,唉!」

    姬宋公子長歎一聲,仰首望天,吟道︰「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佩玉之儺。淇水悠悠。檜楫松舟。駕言出遊,以寫我憂……」

    「吧嗒」,杏樹上掉落一滴雨水,打斷了姬宋公子的詩興大發。

    「這兩個活寶……怎麼就纏上我了呢,如此下去與我的大事大有妨礙,姬宋不是普通小民,便是夫人面子上也得虛應一番。若是這樣找我麻煩。我要如何去做正事?」

    慶忌正暗暗苦惱,忽地想到一件事。便道︰「公子,你……不是從曲阜來的吧?」

    姬宋擦擦臉上雨水,說道︰「不錯,小艾姑娘性如野馬,喜歡周遊四方,本公子著實的喜歡她,便隨著她到處遊走,這次剛從東海之濱回來。」

    慶忌歎了口氣︰「原來如此,我說公子怎麼在費城如此悠閒,公子可知……可知我魯國國君已於幾日前薨了?」

    「什麼?」姬宋大吃一驚,變色道︰「你說……你說國君薨了?」

    慶忌正色道︰「如此大事,在下豈敢妄言,如今都城裡正在操辦喪事,公子竟然不知道?」

    那時行政效率低下,消息還沒傳到這兒,而且這裡是季氏封邑,傳過來也沒人在意,一個已經兩百年不能對這裡實施統治的所謂君王,誰會理會他地存在與否?

    姬宋跺足道︰「姬宋身為人子,若知父親過世,如何還會在這裡逍遙?我……我要馬上回曲阜。冉猛,冉猛,快快備車,馬上回都城。」

    慶忌心中暗喜,從上次地表現看,那位小艾姑娘對成府極為厭惡,是不會登門的。姬宋這一走,就更加清靜了,只要唬走了這兩個傢伙,那就可以在費城從容佈置自己地兵營,招兵買馬,興建基地了。

    冉猛驚道︰「公子,馬上回都城?」

    「不錯不錯,快快收拾行李,我們馬上就走。小艾,你……唉!等我忙完都城裡地事,一定來尋你。」

    姬宋對小艾再如何癡情,這個時候也不敢在費城逗留了,且不說回去晚了有失禮儀,而且……新君、新君之位啊,再庸碌地人,也有夢想不是?他忙不迭便叫人收拾行李,備馬備車,要馬上趕回曲阜去。小艾瞧著他慌張模樣,又驚又奇,不知道慶忌說了什麼竟有如此奇效。

    眼見慶忌也要舉步離開,小艾有心喚住他問個究竟,可是想起方纔他絲毫不給自己面子,便只冷哼一聲,睨著他自身邊離開。姬宋一走,沒人纏著她,又可周遊四方了,她想了想,便也回房收拾行李,想要離開此地。

    小艾一邊捆著包裹,一邊想著慶忌方才不肯幫她,越想越是有氣,不過人家和她本不相識,似乎也沒有理由責怪。小艾隨身之物不多,收拾了行李,小小一個包裹,便出了客棧,站在街頭茫然四顧一番,舉步便向季氏老宅走去。

    那裡,她的母親也曾經住過,這些年她周遊各處,其實也是有跡可尋的,所到之處,都是艾氏夫人曾經履過足跡的地方,她是心中懷念著母親,所以才用這種方式寄托自己地思念。

    此時慶忌卻還沒有回到季府老宅,他出了第三進宅院,正想回去時忽想起孔丘也住在這裡,來了卻不見他,如果被這極講究禮節的孔老夫子知道,心中難免不存芥蒂,便向英淘問道︰「孔夫子住在什麼地方?」

    英淘上次受慶忌所差,幫孔丘去墟市上找到行李,又把他送到了這裡來,當然知道他的住處,便引著慶忌向孔丘住處走去。

    孔丘住在第二進院落靠牆角的一幢房屋中,二人到了門前,慶忌看看自己非常隨意的家居打扮,無奈地搖搖頭,略略整理了一下儀容,正想叩門請見,便聽房中有人說道︰「請恕仲丘語言唐突,展兄你乃當世賢士,令弟卻是為禍天下,常言道長兄如父,季孫大人這一番可沒有責怪錯了你,令弟自甘為盜,泥足深陷,身為兄長你是難辭其咎的。」

    房中另有一人長歎道︰「仲尼啊,我又何嘗不想勸他回頭?便是季孫大人未曾吩咐,我也多次想找他,勸他棄惡向善,回歸門庭,奈何舍弟不肯聽從啊。如今好不容易打聽到消息,知道他潛藏在東蒙山中,愚兄這才急急趕來,想勸他回家,可惜他……唉,我這三弟,使人把守了山門,見都不見我面,我在山下逡巡了三日不得其門而入,這才想回到都城向季孫大人謝罪。若不是因這一場豪雨阻了行程,我還不會在此遇見你呢。」

    慶忌聽了便吃一驚,房中這另一人竟然是展獲。不過展獲乃朝中大夫,又是季孫意如麾下親近之人,倒不怕讓他知道自己身份,這樣一想,心中稍定,便聽房中孔丘笑道︰「令弟不肯見你,說明他尚存幾分良知,怕見了你這兄長無言以對。既然如此,那便好了,勸人向善,本是美德,何況他是你的兄弟呢?既如此,展兄何不在此多住兩日,由仲尼上山,勸得令弟回心轉意,如何?」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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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心思

    展獲苦笑道︰「舍弟雖然勇武過人,卻非一介莽夫,自幼飽讀書卷,能言善辯,以前展獲與他理論時常落下風,仲尼去了也未必就辯得過他。再說,舍弟做盜賊這許多年,常行殺戳之事,心狠手辣、喜怒無常,對我這兄長,他尚念著幾分情誼,若是你去,萬一惹惱了他,不免傷害你的性命,那時豈不是為兄害了你?仲尼且不可去招惹他。」

    兩人剛說到這兒,慶忌便叩響了房門,二人對視一眼,孔丘詫異地起身打開房門,只見慶忌笑容可掬地站在門外,孔丘愕然大喜,他先機警地向兩旁掃了一眼,見慶忌身邊只有英淘一個人跟著,並無外人在場,這才直呼他的名諱,喜悅地道︰「慶忌公子,你怎麼來了?」

    慶忌笑道︰「今日偷閒,前來拜會孔師,呀……,原來展大夫也在。」慶忌露出一臉驚訝之色。

    展獲起身,向他揖禮道︰「慶忌公子,展獲有禮了,展獲已聽仲尼講述了經過。公子來此既是季孫大人的意思,展獲自當守秘,公子不必驚駭。」

    慶忌這才轉顏笑道︰「是慶忌想的差了,展大夫本是自家人,慶忌自然信得過。」

    眾人進房,寒暄一番,各自講述別後情況,最後話題又引到了展跖的身上,展獲懊惱地道︰這一次,季孫大人是真的惱了,定要我將舍弟拘回家去看管才肯罷休,否則必遣大軍清剿。可恨……這個畜牲連面都不見,唉,如今國君去世,我也無法回去參加喪禮,仍在此地遊蕩。還不知該如何回都城交差呢?」

    孔丘胸有成竹地道︰「展兄既然無計,不如便讓孔丘試試。人性本善,展跖又是你的兄弟,自幼也是受詩書禮義熏陶的。孔丘相信,若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當能說的他幡然醒悟。」

    慶忌心想,當初選擇這費城,本來是因為這裡是季氏封邑,不虞讓消息外洩,可是沒想到到了這裡,卻總是出現些身份特殊的人來騷擾,先是姬宋和小艾。現在又跑出個展跖來。更加想不到的是,他的老巢居然在蒙山,蒙山亦屬沂蒙山脈,兩邊近地很。

    但凡做大盜的。在他老巢附近居然多有耳目以策安全,自己在這裡的一舉一動能瞞過本地的普通庶民,能瞞過南來北往地客商,但是要瞞過這些無孔不入的地頭蛇,談何容易。若是被展跖探到自己在這裡的消息,以兩人之間的舊怨,也不需要他來搗什麼鬼,只消他把這消息散佈出去讓吳人知曉,自己的一腔心血就要付諸流水了。

    孔丘主動請纓去勸降展跖,這對自己是件好事啊。如果孔丘真能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勸得這個大盜洗心革面固然是好,如果不能,要是他能有唐僧一般的本事,嘮嘮叨叨地把這大盜騷擾的不勝其煩,避到別處去,自己也少了幾分威脅。

    想到這裡。慶忌贊同地道︰「展大夫乃魯國名士。令弟與你一母同胞,都是名門貴介。若說吃穿用度,那是絕對不愁的,要謀個一官半職,也是易如反掌,可是令弟偏要去做這刀頭舔血的大盜,鬧得自己聲名狼籍不說,而且有辱家門,豈不奇怪嗎?不知令弟嘯聚山林,可有特別原因?呃……恕我冒昧,是因兄弟不合,還是……受過誰人的折辱?」

    展獲搖搖頭,說道︰「這倒沒有,我們三兄弟感情一向極好,而且我們展家也是魯國地名門望族,誰會給他氣受?舍弟自幼性格剛毅,最是憤世嫉俗,又喜結交江湖豪傑,舞劍弄棒,因他是我幼弟,一開始我只讓著他,也不去管他。誰料,他後來竟結交些江湖匪類,還拜了一個江洋大盜為師,那大盜死後,便接掌了他地盜伙,從此嘯聚山林,連家都不回了,唉!」

    慶忌一聽,便道︰「如此說來,令弟並非因為什麼緣故才執意為盜,而是年輕時結交了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又拜了個大盜為師,這才誤入岐途,若是這樣的話,慶忌以為,可以讓孔師一試,如能勸得他回心轉意那樣最好,如果不能又有什麼損失呢?」

    孔丘連連點頭,看來他對自己的口才頗有信心,非常自信能勸得展跖回以轉意,展獲聽了大為意動,但仍猶豫道︰「但……仲尼比不得我,若是舍弟傷害了仲尼,那便如何是好?」

    展獲是個君子,雖說季孫意如那裡急著交差,他也不願因為自己地事讓好友受到一點傷害,這是關心則亂。慶忌和孔丘卻比他看得清楚,尤其慶忌,與展跖打過幾次交道,深知此人並非有勇無謀之輩,所行手段皆有他的目的,絕不會因一時喜怒而胡亂殺人,他唯一一次失卻了理智,就是在墜馬河畔對自己欲施報復。

    孔丘與其兄展獲交好,與他又沒什麼利害關係,他縱然聽的不耐煩,也沒有的把孔丘一劍殺了的道理,見展跖仍在猶豫,慶忌便大包大攬地道︰「既如此,不如由慶忌陪同孔師前去,若有不妥,有慶忌護侍,當保孔師安然歸來。」

    展獲一聽連連搖頭︰「不妥不妥,若是孔師去了,還有一線生機,若是慶忌公子去了,那便真的要出大事。你在墜馬河一戰大敗舍弟,他必含恨在心,若見了你怎肯甘休?」

    慶忌笑而不語,轉首說道︰「英淘,去門外看著點。」

    「諾!」英淘領命,退出房去關上房門,懷中抱劍往門前一站,身子立得穩穩的。

    房中,慶忌微笑著向展獲問道︰「展大夫,你可記得慶忌身邊這位侍從麼?」

    展獲聽得一呆,自始至終,他都沒向那個侍衛看過一眼,哪知道他是何人,自己見沒見過。展獲茫然道︰「公子是說方才出去的那個侍從嗎?呃……他是何人啊,展獲未曾注意。」

    慶忌笑道︰「這就是了,這斗室之中。不過我們四人,展大夫都不曾看過他一眼,如若多派幾名勇士陪同孔師上山,令弟又怎麼會注意這些侍從武士的一個慶忌?慶忌混在其中。再略作裝扮改變容貌,必可掩人耳目。」

    孔丘笑道︰「慶忌公子此言有理,只不過要讓公子陪我涉險,孔丘可實實地過意不去了。」

    慶忌笑道︰「孔師現在便如展大夫一樣的心思了,方纔還信誓旦旦地說不會有危險,此時加了一個我,反而擔心起來,依慶忌看,這就叫關心則亂。」

    孔丘聽了也不禁撚鬚笑起來。展獲聽二人說的有理,終於拿定了主意。他一拍大腿。又是感激又覺不安地道︰「既如此,二位且容展獲準備一下,回頭挑選幾個驍勇的侍從,明日陪同仲尼和公子去見舍弟便是。」季府老宅門前。成府大小姐季孫小蠻,如今的小艾姑娘,站在街邊一個攤子旁邊,癡癡地凝視著季府老宅那漆痕斑駁地大門。那大門年代久遠,飽經了滄桑,門斗上青色的瓦面上早積了一層塵土,上面長著幾株青草,倔強地矗立在瓦面上,隨著暖風微微地抖動著。

    街上行人從小艾面前一一行過,如織如縷。卻阻不斷她地視線。

    恍惚中,眼前地景象漸漸發生了變化,那瓦面上覆蓋了一層地皚皚白雪,枯草從沃雪中只露出一截枯萎地草睫,在呼嘯的寒風中瑟瑟發抖。

    「小蠻,小心摔跤呀,你這孩子。又淘氣了。娘親哪有力氣拉得住你。」

    母親嬌嗔地說著,卻還是寵溺地順了她的意。拉住了她的小手。季孫小蠻穿的厚厚的,頭上戴著連衣的帽子,外邊又套著件毛絨絨的狐裘,把自己包裹的就像個小圓球似地,她雙手抓著母親溫暖地大手,雙腿並起,雙腳撐地,笨拙地撅著小屁股,非要讓母親扯著她走,在踩實的雪面上滑行。

    雪還在行,風呼呼地刮,母親也是一身裘服,風雪中她氣質雍容,面容嬌美,就像一朵冉冉的雪蓮花,在女兒心裡,她是世界是最美麗的女人、最慈祥地親人,踏雪歸來的母女倆在這季氏老宅門前的雪地上開心地嬉戲著……

    小艾的雙眼濕潤了,她眨眨眼,眨去眼中氤氳的霧氣,一咬牙根,正要背起行囊離開這傷心之地,旁邊兩個女子的談話中一個敏感的詞語突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旁邊的那個攤位賣的是些骨制、竹製、木製地小飾品和婦人用具,那兩個碧裳女子剛才在她癡站時從對面老宅裡走出來,正好停在攤位前。兩個女子衣料精美華貴,但是看款式,卻是大戶人家的侍女裝束。

    季孫小蠻知道她們必是成府家人,原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她要轉身離開時,忽地聽到她們提到了成碧夫人,在她心裡,日夜縈繞著的只有兩個名字,一個是她的母親艾氏夫人,一個便是這成碧夫人,一聽談到了她,季孫小蠻立即止住了步子。

    兩個侍女正在擺弄著幾隻牛角做的梳篦,對旁邊這個一身遠行衣裝的少女並未著意。其中一個長得豐盈些的侍女說︰「妹妹,我今天好走運,正在廊下灑掃時,正好撞見陽管事,陽管事好像正要出去呢。哎呀,陽管事剛剛沐浴,那唇紅齒白地模樣,人家就沒見過這樣俊俏地男人。

    那頭髮往肩後隨意地一挽,只穿著一襲家居的輕袍,偏就飄逸瀟灑如同神仙,害得姐姐一見了他,就像喝醉了似地,都忘了給大管事見禮,就那麼傻乎乎地看著他從我面前走過去……,對了對了,他還衝我笑了笑呢,笑得我心裡迷迷糊糊的,覺得廊外的陽光都像是突然亮了一亮似的。」

    另一個女子便吃吃地笑︰「少做夢啦你,陽大管事是咱們夫人喜歡的人呢,再過八輩子也輪不到你呀。」

    賣貨的老頭兒瞇著眼坐在攤位旁,一臉的經濟低迷,萎靡不振,家主大人們不把侍婢下人當人看,有許多隱私事並不避著他們去做,他們這些侍婢下人。在比他們更弱勢的人面前,何嘗不是一樣的心理,根本不介意當著這個老頭兒談論自己的心事。

    那豐滿些地侍女不服氣地道︰「夫人既美麗又溫柔,又有如山的財富。我當然不能跟夫人比啦,可是夫人再喜歡他,總不能嫁給了他吧?他將來總要成親的啊。」

    說到這兒,她的雙眼微微瞇了起來,陶醉地說︰「要是能嫁給他就好,我才不會在乎他和夫人之間地事呢,像他這樣的男子,我本來就不敢奢望獨自擁有。」

    兩個女孩說笑著,又講了許多成碧夫人和慶忌之間恩愛旖旎的情形,便各自選了一件梳篦。然後轉身向季氏老宅走去。

    季孫小蠻聽了她們的話先是怔住了。困惑地看著兩個侍女的背影,仔細想了半晌,她突然身子一震,眸中噴出抑制不住的怒火。以致整個身子都哆嗦起來。

    一直以來,雖然因為母親的死,她恨成碧夫人入骨,但是她只是採取了棄家而去的作法渲洩自己的不滿,從未想過要對成碧夫人做過什麼。那是因為不管如何,成碧夫人畢竟也是她父親的妻子,而且為季氏家族留下了血脈,那是父親地骨血。而且在她苦心經營之下,自己地家族更加興旺,因為這些原因。她含恨離去,卻從未想過對她不利。可是……可是現在……她竟然和男人私通……

    成碧夫人背叛了父親、背叛了家族的傷怒感覺充溢了季孫小蠻的心胸,她奪去了母親應享的寵愛,她奪去了母親應有地財產和地位,這些都可以忍受,不管如何,這些都是家族內的事。然而現在。她竟然有辱門風。與一個下人公然私通,要和一個外人分享自己家族的一切!

    季孫小蠻憤怒了。原本積鬱很久的怒火,在得知這一切的剎那,使她產生了無窮的恨意。那張漂亮的臉蛋也有些扭曲起來︰「奪我家產、害我娘親,還跟野男人私通,她活得好快活呀,這世上的一切好處都被她佔去了!我不服,我不甘心!我要讓她為她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我一定要讓她身敗名裂,一無所有,讓她交回害死我的母親才擁有地這一切!」小艾直挺挺地站在那兒,把一口銀牙咬得咯咯直響,那雙噴火的眸子狠狠瞪視季府大門良久,才一轉身,恨恨地離開了……

    夜色降臨,一輪新月爬上天邊。

    慶忌和英淘等幾個貼身的侍衛聚在前院一棵柳樹下,假意乘涼歇息,大家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就建城之後從招兵到練兵的各個步驟各抒己見,慶忌對那幾個從展跖那兒招降來的武士,還特意問了許多展跖的事情,這才知道蒙山的確是展跖地一個重要營寨,但僅是其中之一罷了。

    山寨、水寨,展跖各有一座,他地大寨之所以並不引人注目,全因為他的營寨都處於窮荒僻野之中,那時地財富都集中在城市,鄉野之中原本就沒有什麼,展跖的一座山寨、一座水寨,並不靠打劫附近村鎮維生,而是自己住地、打獵、捕魚,儼然是兩個獨立的城池,各地的封邑隸屬於不同的公卿大夫,這些原本的無主荒地本無人注意,他們之間又沒有利害衝突,本著各人自掃門前雪的心理,縱然有人發覺這山寨水寨,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願在自己的封邑內惹出事來,所以沒人派手下去探查究竟底細,因此這兩座寨子名聲不顯於外。

    慶忌盡可能地瞭解著展跖的情形,越聽越覺心驚,展跖的一切作為看實無意,但是事實上已經脫離了一個喜歡做江洋大盜的江湖豪傑的範疇,他的作法與自己目前悄悄建立練兵基地的作法竟有異曲同工之妙,莫非……這個展跖棄了世家身份甘心從盜,並非喜歡剪徑劫道、快意恩仇,而是想要……

    慶忌正為自己的想法暗暗心驚,成碧夫人身邊的侍女小荷急急地跑了來,見一群男人圍坐在那兒,便遠遠地站住,紅著臉蛋道︰「大管事,夫人想見你呢……」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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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曾是驚鴻照影來

   「哦?」慶忌應了一聲,便站起身來。英淘忽然像忍不住喉癢似的輕咳兩聲,慶忌不禁回頭瞪了他一眼,卻引來其他幾個漢子吃吃的笑聲,慶忌無奈地搖頭,只好故作不見,隨那小荷姑娘向後院去了。

    季府老宅非常廣大,只是年久失修,許多地方房屋敗落,雜草叢生,不過主要建築仍然完好,而且年年修繕。小荷姑娘把慶忌引到內宅後面一個花園,只見一方水池,池中有亭,亭口舉燈,亭內一個娉婷婉約的麗人正坐在亭中,扭身扶欄望著一泓池水。

    小荷止住步子,向慶忌微笑道︰「大管事,夫人在亭中等你呢,請吧。」

    「謝過小荷姑娘」,慶忌向她拱拱手,舉步向成碧夫人走去。

    這成碧夫人對他神情曖昧,半真半假,惹得慶忌也常常綺思連連,常想這妙齡**若耐不得寂寞,主動向他投懷送抱時,自己半推半就成就好時的綺念遐思。如今夜色已晚,成碧夫人召他入見,慶忌緊張中不乏這樣的歪腦筋,還以為自己所料果然不差,待見她在院中亭裡召見,旁邊雖無旁人,看來卻無私情了,不免有些失望。

    他走上前去,拱手施禮道︰「陽斌見過夫人。」

    成碧夫人裊裊起身,淡淡笑道︰「公子請坐吧,在我這內宅裡,不得我的吩咐,敢擅自闖進一步的,目前還沒有一個,這兒沒有外人。」

    慶忌笑道︰「夫人說的是沒有外人,還是沒有旁人?」

    這句話出口,他便覺得有些孟浪了,自己臉上也不禁一熱。不知怎地,在這個成碧夫人面前,他特別喜歡佔些口舌便宜,或許是成碧夫人那種千嬌百媚的成熟風韻。和她給人的如沐春風的那種輕鬆感覺影響了他。

    成碧夫人被他捉了一句語病,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為之嬌羞,她只似笑非笑地瞟了慶忌一眼,那眼波中流動著一種神秘的韻味,彷彿她窺破了慶忌這樣說地本意,反弄得慶忌不自在起來。

    天上有月,亭中有燈。燈下看美人,愈增三分顏色。如果四處花草叢叢,再有天際一勾弦月相襯,那便只有七分美色的女子,也有十成的嬌媚了,何況成碧夫人如今的妝扮。一件剪裁合體地大袖袍衣,長長的衣帶垂在腰側,搖曳生姿。眉枝如畫。俏臉含春,不經意的動作中便流露出萬種風情。

    她在圍欄邊的橫板上盈盈坐了,問道︰「晚膳前你使侍女到內庭告訴我,說明日要去附近山上斟察木料,以備伐用。飛狐谷中本來就多的是樹,我才不信你蠢到捨近就遠,連個機靈點的借口都找不出。」

    成碧夫人瞪他一眼道︰「好啦。現在給我乖乖地交待,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了?」

    說起這事,慶忌倒不想全瞞著她,畢竟成碧是他今後的主要合作夥伴,無論是練兵還是經濟來源,慶忌便把保護孔丘去蒙山會見大盜展跖的事情和自己地目的說給她聽。當然,慶忌只說與展跖比鄰。對他極為不利。並未提及他從展跖手下那裡瞭解到的種種情形所揣測出來的那個結果……竊國。

    成碧夫人聽了,仰起臉來望著天邊弦月。半晌沒有說話。清輝素面,月光映著她的臉,肌膚上有種柔和透明的感覺,但是慶忌看得到她淡鎖的雙眉間,隱隱帶著一絲疑慮和擔心。

    「夫人有什麼意見?」慶忌忍不住問道。

    成碧夫人緩緩低頭,鎖眉道︰「公子,其實我們只要做得隱秘一些,當可瞞過展跖耳目,公子一身繫於萬千,如此親身涉險,是否有些唐突了?」

    「你擔心我地安危嗎?」這句輕薄話兒到了嘴邊,又被慶忌嚥了回去,他思索了一下,才道︰「夫人,慶忌在此匿名招兵,是一件斷不忍洩露的事,但有一絲發現的隱患,都要及時排除,而不能抱著僥倖心理企盼能夠矇混過去,否則,消息一旦洩露,便連補救的機會都沒有了。」「再說,這次陪孔丘上山,在我看來,並沒有什麼危險。其實我現在擔心的反而是孔丘無法說服他。」慶忌想了想道︰「孔丘與展跖,是格格不入地兩種人,不管是處事為人還是性格,孔丘以己度人,以為可以教化展跖,可是……,如果失敗,我們就得另想法子,把展跖這個人想辦法除掉或者趕走,去一趟他的老巢,瞭解一下那裡的虛實,也是好地。」

    「唉,我也只是提醒你罷了,原也知道,你既已決定了的事,又有誰能勸阻得了。」成碧說到這裡,又想起他以替身留在瀝波湖,失蹤近十天的事,她很想問一句「國君是不是你殺的?」可是那一句話到了嘴角,轉迥再三,終究還是嚥了下去。

    一旦知道了真相,她和慶忌的關係就不再是現在這樣簡單的合作了,而是她掌握了一件能夠控制慶忌的大秘密,除非她也能交付出同樣關乎她生死地大秘密取信於慶忌,否則慶忌會怎樣對待她殊難預料。

    「如果我說,我猜到殺了國君地人是他,他會不會殺了我滅口?」成碧轉身扶欄,望著池水,這個念頭怦然躍上心頭,她真的好想試試,試試她在慶忌心中到底有多少份量,可是終究還是不敢冒險。

    忽然,她感覺到腳步聲起,慶忌已走到了身後,成碧夫人微生侷促之感,不過她沒有躲開,也沒有回過頭去。

    慶忌走到她身後,沒有說話,兩個人都望著欄外地池水,一池水亮如天上明月,夜空中有一隻晚歸的鳥兒突兀地飛過,驚鴻一現,亮銀般的水面上攸地閃過一片裊影,池邊樹上飄下幾片落葉,葉入水中蕩起幾圈漣漪。驚動了那水中游魚把尾一擺,撲起幾叢水花。

    此時月正高昇,碧階如水,樹影稀疏。花枝半垂,耳畔還傳來蟲鳴鳥叫的聲音,景色靜謐優美。如水的月光灑在成碧夫人身上,映得她身上的素羅裙子有幾分通透的感覺。

    慶忌輕輕歎道︰「如此良辰美景,恍若天上人間。」

    「如果不是站在這兒,或者我們忙於各自地事情,只是從這亭中匆匆而過,那麼此時的美麗。我們是沒有機會欣賞得到的。所以,不管經歷過多少苦,我們應該盡量向前看;不管生命多短暫,經歷過精彩、快樂的人,要比那庸碌一生地人更沒有遺憾。

    我是不止一次從死亡線上掙扎回來的人了,所以我早勘破了,我並不在乎生死。更不想整天惶惶不可終日地到處逃避地求生存。我曾經嘗試過被動的等待,等著三桓世家來決定我的命運,但是最終改善我處境的,仍是靠我自己的努力,求人不如求己。所以我要去爭,何況並沒有什麼真的危險呢,夫人。請不必為慶忌擔憂。」

    夜晚總是容易讓人脆弱的,表錯情地慶忌,真的有些感動了︰「我的親人想置我於死地,而陌路相逢的你卻在為我擔憂,人類的感情真的很奇怪,是不是?」

    「你……」成碧夫人嬌軀一震,身子突然一下子繃緊起來。就像一張上了弦的弓。原來。慶忌忽然攬住了她地纖腰,一隻手掌貼在她平坦柔軟的小腹上。一隻手掌,固定了她瘦瘦的胯骨,而他的身體,卻貼住了她聳鋌而富有彈性的隆臀,在她耳邊低語道︰「夫人,今夜風光,良辰美景,這天上人間裡,你便是那居住其中地仙子了。」

    成碧十幾年不曾被個男人這樣摟著,而這個男人更是她長了這麼大,唯一一次動了心的男子,只被他這樣親暱的摟著,便已骨軟筋酥動彈不得,一種難言地滋味隨著全身的血脈迅速湧遍了全身,再聽到這樣從不曾聽過的情話,雙眼不覺便露出迷離沉醉的光輝。

    天上一輪明月靜靜的照著大地,亭下卻是流動的水光,波光瀲灩。成碧夫人攥緊一雙粉拳,嬌喘細細,暗暗動情。慶忌輕輕推動她的胯部,另一隻手溫柔地滑到她柔軟地腰間,把她扳了過來,面對著自己。

    雖在月色之下,看她臉色也能知道,她現在地臉一定已紅得像盛開的石榴花。成碧地嬌軀抖顫起來,她似乎意識到了將要發生什麼,那一雙星眸躲躲閃閃,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卻不敢迎上慶忌的眼楮。

    這個像熟透的果實般的婦人,穿著一襲曳地長袍,小蠻腰上低束著一條細細的帶子,就像一枝可以隨時攀折的鮮花,那已經成熟的動人體態顯露出一種**獨有的嬌慵懶散的風姿,慶忌低頭看著這緊貼自己胸前,神情慌張的美女,嘴角逸出一絲笑意,他輕輕拉起成碧的手,退了一步,柔聲說道︰「來,讓我帶你遨遊人間天上,可好?」

    慶忌說著,伸手拔去她發間的玉簪,成碧一頭烏黑的秀髮立刻瀑布般傾瀉下來,發長過臀,髮絲間一雙朦朧的星眸,美麗的猶如夜的精靈。

    慶忌忍不住俯身吻上了她的紅唇,成碧夫人「呃」地一聲,慶忌的熱吻已如雨點般灑到她的秀髮、俏臉、小嘴、耳朵和玉項處。成碧終於撤掉最後一絲矜持,忘情地反擁住他,低聲呢喃著︰「公子……」

    慶忌的舌尖在她口中追逐著她的雀舌,這種挑情滋味嬌軀輕顫,呼吸越來越急促,緊跟著,慶忌的雙手從她的後腰滑向她彈性驚人的翹臀,不斷地揉捏撫弄著,弄得成碧渾身燥熱,屏息的胸膛幾乎快要爆炸了。當慶忌的手想要探入她裙下時,成碧一時驚呼,終於使勁一退,飛快地離開他的懷抱退了兩步,手扶著亭柱,望著他只是喘息,她想逃走,因為不堪慶忌這樣的挑逗,可她又不敢逃走,因為她怕這一走冷了慶忌的心,從此再不把她放在心上。

    「夜……夜深了,公子……公子該回去歇息了。」成碧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說出了這句話,這句話說出來,便緊緊咬住了舌尖。恨不得再把它吞回去。

    瞧著她慌張失措的樣子,慶忌心中燃起的情焰微微褪下,神智恢復了清醒。這女人……太厲害了,不是說她的心計。僅是她的容色,便是一件無敵的武器了。自己只是因為感於她地關懷,一挨近了去,嗅到她幽幽香氣,瞥見她迷人體態,情動之下便如此忘形。

    「呃……好,夫人也請早早安歇了吧。」慶忌說這句話時神情非常的古怪,兩個人剛剛還……。她的櫻唇上嚅嚅的還閃著亮光呢,現在卻是這樣相敬如賓地斯文守禮。

    「嗯……」,成碧夫人微微地瞟了他一眼,又飛快地收回眼神,拂袖轉身,慌慌張張地自小亭另一側的九曲橋上逃開。

    一襲長裙曳地,她腦後烏黑的秀髮用一根白玉簪子隨意挽起。秀項頎長,兩道香肩斜斜削下,衣帶飄風,嬌怯怯的身子真如一副畫中行人模樣。朦朧的月色燈光下,勾勒出她明暗凹凸的背影。是那樣迷人,雖在慌張失措之下,可是有幾個矯情作勢的美女能有她這般行雲流水、從容自在的作派。

    慶忌望著她背影。忽然忍不住喚道︰「夫人!」

    成碧夫人翩然止步,卻不敢回頭,只低問道︰「何……何事?」那聲音竟止不住地發抖。如果慶忌再次上前,挽住她地腰肢,請求一夕繾綣,她實在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拒絕的勇氣。

    「夫人還欠我一個許諾,可還記得麼?」

    「什麼……什麼許諾。人家答應了你什麼?」成碧夫人慌張地問。

    「夫人曾說。若是慶忌奪得龍舟競賽之冠,便為慶忌炙魚為賀。可還記得嗎?」慶忌忍不住想笑,成碧夫人的模樣著實令人心動,但是今晚他反不想吃掉她了,這樣的美人,這樣的韻態,其實多享受一刻那種曖昧難言的情感滋味,更加叫人心蕩神馳,不是嗎?

    成碧夫人慢慢轉過身來,眼波蕩漾,像池中水紋似的一閃一閃,也看不出她心裡在想些什麼。慶忌微笑著看著她,看她地如花玉容,看她眉稍眼角的風情,聳胸細腰,長腿隆臀,試問誰能不躍然動心?

    「好……,等公子從蒙山回來,成碧……必履行諾言,親手炙魚,償公子口腹。」

    慶忌笑起來,彷彿看到了一尾滋味鮮美的魚,已經進了他的口腹︰「好啊,到時慶忌便與夫人同游,親手釣一尾鮮魚,然後幕天席地,生火炙魚,與夫人共享之。」

    成碧夫人深深地吸了口氣,才穩住自己的心神,她那水袖翩然一擺,匆匆地說了一句︰「好,成碧……便依……便依公子……」,說完急急轉身離去。那水袖高高揚起時,彷彿攏了一袖地星光月色,所有的光采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她緊閉地心扉,那偶然被撞開的裂隙越來越大,慶忌就像一道驚鴻一般,翩然躍入了她的心底,在這情海裡苦苦掙扎的雛兒,她就像慶忌口中已經落了網的那條魚,下場是不是也只能讓他大快朵頤,她這條魚兒,還能掙脫的去嗎?

    蒙山,蒼霞嶺。

    展跖剛剛練兵回來,進了粗獷簡陋的大廳,把頭上銅盔摘下來「噹」地一丟,扯過一塊皺皺巴巴好像抹布一般地毛巾擦了把臉,然後拿起一隻酒壺「咕咚咕咚」地痛飲了一番,解著衣服叫道︰「切二斤鹵 子肉來,爺已餓地很了。」

    旁邊有人應了一聲,忙不迭褪下。隨即外邊又跑進一人,抱拳稟道︰「主上,山下有人求見。」

    展跖一愣,瞪起牛眼道︰「誰會到這來尋我?又是我大哥嗎?不見不見,閉緊了山門,切莫放他進來。」

    那小卒道︰「回稟主上,此番來的並非是您地大哥,而是一個姓孔名丘字仲尼的士人,他還帶了八個佩劍的武士,說是……說是有事情要與主上面談。」

    「孔丘?」展跖一愣,背著手在房中踱了幾步,他衣袍剛解了一半,赤裸著長滿胸毛的胸袍也渾不在意,來回踱了兩圈,展跖把眉一皺,沉吟道︰「莫非是大哥遣他來的?這個只會誇誇其談的廢物來見我做什麼?」

    他把手一揚,說道︰「去,放他進來,我且看他放些什麼臭屁!」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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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孔丘PK盜跖 

  慶忌和其他七名侍衛隨在孔丘身後一路上山,仔細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既然展跖也在這裡,難保將來雙方不會發生衝突,此時對他的山寨多瞭解一些,對今後的衝突大為有利。
  
  這裡的地形十分險峻,山口的木柵雖然簡陋,但是樹幹粗大,並不易攻破,柵欄內還建了幾處箭樓,山口外的樹木野草都被清理乾淨,辟成了一條防火帶。進入山中又是一番景象,這裡與其說是一座山賊的營寨,不如說是一些聚居的山民居處,山中果木處處,房舍在林海中若隱若現,一處處高坡都開闢成了農田,正有許多農夫模樣的人在山上施肥除草。道路上依托山勢建有處處柵欄,可以製造一層層防線,居高臨下壘著許多山石做擂石,以這陡峭的地形想要攻上山去,恐怕沒有三五萬兵是做不到的。
  
  樹下林中還有一些村婦,泥水泡子裡,一些小孩子正在嬉戲打鬧,若非環繞在他們周圍的是數十名持著長矛短戟的山賊,如此風光怎麼看都不像是一處賊窟。
  
  慶忌看得暗暗驚心,不出所料,展跖苦心經營這裡,果然所圖非淺啊。別的不說,這山寨可是依山而建的,後面是連綿不斷一望無邊的無窮山巒,莫說現在的軍隊,就算是兩千年後的軍隊要來剿匪,只要他們往山裡一鑽,也多的是逃生的路子,何必對這山寨的防禦下這麼大地功夫?這是一個立志做山賊的人能想得到的長遠之計嗎?
  
  這時的財富都集中在城市中,做為一個大盜。只有倒處剪徑,亦或攻城掠寨才能搶奪財富,而且這時官員們對地方地控制力也有限,展跖若要帶著一群悍匪遊走天下。有誰攔得住他?偏要在荒遠處苦心經營。打造這樣地基地。所圖何事?
  
  如欲強攻,沒人付得出那樣地損失,如果偷襲……,慶忌看到幾個人肩頭扛著銅叉,正看山間小道上下來,叉上拴著幾隻野雞和小獸,立即打消了這個主意,展跖在這裡經營這麼久,又有這許多獵戶做他手下,山中不知設了多少機關埋伏。陷坑圈套,會是那麼容易潛得進來的嗎?
  
  今日慶忌的打扮十分臃腫,他身材高大,為了矯飾,今日挑選的魯國勇士也個個高大魁梧,使他的身形不顯突兀,同時。還沾上了一部大鬍子。因為賊人最善記人,而慶忌曾在墜馬河前上千賊眾面前拳擊奔馬,大戰展跖,為了不被眼尖的人窺得他的身形熟悉,慶忌袍內穿了三層皮甲,外邊又披一件袍子,那體形就跟米其林輪胎似的。完全走了形。
  
  這樣一來。步行上山不多時,慶忌便已是一頭大汗。想當初姬光刺王僚時。自己那便宜老爸姬僚赴宴時,也是穿了三層皮甲,不知是不是也像自己今日這般大汗淋漓,這個樣子如果真的動起身來,動作必然遲鈍,萬一展跖真的翻臉,不知自己地武力還能發揮幾成?
  
  慶忌想著,暗暗後悔有些失算,往前邊看,只見孔丘博帶高冠,穿著十分隆重,深衣大袍內,是襯了三層內衣的,那汗順著臉頰往下淌,他卻目不斜視,拱手如儀,慶忌不禁暗暗佩服他這耐熱的功夫。
  
  到了那座原木搭建的粗獷大廳前,一個山賊小頭目喝道:「站在這兒候著,待我回稟主上。」
  
  那小頭目進去片刻,裡邊便有人高聲喊道:「召孔丘晉見。」
  
  孔丘整理一下衣衫,昂然入內,慶忌等八名武士都有些緊張,各自按劍緊隨其後,慶忌冷眼打量一旁侍立的許多山賊,並無人出面攔阻,只是那些人看著他們的一臉獰笑,有些像在看著一頭頭待宰的牛羊,若是膽子小一些,光是這氣勢便要駭得他們膽戰心驚了。
  
  到了廳中一看,只見堂上橫七豎八,或坐或臥著許多窮形惡象地大盜首領,曾在漆城出現過的古君海、小乙、劉煜幾名頭領赫然在目,當時其他幾名頭目均自別處調去,並非老寨人馬,此時卻不在廳中。
  
  居中一張几案,案後單獨一席,席上盤膝坐著一條葛袍大漢,雙眉如墨,頰如刀削,豐厚的嘴唇,頜下一部濃茂的鬍鬚,他正瞪著一雙凜凜生威的大眼,看著眼前這位衣著極為隆重嚴整的魯國聞人。
  
  孔丘倒是一副好膽量,眼看著一廳人目露欲擇人而噬的凶光,卻毫無懼色,他趨步前行到了展跖面前,又避席倒退三步以盡禮節,這才展袖揖道:「魯人孔丘,素聞將軍高義,故此特來拜謁。」
  
  展跖大笑三聲,鄙夷道:「孔丘,我也曾聽過你地名聲,今日一見,果然是一派胡言,好生虛偽。展跖只有惡名,何曾傳播過高義,我雖麾下數千人馬,卻不過是一大盜耳,又是誰人封地將軍?你這傢伙,博帶高冠,裝模作樣,不耕而食,不織而衣,搖唇鼓舌,搬弄是非,使讀書人盡失自然本性,還到處蠱惑諸侯討賞賜,真是令人噁心,今日來見我,又要說些什麼花言巧語啊?」
  
  孔丘沒想到這展跖這般不給面子,不禁窘道:「這個……,孔丘與尊兄相識呢,因聽尊兄講,為了你的事進退失據、十分為難,故此前來求見,有一番心裡話,想說與閣下聽。」
  
  展跖冷笑,按劍道:「好,你且近前說話,待我看你說些什麼鳥語,若合我意,便放你歸去,若不合我意麼,哼哼!」
  
  孔丘夷然不懼,昂然道:「丘曾聞,天下有三德,自幼而長,德行出眾,無論老幼貴賤盡皆讚美者。這是上德。博學多才,知古通今,達觀天下,這是中德;勇悍果敢。聚眾率兵。這是下德。一個人只要能擁有其中一種德行便可成為一面之雄。
  
  而展跖將軍三德俱備。有勇有謀,乃具大智慧者,卻混跡山林,成了一個山賊,孔丘深以為憾啊,以將軍地氣度才能,若能洗心革面,棄邪歸正,何愁不能聞達?當今天下,無論吳越齊魯。宋衛秦晉,列國諸侯,誰不求賢若渴?以將軍的才能,還愁不能拜將封候,光宗耀祖、福蔭子孫嗎?這才是人生正途啊,將軍覺得孔丘說的可有道理?」
  
  「我呸!有個屁的道理!」
  
  展跖大笑呸道:「我展跖快意恩仇,縱橫天下。這日子過地何等快活?而你呢,奔走各國,如喪家之犬,可曾乞來一缽飯食?什麼拜將封侯,福蔭子孫。堯舜擁有天下,子孫無立錐之地!你講什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可是唐堯不慈。虞舜不孝,商湯放逐君主。文王被囚裡,武王出兵討紂。又有哪一個講過君臣父子了?如今還不是被尊崇為聖人,可是如果他們當初敗了麼?如今口口相傳中,還不是成為一群追求功利的小人。
  
  由此可見,成者王侯,敗者賊,這世間從來都是恃強凌弱,強者稱王,講什麼仁義道德!你矯言偽行,以君臣父子之說取悅君主欲求富貴,這難道不是一個騙子強盜?何以天下不稱你盜丘,卻稱我盜跖呢?什麼公道,何謂公道。」
  
  「展將軍……」
  
  「閉嘴!」展跖一聲大喝,抬腿踢翻了几案,左右那些大盜霍然站起,各自執出了手中兵刃,一時大堂上殺氣騰騰,孔丘身後那幾句武士人人臉上變色,緊緊攥住了劍柄,慶忌也握住了劍,故意做出一副倉惶模樣。
  
  展跖指著孔丘譏笑道:「孔丘啊孔丘,若說這世事變幻,我展跖看得比你更加真切,你這書獃子,還想憑一番言語說服我。什麼忠臣義士,名垂千古。世之所謂賢士,莫如伯夷、叔齊。伯夷、叔齊辭讓了君位,卻餓死於首陽山上,骨肉葬於狼腹。鮑焦故作清高非議世呈,結果抱木而死。申徒狄屢次進諫不被採納,唯有投河自盡。介子推割股以食文公,卻被文公所忘,最後焚於林下。比干是大忠臣,卻被剖心而死。哈哈,忠臣義士,可憐這忠臣義士,生前淒慘無比,死後還要被你這樣的人物整天掛在嘴來,用來迷惑天下士子,取悅不義君王,謀己進身之階。
  
  人生在世,草木一秋,除掉疾病死喪憂患,開顏歡笑每月不過四五天。天地無窮,人壽有限,以有限托付於無窮盡,其速快得如同白駒過隙,若不能稱心快意地活著,每日打躬屈膝向人乞討富貴,那樣的日子你孔丘樂在其中,我展跖卻不屑去享用!」
  
  「展將軍,且聽丘一言……」
  
  「不聽不聽,」展跖揚聲道:「端酒肉來,讓我吃個痛快。」
  
  立時有人上堂來擺好几案,呈上美酒鮮肉,展跖據案大啖,就壺飲酒,一邊吃著,一邊指著孔丘口齒不清地道:「孔丘啊,你可知盜亦分上中下三等,上者武勇,登堂入室,攻城掠寨,乃世間強者,便如吾等這般,那是大盜。剪徑行劫,偷雞摸狗,便是中盜,謂之為賊;那巧言令色,投機鑽營,詐取他人財物地,便是最最下作地騙子。」
  
  古君海在一旁譏笑道:「聽明白了麼,孔丘,在我家主公眼裡,你地行徑,便是那下等之盜,一個徒逞口舌的騙子!」
  
  展跖仰天大笑,揮手道:「我還當你來見我,有些什麼新奇之言,原來不過是那些投機鑽營巧詐虛偽的把戲。展跖酒興正濃,你趕快滾吧,若再胡言惹惱了展跖,便一劍殺了你,拿你的心肝佐酒!」
  
  孔丘被他一番搶白,根本沒有機會表露自己的想法,他還不肯甘心,可展跖已不想再聽下去了,一見孔丘還要表白,不禁嗔目罵道:「豈有此理,你當展跖是你招降納叛、取悅諸侯的一塊踏階之石嗎?看在大哥面上,展跖才放你一馬,怎麼如此不知好歹?」
  
  他霍地站起來,戟指向著孔丘,凜然大喝道:「孔丘。休再與我聒噪,展跖這大盜做得逍遙快活,你這欲求一官而不可得的無聊傢伙,自己朝不保夕。居然還想用富貴榮華來誘惑我。妄談仁義。展跖只知。立足於名,不如立足為利,從天之理,順其自然,才是正道。當今天下,舉世皆為賊,我不為賊誰為賊?人人皆有貪,我不去貪誰不貪?講的什麼狗屁大道理,來啊,把他這偽君子給我這真大盜轟了出去。」
  
  左右一聽。大笑上前,再不容孔丘說話,推推搡搡地便把他轟出了大廳。
  
  孔丘一離開,展跖嘴角便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孔丘這傢伙最沒出息,哪來的八個侍衛追隨?定是我大哥上不得山,才叫這個蠢貨前來勸我。嘿嘿,此番趕走了他。大哥知道我心意已決,也該死心了。」
  
  這時,廳外有一個漢子匆匆進來,還不時回頭張望,看著被趕得遠去地孔丘一行人,一見他來,展跖皺眉道:「小川。你回山上來做什麼。幸虧那孔丘不是本地人,若是被人見到。豈不洩了你的身份?」
  
  那個叫小川的漢子抱拳道:「主上,小川打聽得一些消息,為盡快報與主上知曉,情急之下,這才由前寨趕來稟報。」
  
  展跖納罕地道:「什麼事這般著急?」
  
  小川向他低語一番,展跖聽得皺起了眉頭:「那個娘們兒獨攬了季氏門下的食鹽生意?這下糟了,這個女人經營生意很有手腕,她一統季氏門下地食鹽生意,以她成家地實力,用不了多久就能包攬魯國乃至許多國家地食鹽供應,我們費盡心力,剛剛鋪好販私鹽地路子,成碧統一收鹽、運鹽、銷鹽,本錢比我們還要低,她這一來,豈不斷了我們的財路,這可如何是好?」
  
  小乙驚道:「主上,若是如此,咱們少了大大的一筆財源,原本的計劃豈不是竹籃打水,成了一場空嗎?」
  
  古君海沉吟片刻,冷笑道:「主上,依我之見,此事也不難解決,成碧那狐媚子雖有經商手段,但是到底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經不得大場面,我們只要給她找點麻煩,比如鹽丟了,船翻了、宅子裡失火了,只消折騰她幾次,不就成了?」
  
  小乙還不明白,瞠目道:「二當家,此話何意?」
  
  古君海瞪他一眼,笑罵道:「豬腦袋,你想,她不知使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狐媚手段,哄得季孫意如那個老色鬼把食鹽生意一發交給了她,她一人獨佔其利,季氏門下各門各戶的掌權人豈肯甘休?再者,即便她獨家經營食鹽生意,同樣要上交一部分利賦給季氏門主地。到時候,她生意做不下去,利斌不能如期繳上,季孫意如先就不滿了,季氏門下那些被她奪了生意地人自會把握這個機會,把銷鹽之權奪回去。到那時,季氏門下還是一盤散沙,只要不讓她獨霸食鹽生意,我們便有機可乘了。」
  
  展跖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他拍拍古君海地肩膀讚道:「好主意!此事就交由你去辦!」
  
  古君海一呆:「這樣偷雞摸狗地小事,小乙去就行了,不用我去做吧。」
  
  展跖哈哈一笑:「咱們在季氏封邑立了山寨,我大哥能打聽得來,成碧夫人又不是聾子瞎子,又豈會打聽不到?等她連連出事,便會曉得是我等所為了。展跖隱忍的已夠久了,想再繼續壯大基業,與季氏之間總會有所衝突,這就算是啟釁之端吧。君海,你自去做事,如果那個狐媚子不知好歹,不肯退走,便把她擄上山來,由我作主,配與你為妻。」
  
  他笑著看了看古君海:「你也老大不小了,早該娶妻生子,存續香火才是。」
  
  古君海雖不是十分喜好女色,卻也不是全無需求,想及那成碧夫人,早聽人說她生得千嬌百媚,乃是妹喜、褒姒、妲己一般的絕世尤物,不覺為之心動,那張黑臉竟也為之一紅。幾個大盜聽了,都用羨慕的目光看向他,只恨方才不是自己想出了這主意,以致大好艷福,便宜了自家兄弟。
  
  展跖回到席前坐下,心道:「本想再多籌措些錢糧積蓄,如今季氏與我爭利,說不得只好提前發動了。也罷,我展跖已年逾三旬,此時再不動手,一抒平生報負,難道要等到老得舞不動長矛的時候?季孫意如那老烏龜再能忍,自己的兄弟媳婦被人擄上山做了壓寨夫人,也忍不下這口惡氣了吧?嘿嘿……」
  
  他目光一閃,招手道:「小乙,近前來。」
  
  小乙趨前靠近,說道:「主上請吩咐。」
  
  展跖低聲道:「小乙,你素來機警多智,這件大事我便交與你去做,你可盡帶好手趕赴齊國干侯,無論如何,務必要把國君姬稠毫髮無損地給我擄回來。」
  
  小乙神色一動,失聲道:「主上,我們……準備發動了?」
  
  展跖微微一笑,舉杯就唇,淡淡地道:「不錯,姬稠一落入我手,便立即舉旗發兵,清君側,誅奸佞……」
  
  小乙會意地一笑,欣然拱手道:「卑下領命!」「唉!今世聖德不繼,我縱有萬卷言,又說與何人聽!」到了山下,孔丘仰天長歎,一臉頹喪。
  
  慶忌這趟山卻沒白上,對蒼霞嶺地這番觀察使他知道,展跖的這座蒼霞嶺如想強攻絕不可能。要想強行攻山,打下這處山寨,除削髮動一場數萬人的大戰役,數萬人馬,光是柴米錢糧就不知要耗費多少,除非展跖已經做出危及魯國的大事,否則季孫意如是絕不會調動那麼多人馬,到這窮鄉僻壤打這一場完全不必要的戰爭的。如今看來,只有依成碧夫人之計,做事盡量小心隱秘一些,這座山寨既是展跖苦心經營多年的老巢,想要把他趕走也是絕不可能地,以後只能和展跖這個大盜比鄰而居了。
  
  見孔丘沮喪,慶忌上前笑勸道:「夫子,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你又怎麼能奢望人人都能聽從你地道理呢?再說,你看那展跖,咄咄相逼,語氣傲人,從始至終根本不給你說話的機會,依我看來,他肯見你,目地根本就是要借你之口把他的心意說與他的兄長,免了他的兄長繼續不死心在此逗留。夫子已經盡了心意,回去如實告知展大夫吧。」
  
  孔丘歎道:「唉,只怕展兄不好向季孫大夫交差,來日若發兵來討,展兄夾在其中,如何做人?」
  
  慶忌安慰道:「夫子不必擔心,你看這山,險峻異常,山中沿路向上,步步殺機,以慶忌帶兵的經驗來看,若無三五萬兵,休想取得了這座據險而守的山寨,展跖為禍雖烈,尚沒有動搖魯國根本,季孫大夫是絕不會動用數萬大軍來討伐他的。」
  
  孔丘無奈,搖頭道:「如今,也只得如此了。」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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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招兵買馬
  
  慶忌回到季氏老宅便去見成碧夫人,奇怪的很,今天成碧夫人居然躲在屏風後面不與他見面,慶忌看那架勢不禁暗暗好笑,成碧夫人還怕大白天的自己會撲上去強姦了她不成?
  
  「公子,孔丘上山,可曾見著展跖?」
  
  「見是見著了,只是……孔丘自始至終也沒說幾句話,便被展跖罵了個狗血噴頭,把他趕下山來。孔丘是個斯文人,雖然博學多才,能言善辯,可惜,夫子遇見賊,全無用武之地,依我看來,展跖此人貌似粗豪,實有心機,他允孔丘上山,其實正合他計,一是通過孔丘轉告其兄,免得展獲再來騷擾,他總不好真的對自己兄長動手。二來,也是想通過孔丘,把自己好勇鬥狠、胸無大志的形象更進一步地公諸天下。」
  
  成碧夫人聽出他話中有話,問道:「公子何意?你是說展跖別有所圖嗎?」
  
  慶忌笑而不答,避而言他道:「如今看來,只有依夫人之言,我們在飛狐谷築城招兵時,盡量小心從事,輕易不要招惹了他。那蒼霞嶺險峻異常,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真要對上了陣,他時常出山騷擾,平時藏在山上,我們也奈何他不得。他耗得起,我們可耗不起呀。」
  
  成碧聽他依了自己所言,開心的象打了一場大勝仗,在屏風後面嬌笑道:「你終於肯依我之言了麼?呵呵,不過……原以為這是我季氏封邑,便露出些風聲也沒什麼,可是這樣一來許多事便不能過於張揚,我還得從新計劃一番以策安全。」
  
  慶忌頷首道:「理應如此。不過……我們也不必過於小心了,只要能掩飾住我的身份,就算知道夫人在此招兵買馬,諒那展跖也不會張揚。」
  
  成碧夫人疑道:「公子以何為據?便憑他是一個大盜麼,你莫忘了,同時他還是魯國公子。是魯孝公後裔,我看他縱橫各國,攻城掠地,獨在魯國還知收斂。顯然念著與魯君同出一源,有著一份香火之情。他若疑我在此招兵圖謀不軌,豈會不張揚出去?」
  
  慶忌不想說出展跖有謀逆自立的野心,笑道:「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展跖不在魯國做大事,只是想方便在此匿居罷了。他是大盜,天下越亂他越有機會,如果他以為你在此練兵是想當個女王開開心,他是不會出去張揚的。」
  
  成碧夫人嗔道:「胡說八道。你一定有事瞞我。人家一心對你,你對人家便無半句真話。」
  
  這句話說完,成碧夫人便失聲輕呼,顯然是意識到了自己失言,慶忌本想趁機取笑,聽這一聲之後屏風後面便寂然無聲,知道她此時窘得怕是有條地縫都會鑽進去,不想再令她難堪,便一本正經地道:「咱們離開曲阜時。叔孫大人已使人征招匠人,如今該已在路上了,大概這兩天便到,我們是否現在就應該招募工人,等匠人一到立即開工,可以節省兩日時間。」
  
  「好,公子回頭便以成府名義招募工人罷了。」成碧見他沒有抓住自己方才忘形的一句話取笑她。暗暗鬆口口氣。連忙出言答道。
  
  「是,既如此。慶忌告退了。」慶忌起身,向屏風後揖了一禮,淡淡地說了一聲,便拐過了門口的屏風,只聞腳步聲漸輕,成碧不禁怔住。或許是被慶忌調笑慣了,成碧如今非常享受這種打情罵俏地曖昧滋味,每日一調,成了她每日最期待的事,尤其是昨夜被慶忌強吻之後,她的那顆芳心已然陷落,然而今天慶忌的表現……
  
  成碧心中有些失落,他今日……為何這般冷談,是惱我不肯見他麼?唉!到底是小了我幾歲的男人,一不如意便要生氣,一點也不懂得為人家著想,人家……人家昨日被他那般欺負,今日怎麼好意思從容見他。
  
  成碧夫人怏怏地從屏風後邊走出來,愁眉不展,沒精打彩地喚了一聲:「小荷……啊!」
  
  一抬頭,把成碧夫人嚇了一跳,慶忌居然還站在門口,正帶著一臉壞笑看著她。成碧夫人驚魂未定,,拍著酥胸嗔道:「你……嚇死人家了,都說走了,怎麼還站在那兒?」
  
  慶忌笑嘻嘻地道:「在下想起一件事來,特意回來請示夫人。」
  
  成碧夫人恨恨地瞪他一眼,又羞又惱地問:「什麼事?」
  
  「咳!不知慶忌……何時可以嘗到夫人為我所親炙的肥魚?」
  
  成碧夫人沒好氣地道:「去,待本夫人心情好些地時候再說吧。」
  
  「哦?夫人現在心情不好麼?」慶忌微笑著看她一眼,追問道:「那麼……不知明日夫人心情如何?」
  
  「……好吧,那便明日好了。」成碧說完,被自己語氣的溫柔和順從嚇了一跳。
  
  慶忌哈哈一笑,若有深意地瞟她一眼,一揖道:「好,慶忌恭候明日。」說罷揚長而去。
  
  慶忌走了,成碧才又惱又羞地發作,她恨恨地一頓足,道:「我怕他什麼,怎麼如此便應允了他,這個人,死纏爛打,著實可惡。早前聽說他父王好食魚膾,就因此事才被姬光魚腸藏劍取了性命,怎麼生個混賬兒子也是這麼好吃魚的?也不怕魚裡有刺扎死了你!」
  
  費城西門外,古道悠遠,楊柳依依,一隻牽著騾馬的隊伍正緩緩行在那古道上,馬脖上地鈴鐺叮叮地響著,把悠悠的聲音傳向遠方。
  
  路邊草地上,停靠著一輛馬車,外邊路面上有二十幾名佩劍地騎士,牽著馬等在那裡。草地裡的馬車旁站著三個人,那是慶忌與展獲、孔丘,三人正依依道別。
  
  展獲拱手道:「公子,你諸事繁忙,就不勞相送了,還是請回吧。」
  
  「是,路途遙遠,展大夫和孔師也早早登車啟程吧。祝孔師此去都城,能得償所願,一償平生報負。」
  
  「謝公子吉言。」孔丘微笑著還了一禮。
  
  這次展獲回曲阜,他也要隨之一齊回去了,展獲已經應允回到曲阜後遊說季孫意如委他一個官職,還說上次從漆城回去後就探過季孫意如的口風,似乎季孫意如不念舊惡,並不在意當初他當面指責執政大夫逾禮的事情,這給了孔丘很大的希望。
  
  從齊國、宋國碰壁回來,連番挫折的經歷,使孔丘意識到了仕途的艱難,發現想要一抒平生報負並不是自己想像的那麼簡單,往昔地傲骨也因之磨礪的圓滑了些,如能被人重用,把自己平生所學真正用於治理國家人民,他現在已不介意求助於昔日曾被他鄙夷過的人。
  
  在慶忌和英淘相送之下,展獲與孔丘又再三拱手遜謝,然後一對好友把臂登車,在二十多名騎士的護送下緩緩踏上了歸程。慶忌目送他們遠去後,便翻身上馬,與英淘並駕齊驅馳回城去。
  
  城門口,豎著一張大大的告示牌子,因為識字的人不多,牌子下邊還站著一個成府家丁,手裡舉著一把銅鑼,「噹噹噹」地敲上幾下,便把牌子上的話向大家高聲念上一遍。因為這個舉動,城門口聚了許多人。
  
  成府正在招人,泥瓦匠、木匠、石匠、鐵匠,乃至馬伕御手,樵夫廚子,各色人等都要,招的最多的是力士,這些人不只要做伐木、挖渠、築城、建房地事情,更要利用這段時間從中觀察擇選體健英勇者,在築城之中繼續續聘下,秘密招募為兵。
  
  成府在費城四門都派人了,扛著這樣的牌子在招人,吸引了許多路人圍觀。因為費城是南來北往,水陸兩棲的交通要道,許多到別處討生活的人見了這告示都為之心動,停下來向那家丁打聽受聘的詳情。
  
  告示牌子旁邊還有一個小管事,坐在一張書案旁,書案旁還有一個炭爐,爐火燒得正旺。小管事手邊放了一摞竹牌,一手持了毛筆在那等著,有人上前攀談,雙方談得合適,便寫下一塊竹牌,標明對方應聘的職位,然後用燙紅的鐵烙在另一面燙下成府地印記交給他,讓他兩日後到季氏老宅門前見面。
  
  「閃開啦,讓我進去,喂喂喂,閃開一下啦!」人群中一個清脆地聲音喊道,然後一個嬌小的人影從幾個大漢胳肢窩底下鑽進來,對招人地小管事氣喘吁吁地道:「管事大叔,我也報名。」
  
  「你?」那個管事一怔,上下打量幾眼,只見眼前這人年輕不大,十三四歲模樣,衣衫襤褸,髒兮兮的一張小臉,不過臉蛋清秀,五官精緻,黑白分明的一雙大眼睛慧黠可愛,看她那秀氣模樣,分明便是一個女子。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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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新君之爭

       管事上下打量這女孩一番,撚鬚微笑,連連搖頭:「小姑娘,這可是築城啊,你能幹些什麼,去去去,一邊玩去,不要擋在老夫這裡礙事。」

  「我怎麼就不能做事?」那小乞丐不服氣地一指剛剛被錄取的那名健婦:「這位大嬸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她可以為什麼我就不可以?」

  那時候女子可以和男人一樣從事各種體力勞動和職業,甚至有些人口較少的諸侯國,所列的三軍軍陣,就是青壯一軍,老幼一軍,健婦一軍,便連女人都要上戰場打仗的,築城挖河這類事情,女子去工作賺些家用,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管事聽了這女孩說話,不禁失笑,這女孩兒口氣雖有些沖,偏是天生長了一張討喜的面孔,雖然臉蛋髒兮兮的,但是眼神靈動,宜喜宜嗔,那管事不覺她厭煩,反倒有些喜歡了這個性情爽直的小姑娘,便笑道:「呵呵,小姑娘,她能挖渠蓋房,能伐木鋪路,你那細胳膊小腿,能做什麼?」

  「我?」小姑娘眼珠骨碌碌一轉,說道:「我可以做飯啊,可以幫泥瓦匠打打下手啊,我還可以幫大叔你洗衣服啊,怎麼樣,這麼能幹的人才不太好找吧?」

  「哈哈哈哈……」,那位管事笑得前仰後合,他用毛筆點著面前這小姑娘,樂不可支地道:「你這丫頭,倒是長了一張巧嘴,罷了罷了。就讓你吃口閒飯好了,哈哈,來來,這個牌子給你。」

  管事在牌子上飛快地寫了一個「膳」字,著人在後邊燙上成府印記,遞給了那個女孩。女孩眉開眼笑,甜甜地道:「謝謝大叔,大叔是好人,行好事。一定長命百歲,子孫滿堂。」

  女孩說完便握著竹牌興沖沖地擠出人群,那管事笑著搖搖頭:「這丫頭,人挺機靈,說話又甜,可惜了,這麼小就要一個人出來謀口食。」他說完便把臉一板,對眼前挺胸腆肚的那個壯漢問道:「你。說說,能幹什麼?」

  女孩擠出人群。把竹牌揣在懷裡,頭一抬,忽見城門方向慶忌和英淘騎馬並轡而來,噙在她嘴角的一絲輕鬆笑意立刻消去,她急忙一轉身,踮著腳尖向人群裡看,扮成一個看熱鬧的人。

  慶忌騎著馬慢悠悠地入城,看到城門邊如火如荼徵人場面。滿意地點頭一笑,他絲毫沒有注意人群中地那個小乞丐,與英淘說著話,兩個人從人群前慢慢地走了過去。

  女孩回頭一看,冷冷一笑,靈動的眼珠四下一掃,也快步離去了。

  這個時候,曲阜,宮城,三桓剛剛自宮中出來。三人唬著一張臉,面有不豫之色。彼此並肩而行,誰也不看誰一眼,出了宮城各自登車,車馬啟動的時候,滿朝的公卿大夫才從後邊陸陸續續地走了出來。

  季孫意如登上車,往椅背上一靠。捻著鬍鬚冷冷一笑:「叔孫玉。嘿!還真拿自己當個可以指點江山的人物了,老夫也不反對你。只消不表態、不點頭,照樣有許多會看眼色的人站出來反對你,你這小子,能奈我何?」

  按照三桓與慶忌的私下約定,為平息魯君去世後魯國的亂局,三桓達成同盟,季孫意如交出執政之位以洗刷自己清白,而叔孫玉和孟孫子淵則放棄趁機打壓季氏,引發魯國內戰的危險,條件是新君由叔孫玉來指定,雙方各讓一步,各取一利。然而如今事態稍見平息,季孫意如便又起了爭風之心。

  魯君之死合三人之力聯手掩蓋,已經被平息下去,他也不怕叔孫玉這個如今成了同謀地人此刻再來翻舊賬,這些天不止許多朝中的公卿大夫上門求見,還有那些先君的公子們也爭先恐後地投效到他的門下,希望他能支持自己成為魯君。

  季孫意如志得意滿,仍以魯國第一人自居,通過瞭解盤查,他本來已經挑中了一位公子姬巒,這位公子同樣也是庶出,不過他的母妃是魯君姬稠的側室,在庶出的這些公子們當中算是出身比較高貴的,同時在這些公子當中,他年歲最大,乃是長兄,即便不講自己地私利,按照立長不立幼的規矩也合乎情理。

  季孫意如本以為叔孫玉與他地選擇會不謀而合,又見這位姬巒公子對自己謙恭有禮,便受了他的厚禮,答應扶保他做新君。其實他打的主意只是既不折威風,又不必出頭,只是順水推舟,等叔孫玉宣佈推舉這位公子做新君時,自己出言附合便是,誰會知道他們之間的幕後交易?還不是認定了一切出於自己授意?

  誰料他派了仲梁懷去與叔孫玉通氣的進候,叔孫玉正在家裡大發脾氣,這幾日登門求見的人寥寥無幾,即便是有,也是請他在季孫意如面前為他們說項,沒有一個認定了他才是能決定魯國新君人選的大人。就在這時,季孫意如又跑來向他遞話,說自己相中了一位公子,季孫意如仍自居三桓第一的嘴臉,徹底激怒了叔孫玉。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決定一定要還以顏色,季孫意如選地人便決不能用,這倒不是意氣之爭,而是要讓滿朝公卿看清楚,他選擇的人,與季孫意如無關。這是一個****上的訊號,表明他的權力已不在季氏之下,甚或在其之上,那樣的話,那些見風使舵的官員自然會改換門**,投效到他的門下。

  叔孫玉仔細調查了魯君所遺所有公子的資料,然後買通季孫意如的門房,要來了求見過季孫意如的所有公子地名單,兩相對照,發現只有一個叫姬宋的公子不曾去求過季孫意如,當下想也不想。連這人的情形都未做調查,便立即決定擁立此人。

  等他在朝堂上提出這個人選之後,季孫意如門下地大夫指責這位公子有失孝悌,父喪期間不在靈前守候,他才知道這位姬宋公子如今不在曲阜,如若不然,他未必就不會去投奔季孫意如,但是話已出口,若再收回不免失了威風。叔孫玉也只得堅持要立此人。

  當年父輩之間的立君戰爭在他們之間再次打響,滿朝文武都在看著,看誰提出的人選能夠當上魯君。季孫意如親口答應過,新君之立由叔孫玉決定,所以他不便公開出面反對,但是授意自己的心腹給叔孫玉拖後腿,那是在所難免了。

  姬巒與姬宋比較,姬巒地母氏身份較為尊貴。又是長子,由他繼位順理成章。叔孫玉強要提舉一個身份卑微、又非長子地人,可謂名不正言不順,任他辯才如何出眾,也無法反駁這些質疑。

  季孫意如態度曖昧,他那些心腹手下你方唱罷我登場,輪番出來向叔孫玉詰難,其他保持中立的公卿大夫看出紛爭又起,為明哲保身計。在事態沒有明朗之前,誰肯出言擁戴?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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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履約赴約

    從魯國都城曲阜駛出的車隊正行走在荒原間,烈日炎炎,車上的匠人們都有些沒精打采,最前邊一輛車子,是傘棚的馬車,車上坐著一個白袍士子,一頭秀髮飄逸,額間繫了一條素錦的帶子,唇紅齒白,俊俏非凡,這一路行來,經過城鎮村寨時,不知勾走了多少少婦少女的芳心。

    馬車前邊有兩馬開路,馬上各騎一位勇士,身背長弓,肋下佩劍,穿了適於遠行和騎馬的短襦胯褲,頭上戴了荷葉狀的遮陽帽,臉上汗水涔涔。

    遠遠的,前方出現一片樹林,馬上一名騎士看到,回頭喜悅地叫道:「公子,前方有片樹林,咱們可以歇息一下了。」

    此時將到中午,日光正烈,那位俊俏公子坐在有蔭涼的車上也覺難耐,更別提後邊坐在車裡無遮無蓋的匠人們了,聽那騎士這麼說,那位俊俏公子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喜色,忙頷首道:「嗯,李寒,吩咐加快行程,趕到林中歇息,就餐,等歇過了日頭,咱們再繼續趕路。」

    右邊馬上的騎士拱手道:「遵命!」隨即策馬高呼,吩咐下去,逶迤的車隊聽了這消息都興奮起來,速度頓時加快了許多。

    這車上的俊俏公子,就是著了男裝的叔孫搖光。父親安排了大批匠人赴費城建造新城,有此良機她怎肯呆在家裡,不去見見魂牽夢縈的情郎,於是百般纏磨,叔孫玉正忙於朝堂上的事情,受煩不過,便應允下來。派了李寒帶了一隊武士護衛,以叔孫家的一位子弟身份護送這些匠人前去。

    至於立君的事,叔孫玉告訴了女兒。但並未指望慶忌能幫上什麼忙,現在他才迫切地感覺到自己需要壯大實力,而這個未來女婿,無疑是加重自己份量的一個手段,所以對慶忌盡快建城招兵,他也上起心來。

    車隊到了林中便停下來,有氣無力的匠人們紛紛跳下馬車。找到林中一條小河,洗臉地洗臉、洗腳的洗腳,捧著水牛飲一番的更是不計其數。

    叔孫搖光地馬車又向前緩緩走了一段時間,在河水上游停了下來,這裡林木幽深,一陣風來,便覺一陣清涼,較之烈日炎炎下滾滾熱浪撲面的情景不啻於人間天堂,叔孫搖光欣然下車。活動了一下坐乏了的身子。

    車上,兩個扮小僮的侍女打開馬車暗格,取出盛水之物,到河中盛了清泉回來,請小姐飲水、淨面、洗手。素顏如玉,沾了幾滴泉水,水靈靈的,李寒在一旁看了不禁心中一跳,連忙移開了目光,生怕被小姐看見他目中異色起了厭意。

    這段日子對他來說很是難熬,田獵,龍舟競渡接連敗於慶忌之手,打得他灰頭土臉。再無一鳴驚人的機會,不過在叔孫氏門下,他還是漸漸顯示出了超越一般人的能力,無論是叔孫玉還是叔孫搖光,對於他地才幹還是極為認可的,現在李寒在叔孫府當上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管事。

    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在叔孫氏這樣的豪門望族可能一輩子也混不上一個管事的位子。然而李寒所盼望的出人頭地。又豈是做個管事。要想一步登天,莫如攀上叔孫搖光這個美人。叔孫搖光就算醜若無鹽,為了前途他也願意娶她,何況她是如此美麗。

    慶忌被吳使逼出了魯國,這令李寒看到了一線希望。大小姐能夠戀上一個亡國公子,不去計較他的身份,就一樣也能看上自己。她雖喜歡過慶忌,然而慶忌現在已經離開魯國,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回來,少女心性,能有多麼長久?只是自己要贏得她的芳心,還需要製造更多的機會。

    因此,李寒在叔孫府作事,總是製造一切機會讓自己出現在叔孫搖光地面前,他對自己的才學和相貌極有信心,相信終有一日能贏得她的青睞。

    匠人和叔孫府的武士們有的躺在林間草地上歇息,有地在四處散步,叔孫搖光這一邊,那些人很自覺地沒有闖過來打擾。李寒四下一望,忽地看到不遠處有一棵野杏樹,此時向陽的一面,許多杏子已經成熟了,黃澄澄地墜在枝頭,李寒一喜,把劍摘下來放在地上,然後縱身攀上樹去,挑那肥大成熟的杏子摘了許多。

    李寒向叔孫搖光的侍女要去一個銅盤,自去河水中把那杏子洗得乾淨了,然後盛在盤中端回來,此時叔孫搖光站在一棵樹下,正眺望著遠方的道路出神,李寒便走過去,說道:「小姐,卑下找到些成熟的杏子,味道甘美,又能解渴,已洗淨了的,小姐可要品嚐一下嗎?」

    叔孫搖光眺望遠方,正想著見到慶忌時的模樣,眼見距費城越來越近,叔孫搖光一顆心歡喜的幾乎要飛了起來,那頰上也悄悄爬上了一片甜美地笑意。李寒向她說話時,她臉上的笑意還未消去。

    叔孫搖光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容轉過頭來,向他欣然道:「好啊,呀,這杏子生得真好,水靈靈的,看著就惹人饞。」

    她伸手拈起一枚杏子,「喀嚓」咬了一口,微微皺起鼻子笑道:「唔,還有點酸,不過真的是生津解渴呢。」

    李寒見她向自己甜甜一笑,那魂兒當時便已飛了:「她向我笑了,她竟然向我笑了,天可憐見,我的苦心終於沒有白費。」

    叔孫搖光咬著杏子,見他呆望著自己,不禁失笑道:「喂,怎麼啦,你也吃呀,我一個人又吃不下這麼多。」

    「好,好好!」李寒激動的不能自己,連忙拿起一個杏子狠狠咬了一口,喜得心花怒放,這一路前行再有千般困苦,他也不再放在心上……

    今日,成碧夫人履行諾言,與慶忌出城遊玩,炙魚以饗了。兩輛馬車,前邊一輛是成碧夫人地坐車,後邊一輛載著竹蓆、炭爐、漁具、以及釜、盆、調料等物,滿滿當當塞了一車。

    成碧夫人只帶了小荷、小菱兩個貼身侍女,從後宅中款款地走了出來。她今天是一身貴族效游地舒適打扮,沒有換著正式隆重的深衣,上身是翻領式地鵝黃色襦衣,裙裳過膝,腰間束有的革帶,革帶上掛著懸有一組玉珮的組帶。足穿長筒革靴,頭髮梳的是墮馬髻,加上她嫵媚的神彩,折腰的步姿,確是我見猶憐。

    一見慶忌,成碧俏臉便是一紅,目光情不自禁地便垂了下去,看來前晚春風酣醉般的一吻,給她的震撼直到此刻還未消去。

    「夫人請登車。」慶忌彬彬有禮地笑道。

    「嗯!」成碧微微頷首,從鼻子裡應了一聲,把手交給他,由他扶著登上馬車坐定,這才偷偷瞟了慶忌一眼,慶忌頭戴魯人夏日常戴的蟬翼冠,長纓結於頜下,腰束大帶,袍式寬鬆、廣袖、曲裾,玉樹臨風,儀姿翩翩,自他扮陽斌以來,這還是頭一次見他穿這樣隆重的服飾。

    要知深衣是貴族常服,卻是庶民的禮服,非重要場合不會穿戴,慶忌如此隆重,成碧夫人便覺有些歡喜,他真的……很看重自己的邀請呢。

    東城外,一個池塘,岸邊水草豐茂,還有幾株老柳輕拂水面。如今井田敗壞,各地牧守大夫都在竭力開發私田,費城是季氏私邑,同樣不會例外,可是這片水塘附近十餘畝大小的土地本來都極肥沃,卻不知為何,始終沒有開採,都是一片片大半人高的野草地。

    那些隨行的侍衛把東西搬到池塘邊,便退到了外圍,隔著一畝多地的距離在外圍把守,這些貴人到這種地方來,本來就是修身養心放鬆情緒的,怎會讓他們在身邊晃悠,影響了情緒。

    成碧夫人帶著陽大管事還有兩個侍女到了池塘邊,赫然看見池塘邊居然還有一個極大的亭子,亭子有些老朽了,裝飾也不華麗,但是與這池塘、草地、柳樹、藍天卻有種融為一體的感覺,彷彿亙古年前它就已在那兒了。

    亭中已鋪好了草蓆,擺好了釜盆,放好了炭爐、調料罐和酒甕等一應器物,成碧夫人看著那亭子,眸中不禁閃過一絲異彩,那神情,彷彿看到了什麼久別的東西,有些畏懼、有些興奮、又有些嚮往和迷離……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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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野塘無人時

     慶忌未曾注意她的神色,只是到了這裡,他就被這裡的風光迷住了。很多年後,人們只能在風景掛歷上,欣賞到異國鄉村才有這樣純淨的美色,而如今,他卻是親眼見到了。

     只是普通的池塘,草地、柳樹、藍天、白雲,然而這一切結合起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意境之美,便連這裡的空氣似乎都純淨無比,陽光經過柳樹的過濾,顯得不是那麼強烈了,柔和中透著一種融融暖意,鳥兒在池塘上飛過,天上的雲象絮織出的夢境,碧藍的天空,不見半點混濁和污染。

     成碧夫人抬腿踩下石子小路上生出的野草,向那亭中走去。她走進亭去,微微仰起頭。慶忌和兩個侍女悄悄跟了上去,站在她的身後。

     成碧癡癡望向湛藍的天空,良久,忽地回頭一笑,眼光瑩然:「記得上一次來,還是十三年前,那時……亭子才剛剛建好,站在這兒的,是艾夫人,而我,就站在小荷那裡……」

     「艾氏夫人……」慶忌聽了不禁動容。

     上一次在杏園,姬宋公子悄悄告知他季孫小蠻身份的事,他沒有告訴成碧夫人。那是季孫子菲的家事,是兩個爭寵的女人之間的一場慘烈戰爭,而季孫小蠻,只不過是失敗的那個人留下的可憐女兒而已,慶忌不知道如果成碧知道她在這裡,會如何對待她,所以他選擇了沉默。

     成碧夫人輕輕點頭,彷彿浸入了悠悠回憶當中:「是啊,我是隨艾氏夫人來的,她……一向很喜歡釣魚……」

     沉思半晌,成碧夫人忽在所覺,收斂了臉上悠然沉思的表情。對小荷、小菱淡淡地道:「你們去外面車上候著吧,本夫人要在這裡釣魚為樂,有大管事陪著就行了,未得召喚莫來騷擾。」

     「是,婢子遵命,」小荷、小菱忙不迭地答應,慌慌張張地退下。撥開稠密的野草逃了出去。在她們看來,成碧夫人帶著陽大管事來野外釣魚,分明是有情人結伴同游,若非成碧未曾吩咐過讓她們離開,她們早就避得遠遠得不在這礙眼了,如今成碧夫人忽又提起艾氏夫人,這個話題在成府一向是個禁忌,她可以說,自己不可以聽啊,知道的越多。下場越是不妙,所以一聽吩咐,兩個機靈的女孩馬上逃之大吉。

     「夫人,我們去柳樹下坐著吧」。慶忌拾起兩支魚桿。又拿起一罐魚餌,對成碧夫人道。

     「嗯。」成碧夫人應了一聲,兩人並肩走向亭外不遠處的一棵柳樹。兩畝地大小的池塘因為雨季旱季池水多少不同,沿著池邊浸出數丈距離地一塊空地,這塊地方沒有高高的野草,只長了一些低矮貼地的柔軟綠草,像毛茸茸的地毯似的鋪在地上。

     柳樹下擺著一塊條石,不遠處水中露出一角船尾,原來是一條腐朽沉水的小船。慶忌折了些青草鋪在條石上。請成碧坐下,然後把兩支魚桿上好魚餌,遞於成碧夫人一支,兩支魚桿一先一後甩入池塘中,水面上盪開一圈圈漣漪。

     成碧夫人微笑著道:「今天,說不定你真能釣到一條大魚呢,自從……艾夫人過世以後。我就向家主討要了這塊地。不許人拓田改變了周圍的形貌,不許人來這裡捕魚、釣魚。十多年下來,這池中應該有許多肥魚了。」

     慶忌試探著問道:「夫人……保留這一塊地方,是為了紀念艾夫人麼?」

     成碧扭頭,那盈盈地眼波在他臉上微微一轉,又復轉過頭去,望著水面的浮漂,輕輕搖頭說:「不,是為了紀念我自己,紀念過去的成碧。就是從那一天開始,我的身份不再是一個快樂無憂的小侍女,而是……,我的命運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癡癡半晌,忽又輕輕一笑:「人之一生,誰也無法預料,下一步他會走向那裡,他會成為什麼,哪怕他有再豐富的想像力,也絕然想不到的。十三年前,我站在那亭中時,還是一個婢女,並肩坐在這兒釣魚的,是艾夫人和季孫子菲大夫;十三年後,坐在這兒釣魚地是我和你,當年的那兩個人,兩個可以讓我生、也可以讓我死的人,卻已化成了一坯黃土,想起來,就像是做了一場夢……」

     慶忌被她的話觸動心事,唏噓說道:「是啊,這地確是叫人想不到,可是你的人生起伏再大,變化再離奇,又哪裡比得上我地人生之奇怪。」

     「嗯?」成碧轉頭看向他,慶忌移開了目光。

     他的命運的確離奇,離奇到很多夜晚,他都會望著棚頂癡癡發愣,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荒唐一夢,也許哪一天便會突然醒來,可是這個秘密卻是不能對任何人提起的。

     他苦笑一聲道:「就在一年前,我還是領兵在楚國做戰的吳國公子,我的父親是吳國大王,誰會想到一年後我卻隱姓埋名跑到了這裡?不過……我不相信命運,大河東去,水上浮萍,樹下落葉,百川歸海,這只是一種規律,有跡可尋。最難知的是人心,最難測地是人的命運,沒有誰能完全掌控著它。」

     成碧夫人深深地吁了口氣,深有同感地點點頭,她的視線無意識地向旁一轉,忽地看到旁邊柳樹上有件東西,成碧不由驚咦一聲道:「快看,有一隻蟬。」

     慶忌扭頭看去,樹幹上果然趴著一隻蟬,只不過,這只蟬還沒有完全蛻殼,那蟬翠綠的羽翅正在土黃色的殼中輕微地抖動著,竭力想要掙開蟬蛻,展翅飛翔。

     成碧夫人只有幼年時與夥伴在林中嬉戲時,才見過蟬蛻的場面,如今很多年過去了,此時忽然看到這樣場面,童心頓起,她屈起食指,正想將那蟬彈入水中,忽地被慶忌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且慢!」

     「嗯?」成碧夫人扭頭取笑道:「怎麼,殺人盈千,面不改色地慶忌勇士,居然憐惜起一隻小小地蟬麼?」

     慶忌搖搖頭,說道:「蟬匿於地下,在無盡的黑暗中要生活數年之久,當它爬出地面,蛻殼羽化之後,便只剩下兩三個月地生命了。等待了那麼久,就只為了這剎那的輝煌,和你我為了人生苦苦掙扎在未知當中,又有何不同?了了它的心願吧,羽化展翅的那一刻,便是它的永恆了。」

     成碧聽得發癡,慢慢放下了手臂,用那雙熠熠放光的眸子盯著那只仍在殼中掙扎蠕動的蟬,渾未注意自己柔滑纖細的手腕仍握在慶忌手裡。慶忌從她身邊繞過去,蹲到柳樹邊,小心翼翼地幫那只蟬將殼撕開。

     忽然,那只蟬用力一掙,一下子爬出了蟬蛻,它慢慢向上爬出一點,然後試探著張開了自己的翅膀,剛剛蟬脫的羽翅是翠綠色的,還帶著金黃色的花紋。那羽翅緩緩張開,輕輕地抖動了兩下,然後一展翅,便凌空飛了起來。

     慶忌瞇起眼,微笑著看著它展翅飛起,飛入林間陽光耀眼處,再轉過頭來時,他看到一雙溫柔似水的眸子,正在靜靜地看著他……

     浮標一沉,慶忌眼疾手快,急忙抖腕一提,魚桿一彎,一隻肥大的鯉魚躍出了水面,然後「卟嗵」一聲又沉進水裡,濺起一片水花。成碧驚叫道:「呀,好大一條魚!」

     慶忌激動的心也在怦怦直跳,大魚,大魚啊,至少十斤重的大肥鯉魚,他只在少年時隨父親去水庫釣魚時曾經見到過,再後來,就是水庫裡也看不到這麼肥大的鯉魚了,這條魚只是粗略目測,至少至少也有十斤以上,慶忌興奮地一下子跳起來,慌張地叫:「魚太大了,小心掙斷魚線,得把它累了才成。」

     慶忌一邊說,一邊持著魚桿,在河岸上跑來跑去,既不讓它掙脫了逃開,也不急著扯上岸來,成碧也開心地跟在他後面,全然忘了自己如今高貴的身份,拍著手笑著,大呼小叫地嚷著,所有的心事和壓力在這一刻全都被她拋到了九宵雲外。

     當這條魚終於被扯上岸時,成碧生怕它再躍回水中,急急地彎腰伸手便去捉它,結果魚尾撲騰,淺了她一臉水珠,成碧也不去管,急急地抄住魚掀到岸上遠處,雀躍道:「好大的魚,呵呵,兩頓也休想吃得完呢。」

     她這一刻的歡笑,全然沒有半點矜持造作,那是發自內心的歡愉。

     慶忌掏出魯削,殺魚去鱗去腸,又在池塘中洗淨,放進釜內。成碧夫人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腕,她靈巧地將鹽、豆豉、醋、姜、桔皮、花椒、蔥、胡芹、小蒜、紫蘇、茱萸各種調料配好倒進去,將魚浸漬入味,向慶忌得意地嬌笑道:「炙魚可是本夫人的拿手絕活,有福氣嘗到的人本沒有幾個,今天便只便宜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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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清歌一曲霓裳舞

    慶忌哈哈一笑,此時他正俯身生火,炭爐上的火焰由弱而盛,由盛而穩,漸漸變得穩定而熾熱。此時成碧夫人已將一尾肥魚撈出,正放在竹架上控干。兩個人沒有誰告訴對方該做什麼,卻很有默契地配合著這一

    炙魚開始了,慶忌洗淨了手,好奇地看著成碧專注地炙魚,她用竹籤串了魚,架在兩個支架上,在穩定的炭火上不停地翻動著,另一隻手則用銀匙舀了早已搗好備用的香菜汁,均勻地淋在炙魚上。

    肥魚慢慢炙熟了,香氣慢慢溢出來,似乎百米之內都能嗅得到,慶忌原未指望這位身嬌肉貴、高高在上的成府女主人會有一手好廚藝,這時嗅到那透鼻的香氣,卻不禁食指大動,他情不自禁地讚道:「色、香、味俱佳。果然是第一等的炙魚手藝。」

    「那當然,還用你誇麼……」成碧抿著嘴向他一笑,眼神中既有得意又有歡喜,炭火把她的臉蛋烘得紅撲撲的,艷若三月桃李,一樹春花。

    一甕老酒甘醇香冽,那炙好的肥魚,即便不蘸佐料,也是最可口的美味,兩個人據席對坐,捧杯對飲,大口食魚,輕聲談笑,真是其樂融融。

    陽光和樹影斜斜地照進亭來,灑在她鵝黃色的衣裳上,再將那光暈反襯到她酒後微暈的嫩頰上,比那肥魚的美味更加秀色透餐。至少,已經吞了半條肥魚下去,再也吃不動一口的慶忌是這樣想的。飽暖思淫慾,面對著這樣美麗的佳人。吃飽喝足又是久曠之身地他,動一點歪腦筋似乎也情有可願。

    成碧夫人被他灼灼的欣賞目光看得臉色更紅,酒意朦朧。興奮了她的神志,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像今天這樣輕鬆愜意了。上一次有這樣舒服地感覺,還是在她無憂的童年。

    成碧被慶忌看得害羞,忽地垂首說道:「酒興正濃,公子可願聽成碧清唱一曲?」

    慶忌雙眸一亮,喜道:「固所願,不敢請耳。」

    成碧抬頭,似嗔還喜地瞪了他一眼。便柔媚地折腰而起,長長地衣帶垂在腰側,隨著她起立的動作搖曳生姿。眉目如畫,俏臉含春,那不經意的動作更流露出萬種風情。慶忌不禁讚道:「其實唱歌不如起舞,夫人可願為慶忌一舞麼?」

    成碧粉臉含暈。羞啐了一口,嗔道:「去你的,當人家是你慶忌公子府上的侍婢了嗎?」

    她提起一口瓦甕,又似嬌不勝力地遞與慶忌,說道:「去,打一甕水來。」

    慶忌愕然道:「夫人打水要做何用?」

    「叫你去你便去,怎麼恁多的廢話?」

    慶忌哈哈一笑,接過甕來。抬腿便出了亭子。也許是因為這半天的相聚,也許是因迷前日晚間相擁一吻地突破,也許是因為酒意讓他們變得更大膽,總之,兩個人的言語之間已經越來越親暱了。

    慶忌提了滿滿一甕水來,到了亭中,只見成碧已將一排陶碗放在席上。見他提了水來。便接過了甕,依次向碗中倒水。然後用竹筷敲擊,聽那聲音再酌情將水多倒少許或倒出少許,慶忌看得一動,忽地想起曾經看過的一部影片《秦俑》,那冬兒在秦皇宮苑裡不是也用陶碗接了雨水奏歌嗎,當時看了很是新奇,難道成碧夫人現在做的……

    果然,成碧夫人以水調音,將那一排陶碗校正了樂音,便以竹筷敲擊,輕輕唱起一首歌來:「瀾兮,草瀾予,昌木玄澤予,昌州州,湛州焉乎,秦胥胥,縵予乎,昭澶秦足俞,滲隨河湖……」

    她檀口輕啟,用清越的嗓音輕輕地唱著歌,那雙亮晶晶的眸子一直投注在慶忌身上,眼波流動,很難叫人讀懂她眼波中流動著地神秘韻味,包含了怎樣的意思,慶忌似乎也完全沒有讀懂,他深深地凝視了成碧一眼,忽地合上了眼睛,似乎正在仔細品味著她歌中的意思,成碧眼中不禁閃過一絲失望……

    「瀾兮,草瀾予,昌木玄澤予,昌州州,湛州焉乎,秦胥胥,縵予乎,昭澶秦足俞,滲隨河湖……」

    悠悠的歌聲又唱了一遍,那嬌嬌嗲嗲的聲音帶著一種柔柔糯糯的味道,似乎不是魯國當地的歌曲,鳥兒在樹稍隨之鳴叫,不停聒噪的知了卻忽然住了聲,彷彿慚於攪亂了這動聽地歌聲。清風徐來,吹皺了一池春水,把那鱗鱗的波光一直推送到岸邊,水面閃閃的波光映在亭中對坐的兩個人臉上……

    慶忌張開眼睛,定定地望著對面的成碧,浮凸的酥胸,刀削般纖巧嬌柔的香肩,不盈一握地小蠻腰,她是如許地綽約動人,在這清碧澄澈地鄉間風光裡,她就像一株含羞草,唇邊帶著羞澀的笑。

    「很好聽地歌,」慶忌慨然歎道:「不過聽曲調似乎不是魯國的歌曲,歌詞也晦澀難懂,竟叫人難明其意,不知夫人從何處聽來?」

    成碧仍在笑,但那笑容中分明已帶著幾許失落和遺憾:「我府上,原有幾個來自越國的劍客,曲阜魯膾居的袁公就是其中一個。他們的家眷都知曉幾首越國民歌,這首歌,是我當年聽她們唱起,覺得非常悅耳,便學了來。那歌詞的含意麼……呵呵,成碧也不知道。」

    「哦?」慶忌目光一閃,微微笑了:「倒也是,便是這魯國一地,也有方言種種,有些特定的詞彙,便是相鄰的兩邑,彼此都聽不懂呢。」

    成碧更加難受,幽幽歎道:「是啊,不過……也用不著聽得懂啊,我娘,我爺爺,他們一輩子不曾離開過村莊之外七里遠的地方,許多像他們這樣的人,懵懵懂懂便過了一世,要懂得這些詞兒,有什麼用呢……」

    她的聲音越說越低,頭也垂了下來,可那語氣中的怨尤之意,卻有些叫人聽不明白,她是怨慶忌沒有聽懂麼?

    慶忌洒然一笑,扭頭外顧,忽地欣然道:「下雨了!」

    果然,陽光明媚,卻有淋淋細雨飄灑下來,成碧展眉道:「是呀,太陽雨,好漂亮……」

    她站起身來,走到亭邊扶欄觀看,淋淋的細雨如絲如綢地飄灑下來,水面濺起無數漣漪,偶有魚兒會躍出水面。岸上,青草茵茵,被雨一淋,那草葉油亮油亮的,煞是喜人。

    雨絲很細,環顧四周,就像是煙霧一般,把亭中的他和她,與這世界都個隔斷了開來。

    「如果……如果就和他這樣一直待在一起,待在這兒,那該多好。可惜……,他有他的世界,我有我的生活,我和他,終究是不可能走到一起。方纔那首表白心意的歌,幸虧他沒有聽得懂了,若是我一時忘形,今後……可如何收拾?」

    方才鼓起一腔勇氣,半遮半掩的含蓄傾吐,因為慶忌沒有聽懂,也沒有看懂,如今雨氣襲來,讓頭腦略略清醒的成碧恢復了理智,她又開始打起了退堂鼓,慶幸沒有真的被他明瞭自己的情意。

    「等城池建好,他就該往返於魯衛兩國,開始經營他的大業了,等這裡的一切有了頭緒,我也要回到曲阜,再見他的機會不多了,再想和他如今日這般對席歡歌,飲酒炙魚,怕是更加沒有機會了。也許,再過十三年,當我頭上漸生華發的時候,今日的情景,仍然只能在夢中追憶……」

    成碧一念至此,黯然神傷,她忽地回過頭來,向慶忌燦爛地一笑:「公子想看成碧舞蹈,成碧便在這雨中為公子舞一曲如何?」

    慶忌一呆,失聲道:「雖說雨絲纖細,到底十分稠密,怎可雨中跳舞,夫人不是開玩笑吧?」

    成碧一笑,轉過頭去,在心中叫道:「就這一次,這一生,便讓我為你舞這一次吧。」

    她忽地脫掉鞋子,除去布襪,挽起裙擺,赤著一雙白生生的腳丫便走出亭去。那雙瑩白如玉的腳,踏地碧綠如稠的草地上,踏地亮亮的水窪裡,走到一處平坦處,忽地輕盈地旋舞起來。那衣袂飄揚,宛如仙子凌波。

    慶忌站在亭中,呆呆地看著在雨中旋舞的成碧,那嫻熟優美的舞技,一舉一動的風韻,全然未入眼中,他只看著那張似帶著無盡哀傷的面孔,嫩如凝脂,盡沾雨滴,如花帶露,讓人油然而生親近憐惜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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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尋春誤入桃源境

    當她一曲舞罷,提著裙子飛快地跑回亭中,站到席上時,席忌還有發呆。成碧似乎已放開了心事,只想盡享今日的快樂,瞧他模樣,不禁大發嬌嗔道:「喂,人家跳的這麼賣力,你也不曉得讚一聲好。」

    「啊?啊!好,很好!你衣裳都打濕了。」

    成碧哼了一聲,白他一眼道:「要你管,只要再喝點酒去去寒氣就成了。」

    她踮著腳尖走到酒甕前正要彎腰去拿酒甕,忽地哎喲一聲跌倒在席上,失聲叫道:「疼,疼,好疼……」

    慶忌見她雙手抱著右腿,蜷在席上呼呼喊痛,忙迎上去問道:「怎麼了,紮了腳嗎?」

    成碧夫人蹙著眉頭,一迭聲叫道:「抽筋,腳抽筋了,哎呀呀,好痛,好痛啊……」

    「別動,別動,我來!」慶忌又好氣又好笑,連忙一手握住她的小腿,一手握緊她涼絲絲的腳丫,固定了足踝向上扳動,說道:「別動,把筋扳開了就好了。」

    慶忌使勁一扳,痛楚大為減輕,成碧夫人長出了口氣,慶忌失笑道:「你呀你,偏要光著腳去雨地裡跳舞,呵呵,這樣子怪得誰來?」

    「還不是怪你!」成碧恨恨地瞪他一眼:「再扳兩下,我不敢使力,還要……還要抽筋。」

    「好,哈哈,夫人平時不應只吃那些精細的糧食,也不曬太陽,這是缺鈣了,回去後記得煮些大骨湯喝」,慶忌笑吟吟地說著,握住她的足踝輕輕活動著。

    「你說缺什麼?」成碧訝然問了一句。慶忌笑而不語。成碧便也不再追問。她的足踝纖細,小腿線條優美,膚色晶瑩如羊脂美玉,閃著潤澤的光。慶忌托著她的纖足,看著她梨花帶雨的模樣。柔軟的長袍緊貼在她身上,那玲瓏浮凸,盡顯修長豐滿地動人體態躍入眼簾。慶忌的腹中突然燃起了一團烈火。下體的某個部分開始搖頭擺尾地甦醒過來。人生難得幾回勃,奈何……勃非其時呀。有些想入非非的慶忌強自壓抑著自己的衝動。

    「嗯……好舒服,你這人。堂堂一個公子,竟然還懂得這些花樣,按得真挺好地。」成碧美目似合似啟,愜意地說。

    慶忌壞笑道:「那當然,若是不挺,不就不好了麼?」

    成碧閉目不語,看她神色不動,嘴角一絲甜笑。顯然沒聽懂慶忌這句話。她一條大腿擱在慶忌膝上,濕衣沾身,曲線畢露,那支肘仰臥的模樣簡直像是在做著無聲的邀請,慶忌發覺自己越來越沒有自制力了,他頭一次發現一個不上妝地女人竟然可以如此嬌媚,望著她那兩片花瓣地嘴唇。慶忌真想再次狠狠地吻下去。享盡它迷人的味道。

    成碧鼻中發出輕輕柔柔地聲音,渾然不覺慶忌已食指大動。忽地,她聽到一陣輕輕的歌聲:「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成碧嬌軀一震,駭然睜開眼睛,視線正碰上慶忌得意地一雙笑眸,她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可惡!他還在唱:「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頑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哎呀!」成碧羞得雙手掩臉,嬌軀一扭,便把腳抽出了他的掌握,一個身子全都燥熱了起來:「天呀,他竟然聽得懂,當初學這歌時,那個嬸子明明說這首歌只在她們家鄉流傳,用的更是古語,便是越國其他地方的人都未必聽的明白,怎麼……怎麼他一個吳國公子竟然懂得?

    原來慶忌所唱的這首歌,正是方才成碧用越國古語所唱的那首歌,只是歌詞他已翻譯了過來。

    慶忌嘿嘿笑道:「夫人,慶忌這首歌,唱地如何?人家唱的這麼賣力,你也不曉得讚一聲好。」

    「呸!」成碧臊得俏臉通紅,她佯做不知被慶忌拆穿了把戲,臉紅紅地坐了起來,悻悻地瞪他一眼,伸手取過布襪低頭穿著,那頭再不敢抬起來。一隻襪子剛剛穿到一半,成碧忽然「呀」地叫了一聲,慶忌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去抓她腳丫,急問道:「又抽筋了?」

    成碧一把打落他的手,啐道:「休佔我便宜,你才抽筋呢,我問你,你……你方才說什麼東西不挺便不好了?」

    慶忌一愣,隨即失聲大笑道:「現在你才反應過來?哈哈哈,你這神經弧可真夠長的。」

    成碧不知這神經弧又是何物,她也懶得去問,只暈了一張俏臉,瞟著他啐道:「誰像你……,總想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

    她那模樣,紅唇微抿,表情嫵媚,一雙美目媚得彷彿要滴出水來,那個模樣任誰看了也再忍受不下去,慶忌本欲克制,可是瞧見她這若拒還迎的風流模樣,心中一熱,再也忍受不住,便攸然向她俯過身去。

    成碧駭然瞪大眼睛,吃驚道:「你做什麼?」

    慶忌啞聲道:「夫人,你不知道在這樣四下無人的地方,撩撥一個男子是很危險地事麼?」

    成碧被他危險地目光和急促的呼吸給嚇住了,她雙手撐著蓆子,掙扎著想要逃開,口中顫聲道:「你……你別過……唔……」

    話未說完,她便已被慶忌吻住,慶忌這回地動作狂野而熱烈,成碧迷迷糊糊的,意識還未清醒過來就……,其實在慶忌身邊,她的意志和自制力又何嘗清醒過她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因為缺氧,她正想奮力頂出慶忌的舌頭,讓自己好好喘一口氣,可那小手被慶忌捉住,攸地探進他的衣底,捉住了活蹦亂跳的一條怒蟒,成碧驚噫一聲。立即明白了那是什麼,這一驚,就像被抽去了骨頭似頭,整個身子都嬌嬌軟軟地倒在席上,再也無力做一絲反抗。

    慶忌到了這時代已有些時日。又經過魯膾居六美人的洗禮,在這男人主導一切的世界裡,再逢風流陣仗已不復當初那般侷促和顧慮。眼前的美人是極難一見的尤物。兩人又是情絲暗牽,他怎還忍得住?

    那涼涼地小手一握住了他,慶忌便打個冷戰。一腔慾火如火山般爆發,當他放開成碧被蹂躪得有些腫脹的櫻唇時,她已軟癱在席上,柔若無骨,體軟似綿,一動也動不得了。

    慶忌一扯她腰間的絲帶,成碧便緊張得嬌軀一顫,幸好慶忌沒有進一步為她寬衣。他灼熱的大手貼著她的腰胯、大腿,緩緩撫上她顫抖地小腿,那熱流也隨之傳進了她的身體,傳進了她的心裡,讓她地一顆心也滾燙了起來。

    慶忌促狹地掀起她地裙擺,成碧嚶嚀一聲,纖美的腳丫便向上縮了一分。重又隱在衣下。慶忌把她的絲袍向上掀開幾分,把那雙美足再露出來。成碧不依地嗯了一聲。雙足繼續蜷起,藏到衣下……

    慶忌便這般逗弄著她,直到那雙足縮無可縮,才一把將內裙外袍一把扯開,他地眼前頓時出現一副令人屏息的玉體橫陳圖,臥成弓形的女體,纖腰圓臀的曼妙曲線,美麗誘人的線條,那肌膚閃爍著動人的青春姿彩。

    成碧夫人「呀」地一聲叫,紅著臉閉了眼睛遮羞。明亮的光線下,一堆沃雪襯得滿亭生艷,慶忌一時看得癡了,那呼吸卻漸漸急促起來,他忽地一把抱住這暖玉生香的美人兒,覆在她柔軟動人地身體上,用雙腿鎖緊了羞不可抑的她奮力掙扎的修長結實的雙腿……

    如絲如縷的雨仍在陽光下飄搖,漸漸稀落,遠處雨歇的地方已掛起一彎七彩的虹。樹上地蟬在雨起地時候已靜寂下來,只有黃鸝發出偶爾的叫聲。

    亭中,成碧被他地舌尖堵住了嘴,唇齒間只能發出咿唔的低吟,那低吟,比黃鸝更加動聽。她的一雙黛眉,在慶忌一個有力的沉壓動作下,先是微帶痛楚地鎖起,然後便在一串串快樂的痙攣中慢慢的舒展開來,一聲聲淺吟低唱,在細雨中輕輕響起,一串串癢人的蜜吻,被她忘情地印在慶忌結實寬厚的胸肌上……

    慶忌的強壯遠遠超過嬌弱的成碧所能承受的極限,但她卻咬緊牙關,癡迷地承受著這如狂風暴雨中的小舟般的顛簸迷亂……

    一頭如瀑的秀髮逶地,纖直的藕臂搖搖欲墜地支撐著細薄如貝的小巧肩胛,纖弱的蜂腰與肥潤的腿股,畫出了一道眩目的曲線。

    亭外陽光裡,雨漸緩,飄搖如簾。雨的帳幕裡,兩個人抵死纏綿,忘情繾綣……

    不知過了多久,雲收雨歇,亭中的兩個人也從翻雲覆雨中安靜下來。慶忌望著身下的人兒微微一笑,恣意享受著那滑膩肌膚的動人觸感,輕輕抽離她的身子,扯得佳人又是一陣哆嗦。

    成碧呼吸急促,飽滿的胸脯不住起伏。半晌才睜開濃睫,嬌慵無力地瞟他一眼,飄搖的雨簾中,她甜美性感低沉的聲音低低溫柔地暱喃:「公子,今天,是成碧這一生最快活的日子,快活的要命……」

    說著話,她用自已傲人的嬌軀使盡餘力擁住了慶忌的身子,彷彿害怕一鬆手,他便會離她而去。也許,她就是樹上的那只蟬,在黑暗中等待了多少年,當她終於能展開雙翅飛翔的時候,所要的就是那剎那的浪漫與輝煌……」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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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玲瓏心肝

    兩日後,曲阜的匠人還未趕到,但是派去迎接的人已經傳回消息,說是路上逢雨誤了行程,最遲後日便到,並非路途不靖遭了盜賊,成碧夫人和慶忌收到消息,心中大定,此時招募的工人已經齊備,總不能讓他們聚在府裡吃閒飯,慶忌便把這些人帶到費城北門外的飛狐谷中,直接在山中紮下營帳。

    由於匠人還未到,對這座新城的具體規劃還不能確定,慶忌便只叫他們平整山谷中準備用來建造營舍和訓練場地的地方,砍去樹木、清理雜草、平整土地、建造臨時房屋。這些小事,不需高明匠人,那些招來的工人都能做得,才一天的功夫,這些基礎工作便做好了,第二日則伐取更多木料準備築城之用。

    魯國在軍事上雖是弱國,卻是列國中文化相當發達的地方,能工巧匠也多,尤其擅木工,魯國普通庶民也大多懂得木工技藝,這些人應聘上山,知道工作是要築城,少不了伐木鋸術,便都自帶了斧鋸一類的工具,伐木削梁這些先期準備工作做的井井有條。

    慶忌仔細看過那些工人所用的鋸子,鋸是青銅鋸,與後世的手工鋸樣子大體相同,此時魯班還未出生,這鋸當然不是魯班發明的了,慶忌想起小時候語文課本上繪聲繪色講述的鋸齒草劃了手,於是魯班發明了鋸的故事,不禁搖頭苦笑。

    僱傭的工人中有不少健壯的婦人,這些婦人同男人一樣吃苦耐勞,而且幹活更加溫馴,易於管理。對女人,慶忌總是存了些照顧的心思,便不要她們幹些伐木挖渠的重活。那些婦人約有百人上下。大多都是青年女子,說是健婦,只是身體強健,並非虎背熊腰有若男子,其中身段姿色不乏俊俏出眾者,成了這施工隊伍中一道養眼的風景線。

    那些男人幹著活。時不時地便要朝她們這兒張望一番,說幾句葷笑話,慶忌看在眼裡,擔心有人存了別樣心思,特意叫人把男女分建的木捨隔著谷中那口湖分開來建造,又在小湖盡頭貼近山林處造了一排房子將男女木捨隔斷,那排房子裡住的都是成府的家將僕役。有他們亙在中間。若有心懷不軌者就得掂量掂量了。

    慶忌在工地上忙碌著。成碧夫人在湖邊休整出來的一塊平地木台上坐著,那雙美眸片刻不停地只隨著慶忌打轉。要說這女人,無論是矜持含蓄、還是冷若冰霜,一旦情動都是熱情如火。自前日在效外池塘邊一場歡好,揭開了兩人之間新的一頁,這兩日成碧夫人對他頗有些癡纏。

    每天夜晚,慶忌固然要施展超卓地身手,扮一回偷香竊玉的淫賊,這白日裡,成碧也不捨得讓他離開自己視線。那股子熱情戲兒。都讓慶忌有些吃不消了。

    這指揮建城的事原本有慶忌這個大管事在就行了,成碧卻以放心不下為由,親自趕了來,到飛狐谷督促施工,只是正經事她不過問,人前人後,她那雙**辣的眼神卻是片刻不離慶忌左右。哪裡是真的把心思放在築城上了。

    其實成碧夫人本是極聰明的女子。如何不知收斂?只是剛剛萌生情火的人,那神態舉止總是有些異樣地。何況像她這樣自幼苦樂不由自身,直到年近三旬,一朵鮮花最為盛放地時候才算不較功利、不計名份,真心實地喜歡了一個人。

    她雖有意克制自己,神態舉止又怎能不露破綻,尋常地工人不會注意這些,落在有心人眼中,就能看出端倪了。成府的親信家人不消去提,有關成碧和陽大管事之間虛構的風流韻事早被他們私下傳得沸沸揚揚,此時只做不見。

    但是喬裝打扮混進工人當中的小艾對她和慶忌的關係已經先入為主,此時再看,怎麼看都覺得傳言不虛,她是越看越恨,成碧夫人含情脈脈地看著那位「陽大管事」,小艾一雙恨意深深的眸子卻只盯著她看,若非想讓成碧苦心謀得的財富地位盡皆落空,落得生不如死的淒慘下場才解她恨,小艾現在就要衝過去,把成碧夫人殺掉了。

    「英淘,現在匠人還沒到,不過可以先讓他們砍伐些木料、制好泥瓦料,另外再去別處採些石料來備用,把材料盡可能備齊,這樣待匠人一到,進度就能快上許多。」

    當著別人,英淘不敢口稱公子,便道:「大管事放心,這事交給我來辦吧。」英淘應著,匆匆向那群工人走去。這時成府二管事蕭謹從谷口爬上來,急急向這邊走來。慶忌迎上去問道:「蕭管事,你不是府上主持繼續招收工人麼,急急趕來有什麼事?」

    蕭謹興沖沖地道:「大管事,叔孫府上的匠人已經到了,我趕來時,他們派人快馬趕進城來報訊,大隊人馬離城還有三十里。」

    「哦?」慶忌大喜:「這麼快,不是說明日才到麼?」

    蕭謹笑道:「是啊,他們車馬眾多,路上又逢大雨,本來耽擱了行程,預料明日才到,不過這一路上叔孫小姐督促急急趕路,提前一天便到了。」

    慶忌喜道:「是叔孫小姐親自押隊來的?」

    「是啊」,蕭管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疑道:「有什麼不對嗎?」

    「哦……,沒什麼……」,慶忌定了定神,連忙恢復了神色。這時成碧夫人施施然走來,問道:「出了什麼事?」嘴裡對蕭管事說著話,她那雙妙眸卻是情不自禁地瞟了慶忌一眼。

    慶忌道:「叔孫府地匠人已經到了,蕭管事趕來的時候他們離城還有三十里。」

    蕭管事接口道:「而且,叔孫家的大小姐也隨車前來了呢(手機隨時看小說,移動wap***網http://wapQZ.com),是以小人匆匆趕來稟報夫人。」

    成碧夫人臉上閃過一絲古怪的神色,她瞟了慶忌一眼,說道:「離城三十里麼……,既是叔孫小姐親自押車。若不相迎可要失了禮儀。但是本夫人身子弱,下山登車,再跋涉回城,怕是來不及去城外相迎,陽管事。」

    「卑下在!」慶忌連忙一揖上前。

    成碧夫人淡淡地道:「你去代本夫人迎叔孫小姐入城,我隨後便到。」

    慶忌一呆。剛剛應了聲是,成碧夫人目光他顧,盯著一角青山,又道:「乘我那輛車去吧,我不能親自迎她,若是車駕再簡陋了,怕是叔孫小姐要大發脾氣了。」

    「是。卑下這就去。」慶忌抱拳。急急退了兩步。轉身便走。

    慶忌一路走一路想,成碧夫人方纔的語氣神態怎麼這般古怪……,想著想著,他的心中忽地一震:「糟糕,運送匠人到費城這樣地事,怎麼也不必勞動叔孫家地大小姐出馬,而搖光卻來了。當初搖光在榻前侍候我那替身,神情哀婉,不能自己,以成碧夫人地精明。怎會看不出問題。莫非已經猜到我跟搖光有情?若非如此,她臉上怎會露出那樣古怪神氣,又藉口迴避,讓自己去迎搖光……

    想至此處,慶忌心中微微有些不安,但卻不能回頭卻當面問她,只好揣著明白裝糊塗。大步向山下去了。

    其實孤男寡女。彼此若兩情相悅,有了好感。那麼是很容易發展出進一步的關係地,尤其是成碧正當身心成熟的盛年,而這個時代地男子,攀花折柳本是隨心所欲的事,並不存在道德上的譴責,所以情之所至,水到渠成。但是他原來的意識對他的行為約束雖因男人的本能誘惑,在這樣本來就會放縱其行為的年代日益削弱,可是感情上還是有著強大影響地。

    然而,說句誅心之語,在他心裡,直到此刻,最喜歡地卻是成碧夫人。叔孫搖光熱情奔放,對他一往無顧,慶忌並非不感動,也並非不喜歡,然而他與叔孫搖光本來是決不可能結合地,直到現在,雖因著與叔孫玉的約定,雙方定下了婚約,那吉日也在他復國之後。如果復不成功,身死沙場呢?那自然一切休提。

    這種約定,一是為了讓叔孫玉能夠接受而必須做出的一種讓步。二來慶忌一開始對搖光小姐的接近,固然是喜愛之外,還存著一份功利心,但是當他明白了叔孫搖光對他的情意,他反而不肯自私地讓搖光在情感上陷落太深,如果真的大事不濟,他不願誤了叔孫搖光這樣一位好姑娘。那時女子再嫁,於名份並無什麼折損,但是以叔孫搖光的剛烈性情,如果對他用情太深,卻不知要傷心多久了,因此,慶忌內心裡對她有種既想接近又想逃避的感覺,有這樣的壓力和顧慮,他還如何放得開?

    而成碧夫人則不同,他們實際年歲相當,言行交往更加默契,他們的合作不需要婚姻來做保障,不需要其他關係來穩固,他和成碧相互萌生地情意,是發其自然的,而且不需要象對叔孫搖光那樣顧慮重重有所克制,更沒有與叔孫玉那樣的功利約定,因此與她在一起也更加的輕鬆自在。

    慶忌走到山谷外,這才停下了紛芸的想法,乘上成碧夫人的座車,他便吩咐人加速馳回城去。從谷口到大道之間,已經簡單清理出一條道路,車子雖然顛簸,但還不算嚴重,待到車子拐上大路便平穩了下來。

    慶忌嫌車中氣悶,便掀起窗簾,眼睛看著外面草木蒼山,心神卻不知飛到了哪裡,正忡間,車速忽然慢了下來,慶忌探頭向外一看,只見對面有七八輛驢車,拉著滿車的柴草垛,正緩緩行來。那時地鄉間大道並不甚寬,兩車交錯時,慶忌地車子又有長長的車軸,為了避免刮碰,御手便將車子駛向路邊,速度也慢了下來。

    慶忌本不以為意,他剛想縮回頭去,視線一掃,忽地瞥見有些異狀,不禁高喝道:「小心,加速前行!」

    前邊地御者應變能力有限,反應不夠敏捷,一聽慶忌發話,不由一呆,愕然道:「大管事,你說什麼?」

    就這片刻功夫,變故已生,已經交插行過的車子忽然一停,那牽驢而行的農夫將車子橫過來,擋住了他們的退路,前方的車子也同時橫在了路上,而側面的車上已冒起滾滾濃煙,隨車前行的農夫從車上抽出一柄叉子,將那燒著的柴草一捆捆挑撥過來,護侍在車子周圍的幾名騎士被攻了個措手不及,人喊馬嘶好一陣混亂後,他們才紛紛跳下馬來抽出佩劍迎了上去。

    除了兩輛車上的柴草燃起了濃煙烈火,其他的柴車上倒未著火,反從柴草中鑽出許多彪形大漢,手執長短兵刃,大呼小叫地衝上來,目標正是慶忌的座車。

    慶忌把劍眉一豎,抬腿便要衝出去,手已觸及轎簾,心中忽然有所警覺,他匆匆自懷中取出一個袋子,從中取出一把豬鬃造的大鬍子,這是上次隨孔丘去蒼霞嶺上見展跖時請成府中的巧手匠人製作的,慶忌自知道展跖的盜伙老巢就在蒙山,便將這假鬍子留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此時正好用上。他將那還帶著粘性的皮子往頜下使勁按了按,一腳踢開轎門,便躍了出去。

    車外幾名家將武士與這伙突然殺出的強盜已戰在一起,敵人有備而來,在這狹窄地方又兼人數眾多,幾名家將倉促之下已落下風,就在這時,慶忌從車中一躍而出,就像一隻充滿活力的黑豹,身子一弓一縱,肋下佩劍便如長虹經空,電閃般向一個手舞銅叉的大漢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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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各捕其蟬

    那大漢仗著身高力沉。手中使的又是長兵器,揮叉挑開一名家將地佩劍。興沖沖地便向車轎前衝來。不料車門砰地一聲撞開,裡邊竟然躍出一條虯鬚大漢,那使叉的強盜頓時愣住。盯梢的時候明明看得清楚。這輛車上本該是那個舉手投足、一鼙一笑。都風騷到骨子裡的娘們兒,怎麼忽然變成了一個大鬍子?

    就這一愣神地功夫便送了他地性命。他手中銅叉只是略頓了一頓。慶忌地劍鋒已貼著他的叉柄凌厲地直削下去,「啊」地一聲慘叫,那大漢四根手指齊齊落地,緊接著慶忌手腕一振。劍鋒「噗」地一聲刺入他的胸膛。隨即閃電般抽出。身形一轉,舉手一架。正好擋開另一個強盜刺來地一劍。

    慶忌原地轉身,身形攸忽本難立穩。但是雙劍交接。「噹」地一聲大響。兩柄劍一齊斷成兩截,慶忌只是上身稍晃了晃,那人卻被撞得踉踉蹌蹌倒退出去。

    慶忌哪容他有喘息之機,抬腿一抬,抄起那柄銅叉,便向他當胸刺去。那人一退再退,又藉混亂的車馬阻隔。慶忌卻不管不顧,手中一柄叉如長矛般吞吐,一式比一式狠辣。那大漢險象環生。驚駭欲絕,倉促間他一咬牙,抬腿猛地一踢。把地上正在燃燒得一捆柴禾「砰」地一聲踢散,蕩向追來的慶忌。一時漫天火星四濺,阻斷了雙方視線。便在那紛濺的火星當中。銅叉突兀而出。直迫他的胸臆之間,那大漢一聲嘶吼。叉子已深深刺入腹中。

    「速退!」眼見情形不妙,一名盜賊狂呼一聲。向同伴叫道,這些盜賊武藝出眾,又不畏死,原不是一觸即潰地廢物。但是這些強盜在路上攔截,本來打地主意並非要強殺了何人。而是想擄走成碧夫人。如今眼見車中鑽出地是條彪形大漢。並非行動目標,他們何必在此死扛?

    這些人都是古君海的心腹手下,受命來給成府製造事端地。自古以來。就是上邊給一分政策。下邊便寬鬆十分。無論是官場還是賊伙莫不如此。展跖說過如果成碧夫人不識好歹,仍要在他地老巢附近活動,便乾脆把她擄上山來送與古君海做夫人。與季氏亮明瞭大干一戰,原本不曾動過這心思的古君海被兄弟們你一句我一句地一番調笑,又受自己部下慫恿,那心思便漸漸地活絡了起來,他存了這分心思,那些心腹手下看在眼裡。便勸他不必先行喝阻。反正主公也準備敞開了干了。不如直接把那美嬌娘擄上山來。

    古君海殺人放火眼都不眨。說到討老婆上山卻面嫩起來,而且他也怕消息洩露。被展跖責他太重女色,所以自己不好出面親自來擄成碧。便吩咐手下來對成碧夫人實施「嚇阻」,他自去成府老宅另尋些麻煩以為煙幕。

    手下心腹知道他的心意。早在路旁一側地浚河中安排了船隻。又挑選了些會水性的漢子喬裝打扮路上設伏,這驢車柴草本來是用來對付成碧地大群護衛地。到時阻斷他們,出其不意擄了成碧夫人逃進河中,成府家將再如何驍勇也無法追上了,誰料想車中竟然換了人。這些賊人只道消息洩露,自然不肯硬拚。

    傳統上,強盜與官兵,除非官兵逼上門來圍剿。否則很少正面交戰。他們目地在於求財,無論能否得手,一沾即走。逃命地功夫和拚命地功夫都屬一流。那頭目發這一聲喊。眾賊人立即閃身逃向右側河道中,急急奔出數十步,一個箭步便撲入滔滔河水。河對岸自有三條小船,早在觀察著這邊動靜,賊人們往河邊奔去時,他們便急急划槳趕來接應。

    慶忌領著幾名家將追到河邊,被滾滾河流阻住去路。船停在河中央。用兩支大竹篙定住,那些鳧水過去地大盜都爬上船去。惡狠狠地瞪著這邊。慶忌一笑。擺手道:「回去。」

    慶忌回到車前。匆匆檢查一番,己方死了兩人。傷了三人,強盜們留下三人,其中兩人已經斷氣,被他銅叉刺中腹部地大漢倚著車輪卻還奄奄一息,這人是個鐵塔般地大漢。鷹唆似的鼻樑。兩眼凶光暴閃,喉嚨間不斷作響,只是衣袍盡被血染,已經無力掙扎。

    慶忌走過去,俯身盯著他。那大漢渾身血染。毫不示弱地回瞪向他。一隻臂上受傷的家將見那強盜瞪著自家管事。朝他肋下狠狠便是一腳。喝道:「說,你們是什麼人?」

    那大漢悶哼一聲。惡狠狠地瞪著他,那家將憤怒,正要再踢一腳。慶忌揮手制止,慢慢彎下腰去。笑吟吟地道:「蒼霞嶺上,展跖將軍,沒有親自來嗎?」

    那大漢仇視地冷笑道:「我家主上若是來了,你們此刻焉有命在?」

    慶忌不由哈哈一笑。他若去問對方身份。這大漢已存必死之心,反不會講。這一誑,卻知道果然是展跖地人馬了。他又問道:「展跖將軍在蒼霞嶺上自在稱王,與我費城季氏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攔路行劫。所為何故?」

    那大漢目中露出警覺之意,狠狠呸了一口,扭過頭去不再回話。慶忌手下見了便想對他用刑。那大漢只是不屑冷笑,慶忌微笑道:「是一條漢子,可惜了,明珠暗投。」

    他直起腰來走到車前。幾名家將圍上來。問道:「大管事。現在怎麼辦?」

    這裡是季氏封邑,沒有朝廷設官。刑獄訟訴,賦稅工商,一概都由季氏掌管。遇盜還是死人。自然也由季氏自行處理,慶忌便對他們道:「鮑成。你帶一人趕回飛狐谷,把這裡的事告知夫人。請她多加小心,不見我去不要下山。本管事先回城去。待迎了叔孫小姐,便去接她回城。蒙豪。你帶一人。把這柴車清出兩輛來。把咱們兄弟地屍首和這幾個強盜地屍首搬上去運進城中。其他幾個人隨我速速回城。」

    那手臂負傷的家將右手按著左臂。下巴向那氣息奄奄的強盜一點。問道:「大管事,這個人怎麼辦?」

    慶忌舉步登車,淡淡道:「你去送他一程吧,我們走。」

    前方御者一抖馬韁飛快地向前駛去。那名家將目送慶忌離去。嘴角露出一絲猙獰地笑意。他自腰間摸出一柄魯削把玩著。向那個眼神還未渙散的大盜走去。片刻之後。曠野大道上傳出一陣淒厲的慘叫聲……

    城門口。自有季氏私邑地兵丁把守。來往行人均要納稅。過門課稅。也是擁有城池地公卿大夫們地一項收入。成碧這輛車有季氏的標記。那城門守軍一眼瞧見,哪敢上前攔阻。連忙罵罵咧咧地把那些排著隊等著進城的不開眼小民哄開。讓成碧夫人的座車入城。慶忌這輛車穿過城池,也未回府。便逕自繞向西城門。去迎叔孫搖光的車隊了。

    此時季府一側的長巷中。急急走入一人。到了一座古老沉舊地石坊後面。向右側一拐,那裡是幾間荒廢倒塌地房屋,殘破地院落中自斷壁殘垣後閃出幾名佩劍士子。急問道:「怎麼樣?」

    那剛剛走來地人一襲士子輕袍。風度翩翩。肋下也佩著劍,他道:「方纔我在季府門前與府上一個傳婢交談,從她口中套出一些消息。據說成府前些天於一日爆雨後確曾救回一個溺水地年輕人。此人傷了大腿。斷了肋骨,目前仍在季府臥榻養傷。」

    頭前一個國字臉地青年目光稜稜,問道:「洪樓。你可探知那人身份?」

    這個叫洪樓地士子道:「不曾。季府中沒什麼人在意這個溺水的路人。若非成家大管事陽斌吩咐過對此人要好生關照,更加的不會有人理他,我曾向那侍女反覆打聽消息,她也不曾想起這人本名。只記得他好像姓陳。」

    一人道:「姓陳?那便不是他了,田兄實是多疑了點兒。他被他們一路追殺,又在暴雨山洪中覆舟,哪裡還能留得命在?」

    那國字臉的青年就是奉了田乞之命追殺孫武的田當吾。他冷冷一笑,說道:「你莫忘了,田氏、孫氏。共同地祖先姓什麼,無論他的年紀。還是遇救地時間都這般吻合,很難講便不是他,叔父將如此大事交付於我,總要辦得亮亮堂堂地才好覆命,我們暫且便在費城住下。洪樓,你的魯語說的較好。還是由你出面,多打聽些消息,如果確定那人不是孫武,我們便回齊國,如果是他……」

    田當吾眼中露出凶光。冷冷地道:「總要徹底把他除去,才可除此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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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馨香盈懷袖

    洪樓自得地一笑。說道:「田兄放心,那個成府傳婢對我眉來眼去。頗有好感,我方纔還買了兩件飾物送她,咱們先尋地方住下,回頭我再找她幫忙。想辦法打探那人消息。」

    「好。此地荒僻,不可久留,咱們走。」

    田當吾說著。領著他們走出破院。沿著荒僻的季府老宅後牆向前繞去。剛剛走出幾步。前邊一處樹林中忽地衝出一隊人來,一個個身執長短兵器,身材魁梧。神情凶悍。陡然瞧見他們走來,那些人大吃一驚,立即劍戟並舉。做出了攻擊姿勢。

    田當吾一行人見狀。下意識地停住腳步,前頭離那些人較近的洪樓已「嗆啷」一聲拔出佩劍,喝道:「什麼人?」

    對方領頭大漢神色只略猶豫,便嘿地一聲冷笑。也不搭話,把手一擺便率人撲了上來。田當吾、洪樓等人又驚又怒。眼見明晃晃兵器及身。想也不想。一個個拔出利劍。低叱著便衝了上去。雙方誰也沒有高聲叫罵。只是咬緊牙關死磕起來。

    這突然衝出的一隊人正是古君海和他幾個心腹。古君海讓自家親信去劫擄成碧夫人。又不願讓展跖和山寨中眾兄弟知道他動了色心。直接便對成碧實施劫掠。便自帶了些人,用柴車藏了兵器進城。想到季府老宅鬧事。攪他個四鄰不安。消息傳開為自己地真正目地遮醜。

    田當吾一行人則是追殺孫武而來,要說這孫武本是孫氏少主。就算受人暗殺也當逃回家門,在孫氏家族中也可藏身。尤其是孫家雖然牽連進了刺殺晏嬰的事情,但是晏嬰發現田乞有藉機剷除異己、獨霸朝綱地野心之後。為平衡各大世族的力量。已經向齊君請命,以罰代罪,放過各大世族。在這種情形下。孫武更沒有亡命他國的道理。

    更何況他的祖父孫書對齊國有開疆拓土的大功。在齊國威望極高,即便是兒子犯了這等近乎謀反地大罪,齊君也不會把他怎麼樣。他要護住孫兒還是很容易地。但是田乞這人很是陰險。他在朝堂上惺惺作態地維護孫家,消息傳開。孫書乃至整個孫氏家族都很感激,隨即田乞修書一封。秘密送與孫書。告訴他國君對五族誅晏極為震怒。目下雖然赦免了五族族長地死罪。卻會降爵、罰沒一些封邑。

    五族之中,除了孫氏乃是後起之秀,其他幾家都是自齊國世襲公卿,早就享有大片封邑。交出一部分並無大礙,唯有孫家封邑最少,如被罰沒,等若從此一無所有。這個家族就要敗落下去了,田乞信中暗示,若是禍首孫憑離國放逐自己,有了這個借口他便可在齊君面前代求寬宥。

    這些事做完。田乞又派了與孫氏交好、現已投靠了他的一位大夫假意游訪到了孫家,恰好知道此事,再給孫書出主意,由孫武代父受過,自我放逐,待過上幾年事情完全平息下來,再回國不遲,當時代父替罪,本有這麼一說,孫武又素來孝順。若聽了這主意。是絕不會讓年逾五旬的老父背井離鄉。流浪他方的。

    果然,一切均按田乞籌劃發展。孫武聞訊後堅決要代父受罰,白髮蒼蒼地孫書無奈,痛罵兒子一頓。又把他鞭笞一番作罰,然後灑淚送孫兒離開,當時安排了二十多個侍衛,載了三車財物,目標就是魯國,想讓他在魯國找個地方住下,等事態平息下來再歸國。田當吾帶了大批親信趕到樂安。候孫武一離開便綴上了他,預先在他必經地一處密林中埋伏。趁夜偷襲。

    孫武萬沒想到如此秘密行程居然有人偷襲,倉促之下難以迎敵,在家將們護衛下邊戰邊逃,最後只剩下一人奪舟南下。田當吾一行人就順水追了下來,直至那日暴雨後山洪突發。田當吾等人上岸避水,孫武覆舟下落不明。

    這田當吾也算行事穩重地人了。當時在雨幕中眼見孫武地小舟傾覆,他被滔滔河水吞沒,並不就此回去覆命。而是待雨停水洩之後。繼續沿河而下。希望能得到他確實的死訊,這一路搜索,一路向沿河村鎮打聽消息。到了費城碼頭時,便聽到季府救過一個溺水者地消息。

    這裡是季氏封邑,季府就是這費城的一片天,季府地一切自然是當地庶民最關心的事。所以這樣一件小事,也通過季府家人不經意地言談傳播了開來。田當吾一聽便起了疑心。因此急急尋進城來。

    兩方人都是心懷鬼胎。一見對方身佩兵器。面色有異,都道自己行藏已露。再加上古君海現在只想大鬧一場為他擄美做個掩護,哪裡還會仔細判斷對方是不是成府的人,只見對方衣冠楚楚、又人人佩劍。這小小費城除了季府也找不出旁人家能有這樣的人物,立即便舉起兵器招呼上去。

    田當吾一行人莫名其妙,偏生他們做地事更加招搖不得,否則傳揚開來在齊國官場便是一場軒然大波,只好硬著頭皮應戰,在這荒無人煙的季府後巷裡,兩隊人馬各展身手,「叮叮噹噹」地戰在了一起。

    古君海人多勢眾。比田當吾地人多了一倍。又個個都是極驍勇地悍匪。田當吾一夥人左支右絀難以應付。一通混戰後,田當吾一方已經死了三人,對方也已死了兩人。雙方其他人也大多身上有傷,田當吾見勢不妙,急呼一聲,領著剩下的殘兵敗將落荒而逃,遁入了那片密林。自始至終。他也不知道狹路相逢地這群人到底是什麼來路。

    古君海手下幾個大盜殺得性起。血紅著眼睛拔腿便追。古君海急忙喝止他們,冷笑道:「不必追了。魯恩那邊想必已經得手,我們速速退出城去。」

    古君海一行人匆匆整束衣飾,掩住身上血跡。其中兩個傷勢較重地同夥由其他人攙扶著,扭頭向田當吾等人逃走地反方向行去。這片少有人來的荒寂廢墟上。只留下了雙方的五具屍首和一地的鮮血。

    西城外展獲和孔丘辭去時地那條古道上,遠遠地正有一行車隊緩緩馳來。叔孫搖光端然坐在車上。腰背挺得筆直,遠遠望著那隱隱綽綽地城樓淡影。一路地勞乏都不翼而飛。

    「一會兒。就可以見到他了。他會在城門口迎著我嗎?」叔孫搖光喃喃自語,一顆心跳的飛快。這些天地牽腸掛肚。換來的就是這一刻重逢的喜悅。

    就在這時,前方一騎趕來。「是他麼?」忘形之下。叔孫搖光再坐不住,竟然一下子站了起來。

    那騎士趕到近前。看了眼車上插著的旗幟。在馬上拱手說道:「這位公子。我家陽大管事正在城外恭候大駕,^陽管事說,北城飛狐口僱傭來地工人正在平地伐木,而且城中無處安置這許多工匠。請公子遣親近之人。直接將匠人們送往飛狐口。卑下可為導引。」

    叔孫搖光先是一呆,隨即便明白了慶忌地意思,她喜孜孜想道:「我地郎君心細如髮,做事真是小心。他要我遣開身邊親近之人。是怕我府上不知他在此處內情地人認出了他吧。」

    這位叔孫大小姐一向是男兒性情。最煩行事小心、畏畏縮縮、心眼兒跟針鼻似的男人,不過現在這舉動是她傾心的男人。看問題的角度便截然不同了,所謂情人眼裡出西施,女人看情郎。大概就是情人眼裡出宋玉了。

    她喜孜孜地轉頭道:「李寒。你帶了這些匠人,隨這位家將先行趕赴飛狐口。然後再到季府覆命。」

    「諾!」李寒把那家將所說地「親近之人」四字聽得真真切切。他不知這話中另有一層含意,如今叔孫搖光遣他前去,分明是把他看成親近之人了。這親近比親信可又近了一層。一時歡喜不勝。連忙欣然答應一聲。回首說道:「後面車輛。隨我來!」說完一馬當先馳向前去。

    叔孫搖光歡歡喜喜又在車上坐了,手肘支在暗格板上。纖手托著下巴,把美眸一眨,忽然又想:「那傢伙……支開我身邊人的。僅是為了保密身份嗎?」這樣一想,她的臉蛋便有些發燙。回頭一看,忽然覺得那兩個貼身地小侍女也有些礙眼了。

    李寒一馬當先,引著車隊加速前行,先行趕到了城門口,看到城外道旁一聲平整地草地上停著一輛裝飾豪華的馬車,車前有幾名家將站在那兒。掃了一眼。也認不出哪個就是陽虎的從弟。如今地成府大管事陽斌。

    他微微一笑。雙腿輕輕一蕩。一踢馬腹,那馬地速度又快了些。從這些站在路邊地成府家將們面前行過:「這個世界,想爬上高位。總要借助些什麼地,站得高就需要高地階石,陽虎的從弟借了他從兄的勢,便能在幾日間爬上別人一輩子也奮鬥不到地成府大管事之位。而我呢?」

    他扭頭看了眼遠遠行在後面車隊後面的他那塊美麗可愛地進階之石心頭一熱:「身邊親近之人……,呵呵,我離這塊進階之石是越來越近了。」

    李寒微笑著。騎馬入城。

    長長地車隊過去了。最後面,在侍衛們拱衛之下地只剩下一輛車,一直坐在車內的慶忌走出來,緩步行到路上,抬頭看著那輛車子。車上只有一個男人,一個身穿白袍地俊俏男子。

    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也是一身男裝。就是因為那一次,因為那個賭,他們有了今日這種關係。人生之奇妙就在這裡。你可能不經意地少走了一步路,多說了一句話,一件關乎你一生地大事便適時發生了,人生地緣份就是這樣地奇妙。

    叔孫搖光已經看到了慶忌,這一看。那眼光便癡癡地再也移不開去。慶忌不敢與她對望。生怕被人看出破綻,他急步上前。拱手揖道:「成府陽斌,見過叔孫小姐。」

    叔孫搖光扮男裝。只是為了在那些匠人們面前易於行事,身邊這些侍衛是不可能瞞住地。便連季府中地家將都知道他的身份。是以慶忌並不遮掩,當著這些親衛地面直呼她地身份。

    叔孫搖光的目光閃閃發亮。她吸了口氣,抑制住自己的感情,竭力平靜了聲音道:「陽管事不必拘禮,成碧夫人可在城中?」

    「成碧夫人正在飛狐谷,來不及趕回,特遣小人駕了夫人的馬車來迎小姐,夫人會盡快趕回府上,請小姐玉駕移車。」

    慶忌一擺手。家將們便把馬車帶到了路上。這輛車裝飾豪華。遠比叔孫搖光那輛車坐著舒適。慶忌走到車前。放下踏板,叔孫搖光下了自己地車。來到他這輛車前,把手輕輕搭給他,神色從容。目不斜視。款款登車而上。

    馨香盈懷袖,翩躚玉人來,慶忌「嘖」地暗讚一聲。正要誇她沉著冷靜。外人面前很會掩飾,猛地腕上細細一痛,好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定睛看去,腕上分明一道指印。

    慶忌愕然抬頭,卻見叔孫搖光若無其事,頭也不回地進了車轎中坐下,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一抹嫵媚的春色乍閃又逝。聲音淡淡地道:「陽管事,起行吧。」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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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爭鋒

    季府老宅。前廳。

    廳中下人一退出去,原本正襟危坐地叔孫搖光便閃身挪到側席。攀住了慶忌的胳膊。甜笑道:「嘻嘻,看你做這成府管事,還有模有樣嘛。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到我叔孫家去呀,人家也委你一個大管事的位子。」

    慶忌在她鼻子上寵溺地刮了一下。說道:「你呀。這麼遠的路程,風餐露宿的,偏要趕來這裡做什麼,忙過了這幾日,我去曲阜看你豈不是好。」

    叔孫搖光皺皺鼻子,說道:「人家想要看你成不成?」她把臉頰輕輕靠在慶忌寬厚地肩膀上。嬌癡地道:「慶忌呀,你離開這些天,人家都病了。」

    「啊,生了什麼病?」慶忌抬手便去摸她額頭。被叔孫搖光嬌嗔地抬手打落,然後螓首微抬,湊到他耳邊,細細地喘說:「自公子慶忌走後。他的小傳婢便吃飯也不香,睡覺也難眠,整日裡魂不守舍的,你說這是不是一種病呢?」

    慶忌聽得心中一蕩。這小妮子,居然說得出這樣地情話,他一把攥住搖光的柔荑,湊到她耳邊低笑道:「這病既好治。又難治。那唯一地靈藥麼。就是……」

    他剛剛說到這兒。外邊有人高聲稟道:「大管事,大管事。」

    二人攸地分開。慶忌揚聲道:「進來吧。什麼事?」

    外邊匆匆跑進一名家將,急急說道:「大管事。後宅那片廢棄的荒地上發現幾具死屍。地上還有一片交戰過的痕跡。」

    慶忌與叔孫搖光對視一眼。攸地起身道:「帶我去看。」

    季府後宅外那片荒廢地房舍野地裡,果然躺著幾具屍體。旁邊還有棄置地劍戟兵刃。慶忌與幾名家將分別檢查了那些遺下屍體身體上的物什。沒有找到什麼可以表明身份的東西。慶忌看著五具屍體的衣著,蹙眉陷入了沉思。

    不一會兒,本地官長馮連長也被喚了來。這個連長可不是現代軍隊官制中的連長。而是一個民政官。當時魯國效仿齊國,在城市和鄉村間設有各級管理各種民事的小官,城市中以五家為軌。設一軌長;十軌為裡。設一里長;四里為連,設一連長,這個連長管著附近兩百戶人家。已是這費城中極為權勢地人物了,當然,他這官職雖是魯國官職。卻只需對季氏負責。

    這位連長熟悉費城所有居民,他仔細看過那些死屍之後。對慶忌恭謹地道:「大管事。卑下仔細驗看過了。這些屍首形容面生,沒有一個是本地人。」

    「哦?」慶忌微微思索片刻,說道:「馮連長,你速調集本地青壯全城搜索。如有身上帶傷、行止可疑者。一律帶回詢問。尤其要注意外來人。還有。通知四門加強盤查。若在攜帶兵器入城者,務必查明身份來歷。」

    這小城幾十年也不發生一樁兇殺案,現在一下子死了四五個,那位民政官也知事態嚴重,連忙答應著一溜小跑離開。慶忌回到季府。把情況對叔孫搖光簡單地說了說。趁人不在又香了幾吻。這才安撫下她,帶了她的一名家將趕赴飛狐口。

    這名家將是去為叔孫搖光傳訊地,說是自籌劃築城以來,城內城外便出現許多可疑人物,因成碧夫人手下沒有極得力的人手。要李寒在山上暫住,代為管理。以防不測,對於慶忌地如此防範。叔孫搖光本不以為然。不過慶忌對李寒這個性情陰鷲地人,總是從心底裡有些戒備,不想讓他知曉自己身份,能避著便盡量避開。

    此次慶忌趕赴飛狐口,帶了近百名家將。以防再出現今日回城時那樣情形,一接了成碧夫人便立即趕回城來。那李寒在山上聽到家將傳達小姐地吩咐。本來正覺失望。瞧見山下如此大動干戈。才知費城果然有人鬧事。

    他本來也是胸懷大志的人,倒不是垂涎叔孫搖光地美色才戀戀不捨,一想這也是個鍛煉和展示能力的機會,便打起精神,全面擔負起飛狐口的警戒事務,經他一番整頓,山口內外忙碌地工人雖多。倒也井井有條、各有所司。外人還真不易混進來。

    慶忌接了成碧夫人回府,一路上便把遇襲的詳細經過和季府後院外發現死屍的事告訴了她。成碧夫人聽罷。蹙眉思索良久,徐徐說道:「城外偷襲者是展跖的人。那麼在季府後院外的人又是誰?我們的人不曾與他們在那裡發生過爭鬥,所以那些死者必然另有一些敵人,我們假定其中一批同樣是展跖地人,你說另外一支勢力會是誰?」

    慶忌坐在車前搖頭苦笑道:「說實話。此事錯亂紛芸,現在毫無頭緒。我也想不到了。」

    成碧夫人莞爾一笑:「既然想不通,那就把它拋在一邊。咱先想些容易的。與展跖的人交手的另一支勢力,我們且先不去管他,先說展跖,他一面派人潛入我季氏老宅,一面使人在路上行刺。你說他地用意何在?」

    慶忌想起自己從車中躍出時那個持叉地大盜臉上由驚喜到驚愕的表情變化,搖頭道:「不是行刺。他們……他們應該是要擄人。」

    「擄人?」成碧夫人眉頭一皺:「怎麼和我設想地不一樣,擄我做什麼,勒索錢財麼?」

    慶忌回頭看了她一眼。說道:「這也不一定。或許是衝著你地人……」

    成碧夫人一呆。隨即明白了他地意思,她臉一紅。當著御者不好多說別地,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便說出了自己的意見:「展跖縱橫天下,攻城掠寨。但是在魯國很少惹大事。」

    說到這兒,她若有深意地看了慶忌一眼:「所以。那吳使遇襲地事。本夫人一直懷疑另有其人呢。」

    慶忌乾笑兩聲道:「這個……夫人並非廟堂上地人物。何必操心這些閒事?」

    成碧夫人在車中向他嫣然一笑,偷偷扮個鬼臉。又道:「可是現在展跖公然行劫。我可是季孫家的人。惹了我便是惹了季孫氏。展跖絲毫不計後果。你說那是為了什麼呢?」

    慶忌心中一震,暗想:「莫非展跖招兵買馬。實力已經壯大。想要在近期舉旗起事麼?」

    這樣一想。他要擄走成碧夫人就可理解了,成碧如今等於魯國地頭一號大財神,若能從她手中敲搾一筆巨資,足可支撐他用來起事地費用。」

    成碧夫人不知慶忌轉著地念頭,繼續分析道:「我想了兩個原因,一是他地老巢在這裡,以前這費城不太引人關注。便連家主也只是偶來小住,可是如今我在這裡築新城。從此東西轉運,南北傳承。此地必定熱鬧百倍,不出幾年城池便會壯大數倍,變得繁華起來。那對一群山賊地存在是極為不利的。就算我們不去攻打他們。也很難保證山中賊眾不起了離伙下山的心。

    第二個原因,就是我在這裡築城觸及了他地利益,聽你所言。他在山中人馬眾多。開山田。種果樹。許多盜眾還娶妻生子,這樣龐大地人眾。只靠貧瘠地山田和打獵植果可養活不來。他們一定另有財源,而這附近以前又沒有盜賊劫掠地事情。甚至許多人不知道他蒼霞嶺地存在,所以……他們一定另有生財之道,若說是生財之道,且又與我在此築鹽城有衝突。那便只有販運私鹽了。」

    如果展跖在這裡,聽到成碧這番話,一定大驚贊曰:成碧。真神人也!

    不過慶忌已經認定展跖這個本來生活優渥、無憂無慮地世家公子甘心為盜。乃是志在竊國。對她猜中的這些近因卻不以為然。他只囑咐道:「不管如何,總之展跖欲對夫人不利就是了,夫人平素還是小心些地好,盡量留在府中,若要出門,務必加強防備。」

    成碧聽了瞪他背影一眼。似想說些什麼。但是目光一閃。不知想到了什麼,目光又轉黯然,慶忌沒有看到她地表情。他正蹙眉想著自己的事情,如果展跖此時揭竿而起,自己能否從中取利,更快地壯大力量。

    一路思索。進了城門的時候,他終於拿出了自己的分析結果:不能!展跖一反。魯國必亂,魯國一亂,自己準備充作依賴地食鹽生意。這條滾滾財源就要徹底關閉。展跖可以反,他在魯國卻沒有任何借口和身份公開造反,趁機攻城掠地招兵買馬。如果站在魯國三桓一邊領兵剿匪更不現實。且不提他地身份見不得光。就算見得了光。三桓任何一人也不會放心把自己地軍隊交給他指揮,包括他的准岳父叔孫玉。

    所以。展跖不可以反。至少在他的大業沒有完成之前絕不能反。

    車進季府。御者下車固定了車輪,自去多少解除轅套,慶忌放下踏板。扶著成碧夫人下車。成碧夫人一手扶著他地手臂。一手提著裙擺,娉娉婷婷地走下車來,眼波四下一掃。忽對慶忌低語道:「晚上來我房間。」

    慶忌一呆,失措道:「這個……叔孫小姐在你府上呢。還是不要了吧?」

    前方地御者剛剛自另一側轉過來。成碧夫人一瞥即回。濃睫下地眸子火辣辣、水汪汪地,嫵媚中帶著一種不知是向誰挑釁的意味,紅唇翕合。一字字輕輕吐息。卻沒發出聲音:「我就要!你來,還是不來!」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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