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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膩】間客 ( 全文完 )

第四十章 以文學和平與愛的名義囚禁你(下)


    電弧狠狠地擊中許樂胸膛,強大的衝擊力瞬間令他膝頭一軟,向地面跌落,同時那股無可抵禦的麻痺感洶湧地佔據他身軀裡每一對肌肉雙纖維,令他身體劇烈的顫抖,握著槍的右臂無法抬起,按在扳機上的食指卻猛然抽搐。

    啪的一聲清脆槍響噴吐而出,頓時劃破大師範府安靜的夜空,同時那把手槍頹然無力地墜落地面。

    如果換作以前的他,被如此強大的電流擊中,肯定再也沒有任何行動的能力,然而自以經脈盡碎為代價,以死亡為賭注,強行恢復體內的真氣之後,許樂的境界得到了某種強勢提升,隱隱然進入了另一個境界,竟是沒有完全倒下!

    膝頭重重地砸在石質地板上,砸出一聲令聞者心驚膽顫的碎裂聲,不知是石碎還是膝碎,許樂驟然明亮的雙眸中暴出不可思議和憤怒的情緒,腰後灼熱洪流狂暴噴吐,艱難抵抗著電流的侵襲,近乎不可能地抬起右臂二指頭對準了大師範那張美麗中帶著無窮亢奮的面容。

    指頭與那張臉之間還有半米的距離。中間是空氣。

    然而大師範的眼瞳卻猛然一縮。自唇間擠出一聲驚慌的尖叫,雙腳一蹬,整個人的身體無比狼狽地翻了起來。

    嗤的一聲,一股無形的力量從許樂指尖噴吐而出,割裂空氣,瞬間襲至大師範的身前,鋒利地劃破那件在空中飄搖的輕薄外衣!

    怪叫連連的大師範踉蹌落地。右手在空中極怪異地畫了個圓弧,捏了一個空心擋在自己的身前,噗的一聲悶響,空心的拳頭似乎握住了無形無質的一團力量,一握即碎,震起幾抹不知何處來的煙塵。

    自房間牆壁中射出的電弧依然不停地侵襲著許樂的身體,他極不甘心悲憤地看著對方,身體劇烈的顫抖幾下,終是重重地摔落地面,再也無法爬起。

    大師範緩緩攤開右手,臉色蒼白地看著被震紅的掌緣,他完全沒有想到,被幾股軍用電流擊中的許樂,依然還有反擊的能力,帶著餘悸默然感慨到父親當年在聯邦挖掘出來的血脈,果然擁有無比強悍的基因。

    他低頭看了一眼衣衫上那道裂口。忍不住拍了拍胸口寬慰自己,緊接著雙手提起寬大輕薄外衣的下緣。赤裸的大腿刺眼無比地跨彈起來,衝破面前不知道多少層黑布,衝進了白色的院落中,喊道:「都給我出來。第一樁事兒搞妥了,接下來就是明天的事兒,記著把鋼板再加厚一倍!」

    那位擁有花白頭髮的管家愁眉苦臉地從黑暗中走了出來,躬身行禮道:「老爺,雖然宮裡習慣了您的胡作非為,可這事兒未免也鬧的太大了吧?而且我們這些具體做事兒的,會不會被拉上絞刑架?」

    「有我在,誰敢動你們?」大師範提溜著輕薄外衣的下擺,驕傲說道:「記著,你們在參合歷史大事件的發生。」

    「好吧。」老管家極無奈地拱了拱手,想到主人先前的吩咐,為難說道:「合金囚室已經備好很久,再臨時加厚鋼板沒有必要吧?如果再加厚,那看上去就不會再像是個房間,而是,一個大鐵塊兒。」

    大師範歎息了一聲,回頭望著被下人們拖出來的許樂,看著昏迷青年那張滿是憤怒和不甘的臉,苦笑說道:「現在的年輕人,比我們這輩人厲害太多,不加厚一倍,我沒辦法放心。」

    「為什麼?」

    許樂揉著紅腫的手掌,憤怒地看了一眼那些留著淡淡掌痕的合金牆壁。確認單憑自己的力量,沒有任何辦法把這房間摧毀,天知道那個可惡陰險的傢伙,用了多少合金鑄了這麼厚的牆!

    「為了文學和平與愛。」

    大師範的聲音響了起來,顯得格外理直氣壯,「你就安心地在這裡住著吧,一直住到戰爭結束,那是最好不過。」

    「為什麼?」他悲憤地喊叫道。

    確認對方似乎並不想殺死自己。也沒有把自己交給帝國皇室的想法,許樂愈發不解,明明先前還在認親戚,論親疏,思考離開帝國的方法。怎麼後一刻對方就忽然翻臉。把自己關了起來。

    「放心吧,我不是陰謀家。能猜到你會來,能有辦法囚禁你,是因為我看過太多的書。」

    「我知道聯邦也有相同意思的諺語:太陽底下並沒有什麼新鮮的事兒。看的書多了,體會無數次的人生。經歷無數個複雜的故事,所以我能猜到你想做什麼,我更知道。你應該做什麼。」

    房間外的大師範安靜片刻後笑著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歷史使命。許樂同學,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歷史使命是什麼。」

    很平靜的話,但落在許樂的耳中,卻感覺這些聲音帶著一股瘋狂亢奮的味道,他無助望著四周的合金牆壁,徒勞無力。

    帝國天京星的航道管制依然在繼續,任何膽敢違背禁令讓飛行器進入大氣層外的家族,都將迎來最凶狠的打擊。

    星球外太空裡充滿了戰艦的身影。無數戰艦由各處星域撤回,分配在星系中的幾大太空基地中。

    懷草詩走在皇宮的青草道間。抬頭瞇眼看了一眼清白至極的天空。此時是清晨,暮春初夏熱氣未至。空氣極為清涼,然而她的心情卻並不如此。

    聯邦人的艦隊已經進入了帝國星域,雖然距離天京星還無比遙遠,雖然那些聯邦人從來沒有打到過天京星,雖然陛下已經擬定了以空間換時間的戰略方案,可是身為帝國的繼承人,士兵們心中的神祇,沉重的責任感和緊迫的焦慮感已經壓到了她的肩上。

    專屬戰艦已經準備好了遠征,今天夜裡,她就將踏上前往戰場的太空旅途。

    然而,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那個人還沒有抓到,這就像一根刺般深深紮在她的心中,為這場不知道結局的出征蒙上了一層詭異莫名的色彩。

    「殿下,依照您英明的指示。四個部門上萬名同仁不辭辛苦,排查了市面上最近幾月出現的機械設備和家用電子設備,終於,我們發現了幾個目標設備,這些設備上都有一些與帝國電子常見規範不相符的改動,其中有一個是目前正在熱賣的盜版影音播放機……」

    懷草詩面無表情地宮外走去。聽著身邊這名情報署下屬的匯報,知道這傢伙大概不怎麼習慣討好貴人。並不在意他言語間那些可憎的部分。只是認真地聽著。

    「查一查。」

    說完這句話,她坐上了軍車,沉默地思考了很長時間,忽然開口問道:「和府裡約的什麼時間?」

    「九點」

    「時間馬上就要到了。」極為難的。懷草詩的眉尖微蹙,流露出為難甚至是一絲忌憚的神情。

    許樂一個人在帝國逃亡,居然能一逃就是數月,遍佈所有街巷的芯片監控系統,完全沒有找到他的一絲蹤跡。懷草詩很直接地推論出,許樂能夠做到這點,毫無疑問與那位驚才絕艷的納斯裡有關。

    而要知道當年納斯裡是怎樣做到這一切,整個宇宙中大概只有一個地方能夠給出答案,那就是……大師範府。

    但懷草蔣並不想去大師範府。雖然裡面那個漂亮近妖的老傢伙是她最親的舅舅,可她依然不願意去。

    這個宇宙裡,懷草詩唯一尊敬的是她的父皇,唯一肯承認是自己對手是聯邦軍神李匹夫,但唯一忌憚甚至有些恐懼的,就是那位大師範舅舅。

    因為她認為這個舅舅有病,有很重的病,那種看書看的太多於是經常不按常理出牌,瘋狂的令人摸不著頭腦的重病。

    且不說親疏輩份關係,白橫皇族按照遙遠過去的那道血誓,一直把大師範府當某種超然存在供奉著。對大師範舅舅的瘋狂,她是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於是……只有忌憚恐懼,有著不惜一切躲避的衝動。

    但夜裡便要走了,不抓住許樂她不甘心,於是她只有鼓足勇氣,進入那座一片白色的院落。

    大師範府。

    懷草詩坐在桌畔,捧著茶杯小口小口地喝著,目光則在四周警惕地掃視,很擔心會不會又看到舅舅全裸著跑進暴雨中大喊快活,好在今天沒有下雨,然而十年前那個艷陽高照的天,似乎他也曾經玩過一次裸奔?

    她的眉尖蹙了起來,忽然間霍然轉身,那頭短髮蓬然散開,眼瞳裡驟然綻出一道冰冷而暴戾的情緒。

    沉重的合金門在身後悄無聲息的關閉,房間此時變成了一間囚房。

    「舅舅,你又在發什麼瘋?。懷草詩忍怒將茶杯重重擱在桌上,對著不知道設在何處的監視設備大聲說道:「我晚上就要出征,我可不想被你逼著聽什麼席勒劇本考!」

    長時間的沉默後,房間外響起大師範得意的笑聲:「我的乖外甥女。真沒想到囚禁你比抓許樂要簡單的多。」

    「你抓了許樂?」懷草詩皺眉說道:「可你為什麼要囚禁我?」

    「當然是以文學愛與和平的名義。」大師範回答的聲音格外認真,認真到令人想要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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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囚,是一齣荒誕戲劇

    「你又在發什麼瘋?」

    聽著不知道從幽暗屋中何處響起的聲音,懷草詩的眉尖蹙的極緊,糾結不堪,冷淡的聲音從唇齒之間逼出,向來冷靜自信傲驕的殿下渾然沒有注意到,自己今天極為難得在極短的時間內重複了兩個沒有太多意義的句子。

    屋外那位裸著大腿正處於飄然得意中的帝國大師範沒有理會她,自顧自哼著小曲離開,不知去向何處。

    懷草詩感覺就像一梭子彈掃了過去,卻掃在了一堆無感知的臭牛糞上,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沉默片刻後向左手邊那堵臨著通道的牆走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軍裝下的瘦削身軀微微顫動,輕哼一聲,手臂若一隻重錘般狠狠地轟在了牆壁上!

    煙塵起,灰礫落,露出內裡寒光逼人的合金內牆和一抹淡至不可見的手掌印記。

    懷草詩震驚地皺眉望著牆體,輕輕揉著手腕,心想那個瘋子究竟把這合金牆修了多厚,自己全力一擊,沒有打破牆體,甚至房間建築連顫都沒有顫一絲!

    夜晚便要踏上抵抗聯邦軍隊的旅途,她沒有時間等著那個瘋子冷靜下來,事實上,此刻這種很荒謬的困境,在天京星居然被人囚禁的事實,讓殿下她自己都忘記了冷靜兩個字該如何寫。

    沉重的除塵機把她纖細的手腕輕鬆拎了起來,狠狠地砸到門上,堅硬的現代風格金屬花架被她抓住,一次一次暴戾地向牆上砸去,整個房間裡滿是如槍林彈雨般飛舞的碎礫和不時響起的恐怖的巨響。

    特製囚室外,白色的院落中,大師範躺在陽椅中,赤裸的大腿分的極開極放涎地擱在椅扶手上,手中棒著一個茶壺,聽著屋中傳出的聲音,看著合金牆根基部被震出的煙塵,惱火說道:「看見沒有,我就說過現在的年輕人太生猛,太牲口,要你加厚一倍還不信。如果還是原定計劃中的合金厚度,不要說外甥女這個恐怖的母怪獸,只怕連許樂都關不住。」

    「可老這麼砸下去終究不是個事兒,一來總覺著有些危險,二來這麼暴的聲音,總會引來一些人的關注。」頭髮花白的老管家恭謹說道。

    「那倒是。」大師範將腿收了回來,縮在臀部下面沉思片剩,擱下茶杯,點燃煙卷,悠悠然說道:「把高壓電給我通上,另外告訴裡面一聲,免得出事兒。」

    幽暗的房間裡,沉著臉的懷草詩還在沉默地發飆,房間內所有能夠對牆體造成某種傷害的物品,全部變成了她手中的武器,勇猛地撞擊上合金牆,然後像拍打黑色礁石的海浪那般,變成了白色的泡沫四散落下。

    當她正準備抓起房間內最後那套淺梨花木桌椅時,陰暗的房間角落裡,忽然響起了一個人疲憊而無奈的聲音。

    「不要砸了,根據我的判斷,我們可能需要靠這套桌椅吃好些天的囚飯。」

    懷草詩觸在潤滑木桌表面的手指微微一僵,瞇眼望向那邊,看著那個像乞丐一樣苦惱蹲在牆角的傢伙,這才想起先前大師範曾經說過已經抓到此人。

    房間內很安靜,許樂沿著牆壁緩緩站了起來,臉色有些憔悴,染成褐色的頭髮有些枯黃,似大病初癒,又似被餓了無數天。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對方也被莫名其妙地囚禁於此地,懷草詩的心情平靜了很多,平衡了很多,瞇著的眼睛漸漸放鬆。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在房間裡沉默對視很長時間,逃亡路上的追殺者及被追殺者,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他們現在都成了囚犯,而且被關在了一起。

    「你好。」許樂首先打破了沉默,強行擠出一絲笑容。

    懷草詩微沉下頜,回答道:「你好,好久不見。」

    很簡潔明瞭平靜甚至平淡的互相問候,發生在處於這種關係中的二人之間,便顯得格外荒謬,然而正是因為他們是這樣性情的人,所以荒謬其實才是自然。

    囚室外有人通知他們牆壁已經通了高壓電,請殿下和許樂中校注意人身安全,然後便再也沒有什麼聲音響起。

    用一根飄起然而燒成灰燼的髮絲,確認了大師範府沒有撒謊,懷草詩停止了破壞女王般的動作,依據她的推論,既然許樂都沒有辦法逃出去,她能破牆面出的可能性也並不大。

    「什麼樣的鎖連你都打不開?或者說你忘記帶工具箱?」

    懷草詩輕撣軍裝上的灰塵,坐在椅中問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在桑樹海攜手逃亡之後,她早就確認許樂繼承甚至超越了納斯裡的機修天賦,所以很難相信這世界上有鎖能夠攔住他。

    「我有準備,我帶了最常用的工具設備。」許樂在桌的另一邊坐了下來,瞇眼望著前方不遠處的那道合金門,沉默片刻後感歎說道:「只是這扇合金門用的鎖…………是一根大合金粗桿。」

    「你是說……最原始的那種門鎖?」懷草詩疑惑問道。

    「不錯,我從小接受的機修教育就是:依據最簡單物理規則造出來的最原始的工具,最不容易損壞,這裡說的工具,也包括了鎖具。」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兩個人隔桌而坐,沉默著一言不發,頭頂柔潤的燈光灑了下來,不知道房間外的太陽究竟挪移了多少角度,不知道桌那邊的人接下來會有怎樣的動作,也不知道這種幽暗詭異二人對囚的局面多久才會結束,甚至這兩今年輕一代最生猛的強者,至今還想不明白大師範是怎樣以及為什麼把自己抓了起來。

    合金牆傳輸台上出現一盤水果和幾杯清水,許樂看懷草詩一臉陰沉似乎沒有動手的想法,在心裡歎息了一聲,取過來擱在桌上,而這時一道超薄卷軸光幕在牆壁上攤開,一道此時聽來格外令人瘋狂的聲音伴著那對白花花的大腿出現在二人面前。

    沒有等屋外的大師範開口,懷草詩霍然起身,憤怒而陰沉說道:「我的下屬還在府外等著,所有人都知道我在這裡,我不管你發什麼瘋,為什麼關我,但你總不可能把我一直關下去,不然……」

    「不然什麼?」

    光幕上大師範迷人的臉頰上閃過一絲窘怒,大聲減道:「我確實忘記了這個問題,但難道我就不能把你一直關下去!不要忘記這裡是大師範府,不要忘記那個血誓,沒有經過我的允許,誰他媽的敢闖進來?七百多年沒一個皇帝敢壞了這個規矩,難道你爹敢?」

    一直謹慎防備懷草詩暴怒下驟然發難的許樂,靜靜地聽著她和那位大師範之間的對話,雖然不清楚那個血誓是什麼東西,但大概猜到應該是大師範府與帝國皇室之間的某種協議,知道帝國方面不敢隨意進入大師範府,雖然他也是囚犯之一,終究心情還是安定了些,轉念又想到對方說七百多年都沒有一個帝國皇帝敢不經允許進入大師範府,偏生自己昨夜卻進來了,真可以稱得上是膽大包天,不禁有些小小得意。

    「他媽的,當年我姐要和他離婚,他不幹,以為老子不敢報復?」光幕上的大師範用力拍著胸膛,彭彭直響。

    懷草詩痛苦地捂著額頭,緊握左拳無奈說道:「神聖皇帝怎麼可能允許離婚?再說這已經是無數年前的事情,你何必還要記恨?夫妻之間的問題,我這個做女兒的都沒辦法管……難道你就要因為這種事情報復帝國?我懇請您趕快清醒,我還得馬上趕到前線去。」

    大師範沒有理會她嚴厲的質問,深吸一口氣後帶著無比陶醉的感受說道:「前線?戰爭?不,在這場大戰結束之前,你們都不要想著能夠走出這間特製的囚室了。」

    「為什麼!」懷草詩和許樂同時發問,然後互視一眼,瞇眼,轉頭。

    「許樂你若回去,聯邦人知道你還活著,那個喜歡你到骨頭裡的總統先生肯定會把你塑造成神仙一樣的英雄,原本享受正師級待遇的技術主管,肯定會被火線提升為新十七師師長。」

    「聯邦新十七師現在已經降落到普魯郡星系行政星球,是該戰區的主力攻堅部隊,如此年輕便成為聯邦主力師師長,除了李匹夫還有誰做到過?」

    如果許樂能夠成功地逃離帝國回到聯邦,或者說回到聯邦部隊中,大師範所說的都可能會發生,可是聽著這些話,他的心裡沒有絲毫得意,只是沉重和焦慮,戰友們已經攻到了帝國境內,老白和七組那幫兄弟正在血火連天的戰場拚命,他卻沒有辦法與他們並肩作戰……

    懷草詩早就知道了這個戰地情報,沒有什麼反應。

    「而殿下你是帝國軍隊的神祇,軍人的士氣,個人武力天下無雙,此次你將率領五百台狼牙機甲組成新編機甲縱隊,去往戰區,必將光照蒼穹,威拂四野。」

    許樂此時才知道身旁這位尊貴的公主殿下,居然要以身試險前往戰場廝殺,他默然想到帝國人本來就習慣組織全機甲戰術部隊,聯邦卻是從前年研發MX成功後才開始逐漸改變戰術理念,完全可以想像,擁有恐怖戰鬥能力的懷草詩帶著一群野獸般的狼牙機甲,會在行星地表正面戰場上給聯邦部隊帶來怎樣慘重的傷亡,除非李瘋子和她正面對上,才有那麼一絲機會…………

    「但你們兩今年輕人更重要的不是在戰場上的作用,而是在各自國度內的地位和將來可能對這個宇宙的影響力。」

    沉默很長時間的許樂終於開口說道:「我很惶恐於您將我與貴國公主殿下相提並論,但希望您能直接說正題。」

    「我討厭戰爭,我的家族最討厭戰爭,我愛好文學和平與愛。」大師範在光幕中激動地高舉雙手,大聲興奮說道:「如果我能把宇宙中最危險,在將來肯定擁有最重要地位的兩個敵人關住,讓他們成為朋友,那麼這場注定要持續很多年的戰爭,肯定能極大幅度地減弱殘酷性,甚至……和平!」

    「天真的精神病人!」許樂被震驚的表情呆滯,下意識裡輕聲說道。

    「瘋狂的幼稚兒童!」懷草詩依舊痛苦地捂著額頭,低聲咒罵道。

    「我不天真,也不瘋狂。」

    大師範很認真地盯著攝像頭,說道:「如果你們在這場戰爭中死了,或成為真正不能共存的生死仇敵,這事兒真的很難收場,所以我得努力讓你們活著,並且和平的相處,你們的和平,也許很久的將來,便是宇宙的和平。」

    聽到此刻,懷草詩放下捂額的手掌,瞇著的雙眼裡的火苗似乎要將世間的一切燒燬,她盯著光幕中那張熟悉而瘋癲的容顏,語氣冰冷到了極點,寒聲說道:「不要忘了,你是帝國人,你把我囚禁在此,前線戰事失利怎麼辦?帝國人的歷史不應該為你的瘋癲付出血的代價。」

    「我們不是帝國人。」大師範在室外平靜回答道。

    「從你們來到這裡開始,你們就是帝國人!」懷草詩寒聲斥道:「不要忘記你們的血和皇族的血早已密不可分地混在了一起,我的身上流著大師範府的血液,可你的母親也是皇族的一分子!」

    「不錯。」大師範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生活在此間,我就是此間人,我就是帝國人,但陛下和你應該都清楚,帝國與聯邦的綜合實力相差太大,即便以浩翰的宇宙為戰略空間後撤換取喘息的機會,可是能撤多後?帝國終究沒有辦法打贏這場戰爭。」

    「幾十年了,聯邦人的入侵哪一次沒有被我們打回去?」懷草詩清眉微揚,緩慢而極為有力量地回應道。

    「聯邦那邊以前沒有打過仗,所以他們的軍隊最開始的時候就是一堆屎,但戰爭鍛煉了他們,穿越空間通道的聯邦部隊一次比一次強大,事實上,上次大戰,李匹夫和他的徒子徒孫們已經搶到了絕對的勝勢。」

    大師範表情漸趨落寞,幽幽說道:「現在納斯裡已經死了,誰還能去聯邦部隊的大本營裡搞出一場大爆炸來?」

    懷草詩眼簾微垂,然後掀起,明亮莫名,平靜坦然自信說道:「我。」

    「你不能。」大師範斬釘截鐵說道:「因為你不是聯邦人,你不是李匹夫的親弟弟,你……不是他!」

    懷草詩沉默,許樂也沉默,他被對話中提到的大叔名字和那場大爆炸弄的有些心神不寧,難道聯邦上次的失敗,真是因為大叔的背叛?

    時間點點滴滴地流走,就像淺梨花木桌面上的水杯,玻璃表面的凝露緩緩滑下,潤進木紋之中,消失不見。

    光幕上的大師範擺脫了先前落寞的神色,帶著一絲頗堪玩味的笑容,開口說道:「如果你們不能成為朋友,那就結婚吧。」

    這句話就像一串連環雷,打的許樂和懷草詩愕然抬首,相看無語,心中默默流下兩行淚。

    「許樂,你應該看過席勒那本令人瘋狂迷戀的古騎士小說八部曲,應該知道世間的一切都空幻如泡沫織成的影子,只有愛才是真的。」

    「小詩年紀比你大些,不過姐弟戀並沒有問題,身為席勒戲劇的忠實愛好者和最好的研究者,我想你應該清楚,既然簡水兒是你的親妹妹,你最好的選擇就是她。」

    「當然,小詩長的沒有她妹妹好看,不過我想,這間囚室會給你們充裕的時間去培養感情。」

    「小詩,認真而不帶偏見地想想我的建議吧,犧牲小我的愛情,拯救整個宇宙……」

    說完這句話,光幕緩緩拉起,大師範再次飄然遠去,將這幽閉的空間留給這一對表情怪異的年輕男女。

    「剛才他說我長的沒有我妹妹好看,這裡的妹妹指的是誰?」

    出乎許樂意料,懷草詩沒有暴怒地拎起淺梨花木桌,向自己發動宇宙間最恐怖的攻擊,而是安靜坐在椅中,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按照他的說法,簡水兒和你是同母異父的妹妹。」

    「那也就是說,簡水兒是納斯裡的女兒,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

    許樂聳聳肩,不想默認,卻也不想再次去清理這種麻煩的親戚關係,只是有些驚訝地發現,懷草詩居然能馬上判斷出簡水兒的生父是誰,看來當年帝國皇后與大叔之間的姦情,並不是無人知曉的絕對秘密。

    懷草詩微微瞇眼,向他問道:「八部曲是什麼東西?」

    許樂醒了過來,想到席勒那本騎士小說裡某個著名的無聊情節,看著身周與劇情極為相似的囚室和桌對面那個穿著筆挺軍裝的殿下,頓時傻了,倒吸一口冷氣,罵道:「真他媽的是個瘋子!」

    「他本來就是個瘋子。」懷草詩面無表情說道。

    許樂看著她還算清秀的五官,手指微微顫抖,心想如果你看過席勒的八部曲,肯定不可能像現在這般輕鬆。

    他極為嚴肅認真地警告道:「不要吃水果,不要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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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暗室紀事(一)


    「從許樂口中得知那齣席勒戲劇的簡要內容後,懷草詩眼眸裡寒冷的火焰燃燒的越來越旺,似要將沉積萬年的冰峰全部都融成藍色的幽幽的冰火,但很奇怪的是,她並沒有將憤怒轉化為具體動作,而是沉默地坐在椅中。

    令人窒息的長時間沉默,她忽然摘下軍帽,揉了揉微卷的黑髮,擦掉額頭幾滴先前狂砸一氣激出的汗珠,目視前方,瞇眼問道︰「把我們囚禁在一個屋子裡,居然還要用春藥,難道說在那個瘋子的眼裡,我一點女人的魅力都沒有?」

    許樂緩慢而吃力地轉頭望著她線條清秀的側臉,震撼的一時無法言語,他怎麼也沒想到,強大如懷草詩殿下在此時此刻認真思考的不是如何脫困,而是這方面的內容。

    喬治卡林當年用冷謔筆調寫過一個著名笑話,女人即便上了戰場,面對著呼嘯而來的導彈花容失色時,只怕最關心的還是眉線勾畫的是否漂亮。

    但強大的公主殿下居然在此刻也做出了類似的反應,不禁令許樂大感震驚,看來再強大的女人終究還是女人,而女人這種奇妙生物一定來自另一個平行空間,自己這一輩子都沒辦法理解。

    「如果你不是永遠面無表情,將臉隱藏在軍帽前簷的陰影下,我想誰都必須承認,你至少應該算得上清秀。」

    許樂沒有解釋春藥與你的女性魅力無關,純粹因為那是席勒戲劇裡的經典橋段,大師範這個狂熱文學中年肯定會照原樣設計……他唾很長的時間後,誠懇說道︰「可問題在於,我真的很難把你當成女人看待。」

    「我明白。」懷草詩將軍帽放在桌上,面無表情回答道︰「男人很難把我當女人看待,是因為他們在我面前更像柔弱不堪的女人。」

    這是真的,浩翰宇宙中很難找到一個能居高臨下俯視你,有資格保護你的雄性動物。

    許樂在心中默然想道,緊接著又想起商秋當年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他這才發現,在自己生命中出現過的女人,原來都是如此生猛強悍的存在。

    時間沉穩枯燥而無趣的分秒渡過,囚室外大約應該已經進入黑夜,這漫漫長夜,沒有食物沒有水,沒有打發時間的電視和網絡,只有兩個對對方完全沒有任何想法的年輕男女,處於這種尷尬的環境之中,時間流逝的速度不自覺地變慢起來。

    「你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許樂起身離開淺梨花木椅,走到卷軸式光幕下方抬頭仰望,很隨意地問了一句,就像是那些抱著枕頭藏在被窩裡的青春期女孩兒問著自己最好的女性朋友。

    「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懷草詩的眼楮微瞇,盯著許樂的背影。

    「是女人肯定就想過這個問題。」許樂沒有轉身,自顧自地說道,先前懷草詩的表現已經說明她的內心並未生物變態,那麼正常女生所應擁有的心理過程,她肯定也會有。

    他們都是軍人,處於絕對敵對狀態中的軍人,彼此之間根本沒有任何男女間的情愫產生,然而幾番對戰,桑樹海中逃亡,難免會生出一些惺惺相惜的氣氛。

    在他們彼此的生命領域中,很少出現同樣強悍的存在,所以懷草詩用冷漠的平靜掩柿內心的驕傲與高手的寂寞,許樂用沉默和開朗的笑容掩飾內心曾經產生過的那些非人感覺。

    尤其是對於懷草詩來說,以前不曾出現過敢像許樂這樣探究自己私密的人,不曾出現過這種有資格與自己進行平等對話的人。

    長時間的沉默後,懷草詩瞇著眼楮回答道︰「小時候,我好像有些喜歡宮廷音樂教師,他有一雙湛藍的眼楮,皮膚很白,身材高瘦,好像被風一吹就要吹走。」

    這位殿下身體內關於喜愛的生理程序難道就是簡單的互補?許樂唇角鉗,差點兒笑出聲來,怎麼也沒有想到,強大恐怖的天才懷草詩,居然喜歡這種蒼白的文藝青年。

    「當然,不能像外面那個傢伙一樣有裸奔的嗜好,更不能像他那麼瘋。」懷草詩眉尖皺的極緊,語速極快地補充道。

    許樂取出隨身攜帶的工具,探入合金牆璧通道裡的某種卡簧,輕輕一扭,隨意問道︰「那位音樂教師後來呢?」

    「沒有後來。」懷草詩回復了慣常的神態,冷漠回答道︰「也沒有你們聯邦人最想聽的稀奇故事,他現在應該還活的好好的。」

    許樂聳聳肩,心裡猜到了這個結局,青春初萌的少女公主愛上了自己的音樂教師,確實是很常見的戲碼,只是那位音樂教師既然擁有一雙幽藍若大海的眼眸,那肯定不是貴族,更不可能是皇族,這故事自然也就沒有以後。

    「你在做什麼?」懷草詩看著他撬著合金牆壁,皺眉疑惑問道。

    「讓那台光幕沒辦法再工作,在席勒戲劇中,被困的男主角堵住了石孔,從而讓那個有窺私癖的大惡人心癢難忍,從而爭取找到某種脫困的機會。」

    許樂小心地移動著手裡的工具,避免觸動牆裡加載的高壓電,解釋道︰「你可以認為我是在配合那位瘋狂大師範演出這場戲,不過我覺得這樣做確實有效,至少我們可以不受干擾。」

    他走回桌旁坐下,低頭整理著箱中的工具,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搖頭說道︰「好像錯了,他是你的親舅舅,應該沒有這麼變態的愛好,再說我們也沒有什麼血緣關係,即便他真是變態之中的變態,也沒有什麼意思。」

    懷草詩沒有回答。

    兩個人坐在淡梨花桌的兩側,又開始沉默。一個是帝國公主,一個是聯邦英雄,在這樣的環境下能夠偶爾聊聊天,而不是以命相搏,已經算是相當不容易,但他們不可能按照大師範天真幼稚的想法,通過言談便成為真正的朋友,彼此所愛在仇恨河流的兩端,怎能不敵對?

    應該到了依舊黑暗的清晨前時,囚室中的二人帶著無奈無助的情緒沉默枯坐一夜,無論是他們中的誰,都擁有一般常人難以企及的能力和超絕的行動力,然而那位大師卻只用了最簡單的一種方法,就把他們兩個人困進了死地。

    「我真傻,真的。」

    短髮潦草亂飛的懷草詩忽然打破沉默,瞇眼望著許樂,微笑著說道︰「我居然忘記了解決這件事情最簡單的方法。」

    許樂的眼楮也瞇了起來,因為他從懷草詩的那絲笑容中感到了極大的危險。

    「屋外的瘋子把你我囚禁的原因很簡單,他需要我和你親近。」懷草詩簡潔明瞭說道︰「我把你殺了,這件瘋狂的事情便再也沒有繼續下去的道理,我自然就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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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帝國的收割(三)

 對於帝國統治者來說,被剝削被損害被侮辱的下層民眾是他們尊嚴財富權力統治階層向心力等等一切的來源,正如沃斯老人所言,他們不可能放棄這種統治架構的基礎,於是清醒的統治者們遲早會發現一條歷史規律,或者說和彈簧相關的物理規律,佔據人口大量基數的賤民心中的怨氣和對更好生活的渴望追求,必然會逐漸發展成為激烈的抗爭。

  既然是不可違背的歷史規律,那麼只好接受並且想辦法讓這種波動被控制在一定幅度之內,既能夠將彈簧被壓之後蘊藏的能量釋放出來,又不至於讓釋放的過程過於狂暴,直接將壓彈簧的那雙金手震碎。

  抗爭和鎮壓總是血腥而殘酷的,帝國皇室不願意看到闊大的疆域內四處盛開著黑血凝成的花,沒有組織的反抗看上去似乎顯得不太有力量,然而放在無數星系之中,卻會讓軍隊和官員們顧此失彼,疲於奔命,而且帝國皇族似乎也需要這些拿著粗劣武器就敢往戰艦沖的賤民士兵們去磨損那些驕傲而不怎麼聽話的偏遠貴族的實力……

  於是,一個成熟而有力量的抵抗組織不僅成了抗爭賤民們最終勝利的需要,也成了帝國皇室維持自己統治的需要。

  從很多年前開始,天京星皇宮的主人和他強大鐵血的軍隊,開始放任某些德高望重的起義軍領袖,尤其是溫和派領袖在國土中自由成長,默然注視甚至暗中幫助他們組織起有紀律性的團體。

  當那些偏遠星系的貴族們在起義者面前顫顫發抖時,皇帝陛下派出的皇家部隊像救世主一般從天而降,挽救他們於危難之際。

  當起義者的隊伍越來越壯大,漸成浩蕩之勢時,皇帝陛下冷酷地動用最鐵血的將軍和士兵,不惜屠戮整座城市,堆砌數十萬人頭,也要將這種勢頭壓下來。

  當起義者陷入低潮時,皇帝陛下溫和地宣佈仁政,斥責各地貴族不法之行,殺幾隻瘦弱的雞,裹攜著聖潔的光輝籠絡賤民們的心,而曾經進行過血腥殺戮的將軍或士兵,自然成為了欺瞞陛下無恥的羊。

  當抵抗組織被迫進入城市,在社會底層逐漸擴大自己的影響力,真正威脅到了皇族的統治,或者說皇宮主人不願意再餵養這個抵抗組織,想換一批威脅更小更無能的對手,那麼他便會再次舉起屠刀。

  不知是何人制訂如此看似異想天開難以實施,實際上卻是毒辣無恥至極的政策,白槿王朝七百餘年間,無數的抵抗組織隨著歷史潮流誕生,壯大,然後毀滅,無數已經從自動進入自覺最堅定的抗爭者,就在這種枯燥悲壯的重複過程中化作灰燼,所有的差別不過是抵抗組織的名稱而已。

  這個過程就像一名貪心的農夫種植了幾千畝田地,面對著如燎原般的野草,他根本沒有辦法將所有田地裡的野草全部鋤掉,他寧肯野草中出現一株有思想有智慧有準確目的性的異類,吸引並且領導其餘田地裡的野草集中了全部的力量,茂密的生長直至包圍農夫自己的家園。

  到那時,一台鋤草機或者是一把火便足夠了。

  漫長的歷史長河中總會出現很多意外,對於白槿王朝的統治者來說,這個自開朝之初便擬定的大宗旨,曾經很多次進入失控的局面,憤怒而強大的抵抗組織有好幾次險些成功地推翻腐朽的帝國,但皇宮的歷代主人們依然堅持著這個政策,直至如今。

  最新的一期收割是一個相對漫長的過程,大概發端于前任帝國皇帝被李匹夫刺殺,新皇繼位,之後卡頓郡王揮舞著屠刀橫行於宇宙之間,再之後便是最近發生在貧民區裡的故事。

  成千上萬的帝國軍人和秘密員警沖入了都城西南陲的第九區,那些平日裡沒有任何貴人投予關注目光的破爛建築群,在這幾天內,成為所有目光的焦點。

  無情的清剿,在情報署十餘年壓抑收集的基礎上,顯得格外精確而恐怖,六百多名偽裝成各行業人群的抵抗組織成員,被抓入陰森的秘密監獄,迎接他們的必然是死亡,還有更多的人也被逮捕被槍斃,至於那些被地下抵抗組織充作秘密據點的賭場、工廠,則是更加淒慘地被工程機甲碾推成一片廢墟。

  許樂站在樓上看著遠處不時升起的煙塵,還有那些被流彈擊傷的平民哭喊聲,眉頭皺的很厲害,右手食指中指夾著的香煙很長時間都忘了吸一口,柔軟整齊的煙灰輕輕顫抖,隨時可能落下。

  出乎帝國軍部和情報署的判斷,自修理廠逃走的一行人並沒有馬上離開都城,散入南方的密林深山之中,而是繼續留在了貧民區。在這些天裡,許樂和抵抗組織戰士們連續換了十一個隱匿地點,終於找到了那麼一個難得的休整機會。

  都城貧民區太大,裡面各色各樣的人太多,帝國的清剿收割行動再如何無孔不入,也不可能將這片延綿不盡的破爛街區全部清掃一遍,因為皇帝陛下不可能讓士兵把一百多萬人會部殺死。

  再賤的人命一旦多到百萬,也總會有些分量,更何況是在帝國京都,正如被燒成黑炭一片的田地裡,老天爺總會仁慈的留下幾個坑洞和幾粒僥倖的草籽。

  在一個極好的隱匿地點,沉默地看著面前一幕幕慘劇,看了幾十分鐘的許樂眼睛有些發澀,蹙著眉心搖了搖頭,然後低下頭看著快要燃燒到手指的煙捲,沉默不語。

  眼看那些貧民用了無數漫長屈辱生命才謀得的半片蝸居垮了,眼看那些蝸居內可憐的不多財物被機甲履帶碾成碎末,眼看街頭被押成一排的抵抗組織成員或是無辜牽涉的民眾被像性口一樣的帶走,更有很多人被直接押往街頭槍斃,鮮血流滿如和……

  沒有人的心情能好起來,雖然他是一名聯邦軍官。

  從理智上來說,他應該馬上著手考慮抵抗組織在這一輪清剿之後還能殘留多少力量,在別的星系尤其是邊界星系裡還有多少行動力,能夠為朕邦部隊帶來多少利益,那個合作還有沒有必要接續下去,然而眼前發生的幕幕實在讓他無法去思考這些事情。

  尤其是那座在小池塘邊,比周圍建築要顯得乾淨清爽一些的院落,讓他非常憂慮。

  他在那個溫暖的院子裡生活了大半年時間,蘇珊大媽和保羅將會得到怎樣的遭遇,自然令他心緒不安,好在那座院落這幾天一直處於詭異的安靜中,讓他稍微放心了些。

  “準備走了。”齊大兵在廂房裡探出頭來,面帶疲乏之色說道。

  許樂點了點頭,最後看了一眼那座小院,將煙捲仔細地於欄杆上碾熄,快速地檢查了一遍身上的武器,轉身離開。

  他曾經答應大媽走的時候會告訴她,只是如今看來這已經成了奢望。

  懷草詩也將要離開。

  前線的戰事非常激烈,她本應該早在十幾天前就乘坐戰艦出發前去支援,如今數百台新式狼牙機甲已經在行途之中,而身為最高指揮官和最強戰力的她,卻還被迫停留在天京星上。

  剿滅地下抵抗組織,殺死許樂的強烈渴望,不可能讓她無止境地停留,而在臨出發之前,出乎所有下屬軍官意料,她沒有進入皇宮拜別陛下,而是在十餘輛機甲的拱衛下,來到混亂不堪的貧民區,來到一座安靜的小院前。

  蘇珊大媽臉色蒼白地看著滿院荷槍實彈、表情冷厲的帝國軍人,根本不敢像平日裡那樣大聲說話,而是緊張地抓著兒子的手,用力將他拉到了身後。

  在這些天裡,性情開朗甚至有些粗豪的她,已經被院外那些慘呼痛哭及槍聲變得有些神經衰弱,她不知道這些天殺的冷血軍人為什麼沖進自己的小院,隱約間想道難道這些軍人是來找那個黑頭發的可憐貴族的?想到這點,緊緊握著兒子的手變得冰冷無比,開始顫抖起來。

  一個渾身透著冷漠氣息的年輕帝國軍官,在很多人的護衛下走了進來,他抬頭望了一眼這個普通的院落,眉頭微微一蹙,取下軍帽揉了揉微卷的黑髮。

  蘇珊大媽深深地呼吸了幾聲,勇敢地牽著兒子的手來到這名帝國軍官的面前,以標準的平民晉見貴族禮儀半蹲身體,說道:“非常榮幸……”

  一名軍官在旁邊小聲提醒道:“這位是公主殿下。”

  聽到這個名字,蘇珊大媽和一直憤怒盯著士兵們的保羅同時呆了,僵在原地半天回不過神來。

  當他們正慌張準備下跪的時候,懷草詩眯著眼睛揮了揮手指,阻止了他們的動作,平靜說道:“不用了。”

  接下來的十分鐘時間內,殿下在蘇珊大媽惘然的陪伴下,參觀了一遍小院,饒有興致地看了看那些在黑市上很出名的影音播放機材,整個過程中,她一直沒有問一句和許樂有關的話。

  在離開之前,懷草詩從軍裝上衣口袋裡取出一個陳舊的日記本,沉默片刻,望著身體僵硬的蘇珊大媽問道:“你是不是有一個參加遠征軍的兄長,他叫亞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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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日記與戰爭

    棕褐色的粗制小牛皮外套,植物纖維紙的內頁,是一本日記本。這本日記本隨著那個曾經年輕驕傲堅毅溫和的帝國軍官,邁過了漫漫七年的星際旅程,從帝國抵達聯邦的西陲一顆叫做5460的星球,然後在一次屠殺命令之後,沉默地貼著那名年輕軍官的左胸膛,在冰雪之下的萬人坑中開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沉睡。

    後來有一個同樣年輕而驕傲堅毅溫和的聯邦軍官,從聯邦的東林大區逃往首都星圈,又隨著部隊來到這顆叫做5460的星球,在流淩到來之前,失足墮入這個冰冷殘酷的萬人坑中,從那名帝國軍官早已凍的如鋼鐵般堅硬的胸膛上找到了這今日記本。日記本開始又一次的旅行,隨著這名聯邦軍官去往了更遙遠的地方,直至終於回家。

    日記本外面包裹著的小牛皮損壞嚴重,似乎稍微用些力氣便會變成爛腐的碎屑,裡面的植物纖維紙更是已經開始脫落,與當初意氣風發的帝國軍官剛剛拿到手裡時的模樣,已經有了很大的差別。

    可蘇珊大媽依然一眼就認了出來,因為這是很多年前她親手買的,也是她親手交到了即將遠征的兄長手中,她將母親留給自己的最後一件首飾變賣,也只買得起粗制小牛皮的,而買不起精製小牛皮的。

    一個字的差別,是蘇珊大媽後來很多年裡的遺憾,她有時候甚至在想,如果當初給哥哥買個好的日記本,他也許就不會因為違反軍紀而被槍斃……這是多麼不符合邏輯的悲傷想法,然而對於一個孤立無助、在貧民區裡掙扎求生的罪族小姐來說,她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指責自己,來想念親人。

    蘇珊大媽顫抖的手接過陳舊的日記本,忍不住將右手捂到了臉上,滿是老繭的手指在肥胖而滿是風霜之色的臉頰上用力地擦磨著,卻止不住嘩嘩的淚水從指間溢了出來。

    很多年了,生活的痛苦與折磨無法讓這位被迫開朗樂觀甚至暴燥的女士流下一滴淚,但今天看到早已死去的兄長留下的遺物,無數今日子的委屈痛苦,就像是找到了一個發洩的管道,大聲地哭了出來。

    左手捧著日記本,右手捂著臉痛聲哭泣,在這一刻,蘇珊覺得仿佛看到有著最溫和笑容的哥哥再次站到了自己的面前。
    ……
    ……
    保羅震驚地看著失聲痛哭的母親,攙扶著她無力的肘彎,他很少看到母親如此悲傷的一面,不知道那今日記本究竟代表著什麼,下意識裡保護母親的衝動讓他試圖質問面前的懷草詩,然而想到對方無比尊貴的身份,終究是沒敢說出聲來。

    乾淨小院裡失聲痛哭的胖婦人,讓四周帝國軍官的表情變得有些奇異,做為殿下的直屬部隊軍官,他們知道殿下拿著的這份日記本大約是屬於某位犧牲的同僚,卻並不知道日記本裡記載的內容,一時間某種蒼涼悲傷的感覺在院中升起,有幾名軍官悄悄取下了自己的軍帽。

    懷草詩看著在自己面前像孩童一般放聲大哭的婦人,眼睛漸漸瞇了起來。

    許樂拿到的日記本,並且帶回了帝國,這個胖乎乎看上去異常平庸的婦人卻恰好是亞瑟的親妹妹,並且不知因為什麼原因,甘願冒著極大的風險,將他收留藏在小院之中將近一年的時間。

    那本日記本她曾經仔細翻閱過,從亞瑟每日的記載中,她感受到了一些以前不曾用心去感受過的東西,現在愈發感覺,難道冥冥之中真有什麼是被註定的事物?這種概率極小的故事是怎樣發生的?還是說造物主認為這對生死相隔,被浩瀚宇宙相隔的兄妹,都擁有某種應該被珍惜的美德,所以借許樂的手展現一下小慈悲?

    懷草詩沒有慈悲,在她看來,美德這種東西,只有當世界允許被擁有的時候,才應該被讚賞,如今燃遍宇宙的戰火,必須讓這種相對虛無的存在走開。

    帝國部隊在聯邦西林曾經進行過很多次針對平民和技術人員的屠殺,事後軍情報告時,懷草詩認為這種舉動沒有任何意義,但她同樣極不認同像亞瑟軍官這樣違反上級命令的愚蠢行為。

    “你叫保羅?”懷草詩沉默片刻,忽然望著正有些不知所措的年輕男孩兒說道:“根據你們學校的檔案,你最近正在參加軍事培訓?”

    保羅緊張地看了還在哭泣的母親一眼,吞了。唾沫潤了潤嗓子,低聲回答道:“是。”

    他不知道在帝國民眾心中像神祗一般的公主殿下為什麼會來到自己家,更震驚于殿下似乎知道自己是誰,做過些什麼。

    “你的軍事培訓到此為止。”懷草詩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保羅對於正在貧民區內大肆凌虐的帝國軍隊沒有什麼好感,但心中卻充滿了抵抗聯邦侵略者的熱情,在他這樣的平民學生看來,加入帝國軍隊也是一種寶貴的權利,聽到殿下的這句話,他驚愕地熱血上湧,大聲抗議道:“為什麼?”

    懷草詩將雙手負到身後,在腰上輕輕握住,根本沒有理會這個男孩兒的抗議,直接對身旁的下屬命令道:“記住他的編號,誰也不准讓他上前線。”

    “把你掛到樹上的人究竟是誰?是不是他回來了?”

    “我不知道,因為上次你就告訴我說他已經死了,所以我根本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在茶碗裡下麻醉藥,這種下三濫但格外有用的手段,倒確實很像納斯裡習慣做的。”

    “按照聯邦那邊傳回來的情報,他應該已經死了,聯邦那個機器腦袋對他的恨意應該不會比我低,雖然他曾很多次荒謬地逃脫機器腦袋的追殺,可我總以為奇跡不可能一再重複。”

    灌滿了清風的摘星殿頂層,下方隱隱傳來磁浮設備的低沉嗡鳴,四周的過濾紫外線紗幔隨風起舞,帝國皇帝懷夫差緩緩轉過身來,望著站在屏風外側的美麗中年男人,眉頭厭惡地一皺,總覺得此人身上穿的那件輕薄白色長袍,就像是掛滿了身後的白色紗幔,至於那雙修長的像女人一樣的迷人長腿,更是數十年如一日地令他感到作嘔。

    “站在帝國的立場上,我認為你根本就不應該對納斯裡有任何恨意。當年如果不是他一手造就的那場大爆炸,說不定李匹夫早就已經率著聯邦部隊炸平了你的皇宮。”

    “兩個宇宙內最龐大的戰爭機器之間的對抗,又怎麼可能因為一個人,一場爆炸而改變。”

    帝國皇帝的語氣森嚴之中又夾著絲嘲諷,“你們這些人總是習慣性地想像神話某個特定的人物,老師故去,你太不成器,大師範府是不是覺得腰都快要直不起來,所以你覺得將老師這個學生放入神殿,才能夠繼續維持你們家族的神秘不可侵犯感覺?”

    “皇帝同學,我們家族從來不需要努力地去維繫自己的地位,如果你這是在向千年血誓發出自己強硬的聲音,我會非常喜悅地看到一段歷史的產生,同時我也很想親眼看到白槿王朝是怎樣覆滅的。”

    大師範話語間的嘲諷之意並不比這位宇宙間最有權力的男人少,也不知道他的家族究竟擁有怎樣的底牌,居然能夠讓他面對著帝國皇帝,猶自如此放鬆而瘋狂。

    “如果再有類似這次的事件發生。”帝國皇帝微微眯眼,平靜望著他,說道:“我會忘記什麼是血誓,至少我可以先殺死你……至於你們花家究竟留了多少底牌,這個皇朝能不能持續下去,到那時,也許我不再關心。”

    大師範看著皇帝瞇起的眼睛,知道對方真的動了殺機,然而他的表情依然是那般散漫而迷人,啪的一聲點燃了唇間叼了很長時間的煙,聳了聳肩說道:“看來你對帝國的前景真的很悲觀。”

    “不,我只是很厭憎你這樣的神棍存在,這種厭憎有時候甚至超越了我此生最大的願望。”帝國皇帝厭憎地盯著他,目光隨後又落在一根陳舊而滿是黑色血跡的莿條上。

    大師範微微一怔,然後躬身行禮,也沒有等待皇帝的允許,便抬步向磁浮入口處走去。

    “你要去哪裡?”皇帝轉身手握欄杆,望向外面高闊的天空。

    “我要去找那艘飛船,看有沒有機會溜進聯邦。”大師範腳步未停,淡漠說道,“如果能進去,或許我能順手把那份被毀了的名單找回來。”

    帝國皇帝萬年冰川般的表情在這一瞬間有了些微鬆動,持續了數十年的英雄計畫,如今已經被聯邦識破,可如果那份多年前被毀掉的檔案能夠找回來,或許還有存活著的。

    “你終究還是個帝國人。”

    皇帝望著天穹微微一笑,在他目光及處看不到任何飛行器,然而在大氣層之外,在天京星周邊的太空基地裡,在數十個帝國控制的星系中,無數沉重的合金戰爭機器,正在緊張地進行裝載,密密麻麻的帝國戰艦沉默而肅殺地懸浮於太空之中,時刻準備著向前線開去。
    戰爭早已開始,那就讓它轟轟烈烈地繼續吧。


第六十二章 暴風暴雨送人歸

  大雨滂沱,像小石粒般的水珠狂暴的從黑雲中噴瀉而出,擊打在天地之間所有事物之上,將迦馬海岸上的黃沙轟擊出無數或深或淺看上去悽楚不堪的洞,水霧太大茫茫一片,遮住了寧靜海灣往日柔美的容顏。

  這裡是天京星南半球最著名的皇室避暑聖地,在這個暴風雨來襲的初夏日子裡,軍人和工作人員們都被迫停留在了室內,於是他們沒有注意到,在海灣北向那道青山之後的山谷內,有一場激烈的戰鬥正在發生。

  狂暴的陰晦暴雨,掩蓋了突如其來的清脆槍聲,那些奪目的槍火也顯得不那麼分明,只有不時倒下的身影和被雨水沖涮的血水,證明了戰鬥的殘酷。

  一顆呼嘯的子彈自身邊擦過,許樂的眼眨毛卻沒有絲毫顫抖,他雙手持槍穩定地站在風雨中,快速而極富節奏感地摳動著扳機,每一顆子彈從槍管射出,穿越暴雨,便會擊中一名帝國軍人。

  帽檐無法擋住傾盆而下的雨水,雨水順著他的臉頰快速淌下,對視線造成了一些干擾,讓他的眼睛瞇了起來,卻似乎並沒有影響到他射擊的精度。

  他就這樣平靜地站立在風雨中,摳動著扳機,任由那些滾燙而精製的彈殼跳出,繞著手腕上方飛開,落在腳邊。

  短暫的七秒鐘時間內,他開了十幾槍,公路上那些借助軍車作掩護的帝國軍人,有五個人倒在了他的槍下,那些破裂的防彈玻璃和被射出火星的車廂板,能保護帝國車人的要害,卻沒有辦法保護他們露在外面的腳或手。

  風雨之中的戰鬥開始的突然,結束的也格外迅速,幾十秒後,被伏擊的帝國軍人全軍覆滅,三輛由皇家避暑聖地駛出來的後勤軍車沉默無助地停留在道路之上。

  在山谷四周進行伏進的抵抗組織戰士們,穿著渾身濕透的無肩章舊式軍裝沖到了公路上,一部分人開始打掃戰場,而另一部分人則是圍著許樂,登上了這三輛軍車。

  短暫急促的戰鬥中,有四名抵抗組織戰士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許樂坐在副駕駛位上,用衣袖胡亂擦拭掉臉上的雨水,沒有流露出什麼情緒,為了將他送離天京星,離開都城的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抵抗組織的人為此付出了生命,看的多了並不代表麻木,他只是把這種沉甸甸的感覺放在了內心的最深處。

  “許樂上校,如果聯邦軍隊裡的人都有像你這麼好的槍法,我看這場仗……我們真的沒辦法打下去。”

  在都城郊區與眾人匯合的黑幫首領木恩先生,望著前排聯邦年輕人濕漉漉的髮鬢,想到先前雨中那令人敬畏的射擊畫面,不由感慨說道。

  許樂低著頭,認真地檢查手中的槍械彈藥,回答道:“至少,我們現在是盟友,您不用擔心這些,對吧?”

  木恩聳聳肩,沒有再說什麼,有些頭痛地看著身上那件已經被雨水淋的不像樣子的貂皮大衣,低沉地罵了幾句什麼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齊大兵,此時已經檢查完了槍械,點燃了一根香煙,猶豫片刻後,給前面的許樂和身邊的木恩也發了兩枝。

  木恩的手下都是修理廠裡的熟練技工,花了很短的時間,便將這三輛軍車的外表收拾到接近完好,於是三輛被迫停下的軍車,重新開始上路。

  狂暴的風雨擊打著擋風玻璃,車裡的人們說話需要把音量提的更大一些,大概是一路逃亡對人們生理心理上造成的損耗太大,大家都覺得有些累,不想與大自然的怒吼做對抗,再也沒有人說話。

  一路沉默,只有刺鼻的煙霧彌漫於車廂之內,偶爾順著車窗的間隙飄散出去,瞬間便被窗外的狂風暴雨抽打的一乾二淨,不留痕跡。

  怎樣才能離開天京星?許樂並不知道帝國地下抵抗組織的計畫,身為一個聯邦人,他一路保持著沉默,跟著這些戰士們周折向南。

  在逃亡的過程中,他驚訝地發現,即便遭受了帝國皇室血腥的強力鎮壓,抵抗組織在顆星球上依然保存著很強的力量,無論他們走到哪個城市,哪片山野,總能看到一些衣衫襤僂的遊擊隊員前來接應,或是忽然發現一家咖啡館的老闆伸出溫暖的雙手。

  而且有一件事情一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一路都在戰鬥奔波,可是按道理應該正在瘋狂追殺自己的帝國軍隊,卻沒有掌握住自己這一行人的行蹤。

  半夜,三輛軍車駛入了一處戒備森嚴的後勤基地,許樂壓低了帽檐,看著齊大兵滿臉冷漠與駐守官兵打著交道,看著那些搶過來的電子通關碼,眉頭微微皺起。

  在夜雨的陪伴下,眾人沉默地走入後勤基地南向的地下軍械庫,幾名表情嚴肅的帝國軍官一直向他們走來,與齊大兵木恩依次握手,低聲說了幾句淩晨發射之類的話。

  直至此時,許樂才大致明白了抵抗組織的計畫,下意識裡抬頭望向天空,目光穿越厚厚的水泥層,似乎看到了一艘後勤飛船,此時已經架到了火箭上,於風雨之中等待發射。

  “為了送你離開,都城貧民區裡已經死了很多人。這一路上你親眼看到我們死了多少人。而你沒有看到的是,為了掩護我們這一行人的真正目的地,這些天天京星各郡各市,都進行了起義暴動。”

  聽到齊大兵冷漠而極富壓力的話語,許樂終於明白了那個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為了吸引帝國軍部和皇家情報署的目光,掩護自己離開天京星,抵抗組織選擇在最不合適的時間點,把暴動的火苗燃燒到了各處……

  剛剛遭受了殘酷的打擊,抵抗組織現在最需要的本應是休養生息,潛入地下,然而他們為了送許樂離開,卻做出了相反的選擇,哪怕再愚蠢的人都能想到,抵抗組織將為此付出多麼慘重的代價。
  許樂沉默無語,下意識裡從軍裝上衣口袋裡摸出香煙,卻發現裡面的捲煙早已經被雨水泡爛了。

  齊大兵遞給他一根香煙,取出打火機卻沒有馬上點燃,低聲說道:“我不是很瞭解你和我老師之間的真正關係,我也並不相信你們聯邦人的道德操守,但既然沃斯領袖選擇你,那麼我們就會把這件事情做下去。”

  “記住。”這名最有可能成為抵抗組織下一任領袖的帝國男人,望著許樂的眼睛,啪的一聲打燃火苗,認真說道:“成千上萬的人因為你死去,而你將來很簡單的一個動作,便有可能讓他們的死變得毫無價值。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們這些人沒有辦法去讓你補償什麼,但你一定要記住,那成千上萬條冤魂會一直飄在你的腦袋後面。”

  許樂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煙,取下煙捲時,過濾嘴粘下了一抹帶血的唇邊,痛的他微微蹙眉,沉默半晌後,輕輕抿了抿唇,沒有做出任何。頭上的承諾,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其實這一路觀察,我覺得你還是值得信任的。”齊大兵對許樂的表現似乎很滿意,停頓片刻後取出一塊晶片,交到許樂的手中,“這是先生送給你們聯邦人的禮物。”

  “是什麼?”許樂問道。

  “應該是和你們聯邦內部有關的一份情報。”齊大兵說道:“先生說,你也許會用,也許會把它扔掉,但這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許樂沉默片刻,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望著對方說道:“有件事情需要你們幫忙,聯邦那邊肯定以為我早就死了,我一直擔心有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會因為這個以為發生,所以請你們通過自己的管道,告訴那邊的部隊,就說我還活著。”

  “什麼亂七八槽的事情?”齊大兵嘲弄說道:“因為誤會,寡婦改嫁?”

  “我還沒結婚。”許樂苦笑著回答道:“不過如果那些姑娘們以為我死了就胡亂嫁了人,真會讓人鬱悶的吐出血來。”

  齊大兵愣了愣,然後兩個人互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聲回蕩在空曠的地下軍械庫中,像雪殊一般滾動的越來越響亮,將那些隱約可聞的風雨聲全部掩蓋。

  數小時後黑暗的淩晨,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引擎噴射聲,搭乘著前線急需軍械的軍用運輸飛船,乘騎在火箭之上,離開天京星一處無名的後勤裝備基地,向著黑暗的宇宙飛去。

  引擎底部高溫噴射的火焰將漫天的雨水燒灼的嗤嗤嗚鳴作響,發射基地四擊一片微燙的白霧蒸騰。幽靜的青山之間,齊大兵看著那道夜空中醒目的光線,想著上面那個聯邦年輕人,沉默很長時間後搖了搖頭,咳嗽了數聲,帶領著手下的抵抗戰士們沉默地走入風雨中,走入黑暗中。

  而此時一艘大型帝國運輸艦已經脫離了本星系的引力控制,穿越了兩處小型扭率空洞,向著浩翰無垠的宇宙邊界進發。無形的微粒擊打在運輸艦的舷窗上,泛著奇異的血紅光芒,將窗上懷草詩那張普通的臉頰映的格外漠然。

  她負手肅然站在舷窗之前,身後是無數台沉重高大的狼牙機甲,這是帝國運往前線的第二批機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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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舞臺上的另一個

   宇宙是個大舞臺,有無數偉大的、卑微的、英雄的、怯懦的、美麗的、醜陋的角色在上面輪番登場,深情出演,在那些怪誕燈光的照耀下,上演一幕幕悲喜劇或是麻木的生活肥皂劇。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宇宙其實只是一個很小的舞臺,有資格登場,站在聚光燈下演給億萬普通民眾看的大人物,實在是沒有幾個。

    聯邦憲曆七十一年秋天,在西林邊陲剛剛熄滅不到一年的戰火,伴隨著高吭嘹亮的軍歌,鋪天蓋地的戰艦,氣勢浩翰的機甲群,穿越了充滿危險亂流的兩處巨型空間通道,開始在帝國境內的星辰間燃燒。

    在這樣一個充滿了鐵血味道的歷史劇舞臺上,最能吸引觀眾目光的毫無疑問是戰場上充滿個人英雄主義色彩的那些男人,可實際上在很多觀眾的心中,他們最關心的主角其實是個女人,是那位遲遲沒有登場的帝國公主殿下。

    相對應的,聯邦方面在舞臺上最能吸引人們目光的角色,本應該屬於許樂,這個擁有驚人履歷和背景,深得聯邦總統和庶民喜愛的平民英雄,只是令聯邦民眾有些心碎的是,這個有一雙迷人小眼睛的戰鬥英雄,早在戰爭開始之前,便因為那場令人窒息的追殺復仇行動而隕落在宇宙之中。

    在這個時候,無論是帝國方面還是聯邦方面似乎都遺忘了一個人,在許樂死後,那個人本應該扛著聯邦部隊的大旗,以慣有的暴戾姿態跳上舞臺,站在獵獵風中對上那位公主殿下,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在那些戰火延綿的星辰戰場之上,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他的消息。

    濃鬱的深秋,首都特區憲章廣場上鋪滿了金黃色的落葉,勤勞的自行清潔車很識趣地沒有馬上進行清理。廣場上正在舉行集會,數萬聯邦公民滿臉笑容,輕輕踩著枯簌的落葉,聚集於此,傾聽著臺上帕布林總統先生的演講。

    伴隨著聯邦部隊不斷勝利的新聞傳回首都星圈,這位有著黝黑面容的政治家聲望日隆,在民眾心中本就擁有極高威望的他,現在更已經成為了聯邦的某種象徵。以極高的政治智慧和無畏精神,不顧那些世家钜賈反對,強行推動進攻帝國本土戰略的他,在某種程度上也獲得了聯邦所有部隊的真心效命,聽說在空間通道的那邊,前線星球之上,有幾支以英勇善戰的野戰部隊,已經開始把帕布林總統的電子畫像與軍神李匹夫的電子畫像並列……

    廣丅場西側的巨型三維光幕上,正滾動播放著新聞頻道關於前線戰事的報導,今天淩晨,以擴編鐵七師和新十七師為主力的先鋒部隊,成功強行迫降帝國黃厄星系主行政星球,開始了聯邦部隊佔領帝國第二個邊境星系的軍事計畫。

    今天這場向整個聯邦進行現場直播的民眾集會,正是為了慶祝這場令人振奮的勝利。

    有些寒秋的深秋,因為講臺上總統先生沉著而極富魅力,冷靜又極富煽動力的動情演說,變得溫暖甚至熱烈起來。

    人們揮舞著手臂,呼喊著聯邦軍隊萬歲的口號,興奮地與身邊不認識的陌生人相互擁抱,這一場,人們忘記了生活裡所有不順心的事,上司的刁難刻薄,難吃蛋白肉的漲價,又一次莫名其妙的失戀,朋友的遠離,都變得不再重要,至於那些逝去的人們,比如鐘司令,比如許樂,還有那些依然沒有明確結果的案卷,更是早已經消失在了歡愉氣氛凝成的海洋之中。

    導致西林戰艦被帝國艦隊伏襲,鐘司令夫婦雙雙身亡的帝國種子,已經畏罪自殺,竊用國防部電子印鑒欺騙憲章局中止調查的焦秘書也已經畏罪自殺,案件的調查無法再深入下去,而且當前難得一見的良好政治局勢,也不允許調查再深入下去。

    在鐘司令遇刺一案中承受了巨大壓力的憲章局,終於回復了往日冷漠高傲的模樣,接受調查長達半年的崔聚冬局長助理官復原職,也許在不久後的將來,便會接任憲章局局長一職。

    蒼老的邰局長手掌緩緩摩娑著高爾夫球棒,疲憊地望著窗外樹枝上懸著的最後一片黃葉,年過九旬的他早已經準備向生命凋亡的自然規律低頭認輸,然而這些年發生的這些事,讓他對自己當年的決定產生了一絲懷疑。

    憲章局交給崔聚冬合適嗎?邰老局長在心中默默地歎息了一聲,想到昨天在林園裡的那場隱秘談話,他最看好的那個破門子,在聽到自己的邀請後,沉默地思考了半個小時,依然表示了堅定的拒絕。

    在老人看來,林半山才是憲章局局長最佳的人選,然而要求一個連七大家繼承人都不屑去做,少年時便叛出家門,此生只願在星辰間流浪廝殺打混的人物,終生與那台只會機械思惟的中央電腦作伴,確實困難了些。

    正如憲章局的新陳代謝,沒有許樂的聯邦這兩年裡和過往無數年裡的聯邦沒有什麼兩樣,發生了一些事情,故去了一些人,多了一些新生兒,有人談戀愛了,有人結婚了,自然也有人失戀了,有人離婚了。

    軍神李匹夫還在費城湖畔釣魚,只是在聯邦部隊誓師進攻帝國本土的儀式上露了一下那張蒼老的令人心悸的臉,他唯一的兒子李在道依舊溫和無害地當著第一軍事學院院長,邁爾斯上將還在完成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最後幾年的任期,他無比渴望在老師長離開之前,在自己老去之前,聯邦部隊能夠帶回最好的消息。

    在空間通道那邊,聯邦部隊像燃燒的烈火般迅猛地打下了帝國最週邊的行政星系,為大戰謀奪了難得的前進基地,在輝煌的戰場上,以少將軍銜率領擴編後多達四萬人的鐵七師師長杜少卿,依舊鋒勢無雙,而在鐵七師鐵流的附近,新聞記者和官兵們總能看到新十七師部隊的蹤跡。

    這兩支聯邦最富盛名,最為驍勇的部隊,就像是在進行競賽一般,你追我趕,奔跑戰鬥在危險的第一線,今日這場令整個聯邦都歡騰起來的勝利,正是這兩支部隊攜手完成。

    與憲章廣丅場那邊的熱鬧不同,作為聯邦軍方大本營所在地的西山大院卻顯得格外安靜,那些在街道上簌簌滾動的落葉,一個小時也看不到軍車進出的大門,甚至給人一種蕭條的感覺。

    軍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前線,國防部的高級軍官,各軍區的參謀,或者是在指揮大廳裡進行推演計算,或者是在基地裡罵著髒話,逼迫著總裝基地加快生產的步伐,或者是在港都果殼工業園內揪著頭髮,反而讓西山大院變得安靜起來。

    安靜大院深處,有一幢戒備森嚴的小樓,這半年裡不時有穿著白色工作服裝的醫療人員進出,一院和首都大學醫療系的教授專家,曾經在這裡通宵達旦的開會爭論,然而今天就連這幢小樓也變得安靜起來。

    鬢角插著一朵小紅花的鄒侑,今天穿著一件黑色的小風衣,當秋風吹過她的臉頰身體,漂亮的紅花花瓣微微發抖,風衣一角卷起,露出裡面鮮豔的紅來。

    小樓的鐵門緩緩打開,一個穿著上校軍服的青年走了出來,他的軍姿標準,身姿筆挺至極,似乎過去這半年裡的電流刺激和非人的痛苦,並沒有在他的身上發生過。

    往日那張稚氣猶存,卻又格外暴戾的容顏,如今顯得平靜了很多,雖然眉眼間依然充滿了對天對地對這世界不屑的輕蔑和隨時可能迸發出來的暴烈,可那些稚氣早就已經不復存在。

    是的,他現在已經是青年了。

    鄒侑走上前去,在石階下輕輕地與他擁抱,蹙著眉尖,帶著強烈的不贊同望著他說:“你真是個瘋子。”

    李封沒有說什麼,反而開心地笑了起來,他看著滿院的秋樹,吸了口微涼的秋風,感受著相隔很久的味道,說道:“我喜歡這種有力量的感覺。”

    當聯邦部隊在前線浴血奮戰之時,當懷草詩和許樂在帝國天京星慘烈廝殺之時,早年曾經承載了聯邦軍方無限希望,少年成就瘋狂名的李封,卻出人意料地沒有出現在戰場上。

    “你已經足夠強大,為什麼還要用那樣殘酷的訓練方式?”鄒侑冷冰冰地看著他,說道:“雖然相關細節嚴格保密,但這幾次我來給你送東西時,經常能聽到你的慘叫,這到底是為什麼?”

    想到在父親書房內偷聽到的那個令人震驚的電話,鄒侑忽然覺得眉間一陣抽痛,滿懷憐惜地望著他,說道:“你知不知道,你可能只能活七十歲?”

    李封的臉頰明顯比當初顯得瘦削不少,聽到鄒侑的問題後,他低頭沉默不語,想著這半年裡承受的更大負荷的電擊,想著那些難以忍受的痛苦,抬起頭來認真問道:“侑子,你應該知道,帝國那位公主殿下比我大不少。”

    鄒侑不解地望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提到這件事情,雖然從很多年前起,人們似乎都很習慣將聯邦的李瘋子和帝國的公主殿下相提並論……

    “她十六歲過的六級,是個天才。”李瘋子眉鋒如刀,以難得一見的認真寒聲說道:“我也是天才,我和她的速度差不多快。”

    “但是她比我年紀大,所以她比我強。”

    這是一個推論方法顯得過於簡單的結論,但從李瘋子的口裡說出來,卻給人一種不得不信服的感覺,如果做比較的雙方都是天縱奇才,那麼他們之間的實力對比,也許就是簡單的年齡問題。

    李瘋子仰頭望天,繼續說道:“以前我的危機感並不嚴重,因為,聯邦還有許樂。”

    “但現在,許樂死了,就剩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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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他們和她們(上)

   “因為許樂死了,所以我必須比那位公主殿下更強。”

    “在戰場之上.誰知道能不能活過明天?人這輩子能活七十歲還有什麼不滿足的?非要像總醫院裡那些老色鬼將軍牙齒落光了只能喝飯還要拼命抓著小護士的手才能活下去?噁心。”

    “所以不要問值不值得,因為這肯定值得。很好”

    上面這些話帶著李瘋子特有的簡單直按暴力邏輯.說起來鏗鏘有力,落在滿是黃葉的地上.能砸的那些枯葉分崩離析四濺。

    忽然間.他展顏微羞一笑,輕輕一拍鄒侑的肩膀.說道:“我明天回費城.後天回部隊.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

    鄒侑揉了揉有些生痛的肩膀、皺眉望了他一眼.說道:“吃飯當然沒有問題.但你不要期望別的。”

    秋風起,黃葉動,小樓外長時間的沉默.李封緊握著拳頭.帶著少年時不可能有的苦澀問道:“為什麼?他都已經死了一年了。”

    鄒侑沒有解釋什麼.只是笑了笑,然後她踮起腳來.抬高手臂輕輕拍了拍李封的肩膀,這個動作很溫柔.溫柔到她鬢角的小紅花都沒有顫一下,但李封卻覺得比自己的手勁還要更大一些。

    在黃葉那頭一直停留等候的軍車內,施清海看著這幕畫面.幽幽地眨了下漂亮的眼睛.他身旁那個小男孩兒眼珠骨碌骨碌轉著.心想這個討厭的傢伙為什麼會經常來看自已?

    ……

    ……

    港都最奢華的文華大酒店頂層被老套地設計為旋轉餐廳.這處足夠體面的場所自然也成為了富家子弟們交際的最佳選擇地點,同樣.有很多家境殷實的家庭,會把非常重要的相親活動放在這家餐廳裡。

    “對不起,我來晚了。”

    臉頰微紅,眉角微顯汗漬的商秋,匆忙地走到臨窗邊的餐桌旁,禮貌地向餐桌對面那對母子致歉.因為工程部正在對似MXT渦輪增壓設計做最後的總成校驗,所以她比約定的時間要晚了很多,直按從工業園回到城裡.連事先準備好的那件比較淑女一些的長裙,都來不及換上。

    時間悄無聲息地過去了四季的長度,這位美貌身材智慧並重的少女工程師還是當初的那副模樣.大概是因為生話和思考方式都相當筒單純粹的關係.歲月並沒有在這張漂亮的臉蛋上留下任何痕跡,尤其是今天身上這件顯得有些闊大的短袖和胡亂搭配的深藍色工裝褲,還有上面那些醒目的機油痕跡.讓她看上去就是一個剛剛進入修理廠的女學徒工.非常可愛。

    餐桌對面那位二十餘歲的男士明顯就是這般認為的。稍顯木納的臉上閃過意外之色,目光在商秋傲人的胸部一掠而過.馬上被震驚到尷尬低下頭來.大概他怎樣也沒有想到,聯邦最出名的工程師之一.竟然會擁有如此好看的外表。

    但對於男士身邊那位貴夫人來說.她包下了整座旋轉餐廳.壓抑脾氣等待了這麼長的時間.卻看到相親對象穿了這麼一身衣物.明顯感覺到了不受尊重,於是當商秋還來不及解釋什麼的時候.這位夫人便開始用那種冷漠而隱含嘲諷的語氣說起話來。

    如果不是想到這場相親是由絕對不能得罪的果殼總栽先生一手安排.或許這位貴夫人早就已經拂袖離開。

    餐桌對面那位夫人嘲弄刻薄的話語,商秋安靜地聽著.心情卻非常平靜,對於她來說,像相親這樣的活動實在是有些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到她的耳朵似乎被堵了很多消音棉。對於她來說,現在最大的遺憾是面對著依次端上來的美味食物和誘人的紅酒.渴餓整夜的她,為了保持一點形象,不得不控制著進食的衝動。

    總裁先生的面子總是要給的,商秋疲憊地坐在椅中。看著桌對面那位夫人的嘴唇不停張動,耳朵裡迴響起的卻是前些天總裁先生的那個電話.是啊,那個傢伙已經死了,生活總要繼續。

    就在場面愈發尷尬.或許下一刻商秋便會不理不顧撲向食物.而夫人尖叫著開始戰鬥之前的關鍵時刻,那位一直沉默的年輕人終於開口了.他請求母親留給二人一些獨處的時間。

    貴夫人沒有料到這輩子都沒有違逆過自己意願的兒子,居然在此時此刻第一次表現出了強硬的一面、表情青白一陣後憤怒地拎著名貴小包走出了餐廳。

    這個變故讓商秋乾淨的眼眸裡閃過了一絲意外,她看著面前這個喘喘不安,甚至有些羞澀的傢伙.心想總栽先生介紹的所謂青年才俊.看起來人品倒不是太差。

    “我來相親.是因為公司的要求。”

    商秋放鬆了下來,奔拉著疲憊的雙肩,靠在了椅子上.身體曲線顯得更為明顯。

    對於首席技術主管,將來有可能成為技術獨立董事的商秋,果殼公司從董事會到後勤部門,都投予了足夠多的重視和關懷,而隱約猜到她和許樂之間小情愫的總栽先生.更是不遺餘力地推進商秋結婚計畫。

    “我明白”餐桌對面的年輕人顫著聲音說道.“但是……我很想請你嘗試著與我交往一下。”

    商秋明顯沒有童顏巨乳迷死人的自我認知.好奇地望著對孩子一樣撓了撓頭.忽然開口說道:“不交往.我只結婚。”

    “可以。”年輕人回答的很堅決

    “我必須提醒你,我對性生話沒有太大的興趣.如果結婚、我不會承擔妻子的義務。”

    商秋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望著窗外穿行於港都街巷中的秋風,驟然間想到遙遠西林星球上的冬雪.還有那雙溫暖挑情卻又膽怯的大手。

    年輕人不解地望著她,有些木訥又有些不安地問道:“請原諒我的冒失,可如果是這樣.你為什麼想結婚呢?”

    “你知道我在果殼工程部上班.天天對著機器和那幫子比女人更女人的書呆子,實在是有些煩悶,而且在之後的一年中.大概沒有什麼挑戰性的工作,我的時間會比較清閒一些。”商秋認真地解釋道:

    “所以我想生個孩子。”

    她的相親對象明顯不能馬上適應商秋的思維邏輯.撓頭想了很長的時間,問道:“你也想要孩子?”

    “廢話.無論從生理還是心理角度上來說.我都是女人。”

    年輕人帶著絲負罪感偷偷瞥了一眼她圓潤挺撥的胸部.心想這個誰都能看到.忽然間.他想到一個問題.開心地咧嘴笑了起來,露出滿口白牙.說道:“如果要生孩子、總要有性生活的.至少……得有一次”

    商秋忽然間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花.被餐桌對面這個男子真摯開心的笑容和那滿口白牙閃了下,下意識裡回答道:“我淮備用試管。”

    ……

    ……

    深夜的議會山一片安靜.只有一樓靠著園林的那間辦公室還亮著.夜色中的燈光微弱卻又堅定.似乎將要永遠的亮下去。

    尊貴的議員先生們這時候正在流風坡會所參加晚宴.今晚的晚宴是為了慶祝黃厄星大捷而舉行.在距離鐵七師、新十七師強降黃厄星系主行政星二十三天之後.聯邦部隊終於成功地消滅了這顆行政星上所有的帝國主力部隊,獲得了全面控制權。

    做為青龍山駐首都特區的官員,張小萌自然收到了邀請.但她沒有去,而是留在自己的辦公室內.處理那些似乎永遠也處理不完的工作。

    隨著進入帝國本土的戰爭開始.青龍山反政府軍能夠扮演的角色越來越被淡化.雖然帕布林總統先生非常令人敬佩地繼續執行當年的和解協議,但是這種逐漸被沉默吞噬或被民眾忘卻的感覺.讓S2上的委員會感到非常不安。己經接手四科的她,為了撫平那些官員們的不安、自然要付出更多的精力和時間。

    海清舟沉默地站在議會山石階之下,像雕像一樣看著那間亮著燈檯辦公室.嘴裡一片苦澀。

    從在梨花大學起,他就開始苦苦追求這個戴著黑框眼鏡的女孩兒.這麼多年過去.他的父親已經成功競選成為聯邦議員.進入了面前這座大廈.而他卻依然沒有辦法走進那個女孩兒的內心。

    ……

    ……

    滿是灰塵的街道兩側到處是千瘡百孔的建築群.時不時有水泥塊落下.砸向那些燃燒成焦炭的車輛頂部,發出砰的一聲悶響.遠處隱隱傳來沉悶的槍炮聲,頭頂那扇奇形怪狀的紅色月亮.似乎是被這些天的血染紅了。

    這裡是黃厄星系行政主星法伽爾市南區的一條街道.在前天帝國最後一座軍事基地傳來巨大的爆炸聲後.這顆帝國邊陲的星球上,再也沒有什麼有組織的抵抗,憤怒悲傷而恐懼的帝國民眾.顫抖著身體蜷縮在自己的家裡.偶有膽大的男孩兒會冒著被射擊的危險,向街道當中的聯邦部隊吐幾口唾沫。

    七台高大的黑色機甲緩慢地行走在街道兩側,冰冷的陰影直接蓋到了街道的盡頭.轟鳴的重型多軸運輸車謹慎地行駛在這些陰影之中。

    滿身灰塵的白玉蘭坐在一輛裝甲車上,懷裡抱著一把H型號長狙擊,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這時候一輛破爛的民用帝國車輛轉過街頭.忽然發現了他們這支聯邦混編機甲小隊.那個試圖逃向城外的帝國司機.因為緊張和驚恐些把不住方向盤,歪歪扭扭地向這邊駛了過來。

    看到這一幕.白玉蘭下意識裡用手指在額前輕輕一挑,卻挑了個空。這時候他才想起來.七組給那個傢伙過月祭的時候,自己不知道發什麼神經.把額前飄著的髮絲全剪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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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他們和她們(中)

    手指沒有挑起額前的頭髮,白玉蘭微微一怔,馬上把注意力轉了回來,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台歪歪扭扭沖過來的車輛。他率領的這支混編機甲小隊護送著那幾輛多軸重裝載車,要在昏沉的天空下橫穿這座充滿敵意的城市,不得不非常警惕。

    混編機甲小隊最前方的士兵沒有做出及時的反應,白玉蘭的眉頭皺了起來。他透過頭盔上的光學攝錄儀,看到那輛車輛中除了一名驚慌失措的帝國男人,還坐著一個頭髮被剪的格外淩亂的小女孩兒,明白了為什麼下屬們的反應顯得有些遲鈍。

    白玉蘭提起懷中的H型號長狙擊,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在裝甲車上方做了一個標準的半蹲射擊動作,未作任何預警,直接摳動了扳機。

    一聲清脆的槍響,子彈準確地命中帝國車輛的前轉向輪,那輛汽車就像喝醉了酒的男人,跌跌撞撞一頭撞向了街道旁的破爛花壇,引擎蓋碰的一聲彈起,煙霧蒸騰。

    聯邦戰士們被這突然的槍聲震的身體微顫,雖然內心深處對於長官過於敏感的神經有些不可思議,還有些擔心那輛車中驚恐的小女孩兒,但沒有任何人敢提出任何不滿。

    “米梅上士,上前查看情況,注意保持安全距離。”白玉蘭收回長程步槍,重新坐回車頭,冷漠命令道。

    隨著這聲命令,一輛聯邦裝甲車向街道前方行駛了過去,那位米梅上士明顯有些放鬆,靠近的速度顯的有些過快,幾秒鐘內便駛到了那輛帝國車輛旁邊。

    白玉蘭將單兵頭盔的透明面罩放下,通過光學設備看著那邊的動靜,忽然間他的眼瞳微微一縮,因為他發現車輛裡那名帝國男子流的汗似乎太多了些,而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那個小女孩兒正在不停哭泣…恐懼會讓平民有類似的反應,但不知道為什麼,白玉蘭總覺得這幅畫面有些奇怪,尤其是當他發現自己隊伍的裝甲車離那輛汽車過於靠近的時候。

    “回來……”

    他快速通過步兵指揮系統,向前方裝甲車發出命令,然而回答他和整個機甲混編小隊的卻是一場劇烈的爆炸!

    不知道多少當量的炸藥被藏在那輛帝國汽車裡,猛烈的爆炸瞬間形成了一個數十米的巨大火球,強大的衝擊波緊隨而至,將街道兩側的水泥碎礫都激的飄了起來,蹦蹦地擊打在聯邦機甲和裝甲車的外殼上,

    那輛帝國車輛裡的男人和小女孩兒肯定死了,而裝甲車上的米梅上士以及三名聯邦士兵也肯定沒有辦法生存下來。

    緊接著更大的危險降臨此時,只聽得無數連綿而至的爆炸聲,在街道的兩側驟然響起,被帝國武器毀壞將塌的兩幢高層建築裡,驟然噴出無數煙塵,令人感到無比寒冷的巨大金屬水泥摩擦聲中,這兩幢高層建築轟然倒塌。

    無數萬噸的水泥鋼筋傾瀉而下,形成巨大的死亡陰影,奔向那七台聯邦w機甲頭頂蓋了下去!

    “敵襲!”

    “梅花隊形散開!”

    “後撤至下午三點方向!”

    “有機甲!有帝國機甲出現!”

    尖銳刺耳的呼叫聲在指揮系統內此起彼伏,在安靜的街道上忽然遇到如此大規模的伏擊,縱使是訓練有素的新十七師官兵,也不免顯得有些驚慌,沒有被碾壓在建築廢墟之中的裝甲車轟鳴著高速後退,數十名戴著頭盔的聯邦戰士提著沉重的槍械快速地散入街道兩側。

    幾乎瞬間,街道兩側的樓上不知道探出了多少枝槍,開始憤怒地向著樓下的聯邦士兵噴射著子彈。借助地面巨大水泥塊遮掩身體的聯邦士兵們匆忙地進行著還擊,餘光裡卻看到一抹令他們心驚膽跳的陰影,一輛帝國最新式的狼牙機甲,從街道盡頭快速地奔了過來,沉重的機身踩踏著不平的街道,令大地開始顫抖。

    “南區三十二街呼叫支援。”

    “約兩個班的殘存步兵,一台殘存狼牙機甲,左機械腿嚴重受損,遠程火力削減百分之七十左右。”

    渾身是灰的白玉蘭透過透明頭盔,看著街道盡頭呼嘯撲過來的巨大機甲身影,臉上沒有任何慌亂之色,就連與基地通話的聲音都還是那般冷靜,街道四周密集響起的槍聲,似乎並沒有進入他的耳朵,一旦進入戰場這種特殊的區域,這名聯邦部隊優秀的軍人,總能展現出最專業的一面。

    “熊臨泉,壓住這台破爛的左驅線路。”

    他望著那台破爛不堪,並猶自噴射著狂暴彈雨的帝國機甲,眼睛眯了起來,發出出了命令,然後蹲下身體,舉起手中的遠端離步槍,向著左右天空裡那幢居民樓一扇窗戶冷靜地的摳動了扳機。

    撤退至另一幢居民樓轉角處的聯邦裝甲車,忽然間轟鳴著沖了出來,上面架設的那台重型機炮咆哮著旋轉起來,長長的火舌夾雜著高速子彈,向數百米外那台帝國機甲兇猛地射擊。

    帝國狼牙機甲外護甲可以承受相當強度的子彈攻擊,然而這台重型機炮的彈著點被壓縮的極為精確,威力強大的彈著點竟被控制在極小的範圍內,無論帝國機甲做出怎樣高速的趨避動作,裝甲車重型機炮射出的子彈,都能準確地跟上它的步伐,狠狠地擊打在它的外甲上,綻放出一朵詭異的白花,而且似乎永遠不會凋謝。

    一個衣著破爛的帝國士兵慘嚎一聲,從窗戶裡摔了出來,落到街道上,被水泥塊裡的鋼筋穿了個透心涼。

    白玉蘭就地一個翻滾,馬上調整了射擊位置,向另一處窗戶摳動了扳機,一連串乾淨俐落的戰術動作中,他的餘光還一直盯著那台最要命的帝國機甲,不知道那些被沉重水泥塊淹沒的w機甲還能不能戰鬥,如果不能,在基地空中支援到來之前,他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這些人。

    …長程步槍擊發讓食指表面微感麻癢,白玉蘭一面冷靜的射擊,一面發佈了第二道命令:“上榴子。”

    數道拖著白煙尾巴的定點火箭彈,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呼嘯著飛了出來,向著街道那頭被熊臨泉大槍壓制的有些踉蹌的高大機甲。

    可惜顧惜風被留在了師部控制中心,不然憑藉那傢伙的本豐,這台破爛不堪的狼牙機甲一開始就沒有辦法瞞過監控,漫天彈雨中,白玉蘭面無表情地戰鬥著,整個人的精神卻像是已經脫離了這片戰場,回到了七組沒有解散之前的那些戰鬥歲月。

    一小時四十七分鐘之後。

    “為什麼經過三道波段掃描的安全區裡,還會藏著一台狼牙機甲?還有就是那些帝國殘兵是從東南方向潛過來的,那裡的攔截線是誰在負責?”

    正被醫療官包紮左臂的熊臨泉,向地下吐了一口發黑的唾沫,盯著身前來表達上級關懷的赫雷上校,狠色大作問道。在他的四周,今天遭到帝國人伏擊的機甲混編小隊臉上同樣流露出同樣的神情,只有白玉蘭依然沉默,低頭撓著滿是灰塵的淩亂短髮,任由那些灰塵落在赫雷上校明亮的軍靴之上。

    新十七師一團團長赫雷臉色也很難看,他很清楚面前這幾名軍官雖然層級不高,而且因為某些原再一直無法受到聯邦軍方重用,但沒有任何人敢輕視他們。

    果殼公司那個戰鬥小組早就已經解散,大部分新老隊員也被分散到各級戰鬥單位之中,可像白玉蘭、熊臨泉這些整個聯邦都記得的名字,只有教官這種牛人才能收服的狠角色,曾經的英雄人物,有資格和任何長官進行這種直接對話。

    令赫雷感到極為憤怒的是,南區的佈防和波段過濾工作,全部是由那個該死的鐵七師負責,如果今天這支機甲混編小隊真的全軍覆沒,承擔軍方大佬們怒火,對不起教官的,依然只能是新十七師。

    這是聯邦軍方在星球上最大的前進基地,除了正在執行陸基清剿任務的幾支部隊外,幾乎所有的高層軍官都被召集回了基地,準備馬上將要召開的戰前預備會議,新十七師和鐵七師這兩支富有歷史恩怨的鐵血部隊的軍官們,也被迫住進了同一個屋簷下,雖然這片屋簷顯得無比遼闊。

    “這是戰場,赫雷上校……”鐵七師那位以冷漠驕傲著稱的東方團長,看著面前這些令人厭憎的傢伙,皺眉嘲諷說道:“哪裡能有完美的佈防,如果真要不死人,回家帶孩子是最好的選擇。”

    赫雷團長瞪圓了雙眼,拳頭緊緊握了起來,然而想到師長嚴厲的命令,終究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東方冷漠地看著這些原七組的隊員,負手於後說道:“雇傭軍出身的野路子,本來就不適合正規作戰。”

    緊接著他皺眉說道:“許樂死了一年,你們這些流氓士兵怎麼還沒有一點兒長進?出點兒事情便要大吵大鬧,還以為你們真是什麼戰鬥英雄?他馬的,以為會哭就有奶吃?”

    熊臨泉的眼睛頓時瞪的比赫雷團長更圓更大,深吸了一口氣,低頭望著一直沉默隱忍的白玉蘭低聲吼道:“老白,我可不是挑事兒的人,但這混蛋提到頭兒了,你可得自己斟酌著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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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曾經的七組

    熊臨泉的憤怒其實不是因為鐵七師的人提到了許樂,更大程度是那些死在法伽爾市南區街道上的同伴,然而犧牲在戰場上太過常見,甚至無法做為憤怒的引子。做為一名聯邦軍人,他不能用同伴的死亡去表達對鐵七師的憤怒,哪怕葬身那片水泥廢墟中的有兩人曾經是七組的隊員。

    對手如今的聯邦而言,曾經風光無限的果殼七組似乎根本就沒有存在過。

    在這近一年的時間裡,聯邦軍方和官方的媒體中再也沒有提到過果殼七組,隱隱中似乎有一隻看不到的手,在悄無聲息地把這個名詞往歷史的故紙堆裡推,在刻意地無視曾經有過的英雄團體。

    七組被打散入編入各野戰部隊後,隊員們來到了全新的戰鬥崗位,然而很少被啟用承擔艱苦而光榮的任務,一方面是聯邦不希望塑造出來的英雄集體最後全體變成棺材裡的骸骨,除此之外還有更深層次的考慮。

    白玉蘭很清楚這是為什麼。

    天上只能有一個太陽,不然就會像上個月三十二裝甲旅打下的那顆帝國礦星一般熱的要死。

     在這些年隱隱存在的某種繼承競爭中,那個擁有開朗笑容的傢伙死了,聯邦理所當然會選擇杜少卿和他的鐵七師,所以七組的歷史使命已經結束。

    聯邦社會裡的戰鬥熱情早就被那部紀錄片調動的激情了起來,那麼像七組這樣一支擁有過於鮮明烙印,並且和鐵七師有舊怨有新仇有衝擊的戰鬥小隊,自然沒有繼續存在下去的必要。

     七組散了,但七組的隊員還在,因為這些舊怨,又因為鐵七師和新十七師之間的競爭關係,鐵七師向來都很討厭這些出身七組的軍官,至於像東方團長這樣的高級軍官,更是連掩飾這種厭惡的心情都沒有。

    不過白玉蘭必須承認,鐵七師有驕傲甚至是囂張的資本。

    他們的師長杜少卿指揮若神,銳不可擋,改編為全機甲師又經歷擴編的鐵七師兵員已經超過四萬,在進攻帝國本土的戰爭中連戰連捷,風光無雙,鐵七師攻克某地的壯烈畫面,以恐怖的頻率出現在聯邦新聞頻道上,出現在億萬聯邦民眾的眼中。

    少卿師長和他的鐵七師,從軍演不敗到西林血戰再到進攻帝國,用鐵一般的戰功,成為了媒體的寵兒,民眾的偶像,總統先生和議會山的愛將,甚至是軍方的未來……

    面對著這樣的鐵七師,即便擁有更輝煌履歷的新十七師,從師長到普通官兵都只能陰沉著臉,繼承著陰險的戰鬥風格,艱辛萬分地用戰績來抵抗對方的威勢,更何況是七組這些不起眼的隊員們。

    像今天這種來自鐵七師的冷嘲熱諷甚至是打臉一般的訓斥,七組出去的軍官們已經經歷過很多次。

     雖然新十七師對他們的待遇不錯,像赫雷團長這些許樂曾經教過的聯邦實力派軍官對散落自己部隊的隊員們也多有照顧,可來自聯邦最上層的無視漠視,以及來自某些部隊的輕視蔑視,讓白玉蘭他們的日子著實有些難熬。

    “如果老闆還活著,事情的發展應該會完全不同。”

     白玉蘭微垂著頭,看著軍靴上面的那幾抹血清,想起一個小時拼死在自己懷裡的隊員,又很自然地想起那個死的更早的傢伙,根本沒有理會面前這位鐵七師的團長在說些什麼,也沒有理會熊臨泉在說些什麼。

     數百今日子裡,他早已經習慣了這種處境,一直保持著無所謂的沉默。事實上自從那個小老闆令人憤怒地坐著飛船穿越空間通道之後,他甚至有些厭倦了軍旅生涯,生出了打報告退伍的念頭。

    之所以把退役報告收了回來,跟隨大部隊進入帝國星域,是因為他內心深處想看到一些奇跡的發生,如果奇跡真的發生,他想看著七組的老夥計們,把這些傢伙完好無損地交還給那個傢伙,為了這個目的,所以他一直隱忍。

     然而奇跡終究是沒有發生,帝國的星域裡流傳著那個人半年前就被處死的消息,而他忍來忍去,居然忍到老夥計們一個一個死去……

    “其實我一直在想,少卿師長總不會針對我們這些小人物,或許只是某些卑劣的傢伙自以為是在做些什麼。”

     白玉蘭打破了沉默,緩緩抬起頭來,那張細眉細眼柔順至極的面容上透著絲詭異的氣息,他望著身前的鐵七師官兵們,輕聲說道:“像今天這種事情,不可能有證據說是你們的陰謀,而且我也不相信堂堂鐵七師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但這總是你們的錯,我有五個人死了,而且其中有兩個是七組的老隊員……”他望著那位冷漠的東方團長,輕聲細語卻格外認真說道。

     “七組?那是什麼?聯邦部隊要有這種編制嗎?”

     東方團長嘲弄望著他,抬起下頜露著那些滿是堅狠氣息的青色胡茬兒,說道:“或者你是在說一群著名的男演員?如果你說的是他們,在我眼中,那就是一群窩囊廢,死再多也不值得可惜。”

    白玉蘭的面部表情沒有什麼變化,瞇著眼睛安靜地聆聽著這些冷酷而充滿了挑釁的話語,他很清楚對方在等待什麼,自從那一年在作戰基地裡許樂讓杜少卿沒有辦法發飆之後,整個鐵七師就一直在等待著某個機會,某個能夠痛快發飆的機會。

    反正那個傢伙已經死了,這個宇宙裡沒有什麼奇跡,總得讓老夥計們以後在戰場上得到更多的尊重和安全。

    白玉蘭舔了舔嘴唇,拍了拍淩亂短髮上的灰塵,於眾人漠視之中,望著對方微笑說道:

    “東方,我操你媽。”

     我操你媽從古至今都是直指本心最有效用的一句髒話,曾經的七組從上到下都最喜歡用這個武器,但無論是能夠將這句話說的像白開水般沒味道的許樂,還是能將這句話說的如音樂般富有旋律尖酸刻薄至極的蘭曉龍,都不如此時此刻的白玉蘭如此輕言細語宛若情人在耳邊呢喃令人感到無盡的羞辱……

    場間所有的人臉色劇變,鐵七師官兵的眼中瞬間燃燒出冷酷的火來,白玉蘭卻像是沒有任何感覺,微偏著頭極有趣味地打量著面前的東方團長,右手的食指已經悄無聲息輕輕觸到了腿側那把秀氣軍刀秀氣的刀柄——不飆則已,既然要飆總要飆個徹底,不能短了七組當年的名。

    東方團長臉色逐漸陰沉起來,然而根本沒有等到他開口做出任何回應,一道亮麗甚至是瑰麗的光芒自他的眼眸中閃過,將那團冷厲的火焰寒冽斬熄。

    秀氣的軍刀在白玉蘭的指間割破空氣,挑破東方正準備摸槍的手腕,伴著幾滴腥紅的血滴,冷冽至極地來到了他的頸下,抵住了他那片滿是青色胡茬兒的下頜。

     白玉蘭微瞇著眼睛,偏著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刀鋒下的肌膚,表情十分專注,看上去異常平靜,卻給人一種異常恐怖的感覺。

     “把刀放下來!”赫雷瞪圓了雙眼,憤怒地吼道。

     在場的聯邦官兵們沒有一個人會想到白玉蘭這個十七師的後勤軍官居然會突起發難,居然敢對鐵七師威名在外的東方團長拔刀相向,一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只有那幾名鐵七師的軍官紛紛拔出了手槍!

     白玉蘭的膝蓋精准而狠辣地頂著東方的上腹部,橫輻肌最脆弱的部隊,將對方壓在身下,根本無法動彈,身後那些憤怒的吼叫和子彈上的聲音根本沒有影響到他的動作,只見他緩緩地活動手腕,鋒利的刀鋒斜掠而上,滑過此人的下頜……

     被他冷漠制伏的東方團長眼睛裡沒有一絲畏怯之色,反而充滿了某種冷酷的喜悅,終於能夠把許樂留在軍隊裡的班底清掃乾淨,他非常滿足,至於此刻的危險……,他根本不相信白玉蘭敢殺自己,此時正緩緩離開頸動脈向上移動的冰冷刀鋒便是明證。

     忽然間,這位戰功赫赫的聯邦軍官淒厲地慘嚎起來!

    一臉專注神情的白玉蘭,手指微動,那把秀氣的軍刀順著他的耳根向上割裂,鮮血迸流!

    慘嚎和怒駡聲響徹房間,被尖銳膝蓋制伏無法動彈的東方,眼睜睜感受著耳朵逐漸與臉頰分離,感受著那些溫熱的帶著腥味的血液橫淌,感受著那處離大腦太近的痛苦,驚恐而憤怒地慘聲嚎叫著。

    令所有人感到寒冷的是,拿刀割耳的白玉蘭的表情依然沒有絲毫波動,拿著秀氣軍刀的秀氣的手依然那樣穩定,最恐怖的他的動作格外緩慢,就像是慢動作一般。

    他的右膝頂在對方的腹部,微側著身子,像女人一般坐在對方的身上,像做家務一樣做著最血腥的事。

    四周的鐵七師軍官早已經紅了雙眼,槍口隨時可能噴吐出乎彈將這個魔鬼一樣的男人殺死,然而不知道什麼時候,熊臨泉已經端起了那把達林機炮,高速旋轉的六道槍管嗡鳴淒厲……

    關鍵是赫雷的反應太快,早在鐵七師軍官們端起槍時,他沖上前去攔在了白玉蘭的背後,握著手槍的右臂低垂,遙遙對準地下的東方額心,大聲吼道:“叫憲兵處理!誰他媽的敢動,我先斃了東方!”

    白玉蘭用兩根手指拎著血糊糊的耳片,蹙著眉尖望著地下滿臉血污、不停翻滾的東方團長,輕聲細語說道:“現在你知道七組是什麼了。

    攔在他身前的赫雷已經無比驚恐,聽到這句輕柔的話語後更是冷汗直流,終於明白當年和教官一起戰鬥的傢伙們,真的都是一群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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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老兵正在凋零

   造厄行政星四刀線交叉點豎立著聯邦軍隊的前進基地,人型工程機甲如雷神般怒吼著,在基地週邊進行掘進和水泥灌澆,而在基地深處的某間會議室內,赫雷團長憤怒的聲音比雷聲還要更大一些,半圓形的會議桌旁坐著十幾名表情嚴肅的聯邦高級軍官,他站在最末端,用力地拍打著桌子,向著對面的鐵七師副師長劉思福咆哮道:

    “南區的佈防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台狼牙機甲是怎麼從你們眼皮子底下溜了過來?沒完?今天不把這個事兒解釋清楚,老子跟你們也沒完!”

    鐵七師劉副師長表情無比陰沉,寒冷至極地斥道:“你和誰沒完?七台被水泥堆活埋,一台破損的狼牙就打的一支混編機甲小隊死傷慘重,你身為團長還有臉要解釋?少他媽的想把話題岔開,老子這時候是在朝你要人!那個叫白玉蘭的王八蛋,用如此殘忍血腥的手段,對待一名戰功赫赫的高級軍官,如果不是你這混帳東西護著,老子的人早就一槍斃了他!”

    “斃你媽的斃!”赫雷脖頸上暴出無數青筋,然而卻無法做出有力的反擊,法伽爾市南區大街上的襲擊事件,不論是不是鐵七師刻意下的套,他們手裡沒有任何證據,而幾個小時前發生在基地裡的血腥事件,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當事人白玉蘭都只能得到一個就地槍斃的下場。

    會議室內除了鐵七師和新十七師的相關軍官,聯邦前敵司令部,憲兵大隊,內務部的大人物們都列席,聯邦軍方當前最高指揮官易長天司令雖然沒有從戰艦降落地表,卻也派出了親隨幕僚前來關注。

    此時的房間內,響徹著赫雷團長和劉思福副師長憤怒的咆哮,而其餘的將領軍官均保持著詭異的沉默,包括易司令的那位幕僚軍官,似乎都沒有發表意見的想法。

    這起血腥事件處理起來很簡單,因為案情清晰,然而又非常不簡單,因為這牽涉到聯邦兩大王牌部隊,還牽涉到那個被刻意冷落很久的七組,最關鍵的是,此時坐在會議桌兩側的那兩位師長,”一直沒有開口。

    新十七師師長于澄海取下軍帽,沉默地輕輕撫弄花白的頭髮心情非常沉重。

    幾年前的果殼七組的老隊員們大部分都是十七師的退伍官兵,而後來七組的新老隊員們更是大部分都在新十七師裡擔任職務,比如寧和,比如顧惜風,比如很多優秀的軍人。所以哪怕聯邦高層一直在冷處理七組,身為十七師師長的他,自然對這些人多有關注。

    十七機械師全員配備一百零八台新式機甲,他就給那個機甲混編小隊分配了七台,其中隱藏著的保護意思非常明顯,但誰能想到在南區大道上居然會出現這樣一場伏擊,更沒有人能夠想到白玉蘭事後會選擇那樣血腥殘忍的報復手段。

    于澄海師長微微一笑,望著圓桌對面那位軍容儀姿挺拔凜然的少將,心情卻是十分黯淡,雖然自始至終,對方一直保持著沉默,沒有說一句話,可是很明顯,白玉蘭這次是保不住了。

    因為杜少卿師長今天非常罕見的沒有戴墨鏡,那張往日裡如冰川雪松難以撼動的臉上,清晰地展露著鬱沉隱怒,若將出鞘利劍的眉毛微微挑起,若不見血自不肯回。

    一名優秀的部隊將領,護短是必備的優良素質,不然他怎麼可能讓下屬捨生忘死地為他拼命?身為聯邦鋒芒最盛,最銳不可擋的青壯派將領,一聲令下能讓數萬鐵七師官兵投大河以塞冰”的少卿師長,自然是其中典範,如今跟隨他時間最長,最受他信任的兩名高級軍官之一的東方,被白玉蘭當眾慘忍地割了耳朵,他怎麼能忍!

    後勤出身的于師長不是那種性格剛烈的典型軍人,但面對著杜少卿身上仿似從地底深處冒出來的寒意壓迫感,卻依然能把臉頰上的面容保持的極為溫和,輕聲細語的開口解釋道:“犯了軍規,自然是要受懲罰的,但這畢竟屬於憲兵大隊和內務處的管理範疇,所以我並不同意貴師要求自行羈押的要求。”

    絕對不能讓鐵七師看押白玉蘭,不然那些被怒火燒紅了雙眼的官兵,肯定會讓白玉蘭活著比死了更加難受,而這也正是新十七師的底線

    聯邦軍隊首重紀律階級,先前赫雷敢和劉副師長指著鼻子罵娘,是因為他現在已經晉升為上校,和劉思福師長平級。而此時一直沉默的于澄海師長開口說話,會議室內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杜少卿師長的臉上,此刻只有他有資格繼續這場再大王牌師之間的對抗。

    杜少卿卻一直保持著漠然的姿態沒有開口,被整齊擱在身前的那副墨鏡和軍帽,似乎都隨著他的沉默而散發出某種恐怖的味道。

    就在氣氛壓抑的快要爆炸之時,旁觀很長時間的那位幕僚軍官終於接通了大氣層外的聯邦部隊旗艦,部隊最高指揮官易司令不怒而威的容顏,出現在了眾人之前。

    “我們是承擔著億萬聯邦民眾和總統先生期望的部隊!我們的征途應該是星辰大海!五天之後,大部隊便將踏上進攻炮星海的征途,拿下那三顆陰影礦星,對這場戰爭意味著什麼,你們應該比誰清楚。難道你們認為這種混帳小事有資格影響到戰爭。

    會議室內的將領軍官們集體起身,向光幕上那個德高望重老將軍敬禮,安靜地聆聽著最後的指示,而很奇特的是,向來最注重部隊紀律和長官尊嚴、從來不會出現絲毫差錯的少卿師長”今天起身的速度明顯比往具慢了很多,那張漠然的臉頰線條顯得格外生硬。

    “用最短的時間把這件事情解決了。”光幕上的易司令用力地揮了揮手臂。

    杜少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戴好軍帽後認真地調整著方向,向光幕啪的一聲敬軍禮致敬,平穩說道:“是。”

    “少卿,你可以提出你的要求。”光幕中的易司令說道。

    “我沒有任何要求,相信經過內務處的調查,軍事法庭會給出公正的判決。”

    杜少卿面無表情,略微一頓後安靜說道:“但這個人必須死。”

    沒有要求。卻用必須來形容死這個凜然無比的字眼,杜少卿師長語氣淡漠平靜,卻充斥著憤怒之後令人心悸的平靜,誰都知道他走動了真怒。

    白玉蘭必須死,這就是鐵七師和他最簡單的要求。

    那麼白玉蘭便死定了。

    “老赫,什麼結果?”

    新十七師參謀部第一機要參謀寧和上校,滿臉憂慮地攔下了赫雷,帶著一絲期盼和恐懼問道。他當年也是七組隊員,甚至還在許樂進入七組之前,與白玉蘭在戰場上共事多年,關係密切,當然非常擔心這位友人。

    “交由憲兵大隊關押,內務處調查,最後上軍事法庭。”赫雷用力搓揉著有些發麻的臉,低聲說道:“那邊要求加急程序,大概明天就會進行秘密審判。”

    寧和輕輕吐了一口氣,艱澀地笑了笑,說道:“只要不被鐵七師暗中打死就好,雖然只怕要坐七八年黑牢,但活著比什麼都強。”

    赫雷黯然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不要安慰自己了。少卿師長發了話,老白必須死。”

    “操你他媽的,就是撕了個耳朵,用得著拿命來換?”寧和憤怒地吼道。

    “這裡是前線,現在是最特殊的戰爭時期,白玉蘭身為下級,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把一名上級軍官的耳朵生生割了下來,就算被當地槍斃也理所當然。”

    赫雷點燃一根煙,低頭拼命地抽著,神情凝重地說著。

    “你知道嗎?最後被制伏前,他又切了一刀,東方被割下來的那片耳朵直接變成了十六塊!醫療軍官根本沒有辦法替東方縫上!,這他媽的刀法倒是漂亮,少卿師長怎麼可能還容忍他活下去!”

    此時有幾名軍官正圍在二人的身邊,表情默然地聽著赫雷的話。他們是新十七師機甲大隊隊長花小司,和顧惜風一起走過來的彌塞留,擔任空地聯絡官的林家,漸漸有更多的軍人走了過來,有班長,有排長,有連長,也有普通的士兵,沉默地聚集在一起。

    他們明白這些道理,紀律森嚴的部隊中最不能容忍的便是以下犯上,更何況現在是最緊張的戰爭時期,白玉蘭以血腥手段傷害上級軍官,根本不可能逃脫懲罰,然而他們並不想接受這個事實,因為他們曾經是七組隊員,曾經是作基地裡的受軍官,因為某個死掉的傢伙,不止一次的並肩作戰生死相托。

    深受杜少卿賞識,如今已經成為鐵七師重要參謀軍官的周玉,站在遠處望著那邊表情冷厲的故人們,想要走過去,卻沒有辦法抬起腿。

    被調至司令部擔任易司令幕僚軍官的蘭曉龍,從會議室中走了出來,神情複雜地望著眾人,想要走過去,卻被七組前醫療官侯顯東冷漠地攔住了去路。

    “頭兒死之後,你就調走了,大傢伙沒有人怪你,在哪兒都是打仗對不?但問題是你一開始就不該騙我們”國防部重點培養的傢伙,何必和我們這些雇傭軍一起廝混?”

    “老馮死了,十三樓死了,解斯死了,昨天夜裡法厄爾大街上,解斯的親兄弟也死了,你應該知道老白為什麼如此暴怒,老解家就他們兩個兒子!好,這一切都無所謂,可現在連老白要死了!你如今貴為總司令的親信,可有曾為他說幾句什麼?”

    蘭曉龍的唇角微微抽搐,終究什麼也沒有說,向眾人點頭致意,向遠處的戰艦走去。

    那個額前飄油發,修腿蹬後牆,秀氣殺四方的白玉蘭要死了,他親愛的同伴們有人痛苦,有人早就離開,有人身不由己,卻都找不到任何辦法去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

    此時此刻,赫雷、顧惜風、被同時逮捕的熊臨泉,這些人的心裡或許都在想一件事情,如果頭兒(教官)還活著,事情肯定會大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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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六十八章 想念,搶劫以及絕路處的彩雲……

許樂死了,聯邦里那此高高在上的家族,手指間流淌著污水的政客,這一年的日子過的十分輕松。雖然這名年輕的聯邦軍官看上去並不起眼,手中似乎也沒有什麼能夠動搖江山的力量,但虎山道的刀光,研究所里的斧痕,基金會大樓里的槍聲,還有別有莊園沙灘上那些強悍的直直腳印與滿地彈孔,讓那些習慣于用酒會、午餐會、內幕交易來制定世界規則的大人物們寒冷的發現——

    許樂是一個不走尋常路,並且擁有將世間設定好的路踩的凌亂一片的實力、並且擁有絕對不符合這個宇宙世代性情極端是非善惡觀有仇必報報則必殺殺則必死按道理早就該死卻偏偏一直未死的恐怖可惡家伙。

    好在按道理早就該死的許樂終于因為那場從早到晚的復仇死在了帝國人的手中口聯邦的大人物們于人前哀戚感慨,若黑發子佷逝去般憂傷,沉默時卻總忍不住端著香茶微微一笑,慶幸于那顆時刻懸在他們頭頂,只待他們稍有動靜便會蠻不講理落下的石頭終于消失不見。

    同樣,也有很多人會懷念許樂存在的時光,遺憾于他的逝去,比如那些在前線浴血奮戰的聯邦戰士,比如那些親友無辜死于陰謀的庶民,比如議會山里的革命女青年,西山大院里的未婚媽媽,藍光在衣袋里悄悄散放的流氓公子,比如那些心中依然保有著某些亮光的官員或記者,還有很多很多。

    “你可以懷念他,也可以思念他,但這種懷念和思念不能成為讓生活變得沉重的負擔。”

    七大家中最低調的南相家,在深山碧湖間擁有一處同樣低調的幽靜莊園,這種低調在于深山無人知,卻不在于莊園本身豪奢的陳設。就如同二樓臥室窗邊地位安靜站立的夫人,身上穿著名貴的衣衫,但淡淡站在窗前看著莊園里如煙般的輕雨。幾十年前那位第一軍事學院指揮系的優秀女學生曹佳人,已經成為南相夫人很多年了,可她依然還是這般清淡如雨。

    她回頭憐惜望著面容疲憊的女兒,輕聲說道︰“你難得從C2回來休假,本應該好好休息,但我總覺得有些話必須告訴你,因為這關系到幸福,真正的幸福。”

環山四州重建基金會的繁瑣工作,令南相美那張秀麗的容顏上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郁郁味道,听著母親認真的話,她輕輕抿了抿嘴唇,微低著頭保持沉默。

    “無論你和家里發生多大的矛盾,母親一直站在你這面的,對吧?”南相夫人微笑著說道︰“我從來沒有反對過你和許樂中校的交往,甚至暗中鼓勵你拿出更多勇氣。”

    “他最後已經是上校了。”毒相美抬起頭來,望著母親嘟起了嘴,這一年里難得地展露了一絲嬌憨。

    “好,是許樂上校。”南相美夫人走了過去,輕輕撫著女兒的頭發,笑容漸斂認真說道︰“可現在他已經死了,我不希望你為這件事情郁郁一生。”

    “我沒有,母親。”南相美很認真地反駁道。

    “不,你听我說完,女人的一生,其實最關鍵的就是安寧。”南相夫人寵溺而憐惜說道︰“我不是要求你必須要去尋找新的愛情,只是希望你振作精神……記住,是真的振作。不是像你這一年般,用忙碌超負荷的工作來麻醉自己,來強迫自己不去想他,而是真正擁有開心無悔的生活。”

    南相美長長的睫毛微微眨動著,輕聲說道︰“媽媽,什麼是真正開心呢?外公家讓你嫁給父親,這些年你真的開心嗎?田叔叔一輩子都沒有結婚,你有沒有過一點後悔?”

    南相夫人安靜地思考了很長時間,微笑說道︰“仔細回想起來,沒有什麼好後悔的,你田叔是一個很好的男人,但不見得會是一個很好的丈夫,很好的父親。”

    西林落日州緯十七路,被青青大樹拱衛著的黑色大街上,一支車隊正在呼嘯行駛,高速轉動的車輪偶爾帶起一片斷葉,把它高高卷入空中,然後被後續的車輛撞的再次翻滾。

四輛名貴黑色汽車和十六輛墨綠色防彈軍車組成的車隊氣勢驚人,非常罕見,然而站在街道兩旁的西林居民的臉上卻沒有絲毫震驚之色,因為……他們天天都能看到這幕畫面,知道西林小公主又要上學了。

    居民們帶著好奇和窺探地****伸長脖子向街中心望去,試圖想要通過貼膜玻璃看到小公主在哪輛車中,然而卻只是徒勞,忽然有人听到某輛名貴黑車中傳來一個令人印像深刻的男人憤怒聲音。

    “誰他媽說我不能是個好父親?把作業本拿過來,我再看一眼!”

    田大棒子比以前變得更胖了,像白餿頭般的胖胖臉龐上憤怒或者說羞惱的眼楮已經變得兩道縫隙,他從那雙小手中接過電子作業本,皺著眉頭看了很久很久,終究化作了一聲嘆息︰“這個……在一院的時候,我是被特批不用學習高等數學……煙花兒,你別笑,這可是機戰天才才能夠享有的特權!”

    鐘煙花沒有笑,那雙清亮的眸子沒有彎成可愛的雙眼,剪裁的極為整齊的黑色短發,隨著車輛的微微起伏而搖晃,如同兩塊西瓜皮。

    小女孩兒默默地看了對面一眼,默默地取回電子作業本,默默地轉頭望向窗外的西林街景,默默地一句話不說。

    古鐘號遇襲,她的父母葬身于那場淒美的宇宙煙花之中,緊接著,許樂單艦復仇,消失在宇宙的那頭。知道這個噩耗的當天,小女孩兒就對田大棒子說過,從現在起,她要好好的學習生活,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

    從說出這句話開始,鐘煙花小朋友就開始這樣生活,她按照生活專家建議的起居表準時起床進餐學習洗漱鍛煉,她開始按照聯邦軍方的特戰生存手冊鍛煉自己舟生存能力,她開始拿起西林特鐘大隊的專用佩刀學習……只是時至今日,死在小女孩兒刀下的只有兩個蟑螂。

小姑娘的性情變得有些暴燥,像西瓜皮一樣整齊頭發時常被她自只拿小剪刀絞的非常難看,除此之外,她變得有些不符合年齡的沉默,經常像此時一樣默默地看著外面的環境,一句話都不說。

    田胖子看著窗邊小姑娘的側臉,雖然早已經習慣了她的沉默,依舊忍不住在內心發出深深的一聲嘆息。

    氣勢驚人的車隊停在了學校的門口,剩悍的西林戰士早已經控制住了所有的位置,鐘煙花小朋友推開車門走了下去,禮貌地向車內的田胖子微微鞠躬。

    田胖子揮揮手,盡量溫和地說道︰“去吧,好好學習。”

    他本以為像往常那樣,得不到鐘煙花小朋友的回答,沒有想到今天情況有些不一樣……卜姑娘站在車旁沉默了片刻,清涼的晨風將她臉頰旁的發絲吹拂至耳垂下方微蕩,然後她回過頭來,望著車內非常認真說道︰

    “田叔叔,天才不等于不會高等數學,我想許樂哥哥的數學肯定很好。”

    田大棒子听到這句話後,愣了很長時間,低聲咕噥了幾句,然後注意到學校大門對面的街旁停著一輛眼熟的黑色汽車,那輛黑色汽車沒有任何標識,然而這便是最明顯的標識。

    “我必須承認,帶孩子這種事情比打仗要難太多。”田大棒子走到那輛黑色汽車旁,看著緩緩降下的車窗玻璃後方面容瘦削的青年公子,聳肩說道︰“許樂才是萬能的。

    “嗯,他還知道哪里的粥和蔥油餅最好吃。”听到故友的名字,車內的邰之源微微一笑,帶著一絲想念說道︰“我前些天找了一家粥鋪,味道也還不錯,所以今天請你一起吃早餐。”

    邰家太子爺與緯二路老宅代表田大棒子共進早餐,自然不僅僅是為了緬懷圖書館里的往事這般簡單。

    因為某種自己都想不明白的原因,古鐘號爆炸後,邰之源調整子自己的人生規劃當,來到西林開了一家名為西丹的律師事務所。西舟律師事務所如今聘請了聯邦首席****官何英家的公子為首席法律顧問,正在各級法院打著令整個聯邦都感到煎熬的家產官司。
   當前西林的局面有些緊張口在田大棒子和李封的強力鎮�B壓之下,鐘家那些卑劣的親戚們暫時不敢做出太過火的事情,被他們推選為家主繼承人的鐘子期,比以往任何時刻都需要聯邦政�B府和其余世家的支持,也正是趁著這個千年難遇的大好時機,首都星圈的大人物們終于把手伸到了西枷……,

    除了落日州首府周邊三個機械師之外,聯邦政�B府和國防部正在逐步控制整個西林軍區,這種局面似乎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鐘子期和族中那些貪婪的長輩,自然也看不到這種趨勢後面隱藏的危機,但他們已經騎到了那個死去的瘋虎身上,哪里還有辦法下來?

    “巡回法庭已經打遍了,除非打到最高法院去,沒有任何人敢對這件案子做出判決。”邰之源輕輕攪動著碗里的青菜粥,微笑說道︰“當然,就算這些法院敢判,兩邊也沒有人會認,終究還是要打到最高法院去。”

    田大棒子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個滿臉皺紋的老頭形象,心想大概也只有那位連軍神大人都沒辦法的首席****官才有魄力結束西林的亂局,皺眉問道︰“問題是那邊的律師……還有可惡的司法部,一直用那些法律手段,阻止這官司進入最高法院。最惡心還是管理委員會那幫王八蛋,居然推動議會山通過修正案,說什麼為了節約聯邦司法成本,遺產繼承權之類的二級民事案件不得進入最高法院。”

    “我�B操!當年聯邦電視台和兒童權利基金會在最高法院打那場簡水兒官司時,這幫該死的議員怎麼都在看戲,一個屁都不放!”

    邰之源抬起頭來,看著憤怒的田胖子,嘆息著說道︰“有一個好消息,昨天最高法院已經判定此項修正案違憲,按照程序,最多二十天,我的律師事務所就能把這個案子遞到何英****官的面前。”
田大棒子笑了起來,旋即一愣,問道︰“不會接著是什麼壞消息吧?”

    “不錯。”邰之源臉上的表情有些詭異,並不沉重,反而帶著一絲輕微的嘲弄︰“我和家里鬧翻了。”

    田大棒子的神情頓時變得嚴肅起來,他知道這個壞消息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公子哥與家族反目的故事,而是代表莫愁後山那位夫人沉默旁觀一年之後,終于決定表示出真正的態度。

    “司令死了,所有人都恨不得把西林咬一口,現在看來,夫人因為您的關系沉默了一年,也不會永遠的沉默下去。”田大棒子的笑容有些蒼涼,低聲說道︰“真是一場華麗而浩大的搶劫啊。”

    左天星域帝國凶星系重引力場後方隕石帶中,有一條始終沒有出現在帝國官方星圖上的航道,無數膽大包天的走私商、無數偷竊帝國財富以充實私人口袋的地方貴族和軍官,無數狠辣而神出鬼沒的海盜,就在這條隱秘的航道中驅使著自家的飛船,玩著那些危險而極具刺激感的血腥金錢游戲。

    對于紅胡子海盜團來說,以往十幾年的噬血海盜生涯,他們始終掌握著這個游戲的主動權,十幾艘疊加引擎高速海盜船,就像十幾條殘忍饑餓的鯊魚,游走在航道的陰影之中,遇著美味而弱小的對象,便會露出滿口尖銳的白牙沖將出去,搶劫一切所有能夠搶到的東西。

    然而今天,他們擁有強大引擎和驚人速度的海盜船,卻成為了被搶劫的對象。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還是沒有擺脫!”

    腮幫上滿是紅色胡須的海盜,望著光幕上那艘像是被金屬破爛組成的飛船,雙手抱著腦袋,發出淒厲瘋狂而絕望的喊叫。

    這一刻,以冷血殘忍聞名走私航道的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個瘋狂神經的哲學家,在追尋生命意義無鼻之後,對著蒼穹發出絕望的吶喊,下一刻便會把自己的耳朵割掉。
因為聯邦帝國之間戰爭的緣故,L9星系的物資陡然緊張,各類黑市貨物的價格飛漲,因為承受不住這種迷人的誘惑,紅胡子海盜團明知道帝國艦隊現在已經嚴密封鎖了各處走私航道的出口,卻依然悄無聲息地進入這條航道,準備偷偷吃掉那些膽子大的走私船隊。

    沒有想到,他們的海盜船沒有被帝國官方艦隊轟成碎屑,卻是被一艘不知道從哪里來的,渾身滿是破爛金屬構件的飛船盯上了,而且一盯就是半個月,以高航速橫行走私航道的海盜船隊,竟是完全沒有辦法甩掉這艘破爛的飛船,至于進行空戰……皇帝陛下,在最開始的三分鐘內,整個紅胡子海盜團三分之二的飛船都被那艘破爛飛船撞成了飄浮在太空里的廢鐵!

    紅胡子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快的飛船,沒有見過這麼堅固的飛船,更沒有見過如此悍不畏死的船長,那艘渾身破爛的飛船明明腹部已經出現了一個大空洞,露出里面的艙房裝置,怎麼里面的人還活著,還敢不顧自己死活地往自己的船上撞!

    看著光幕上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的那艘飛船滿是破爛金屬構件堆成的艦首,就像是一個畸形的金屬怪獸,紅胡子的眼瞳縮的越來越小,忽然他滿臉通紅大吼道︰“全引擎前進!既然逃不掉,就撞上去!老子就不相信那艘船里的人真不怕死!”

    就在這時,他身旁那名負責技術監控的海盜頭目顫聲說道︰“頭兒,千萬不要,我總覺得……,這艘船有些古怪,您還記得上次納木措海盜團覆沒後說的那艘船嗎?、,

    紅胡子听到這句話,不由想起那個傳聞,那個實力絕對不在紅胡子之下的納木措海盜團,在三個月前忽然間銷聲匿跡,後來一個乘坐逃生艙僥幸活下來的海盜團員,渾身顫抖地說出他們的遭遇,然而卻沒有一個海盜團相信,都覺得那名海盜肯定是被嚇瘋了。

    “幽靈船?”

    紅胡子瞪著眼楮,看著光幕上依然懸浮在數萬公里之外,沒有任何動作,如同沒有生命氣息一般的金屬破爛飛船,漲紅的面龐驟然變得蒼白無比,顫聲說出了三個字。

    就在此時,海盜船上的遠程通訊系統在沒有任何人觸踫到的情況下開啟,一個冰冷而似乎沒有節奏情緒起伏的機械聲音,無比突然地在廳內響起,驚恐的海盜們被這聲音驚嚇的雙腿一軟,倒在了地上。

    “大家早,大家好。這里是老管家號飛船,非常感謝你們的停留。”冰冷的機械聲音響徹整個大廳︰“請注意,現在開始搶劫。”

    “我不要女人,也不要男人,也不要內褲。”機械聲音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地繼續說道︰“這是一個笑話,為了避免你們因為過于緊張而做出超出我邏輯判斷的奇怪舉動,所以希望你們放松一些。”

    “以下是此次的搶劫清單。

    “貴艦引擎湍流噴嘴清洗閥一個。”

    “又型支撐鋼梁一個,強度要求為三級。”

    “校時器再個。”

    那艘被海盜們稱為幽靈船的破爛金屬飛船,通過遠程通話系統,緩緩地列出自己的搶劫名單,多達數十項的飛船構件或不知用途的零件出現在名單之上,最後那個聲音說道︰

    “……以及貴艦之上所有的晶礦石,在此友情提示,貴艦使用的引擎激發方式,對于晶礦是一種無法理解的浪費,如果有需要,你們可以前往冶星系,與聯邦部隊取得聯系,進行引擎動力系統的升級改造。”

    許樂並不知道聯邦里有多少人在想念自己,但他相信肯定有人在想念自己,他好奇那些人的名字,心里很滿足,為了那些人,他請求帝國地下抵抗組織把自己還活著的消息盡快傳回去,只是如今左天星域一側滿是戰爭的火焰,信息交流困難無比,如果他真的幸運地回到聯邦,說不定那個消息還沒有到達。

    此時他並不知道那些想念自己的、被自己所想念的人當中有人正面臨著****的下場,不然他肯定沒有辦法在這顆由走私商、來度假的海盜控制的星球上等待哪怕十分鐘的時間。

    乘坐帝****方運輸艦離開天京星後,最開始十幾天的太空旅程非常安全,抵抗組織偽造的身份沒有任何問題,但當他們一行人悄無聲息地離開帝****艦,乘坐走私飛船進入後續逃亡旅程後,局面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因為戰爭的緣故,帝國艦隊加大了對境內星域的巡航密度,就連那些往日宛若治外之境的隱秘走私航道上,居然也出現了帝國戰艦的身影,距離戰場前線越近,帝國官方的檢查便越嚴苛,往日里慣用的金錢開道戰術,如今已經完全失去了作用。

    短短四天的時間,許樂一行人便遇到了數次致命的危機,抵抗組織的戰士們不斷地死去,保護著他們艱難地前行,一直降落到這顆凹星系最偏遠的星球之上。

    這段逃亡的旅程,讓許樂對地下抵抗組織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變,尤其是此時滿臉蕭索,依舊穿著一身名貴皮袍的木恩先生,在他的心中更是不斷地升級,這里的升級不是指的此人強悍的手段,而是別的方面。

    最初見到木恩時,許樂認為他只是一個盤踞在都城貧民區的江湖大佬,手頭有幾個賭場、修理場,一百來條破槍。然而離開都城,開始在天京星流竄逃亡時,他發現原來木恩是整今天京星屈指可數的幾位黑道首領之一,無論在哪個州郡,他的幫派都能展現出強大的能力。

    離開天京星,來到浩翰的宇宙中,許樂才真正的明白,原來身邊這位看上去有些粗魯,沒有什麼城府的家伙,居然影響力遍布整個左天星域,無數走私巨商和海盜首領看見他都恭恭敬敬……,

    許樂舔了舔發干的嘴唇,看著這顆冒險者樂園星球上方污染嚴重舟空氣,忍不住蹙了蹙眉頭,想起了東林大區。

    有木恩先生的幫助,或許自己真的能夠穿越帝****隊的層層封鎖,完成這次不可能完成的回歸,想到這一點,微笑和恩鄉的情緒浮現在他的臉龐,旋即又想到另一件事情,老東西曾經讓他去大師範府去查芯片那段信息殘留的線索,然而那些日子他一直掙扎于生死之間,根本忘了這件事情,如今看來馬上就要回去,應該也沒有機會查了,或許等到聯邦部隊攻進了天京星,自己再去那座白色小院看看?對了,還有甦珊大媽,自己到時候也要去看看,保羅……不會真的要上戰場吧?

    依舊身處革國境內險惡之地,卻開始想像著日後再次回來時的美好場景,不得不說開朗樂觀的戰斗精神,早已深植于許樂的骨髓之中,然而緊接著身旁木恩先生憂慮而沉重的聲音,卻瞬間摧毀了這些樂觀的想像。

    “出大問題了。”木恩先生的手掌撫弄著光滑皮衣內的粗糙皮膚,眼楮望著酒店落地玻璃正前方十幾公里外的空港,神情凝重說道︰“最新的消息,軍方已經控制了空港,允許飛船降落,卻禁止所有飛行器起飛……我不知道這是戰時管制,還是軍方查覺到了什麼,專門針對你的措施。”

    許樂霍然轉身,望著木恩先生的眼楮。
   木恩先生點燃手中粗煙草,蹙眉說道︰“因為你的關系,帝國封鎖走私航道很長一段時間,貴族和商人們的反彈太強烈,所以後來才逐漸松動,一直以來我們走的都是軍隊的路子,只要有錢,有足夠的錢,那我們就能過去,但這次真的不行,現在所有的軍官,沒有一個人敢收錢了。”

    木恩走回房間取出工作台,調出一幅三維星圖,手指在放大四百倍的星圖一角滑了道細線,低聲說道︰“現在最關鍵的就是這條線。所有的走私航道中,這條最為隱秘,軍方應該沒有掌握。問題是軍方直接控制了空港,最恐怖的是,不知道從哪里來了一支帝國輕型艦隊,把這條走私航道的入口星域全部堵死了,看樣子軍方就算沒有掌握航道的具體數據,也大致了解了一些情況。”

    “如果我們的船能夠進八這條航道,然後從出口處往飛33口方向右轉,穿過這三個空間門,便能抵達乃星系的外圍……”木恩先生用手中冒著青煙的粗煙草,指著星圖上的那些光點,緩聲說道︰“根據我們得到的消息,你們的軍隊現在正準備進攻又三”

    “問題是,這半個月時間,除了紅胡子海盜團,再也沒有任何飛船有機會偷偷溜進去。”

    “您的建議是?”許樂問道。

    “我現在已經沒牟法給出任何建議,只能等。”木恩先生直接回答道。

    許樂輕輕嘆了口氣,回頭望向落地窗外那處空港,覺得回家的路離自己這麼近,怎麼偏偏卻又那麼遠?

    就在這個時候,他敏銳的目光捕捉空港處有幾個小黑點船的飛船正在緩緩起飛,飛船下方噴射的焰流折曲了空氣里的光線,令地平線處那輪小小的太陽驟然間變得扁平起來。

    “不是說不準任何飛行器起飛嗎?”許樂眯著眼楮問道。

    木恩也極為不解,眉頭皺的極緊,看了片刻後忽然眼瞳劇烈地縮了起來,說道︰“許樂上校,看來我只能送你到這里了。”

    許樂此時的眼瞳也緊張地縮了起來,二人幾乎同時注意到,那幾艘飛船自空港起飛之後,並沒有向大氣層外毛去,而是以一種恐怖的速度,筆直地向著自己所在的酒店飛來!

    臨時布置的警報鈴聲尖銳響起,木恩從床下拖出沉重的槍�B械扔給許樂,向房間外跑去,爭促喊道︰“我們肯定被盯上了,你自己跑!!”

    許樂反腕接過槍�B械背在自己身上,沖出房間門,順著滿走廊的玻璃落地窗向著另一個方向跑去,大聲問道︰“是什麼來路?”

    在整個逃亡過程中,無論遇到怎樣的危險都依然能夠保持鎮定從容的木恩先生,余光望著高速迫近的那幾艘帝****方飛船,望著飛船腹部清晰的金色木桂花標識,顫聲說道︰“皇家特種機甲營!”

  正在高速奔跑的許樂腳步微微一滯,望著窗外已經飛到酒店周邊的那幾艘飛船,看著飛船緩慢裂開的底部,看著那十幾台令人心生寒意的冰冷鋼鐵機甲,下意識里握緊了肩上背著的槍�B械,帶著一線涼意想道,這把槍能頂什麼用?

    “殿下,剛剛收到的消息,潛伏在凶中轉星上的皇家特種機甲營小隊,已經成功地找到了抵抗組織的余孽,並且找到了那名聯邦逃犯的位置。

    依照您的指示,皇家特種機甲營已經于第一時冉展開撲殺行動,如果不出意外,大概三分鐘之後便能有最新的消息。”

    站在落地舷窗邊的懷草詩,平靜地望著幽暗宇宙間那些正在向帝國腹部地帶後撤的艦隊,想著身後凶星系上那場力量對比絕對懸殊的撲殺,不知為什麼微微蹙了蹙眉尖。她起始並不如何看重那個家伙,只是沒有想到那個家伙居然像蟑螂一樣怎樣也打不死,漸漸成為她心中的一根刺,如今這根刺便要被撥除,為什麼卻沒有太多成功後的滿足感?

    貧民區里針對地下抵抗組織的清剁行動,沒有能夠殺死許樂,這並不能讓懷草詩感到失望,相反,對于殺死許樂有了更堅定的信心。那個過往不按常理出牌的敵人,如今和抵抗組織的余孽混在了一處,看似擁有了很多幫手,實際上也露出了很多影子凝成的尾巴,只要順著抵抗組織這條線摸索下去,便能知道他在哪里。

    在率領第二批狼牙機甲大隊奔赴前線的太空航程中,懷草詩一直不斷給皇家情報署及軍方相關部門發去指示,情報署非常清楚抵抗組織的行事風格,綜合所有情報,帝國方面將目光放在了凶星系之中。

    懷草詩很同意這個判斷,從天京星到左天星域邊緣,有很多條路,然而現如今戰火熾烈,想要從帝國境內離開,卻只剩下一條路。

    雖不相見,遙隔星辰,她一定把許樂扼殺在帝國境內,絕不允許他能活著回到聯邦,所以她早就做好了準備,把這一條唯一的生路堵成了死局。

    “傳我的命令,調天眼編隊的十四艘夜狼戰艦去指定區域,堵住那條隱秘航道的出口。”因為某種警兆,懷草詩全無預兆地加了一道命令。

    “殿下,因為用來封鎖航道的關系,已經被抽調了太多戰艦,冶星系的太空布防已經非常薄弱,此時還要再調戰艦過去……”那名軍官震驚地望著殿下,不明白那個聯邦逃犯眼看必死,為什麼殿下還要多此一舉?

    “X3本來就是要放棄的……”懷草詩看著戰艦前方那浩浩蕩蕩帶著絲悲壯觀感覺的宇宙大撤退,深吸了一口氣,眯眼說道︰“就算那個家伙能于不可能中搏出一絲可能生機,我都要把他給滅了。”

    酒店豪華的巨幅玻璃幕牆,隨著那十幾台高約六米的冰冷機甲噴吐的恐怖槍火,瞬間變成了一地殘骸,無數的慘呼聲和零星的槍聲在樓道間響起。

    緊接著,十幾台獠牙機甲呼嘯著高速掠出,向著街巷晨光中那個身影追去,街道上的村葉因為機甲的高速前進而鼓落落下,不知道多少民宅在沉重的機械足下變成了廢墟,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就此死去。

    那個逃亡的身影顯得那般孤單,卻又那般絕決狠厲,似乎他的腿上安裝了引擎一般,以超乎人類想像的速度,攀過面前的圍牆,踩過面前的古樹,化作一道晨光下閃閃發亮的影子,一路向前。

    然而人類的速度終究沒有辦法與以高速靈活聞名宇宙的狼牙機甲相提並論,並沒有過多長時間,十幾台帝國皇家特種機甲營的機甲,便冷冷地追上了他的步伐,將他逼入了道旁某處森林藏密的公園之中。

    嗖嗖嗖嗖,落葉飛舞,灰影閃過,一連串威力強大的機甲專用彈片,將公園里合圍粗的古樹掃成半截。

    許樂極為僥幸地避過這些恐怖彈�B藥的死亡收割,以最快的速度沖到了山頂,然後停住了腳步。

    逃亡並不可怕,他這一牛似乎都是在無盡的逃亡中度過,可怕的是他此時根本不知道該往何處逃。

    死亡也並不可怕,早在家人遭遇礦難死亡後,他就花了很長的時間在心中種了那顆無畏的種子,可怕的是他或許將要死在異國它鄉而無人知曉。

    用自己的雙腿和帝國機甲比拼速度,一路沖過街巷古樹泥沼來到小山之上,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然而他體內那些往日似乎用之不蠍的力量,也隨著這一段恐怖的沖刺消耗殆盡。

    望著四周不停倒下的樹木,和林梢間不時亮起的機甲金屬反光,許樂輕輕地吐了。濁氣,讓因為缺氧而造成的眩暈感緩解了些,然後他眯起了雙眼。

  超高速奔跑的途中,他早已經扔掉了肩上的槍�B械,威力巨大的反器材槍,對于這些最新式的狼牙機甲來說,沒有太大的用處。

    天邊隱隱風雷聲起,幾道帝國近地戰機拉出舟恐怖氣流線條,直沖此方。

    這就是人生最後的戰斗?眯眼望著天上高速迫近的戰機和從四面八方圍過來的帝國皇帝特種機甲,許樂的心里出奇的平靜,除了因為這種大場面而生出的淡淡驕傲之外,連半點激昂的戰意都沒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腰腹部生出的灼熱力量傳至指端,閉目回憶著當年大叔在河西州青丘里使出的癲狂戰技,那些隔著厚厚裝甲卻能讓笨重機甲隨之起舞的手指動作。

    瞬間後他睜開雙眼,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赤手空拳面對著十幾台機甲和天上的戰機,還有更遠處那些密密麻麻的帝國部隊,誰還能逃走。

    人終究不是第一序列機器,他終究不是大叔封余,在這最危險的時刻,他也沒有見到大叔封余。

    四周的狼牙機甲停住了沉重的腳步,機械臂上冰冷的槍管對準了小小的山丘,天空中高速迫近的帝國戰機翼下的導彈脫離噴射,自由地帶著死亡氣息飛來。

    這一刻,許樂的目光落在頭頂與東林家鄉極為相似的昏沉天空上,越過這片天空,不遠處便是聯邦的部隊,很可惜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就在此時,那些因為污染而顯得五彩斑瀾格外詭異的灰塵雲層驟然間一陣翻滾,一牟因為高速空氣湍流而形成的空洞迅速生成,遠處黯淡的恆星光芒明亮了無數倍,讓整個山丘附近籠罩在金色之中。

    一艘渾身掛滿破爛金屬構件,顏色深沉極墨的古怪飛船,就在這片金色之中,如同一位來自異時空的金屬怪獸,以令人震驚的速度沖出空洞,狠狠地撞向那架高高發射導彈的帝國戰機。

    導彈先落在這艘古怪飛船的艦身之上,爆出一大團艷麗的火焰,緊接著,這艘似乎正在燃燒的飛船將那架帝國戰機撞成了天空中如雨般的碎片。

    執行此次任務的帝****人事後沒有人能夠形容當時的畫面,沒有人能夠形容那艘飛船的飛行軌跡,因為按照嚴格的物理生理法則,這個宇宙里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承要那艘古怪飛船的高速轉折,像幽靈一樣的高速轉折。

    一陣風起,村葉搖落,山丘之上一片震動,十余台帝國狼牙機甲慘然墜地,那艘古怪的破爛飛船呼嘯著再次騰空,畫了一道妖異的弧線,避過帝國地面基地的地對空導彈,瀟灑而囂張地貼地橫穿整座城市,然後艦首猛地一翹,昂首劃破長天雲層,向著那抹金光飛去,瞬間消失不見。

    山丘上的許樂也已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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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六十八章 想念,搶劫以及絕路處的彩雲……

許樂死了,聯邦里那此高高在上的家族,手指間流淌著污水的政客,這一年的日子過的十分輕松。雖然這名年輕的聯邦軍官看上去並不起眼,手中似乎也沒有什麼能夠動搖江山的力量,但虎山道的刀光,研究所里的斧痕,基金會大樓里的槍聲,還有別有莊園沙灘上那些強悍的直直腳印與滿地彈孔,讓那些習慣于用酒會、午餐會、內幕交易來制定世界規則的大人物們寒冷的發現——

    許樂是一個不走尋常路,並且擁有將世間設定好的路踩的凌亂一片的實力、並且擁有絕對不符合這個宇宙世代性情極端是非善惡觀有仇必報報則必殺殺則必死按道理早就該死卻偏偏一直未死的恐怖可惡家伙。

    好在按道理早就該死的許樂終于因為那場從早到晚的復仇死在了帝國人的手中口聯邦的大人物們于人前哀戚感慨,若黑發子佷逝去般憂傷,沉默時卻總忍不住端著香茶微微一笑,慶幸于那顆時刻懸在他們頭頂,只待他們稍有動靜便會蠻不講理落下的石頭終于消失不見。

    同樣,也有很多人會懷念許樂存在的時光,遺憾于他的逝去,比如那些在前線浴血奮戰的聯邦戰士,比如那些親友無辜死于陰謀的庶民,比如議會山里的革命女青年,西山大院里的未婚媽媽,藍光在衣袋里悄悄散放的流氓公子,比如那些心中依然保有著某些亮光的官員或記者,還有很多很多。

    “你可以懷念他,也可以思念他,但這種懷念和思念不能成為讓生活變得沉重的負擔。”

    七大家中最低調的南相家,在深山碧湖間擁有一處同樣低調的幽靜莊園,這種低調在于深山無人知,卻不在于莊園本身豪奢的陳設。就如同二樓臥室窗邊地位安靜站立的夫人,身上穿著名貴的衣衫,但淡淡站在窗前看著莊園里如煙般的輕雨。幾十年前那位第一軍事學院指揮系的優秀女學生曹佳人,已經成為南相夫人很多年了,可她依然還是這般清淡如雨。

    她回頭憐惜望著面容疲憊的女兒,輕聲說道︰“你難得從C2回來休假,本應該好好休息,但我總覺得有些話必須告訴你,因為這關系到幸福,真正的幸福。”

環山四州重建基金會的繁瑣工作,令南相美那張秀麗的容顏上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郁郁味道,听著母親認真的話,她輕輕抿了抿嘴唇,微低著頭保持沉默。

    “無論你和家里發生多大的矛盾,母親一直站在你這面的,對吧?”南相夫人微笑著說道︰“我從來沒有反對過你和許樂中校的交往,甚至暗中鼓勵你拿出更多勇氣。”

    “他最後已經是上校了。”毒相美抬起頭來,望著母親嘟起了嘴,這一年里難得地展露了一絲嬌憨。

    “好,是許樂上校。”南相美夫人走了過去,輕輕撫著女兒的頭發,笑容漸斂認真說道︰“可現在他已經死了,我不希望你為這件事情郁郁一生。”

    “我沒有,母親。”南相美很認真地反駁道。

    “不,你听我說完,女人的一生,其實最關鍵的就是安寧。”南相夫人寵溺而憐惜說道︰“我不是要求你必須要去尋找新的愛情,只是希望你振作精神……記住,是真的振作。不是像你這一年般,用忙碌超負荷的工作來麻醉自己,來強迫自己不去想他,而是真正擁有開心無悔的生活。”

    南相美長長的睫毛微微眨動著,輕聲說道︰“媽媽,什麼是真正開心呢?外公家讓你嫁給父親,這些年你真的開心嗎?田叔叔一輩子都沒有結婚,你有沒有過一點後悔?”

    南相夫人安靜地思考了很長時間,微笑說道︰“仔細回想起來,沒有什麼好後悔的,你田叔是一個很好的男人,但不見得會是一個很好的丈夫,很好的父親。”

    西林落日州緯十七路,被青青大樹拱衛著的黑色大街上,一支車隊正在呼嘯行駛,高速轉動的車輪偶爾帶起一片斷葉,把它高高卷入空中,然後被後續的車輛撞的再次翻滾。

四輛名貴黑色汽車和十六輛墨綠色防彈軍車組成的車隊氣勢驚人,非常罕見,然而站在街道兩旁的西林居民的臉上卻沒有絲毫震驚之色,因為……他們天天都能看到這幕畫面,知道西林小公主又要上學了。

    居民們帶著好奇和窺探地****伸長脖子向街中心望去,試圖想要通過貼膜玻璃看到小公主在哪輛車中,然而卻只是徒勞,忽然有人听到某輛名貴黑車中傳來一個令人印像深刻的男人憤怒聲音。

    “誰他媽說我不能是個好父親?把作業本拿過來,我再看一眼!”

    田大棒子比以前變得更胖了,像白餿頭般的胖胖臉龐上憤怒或者說羞惱的眼楮已經變得兩道縫隙,他從那雙小手中接過電子作業本,皺著眉頭看了很久很久,終究化作了一聲嘆息︰“這個……在一院的時候,我是被特批不用學習高等數學……煙花兒,你別笑,這可是機戰天才才能夠享有的特權!”

    鐘煙花沒有笑,那雙清亮的眸子沒有彎成可愛的雙眼,剪裁的極為整齊的黑色短發,隨著車輛的微微起伏而搖晃,如同兩塊西瓜皮。

    小女孩兒默默地看了對面一眼,默默地取回電子作業本,默默地轉頭望向窗外的西林街景,默默地一句話不說。

    古鐘號遇襲,她的父母葬身于那場淒美的宇宙煙花之中,緊接著,許樂單艦復仇,消失在宇宙的那頭。知道這個噩耗的當天,小女孩兒就對田大棒子說過,從現在起,她要好好的學習生活,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

    從說出這句話開始,鐘煙花小朋友就開始這樣生活,她按照生活專家建議的起居表準時起床進餐學習洗漱鍛煉,她開始按照聯邦軍方的特戰生存手冊鍛煉自己舟生存能力,她開始拿起西林特鐘大隊的專用佩刀學習……只是時至今日,死在小女孩兒刀下的只有兩個蟑螂。

小姑娘的性情變得有些暴燥,像西瓜皮一樣整齊頭發時常被她自只拿小剪刀絞的非常難看,除此之外,她變得有些不符合年齡的沉默,經常像此時一樣默默地看著外面的環境,一句話都不說。

    田胖子看著窗邊小姑娘的側臉,雖然早已經習慣了她的沉默,依舊忍不住在內心發出深深的一聲嘆息。

    氣勢驚人的車隊停在了學校的門口,剩悍的西林戰士早已經控制住了所有的位置,鐘煙花小朋友推開車門走了下去,禮貌地向車內的田胖子微微鞠躬。

    田胖子揮揮手,盡量溫和地說道︰“去吧,好好學習。”

    他本以為像往常那樣,得不到鐘煙花小朋友的回答,沒有想到今天情況有些不一樣……卜姑娘站在車旁沉默了片刻,清涼的晨風將她臉頰旁的發絲吹拂至耳垂下方微蕩,然後她回過頭來,望著車內非常認真說道︰

    “田叔叔,天才不等于不會高等數學,我想許樂哥哥的數學肯定很好。”

    田大棒子听到這句話後,愣了很長時間,低聲咕噥了幾句,然後注意到學校大門對面的街旁停著一輛眼熟的黑色汽車,那輛黑色汽車沒有任何標識,然而這便是最明顯的標識。

    “我必須承認,帶孩子這種事情比打仗要難太多。”田大棒子走到那輛黑色汽車旁,看著緩緩降下的車窗玻璃後方面容瘦削的青年公子,聳肩說道︰“許樂才是萬能的。

    “嗯,他還知道哪里的粥和蔥油餅最好吃。”听到故友的名字,車內的邰之源微微一笑,帶著一絲想念說道︰“我前些天找了一家粥鋪,味道也還不錯,所以今天請你一起吃早餐。”

    邰家太子爺與緯二路老宅代表田大棒子共進早餐,自然不僅僅是為了緬懷圖書館里的往事這般簡單。

    因為某種自己都想不明白的原因,古鐘號爆炸後,邰之源調整子自己的人生規劃當,來到西林開了一家名為西丹的律師事務所。西舟律師事務所如今聘請了聯邦首席****官何英家的公子為首席法律顧問,正在各級法院打著令整個聯邦都感到煎熬的家產官司。
   當前西林的局面有些緊張口在田大棒子和李封的強力鎮�B壓之下,鐘家那些卑劣的親戚們暫時不敢做出太過火的事情,被他們推選為家主繼承人的鐘子期,比以往任何時刻都需要聯邦政�B府和其余世家的支持,也正是趁著這個千年難遇的大好時機,首都星圈的大人物們終于把手伸到了西枷……,

    除了落日州首府周邊三個機械師之外,聯邦政�B府和國防部正在逐步控制整個西林軍區,這種局面似乎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鐘子期和族中那些貪婪的長輩,自然也看不到這種趨勢後面隱藏的危機,但他們已經騎到了那個死去的瘋虎身上,哪里還有辦法下來?

    “巡回法庭已經打遍了,除非打到最高法院去,沒有任何人敢對這件案子做出判決。”邰之源輕輕攪動著碗里的青菜粥,微笑說道︰“當然,就算這些法院敢判,兩邊也沒有人會認,終究還是要打到最高法院去。”

    田大棒子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個滿臉皺紋的老頭形象,心想大概也只有那位連軍神大人都沒辦法的首席****官才有魄力結束西林的亂局,皺眉問道︰“問題是那邊的律師……還有可惡的司法部,一直用那些法律手段,阻止這官司進入最高法院。最惡心還是管理委員會那幫王八蛋,居然推動議會山通過修正案,說什麼為了節約聯邦司法成本,遺產繼承權之類的二級民事案件不得進入最高法院。”

    “我�B操!當年聯邦電視台和兒童權利基金會在最高法院打那場簡水兒官司時,這幫該死的議員怎麼都在看戲,一個屁都不放!”

    邰之源抬起頭來,看著憤怒的田胖子,嘆息著說道︰“有一個好消息,昨天最高法院已經判定此項修正案違憲,按照程序,最多二十天,我的律師事務所就能把這個案子遞到何英****官的面前。”
田大棒子笑了起來,旋即一愣,問道︰“不會接著是什麼壞消息吧?”

    “不錯。”邰之源臉上的表情有些詭異,並不沉重,反而帶著一絲輕微的嘲弄︰“我和家里鬧翻了。”

    田大棒子的神情頓時變得嚴肅起來,他知道這個壞消息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公子哥與家族反目的故事,而是代表莫愁後山那位夫人沉默旁觀一年之後,終于決定表示出真正的態度。

    “司令死了,所有人都恨不得把西林咬一口,現在看來,夫人因為您的關系沉默了一年,也不會永遠的沉默下去。”田大棒子的笑容有些蒼涼,低聲說道︰“真是一場華麗而浩大的搶劫啊。”

    左天星域帝國凶星系重引力場後方隕石帶中,有一條始終沒有出現在帝國官方星圖上的航道,無數膽大包天的走私商、無數偷竊帝國財富以充實私人口袋的地方貴族和軍官,無數狠辣而神出鬼沒的海盜,就在這條隱秘的航道中驅使著自家的飛船,玩著那些危險而極具刺激感的血腥金錢游戲。

    對于紅胡子海盜團來說,以往十幾年的噬血海盜生涯,他們始終掌握著這個游戲的主動權,十幾艘疊加引擎高速海盜船,就像十幾條殘忍饑餓的鯊魚,游走在航道的陰影之中,遇著美味而弱小的對象,便會露出滿口尖銳的白牙沖將出去,搶劫一切所有能夠搶到的東西。

    然而今天,他們擁有強大引擎和驚人速度的海盜船,卻成為了被搶劫的對象。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還是沒有擺脫!”

    腮幫上滿是紅色胡須的海盜,望著光幕上那艘像是被金屬破爛組成的飛船,雙手抱著腦袋,發出淒厲瘋狂而絕望的喊叫。

    這一刻,以冷血殘忍聞名走私航道的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個瘋狂神經的哲學家,在追尋生命意義無鼻之後,對著蒼穹發出絕望的吶喊,下一刻便會把自己的耳朵割掉。
因為聯邦帝國之間戰爭的緣故,L9星系的物資陡然緊張,各類黑市貨物的價格飛漲,因為承受不住這種迷人的誘惑,紅胡子海盜團明知道帝國艦隊現在已經嚴密封鎖了各處走私航道的出口,卻依然悄無聲息地進入這條航道,準備偷偷吃掉那些膽子大的走私船隊。

    沒有想到,他們的海盜船沒有被帝國官方艦隊轟成碎屑,卻是被一艘不知道從哪里來的,渾身滿是破爛金屬構件的飛船盯上了,而且一盯就是半個月,以高航速橫行走私航道的海盜船隊,竟是完全沒有辦法甩掉這艘破爛的飛船,至于進行空戰……皇帝陛下,在最開始的三分鐘內,整個紅胡子海盜團三分之二的飛船都被那艘破爛飛船撞成了飄浮在太空里的廢鐵!

    紅胡子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快的飛船,沒有見過這麼堅固的飛船,更沒有見過如此悍不畏死的船長,那艘渾身破爛的飛船明明腹部已經出現了一個大空洞,露出里面的艙房裝置,怎麼里面的人還活著,還敢不顧自己死活地往自己的船上撞!

    看著光幕上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的那艘飛船滿是破爛金屬構件堆成的艦首,就像是一個畸形的金屬怪獸,紅胡子的眼瞳縮的越來越小,忽然他滿臉通紅大吼道︰“全引擎前進!既然逃不掉,就撞上去!老子就不相信那艘船里的人真不怕死!”

    就在這時,他身旁那名負責技術監控的海盜頭目顫聲說道︰“頭兒,千萬不要,我總覺得……,這艘船有些古怪,您還記得上次納木措海盜團覆沒後說的那艘船嗎?、,

    紅胡子听到這句話,不由想起那個傳聞,那個實力絕對不在紅胡子之下的納木措海盜團,在三個月前忽然間銷聲匿跡,後來一個乘坐逃生艙僥幸活下來的海盜團員,渾身顫抖地說出他們的遭遇,然而卻沒有一個海盜團相信,都覺得那名海盜肯定是被嚇瘋了。

    “幽靈船?”

    紅胡子瞪著眼楮,看著光幕上依然懸浮在數萬公里之外,沒有任何動作,如同沒有生命氣息一般的金屬破爛飛船,漲紅的面龐驟然變得蒼白無比,顫聲說出了三個字。

    就在此時,海盜船上的遠程通訊系統在沒有任何人觸踫到的情況下開啟,一個冰冷而似乎沒有節奏情緒起伏的機械聲音,無比突然地在廳內響起,驚恐的海盜們被這聲音驚嚇的雙腿一軟,倒在了地上。

    “大家早,大家好。這里是老管家號飛船,非常感謝你們的停留。”冰冷的機械聲音響徹整個大廳︰“請注意,現在開始搶劫。”

    “我不要女人,也不要男人,也不要內褲。”機械聲音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地繼續說道︰“這是一個笑話,為了避免你們因為過于緊張而做出超出我邏輯判斷的奇怪舉動,所以希望你們放松一些。”

    “以下是此次的搶劫清單。

    “貴艦引擎湍流噴嘴清洗閥一個。”

    “又型支撐鋼梁一個,強度要求為三級。”

    “校時器再個。”

    那艘被海盜們稱為幽靈船的破爛金屬飛船,通過遠程通話系統,緩緩地列出自己的搶劫名單,多達數十項的飛船構件或不知用途的零件出現在名單之上,最後那個聲音說道︰

    “……以及貴艦之上所有的晶礦石,在此友情提示,貴艦使用的引擎激發方式,對于晶礦是一種無法理解的浪費,如果有需要,你們可以前往冶星系,與聯邦部隊取得聯系,進行引擎動力系統的升級改造。”

    許樂並不知道聯邦里有多少人在想念自己,但他相信肯定有人在想念自己,他好奇那些人的名字,心里很滿足,為了那些人,他請求帝國地下抵抗組織把自己還活著的消息盡快傳回去,只是如今左天星域一側滿是戰爭的火焰,信息交流困難無比,如果他真的幸運地回到聯邦,說不定那個消息還沒有到達。

    此時他並不知道那些想念自己的、被自己所想念的人當中有人正面臨著****的下場,不然他肯定沒有辦法在這顆由走私商、來度假的海盜控制的星球上等待哪怕十分鐘的時間。

    乘坐帝****方運輸艦離開天京星後,最開始十幾天的太空旅程非常安全,抵抗組織偽造的身份沒有任何問題,但當他們一行人悄無聲息地離開帝****艦,乘坐走私飛船進入後續逃亡旅程後,局面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因為戰爭的緣故,帝國艦隊加大了對境內星域的巡航密度,就連那些往日宛若治外之境的隱秘走私航道上,居然也出現了帝國戰艦的身影,距離戰場前線越近,帝國官方的檢查便越嚴苛,往日里慣用的金錢開道戰術,如今已經完全失去了作用。

    短短四天的時間,許樂一行人便遇到了數次致命的危機,抵抗組織的戰士們不斷地死去,保護著他們艱難地前行,一直降落到這顆凹星系最偏遠的星球之上。

    這段逃亡的旅程,讓許樂對地下抵抗組織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變,尤其是此時滿臉蕭索,依舊穿著一身名貴皮袍的木恩先生,在他的心中更是不斷地升級,這里的升級不是指的此人強悍的手段,而是別的方面。

    最初見到木恩時,許樂認為他只是一個盤踞在都城貧民區的江湖大佬,手頭有幾個賭場、修理場,一百來條破槍。然而離開都城,開始在天京星流竄逃亡時,他發現原來木恩是整今天京星屈指可數的幾位黑道首領之一,無論在哪個州郡,他的幫派都能展現出強大的能力。

    離開天京星,來到浩翰的宇宙中,許樂才真正的明白,原來身邊這位看上去有些粗魯,沒有什麼城府的家伙,居然影響力遍布整個左天星域,無數走私巨商和海盜首領看見他都恭恭敬敬……,

    許樂舔了舔發干的嘴唇,看著這顆冒險者樂園星球上方污染嚴重舟空氣,忍不住蹙了蹙眉頭,想起了東林大區。

    有木恩先生的幫助,或許自己真的能夠穿越帝****隊的層層封鎖,完成這次不可能完成的回歸,想到這一點,微笑和恩鄉的情緒浮現在他的臉龐,旋即又想到另一件事情,老東西曾經讓他去大師範府去查芯片那段信息殘留的線索,然而那些日子他一直掙扎于生死之間,根本忘了這件事情,如今看來馬上就要回去,應該也沒有機會查了,或許等到聯邦部隊攻進了天京星,自己再去那座白色小院看看?對了,還有甦珊大媽,自己到時候也要去看看,保羅……不會真的要上戰場吧?

    依舊身處革國境內險惡之地,卻開始想像著日後再次回來時的美好場景,不得不說開朗樂觀的戰斗精神,早已深植于許樂的骨髓之中,然而緊接著身旁木恩先生憂慮而沉重的聲音,卻瞬間摧毀了這些樂觀的想像。

    “出大問題了。”木恩先生的手掌撫弄著光滑皮衣內的粗糙皮膚,眼楮望著酒店落地玻璃正前方十幾公里外的空港,神情凝重說道︰“最新的消息,軍方已經控制了空港,允許飛船降落,卻禁止所有飛行器起飛……我不知道這是戰時管制,還是軍方查覺到了什麼,專門針對你的措施。”

    許樂霍然轉身,望著木恩先生的眼楮。
   木恩先生點燃手中粗煙草,蹙眉說道︰“因為你的關系,帝國封鎖走私航道很長一段時間,貴族和商人們的反彈太強烈,所以後來才逐漸松動,一直以來我們走的都是軍隊的路子,只要有錢,有足夠的錢,那我們就能過去,但這次真的不行,現在所有的軍官,沒有一個人敢收錢了。”

    木恩走回房間取出工作台,調出一幅三維星圖,手指在放大四百倍的星圖一角滑了道細線,低聲說道︰“現在最關鍵的就是這條線。所有的走私航道中,這條最為隱秘,軍方應該沒有掌握。問題是軍方直接控制了空港,最恐怖的是,不知道從哪里來了一支帝國輕型艦隊,把這條走私航道的入口星域全部堵死了,看樣子軍方就算沒有掌握航道的具體數據,也大致了解了一些情況。”

    “如果我們的船能夠進八這條航道,然後從出口處往飛33口方向右轉,穿過這三個空間門,便能抵達乃星系的外圍……”木恩先生用手中冒著青煙的粗煙草,指著星圖上的那些光點,緩聲說道︰“根據我們得到的消息,你們的軍隊現在正準備進攻又三”

    “問題是,這半個月時間,除了紅胡子海盜團,再也沒有任何飛船有機會偷偷溜進去。”

    “您的建議是?”許樂問道。

    “我現在已經沒牟法給出任何建議,只能等。”木恩先生直接回答道。

    許樂輕輕嘆了口氣,回頭望向落地窗外那處空港,覺得回家的路離自己這麼近,怎麼偏偏卻又那麼遠?

    就在這個時候,他敏銳的目光捕捉空港處有幾個小黑點船的飛船正在緩緩起飛,飛船下方噴射的焰流折曲了空氣里的光線,令地平線處那輪小小的太陽驟然間變得扁平起來。

    “不是說不準任何飛行器起飛嗎?”許樂眯著眼楮問道。

    木恩也極為不解,眉頭皺的極緊,看了片刻後忽然眼瞳劇烈地縮了起來,說道︰“許樂上校,看來我只能送你到這里了。”

    許樂此時的眼瞳也緊張地縮了起來,二人幾乎同時注意到,那幾艘飛船自空港起飛之後,並沒有向大氣層外毛去,而是以一種恐怖的速度,筆直地向著自己所在的酒店飛來!

    臨時布置的警報鈴聲尖銳響起,木恩從床下拖出沉重的槍�B械扔給許樂,向房間外跑去,爭促喊道︰“我們肯定被盯上了,你自己跑!!”

    許樂反腕接過槍�B械背在自己身上,沖出房間門,順著滿走廊的玻璃落地窗向著另一個方向跑去,大聲問道︰“是什麼來路?”

    在整個逃亡過程中,無論遇到怎樣的危險都依然能夠保持鎮定從容的木恩先生,余光望著高速迫近的那幾艘帝****方飛船,望著飛船腹部清晰的金色木桂花標識,顫聲說道︰“皇家特種機甲營!”

  正在高速奔跑的許樂腳步微微一滯,望著窗外已經飛到酒店周邊的那幾艘飛船,看著飛船緩慢裂開的底部,看著那十幾台令人心生寒意的冰冷鋼鐵機甲,下意識里握緊了肩上背著的槍�B械,帶著一線涼意想道,這把槍能頂什麼用?

    “殿下,剛剛收到的消息,潛伏在凶中轉星上的皇家特種機甲營小隊,已經成功地找到了抵抗組織的余孽,並且找到了那名聯邦逃犯的位置。

    依照您的指示,皇家特種機甲營已經于第一時冉展開撲殺行動,如果不出意外,大概三分鐘之後便能有最新的消息。”

    站在落地舷窗邊的懷草詩,平靜地望著幽暗宇宙間那些正在向帝國腹部地帶後撤的艦隊,想著身後凶星系上那場力量對比絕對懸殊的撲殺,不知為什麼微微蹙了蹙眉尖。她起始並不如何看重那個家伙,只是沒有想到那個家伙居然像蟑螂一樣怎樣也打不死,漸漸成為她心中的一根刺,如今這根刺便要被撥除,為什麼卻沒有太多成功後的滿足感?

    貧民區里針對地下抵抗組織的清剁行動,沒有能夠殺死許樂,這並不能讓懷草詩感到失望,相反,對于殺死許樂有了更堅定的信心。那個過往不按常理出牌的敵人,如今和抵抗組織的余孽混在了一處,看似擁有了很多幫手,實際上也露出了很多影子凝成的尾巴,只要順著抵抗組織這條線摸索下去,便能知道他在哪里。

    在率領第二批狼牙機甲大隊奔赴前線的太空航程中,懷草詩一直不斷給皇家情報署及軍方相關部門發去指示,情報署非常清楚抵抗組織的行事風格,綜合所有情報,帝國方面將目光放在了凶星系之中。

    懷草詩很同意這個判斷,從天京星到左天星域邊緣,有很多條路,然而現如今戰火熾烈,想要從帝國境內離開,卻只剩下一條路。

    雖不相見,遙隔星辰,她一定把許樂扼殺在帝國境內,絕不允許他能活著回到聯邦,所以她早就做好了準備,把這一條唯一的生路堵成了死局。

    “傳我的命令,調天眼編隊的十四艘夜狼戰艦去指定區域,堵住那條隱秘航道的出口。”因為某種警兆,懷草詩全無預兆地加了一道命令。

    “殿下,因為用來封鎖航道的關系,已經被抽調了太多戰艦,冶星系的太空布防已經非常薄弱,此時還要再調戰艦過去……”那名軍官震驚地望著殿下,不明白那個聯邦逃犯眼看必死,為什麼殿下還要多此一舉?

    “X3本來就是要放棄的……”懷草詩看著戰艦前方那浩浩蕩蕩帶著絲悲壯觀感覺的宇宙大撤退,深吸了一口氣,眯眼說道︰“就算那個家伙能于不可能中搏出一絲可能生機,我都要把他給滅了。”

    酒店豪華的巨幅玻璃幕牆,隨著那十幾台高約六米的冰冷機甲噴吐的恐怖槍火,瞬間變成了一地殘骸,無數的慘呼聲和零星的槍聲在樓道間響起。

    緊接著,十幾台獠牙機甲呼嘯著高速掠出,向著街巷晨光中那個身影追去,街道上的村葉因為機甲的高速前進而鼓落落下,不知道多少民宅在沉重的機械足下變成了廢墟,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就此死去。

    那個逃亡的身影顯得那般孤單,卻又那般絕決狠厲,似乎他的腿上安裝了引擎一般,以超乎人類想像的速度,攀過面前的圍牆,踩過面前的古樹,化作一道晨光下閃閃發亮的影子,一路向前。

    然而人類的速度終究沒有辦法與以高速靈活聞名宇宙的狼牙機甲相提並論,並沒有過多長時間,十幾台帝國皇家特種機甲營的機甲,便冷冷地追上了他的步伐,將他逼入了道旁某處森林藏密的公園之中。

    嗖嗖嗖嗖,落葉飛舞,灰影閃過,一連串威力強大的機甲專用彈片,將公園里合圍粗的古樹掃成半截。

    許樂極為僥幸地避過這些恐怖彈�B藥的死亡收割,以最快的速度沖到了山頂,然後停住了腳步。

    逃亡並不可怕,他這一牛似乎都是在無盡的逃亡中度過,可怕的是他此時根本不知道該往何處逃。

    死亡也並不可怕,早在家人遭遇礦難死亡後,他就花了很長的時間在心中種了那顆無畏的種子,可怕的是他或許將要死在異國它鄉而無人知曉。

    用自己的雙腿和帝國機甲比拼速度,一路沖過街巷古樹泥沼來到小山之上,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然而他體內那些往日似乎用之不蠍的力量,也隨著這一段恐怖的沖刺消耗殆盡。

    望著四周不停倒下的樹木,和林梢間不時亮起的機甲金屬反光,許樂輕輕地吐了。濁氣,讓因為缺氧而造成的眩暈感緩解了些,然後他眯起了雙眼。

  超高速奔跑的途中,他早已經扔掉了肩上的槍�B械,威力巨大的反器材槍,對于這些最新式的狼牙機甲來說,沒有太大的用處。

    天邊隱隱風雷聲起,幾道帝國近地戰機拉出舟恐怖氣流線條,直沖此方。

    這就是人生最後的戰斗?眯眼望著天上高速迫近的戰機和從四面八方圍過來的帝國皇帝特種機甲,許樂的心里出奇的平靜,除了因為這種大場面而生出的淡淡驕傲之外,連半點激昂的戰意都沒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腰腹部生出的灼熱力量傳至指端,閉目回憶著當年大叔在河西州青丘里使出的癲狂戰技,那些隔著厚厚裝甲卻能讓笨重機甲隨之起舞的手指動作。

    瞬間後他睜開雙眼,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赤手空拳面對著十幾台機甲和天上的戰機,還有更遠處那些密密麻麻的帝國部隊,誰還能逃走。

    人終究不是第一序列機器,他終究不是大叔封余,在這最危險的時刻,他也沒有見到大叔封余。

    四周的狼牙機甲停住了沉重的腳步,機械臂上冰冷的槍管對準了小小的山丘,天空中高速迫近的帝國戰機翼下的導彈脫離噴射,自由地帶著死亡氣息飛來。

    這一刻,許樂的目光落在頭頂與東林家鄉極為相似的昏沉天空上,越過這片天空,不遠處便是聯邦的部隊,很可惜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就在此時,那些因為污染而顯得五彩斑瀾格外詭異的灰塵雲層驟然間一陣翻滾,一牟因為高速空氣湍流而形成的空洞迅速生成,遠處黯淡的恆星光芒明亮了無數倍,讓整個山丘附近籠罩在金色之中。

    一艘渾身掛滿破爛金屬構件,顏色深沉極墨的古怪飛船,就在這片金色之中,如同一位來自異時空的金屬怪獸,以令人震驚的速度沖出空洞,狠狠地撞向那架高高發射導彈的帝國戰機。

    導彈先落在這艘古怪飛船的艦身之上,爆出一大團艷麗的火焰,緊接著,這艘似乎正在燃燒的飛船將那架帝國戰機撞成了天空中如雨般的碎片。

    執行此次任務的帝****人事後沒有人能夠形容當時的畫面,沒有人能夠形容那艘飛船的飛行軌跡,因為按照嚴格的物理生理法則,這個宇宙里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承要那艘古怪飛船的高速轉折,像幽靈一樣的高速轉折。

    一陣風起,村葉搖落,山丘之上一片震動,十余台帝國狼牙機甲慘然墜地,那艘古怪的破爛飛船呼嘯著再次騰空,畫了一道妖異的弧線,避過帝國地面基地的地對空導彈,瀟灑而囂張地貼地橫穿整座城市,然後艦首猛地一翹,昂首劃破長天雲層,向著那抹金光飛去,瞬間消失不見。

    山丘上的許樂也已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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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六十九章 太空里的朗誦

     四周全部是被焊死在合金牆壁和地面上的一此金屬構件,飛船里沒有一個人,也沒有任何聲音,只有劇烈的震動和從那些破爛金屬縫隙里響起的淒厲風聲,才能感受到這種恐怖的速度。

    這艘摧破彩雲如神天降的破爛飛船呼嘯轟鳴著在蒼穹里自由飛舞,對于艙內的人來說,卻是一種恐怖的折磨。此刻許樂的身體變成了一塊瘋狂的石頭,根本無法控制,在艙內上下左右翻滾不停,與飛船堅硬冰冷還有很多銳角的內部牆壁不停踫撞,發出陣陣沉悶的撞擊聲。

    不知過了多久,破爛的飛船終于恢復了正常的巡航姿式,已經被摔的滿臉是血,身上鐵青處處的許樂,終于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右手緊緊抓住身旁一個他都認不出來的引擎架似的金屬物事,用最快的速度掃視了一遍飛船內部。

    鮮血從額頭淌下,經過眼簾,對他的視線造成了一定程度的阻礙,這艘古怪飛船內部焊死的那些破爛垃圾般的金屬構件,更讓人無法看出飛船原有的模樣,但許樂卻只用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就認出了這艘飛船的來歷,因為一年多前他就是乘坐這艘憲章局三翼艦壯烈或者說愚蠢地闖過空間通道,他對這艘承載著自己復仇決心的飛船印象太過深刻,即便外表改變了太多,但里面的那種氣息卻依然存在。

    前一刻在山丘上等死,後一刻就出現在聯邦憲章局的三翼艦上,這種過于陡急的境遇轉變,讓神經無比粗壯的他都不由怔了怔,緊接著滿是鮮血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憨傻歡愉至極的笑容。

    帝國的星際走私商人和海盜團無法理解這艘幽靈船,聯邦憲章局想必也無法明白,只有與那個偉大存在打情罵俏若干年的許樂清楚原因酬一既然這艘三翼艦沒有成為太空里的垃圾,而走出現在自己面前,那麼……老東西肯定也在艦上!

    死里逃生,將要返鄉,巨大的喜悅令許樂臉上憨傻的笑容有些向瘋癲方向發展的趨勢,然而正在此時,超高速穿透大氣層的飛船外面那些呼嘯的淒厲空氣撕裂聲瞬間消失,一種令生物本能感到恐慌的絕對寂靜籠罩飛船內部。

    許樂感覺到身體漸漸飄浮起來,愕然回首望去,只見舷窗外已經隱隱能夠見到那抹星球艷麗的輪廓弧線,這才明白飛船已經穿過了大氣層,將要進入太空。

    他張開嘴準備和一直奇怪沉默的老東西說些什麼,卻發現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然而卻沒有吸入任何空氣,他盯著飛船內壁四周那些似乎正在嘲笑自己的千瘡百孔,眼瞳驟然緊縮,惶急地閉上了嘴唇,雙腿一彈掠向前艙緊閉的大門,拼命地敲打起來。

    前艙合金門緩緩開啟,許樂毫不猶豫地游身而入,用最快舟速度把自己綁在靠近觀察窗口的座椅上,然後手指向上用力一戳,關閉身後密封艙門的同時,按下維生系統的按鈕,可令他感到瘋狂絕望的是,前艙的氧氣含量仍然在一格一格地減少。

    用力拉出座椅側方的維生面罩,套在面部大口急促地呼吸數次,許樂震驚喊道︰“維生系統出了什麼問題?”

    在帝國紅薔薇號皇家飛船千萬噸水的壓力下,他的身體再次發生奇妙的變化,可以長時間不需要呼吸,又或是隱隱能夠通過皮膚呼吸水中的氧氣,然而此時飛船身處近乎絕對真空的環境中,若呆的時間太長,他也只有死路一條。

    沒有人回答他急促而驚慌的提問,片刻後,飛船內部一道機械的電子合成音冷漠地響了起來︰“請求身份核準,依據聯邦法例和憲章法案第……條,若身份核準不能通過,我將于二十聯邦秒時間後,請你離開飛船。

    許樂此時就像一個將要溺亡的人般死死抓著維生頭盔,忽然听到這句話後,不由愣了愣,旋即逃亡一年所生出的幽怨暴戾之氣頓時暴發,取平呼吸罩憤怒罵道︰“別玩游戲了!以為穿了一身破銅爛鐵的馬甲小爺就認不出你來?”

    惱怒地罵完這句話,許樂眼角余光瞥見越來越小的那顆凹偏遠星球一側出現了幾個令他感到心驚膽跳的黑影,那應該是帝****方的常規艦隊。

    “加速!加速!老家伙,把這些帝國人都甩掉!”許樂用力地揮舞著右臂,大聲喊道。

    然而飛船內的機械聲音依然是那樣的冰冷,沒有一絲情緒,依然在進行著冷漠而恐怖的倒數。

    “103……102……101……”

    許樂這時候真的呆住了,他握著呼吸罩下方,帶著一絲惘然望向前艙四周的設備,似乎想要找到那個老東西躲在哪里,身體漸漸冰冷起來。

    “我是許樂。”

    “95,94……”
“呃……,我是第七十二號異常狀況?”

    “88,87……”

    “我嘀你嘀的,我是你爸爸!”

    許樂身體微涼地對著面前的光幕比了個中指。

    離開飛船?去太空里自由地飛翔?那當然是死亡,身份核準又是什麼鬼東西?這個機械的合成音似乎很長時間沒有听到過了,難道老東西一個人在宇宙里流浪,鼻剛生出來的智商和情商非常淒慘地被歸了零?

    忽然間他想到一件事情,眉頭蹙的極緊,片刻之後脫下自己的外套蒙在了頭上,然後對著氧氣罩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毅然決然地將手腕上的手鐲放到了自己的後頸。

    在這一刻,許樂覺得自己就像聯邦寓言中那個蒙著耳朵去偷水晶吊燈的家伙。他不願意讓老東西發現自己的秘密,但在這種境況下,又能怎麼辦,只求那層薄薄的外套能夠遮住那片憲章光輝吧。

    後頸處那道只經歷過兩次卻絕對終生難忘的劇烈痛楚再次佔據全身,許樂蒙著衣服痛苦地倒向椅邊,身體不停地顫抖,但卻以強悍的精神力逼使自己沒有陷入昏迷。

    “34,33……”

    飛船內部那道機械的電子合成音依然在冰冷地進行死亡倒數,只要它或者他或者她願意,可以有無數辦法讓座椅上痛苦掙扎的男人死去。

    就在這時,指揮台蒙著厚厚灰塵的光幕上忽然閃過一道漂亮的藍色線條,發出了一聲嘀的輕響。

    “28……,噫……嗚……啊……呀……”

    機械冰冷的電子合成音驟然扭曲變調,聲調在下一瞬間忽然跳躍起來,帶著抹滄桑到極點,感情豐富到令人落淚的味道,響徹這艘如太空幽靈般寂靜的飛船。

    “噢……我的老天爺啊!許樂上校,你***居然還活著!”

    手掌胡亂擦掉光幕上的積年灰塵,許樂用力地咳嗽了兩聲,看著監控中那幾艘帝國戰艦被甩的不知蹤影,終于放松了下來,余悸難消地搖了搖頭,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用力拍打著光幕,惱怒說道︰“什麼身份核準!你來凶救我,難道還不知道我是誰?”

    那個很長時旬沒有見到的老管家形象,有些扭曲地出現在顯示光幕上,向他微微鞠身行禮,微笑回答道︰“首先,我只是我的一部分,計算核心能力太弱,反應會慢很多。其次,這一年里我接入了一些帝國網絡,所以才知道帝國人正在花很大力氣去殺一個人。最後,剛好我最近用一些合法手段獲取了一些關鍵部件,準備去該星球某廢棄機械倉庫進行維修。基于以上三點,我只是準備順手把那人救回來問問,當然,我必須承認,梅取到的三維畫像是促成我此次行動的主要原因。”

    很長一段卻沒什麼說服力的解釋,當然不能讓許樂從郁悶情緒中擺脫出來,他惱怒地拍打著自己猶有血痕的臉,說道︰“帝國人通輯的電子畫像?看看,看看,看看這是誰,你又不是瞎子。”

    “人類進行面部偽裝並不是一件難事,聲音和指紋也可以進行仿照,只有憲章芯片是唯一可靠的身份印記。”

    許樂沉默片刻,自嘲地低聲說道︰“那也不見得。”

    光幕上的老管家同樣沉默了片刻,帶著一絲感慨說道︰“確實。”

    輕微的電機聲和幾蓬電火花打破了二人間的沉默,如果可以把聯邦憲章電腦稱作一個人的話,自動機械手在艙門外進行著忙碌的維修,前艙四周的二次密封灌壓和維生系統修復工作也在一步步的進行當中。

    與聯邦中央電腦重逢,便等于和聯邦重逢,和那些過往的溫暖重逢,許樂沉默片刻後,重重地仰面倒下,躺在熟悉的座椅上,疲憊地深深吸了口氣,臉上泛起滿足的微笑,輕聲說道︰“這艘三翼艦也太破爛了,感覺隨時都可能散架,前艙光幕上全部是機油粘著的灰,甚至連維生系統都壞了,真想不明白你是怎麼還能活蹦亂跳地站在我的面前。”

    “其實我更好奇你這一年多的經歷,你還能活蹦亂跳地站在我面前,還有精神豎起中指罵我,更加不可思議。”

    憲章電腦化身的老管家平靜回答道︰石,至于您的問題,其實很簡單,我不需要呼吸,自然不需要耗費多余的能量和零件去維持維生系統,我不需要觀看監控,所以不需要耗費多余的精力去打掃光屏上的灰塵。”

    許樂默然無語,幽幽說道︰“如果這艘三翼艦留在帝國是為了接應我的離開……那這些東西你都當破爛扔了,難道沒想過我並沒有你的本事,會變成飛船上的一具干尸?”

    “嗯……說實話,我確實沒有奢望過你能活著回來。”老東西沉默很長時間後,帶著絲它最近才能真實掌握的溫暖味道繼續說道︰石,我很高興你還活著。”

    “我也一樣。”許樂輕輕拍拍光幕上的那個老管家二維成像,說道︰“能見到你真好。”

    有點太煽情,而且是人和機器智慧之間的煽情,總感覺有種超越生物族群之愛的肉麻惡心感覺,許樂和憲章電腦同時發現了這一點,同時閉嘴。前艙右邊那條正緩慢移動,準備模擬人類動作給許樂來個溫暖安慰擁抱的機械臂……也悄無聲息地收了回去。

    “這一年多時間,你都在哪里?怎麼過的?”許樂忽然笑著問道︰“一個人在異鄉流浪,曾幾何時有沒有感覺到空虛寂寞……還有點冷?”

    老東西明顯被這句話震的核心程序有些不穩,沉默了很長時間之後,當許樂將要開懷大笑之時,忽然間一道聲音響徹于安靜的飛船內部。

    “不要問我從哪里來,從哪里來啊…………”

    “我的故鄉在遠方,在遠方。”

    “為什麼流浪,流浪遠方,在宇宙里流浪啊。”

    浩翰安靜的太空之中,一艘破爛的金屬飛船像幽靈般的擦過凹星系最後一圈隕石帶,向著更遠處的黑暗飛去。這艘飛船上有一個面朝星辰鼻捂雙耳的聯邦青年,還有一道充滿磁性滄雜渾厚感覺的男低音,在不停地朗誦遠古的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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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七十章 英雄的歸來(上)

    深情朗誦之後是傳奇的故事會,從那此平鋪直敘的漂流搶劫故事中,許樂終于知道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這艘憲章局的三翼飛船經歷了些什麼,變成了如今破爛鋼鐵垃圾堆的模樣。

    那次刺殺卡頓郡王計劃的結尾,MXT被桃瘴一槍斷下,許樂眼睜睜看著三翼艦在眼前劃哼過一道流光飛逝,十分不幸地沒能拿到回程的船票,緊接著帝國旗艦開始逐層爆炸,許樂被懷草詩重傷俘虜,轉移到了別的戰艦之上。

    老東西控制的三翼艦沒有辦法在帝國艦隊環峙之下做些什麼,尤其是當帝國戰艦開始對憲章局三翼艦發起追襲之後,它被迫遠離。

    三翼艦遠離卻沒有離開。不知基于怎樣的原因和堅信,老東西沒有讓三翼艦飛回聯邦,而是沉默地留在了帝國境內,一直等待著許樂的歸來,這一等便是一年多,如果許樂真的死了,再也不可能回來,它會不會一直等下去?

    總之,從那天起,這這艘沒有任何船員的三翼艦,就變成了帝國西南星域里的一只幽靈,憑借著高速性能和強大的航行計算能力,借助無數死寂星系的隕石掩護,從西南星域的這頭流浪到那頭,當能量衰竭時,它開始搶劫,當飛船機械故障無法修復時,它開始搶劫,當飛船需要加厚外甲以增加沖撞力時,它開始搶劫。

    帝國艦隊無法發現刻意藏匿的三翼艦,而那些走私商人和海盜,在老東西推算無漏洞的計劃了以及速度沖撞力面前,只能無比哀切地成為僅剩一條內褲的受害者。

    三翼艦在異鄉沉默而堅定的等待,便是由無盡的寂寞流浪以及枯燥重復的搶劫組成,它就像一個頑劣的幽靈,從那些帝國飛船上撕扯了無數外衣,然後層層披在自己身上,又像是一個詭異的磁鐵,吸收了很多破銅爛鐵,把艦體變成了如今這副怪模樣。

    “雖然我知道問這種話感覺有些蠢,但我真的很想知道。”許樂將腳蹺在控制台上,望著還有幾處灰垢的光幕,皺眉認真問道︰“沒有人說話,你一個在宇宙里呆了一年多,真不會覺得枯燥寂寞無聊?”

    更早一些時旬,他問過類似的話,但這次問的更為認真,沒有任何玩笑的意味,憲章電腦似乎漸漸擁有了某種類似人類的智能情感,這是許樂所不能了解的事,但卻是他所關心的事。

    如果老東西真的越來越像一個人,那麼長達一年多的枯守孤守,一定會非常難熬。

    “習慣了,雖然我不是很清楚在遇到你之前的我是不是我,那時的我會不會有現在的我的程序類情感反應,但你應該清楚,無數萬年來,我都是一個人。”

    憲章電腦輕聲回答道︰“我讓三翼艦留守在帝國,其實並不符合推算後的結果,按照推算,你應該已經死了。但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留了下來,或許是因為根據第一憲章神聖條例,在這個充滿冰冷星球和射線的宇宙里,我只能和你進行交流,如果沒有你,我就再也沒有說話的對象。”

    听著憲章電腦平靜的自我分析,許樂心中生出很多感慨,當自己在帝國境內掙扎逃亡求存的時候,三翼艦原來正在寂寞的流浪努力存活下去。

    一直有人在苦苦等待離家萬里的游子這種感覺很不錯,如果等待你的是一艘看上去很破爛的飛船,感覺也相當好。

    “聯邦那邊情況怎麼樣?部隊打到了哪里?”略一停頓之後,許樂馬上問起自己最關心的情況。

    “三翼艦一直在這片星域漂流,沒有能夠激發成功任何的潛伏信號中繼站,我並不知道聯邦那邊的情況。”憲章電腦回答道︰“但根據我入侵的帝方情報網絡外圍節點的信息回饋,聯邦部隊已經完全佔領黃厄星系,指揮部應該正在籌劃向冶星系的躍遷。”

    聯邦部隊的前進速度和許樂推算的差不多,在帝國里的這一年,尤其是在和懷草詩的交談中,他大致猜到了帝國方面的戰略意圖,不外乎是用浩翰的星域空間來拖緩或著稀釋聯邦的軍事壓力,而那些他所知道的帝方情報,讓一種無形的壓力出現在安靜的飛船之中。

    “我們必須盡快聯系上聯邦。”

    許樂揉了揉眉心,忽然取出一塊芯片,拿過工具箱,將帝國的通用串口進行了修整,放入控制台的讀取器中。

    看著讀取器上的線狀顯示,他輕輕抿了抿發干的嘴唇,神情認真說道︰“這是帝國地下抵抗組織給我的一份情報,沒有什麼證據,有些含糊,但應該和古鐘號遇襲有關,我們過來之前已經把情報傳回了引,那顆最後的帝國種子應該已經死了,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事情有些古怪。”

    “需要我做什麼?”老東西問道。

    “推算一下這些帝國情報。卡頓的艦隊穿越晚蠍星雲之後,為什麼能夠避開你的監控?我知道宇宙太大,肯定有遺漏,但那個該死的艦隊走的太精確,就像是在黑夜里走鋼索,卻每一步都沒有踏偏。”

    “有可能是那名帝國種子給的情報。”

    “我更擔心憲章局出現了問題。”許再帶著一抹沉重說道︰“回去之後,你幫著查一下。”

    “確實需要回去。這艘三翼艦雖然配備了最先進的運算平台,但計算能力還是嚴重不足,尤其是和憲章局地下我的家比起和……,我能維持現在的狀態,甚至超出了我自己的邏輯推算範圍。”

    “我也覺得很奇怪,如果現在飛船上的你是你,那現在留在聯邦的憲章光輝又是誰?如果也是你,那這個宇宙里豈不是有了兩個你?這真是一個很麻煩的哲學問題。”

    “我的基礎計算核心基于量子態,在那個尺度空間內本來就沒有太過精確的因果邏輯論客觀,似乎只能用莫名其妙的哲學論點來解釋莫名其妙的物理事尖,但這並不是以計算擅長的我能得出結論的事。”

    憲章電腦沉默片刻後,繼續說道︰“我會不會被我吞噬,吞噬之後會不會繼續存在自我的意識,這確實是個問題,之所以我一直在帝國境內流浪,明明有機會,卻一直不肯和聯邦方面聯系,是不是因為我的核心程序異妾之後生成的類生物本能意識讓我產生了某種如你們面臨死亡時的恐懼情緒,從而默默地椎動我的邏輯分析向著遠離聯邦的方向發展?”

    許樂同樣沉默了很長時間,用力地撓了撓油膩的頭發,苦澀說道︰“太長太拗口,還是不要繼續這個話題了。”

    很明顯憲章電腦留在帝國境內的這部分,老東西或者說無數分之一獨立的老東西,孤守枯候一年時間之後,終于找到可以交流的智慧對象,覺得非常歡愉,所以它並不準備就此結束它覺醒後經常困擾自我意識的哲學思辯。

    結束這段夯長枯燥這段冗長枯燥對話的,是舷窗外忽然閃過的一道絢麗光芒以及長時間安靜環境里忽然響起的尖銳警報聲。

    “警報,敵襲,飛船遭受外空間超速武器襲擊!”

    敵襲?許樂震驚地看著光幕上那幾道令人膽顫心驚的光束,以及航道正前方十幾抹標識為綠色光團的帝國戰艦,恐懼的顫栗涌上心頭,濕漉的發根麻癢一片!

    破爛的三翼艦此時已經穿越了凶星系那條隱秘的走私航道,近十三個小時安寧的航程,幾乎讓許樂忘記了自己還在帝國星域之中,還是在進行逃亡,同時,三翼艦上的老東西因為缺乏必要的裝備,沒有辦法能夠提前發現那些像深草餓狼般隱藏在隕石帶背後的帝國戰艦。

    木恩曾經說過,帝方如今正在掃蕩這片星域的走私航道,再隱秘的航道星域四周,都有戰艦進行高密度的巡航,但很明顯,現在出現在三翼艦面前的帝國艦隊,絕對不是用來巡航的。

    盯著光幕上那些不斷出現,密密麻麻的綠色光點,許樂的頭皮一陣發麻,帝國人難道把他們在西南星系的所有戰艦全部拉了過來?他無法相信這些戰艦全部是用來撲殺自己的,下意識認為自己誤闖入了某場大型空戰的戰場……

    “命太苦了。”許樂在心中默然感慨,很奇怪地生出某種叫做厭煩的情緒,逃亡之後再逃亡,實在是很令人生膩的事情,哪怕此事有關生死,非常高于生死。

    三翼艦在老東西的控制下,根本沒有給他再次抒發情感的機會,經過多次改裝後的引擎群轟鳴全部啟動,在太空中猛地一個轉身,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道高速襲來的帝國炮火。

    “老東西,沖過去撞死這群狗丬日的!”許樂眯著眼楮,沉聲命令道。

    憲章電腦微微停頓,然後理直氣壯回答道︰“狗丬日的,你坐的不是戰艦,我再搶八百年也不可能把這破爛三翼艦改裝成巨型母艦,撞你個錘子!”

    “呃,用盡一切辦法乎叫聯邦部隊,請求支援,同時將相關情報發回去,然後……”

    許樂看著光幕上那些密密麻麻如蝗蟲般的黑青色帝國戰艦,感覺有些冷,無奈說道︰“我們趕緊逃吧……”

    今天,駐守在黃厄星系行政主星上的聯邦大部隊中充斥著一股肅殺而詭異的味道。

    司令部的將軍們于晨時乘坐戰艦降落在基地之中,召集所有團級以上軍官開始布署後續進攻冶星系的細節,在聯邦軍方的戰略計劃之中,富含晶礦資源,卻因為帝國科技能力有限而一直沒有得到全方面開發的B星系,是帝國本土攻略中最重要的一環。

    從引首都特區的總統府到前線部隊最低層的後勤戰士,都知道今天這場戰前會議有多麼重要,肅殺和熱血的氣氛在基地每處軍事設施里漸漸升溫,然而除此之外,還有一種詭異的氣息也于此時極為不協調的開始蔓延。

    召開戰前軍事會議的基地會議室內,此時彌漫著刺鼻的煙霧,幾乎每名軍官的手指間都夾著一根特制的香煙,燃燒的或長或短,他們的左手都端著一杯咖啡,或溫或寒,這些軍方將領們的表情也各自不同,有的沉默,有的激動,而新十七師師長于澄海的臉色則是極為難看。

    端直坐在正中間的聯邦前敵總司令易長天上將,臉色比于澄海師長更加難看,老而彌堅的神情里透著一絲強烈的不滿,銳利的目光掃視四周,冷厲說道︰“這是戰爭,不是流氓打架,這是關系到整個聯邦利益的戰前軍事會議,不是什麼狗屁上訴法庭,既然已經判了,就不要再提了,馬上進入正式環節,參謀部把推演程序調出來。”

    重要戰役當前,作戰會議卻因為一件發生在軍營中的小事而被迫提前召開,將軍的臉色自然十分難看,當然,就連他也清楚,任何事情一旦牽涉到鐵七師和新十七師,牽扯到杜少卿和那位已經犧牲的上校軍官,還有那些在歷史塵埃里漠然關注的舊日恩怨,再小的事也會變成大事,所以他才會允許于澄海師長就此進行了簡短的發言,但他不會允許這件事情對前線部隊的備戰產生任何影響。

    “馬上執行”

    于澄海師長听到房間外隱隱傳來的軍令,極其難看的臉色漸漸回復平靜,做為新十七師的師長,為了維護自己的下屬,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據理力爭,沒有理也一直爭到了現在,可是終究還是沒能保住那名叫白玉蘭的軍官性命。

    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冰冷的咖啡杯,于澄海師長淡淡向前方瞥了一眼,看著那個戴著墨鏡的中將師長似乎沒有任何情緒變化,忍不住唇角微翹,嘲諷地笑了笑,然後他馬上集中精神,以一名聯邦優秀將領應有的素養,把注意力投向了會議室中間的巨型三維星圖之上。

    由參謀本部推算擬定,經過聯邦中央電腦三次遠程計算核查,幾乎詳細到了每一個機甲小隊作戰目的和前進方向的進攻冶軍事計劃,以文本的形式同步出現在星圖下方的注釋欄以及每名將領的軍用工作平台上,而隨著軍事計劃向下拉動,三維星圖上直觀的敵我態勢色塊線條,不停發生著細微的變化。

    于澄海師長端著咖啡杯,皺著眉頭認真觀看軍事推演的進程,分析著自己的部隊將要承擔的任務所擁有的百分之二十五機動調整,應該怎樣處理,忽然間他皺著的眉頭莫名散開,眼眸里出現疑惑的神情。

    幾乎同時,包括易長天司令在內的所有聯邦高級軍官同時愕然,他們疑惑不解地看著中央的三維星圖,就連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杜少卿師長,也緩緩地摘下了鼻梁上的墨鏡。

    因為那個正在不停演繹冶星系進攻計劃的三維星圖……忽然停止,那些代表聯邦和帝國艦隊、陸基部隊的色塊線條,就像是遇著烈日的春雪般,以極快的速度消失不見,最令人感到震驚的是,三維星圖竟然開始自行調整視角,那些光點凝成的行星與航道瞬間轉移,來到了另一個有些陌生的宇宙背景之中。

    “這是……L9的正65度角視圖?”司令部參謀震驚地看著這幕畫面,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楮,趕緊低頭去看手中的控制台,緊張解釋道︰“可能是運算程序出了問題。”

    易長天司令的表情愈發沉郁,不過他並沒有動怒,他也來不及動怒,因為緊接著發生的一切,證明眼前的怪異景象並不是運算薦序出了問題,而是……聯邦中央電腦認為帝國星域中某個地方出現了非常大的問題。

    基地電腦總控制台此時完全不受參謀軍官們的控制,完全放棄了對X3星系軍事計劃的推演,將所有的計算單元全部調動起來。矩陣儲存架上的光點急促的閃爍。

    同時,一道冰冷的機械電子合成音,在基地深處的會議室和大氣層外的旗艦以及更加遙遠的駐守在黃厄星外圍的聯邦艦隊指揮大廳里響起。

    “根據第一憲章之授權,命令如下︰一,冶星系軍事計劃無限期停止,黃厄星外環帶所駐艦隊中止所有任務,全體滿載彈丬藥出發,依循以下航道,前往367.8329.2788地點。此後你們將穿越三條小型扭率空洞,具體的空間數據……暫在計算之中,稍後將呈交報告。”

    會議室正中的三維星圖上出現了一道清晰的航道圖,同時一個醒目的光點標明了聯邦中央電腦要求聯邦艦隊前往的地點。

    “二,所有參戰部隊緊急待命,全體機甲部隊做好登艦準備。一旦艦隊救援失敗,或提前判斷無法救援,目標進入可生存星球,馬上進行強行登陸作戰。”

    “三,此次計劃以救援該目標返回為全部任務。”

    “四,該目標是……”聯邦中央電腦機械的聲音略一停頓,“老管家號飛船,該飛船為隸屬于憲章局的鋪網三翼艦,相關改裝數據更新稍後呈報。”

    聯邦部隊前進基地里的高級將領們,旗艦上隨軍的憲章局官員們,聯邦艦隊指揮大廳里的洪予良上將一干人等,听著這一條條的命令,所有人都震驚的無法言語。

    “什麼狗屁東西!”易長天司令瞪圓了雙眼,震驚地看著面前的星圖,不可思議地說道︰“憲章電腦也會出程序問題?凶星系哪里冒出一艘憲章局的三翼艦!”

    就算宇宙那頭真的忽然出現一艘屬于憲章局的三翼艦,在場的所有聯邦軍官以及數十萬聯邦戰士,都不可能接受推遲進攻B星系的計劃,冒著無數風險如此瘋狂而沒有準備地執行這個莫名其妙的救援任務。

    “我們在那邊有信號中繼站嗎?”司令員惱火問道。

    “剛剛開始鋪網,以前的潛伏設備能啟動的不多。”參謀回答道。

    “那這是怎麼回事?”

    在這個時候,還沒有任何人因為憲章局三翼艦的名字而聯想到任何東西,只有杜少卿師長那雙利劍般的英眉皺了起來,眉宇間出現了一抹不可置信的神情。

    “警告,此為第一序列事件。”

    聯邦中央電腦根本沒有理會這些高級將領們的震驚疑惑不解憤怒,平穩卻又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味道,說出一個令所有人更加震驚疑惑不解的事實。

    “再次警告,此為第一序列事件。”

    深入帝國星域之中的聯邦部隊,都是身經百戰的鐵血之師,這些震驚站在會議室內的將領們,在他們的戰場生涯里更不知道遇到過多少次艱險的處境,但他們卻被第一序列事件這六個字震的有些惘然失措。

    沒有多少人知道那次聯邦中央電腦對東林機修師的撲殺,對聯邦絕大多數人來說,他們這一生只知道聯邦中央電腦發出過一次第一序列警報,那就是……數十年前,帝國入侵西林!

    “嗯,會不會是帝國皇帝暴斃了?”于澄海師長揉著風中凌亂的花白頭發,有些不自信地猜測道,然後有些羞慚地喝了。咖啡。

    會議室里很多人在猜測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理由,只有杜少卿平靜看著光幕,知道答案馬上就要揭曉。

    三維星圖模糊散去,出現了一個更加模糊的畫面,看視角應該是從一艘飛船內部拍攝而得。聯邦的高級將領們盯著光幕,發現這艘飛船內部破爛簡陋到了極點,然後他們在畫面上看到了一張臉,一張有些日子沒見卻依然笑的那般燦爛開心的臉。

    看到這張臉,于澄海師長州喝下去的那口咖啡噗的一聲噴了出來,後勤部主任震驚的手指一松,咖啡杯落到了地上,緊接著便是密密麻麻的聲音響起,有人噴咖啡,有人灑咖啡,有人咖啡杯墜了地。

    因為某人的歸來,聯邦戰前軍事會議的現場變成了一片咖啡的海洋。

    此時那名先前去執行軍令的那名內務處軍官,滿臉焦灼神色地回到會議室,他正準備報告突發事件,卻發現會議室內的將軍們此時都變成了一尊尊釋色的雕像。

    只有杜少卿依然保持著冷靜,但如果仔細去看,大抵也能看到他的眼眸中閃動著一絲笑意和某些說不清楚的味道。他將咖啡杯緩緩放到桌上,看著光幕上那張模糊不清的臉,在心中默默感慨道︰“這樣都不死,那你可得活著回來。”

    基地偏僻一角是執行軍法的刑場,過往近一個月的時間內,除了一名聯邦士兵因為奸殺了三名帝國幼女而被之外,便再也沒有人來過,然而今天因為刑場中央的那名將要被的聯邦軍官變得熱鬧起來。

    戰場上面見慣了生死,聯邦軍人們不會像帝國貧民區的民眾那般見著場面便感到新奇興奮,刑場的熱鬧也不是因為士兵們來看熱再,很多新十七師的戰士是來為白玉蘭送行,像顧惜風他們這群七組曾經的隊員,則是焦慮不安地等待著奇跡的發生,但令人傷感的是,于師長的努力沒有取得任何成效,自然也就沒有任何奇跡。

    內務處的軍官匆匆走來,穿過憲兵組成的人群,向刑場正中央的白玉蘭宣讀了軍事法庭的宣判結果,白玉蘭有些困難地點了點頭,然後說了幾句什麼,因為隔的太遠的緣故,外面的士兵們都听不到他們說話的內容。

    基地這處角落漸漸變得安靜起來,很多人都在等待那一聲槍響,包括站在最遠處臉上綁著繃帶,一臉冷戾仇恨之色的東方團長和他的下屬軍官們。

    顧惜風緊張地看著面前的憲兵,看著這些憲兵緩緩端起手中的長槍,瞄準了白玉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罵了句髒話,與身邊的七組隊員們互視一眼,強悍地從人樣中走了出去。

    “劫法場嗎?”東方玉冷漠望著那邊,語氣惡毒說道︰“那是席勒寫的舊式小說里才有的情節,我倒是很盼望七組這些崽子們能再律動些,到時候被槍斃的就不止一個了。”

    就在這個無比緊張的時刻,從基地深處高速駛來了一輛吉普車,車上的新十七師一團團長赫雷揮舞著手臂,高聲呼喊著什麼。東方玉眯著眼楮望向那個卷煙尖而來的吉普車,嘲弄說道︰“我丬操,還他媽的演的越來越像了,真以為現在還有皇帝聖旨,可以喊刀下留人?”

    幾年之後,面對抱著孩子微笑的妻子,白玉蘭總會想起當年在帝國黃厄星基地中,面對著憲兵槍口時的那個清晨。

    當時面臨死亡的他並沒有想太多的事情,只是覺得自己的一生有些荒唐可笑,不知什麼時候起,從一個信奉金錢的職業扇佣軍人,變成了剛剛新婚卻不管不顧顧觸犯軍規冒起傷人的憤怒青年,嗯,都是小老板的錯。

    然後他忽煞听到了刑場四周傳來了歡呼聲,歡呼聲被異國的風卷著從遠至近,翻滾著越來越大,如驚雷一般傳入耳中。他蹙著眉頭抬起頭來,有些幽怨地望向人群,心想爺死了你們至于這麼開心嗎?

    緊接著他才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因為那些執行任務的憲兵們不知道為什麼放下了手中的槍,然後興奮地歡呼了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

    聯邦部隊前進基地,旗艦,聯邦艦隊,所有知道了那個消息的軍人們都在歡呼,甚至包括站在遠處的那些鐵七師官兵都在鼓掌,臉上滿是笑容,雖然那個人曾經讓他們敬愛的師長非常難堪,但在西林5喲行星上,那個人曾操控著一台黑色w與鐵七師官兵攜手作戰,當時那驚險而英勇的畫面,一直停留在很多鐵七師官兵的心中。

    這些發自肺尉的歡呼聲證明了一點,不論是不是聯邦政丬府刻意塑造的戰斗英雄,那個家伙早已經通過他所做的那些事情,成為聯邦軍人心中的楷模,石頭並不需要說話,只要一路艱狠地滾壓過去,自然能壓出一條道路出來。

    臉色鐵青的東方玉團長緩步走下小坡,當歡呼聲漸漸平息之後,他走到那名內務處軍官的面前,沉聲問道︰“為什麼不行刑?這是軍事法庭的裁決,難道因為一陣歡呼就要中止?”

    內務處軍官極其為難地看了他一眼,勸說︰“東方團長,沒有人敢推翻軍事法庭的裁決,但這個時候槍斃白玉蘭實在有些不合適,至少……也要押後一段時間吧?”

    東方玉正要憤怒開口的時候,顧惜風走了過來,輕輕搓揉著圓乎乎的手指,微笑說道︰“如果今天老白死了,頭兒回來後會發生什麼,想必你很清楚。”

    七組新老隊員們此時都涌了過來,帶著嘲弄輕蔑的目光望著他。

    顧惜風笑容忽斂,壓低聲音認真說道︰“哪怕是為了保住你自己的小命,你最好也要祈求老白在頭兒回來之前還活著!”

    緊接急合的軍令催促著歡呼的士兵們向各自的營地跑去,不停震驚交談的憲兵隊押著白玉蘭向臨時監獄走去,白玉蘭疑惑地看著四周,下意里想甩動一下額前飄著的頭發,卻甩了個空,他望著警備線外面眉開眼笑的那幫家伙們罵道︰“狗丬日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頭兒還活著。”

    七組隊員們興奮把這個令人震驚的好消息報告給他,然後也各自歸隊,只留下默然無語瞪圓雙眼的白玉蘭一個人發呆。

    七組隊員們沒有說什麼,也不用說什麼,他們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他們此時的心情,對于他們來說,頭兒還活著,老白自然不會死。至于軍紀條例,法庭裁決,對,這都是神聖的不容觸犯的東西,連他們都想不出來頭兒即便活著回來,又能想出什麼方法把老白救出來,可是……

    過往這些年的戰斗生涯讓隊員們無比堅定,沒有理由,甚至帶著一絲七組特有的蠻不講理精神,確信只要頭兒回來,什麼事情都可以解決,

    听到這個消息,白玉蘭像個木雕一樣呆呆站立了很長時間,然後開口對身邊的憲兵說道︰“兄弟,給枝煙抽抽。”

    憲兵看著這個好命的家伙,笑著聳聳肩,點燃一根煙放到他的嘴里。

    白玉蘭的嘴唇微微發抖,深深地吸了一口,含糊不清卻又無比肯定說道︰“當兵的,應該抽三七牌。”

    以為許樂死後,他就戒了煙,今天他又重新開始抽煙,在嗆鼻的煙霧之中,白玉蘭感慨萬分,那個不怎麼吭聲只會傻笑的家伙,看上去和奇跡沒有任何關系,實際上卻是最擅長創造奇跡的人,所有人都認為他死了,結果呢?他卻偏偏以這種昭告全宇宙的方式活著回來了!

    叼著煙卷,眯著眼楮,偏著頭,白玉蘭笑著沉默了很長時間,輕輕地搖了搖頭。

    在這一刻,他沒有想到應該慶幸自己還活著,只是驚嘆于那個家伙還活著,所謂戰友同袍,大概便是這種認為對方活著比自己活著更加重要的男人關系。

    “這樣都不死,那你可得活著回來。”

    英雄歸來的奇跡面前,所有聯邦官兵都在歡呼,然而情況卻並不如此,杜少卿師長在心中默默說的那句話,說明他比誰都更早一步察覺到,許樂的榮歸聯邦之旅絕對不可能是一場坦途,不然聯邦中央電腦根本沒必要啟動第一序列事件程序。

    現在聯邦軍方得到的消息只能說明許樂現在還活著,並不能說明他一定能夠活著回來。憲章光輝的觸角根本沒有辦法伸到凶星系,那般在帝國境內漂泊一年之久的三翼視之所以能夠傳回畫面,是因為他們極幸運地激發了兩顆數十年之前聯邦無目的漫鋪的信號中繼衛星。

    斷斷續續傳回來的模糊無聲畫面,說明這艘憲章局三翼艦正在遭受帝國艦隊不要命地瘋狂追殺,雖然聯邦軍方並不清楚那位極為重視的革國公主殿下,將帝國艦隊用業掩護西南星系大撤退的三分之二戰艦全部派來圍剁,但那些偶爾傳輸回來的監控畫面上密密麻麻的帝國戰艦光影,讓基地會議室里的將軍們知道情況非常不妙。

    在聯邦中央電腦的第一序列程序催促下,黃厄星系最外圍一直在準備進秋3星系的艦隊已經啟程,但是計算兩邊的距離,尤其是加上並不完備的三道扭率空洞數據,會議室內幾乎沒有人相信聯邦艦隊趕過去時,那艘無比破爛的三翼艦還能存在。

    歡呼之後,便是無盡的沉默。

    比前線大約晚幾分鐘的時候,尖銳的第一序列警報同樣在憲章局大樓內響起,辦公室里的邰老局長和崔聚冬助理看到數據回饋後同時愣僂了,而後者更是想到了一些很棘手的問題。

    緊接著消息傳到總統官邸,帕布爾總統微微一愣之後,馬上中止參謀聯席會議,和邁爾斯上將諸位閣員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指揮大廳。

    正在就戰時預算臨時額度調整提案進行閉門磋商的議會山,隨著錫安副議長和軍事委員會主席議員一陣驚愕的私語後,宣布暫時休會。

    臉色黝黑的帕布爾總統大步走入指揮大廳,望著巨幅光幕上那張模糊的臉,欣慰無比,旋即他將雙手叉到腰後,沉聲說道︰“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聯邦的英雄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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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七十一章 英雄的歸來(下)

位於都特區郊外的指揮大廳內,或站或坐著數十位肩懈蜘翟的軍方高級將領,他們緊張地注視著面前的環形光幕,帕布爾總統、國家安全顧問、議會軍事委員會主任等高官,則是站在二樓欄杆旁。

巨幅環形光幕上的畫面時斷時續,因為遠距離傳輸信號損耗的關系,非常模糊,只能勉強看清楚一艘造型古怪的破爛三翼艦,正在那片陌生的星空中全前行,而在三翼艦的四周遠處黑暗裡,隱隱可見數百艘黑青色的帝國戰艦。

這場生在遙遠帝國星域之中的逃亡追殺,令聯邦上層所有大人物們無比注目,當被幸運激活的兩顆潛伏信號中繼衛星光學捕捉系統失效後,他們再也無法看到外視角的畫面,只能通過那艘逃亡三翼艦的設備,看到更加幽深的宇宙前路。

時斷時續的畫面裡,除了偶爾從空間上下兩方露出猙獰一角的帝國戰艦,人們無法看清楚後面緊緊追緝三翼艦的大批帝國戰艦,但是雷達系統上面代表帝國戰艦的綠色光點,卻變得越來越多,密密麻麻如同噬務的兀鷹,令所有人感到無比緊張和擔憂。

“衝啊!”

“加!”

平日裡嚴肅至極的聯邦高級將領們,終於是忍不住低聲喊了起來,指揮大廳一樓內響起嘈雜的聲音,將軍們知道自己在億萬公裡之外的加油助威並不能讓那艘苦苦逃亡的三翼艦飛的更快一些,卻依然下意識裡握著了拳頭,皺起了眉頭,大聲地喊了起來乙

“帝國人瘋了?”

聯邦國家安全顧問震驚地看著剛剛拿到的監測計算結果,看著上面統計的追輯三翼艦的帝國戰艦數量,不可思議驚呼道:“為了追一艘三翼艦,居然調了三支中型艦隊!難道他們的星域不需要布防?如此瘋狂全無紀律的追擊,如果碰到聯邦艦隊,只需要一個十字長弓隊形齊射,可以輕輕松松打掉他們三分之一的戰艦!“

指揮大廳內的將軍們早就已經注意到了這點,對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帝國方面為什麼會冒著如此大的風險,對那艘逃亡三翼緊追不放。

邁爾斯上將夾著銀絲的濃眉微微蹙起,譏諷取笑道:“難道許樂上校把那位公主殿下強*奸了?”

大廳樓上樓下頓時爆出一陣大笑,然而笑聲馬上平息,因為光幕上斷斷續續的畫面中,已經開始出現帝國戰艦炮火割梨的光彩,那些致命的線條擦著三翼艦舷窗飛過,極其危險,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不會擊中三翼艦。

從議會山匆匆趕來的那位軍事委員會主任議員,神情復雜地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帕布爾總統,湊了過去壓低聲音說道:“聯邦艦隊倉促出,如果真和帝國艦隊開戰……雙方都沒有准備,我擔心損失太大。”

議員先生沒有把話說的太透徹,但實際上這也是在場大人物們包括軍方在內的某些內心台詞,聯邦前線部隊被迫打亂部署,進攻冶星系計劃椎遲,艦隊倉促啟程……誰也不知道聯邦會因為這種變故付出多少代價,而所有這一切都只是為了救援一個人,值得嗎?

雖說三翼艦已經傳回了一份加密情報,而且據說許樂手上還有第二份非常重要的情報,可是這真的值得嗎?

“不用管什麼情報利益,甚至暫時不用考慮這是第一序列事件。”

帕布爾黝黑的面龐上沒有絲毫表情,他抬起手臂,指著光幕電子模擬圖上那些代表帝國艦隊的密集光點,說道:“帝國為了殺死他不惜一切代價,難道我們聯邦就做不到?剛才我已經說過了,要不惜一切代價,記住,是不惜一切代價!”

正在這個時候,總統官邸辦公室主任布林掛斷了電話,表情凝重地走到帕布爾總統身後,低聲說道:“總統先生,果殼總裁來電詢問此事,他很關心許樂上校的安危。”

帕布爾總統皺了皺眉,不解地看了布林一眼。

布林緊接著低聲說道:“還有很多方面前打了電話,他們是想確定此事的真假。不知道什麼原因,許樂上校活著的消息被人在網上泄漏了出去,聯邦電視台請示,是不是可以播官方新聞。”

出於政治影響的考慮,在沒有確定能夠把許樂安全接回來之前,聯邦絕對不會對此事大作渲染,然而不知道為什麼,本應嚴格保密的情況,在極短的時間內,已經開始在民用網絡上蔓延開來。

“我馬上著手布置網絡通道管理。,、布林主任見帕布爾總統一直沉默,馬上說道。

“不用。”帕布爾總統揮了揮手:“我授權新丹頻道布官方消息,但是畫面概選一定要非常注意。”

“是。”

許樂還活著,在一艘破爛的三翼艦上向聯邦飛來,他的身後是無盡的帝國戰艦,這個令聯邦社會集體陷入震驚的消息,自然是某些有辦法接觸到此事的大人物刻意放出去的。

莫愁後山今日無風無雨,空氣卻有些寒冷,邰夫人披著一件絨毛披肩,雙手挽著肘彎,沉默地看著面前的湖光山色,在心中暗自思付,那個小家伙如果真能幸運地活著回來,聯邦的政治局勢會不會有些異動,他會不會對古鐘號那件事情猛追不休?

2o1o-9-15 o3:o3 回復

妖狐

1astare313位粉絲

3樓

肯定會,按照許樂的性情,他肯定會。

邰夫人的唇角泛起一絲含義莫名的微笑,對身旁的沈秘:“但凡戰爭,都會給軍方的力量加上很多籌碼,尤其是那些性情瘋狂的青壯派,力量太過強大總不是好事,我很好奇,當許樂這樣無比光彩的歸來後,他們准備怎麼收場。”

沈秘書默然無語,垂在腿畔的右手卻輕輕動了下,片刻後他輕聲說道:“依照您的吩咐,全聯邦都知道了這件事情,現在能做的,只是希望許樂上校能夠擁有這份幸運。”

所有正開著電視的聯邦民眾,幾乎同時停止了正在進行的動作,不論是上級正在拼命催要的更新稿件,還是被妻子硬塞到手中的洗碗毛巾,都被人們放到了一邊。

他們震鼻地看著新聞頻道的畫面,聽著那位女主播激動而喜悅的聲音,聽著那個已經漸漸有些淡忘的聯邦英雄名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無數公寓樓和大學宿舍裡,響起了大聲的歡呼,興奮的尖叫,甚至還有人激動地把啤酒瓶扔到了樓下。

新聞頻道的畫面上,那艘承載著無數人隱在內心深處的英雄情結和夢想的三翼艦,正在黑暗的宇宙背景內無聲前行,無數密密麻麻的帝國戰艦緊追不舍,畫面很模糊,斷斷續續,就像打上了無數層馬塞克。

興奮而緊張的民眾們馬上把注意力轉到了網絡上,試圖搜尋到更多的消息和更多的三翼艦畫面。

港都文華大酒店正在舉行一場婚禮,賓客雲集,名車如流,聲勢浩大,排場異常豪奢,引來無數民眾側目。不說婚事雙方都是聯邦內極有背景前途的青年,只看今天證婚人是聯邦巨型企業果殼機動公司的總裁先生,大抵就能想到這場婚禮的隆重程度。

“我只是曹家偏遠外系,並不算是什麼七大家的子弟。”那個木訥老實的男青年,今天穿著一件名貴的禮服,他望著今天格外美麗動人的新娘子,老老實實說道:“所以我並不是刻意在瞞你。”

“傳說中的七大家,和我們結婚沒有任何關系。”

商秋今天穿著一件紅色抹胸小禮服,嫩白隆起的胸部被襯托的格外迷人驕傲,只是她的臉上依然保持著一位工程師的冷靜,並沒有太多新婚的嬌羞或緊張,聽到新郎的話,她有些不雅地聳了聳肩,說道:“瞞不瞞都沒有關系。我同意和你結婚,是因為大概只有你才能答應我那些沒有道理的條件,不過話說回來,明天我還有一場重要的技術會議要參加,為了對付你父母的B蜜月旅行,恐怕要提前結束了。”

曹姓新郎有些失望,余光裡卻注意到今天婚禮最重要的客人,也是他們的證婚人,果殼總裁先生似乎表情忽然變得有些怪異起來。

果殼總裁先生掛斷了冉話,神情復雜地走到二人的面前,思考了很久,才開口對新郎說道:“對不起。”

新郎和商秋訝異地看著總裁先生,心想即便你有急事要離開,也不至於把對不起三個字說的如此真誠沉重吧?

總裁先生目光轉向商秋,微笑說道:“我想有個消息我必須在你們結婚前告訴你,不然我真的很擔心你會因為恨我一輩子而選擇從果殼辭職。”

“許樂還活著。”

聽到這句話,今天准備結婚的商秋愣住了,就這樣攥著禮服的裙擺愣住了,然後她毫不猶豫地轉過頭,望著同樣震驚的新郎,極為誠懇地低身致歉:“對不起……”

然後她轉頭向著文華酒店外走去,街道對面的巨型光幕上,新聞頻道那位女主播已經開始說話,正准備播放一段視頻。

“我現在才明白為什麼您剛才要說對不起。”曹姓青年不舍地望著走出酒店的那道身影,出奇地沒有憤怒,反而異常平靜,對總裁先生說道:“原來商秋和許樂上校有舊,看來我的眼光真的不錯。”

商秋並沒有聽到這個男人極有風度的說話,她此刻全部的精神都放在了街道對面的巨幅光幕上。

左手輕輕拉開讓她有些呼吸困難的禮胸抹胸,從乳溝裡取出折疊眼鏡,架到小巧的鼻梁上,商秋帶著一抹笑容開始沉默而專注地觀看,深秋的風吹拂著她嫩白的臉,有些癢癢的。

剛剛結束完基金會假期,在母親勸說下准備再請一個長假好好收拾心情的南相美,這時候正在僕婦的幫助下收拾行李,將愛看的書放入皮箱後,她的目光落到桌上那張火車票上。

這次的旅途又是一次高鐵之鐵,她准備重新走一遍當年的路,只是當年的閨中好友如今已經沒有了聯絡,而那個在車廂中一眼看見便系了數年的男子,也早已經去了遙遠而無歸路的地方。

南相美沒有哭,秀麗的臉頰上浮現著一種安寧柔和卻又堅強的光澤,她拿起火車票,輕聲地對自己也對那個離開的男人說道:“我不是因為怕忘了你所以再重溫當年的旅途,因為我不會忘了你。

只是你既然不肯回來了,我想要和你進行一次正式的告別。”

“告別不是為了忘記你,是准備把你藏在我心的最底處,將來老了我會告訴我的孫女,我曾經喜歡過一個面對困難從不畏怯的真正男子漢。”

正在秀麗女孩兒感傷的時候,旁邊的起居室內忽然響起了一聲尖叫,她驚訝地走了過去,然後看到把自己從小帶大,知道自己所有秘密的蟾嫉,正表情怪異地指著一個方向,嘴巴張的極大,卻是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南相美好奇地轉過頭去,然後便看到了電視光幕上的畫面,聽到了畫外音的解說,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唇,身體微微抖,決定再也不為了那個男人流淚的她開始簌簌淚下。

西林大區落日州緯二區老宅內,剛剛放學的小西瓜,正一邊吃著甜筒冰激凌,一邊觀看一年多前從望都公寓裡抱回來的盜版光盤,很明顯那位肥胖的田大叔在家庭教育方面有一種放任自流的失敗氣息。

雖然這位小公主很喜歡從這種意淫類影音作品中安慰自己,幻想替父母和許樂哥哥復仇,但重復又重復地看著那個紫艦長帶領著聯邦軍隊,重妾又重復地一遍遍打敗帝國侵略者,總會有些無聊,於是她下意識裡指頭微動,將頻道播回了電視。

小姑娘手裡正在往可愛嘴巴裡喂的甜筒,啪的一聲戳到了尖俏的鼻子上,她瞪圓了清亮的眼睛,半天才醒過神來,尖叫著從沙上跳起,像西瓜皮一樣的黑順短在空中散開,歸攏。

西山大院的獨棟別墅中,被國防部長夫人和無數閑雜人等驕慣出一身小公子哥氣息的鄒流火,這時候正在生氣。

已經學會背頌席勒詩歌的小男孩,卻不願意和勸說自己的外祖母和保姆阿姨說一句話,他尖聲哭喊著,小腳踢打著面前的玻璃茶幾,手裡抓著身邊所有的物事,向面前的電視光幕砸去。

因為他最愛看的動畫片忽然間沒有了,電視上面出現了一個令他感到討厭的濃妝女人。

都部長夫人辦了退休,這幾年專門在家照顧這位小祖宗,無比寵溺,而部長樓內的勤務兵還有後勤阿姨們,沒有誰敢稍微違逆下他的意願,再加上遺傳自母親某些惡劣的性情,小小年紀的男孩兒根本無人敢管,沒有誰敢大聲說他,更沒有人敢教訓他。

啪的一聲脆響!

依然如未婚少女般穿著粉紅睡衣的都郁,匆匆從樓上走來,干淨利落地給了小男孩兒一記耳光。

“這是做什麼?”鄒夫人震驚地尖叫起來,將小男孩兒護到身後。

小男孩兒見平日裡無比疼愛自己的母親,居然打了自己,捂著紅的粉嫩臉蛋兒大聲哭喊起來,小胳膊小腿兒蹬的更凶了,半晌卻見母親一直怔怔地望著電視,根本不理會自己,他生氣地從外祖母身旁探出手去,努力地抓起外祖父寶貝至極的煙灰缸,便准備去砸電視。

“你要是敢砸,我殺了你。”

鄒郁一直看著電視光幕,沒有回頭,這句簡單話語裡藏著的凜冽味道,卻讓客廳裡所有人都呆住了。

小孩兒是一種最能感受到真正危險的頑劣動物,察覺到鄒郁這句話的殺傷力,他抽著鼻子,哭泣著放下了手裡的煙灰缸。

小小的心裡想不明白,上次外祖父的頭被自己燒了,媽媽都沒有這麼生氣,為什麼今天卻這麼嚴肅?

他自然不知道,那是因為電視上正在播放他“父親”的歸來。

同樣的畫面還生在很多地方,正如席勒所言,幸福的家庭總是相似的,那麼她們以及他們的幸福激動,至少在這一刻也是相似的。

但也有很多關心許樂的人並沒能看到這幕歷史性的畫面。

邰之源當時正在為白琪親自辦理金融副卡,頭痛於這些瑣碎的程序,因為莫愁後山中止了對他的金錢支援廠就連斬管家和那些工作人員都被迫淚流滿面地離開了西林。

而施清海這時候正像一只地鼠般,穿行於聯邦調查局總部的地下水道中,他手裡那件藍光小儀器泛著幽幽的光芒,照亮了面前的鏽跡銘牌,清晰地顯示出數據庫的串口標識。

新聞頻道的突報道結束的很快,畫面歸於黑暗,特意挑選的視頻資料沒有出任何問題,只有網絡上那些習慣進行逐幀掃描分析的陰謀論者技術狂人,還在進行研究,很快他們得出結論,這一段畫面是真實的,問題在於在視頻結束前一秒,許樂上校乘坐的三翼艦左腹部似乎被一記帝國戰艦的炮火擊中了……

無數抗議電話打到了聯邦電視台,追問那艘三翼艦是不是已經被帝國擊沉,為什麼沒有後續畫面。

“聯邦部隊正在進行定位,艦隊已經開始救援行動,讓我們為許樂上校祈禱吧。”新聞頻道女主播情真意切地說道。

就如同黃厄星基地會議室裡的氣氛一般,興奮歡喜之後便是無盡的擔憂,整個聯邦,從遙遠的東林到西林,從都到Q環山四州,無數的聯邦民眾焦急而緊張地等待著最新的消息乙

憲章局三翼艦,本身就是星空中度最快的飛行器之一,雖然在帝國境內漂浮流浪太久,變得有些奇形怪狀,破爛不堪,但在老東西的搶劫補給政策之下,依然保持了不錯的狀態,尤其是引擎系統比一年前更加強勁,但由於修復構件采用的都是走私飛船或海盜船的零件,三翼艦的總成系統並不穩定,經過了長時間的高強度飛行之後,早已出現了不祥的征兆。

最關鍵的還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帝國戰艦,如此恐怖數量的追輯戰艦,出乎了許樂的想像以及老東西的推算,雖說三翼艦的度依然有優勢,但是那些帝國戰艦明顯是一直守在凶星系走私通道的外圍,早已做好了伏擊的准備,縱使三翼艦近乎瘋狂地闖過了兩道扭率空洞,卻依然被這浩翰宇宙裡的浩大艦隊包圍逼入了絕境之中。

“懷草詩瘋了,這個女人瘋了!”許樂臉色蒼白地看著維生系統數值的下降趨勢,惱怒地大聲喊道:“幾百頭獅子來追一只兔子,哪裡有這麼瘋狂的事兒!”

這時候他早就已經確定,這些密密麻麻的帝國艦隊並不是在准備什麼大的軍事行動,而就是為了阻止自己回到聯邦,一念及此,不由心生極度寒意,三翼艦已經被帝國炮火連續擊中了三次,高強度的破爛金屬外甲出現了三抹恐怖的融蝕空洞,飛船維生系統瀕臨崩潰。

一陣劇烈的震動再次襲來,許樂的身體被震的高高彈起,然後重重落下,唇裡溢出兩道鮮血,他惱怒說道:“為什麼又沒躲過去?”

“在暴雨天衝到街上去玩浪漫,身上衣服能一點不濕?”老東西的語氣明顯也不怎麼好:“我只讓四滴雨水落到你身上,還奢望什麼。”

這句話非常有力量,帝國艦隊不計代價,甚至有些漫無目的的遠距離開火,就像是上天潑下一盆憤怒的雨,再怎麼躲也不可能完全躲開。

事實上三翼艦在老東西的操控下,在太空中不時做出匪夷所思的動作,在密集炮火中居然還能存活到現在,只經令帝國戰艦的指揮官們還有遙遠聯邦的將軍們,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驚。

“警報,飛船動力損失嚴重,必須馬上著6。”老東西的聲音歸於機械冷靜。

“我們現在在哪裡?聯邦救援的艦隊還有多遠?”

“已經進入伽馬星系外圍,距離乃不遠,三秒鐘前成功激活四顆憲章信號中繼衛星,聯邦艦隊還有……很遠。”

“慘,真慘。”許樂看著舷窗外正在不停崩離的金屬片,眯著眼睛輕聲感嘆道:“老東西,隨便找個能活人的星球降下去吧。”

老東西機械的聲音重又跳躍,說道:“這又不是大浩劫之後的逃難,沒有人給你准備好了可以活人的星球,放棄這種奢望吧,現在離我們最近的是一顆荒廢礦星,絕對不適合人類居住,住則必死。

“為什麼?”

“有大氣層,光波分析無毒,但氧氣含量太低,螞蟻都養不活。”

“你剛才提到大浩劫之後的逃難?准備活人的星球……是什麼意思?”

“嗯?我有說過嗎?”

結束這一人一機器在絕望末路時無下意腰嗦對話的,是一道帝國戰艦的炮火。伴隨著一陣劇烈的爆炸聲,三翼艦尾端冒出一蓬艷麗的火芒,然後在真空的環境內迅熄滅。

聯邦指揮大廳看到的最後畫面,便是三翼艦被帝國戰艦猛烈的炮火擊中,三翼艦明顯嚴重受損,凄慘地向著近處某顆礦星墜去,很久之後在那片黑暗荒蕪之中亮起了一抹小亮光。

相隔如此之遠的一抹小亮光,實際上有可能是一場恐怖的大爆炸。剛被激活的四顆憲章信號中繼衛星,被帝國艦隊瞬間摧毀,焦慮的技術人員將畫面調至三翼艦主視角畫面,卻同樣是一片黑暗。

黃厄星前進基地會議室裡的將軍們沉默了,杜少卿緩緩站起,手裡攥著摘下來的墨鏡,身體微微前傾,盯著空中的光幕,似乎要從那一片黑暗之中找到那個家伙的身影。

引指揮大廳裡的人們沉默了,邁爾斯上將憤怒地重重拍打著大腿,瞪圓了雙眼霍然起身,帕布爾總統深鎖著眉頭,久久沉默不語。

“剛剛拿到的參數分析報告。”一名參謀軍官低頭看著工作台光幕,沉聲報告道:“根據中彈前的畫面,三翼艦側後翼主箱被摧毀,維生系統崩潰,加上這次墜落的衝擊,應該完全被摧毀,而這顆礦星大氣層裡的氟氣含量為百分之零點一四,根本不足以支撐呼吸系統。”

這位參謀軍官有些艱難地抬起頭來,望著表情凝重的人們,說道:“根據憲章電腦的分析,許樂上椒…………應該已經犧牲。”

長時間的沉默之後,國家安全顧問忽然湊到總統先生耳邊說道:“總統閣下,妾們……是不是應該命令聯邦艦隊馬上撤回來?”

帕布爾總統黝黑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他盯著黑暗一片的環形光幕,忽然用力地砸了一下桌子,大聲說道:“命令聯邦艦隊繼續加快前進,做好戰鬥准備。”

然後他對布林主任沉聲說道:“讓新聞頻道繼續現場直播,把這黑暗的畫面播出去!我要看著奇跡的生!”

遙遠的星空之中,聯邦艦隊上也是一片沉默,三星上將洪予良輕輕抹去額頭的汗水,閉眸思考片刻後,命令道:“繼續前進,命令第三空降機甲旅做好強登6准備。”

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遙遠的帝國境內終於傳回了消息,那三支瘋狂而凶殘的帝國艦隊,在距離聯邦艦隊還有十四今天文單位時便開始回轉撤離,對於他們來說,那艘聯邦的三翼艦已經被摧毀,艦上那個聯邦人已經死亡,任務便已經完成,自然不願意和聯邦主力艦隊進行沒有任何准備的太空決戰。

然而那顆礦星上依然沒有任何消息。

新聞頻道再次開始直播,但激動焦慮的聯邦民眾們卻只能看到一片黑暗,他們大概明白生了一些什麼,於是他們開始默默地祈禱。

指揮大廳裡,帕布爾總統面前的光幕黑暗一片,憲章廣丅場上,民眾雙手抱拳放在頜下祈禱,巨幅光幕上依然還是黑暗口無數公寓樓中的無數電視光幕上都是黑暗,沒有一點變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港都文華大酒店正門處,商秋隔著玻璃鏡片看著街對面那面黑暗一片的光幕,不知道為什麼,她把雙手緩緩背到了身後,右手於秋風之中握著左腕,雖沉默卻異常堅定。

議會山辦公室內的張小萌緩緩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看著黑黑的電視光幕,閉上了眼睛,雙手伸到身後輕輕合在了一起,基於她的信仰,她從不祈禱什麼造物主,但她祈禱那個人能活著。

西山大院裡的鄒郁蹙著眉尖,看著黑暗一片的電視光幕,雙手也背到了身後,指節微微白,眉眼間凝著股凜冽意味,你既然莫名其妙地活了過來,又怎麼敢讓我看著你再莫名其妙地死一次?

就在這種漫長枯燥而煎熬的等待中,無數張光幕依舊冰冷的黑暗,沒有任何畫面出現,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快要絕望的時候,有一個充滿電噪的沙啞聲音在聯邦無數地方同時響起。

“我是許樂……現已出艙,感覺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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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七十二章 座艙之中不放手

三艘中型聯邦空地轉載艦掩拉著細長的尾巴,猛地闖入大氣層層中,劃起三道清晰的線條。脫離母艦的轉載艦用最快的度搜尋著這顆陌生而荒涼的礦星,在東南高原附近終於找到了那處微弱的信號,只是由於受到地磁干擾而無法進行精確定位。

片刻後,轉載艦下腹部的合金閘門緩緩開啟,十余台高大的黑色…機甲呼嘯著跳躍出來,在輔助飛翼的幫助下,瞬間滑過數十米的高度,完成了一次風險極大的強行登6動作。

死寂的礦星表面全部是落差極大的岩峰,在聯邦機甲強行登6激起的陣陣煙塵中,三艘轉載艦自左向右畫了一道弧線,向十余公裡之外那片稍微平坦些的臨時降落地點飛去。

“我們已降落。”

“正在進行搜尋。”

“距離信號源在三公裡之內……”

在嚴重缺乏氧氣的礦星地表,十余台黑色機甲啟動了真空模式,安靜略有電噪的通話系統內,時不時響起機師的聲音,這些聯邦軍人非常清楚自己此行任務的重要性,知道這些彙報的聲音不止將傳回艦隊指揮大廳,黃厄星前進基地,甚至還要傳回總統先生和無數聯邦民眾的耳朵裡。

“我們現他了。”

通話系統內的聲音忽然激動了起來。

聯邦艦隊第三空降機甲旅的精銳機師們,從理智上判斷並不認為他們救援的目標還活著,雖然目標已經說了一句平靜而令無數人感到亢奮的話,因為這顆星球大氣裡的氧氣含簍實在太低,所以當他們看到眼前這幕畫面時,在戰場上打磨出來的堅硬意志都禁不住狠狠地震撼了一下。

面前的岩峰已經坍塌,震起的煙塵早已隨風而逝,那艘吸引了全宇宙目光的憲章局三翼艦凄慘地例在石塊之中,三翼艦墜地時明顯引起了爆炸,只是因為缺乏氧氣的緣故,燃燒的並不充分,看上去就像一塊被煙黃了億萬年的大鐵塊工

數十米之外的沙礫間,他們苦苦搜尋的目標盤膝坐在地上,身邊的應急通話設備凌散一片,這個家伙身上滿是鮮血與灰塵,看上去狠狽不堪,但閉著的眼眸和緊抿著的薄唇,看上去卻又是如此平靜。

似乎這個家伙只是有些累了,於是坐在沙礫間暫時休息一下刁問題是,誰能夠在氧氣含量僅為百分之零點一四的空氣裡休息?

監控光幕中,正閉目安寧坐在沙礫間的那人太過安靜,甚至連胸膛都沒有起伏一絲,臉色異常蒼白,給人一種很恐懼的感覺。

離的最近的三台機甲呼嘯而去,沉重的機械足剛剛落地,一台機甲艙門鼻間開啟,一名身材瘦削,個頭略顯矮小的聯邦少校軍官毫不猶豫地跳了下來,踉蹌著奔到許樂的身邊。

這名少校軍官看著許樂蒼白臉頰上燒灼的傷痕和薄唇上漸漸蔓延的青紫色,透明頭盔後的明亮眼眸裡掠過一絲慌亂驚恐的神情,用最快的度取下氧氣面罩,粗蠻地套在乎許樂的口鼻之上,完全沒有理會自己將要面臨的危險。

第三空降機甲旅的機師也跟著出艙,將看上去已經沒有呼吸的許樂接回了mx機甲之中。

mx艙門伴著滋滋的電機聲快關閉,那名身材瘦削的少校軍官扯出氧氣面罩急促地呼吸數聲,等待維生系統將艙內氧氣含量補足後,用力拉下許樂臉上罩著的面罩,輕輕拍打著他的臉頰,說道:“快醒過來。”

於是,許樂醒了過來。

從那種詭異神奇的內呼吸方式調整為人類正常的肺葉呼吸方式,嚴重缺氧的他沒有辦法馬上適應此時艙內的環境,他眯著眼睛看著面前那張緊閉著眼睛,慌亂地不停催促的臉,視線有些模糊,卻總覺得無比眼熟,似乎已經看了對方無數年,早已鍥進了自己的腦海最深處。

幾滴眼淚從那名慌亂的聯邦少校因恐懼而緊緊閉著的眼簾一角滴下,滴落在許樂滿是灰塵的臉上,讓他變得更清醒了了些。

然後是更多的淚水淌了下來,將他抱在懷裡的那位上校軍官不停哭泣,拍打或者說撫摸著他的臉頰,輕聲說道:“快醒過來吧,我還想問你很多問題,比如……你的臉怎麼瘦成這樣了?

淚水如雨落在許樂的臉上,洗去了灰塵,洗去了傷痛,有些微鹹,像西林落日州金星酒店旁那片美麗的海,許樂緩緩睜大眼睛,看著近在咫尺那張美麗的令人心動的容顏,張了張嘴,震驚地問道:“簡水兒,你怎麼在這裡?”

在帝國一年時間雖然獲得了個人戰鬥力的極大提升,但無休無止的逃亡與受傷也累積了很多傷患,這些傷痛隨著三翼艦的墜地而猛然爆,此刻的許樂虛弱無比,聲音也格外沙啞細微。

將他抱在懷裡的簡水兒因為正處於極端緊張和傷痛之中,根本沒有聽到這句話。

許樂輕輕抿了抿嘴唇,看著近在咫尺的簡水兒的臉,泛起一絲燦爛無以復加的微笑,在過往的印像中,這位國民偶像哪怕與自己極為親近之後,依然在溫柔外表中帶著一絲絕對的冷靜,像今天這樣梨花帶雨的模樣,誰能想像的到?

看來自己終於活著回來了,這感覺真好。

被簡水兒緊緊抱著,那軟軟的,暖暖的,感覺真好。[ps:感謝風語手機小說從間客吧復制,不過你能認真點咩?]

“別哭了,如果你否這麼用力地摸下去,我的臉肯定會變的更瘦。”許樂有些困難地再次開口說道。

這一次簡水兒聽到了,她有些惘然地睜開眼,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消瘦卻依然熟悉親近的臉,看著那雙干淨無比又帶著一絲趣意的眼睛,終於明白生了些什麼,不可思議地張開了嘴,斷斷續續說道:“你活過來了?”

“我又沒有死。”

第一時間將成功救回許樂上校的消息彙報給艦隊,簡水兒終於徹底地放松下來,她並不關心整個聯邦知道這個消息後會歡欣鼓舞成什麼模樣,她只關心懷裡這個男人現在的身體狀況。

這時候她忽然想到自己一直緊緊抱著許樂,而且剛才一直在為他哭泣,低頭望去只見許樂的頭正緊緊靠在自己的胸部,睜大了眼睛看著自己,兩抹微羞的紅暈漸漸暈染上臉頰。

“可以扶我起來了。

”許樂說道。

簡水兒下意識裡反應就是要將許樂推開,但不知道為什麼,她並沒有這樣做,而是把這個男人往懷裡摟的更緊了些,帶著一絲倔強地想到,既然你活了過來,那自己以後就再也不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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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七十三章 回營

    黑色MX機甲在崎嶇地貌選擇自動行駛,清晰的起伏感覺,讓置身座艙內的二人感覺像是置身一艘風浪間的輕舟之中,而狹小空間內昏暗的燈光和低沉的設備電音,又讓他們輕而易舉地聯想起了近三年前「在那場演唱會之後的千里逃亡,以及最後那段疲憊的沉睡。

    許樂感受著臉頰處傳來的溫軟,這才明白原來聯邦標制機師服有一定地抗穿刺能力卻沒有辦法隔絕真實觸感,原本就疲憊沙啞的聲音顯得更加干澀,喃喃說道︰“這樣不大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簡水兒此時已經恢復了平靜,迷人一笑說道︰“三年前在黜緲,你趁我睡存了,也偷偷拖過我。”

    許樂一怔,知道那夜身旁的女孩兒並沒有睡著,知道自己曾經做過些什麼,不由大感羞慚,想要把臉遮著,卻發現往她軟軟懷里鑽的動作更令人羞愧。

    “費城怎麼會同意你參加前線部隊?”為了驅散座艙內的淡淡暖昧

    氣息,他低聲問道︰“這里很危險。”

    “你去帝國之後,所有人都認為你死了,我也不例外。”

    簡水兒看了一眼監控光幕上的電子地圖,對機甲做了一次簡單的手動調姿,輕聲回答道︰“在湖邊我對老爺子說,我有很多事情想知道答案,比如那場勝利演唱會的內幕真相,以前是拜托你去做,現在你苑了,我就要自己去做……所以老爺子就同意我進了艦隊。”

    機甲距離空地轉載艦所在的臨時平台還有八九公里的距離,听著簡水兒的淡淡話語,許樂忽然想到了某件很重要的事情,艱難地爬了起來,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比劃了一個手勢。

    簡水兒看到這個手勢,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做,卻還是依言馬上關閉了集成指揮系統和通信系統,屏蔽了整個NX機甲的外在聯系。

    許樂沒有馬上開口,他在腦海中呼喚了老東西三遍,沒有得到任何應答,眯著眼楮把scC定向至後方,真名監控光幕上那團焦黑一片的飛船殘骸,心-中生出莫名空虛的感覺。

    這時,他才看著簡水兒的眼楮,極為認真地說道︰“你要我幫你查的事情,在帝國一年查到了很多。”

    簡水兒的眼楮也眯了起來,眯成sl最美麗的那兩輪新月,隱隱泛

    光。

    這是一個關于聯邦國民偶像身世的大秘密,雖然她已經不是少女,卻依然是聯邦民眾不可一日或忘的偶像,如果讓聯邦知道她的生母是帝國人,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在這遠離憲章光輝的荒蕪礦星說出這個令人震驚的秘密,是許樂邏輯分析中最好的選擇。

    “你的母親是帝國皇帝的妃子,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她是大師範的女兒。大師範沒有听說過?是帝國很……奇怪的一種爵位,似乎他們連帝國皇帝也不怎麼放在眼里,她應該已經死了,具體的死因不是很清楚,但或許和那場大爆炸有關。”

    很簡單的一段話里蘊含了太多驚人的信息片段,哪怕自幼便處于聚光燈下,小小年紀便敢在聯邦首席大法官面前侃侃而談、並且對于自己身世有過很多種奇異擼想的簡水兒,也不禁怔住了很長一段時間。

    長久的沉默之後,她有些艱難地開口問道︰“我的母親是……帝

    國人?

    “是的。”

    “這太不可思議了。”簡水兒捂住了自己的臉,微微顫抖的聲音顯得那般惘然,“她還是帝國皇帝的妃了?難道我是帝國皇帝的女兒,所以聯邦才會拿我做誘餌去引誘帝國遠征軍開戰?”

    “很幸運或者說不幸,你的父親還是我那位無恥的老師。”許樂緊接著說出第二個讓簡水兒震驚無語的猜測,“而且他應該還活著。

    完必須說的事情之後,許樂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卻找不出什麼話來平伏女孩兒此時內心的諸多復雜情緒,沉默片刻後說道︰“幫我聯系下費城方面,有些事情,我想面見軍神大人詢問。

    空地轉載艦用最快的速度脫離致命的荒蕪礦星,畫了一道清晰的氣流線條,飛進氣空結合區域的主艦腹部。

    沉重巨大的隔艙門緩緩打開,一群聯邦軍官從金屬棧橋上合主艦大廳走去,面容蒼白瘦削的許樂被簡水兒輕輕扶著走在最前面。

    聯邦主艦指揮大廳里的聯邦官兵們早已全體起立,準備迎接英雄的歸來,當他們看到出現在金屬棧橋最前方的許樂時,沒有任何人命令,爆發出劇烈的歡呼聲和掌聲。

    這時候大廳正中央的環形光幕柱上出現了聯邦艦隊司令,洪予良上將溫和的容顏,這位聯邦唯一的三星女將軍微笑說道︰“許樂上校,歡迎你回來。”

    許樂拉開簡水兒擱在自己臂彎處的手,向著光幕立正敬了一個軍

    禮。

    光幕中的洪予良上將溫和說道︰“不過有件事情我必須批評你們。簡水兒少校,雖然知道你們兩個人肯定有很多私密話要說,但是以後請不要再關閉通信系統了,要知道剛才總統先生親自打電話過來詢問,那一段無線電靜默是出了什麼問題。”

    看見向來嚴肅的聯邦艦隊司令居然合用這種語氣打趣許樂和簡水兒,艦隊官兵們知道女將軍的心情肯定是好到了極點,听著這段話,一直沒有完全平息的歡呼聲和掌聲頓時全部變成了促狹的口哨聲。

    站在許樂身側的簡水兒听著這話,徽有羞澀的感覺,卻又馬上被心頭那些還沒有來得J8r消化的震驚所吞沒。

    緊接著,這艘第三空降機甲旅的主艦踏上了回歸艦隊的太空旅程,這一段旅程並不太長,但因為要警惕邵三支消失了的帝國艦隊,所以刻意將速度壓的有些緩慢。

    軍事主官休息艙內。

    因為需要治療和休息,沒有任何人前來打擾劫後余生的許樂,只有簡水兒坐在半開啟治療艙旁陪他,左手輕輕轉動紅通通的隻果,右手鋒利的小刀不時閃光。

    “真是不可思議的一年,你吃了這麼多苦,是應該好好消息一下。”她將隻果皮拉掉,遞到許樂嘴邊,笑著說道︰“我今天好像杞不可思議這四個字說的有些泛濫。”

    雖說後來有了極親近的私人關系,而且面前這位清麗不可形容的女孩兒早就剪去了一頭紫發,但許樂有時候依然會像少年時那樣,把對方當成不可觖及的夢,高不可攀的國民偶像,所以有些不適應此時的親蜜動作,想要伸手去接過,卻發現手指上全部是鑽乎乎的醫用培養液,猶豫片刻後,只好有些不熟練和尷尬地張開了嘴。

    剛才他已經把自己在帝國這一年的逃亡生活簡要的講述了一遍,簡水兒撐著下頜,眨著那雙大雨明亮的水漾眼眸,好奇問道︰“如果說那位以天才之名聲震宇宙的公主殿下……是我的親姐姐,那她是個什麼樣的人?長什麼樣子?漂亮嗎?”

    這就是女人嗎?知道那位公主殿下是8己姐姐後,居然首先關心她長的好不好看?許樂默然,又不知道為什麼打了一個寒顥,低聲說道︰“長的還算清秀,不過不算美女,至于其它的……還是不要提了,一想到這位殿下,我就有些害怕,你沒有見過她,自然無法想像宇宙里還最恐怖的人形兵器一旦開火,會凶殘到什麼程度。”

    “S1聯系上沒有?我這里還有一份重要情報要送到總統先生手

    里。”他轉備關注問道。

    “看來是非常重要的情報,你連前餞月令部都不怎麼信任。”

    “邵倒不是,主要是權限問題,能夠決定這件事情的只有總統先生

    還有議會山的那些老爺們。”

    簡水兒忽然想到最近軍營里一直鬧的極凶的那件風波,沉默了下來,但看著治療艙內疲憊的許樂,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默然想著,對于你來說,前線司令部似乎確實不值得信任。

    漫天慕色血光之中,一艘大型聯邦戰艦緩緩掙破紅雲,卷著強勁的氣流,緩緩向黃厄星前進基地降落。周邊殘破城市里的帝國民眾們從空無一物的窗口探出頭來,用仇恨而漠然的目光迎接它的到來,而環形基地里無數聯邦官兵,則是在用最熱情的歡呼迎接。

    在少將艦長的親自陪伴下,已經換上件嶄新聯邦上校軍服的許樂,迎著無數熾熱的目光和雄渾的軍樂聲走出了戰艦。

    然後是突如其來的安靜,就在一瞬間,歡呼聲和軍樂聲戛然而止,只有傍晚的異國微風輕輕吹拂著基地上方的聯邦軍旗。

    一個渾厚的聲音大聲喊道︰“敬禮!”

    站在戰艦四周密密麻麻的聯邦官兵們穿著深青色的軍裝,听到這聲號令後,啪的一聲集體立正,刷刷刷刷抬起右臂,向戰艦下方的許樂行最標準,最熱情的軍禮。

    听著比風聲更清晰的軍裝摩擦聲,看著那一排排筆直的手臂「許樂的身體有些僵硬,怔怔地站在了原地,覺得臉上有些麻癢。

    不是臉上燒傷在愈合的緣故,而是血沖了上來。

    新十七師師長于澄海站在迎接隊伍的最前方,許樂敬禮之後,于師長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多說什麼。

    緊接著,許樂面對的便是無數熱情擁抱形成的海洋。

    軍官生來了,七組隊員們也來了,達文西這小子眼楮居然都哭紅亍,看來州長公子還是那麼多愁善感,也不知道有沒有把高樓的妹妹娶進門來。

    一團團長赫雷、機甲大隊隊長花小司、林愛、顧惜風……這些軍中漢子們熱情地擁抱,拼命地拍打他的後背,無數張激動的臉在他的面前不停晃動。

    可是怎麼總覺得好像差了一些什麼東西?解文呢?許樂在人群中尋找著那張愁態可掬的面容,七組就那麼一對雙胞胎兄弟,解斯在3320溪畔犧牲,難道……

    “老白和大熊呢?”許樂摘下已經被揉亂的軍偕,輕聲問道。

    隨著他的這個問題,歡騰一片的迎接儀式現場頓時變得無比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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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七十四章 點頭(上)

四週一片安靜,許樂隱約猜測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略顯蒼白憔悴的臉上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眼睛漸漸瞇了起來,內心深處感到一陣恐懼。

他真的很怕,因為戰場上太容易死人了。在帝國逃亡的時候,他的心裡就有這種隱隱的慌亂,如果自己真的能夠幸運地逃回去,還能不能看到那些傢伙的面容?熟悉的軍營如果少了那些熟悉的臉,熟悉的腳臭味,那還是從前的軍營嗎?

更可怕的是,這些人離開的時候他並不在,他並不知道這些人是怎樣離開,這些人便永遠的離開了……文學作品裡經常說物是人非,大抵便是這等並不濃郁卻格外悲涼的遭逢。

四周安靜的環境促使許樂不斷往最壞的方向想去,腦海裡開始出現白玉蘭和熊臨泉等人戰死時的壯烈畫面,而就在這個時候,赫雷椎開面前的人,湊到他的耳邊低聲將生的事情講述了一遍。

長時間的沉默,人群從內到尾一片沉默。

清楚到底生了什麼之後,許樂面部的表情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反而那雙清亮的小眼睛瞇的越來越厲害。他沒有做出任何激烈的反應,只是緊緊地抿著薄薄的唇,瞇眼看著前方暮色中的基地,沉默著一言不。

死寂一片的基地四周,無數密密麻麻的聯邦官兵靜靜地望著他,同樣沒有出任何聲音。那場白玉蘭引的軍紀事件,最近在軍營裡鬧的沸沸揚揚,雖說軍事法庭已經做出了最終裁決,但基地裡所有人自從確定許樂上校活著歸來後,都知道或者說期盼什麼事情的生。

除了新十七師和鐵七師官兵之外,絕大多數參戰部隊官兵對此事都保持著中立立場,他們更感興趣的是,當許樂再次遇見杜少卿,二人之間會爆出怎樣的火花,白玉蘭會不會被槍斃,軍方甚至是聯邦政府又會如何取捨。

杜少卿何等人物?鐵七師何等鐵血?如果換作一位別的上校軍官,任何人都不認為在少卿師長的面前,有一絲說話談判的資格,但這名上校不一樣,因為他是許樂。

三年前作刮基地那幕令無數人津津樂道的對峙飆畫面和隨後的單機破營場景,新十七師、七組和鐵七師,許樂和杜少卿之間的恩怨情仇,早已傳遍了聯邦所有軍營。

這種期盼或許顯得有些不厚道。但身處帝國境內的部隊天天枯燥的訓練作戰死人,事不關己的官兵哪裡會管這麼多?是,你是歷盡千辛萬苦從帝國歸來的聯邦英雄,大家確實也佩服你,但正因如此,能看著剛剛歸來的聯邦英雄暴,又是怎樣刺激的畫面?

聯邦全體官兵都知道許樂上校石頭般沉默堅毅的性情,看著場中間沉默的他,相信他馬上就會從沉默中暴。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出乎……瞪大了眼睛等許樂一聲令下便要去啟動機甲闖軍事監獄劫囚的七組隊員們的意料,許樂沒有任何表示,只是微低著頭望著腳下的黑色土地輕聲說了一句:「還有活的就好。」

「新十七師技術總監許樂,向您報告。」

「進來吧,上校。」

聯邦前敵司令易長天上將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許樂的肩膀,毫不遮掩臉上濃郁的讚賞意味,當勤務兵端過茶來後,溫和說道:「冶進攻計劃暫停,部隊正在休整,明後天應該有憲章局和內務處的官員聽你的匯報…………當然,你不要介意,這是例行程序,早些去休息吧,沒必要來我這裡立正稍息。」

「身為軍人,自然要以軍務為先。」許樂從腰帶夾縫中取出一塊芯片,放到了易司令的面前,繼續說道:「將軍,在逃亡途中我已經傳回了一部分情報,而這份電子文件,應該算是我在帝國一年取得的最大的戰果。」

看到許樂嚴肅的神情,易司令皺著眉頭拿起芯片,問道:「是什麼東西?」

「這是帝國地下抵抗組織的合作協議。」許樂解釋道:「當時無法請示匯報,我只好自作主張簽署了這份協議。」

聽到說明,易司令的表情頓時嚴肅了起來,聯邦部隊已經打下了帝國三個行政星系,雖然都是偏遠行政星,帝國人口並不是太多,但毒做為佔領方的聯邦部隊,為了維繫被佔星球的運轉,已經耗去了太多精力,身為聯邦前敵最高指揮官,他當然清楚如果帝國地下抵抗組織願意和聯邦部隊合作,那將帶來多大的利益。

「我先看內容……」

將軍揮手打斷了許樂的匯報,認真地盯著工井台上的光幕。

很長時間之後,將軍抬起頭來,揉了揉有些悶的眉心,望著許樂那張沒有任何驕傲得意情緒的臉,感慨說道:「沒想到你不僅髏活著回來,還帶回來如此重要的一份文件,你這個傢伙,看來又要拿一枚紫勳了。」

「什麼叫自作主張?放心吧,聯邦沒有任何人敢在這種無聊程序上做文章口至於合作協議的細節,自然有專業人十去外理。其實國防部一直都有這方面的計劃,只是可惜我們的部隊一直沒有接觸到這些勢力……許樂上校,我必須提醒你,或許以後與對方聯繫的使命,會落在你的身上。」

「堅決完成任務。」

許樂回話的聲音並不洪亮,卻格外堅定,然後他繼續說道:「除此之外,我還在帝國裡找到了一些技術方面的情報,關於新式狼牙機甲的機械構造方面的情報。」

易司令怔住了,在聯邦突破雙引擎構造難題,研成功mx機甲之後不到兩年,帝國方面就研出了新一代狼牙機甲,雖然帝國方面的新式機甲採用的是集成微引擎繁裝系統,在總輸出功率上遠遜於聯邦方面,但新式狼牙機甲所獲得的高機動牲,卻在地表戰場上給聯邦機甲部隊帶來了很沉重的打擊。

老將軍強行壓抑下心中的激動,看著許樂的臉沉聲說道:「前指部隊要為你請功!」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許樂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瞇著眼睛說了一句完全不相干,顯得有些突兀的話。

「白玉蘭,熊臨泉,他們是我的兵。」

易長天司令員的表情非常嚴肅,甚至隱隱帶著絲憤怒的鐵青色,他盯著許樂的眼睛,緩慢而有極為冷淡問道:「你是要拿手裡的情報威脅部隊?」

許樂沉默不語。

「不要忘了,你是名軍人!」易司令重重一拍身前的長桌,指著他的鼻子怒聲刮斥道。

面對著聯邦前線最高指揮官的盛怒,許樂的表情依然是那般的平鼻,沉聲說道:「我沒有忘記自己是一名軍人,所以當知道我的下屬馬上就要被槍斃的時候,我沒有當著成千上萬名士兵當場飆,我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前來報道,並且把屬於軍務的相關情報一分不漏的交回部隊。」

「但狼牙機甲的構造和帝國艦隊的某些數據,是我用自己私人的命和帝國某位殿下打賭贏來的東西。」

「將軍,我沒有忘記自己是一名軍人,也沒有忘記先公後私。」

「公事談完了,我現在想談私事。」

「他們兩個是我的兵,這就是我的私事。」

易司令面無表情地看著許樂,開口問道:「如果你的兵依照軍紀被槍斃,你就敢把這些所謂的狗日私人情報藏著不妾出來?哪怕你明知道說出來,日後我們的戰士在戰場上會少死很多?」

許樂盯著面前深色的木桌,內心深處做著自我詢問,長時間的沉默,他有些疲憊地回答道:「不會。」

「我知道你不會,因為你是許樂。」易司令安慰晚輩一般拍拍他的肩膀,略一停頓後說道:石,熊臨泉馬上就可以放出來,但……白玉蘭不能,軍事法庭做出的裁決,你我都沒有權力去違抗。」

「感謝您那天暫停槍決,我希望您能再多給我幾天時間,畢竟是我的兵,我要想些辦法。」許樂認真回答道。

「許樂,我必須警告你。」

易司令做為軍方大佬之一,非常清楚面前這名年輕軍官曾經在聯邦裡做出過怎樣驚世駭俗的事情,肅然說道:「這裡是前進基地,是軍隊,不是果殼研究所,不是虎山道,更不是Q的基金會大樓,如果你敢違抗軍令,知道會面臨什麼。」

許樂沉默著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行了個軍禮,然後夾著皺巴巴的軍帽轉身離開。

「如果要總統特枷……,你也必須要讓鐵劃師和少卿先點頭。」易司令低頭飲茶,似隨意說道。

正向門外走去的許樂唇角微翹,笑了笑。

進攻冶星系的軍事計劃被嚴重打亂,必須重新安排,所以基地裡的官兵們迎來了又一段等待戰鬥的枯燥日子。但對於很多人來說,這一段戰鬥間歇期肯定不會枯燥,因為人們斷定,肯定有出大戲將要上演。對於分佈在各支戰鬥部隊中的前七組成員來說,他們自然沒有看戲的心思,既歡欣鼓舞激動流淚於頭兒之神奇歸來,又深深憂慮於老白之槍決絕路前景,諸般情緒難以言表。

冷靜下來的七組隊員們,此時才現,他們心中遇山劈山的頭兒,一旦面對軍隊賴以存在的森嚴軍紀和軍事法庭的裁決時,原來羊不能端起卡林旋轉機炮一通橫掃了事。

「憑頭兒立下的功勞,去向總統先生要一張特赦令,問題應該不大。」顧惜風用粗胖的手指端著酒碗,皺眉分析道:「關鍵是鐵七師和少卿師長的態度,少卿師長深得總統和議會山信任,威信極高,如果他不肯點頭……」

許樂將手中的酒碗輕輕放到桌上,沉默片刻後說道:「我讓他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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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七十五章 點頭(中)

熊臨泉被放了出來,這位粗蠻魁梧的漢子,一直老老實實在許樂身邊大口喝酒,比大樹還要粗的大腿旁擱著一把快要比他大腿還要粗的大槍,聽到頭兒看似無趣實際上卻充滿強悍意味的話,他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彷彿回到了三年之前的s1作訓基地。

經歷過那件事情的七組老隊員們會心一笑,舉杯相慶,在西林才入伙的新隊員雖不明白老傢伙們在笑什麼,卻也從頭兒的話裡聽出了堅狠的信心,心情為之一鬆。

七組的聚會此時終於回到了主題,歡迎他們那個小眼睛臭脾氣像廁所裡的石頭樣的頭兒回來……

隊員們按照習慣面帶諂媚之色屁顛屁顛上來敬酒,許樂一碗一碗喝著,臉上笑著,心情卻越來越沉重,所有隊員都來敬了,他把人頭也點了一遍,卻怎樣也對不上數。

最早那批十幾名老隊員現如今只刺下了七個人,蘭曉龍走了,其餘的人都死了,而後來那些背景厲害的紈褲子弟新隊員……原來也犧牲了這麼多。

一場大醉。

因為心中有事,許樂酒醒的很快。醒來時大部分七組隊員已經回到了各自部隊的營地之中,因為許樂的歸來,上級特例允許他們來喝一杯,卻也沒有辦法多呆,安靜的房間內只剩下大熊、顧惜風、侯顯東等十幾名隊員,這些隊員也正是許樂離開之前在新十七師掌管的獨立小組成員。

「你怎麼還沒回師部?當心於師長踢死你。」許樂接過達文西遞過來的清水一飲而盡,望著顧惜風笑著說道。

「我的主管是林愛,他知道我來哪兒了,哪裡敢放半個屁。對了頭兒,赫雷團長和花小司他們幾個說明天中午要找你喝。」

顧惜風眼珠子骨碌轉著,口裡說著家常的話,手指卻從衣服裡取集一塊小芯片,鬼鬼祟祟地遞到許樂的手裡。

看到他的神情,七組隊員們反應奇快,馬上有兩名隊員走出門口放哨,侯顯東則是馬上啟動了房間內的反竊聽裝置。

「這是七師一團在法伽爾市南區的駐防指令,在襲擊之前半個月的指令序表都在裡面。」顧惜風壓低聲音說道:「軍事法庭審理老白案子的時候,曾經把這份序表調了出來,我當天想辦法遠程偷了一份。」

「這份序表上有什麼問題?」許樂很清楚顧惜風在電腦數據方面的本事遠在自己之上,看他如此認真,蹙眉說道:「難道東方玉真敢故意做套子?」

「反正軍事法庭沒有查出任何問題。」顧惜風說道。

熊臨泉惱怒低聲吼道:「那你媽的搞這麼認真!」

「但我懷疑這份序表被人修改過了,就算七師一團故意放那些帝國人過來,我們也沒有證據。」

「修改序表需要很高的權限。」

「我現在已經拿到序表的數列頭。」顧惜風望著許樂說道:「頭兒,只要能讓憲章局那邊出面查一下,肯定能查到有沒有人做過手腳。」

許樂不知道智商高達23o卻不知道為什麼一直考不進一院的顧惜風是不是猜到了某些事情,略一沉默後,盯著手中的芯片,轉而問熊臨泉道:「把當天遇襲的情況詳細給我說一下。」

「當時的情形就是這樣的。」熊臨泉聲音沉嗡:「七師完全可以說帝國那個殘破大隊和那台機甲是利用了他們的佈防漏洞,我們沒有任何證據。」

他望著許樂,表情怪異說道:「頭兒……關鍵是我覺得東方應該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冰雪人妖雖然很噁心,但他不是這樣的人。」

整個聯邦,敢用冰雪人妖這率詞稱呼杜少卿的,只有新十七師官兵。

「但老白堅持認為這件事情有問題,雖然沒證據,但我相信老白在戰場上的直覺。」侯顯東皺眉說道。

「我也相信。」許樂盯著掌心中的芯異,輕聲說道。

房門被輕輕敲響,走進來的是一位在戰場上依然軍裝整齊,笑容恬靜,溫潤如玉的青年軍官。當年一院機動系的王牌學生,全軍考核戰術椎演僅在邰之源之下,於作刮基地裡率領軍官生抵抗鐵七師近衛營的西林軍人周玉,如今已經是鐵七師參謀部裡的重要角色,但無論如何,他曾經在果殼工程部裡做為許樂的助手,也做過他的學生。

「在帝國也抽過煙,問題是都沒有三七牌順喉嗆肺。」許樂靠在床上深吸了一口煙,微笑望著周玉說道:「少卿師長欣賞你,你不要有什麼壓力,我只是擔心莫愁後山那位夫人會不會生氣。」

「我只是個小人物,和你不一樣,哪裡有資格讓夫人生氣。」周玉、靠著牆壁,低頭小口小口吸著煙,有些艱難地笑了笑,說道:「其實你應該很清楚,上了戰場之後的人生和在聯邦裡的人生完全不一樣,雖然是修束基金會供我讀的大學,我也和他們簽過協議,但跟著師長天天忙著推演戰術計劃,哪裡能想得到那些。」

許樂點、點頭,叼著的煙卷在面前一晃一晃。

「如果你要讓師長同意特赦白玉蘭,你至少要注意一下言語。」周玉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將煙卷扔到地上踩熄,抬起頭來認真說道:「我不知道為什麼,你在我們面前,在任何人面前都是這麼溫和,為什麼就在師長面前顯得格外囂張。」

許樂用手指把煙卷取離唇邊,微笑著說道:「我這臭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看見你們師長那副作派就頭痛,喜歡給人壓力?我就要彈起來,習慣動作,習慣動作而已。」

周玉無奈地笑了笑,說道:「可不要忘了,我們師長也是這種人,他這輩子最重視的就是軍紀法規,如果有人想以外在壓力逼迫他放棄人生的某些原則,他的反彈會非常強烈。」

說這句話的時候,周玉並不知道在一年前都的某個雨天,恪守原則半生的杜少卿已經悲哀地放棄了一些什麼。

「可以前老虎壓了他半輩子,我也沒見他怎麼反彈過。」許樂看著面前緩緩燃燒的香煙,忽然想起了那個很久沒有想起的中年男人。

「但問題是聯邦只有一個鍾瘦虎,而他現在也已經死了。」

「所以現在沒有人可以壓住你們師長?」許樂瞇著眼睛問道。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周玉沉默片刻後說道:「現在局面和以前很不一樣,自從你失蹤之後,鐵七師已經擴編到四萬多人,六百多台機甲……凌駕於所有作戰部隊之上。這一年多的時間,總統、議會山、國防部、各大軍區無比信任師長,至於民眾對他和鐵七師的感覺,更可以用愛戴兩個字來形容。」

他苦笑說道:「英然師長非常厭憎這種氛圍,但這是事實。」

「聯邦英雄,軍中偶像。」許樂說道:「相信我,我和七組很熟悉這種程序。」

「不,鐵七師現在的地位,是靠師長的指揮,士兵的人命和耀眼的戰績堆出來的。」周玉盯著他的眼睛認真說道:「和我們唯一能夠競爭一下的你們師,因為於澄海師長不肯死太多人,戰績遠不如我們師。」

「於師長英明……」

周玉痛苦地插著頭道:「這樣說吧,老白敢撕了東方玉耳朵,可你去問問他敢不敢對少卿師長如何?這個世界上,現在也只有你敢,可是你千萬不要衝動!」

許樂沉默片刻,將煙卷細心地完全掐滅,然後霍然翻身起床。

周玉震驚問道:「你要幹嘛?」

「我要去見杜少卿。」

鐵七師以軍紀嚴明著稱,鐵七師近衛營更是號稱冰川塌於前而面不改色,聯邦唯一真正能夠做到無視流凌的部隊,但只要少卿師長一個手勢,他們又會毫不猶豫全體向流凌中蹦下去,不顧生死。

就是這樣一支充滿是鐵血肅殺氣息的部隊,當他們看到一身嶄新軍裝,身上還有淡淡酒味的許樂上校出現在大門之前時,臉上的表情也忍不住變得有些複雜怪異。

雖說微變的表情迅又恢復了冰川般的冷漠,但這已經表明許樂的到來,對鐵七師官兵的心理造成了某種衝擊,大概是因為面前這個看上去極為普通的上校軍官,是整個聯邦唯一能夠讓他們師長沒辦法飆的人物,而且此人還曾經在q的為鐵七師提供了極為寶貴的幫助。

面無表情的西門謹將許樂請了進去。

有些幽暗的房間內,掛著一張闊大的平面電子地圖,那位聯邦名將正負手於後,微佝著身子,認真地研究地圖上的每一個細節,變幻的光線中,如刀劈出來的雙肩上,軍帽壓著的一絲不芶的頭間,隱約可以見到幾絲花白。

「請坐。」

「請喝茶。」

「普通茉莉花茶……」

「我泡的茶……」

杜少卿沒有回身,聲音依然是那樣的冷漠平靜,然而說出來的話卻讓走入房間的人們感到無比震驚凸西門糙望向桌上那杯猶自冒著熱氣舟茶,蹙眉想道,師長這輩子什麼時候對下級軍官說過一個請字?師長這輩子給誰親手泡過茶?

總統先生也沒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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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七十六章 點頭(下)

許樂也沒有想到會要到如此禮遇,微微一怔後,他向那個背影敬了個軍禮,坐在桌旁端起那杯普通的茉莉花茶,認真地喝了幾口。

杜少卿轉過身來,揮手讓西門懂和一干鐵七師軍官離開房間,走到桌旁挪開那幅標誌性的墨鏡,取下軍帽,然後坐下。

兩個人分坐桌子兩旁,平靜地互相觀看,沒有什麼電火花滋滋生於目光交匯處,也沒有刀光劍影呼嘯於空氣中,只有沉默。

有些時日未見,許樂注意到杜少卿鬢角已經銀絲可見,過往歲月裡那張冷漠驕傲嚴謹像冰雕般的臉頰,也多出了些許疲憊和憔悴。

幾年的戰場生涯,尤其是最近幾個月遠征帝國,為了鐵七師永不敗的神話,為了聯邦部隊的不間斷勝利,杜少卿師長消耗了極大的心血,只是許樂依然有些無法適應疲憊和憔悴這種神情,會出現在他的臉上。

杜少卿眼簾微垂,端起被勤務兵沖調的溫度將將好的咖啡,輕輕飲了一口,然後極為隨意地說道:「死緩。」

許樂沉默片刻,再次端趕那懷對方親自泡的親莉花茶,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抬起頭來,看著對方的眼睛說道:「不行。」

杜少卿放下咖啡杯,沒有就那個問題姓續難,轉向了另一個話題,他望著許樂傷痕清晰的臉,說道:「三年前在基地裡,我們曾經討論過部隊究竟需要的是紀律戰術還是強大的個體。我說宇宙裡只有一位軍神,你說不,現如今看來,你在某種程度上證明你可以做到一些普通人無法做到的事情,但是我還是那個答覆,如果你死了,部隊怎麼辦?」

杜少卿繼續說道:「你奇跡般的活了下來,攜功而回,整個聯邦上至總統,下至攤販,誰都要給你幾分面子。」

「但我杜少卿,從來不是一個會給他人面子的人,我也不需要給人面子。」

「我明白軍紀的重要性……」他抬起頭來,望著杜少卿說道:「但我相信白玉蘭不是一個莽夫,他這麼做自然有他的原因。」

「沒有任何原因足以解釋這件事情。」杜少卿說道:「我以前注意過白玉蘭,知道他是個非常優秀、甚至可以說非常難得的軍人,但我從來沒有想過將他調到我的部隊,因為我很清楚像他,像你,像你的隊員……這樣的人,骨子裡根本都不是真正的軍人。」

「以下犯上,撕了東方的耳朵,還把那片脆骨夾肉切成了十六片……,他親手把自己的後路斷了……」

杜少卿盯著許樂的眼睛,聲音逐漸變得冷漠起來:「你沒有做過一級軍事主官,但你應該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口如果是我的人做出這樣的事情,我絕對不會為他求情,只會一槍斃了他。」

「再重複一遍,我相信我的人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做出這樣的事。」許樂沒有退讓的意圖,反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少卿師長……」

少卿師長這四個字從他嘴裡說出,顯得格外的生硬,就像是被風乾了幾千年的牛骨頭,從乾涸荒地裂口裡一塊一塊地蹦了出來,雖然具有四個字,但二人非常清楚許樂的潛台詞是什麼,他想要著重說明的是什麼。

漸有陰雲在杜少卿如劍般的眉宇間積聚,他冷冷說道:「軍隊,重紀律,聯邦,重法律。二者,重證據……許樂上校,我尊重軍事法庭的裁決,會不惜一切代價維護部隊的軍紀。」

「我絕對相信我的部屬不會做出你臆想中的那些事情,如果你有證據,請提交內務處或軍事法庭,如果沒有,請回……」

聽完這段乾淨利落,格外強硬的話,許樂皺了皺眉頭,忽然開口說道:「少卿師長,也許你並不如你想像的那般瞭解你的部下。」

望著這位聯邦名將鬢角的白,他心有所感,此人為聯邦勞心費力,甚至可以說是在燃燒自己的生命,然而那種骨子裡的驕傲自負,卻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人都是複雜的。」許樂看著杜少卿的眼睛,說道:「有人告訴過我,人類是第一序列機器,鐵七師四萬餘名官兵在你的訓練指揮下,像機器一樣高效強大,但是……人終究不是真正的機器。像東方團長這樣的人已經不是當年你手下的小兵,他有自己的思想。完全無條件地信任自己的下屬,是一種美德,但也是一種冒險,誰也不知道有人會不會利用這種信任。」

杜少卿的眼睛瞇了起來,有寒光鋒利射出,許樂這段話如果是在挑撥離間,會太過愚蠢,所以他知道對方是很認真地在講這個問題,當*啡香味漸漸飄散的時候,他不禁想起都的那個雨天,那名他曾經最信任的下屬……

目光很自然地飄向房間外,杜少卿看了一眼遠處西門懂的背影,心情異常的冰冷,大抵正是因為這種複雜到了極點的情緒,他根本不願意對另一位最忠誠的下屬投予星點懷疑。

「這件事情不用再說了。」杜少卿揮手阻止了許樂的說話,沉默片刻後,他忽然說道:「有件事情我必須告訴你。」

「我依然不欣賞你的散漫,和個人英雅主義作派,但我現知……真的有些佩服你。」

許樂目光低垂,盯著面前杯中輕輕蕩漾的茉莉花瓣,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以杜少卿的性情,根本不可能就白玉蘭這個在他看來簡單至極的軍紀問題,和自己討論這麼長的時間。

無論是這杯杜少卿親手泡的茶,還是對方最開始時從嘴唇裡吐出的死緩二字,不是杜少卿給他許樂面子,而是一名聯邦軍人,對另一名還算不錯的聯邦軍人表示的尊重。

許導起身戴帽敬禮告辭,最後沉聲說道:「明晨作戰會議上,我會要求重新審理此案。」

杜少卿沒有回答,也沒有起身,只是很隨意地揮揮手,然而當看著許樂走出門口的背影,這位聯邦少壯派名將的眼眸裡難得出現了一抹複雜落寞的情緒。

茶與交談,是軍人之間的尊重,也是感謝。

榭謝你冒死去了帝國,殺了卡頓,替老虎,也替她報了仇。

距離新十七師軍營還有半公里的地方,在一片安靜的金屬坑道逃生門拐角處,許樂瞇著眼睛望著那處,低聲說道:「出來吧。」

沒有什麼神仙、妖怪或者說鬼魂,又或者是意想不到的美人兒從那裡跳將出來,奔到他的身上,掛住他的脖頸來次熱情的擁抱,只有一個穿著黑色正裝禮服的老管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的眼瞳中,更準確地說,走出現在他大腦裡分管視覺的區域中。

在基地的微風中,許樂轉身靠著僻靜的金屬板,閉上了眼睛,盯著黑暗中的管家公,總覺得這個形象上的皺紋似乎比幾年前要少了很多,下意識裡問了一個有些莫名其妙,但雙方都很明白的問題。

「你……還是你?」

「這種感覺有些奇怪,但我還是我,另外,很久不見,許樂上撈,……,這是代表另一個我出的問侯。」

許樂歎息了一聲,沒有精神再去討論那些意識智慧可否分裂的哲學問題,報出顧惜風偷到的那份序表根前碼數據,說道:「麻煩你幫我查一下,這份軍事指令序表有沒有被人做手腳。」

很短的時間之後,聯邦憲章電腦回答道:「這份序表被人修改過,自標準計時Q一留至口一忱之間的三十四道軍事指令,進行了數據覆蓋。」

許樂推算了一下時間,正是白玉蘭他們在法伽爾市卉區遇襲之前的那幾天,緊閉著的眼睛忍不住緊緊地皺了起來,懸在腰畔的雙手卻是逐漸放鬆,從衣袋裡掏出三七牌香煙點燃一根輕輕吸著,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

「幫我把原始數據找回來。」

「不能。」

「為什麼?」

「因為這是戰場即時指令序表,根據戰時條例,相關數據被臨時儲存於司令部數據盒中,以方便隨時調閱,然後在標準時間之內傳回引。」

「這和找回數據有什麼關係?」

「原始數據還沒有來得及傳回引便被越三級權限徹底銷毀。」

「哪裡來好權限?」

「s1憲章局遠程操作。」

許樂猛地睜開雙眼,馬上想到自己去往帝國前回的情報,那顆讓古鐘號毀滅的帝國種子之所以能夠脫逃憲章局的清洗,肯定也和憲章局有關。

他瞇著眼睛,深深吸了。香煙,低沉問道:「回來前讓你幫忙推算的事情,推算的怎麼樣了?還有就是,一年前聯邦查的案子最後是什麼結果?」

「該帝國種子姓何名友友,根據你從帝國獲取的情報以及相關信息,推算結論為:此人無法接觸到古鐘號相關機密航線數據,此人無法接觸到憲章網絡缺失區域數據。」

「一年前的案子結果為:崔聚冬局長助理受審查,無罪。國防部辦公室副主任焦守衡自殺。」

許樂摘下煙卷,舔了舔有些苦的嘴唇,瞇眼望著基地外面的異鄉天穹,看著那處的烏雲,心情也沉重了起來。

「頭兒,談的怎麼樣?」

熊臨泉、達文西等一干隊晏找了過來,帶著焦慮的神情問道。

許樂醒過神來,掐熄煙頭,說道:「杜少卿不答應放人。」

「那怎麼辦?」眾人失望至極,熊臨泉情緒低落說道:「頭兒……,你要不要去看看老白?」

「不用,老白出來後我把他看成一朵花。」許樂想到那份被修改後的軍事指令序表,吐了一口唾沫:「現在不需要他杜少卿點頭了。

有無數烏雲正飄浮在天空中,遮住了清麗的陽光,投下令人心生寒意的陰影。許樂的心頭也有無數烏雲,焦秘書的死,審查崔聚冬的結果,當年暗殺小西瓜的那名厲害軍人,老虎在西林小飯館裡提到的軍隊裡的暗流,無數零散的細蘋沒有辦法串起來,卻漸漸凝聚起來,指向一個令人感到寒冷的猜測結果。

如果古鐘號遇襲,真是聯邦某些大人物的陰謀,他們是怎樣做到的?焦秘書的死,似乎把這茶線完全掐斷了,要查又從何查起?白玉蘭一行人遇襲,如果說是軍隊激進派的又一次動作,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僅僅是為了掐斷自己留下來的影響,還有就是……杜少卿有沒有參與其中?莫愁後山那位夫人有沒有參與其中?政丅府裡又有多少人參與了這件醜惡的事情?

面對著這片不知道有多少層,有多厚,有多黑的雨雲,聯邦中央電腦並不是萬能的,老東西可以憑借龐大的數據庫梳理,準確地回溯調取資料,精確定位某年某月某日,誰和誰在某地見過面,說過話,然而基於受到第一憲章嚴格保護的公民**條例,卻沒有辦法還原除了電子數據之外的很多信息。

社會是一個無比龐雜的體系,一個人每天要和無數人遇見,遇見之時的一張紙條,一句低聲的話語,甚系是一個眼神,便能構織出無限可能的陰謀,而這種最簡單的交流方式,卻也是中央電腦最難監控的方式。

正如封余曾經說過的那句話:最簡單的,往往就是最強大的,鎖如此,機器如此,人也如此。

讓老東西繼續去那個龐大的數據庫裡尋找線索,許樂則必須把注意力轉回基地之中,因為今天晨間的軍事會議之前的臨時對話,馬上便要決定白玉蘭的生死。

依照他的軍銜職務,進攻冶軍事計劃機密會議室裡,肯定沒有他的座位,但他可以旁聽。

司令部的咖啡杯前些天基本上全部摔壞了,所以今天桌上擺放著茶杯,看著面前熱氣騰騰的白霧,許樂瞇著眼睛若有所思,餘光卻輕輕地落在前方杜少卿的身影之上。

如果說以往他對杜少卿還保有著對真正軍人的尊重,那麼此刻這些尊重早已經被那些烏雲遮住,不是完全消失,而是變得極為模糊不清。

許樂在諸位將軍的注視下緩緩站起,平靜到令人有些怪異地開口說道:「我今天的心情不好,所以我會盡量說的快一些。」

「我的部下白玉蘭上尉,因為受到襲擊長官的指控,而被軍事法裁判處死刑,對此,我表示不可接受和強烈不解!」

會議室裡的氣氛為之一僵,包括易司令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許樂一開口居然便是如此強硬!

「我所不解的是……當我的小隊被鐵七師一團用無恥陰險的手段放進危險的境地,戰友悲慘地死去,為什麼白玉蘭上尉只撕了該團團長一隻耳朵。」

滿座大嘩。

許樂盯著前方杜少鼻的側臉,說道:「如果是我,我絕對不會去撕他的耳朵,而是會直接……,斃了他。」

「許樂上校,我希望你最好能提出相關證據。」杜少卿並沒有回頭,手指輕輕摩娑著墨鏡邊緣,淡淡說道。

這位軍方重將並沒有威脅什麼,但會議室裡的將軍們都從這句話裡聽出了他的憤怒,如果許樂只是因為白玉蘭之事而洩憤怒,鐵七師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許樂取出一份芯片遞給身旁的參謀軍官,望著杜少卿說道:「杜師長,我記得在546o冰川軍事行動中,東方玉團長因為刻意遲緩救援特一軍某部受到軍法懲罰,這樣一個有前科的人,真值得你如此信任?」

不等任何人話,許樂盯著杜少卿繼續說道:「不到兩年的時間,他又當了團長,這難道沒有違反軍事任用條例?你口口聲聲最重軍紀法規,那我不明白,什麼時候起…………你杜少卿的話能代替軍法了!」

杜少卿劍眉微挑,眼眸深寒如冰,緩緩轉頭,一言不地盯著許樂的臉,就像看著一個找死的傢伙。

在這雙目光下,許樂就像塊石頭般沒有任何感覺,瞇著眼睛說道:「你要證據,我就給你證據。」

「這是什麼?」易長天司令員皺著花白眉毛,看著光幕上的不停滾動的列表,問道:「弄著像是指令序表,但旁邊的批注是什麼意思?」

「這是底層數據……」旁邊的參謀軍官壓抑著內心的震驚,向會議室內的將軍們解說道:「旁邊是聯邦中央電腦的數據分析結果,認為……這份序表經過了人為改動,最原始的數據經過修改,而且已經被銷毀。」

「這是鐵七師一團在那段時間內的防力調配指令序表,我沒有辦法完全修復,但根據殘存信息,已經可以看清楚很多問題。」

許樂看著杜少卿,冷聲說道:「我沒有辦法判斷東方玉他是喝多了月經而腦子變得奇蠢無比,還是說他膽子大到敢陷害友軍,但因為這些不合常理的指令,那支帝國殘餘大隊,就是從你一團的防區溜了進來,而我的人就死了這麼多!」

到了此刻,杜少卿的表情依舊漠然冷靜,只是眼角微微抽搐了幾絲。

鐵七師副師長劉思福站了起來,皺眉說道:「這記錄是真實的嗎?」

「這是為自憲章局的最高權限判定,你們七師想懷疑真實性?」許樂沉聲說道:「我不管你們怎麼解釋,你先給我解釋清楚,為什麼這份序表會被人抹掉了原始記錄!」

劉思福的眉頭皺的極緊,緩聲回答道:「自上次在546o星球與憲章局的衝突之後,所有人都猜到你和憲章局高層關係親密,誰知道是不是你抹掉了原始記錄,然後……」

許樂眼瞳劇縮,沒想到對方居然會如此無恥,大聲罵道:「小爺那時候正在和帝國人打生打死,改你媽一臉啊!」

劉思福被罵的身體一僵,漲紅著臉正準備反擊的時候,一聲蘊著無盡憤怒的暴喝在會議室內響起。

「夠了!」

杜少卿將手中的茶杯重重砸在桌上,瓷片飛濺,那只背在身後正在流血妁右手憤怒地不停顫抖。

他身體繃緊緩緩站起,聲音如同被三喲的冰川和那些戰士遺體淌弈來的血浸泡了無數年,從唇間生冷溢出。

「把東方玉給我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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