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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膩】間客 ( 全文完 )

第二百章 東方有事不能安 貓膩

  許樂醒過來時,已經是清晨時分,營地四周卻沒有什麼太明亮的光線。他挪動了一下身體,才發現自己的左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伸進了商秋的絨衣,貪戀地握或是托住了那一團誇張的美妙,不知道是睡袋裡太熱還是什麼別的原因,汗水打濕了他的身體,將內衣粘在了一處,很有些不舒服。

  他慢慢抽出手來,安靜地看著身邊熟睡中的商秋,沒有戴眼鏡,緊閉著雙眼的她,有些訝然地發現了她與平日裡冷靜智慧潦草不拘小節男孩氣不同的另一面——睡夢中的姑娘臉蛋微鼓,像含了兩個饅頭一般,時不時叭嗒一下嘴唇,十分可愛。

  有些不捨地爬出睡袋,整理好防寒服,走出營房,踢開積雪,蹲在了機甲下面,瞇著眼睛望了一眼雄偉冰川那頭開始反射的第一道光,他開始漱口。

  往嘴裡噴了速效綜合清潔劑,牙齦處頓時傳來一陣劇烈的麻癢感覺,這種非常不愉快的體驗,讓他用力地閉上了雙眼,眉頭擠在了一處。

  這好像是某種哲學家用力思考問題時的表情,又或者是純潔的小男生拚命回憶少年時光的模樣。許樂閉著眼睛這般安慰自己。

  「你這樣子很像便秘。」

  剛剛穿好衣服的商秋,呵著霧氣、縮著肩膀走了過來,蹲在了他的身邊。

  許樂沒有回答她的話,直到嘴裡的麻感漸漸消褪,才睜開雙眼,從身旁的機甲表面挖了一坨雪狠狠塞進嘴裡,用力地咀嚼了很多下,吐了出來。

  也許真的是因為兩個人在睡袋裡太擠的緣故,他們兩個是醒得最早的人。商秋接過他遞過來的清潔劑,開始進行同樣的漱口程序。姑娘清爽的直眉被刺激地彎了三道彎,就像是女初中生第一次喝白酒的模樣,忍不住張著嘴巴,不停地吸著無比寒冷的涼氣。

  「當心把肺凍僵了。」許樂提醒道。

  「沒事。」商秋像接受醫生檢查一般張著嘴,望著極遠處的天邊冰川峰頂,含糊不清說道:「呃,看那邊好漂亮。」

  女人都喜歡漂亮,所以漂亮兩個字的音此時還是如此準確。許樂笑了笑,站起身來順著商秋的視線望去,看見一片難得一見的美景。

  西方最高的那座雄奇冰川,正在朝陽下泛射著白金一般的瑰麗光芒。它的後方是一片如圓鏡般的碧藍天空,相映澄清絕美,如夢如幻如想像中的離世天堂。

  如斯美景在前,許樂唇角的微笑卻迅即斂去,在心裡惱火地罵了一句髒話。看來昨天夜裡暴風雪就停了,厚重的雲層已經遠離西方的碧藍,即便地磁暴還在繼續,可聯繫上憲章網絡的可能總要大很多,負責監控的顧惜風和他的下屬究竟在做什麼?

  「早上好。」許樂下意識裡快說道。

  蹲在地上愁眉苦臉的商秋並不知道他是在對空氣或者別的事物說話,愣了愣後莫名回答道:「襖。」

  許樂的左眼瞳裡快速地浮現出一行白色的字符:「感謝你的呼喚,早上好,許樂中校,看來你昨晚過的很愉快,男女清晨同時起床,並且一起打理個人衛生,這應該是發生性行為後的情侶行為,雖然這裡是條件特殊的戰場,可我依然想恭喜你。」

  許樂難得地沒有阻止聯邦中央電腦的無聊推測和看似冷靜機械實則荒唐囉嗦的分析陳述,臉上浮現出一絲快樂的笑容。

  他馬上解開袖口處的鎖扣,從腕表上調出軍用的電子地圖,馬上開始進行遠程定位。三秒鐘後,通過聯邦中央電腦的幫助,他確定了自己這支部隊所處的方位。有些慶幸地發現,自己這些人,並沒有迷路進最危險的區域。如果昨天暴風雪中,再往西面移動三十公里,此時的他們,便極有可能,已經陷入帝國遠征軍的包圍之中。

  他轉頭對營地的傢伙們大聲喊了幾句,將電子地圖傳到了顧惜風的手中,緊接著快步走到昨天發現的那個地洞旁邊,將上面的浮雪踢走,一把抓住滑索,準備往下跳去。

  「你在做什麼?」商秋用衣袖胡亂地擦去唇邊的雪,驚訝問道。

  「我在與萬能的造物主聯繫。」許樂笑了笑,然後順著滑索跳進了地洞中。

  商秋怔怔地看著這一幕,心想你是一名天才的工程師,又不是迷信的百慕大人,怎麼可能相信宇宙有什麼造物主。而且,所有宗教的造物主都應該是在天上,你為什麼要跳進地裡?

  ……

  ……

  死於帝國人的屠殺,被冰葬在地下空間裡的聯邦平民人數,大概在九千至一萬一千人,這是聯邦中央電腦通過許樂的雙眼快速掃過後給出的答案,因為所有的屍骸都被冰塊堆砌在一處,即便以聯邦中央電腦的圖畫計算能力,也無法給出更準確的數字。

  許樂被這個沉重的數字壓的胸口有些沉悶,沉默地爬回地面,走進營地,看著正在忙碌的隊員們,他拍了拍胸口,想壓抑一下情緒。卻發現手掌拍到一個硬硬的東西,才想起來口袋裡一直放著那本帝國軍官亞瑟寫的日記。

  暴風雪停了,不知何時卷寒重來。地磁暴暫時弱化,不知何時重新狂暴。所以營地裡的人們無比快速地,進行著工作,他們已經聯繫上了新十七師的師部,對四周的環境及敵我雙方勢態,有了更明晰的掌握。

  「帝國人控制的區域在這個方向。」白玉蘭指著光幕上的東北方,說道:「基地在這裡,鐵七師友一個團在這裡。我們昨天運氣很好,擦著帝國人的常規埋伏區域走了出來。」

  「相關的方位座標和實景路線圖,顧惜風已經搞定,我們現在回基地沒有任何危險,一路安全。」

  許樂點了點頭,想到了不久前的暴風雪,感到非常滿足,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問道:「其餘的部隊呢?」

  「地磁暴前,大部份的部隊都撤了回去,不過東邊可能有部隊受困。那邊依然處於高強度暴風雪區,雲層太厚,而且地磁密度沒有任何弱化的趨勢,憲章網絡無法進行探索。」

  白玉蘭回答道:「不過聯邦部隊的給養和防寒肯定沒問題,帝國人再瘋狂絕望,也不在這種天氣下發起戰鬥,所以他們的安全應該有保障。」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營地裡的全波段監測儀裡,卻響起了聯邦語的緊急呼救信號,喘息聲裡的沙啞呼喊伴隨著清晰而密集的槍聲。

  包括許樂在內,所有人身體微震,快速走了過去,聽到監測儀裡清楚地響起某支部隊的緊急召喚支持信號,這個信號有些微弱,時斷時續,卻足以證明在某些地方發生了些什麼事情。

  「……空中支援。」

  「我們失……方位。」

  「帝國人瘋了,他們……一個大隊。」

  「指揮系統受損,需要修復。」

  ……

  ……

  營地裡有了一秒鐘的沉寂,顧惜風低頭快查閱電子記錄,匯報道:「是測濾波B段頻道。」

  一支聯邦部隊正在受到一個整編帝國大隊的瘋狂進攻?眾人的表現有些凝重,誰也想不到仗打到這個時候,苟延殘喘的帝國遠征軍,居然還有魄力集結一個大隊的兵力,頂著如此惡劣的天氣,發起了瘋狂的反撲。

  如今的戰爭形式下,戰地指揮系統受損,基本上可以宣告這支部隊無限接近失敗,可以想見那邊的情況何其緊張。

  許樂卻想到另一件事情,即使是地磁暴和暴風雪的雙重情況下,聯邦部隊也很少會使用這種難以保密的測濾波通訊模式,除非這支部隊指揮系統受損,也附帶著所有遠程聯絡方式全部斷掉,然而聯邦部隊像新十七師或鐵七師這般,每名戰士的手腕上,都會帶著與憲章網絡聯通的芯片……

  除了一支部隊。

  顧惜風也想到了這點,抬起頭來猶疑說道:「應該是青龍山反政府軍。」

  「不,是聯邦特一軍。」

  許樂簡潔明瞭下達命令:「聯絡師部,將東邊部隊受伏擊的情況傳回去,請求快速支援。」

  「空中支援根本進不去。」白玉蘭搖頭說道:「修復指揮系統也不是簡單的事情,就算他們有自己的機修工程師,可是到哪裡去找配件?」

  許樂盯著面前的電子地圖,視線漸漸移向被厚雲遮住的陰影地區,看到了邊緣地帶的那個醒目標誌,沉默片刻後說道:「馬上聯絡鐵七師,他們的位置最好,而且肯定有備用件,請他們前去支援。」

  「是,頭兒。」

  ……

  ……

  「我是新十七師技術總監許樂中校。」

  「我是鐵七師一團團長東方沛中校。我部已得知你的請求,我部拒絕你的請求。」

  營地裡清晰地響起一個冰冷而充滿紀律感的聲音。鐵七師的團長東方沛,似乎根本未加思索,也未加任何感情色彩的同情,簡單直接地拒絕了前去支援的請求。

  許樂沉默地看著通話器,開口說道:「那裡估計應該有上千名士兵,而且根據計算,支援難度並不大。」

  「我依然拒絕。」

  「為什麼?」

  「一,我沒有收到任何軍令。二,你沒有資格給我軍令。三,在沒有任何戰場情報的信息支援下,因為衝動而盲目支援,不是一名合格的指揮官應該下的決斷。四,我不會用我的人去冒險。」

  許樂知道這位東方團長與西門瑾二人,是最受杜少卿賞識的忠誠下屬,此刻終於感受到此人的指揮風格果然一絲不苟,然而不知道變通於是一味冷酷機械,沒有學到那位少卿師長的真正氣質。

  所以他說道:「那你可以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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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東北偏北(一) 貓膩

  許樂盯著光幕沉默不語,他非常清楚,如果今日被困風雪之中的部隊是政府軍,哪怕是與鐵七師宿怨極深、孤峰對看互不喜的新十七師被困,那位東方團長也必然會毫不猶豫前去救援,而不會等待什麼軍令。

  被困部隊最急需的是指揮系統的備用固件,鐵七師一團與那片戰區極近,救援的難度並不太大,以一支機械小隊突進換取上千人的脫困,和見死不救相比,這個選擇非常簡單。

  然而被困在風雪中的是特一軍某部,這是來自青龍山反政府軍的部隊,所以東方團長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前去支持的請求,如果說聯邦軍方內部各有山頭,那麼因為聯邦和解協議而調來前線的青龍山部隊,則毫無疑問是政府軍最厭憎的對象。

  去年在南方的黃山嶺戰鬥中,杜少卿讓許樂殺人,他便轉身而殺,他很少會去考慮除了事物本身之外的問題,所以他此時的心情非常糟糕,瞇著眼睛看著電子地圖上的推算演示,確認東北方困住青龍山部隊的帝國遠征軍,即便真的是一個整編大隊,也必然是疲乏之師。

  如果是杜少卿在此,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前去支援,不,應該是藉機發起一場凌厲而冒險的攻擊,將那個帝國遠征軍大隊埋葬在冰川與地磁線之中,許樂這般想道。

  似乎看出許樂在想些什麼,白玉蘭輕聲說道:「如果這時候再通過師部向鐵七師求援,甚至是通過指揮部下命令……杜少卿師長也不會出動自己的部隊,因為他護短,東方沛已經做出了決定,哪怕這種決定冷血而機械,他也不會更改。」

  「嗯。」許樂點了點頭,心想以杜少卿其人的性格,必然會如此行事,心頭不禁閃過一絲悔意,先前應該讓指揮部直接與鐵七師交涉,也許情況會好很多。

  通過暫時能保持暢通的遠程系統,許樂向師部匯報了東北方向的情況,對著通話器低聲地說了幾句。

  通話器那頭沉默片刻後,傳來新十七師師長於澄海溫和而不容置疑的聲音,這位以老好人著稱的少將,明顯對許樂的性情瞭解得非常透徹,根本不等營地這方提出任何建議,直接命令他們馬上向基地撤回,嚴禁前去支援。

  師部做出這種決斷很正常,營地這支小部隊所處的地理位置,並不適合前去支援被困的青龍山部隊,他們也缺少足夠的火力,關鍵的是,這支部隊的任務是測試聯邦最新式MXT機甲,如果讓這三台機甲落到了帝國人的手中,誰知道會惹出什麼麻煩來?

  這三台MXT機甲很寶貴,而在新十七師師部看來,更寶貴的是許樂中校的安全問題。

  聽到於師長難得嚴厲的軍令,許樂的表情微凝,雙手撐在桌面上,盯著光幕上東北方向的陰雲和紅色線條代表的密集地磁線。

  白玉蘭、蘭曉龍等一批軍官放鬆了下來,他們是英勇的軍人,卻依然不願意去東北陰雲間冒險,因為從內心深處講,他們從來沒有把青龍山的人們真正看成自己的戰友。

  許樂緩緩站直了身體,在這一刻,他也許想到了不遠處地下幾千名聯邦平民的屍體,也許他想起小女孩兒那張青灰色的冰顏,想起昨夜他曾自問能為這場戰爭做些什麼。

  但事實上,他什麼都沒有想,只是本能裡下了決定,回頭看了顧惜風一眼。

  下屬們收到了他想傳達的訊息,顧惜風表情微僵,然後泛起一絲自嘲的苦笑,右手五根粗短的手指快速在工作台觸鍵上掃過,十幾條電控命令流水般進入系統,光幕上代表與師部聯絡信號強度的線柱開始不停閃動,最終歸為湮滅。

  「報告,地磁暴異變,通訊又斷了。」顧惜風聳聳肩,說道。

  包括許樂在內,眾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些聯邦軍人雖然不是非常願意為青龍山冒險,但既然頭兒已經做出了決定,他們便在極短的時間內調整好了情緒,開始做出發的準備。

  「最安全,也是損失可能最小的支援方式,是出動兩台機甲當運輸車。」

  蘭曉龍一邊整理著數據,一邊指著外面巨大的白色機甲說道:「可問題是,這三台MXT都是測試原型機,已經爆了一台,誰也不知道如果超強度躍進,會不會再次發生這種情況。」

  許樂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他的疑問,商秋在一旁平靜說道:「既然沒爆,說明這兩台調校完美,測試成功,可以用。」

  以她在機甲研發界的地位。說出這樣一句話,越是平靜,越是顯得自信十足,所以隊員們再也沒有異議。

  「特一軍的裝備就算再差,總要比帝國乞丐們強些,應該能支撐足夠的時間,」許樂穿戴著機師服,低頭去拎黑色的工作台,說道:「只要速度夠快,帝國人根本不可能威脅到我們。」

  「最大的問題是地磁暴和暴風雪,而且不要忘記帝國人總還有機甲。」

  白玉蘭靠著熊臨泉的厚背,開始更換裝備,認真提醒道:「既然只是靠去支援,老闆,你千萬不要再玩什麼個人英雄主義,不然做報告的時候,會被批評得更慘。」

  許樂回答道,「在作訓基地裡,杜少卿師長已經嚴厲批評過我,你不用再重複。」

  營地裡的官兵都從七組隊員或是那些受訓軍官口中,知道了那一段往事,那一段許樂中校與杜少卿師長對飆的囂張往事。此時聽他這般說,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僅僅通過先前那段測濾波寬頻呼救,無法精確定位青龍山被困位置,只能做出大概的判斷,他們自行掐斷了與師部的通訊,自然也無法奢望能夠通過師部拿到地磁暴前的兵力佈署。不過這些對於許樂來說並不是問題,他站在茫茫冰雪之中,戴上墨鏡沉默兩秒,老東西便將這些數據傳入了大腦之中。

  嗡嗡電機聲響起,熟練的軍人們,在商秋的安排下,快速將一台白色MXT機甲進行改裝,空出其中大部分的空間,以裝載青龍山部隊急需的備用配件。

  「我們只是測試分隊,量級不對等,根本找不到足夠的配件。」顧惜風站在機甲下,對上面大聲喊道:「如果就這麼去,根本沒把握修好他們的腦袋。」

  「不怕,我是非常非常高級的機修師。」許樂爬到了座艙旁,笑著向地面說道,然後面容一僵,因為他看到商秋正在向上攀爬。

  「不要用這種眼光看我。」商秋氣喘吁吁地站上了沉重的機甲座艙門,說道:「我不是電影裡那私愛湊熱鬧最能壞事兒的漂亮花瓶。」

  她望著許樂加重語氣說道:「我是非常非常非常高級的機修師,Q7型戰地指揮系統,是工程部研製的,你找一個我不去的理由?」

  提著黑色工作台的許樂微微一愣,他不想讓別人發現自己操控機甲的秘密,但昨夜自己已經摸索清楚這女孩兒所有的秘密……事已至此,他想不出任何理由拒絕。

  機甲腳下的官兵們,則是再次被商秋的這句話震了震,他們仰首看著機甲腹部那對年輕男女,心想這真是聯邦最牛的一對年輕人。

  「看來以後自己發光發熱的機會越來越少了。」

  顧惜風看著這一幕,有些悲哀地想道,轉身往營地裡走去,一邊走一邊不停地搖頭,極為感慨。

  「出發。」

  並不寬闊的雪川平台之上,兩台雪白色的機甲就像是忽然鬆動的巨型冰塊一般,緩緩脫離了冰崖,向著東北偏北的方向駛去。許樂和商秋坐在全負荷火力的第一台機甲中,白玉蘭和熊臨泉操控著滿載配件的機甲跟隨其後,兩台雪白機甲避開前方那道漆黑一線的洞口,漸漸消失於輕柔的雪花與微弱卻寒冷的北風之中。

  昏暗的座艙內部,商秋目光微垂看著身前的觸式光屏,繫帶早已經自動彈出,將她牢牢地繫在了座位上,卻沒有影響她的操作,她輸入指令的速度並不快,指令語句也格外簡單,然而僅僅十一秒之後,MXT機甲的行進自檢與調姿適應工作已經完成。

  「真了不起。」許樂看著她的操作,非常認真地說道。

  商秋頭也沒抬,平靜說道:「不要忘記,MX不止是你一個人研發的。」

  「我從來都認為你才是MX研發的首席功臣。」

  「不錯,我就是他媽,不過有種說法,說你是MX之父?」商秋忽然抬起頭來,笑著望了他一眼。

  MXT機甲在光滑陡峭的冰川地帶,根本無法使用行進模式,只能憑借粗重的合金機械腿不停趨避躍進,再好的減震系統,也無法完全消滅震動感,許樂似乎被震得哽了一下,準備說的話被生生吞了回去。

  他把黑色的工作台放進座椅後方的容納室,自動束縛帶馬上彈出。商秋眼中閃過一抹深意,問道,「這就是你的壓機箱?」

  許樂沒有來得及回答,便聽到了系統中傳來白玉蘭的聲音:「請求同步模式。」

  「模式通過。」他摁下了操作桿旁的第三個按鈕。

  兩台雪白機甲用肉眼保持著彼此間的距離,在崎嶇難行的冰川間快速前行,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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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東北偏北(二) 貓膩

  這是一個秋意濃的季節,茂密到甚至有些擁擠的原始森林裡滿是金黃的顏色,在樹枝上快速穿行的松鼠們,呵著熱氣與松塔親密忙碌,以準備最後也是最豐富的晚餐。森林的邊緣已積了雪,從此處往北望去,谷口遠方雄奇瑰麗的雪山與那些泛著淡藍色彩的冰川層清晰可見。
  
  新十七師師部的臨時營地,就在森林邊緣的圓形基地之中。這座帝國人經營了數十年的基地,在聯邦軍隊的反攻中慘遭重創,卻依然有很多建築區塊保存完好。
  
  基地第三層的一個房間裡,十幾名聯邦軍官盯著那台忽然失去了所有聲音的通訊台,面容有些僵硬,然後集體轉頭,望向正看著寬幅電子地圖發呆的師長。
  
  他們很清楚,誰也管不了那位副師級別的年輕技術總監,但這畢竟是聯邦軍隊,許樂中校居然就這樣主動掐斷了軍部的通訊,實在是很不像話,更關鍵的是,軍官們猜到那個遠在北方的機甲測試小隊這時候開始準備做什麼,所以表情愈發沉重,很想知道師長會做出怎樣的反應。

  新十七師師長,聯邦軍方著名的老好人於澄海少將,在眾多下屬的目光環繞下,沉默了片刻,然後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笑了起來,笑容裡沒有自嘲:「許樂中校連憲章局的通道都敢掐,所以我並不意外。」

  看到於師長的反應,師部的軍官們微感異樣,旋即想明白,有些不自然地低下頭去,心想自己早就應該猜到,這位微胖溫和的師長不可能有足夠的魄力去做些什麼。

  然而就在此時,於澄海師長卻出乎所有人意料,溫和笑著說道:「通知赫雷團長,讓他的一團進入戰鬥狀態,四個小時內做好向北方機動的準備。參謀小伙子們,向太空要地磁暴之前青龍……特一軍那支部隊的方位,二團三團,從破凌磯方向向西北方向緩慢靠近,注意,離鐵七師那幫傢伙遠些,如果碰到東方沛那個團,不用理會。」

  房間內的軍官們怔怔地望著師長,無法在短時間內消化聽到的這些話語,師長……這是準備全師出擊去支援?這還是大家眼中那個只知飽食終日,對上級對下屬都是溫言細語,傻笑連連,毫無魄力的……沒用師長嗎?

  早已年過半百的於澄海師長,撫了撓頭上的花白頭髮,望著面面相覷的下屬們,溫和笑道:「還愣在這裡做什麼呢?難道你們真不把我當師長?」

  軍官們這才醒了過來,帶著一絲興奮,三分不解,六分疑慮集體敬禮,準備開始執行師長的軍令,只是動作依然顯得有些遲疑。

  副參謀長寧和也想不明白於師長今天忽然發了什麼瘋,在他身旁壓低聲音提醒道:「情況已經通報太空,但關於特一軍某部被困之事,司令部一直沒有回音,而且那邊地磁暴和暴風雪都還在持續,情況不明……」

  於澄海師長揮揮手,打斷寧和的話語,微胖的面龐上閃過一絲了悟的微笑,望看室內的下屬們說道:「其實我們都清楚,我來做新十七師的師長,看上去確實有些怪異,要知道我在部隊裡最了不起的工作,其實也不過是給老師長煮飯。」

  師長有興趣講笑話,身為下屬的軍官們自然要應景發笑,只是笑容別有情緒,因為於師長說的是真話,雖然替軍神大人只肯吃他煮的飯,看上去也算是某種光榮,可在部隊裡絕對談不上是什麼過硬的資格。在鐵血的戰場之上,老好人等於是窩囊廢的同義詞。

  事實上,聯邦軍方內部有很多高級將領都看不起於澄海,對於他出任象徵意義極濃的新十七師師長一職意見極大,關於新十七師師長一職,不知道有多少強勢野戰軍的軍長甚至是軍區參謀長,都願意自降幾個序列前來出任,結果爭來爭去,最後這個職務竟落到了一個廚師的頭上,誰能服氣?

  新十七師所有的中高層軍官全部是聯邦重點培養的對象,對於這樣一個「老好人」來當師長,很難說他們內心深處沒有失望與惱怒。

  「可誰說廚師就不會打仗?」

  於澄海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房間內的軍官們卻第一次從他身上感受到了某種強悍的意味。

  「當年老師長在西林,在帝國本土,無數次戰役中,他都習慣在吃飯時做最重要的決定,很榮幸,那時候我都站在他的身邊,這也就是說,我旁觀了無數次聯邦軍神的戰術推演過程,整個聯邦軍隊,誰也不能在這一點上與我相比。」

  於澄海師長的臉上忽然泛起一抹自得的光澤,說道:「聯邦諺語說過,熟讀一萬本書籍,你自然能成為一名優秀的作家。我看過並且記住了老師長無數次戰例,哪怕再無能,也能記住一些指揮者需要記住的事情。」

  「二次大戰後期,老師長曾經用一次戰例教育過我:如果戰場上出現一個超出敵我雙方控制的變量,那我們所需要做的,便是積極做出應對,來主動迎接這個變量可能帶來的改變……無論這種改變是好是壞。」

  「誰也不知道許樂中校能不能修好特一軍,娘的,青龍山那些傢伙的指揮系統,但總有這種可能,只要有可能,帝國人投入伏擊的大隊便會被牽制多一天,而我們就是需要這個時間,等著赫雷一團機動到位。」

  「不要理會七師那些傢伙,東方沛事後一定會挨罵,如此大一塊肥肉放在眼前沒有吃,已經飢餓了這麼多天的少卿師長會憤怒成什麼模樣?」

  「紅燒肉最好下飯,眼下便有一盤紅燒肉正等著我們,如果我們還要等著司令部下命令,這固然符合賓客進餐的禮儀,但也很愚蠢。」

  「帝國人沒有預備隊,那裡是磁暴區,稍微動動腦子就能知道這場伏擊的起始原因是什麼。」

  「赫雷的一團,距離擬定戰區最遠,但他是許樂中校的學生,應該很清楚許樂會怎樣做,需要多長時間,所以要給予該團充分的自主權,任其機動,追綴而上。」

  「二團三團成兩鋒並進,順著破凌磯過去,這裡的天空上全部是聯邦的眼睛和戰機,安全沒有問題,直接插入磁暴區需要的時間最短,所以他們要壓住速度。」

  「一旦進入磁暴區,馬上脫離,順冰川一線向更北處直插,諸位,不要在意什麼敵我戰勢,不要在意那裡究竟有多少帝國人,這必然是一場亂戰。」

  ……

  ……

  於澄海師長指著電子地圖平靜敘說著,就像是在說一道菜應該怎樣烹製,舉重若輕,輕描淡寫,寫意至極。

  十七師軍官安靜地聽著師長的訓話,表情十分認真嚴肅,眼眸裡漸漸露出敬佩之色。

  於澄海溫和一笑,結束了自己的戰術安排,望著下屬們說道:「如同七師去年在黃山嶺向北狂追的戰例安排,進入磁暴區便化整為零。稍後把最嚴厲的軍令發給連一級戰鬥單位,一旦發現打不過帝國人,就趕緊跑,至於往哪裡跑,自己考慮,不要忘記,我們十七師是整編機械師,全機動化部隊,現在國防部又塞了這麼多台讓我眼暈的機甲進來,比起跑步,誰能比我們更快?」

  「有許樂中校設計的附加系統,我相信這些機甲總不至於再陷到坑裡去。」於澄海師長挑了挑眉毛,微笑說道:「作為師長,我本不應該向你們解釋這些戰術安排。但師裡沒有多少真正的老人,我來當這個師長,最大的責任就是要將老師長帶領十七師時的戰鬥風格傳承下去。」

  「當然,如果是邁爾斯上將親自來當這個師長,或許會做的更稱職一些,要知道當年在戰場上,他最以陰險狠辣著稱。只是總統閣下想必不會同意。」

  於澄海師長張開雙手,面容嚴肅說道:「孩子們,你們一定要記住,偉大的、不敗的十七師,只有一種戰鬥風格。」

  「那就是:吃掉一切能夠吃掉的肉,心疼自己身上每一片肉,為了這個目的,我們的眼中沒有無恥這兩個字。「

  ……

  ……

  許樂並不知道師部發生的一切,他更不知道費城那位老爺子一手帶出來的十七師,絕對沒有聯邦民眾心目中那般光明正大,紀律森嚴。事實上,雖然他利用一切閒暇時間在學習軍事指揮,也指揮七組打過一些小型戰鬥,但終究還談不上是一位優秀的指揮官,不去討論那些令年輕人熱血沸騰的個人英雄主義,身處機甲中的他,還是習慣性用自己超強的戰鬥能力,去解決所面臨的問題。

  雪白的MXT機甲雙引擎嗡鳴作響,T區間的微型渦輪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卻在沉默地提供更加強大的動力。機甲機械足探出超細合金刺,就像是貓爪肉墊邊緣的細毛,有力地磨擦著光滑的冰面,讓兩台機甲化作兩道白線,雖難靜默,卻格外高速地前進。

  暴風雪越來越大,同步模式的兩台機甲同時顯現出地磁強烈干擾的示警聲,憑藉著肉眼,未曾分離,卻依然迷離於風雪冰川黑雲之間,如兩頭蒼蠅不知道撞了多久。

  然後一頭撞入了戰場之中。

  兩台白色機甲在冰川之上,望著下方冒著黑煙的履帶裝甲車,那些倒伏在地的戰士屍體,聽著零星響起的槍聲,一動不動,似乎在尋找一條深入戰場中心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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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東北偏北(三) 貓膩

  大地一片茫茫雪,天空卻是沉沉烏雲,再加上那些升騰於空中,隨風雪四處飄散的黑煙,光線顯得有些黯淡。四面八方不時響起一些零星的槍聲,無論是隱匿於冰川間的帝國遠征軍,還是因為意外被伏擊的青龍山部隊,似乎都被嚴寒凍住了吶喊與熱血,只是單調枯燥地樞動著扳機,向前方射出子彈,擊濺一地冰雪或是擊倒一個敵人,沒有人注意到西南方向陡峭的冰峰側腰處,有兩台雪白色的聯邦機甲安靜地半伏深雪之中。

  已經進入地磁暴活躍區,MXT機甲的SCC全域監控系待,和大半徑高敏度雷達都受到了強烈的干擾,光幕上不時閃過警報的字符,淺紅色的燈光在座艙內亮起。

  許樂沒有理會這些問題,沉默地注視著光幕視界,注視著離自己最近的雪域戰場上那些令他動容的戰鬥畫面。商秋正在他的身旁進行排除干擾的操作,動作一如既往的平緩而簡潔。作為MX的首席研發工程師,一名真正的天才,即便是他來做這些工作,也不可能做得更好。

  『嘀』的一聲輕響,處於同步狀態的兩台白色機甲幾乎同時恢復了大部分電子機能,憑借人工操作無法對抗神秘的大自然,卻能挽回某些部分的損失。

  通過機載電腦的計算和肉眼觀看,許樂大致確定了作戰區域的範圍,被困的青龍山部隊被預估的要多,大概有兩千人,想來在被伏擊之前,應該接近一個正規團的編制,然而……

  這支青龍山部隊如今竟是散落成無數零散的小隊,在一個數十平方公里的冰川區域中進行戰鬥。這種局面著實有些不妙,如果不能盡快修復他們的指揮系統,只怕這支部隊覆滅是遲早的事情。

  『轟轟』,冰川遠方傳來幾聲沉悶的爆炸聲,然後又有零星的槍聲響起,隱隱能夠聽到傷者痛苦的慘嚎。

  「找到他們的團部了嗎?」許樂對系統快速問道,眼睛在光幕上的灰白色世界裡,尋找著通往戰區中腹部的道路,令他感到有些棘手的是,帝國人的火力此時看上去並不猛烈,但前方明顯有很多隱而未發的重火力裝置點。

  「側濾波定位只能精確到五百米。」座艙裡響起白玉蘭的回答聲:「大致方位在東方向七公里處,我們運氣不錯,他們的團部並沒有在中腹區域,而且離我們也近,如果這個團部真要是在最遠的地方,誰也沒法找到他。」

  「收到。」許樂的手鬆開操作桿,回身在椅後取出黑色的工作台箱子,開始準備戰鬥。往青龍山團部方向去的冰川間,應該有很多帝國人的火力點,然而天色已經漸暗,除了強行衝過去,似乎也沒有太多的選擇。

  「你的壓機箱好像比以前那個要小些。」商秋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忽然開口說道。

  「這是某人送給我的禮物,稍後看到的事情,請你保密。」許樂回答道,沒有解釋這是簡水兒通過特殊渠道送的那份禮份,一套費城李家專用的新型擬真系統。

  他脫下自己的機師服,露出勻稱而肌肉強橫的身體,開始穿戴這套比自己組裝的擬真系統要輕巧得多的裝備。身旁的商秋驚訝地取下眼鏡,卻沒有說什麼,目光裡閃過一抹異色。

  很久沒有用機甲作戰了。

  許樂半懸空的身軀微微用力,左膝微屈,感受著皮膚上傳來的熟悉麻癢刺痛感,感受著每一根毛孔舒張的有力,聽著身下機甲傳來的熟悉液壓聲,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覺得某種強大到令人迷醉的力量又回到了身體中。

  隨著他的動作,一直安靜隱匿於風雪間的白色MXT機甲左膝微蹲,緩緩地站了起來。

  按照事先擬定好的計劃,他們的目的是支持青龍山部隊指揮部,而不是瘋狂到憑著兩台機甲就要去擊潰帝國遠征軍的整編大隊。許樂的機甲將作為先鋒或是誘餌,吸引戰區外圍帝國人的火力,強行撕出一條通道,掩護白玉蘭所在的機甲快速通過戰區外圍,抵達目的地。將所攜帶的重要配件安靜帶過去。

  後方那台白色MXT隨著前者的動作,也緩緩站了起來,雙引擎發出低沉的嗡鳴,將機身上的雪花震落於地。

  機甲座艙內,熊臨泉沉默做著火力系統預備動作。白玉蘭通過光幕,看著遠方那些並不激烈卻格外血腥殘酷的戰鬥畫面,語氣沉重對系統說道:「小心一些,這批帝國人比我們以前遇到的那些更要瘋狂。」

  是的,在三個行星系中已經走到末路的帝國遠征軍都已經陷入了臨死前最後的瘋狂,尤其是局面最慘淡的5460星球上,以安布裡老將軍為首的司令部,雖然依然強力地控制著數萬名殘軍,但那種沒有後方,沒有去路的淒慘境遇,讓帝國軍人們都進入了某種瘋癲甚至近乎自殺般的狀態。

  因為暴風雪和地磁暴的原因,帝國遠征軍非常幸運地圍困住了一支聯邦軍隊,他們集結了一個整編大隊的兵力,向這支聯邦軍隊發起了攻擊。

  他們很清楚自己的裝備火力彈藥都已經到了枯竭的邊緣,與聯邦軍隊相差甚遠。這種伏擊即便勝了,自己的部隊也要付出慘重的代價。他們很清楚即便將這支聯邦軍隊全部殲滅,也無法改變帝國被消滅於西林的殘酷事實。

  但這又如何?在臨死前的剎那,尚未迴光返照,忽然發現能夠殺死更多的敵人,這種機會他們怎會不抓住?帝國人甚至毫不關心,這支被圍困的部隊在聯邦裡的番號。在他們看來,聯邦政府軍和反政府軍沒有任何區別,他們都是聯邦人,於是他們都該死。

  一片雪坡處,十幾名帝國士兵正在向青龍山部隊的陣地上突進。他們沒有吶喊,沒有嗷嗷叫,只是沉著臉,紅著眼,踩過雪地中已經死亡僵硬的同伴屍體,用力地摳動扳機。

  金屬扳機被嚴寒凍得如烙鐵一般恐怖,他們的手指早已潰爛見骨,但射擊的動作卻依然準確無比,一絲不芶。

  尖嘯的子彈掠過,擊中一名帝國士兵的眼眶,血花伴著腦漿同時飆了出來。他卻沒有馬上倒下,而是憑著某種臨死前的本能,向著前方射出了最後兩顆子彈。直到聯邦人的後續子彈,將他的胸口擊成一團亂麻,他才心甘情願傾倒冰雪之上。雙腳微一抽搐便再也沒有任何動靜,似解脫一般死去。

  西北三公里處,青龍山部隊的側角防線終於被突破。三百名帝國士兵向這支孤守了一日一夜的連隊陣地發起了進攻,青龍山戰士咬著牙不停射擊。三百名帝國士兵卻沒有進行對射,而是迎著死亡的子彈,艱難地在雪地上向前突進,力求拉近射擊距離,而不顧身旁時刻有同伴倒下。而事實上,當同伴倒下時,帝國士兵臉上根本都沒有任何情緒,只是冷靜地低身揀起同伴的槍,再次向前衝鋒。

  這是因為他們很清楚,自己的槍械裡只有一個彈匣,而每顆子彈,都必須發揮最大的效用。在這種絕望的境地中,人命永遠沒有彈藥重要。

  三百名帝日士兵衝入青龍山某連隊陣地時,只剩下了一半兵員。一場慘烈的近身射擊戰在那一片雪原間突兀展開,瘋狂的帝國士兵們根本不在間近距離濺射的危險,更不在乎小區域內的交火會不會誤傷同伴!

  槍聲驟然響起,大約三分鐘後落寞停止,只剩下一片屍體和痛苦哀嚎的重傷者,和十幾名眼中泛著暴戾瘋癲光芒的帝國士兵。

  就在此時,一名雙腿被炸斷的青龍山戰士,咧開嘴笑了笑,然後掀開了手中的感應手雷蓋,引爆了身後倚坐著的彈藥箱。

  一聲悶響,一蓬煙火,一道黑煙,青龍山某連隊陣地陷落,而三百名帝國士兵也全體陣亡。

  帝國遠征軍和青龍山部隊散落於冰川雪原之間,混戰作了一團激烈的戰鬥已經持續了一天兩夜。像這樣慘烈的戰鬥畫面,發生在這片雪域戰區的每一處角落。

  激烈交戰的雙方,都空不出手去掩埋屍體。但因為戰場散廣的緣故,四處倒伏著的戰士屍體並沒有給人密密麻麻的感覺。血從創口湧處便被凍成紅晶,也沒有太多血染沙場的氣氛。空曠的冰川雪原間,數千具屍體,就如同一個個黑色的標點符號,點綴著一篇瘋狂的文章。

  數不清的局部戰鬥陣地中,每當硝煙散後,總能看到搏殺同亡的雙方士兵,他們的身軀早已被凍得僵硬,卻依然死死地糾纏在一處。手裡拿著軍刺,刺入對方的身軀,將對方的軍裝電成一片焦糊。

  三千四百人的青龍山某團,如今只剩下了兩千人。而這支人數過萬的帝國人整編大隊,因為這種瘋狂的自殺性戰鬥風格,又不知死了多少人。

  帝國人都瘋了,他們佝僂著被風雪凍住的身體,向青龍山的陣地源源不斷湧去。拿著破布裹住的槍,踩著咧開口子的軍靴,依次前去自殺或者殺人。

  沒有親身參見這場戰鬥的人,永遠無法體會這種瀰漫於雪川之間的絕望瘋狂氣氛,永遠無法想像戰鬥的慘烈底線是什麼。這不是最後一顆手雷同歸於盡,也不是白刃見身時而面不改色,而是在一種沉默到令人發狂的嚴寒環境中,彼此寸步不讓,以命換命而理所當然,面不改色。

  這是一場注定會被記載入聯邦軍史的戰役。面對著帝國人孤注一擲的瘋狂進攻,這支人數要少很多的青龍山部隊,一直堅持到了現在,如一根硬骨頭般生生頂住了兩天一夜!

  他們沒有被帝國人的瘋狂所嚇倒,即便在戰區外圍的團部,因為指揮系統受損而失去了對全局的掌控能力,卻也根本沒有想過撤退。

  因為他們來自青龍山,來自沉默卻吃苦耐勞的底層民眾,因為他們是聯邦人,這是在聯邦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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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東北偏北(四)貓膩

  再激烈瘋狂的戰鬥,在持續了兩天一夜之後,都會逐步進入小範圍的交戰模式。尤其是在這麼大面積的冰川雪原間,聯邦帝國雙方更多是在為了一個極小的戰術地點而展開的反覆爭奪。

  指揮系統受損嚴重的青龍山部隊,在沒有任何明確上級命令的情況下,頑強地固守著自己所站立的陣地,而已經不再需要指揮的絕望帝國人,則走向著自己能看到的每一處陣地發起進攻。

  陣地失去了,再奪回來,強悍而堅忍的雙方沒有誰會在意戰損,在意能不能活下來,紅著雙眼只盯著白茫茫的雪原大地。

  到處都是小型戰鬥,而這些沒有重火力支援的小隊絞殺,實際上比裝甲鐵流的碰撞,高性能機甲的對戰要顯得更赤裸血腥。沒有全金屬的外殼,來自不同星域的人類,憑著自己的身軀和手中的槍械,上演了一幕幕充滿本能殘酷感的畫面。

  冰川腰際線上的兩台白色機甲中,光幕上清晰捕捉薦戰鬥的畫面。這些畫面,讓許樂四人心寒帝國人臨死瘋狂的同時,對這支了不起的青龍山部隊生出無盡敬意,正因如此,他們沒有時間再去思考更完美的方案,而是選擇了最直接的雙線突擊戰術。

  於是就在下一刻,雪原戰區外圍正在沉默拚殺的雙方數百名戰士,看到了一個令他們難以忘懷的畫面。

  低沉而強勁的雙引擎嗡鳴聲,瞬間從冰川上方傳來,雪原四周驟然響起擂鼓一般的沉重聲響,那處凝結了億萬年的冰雪猛然炸開!

  此地有暴風雪,然而冰雪忽然炸開激出的無數雪塊碎礫,卻將天空中的雪花全部蕩了開去,一台雪白色的機甲,在沒有任何人預見到的情況下,驟然從這暴散的雪團中轟鳴射出!

  白色的MXT機甲,如同一位冰雪巨人,挾著身周的風雪,以一種令人震驚的速度,衝下了陡啃的雪坡。

  沉重機身踩踏在雪面上,每一步都要壓出一個深約半米的深坑,每一抬膝,便瞬間掠過五十米,嗚鳴尖嘯之中,只是片刻時間,這台白色機甲,便衝到了雪原邊緣一處帝國人陣地旁。

  喀喀喀喀,清晰而令人膽塵的金屬撞擊聲,穿透了沉悶而窒息的戰場,壓住了遠方的爆炸聲和近處零散的槍炮聲,刺入雙方戰士的耳膜之中,白色機甲在高速的突擊中,平端起了沉重的機械臂,那粗大的槍管此刻竟是顯得如此恐怖。

  雙方戰士怔然望著那台如天神降臨的機甲,終於做出了反應,尖叫著,用彼此語言罵著風格不同的髒話,拚命地向自己的陣地撤去。

  白色MXT驟然開火,機身微微一震,並沒有減緩速度,機械臂上的六道槍火轟嘯而出,絞成一道亮麗的火線,兇猛地射擊到了本國人的陣地之上。

  迸!迸!迸!迸!

  攜帶看超高動量的達林特製子彈,狠狠地射擊而至,無數的白雪黑土被掀翻濺射,瞬間便有十幾名常國士兵被子彈射成了滿地殘屍,簡陋的陣地被狂暴的彈線擊打的如洪水後的灘塗,狼籍一片了

  伴隨著射擊,白色MXT機甲依然保持著誇張到極點的速度,在白色雪原的背景下,已經變成了一道令人眼暈的線條。

  白色機甲就在這根線條前端,雪阻雪散,冰阻冰破,人阻人死,勢可不擋。

  白色機甲直如斧削一般向戰場間衝去,聲勢驚人,不間斷凶狂開火的達林機炮,就像是這柄破雪巨斧的那道亮光,沾之則死,十餘秒的時間,機甲已然踏破冰闕,在青龍山戰士愕然注視、眼眸裡尚來不及生出驚喜情緒時,讓最邊緣的那處帝國陣地化為一片火海。

  也許是許樂操控的白色」燈如天神般降臨找場,向雙方宣告自己來到的方式過於囂張,所以在此釗,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還有一台雪白色的聯邦機甲,一直沉默跟隨著它右後方一千五百米左右的距離。

  白玉蘭操控的機甲為了跟上許樂的速度,從冰川腰際線上開始突擊時,便提前進入了超頻狀態,伴隨著雙引擎的低沉嗡鳴聲,這台承載著青龍山部隊急需配件的機甲,強悍地發揮了極致的高機動性,憑藉著漫天風雪和硝煙冰塊的掩護,快速向青龍山團部所在高地駛去。

  青龍山的戰士們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兩天一夜的殘酷戰鬥,雖然他們是擁有極高覺悟和紀律性的青龍山部隊,依然開始感到疲憊和最可怕的麻木,以至於當那台白色機甲如巨斧般劈入帝國部隊中時,竟沒有一個人想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當他們反應過來時,白色機甲已經衝鋒到了戰區邊緣第二個本國陣地處。青龍山數十名戰士狂喜地大吼著,抓著手中彈藥也已經不多的槍械,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厚雪,向著那邊衝了過去。

  帝國的軍人們也呆住了,怔怔地望著這一幕,眼睜睜看薦白色「燈輕而易舉地消滅掉了自己一嚇,陣地,然後又毫不猶豫地向著第二個陣地衝去。FO

  他們看著戰友們的身體被高大的聯邦機甲震飛,那台機甲的炮火,輕而易舉地撕碎堅硬的立體防彈盾,保護自己生命的防彈盾瞬間變成一朵危險的金屬花,向四面八方炸開,手掌大小的鋒利金屬碎片將很多戰友的身體削成淒慘的肉團,而他們的反擊卻顯得那樣虛弱無力。

  陣地上倉促組織起來的火力反擊毫無效果,普通的槍械子彈根本無法擊中高速移動的白色機甲,即便有幾顆流彈擊中,也只能發出幾聲悲涼的輕啾而不能給對方留下任何傷害,即便是從冰崖間斜刺裡射出的幾枚刺式反機甲火箭彈,也完全無法跟上那台聯邦機甲恐怖的速度和無法想像的趨避動作。

  帝國遠征軍最後的戰士,本就是抱著一種自殺以效忠陛下的瘋狂態度在作戰,他們不怕死,但此刻,這台聯邦的白色機甲卻像是一個惡魔般衝到了他們中間,似予被賦予了某種力量,讓他們產生了一種根本無法將其擊側的絕望感覺。

  這就是一台被詛咒的聯邦機甲,不然它怎麼可能擁有如此快的速度,如此不可思議的趨避動作,這宇宙中,再優秀的機師也無法做出這種操控!

  與被驚呆了的帝國普通士兵相比,他們的指揮官擁有更強悍的神經,雖然是最基層的軍官,但此刻卻展現了帝國軍方優秀的訓練水準,他們躺在雪坑和冰陷之中,於滿天槍聲風雪聲裡,延緩著死亡的到來,用似要滴血的目光死死盯著正在起舞殺人的聯邦白色機甲,通過指揮系統呼叫著支援,幫助重火力部隊鎖定這台該死的機甲,務求給其致命一擊。

  雪原七滿是帝國語的痛罵與怒嚎,帝國人的重火力部隊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了準確的反應,西北四十二度角方向的一個預備平射榴彈密集陣,未加任何猶豫,向著自己的陣地噴湧出了無數枚彈體。

  帝國指揮官明明知道在這種密集的平射槽彈轟炸之下,那台聯邦機甲固然會爆機而亡,而自己以及所有還未死去的下屬,也會隨之隕命,可他的定位呼號聲始終沒有絲毫停頓,冷靜冷酷無比。

  密集的榴彈射穿風雪,瞬間覆蓋了整個陣地,向著那台在陣地上沉默趨避強悍無比的白色機甲射去。

  同時,帝國軍官終於發現了後方另一台聯邦白色機甲,出於戰場上的某種危險直覺和敏銳感,一批機械部隊開始高速向那個方向機動,務求要將那台一直沉默的白色機甲圍困。

  「去死吧,魔鬼!」

  那名藏在冰縫中,冒死定位聯邦機甲方位的帝國軍官,根本沒有感受到自己的小腿已經被一塊金屬碎片刻斷,他死死盯著那台白色的聯邦機甲,聽到空氣中傳來「竹根」榴彈群密集的淒厲嘯聲,咬牙切齒地詛咒道。

  轟!轟!轟!整片雪原開始顫抖,無數平射炮彈尖嘯著穿過陣地,轟擊到更遠處的雪原之上,三批立體施射的炮體,依次高速爆炸,由遠及近將這雪原用金屬彈片與高溫火苗狠狠地犁了一遍。

  那名帝國軍官被落在身旁不遠處的爆炸震了起來,巨烈的氣浪吹拂薦他的身體脫離了冰縫,向看天空拋去)他在雪花中翻滾,睜著的褐色眼瞳裡卻沒有太多悲傷的情緒,反而帶若一絲臨死前的瘋狂興奮,他似乎能夠看到那台聯邦白色機甲像自己一樣被炸飛爆體,化作滿天煙花。

  然而上天給這名帝國軍官開了生命最後一個玩笑,他看到了那台白色機甲像自己一樣在空中翻滾,卻沒有看到對方爆機。他重重地摔在雪原之上,口鼻處全是被震出來的哪血,他不甘心地睜著發紅的眼睛,在停止最後一次呼吸之前,褐色眼瞳裡滿是不可置信與痛苦了

  如這名帝國軍官一樣,在陣地火海中的帝國士兵,更遠處負責觀察榴彈密集射擊效果的軍官們,都被看到的一幕震懾住了心神,感到渾身寒冷,比這冷酷的天地更加寒冷了

  面對著密集的似乎避無可避的榴彈群,那台聯邦白色機甲做出了一個誰都無法想到的動作。

  在那一刻,笨重高大的白色機甲開始旋轉翻滾,令人窒息地在相對狹小的空間裡,用這種詭異的趨避動作,避開了身周所有的彈體。

  無數的冰雪隨著高速的趨避動作而席捲而起,變作了一蓬四散的雪花圈,四散的雪花之中,爆炸升騰的硝煙火苗閃閃發光。

  這個畫面十分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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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東北偏北(五)
夾著雪花冰咯一道旋轉翻騰的雪白機甲,在空中轉出了幾道圓融的弧線,看似危險到極點地與那些榴蓮彈擦身而過,在那剎那時光裡,似乎都能看到榴蓮彈穩定飛翼與機甲合金表面不足一厘米滑過,空氣出現氣痕的畫面。

   咚的一聲悶響如同敲擊在所有人的心頭,沉重的MXT機甲從空中向地面墜落,就在快要落地的那瞬間,右機械臂快速彈出擊向雪面,龐大的機身因為巨大的反震力為之一挫,快速的彈了起來,沉重的機械足不待踏實雪面。白色機身劇烈的顫抖起來,拖起一道殘影,掠過四周的火海,向著另一處帝國防禦陣地疾馳而去。

   從平射榴蓮彈群射至,這台突兀闖入戰場的白色機甲做出世人無法想像的旋轉動作,到它撐地一彈而起,迅即便為一道直線,再入戰鬥,在極短的時間內,這一整套動作完成的簡潔乾淨,行雲流水,中間沒有絲毫滌礙之處。

   這片雪原戰場上的雙方士兵們,沒有誰見過這樣的機甲操控,甚至根本沒有想像過看似笨重巨大的機甲,可以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動作,而資歷深一些的軍官們,望著那台殺入暴風雪與硝煙的白色機甲,不由同時心頭一震。想起一個曾經聲震宇宙的名字。

…………

…………

   「超頻狀態否定。」

   「T增壓百分之六十。」

   「SCC半啟動。警告,消磁峰值下降中。」

   往常機甲座艙內部機械的電子合成音,在今天的戰鬥中,被一道微顫卻依然平靜的女子聲音所取代。處於全縛減壓裝置中的商秋,還是被先前那一連串高速的機甲動作給震得臉色蒼白,他辛苦地抓著前面的穩定桿,盯著分置光幕上不停閃過的數據,對負責操控的許樂做出機甲工程系統方面的報告。

   機甲中控電腦。需要分析數據才能做出正確的狀態報告,商秋卻只需要盯著那些一般人看不懂的數據流,便能憑借對機甲深入骨髓的瞭解搶先做出計算分析。並且用人類的眼光給出正確的建議。

   商秋很瞭解所處的這台MXT機甲,看著那些數據,果斷地建議不要進入超頻狀態,也因為如此,她沒有時間去看身旁正在進行操作的許樂,卻也知道他此時操控機甲並沒有出全力……未盡全力已然如此厲害,真是一個令人感到震驚的事實。

   對於先前那一連串精彩甚至可以用美麗來形容的機甲趨避動作,許樂並沒有絲毫動容,他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一切。畢業日軍演從藍池峰頂衝下。面對著鐵七師近衛營的平射榴蓮彈射擊,他都可以穿過去,更何況是帝國人的炮火。

   這是一種深植入骨的自信,這種自信來自他體內神秘的力量,來自於他與MX機甲之間那種配合無間的親密感覺,更來自於他比任何人都要勤奮的日常訓練。

   如今許樂的機甲操控水平比畢業日軍演時更加強悍,加上新型MXT的渦輪增壓技術,以及簡水兒送來的費城軍神套裝,他不需要讓機甲進入不穩定的超頻狀態,也足以應付先前看似恐怖的局面。

耳邊清晰傳來商丘的技術協作,許樂做著下意識的配合,此刻全副身心已經融入身下這台巨大的機甲之中,似乎再也難以分出彼此。

手指快速的拂過觸式光屏,輸入一道道精確的指令,另一隻手穩定地握住操作桿。時不時用手指彈動一下桿上的快捷按鍵。身上的擬真系統忠實地將他體內炙熱力量模擬的肌肉動作再次還原放大,通過機載系統傳入機甲的每一個合金骨骼與關節,讓機甲在冰川雪原上做出一個個快速而簡潔犀利的動作。

在接連摧毀三處帝國簡易陣地,避過兩次密集平射炮火之後,這片戰區的帝國部隊,終於明白那台白色的聯邦機甲擁有怎樣恐怖的實力,無數急怒的軍令在指揮系統裡傳遞,更多戰區中腹地帶的重裝甲部隊開始向這方向進行機動。

   白色的MXT呼嘯著穿過一片冰崖時,終於遇到了真正意義上的對手。滿天風雪激射中。四台隱匿很長時間的帝國狼式機甲,轟的一聲圍了過來!
  這些做了偽裝色彩的帝國機甲自重較輕,在雪原表面上移動迅速,但是它們卻不敢與白色的MXT比拚速度進行近戰,隔著兩百米的距離,便開始轟出機載的強大活力,四道火紅的彈線像錐子一樣射向那台似乎有些猝不及防的白色機甲。

   ……

   ……

   另一台一直沉默追隨前方硝煙炮火的白色MXT。此刻也遇到了第一波狙擊,倉促機動過來的帝國重火力部隊,射擊密集的破甲重彈。試圖講它殲滅於此。

   這台白色機甲明顯不如左前方許樂操控的機甲那般顫抖如癲似狂勢不可擋,雙引擎全開進入超頻狀態的機甲,依舊按照傳統的作戰模式,進行著精準到無可挑剔的規定趨避動作。

但很明顯有些不一樣的是,這台白色機甲的趨避動作顯得有些怪異,在雪原戰區邊緣的雙方士兵眼中,白色機甲向右狂奔側滑時,沉重的機械臂卻不合常理的向左散開,達林炮火隨之轟鳴而出,擊打的左側方冰崖片片碎裂。

這種感覺非常的不協調,就像是一名醉漢拿著酒瓶要砸准牆上的尿漬,結果卻總是砸到了牆邊的電線桿,歪歪扭扭,看上去慘不忍睹,似乎隨時可能被擊倒在地。

   但很奇怪的是。這台白色機甲非常不協調的趨避射擊動作,卻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非但沒有在帝國重火力部隊的阻擊下傾倒於地,反而是搖晃著高速突了過去,而那些兇猛的槍火更是收割了不少帝國士兵的生命。

   終於有士兵看明白了,這台白色機甲的操作和射擊,竟好像分成了截然不同的系統,互相並不干擾!

   一心二用或許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但所有軍人都清楚,一台系統整合完備的機甲。所有的環節都是環環相扣,極難強行割裂成兩個方面,而這台白色機甲居然可以做到這種程度,只能說明機甲內的機師操控水平極為優秀。而且他與負責火力系統的那人配合極為默契,默契到了一種令人髮指的程度。

  
   白色機甲在雪原間縱情狂奔,不顧前後。機械臂上的旋轉達林機炮轟鳴著噴出火苗,沒有狂虐地四處散射去擊殺無防禦能力的帝國普通士兵,而是精準的化為一道道有機身噴出的恐怖直線,狠狠地命中那些重火力裝置,轟起滿天廢屑。

座艙內的熊臨泉表情平靜操控著附屬光幕,控制著火力系統做出最有效的設計,並且還要配合身邊白玉蘭的高速操控,以免影響機甲本身的物理性能,如此繁瑣的操作,似乎並不能讓第七組第二粗神經的他感到壓力。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面容驟然嚴肅,眉尖難得地皺了起來,看著SCC窗口上的畫面。大聲喊道:「頭兒被困!四台機甲!」

即使處於如此激烈的戰鬥之中,戴著頭盔的白玉蘭依然一臉平靜寧柔,他盯著眼前的小幅光屏,快速地進行著操作,將自己的手速發揮到了極致,聽到熊臨泉焦急的大喊聲後,竟是沒有任何反應。

前方一公里外,帝國裝甲正在趕過來,他現在需要擔心的是這個。

   熊臨泉大喊一聲,自然是指望白玉蘭操控機甲折向左方去支援許樂,然而卻沒有得到任何回答,不由微微一怔。他知道老白和許樂之間的親密關係,老白斷然不會置頭兒的生死於不顧,那此時的沉默意味著什麼?

   滿是老繭的食指發洩般摳動艙角的附屬機械扳機。白色機甲右肩裝甲一翻,MXT設計的唯一助跑轟了出去,將三百米外的一台帝國重裝裝甲車轟然翻在地,熊臨泉狠狠地抿著唇角,有些不安地用餘光掃了一眼SCC窗口,然而眼中的不安頓時化作震撼無比的爽利。

   窗口畫面中,四台隱匿依舊的狼式機甲正在向許樂操控的白色MXT發起伏擊,恐怖的彈線擊打的冰雪亂飛,讓場間的視線有些受阻,只不過剎那之後,冰雪落地,而一台正在咆哮槍火的帝國機甲卻是猛地一頓。這台帝國機甲像是被漫天的風雪凍僵了一般,瞬息間喪失了所有的動力,然後緊接著腰後引擎部位轟的炸開,爆機倒地。

   高大的白色MXT前一刻還是半蹲於雪地的姿式,下一刻就像是鬼魅一樣,從這台爆機的機甲身後掠了出來,機械臂前端的達林槍炮早就置換成了超鋒利的閃陵合金刺。準確的刺中帝國狼式機甲的引擎容納室夾縫,一刺爆機!

   顫抖著的MXT機甲如同一道風般掠了過去,在一秒鐘不到的時間內,連續做了十四道微操控,欺入另一台帝國機甲的中腹,機械臂沉重破風一揮,合金刺劃破這台機甲的頸部,挑出密匝的傳輸線。輕易割斷,斷了機甲的動力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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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東北偏北(六)貓膩
幾乎在幹掉第二台帝國機甲的同時,白色MXT機甲再次側滑,蠻不講理地憑借自身機重和強大的慣性,狠狠地撞了過去,將另外一台帝國機甲撞得淒慘橫飛。


   而肉眼根本無法看清的是,就在這台狼式機甲剛剛飛離地面,失去操控的瞬間,白色MXT左合金拳重重地砸下,將它的機械腿內側轟出一個深陷。


   嚴重的物理變形,讓狼式機甲擋板下隱藏著平衡輔助系統頓時暴裂,祭神重重地摔倒在雪地之上,根本無法再次站起來,受損管線裡噴射出的液體開始倒灌,精密的元器件隨著電流的肆意縱橫而遭到了毀滅性的破壞。


   緊接著,白色MXT藉著撞飛它的反震力,超高速趨避退後,巨大的機身在半空中做了一個過往機甲操作規範裡絕對禁止的空翻動作,沉重而粗長的機械腿如同一個長石塊般從上向下劈了過來,沒有給最後那台帝國機甲以任何的反應機會,簡單而粗暴地將它踩翻在地。


   白色機甲蹲下,右機械臂前端的三稜合金刺嗤的一聲,從帝國機甲座艙最薄弱的部位刺了進去,拔出來時帶著星點兒血花與一蓬電火花。


   漫天風雪,天穹淡光中,雪白色的MXT機甲沉默地站了起來,腳下踩著一具帝國機甲的殘軀,此情此景,似乎令這片慘烈的雪域戰場都安靜了幾分。


   ……


   ……


四台狼式機甲伏擊圍攻,密集的火力沒有傷到許樂絲毫,反而被她輕鬆寫意的一一秒殺,這是因為聯邦新式MX機甲,已經領先帝國機甲一個等級,更是因為他的操控比這些帝國軍人已經超出了更多。


   他是聯邦最優秀的機甲工程師之一,日常繁複而枯燥的學習,讓他對敵我雙方的機甲構造瞭若指掌。同時,他又是聯邦最天才的機甲操控者,如此才可以針對機甲的弱點,從一般人絕對想像不到的角度發起攻擊。


   或許他如今在機甲操控方面的造詣離費城那位老爺子以及那位大叔還有相當長的一段距離,但這種機甲作戰的概念設計,已經足夠強悍。


   至少在5460這顆行星上,他沒有對手。


   戰場上片刻的安靜之後,帝國遠征軍最後的一個整編大隊,並沒有因為這台白色聯邦機甲恐怖的表現而心寒不前,更多的裝甲車和更多的機甲從四面八方瘋狂的圍了過來。


   座艙內的商秋透過眼鏡盯著光幕上滾動的數據流,毫不猶豫地按下了那個紅色按鈕。


   白色MXT機甲終於正式進入超頻狀態,向著密密麻麻的帝國鐵流衝了過去,因為這是果殼工程部為許樂特製的機甲,所以並未再出現卸甲的壯觀場面,只有雙引擎的轟鳴聲與劇烈顫抖在預告著某種壯烈景象的到來。


   瞬息間,白色機甲衝入了帝國鐵流之中,劇烈的碰撞後,有黑影激飛入天穹,有爆炸低沉響起,被淹滅,但下一刻,它卻偏偏又奇跡般地站了起來。


   三菱合金依舊閃光。


   右後方一公里外,另一台白色機甲也保持著告訴衝刺的態勢,因為帝國戰區外圍大部分裝甲機動部隊被許樂吸引過去了的緣故,白玉蘭熊臨泉二人所面臨的局面相對要輕鬆許多。


   今天是熊臨泉第一次親眼目睹許樂操控機甲時的強悍風格,大概是被那一幕場景震懾住了心神,所以他並不怎麼擔心陷入帝國鐵流的頭兒。


   然而此時的白玉蘭卻語氣冰冷說道:「注意,我要向老闆靠攏。」


   熊臨泉身體微僵,知道白玉蘭擔心那台白色機甲的安全,疑惑說道:「頭兒這種猛男,如果按先前那種打法,完全可以一個人抗一個帝國機甲大隊,你擔心什麼?」


   一個人單挑一個機甲大隊,那是傳說中才會出現的事情,不知道當年的軍神李匹夫能不能做到。白玉蘭想著這些年跟隨許樂的經歷,想到過往那些激烈激戰後他精疲力盡的模樣,說道:「老闆夠猛,但是耐力不夠,不夠持久。」
   熊臨泉馬上聽明白了他的意思,雙眼一瞪,看著那方激烈的戰鬥,吼道:「那他在床上可真不行,我們過去幫他多操幾個!」


   ……


   ……


   許樂比白玉蘭更清楚自己的問題。


   激烈的戰鬥十分損耗體內的力量,在以往的戰鬥中,他經常遇到這種問題,這種問題並不僅僅是腹中無比飢餓帶來的難受,而是牽涉到了生死。比如去年在黃山嶺協助鐵七師葉戰鬥時,他一個人幹掉了十台左右的帝國機甲,可其時若沒有鐵七師在旁,已經陷入脫力狀態的他根本不可能活下來。


   所以如今他很注意避免出現體內力量完全消失的危險狀況,在先前的戰鬥中,一直強行推後進入超頻狀態,也正是這個原因。


   然而今天在這片充滿帝國人瘋狂氣氛的雪域之上,他別無選擇,他必須爆發自己完全的力量,去謀求一個強行突破的美好結果,或是等到那邊一直沒有動靜的青龍山部隊做出反應。


   SCC系統傳出來了同步信號,許樂沉聲斥道:「走開。」


   那邊傳來應答:「休想。」


   許樂想的是救援這支被困的青龍山不對,他的下屬夥伴們卻認為他的生死重於一切,這不是首重紀律的戰場上應該發生的事情,但只怕在七組所有人看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兩台白色MXT機甲瞬間靠攏,保持著五百米的距離,向著帝國遠征軍的機動群衝了過去。


   那些密密麻麻的帝國裝甲機動群,看上去就像是一塊壓扁了的蛋糕,許樂的白色機甲就像是一把直插蛋糕中央的刀,白玉蘭操控的機甲則是順著蛋糕邊緣陰險地揮舞了過去,試圖替他分擔一些壓力。


   簡單的戰術,也可以說沒有戰術,事實上,區區兩台MXT要突圍而出,除了勇氣和霸氣,還有什麼可以依靠?


   覆蓋著深雪的大地上,兩台沉重的白色機甲告訴而突,就如同兩道不可擋的雪線,向前方延伸,延伸,雖然速度慢了下來,卻依然在倔狠地延伸。


   除了激烈交戰中的雙方,雪域戰區邊緣零星的戰鬥,幾乎同時停了下來,無論是青龍山的戰士還是帝國遠征軍的士兵,都被那兩道雪線吸引住了目光。


   ……

   ……


   憲章地理編號為y6328的高地,在這片冰川雪原之中毫不起眼,尤其是被暴風雪掩蓋之後更是看不出絲毫異常之處。被困的青龍山部隊指揮部,就處於這片名義上的高地之中,深雪掩蓋著營房下緣,刺骨的寒意讓指揮部的氣氛變得有些冷清,但這些堅持了兩天一夜的軍人們沒有絕望,更沒有放棄。


   因為暴風雪和地磁暴的緣故,撤退稍遲的青龍山部隊被困在了雪域之中,然後非常不幸地遇到了帝國人最後的瘋狂。他們的戰地指揮系統在激烈的戰鬥中受到了嚴重的損害,從而導致眼下戰場一片凌亂的場景,如果不是青龍山部隊基層官兵的英勇作戰和不可思議的紀律,只怕這支部隊早就已經潰敗。


   也正是因為這種青龍山特有的,可以稱之為機械,也可以稱之為偉大的紀律感,身處交戰區域外圍的指揮部,根本沒有想過提前撤離,上至團長,下至普通的傳令兵,都堅定地守在這裡,一面迎接著帝國人一波一波的攻擊,一邊等待著轉機的到來。


   很可惜兩天一夜過去了,聯邦的救援部隊還沒有到來,地磁暴也沒有減弱的傾向,這該死的暴風雪還是如此狂虐,濃重的陰影籠罩在指揮部所有人的心頭,他們甚至無法知道戰區更遠處那兩個營的狀況,這仗改怎麼打?


   「報告!」一名渾身學碴的偵察兵衝入了指揮部,大聲說道:「有兩台聯邦機甲過來了,應該是支援部隊!」


   在他看來,兩台聯邦機甲必然是聯邦支援部隊的偵察活接觸手段,真正的大部隊應該在後面才對。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那名偵察兵猶疑回答道:「好像……就是兩台機甲,沒有發現大部隊的蹤跡。」


   栗明團長停住了腳步,眼眸裡閃過一絲不解,旋即拿起電子望遠鏡,向數公里外的戰場望去。


   光幕畫面上正好出現了兩道雪線直衝帝國裝甲機動群的畫面。


   栗明團長的眼睛瞇的更加厲害,變成了暴風雪中的兩道細線。


   圍攻自己的帝國遠征軍集結了最後的力量,至少有三十台以上的狼式機甲,如果不是帝國那位指揮官寧肯損失普通士兵的生命,也不願意讓最後的機甲去承擔陣地磁暴炸彈的威脅,
自己的部隊也許早就成了三千多條亡魂,兩台聯邦機甲又怎麼可能是這麼多帝國機甲的對手?


   並沒有沉默太久,栗明團輕聲說道:「密集陣準備射擊,接應那兩個小伙子。」


   他身旁的參謀長身體微僵,激動的抗議道:「團長,這是最後的電磁彈當量了!如果發射出去,那些沒有地下磁暴彈的陣地怎麼辦?我們的戰士怎麼辦?就算我們能把那兩台機甲成功地接應回來,可根本無法改變大局!難道我們團要因為這兩台機甲陪葬?」
栗明團靜觀風雪,幽幽說道:「冰天雪地地孤守兩天一夜,南方有政|府軍兩個號稱最強的整編師,然而最後……只有這兩台機甲來救我們,這個理由已經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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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東北偏北(七) 貓膩

  天色已暗了,雪也停止了。厚雲之後冰峰之旁的淡日早已落下去了,青龍山最後的彈藥當量也扔出去了。

  巨大的爆炸聲中,無數條幽藍色的電弧嗤嗤想起,轉折掙扎四處蔓延,落在了那些帝國機甲和裝甲車的合金身軀之上,就像無數條冬眠中的蛇,驟然驚醒,憑藉著生物的本能,向著敵人發起了進攻。

  在這場爆炸的掩護下,青龍山部隊的接應下,那兩台自遠方而來的白色聯邦機甲,終於在搖搖欲墜之前,十分驚險地穿透了帝國遠征軍臨時組織起來的攔截戰鬥群,斜刺裡穿越三道青龍山防線,進入了這支被困部隊的指揮營地。

  伴隨著低沉的金屬摩擦聲與液體壓縮聲,兩台白色機甲的座艙開啟,許樂四人疲憊不堪地爬了下來,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劇烈碰撞留下的傷痕,地面上的青龍山戰士趕緊上前接應,小心翼翼地扶住了這些遠道而來的支援者。

  指揮部裡的官兵們震驚看著兩台白色機甲上的淒慘創痕,看著那四名渾身濕透,面容憔悴的聯邦軍人,很輕易地聯想起先前機甲突進時的凶險,不禁在心中暗自為這些人的勇氣和強悍戰鬥實力喝彩。

  「我是……特一軍先遣團團長栗明。」

  栗明團長緊緊握住許樂的手,微笑說道:「歡迎你們前來,不過有個非常不好的消息,我們團最後的電磁暴彈藥當量,剛才已經全部扔了出去,如果帝國崽子們把最後的機甲投入戰鬥,除了你們這兩台機甲,我們再也沒有別的辦法。」

  許樂感到手掌處傳來一片溫厚感覺,看了一眼這位被困部隊的最高長官,不禁對這位團長處絕境卻依然冷靜的心態感到一絲佩服。

  「我們團打了兩天一夜,打得很慘。」栗明團長笑容微斂,淡然說道:「指揮系統受損,雪峰那邊的兩個營聯繫不上,只知道那邊的戰鬥一直也在持續,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戰士死去,但如果再沒有有力的支援,我們撐不了多久了。」

  「事實上,我以為沒有人會理會我們。」栗明團長說道:「沒想到居然還有兩台政府軍的機甲願意來陪我們最後一程。」

  許樂聽出這位青龍山團長語氣裡的微微苦澀和一絲怨氣,如果換作是他,被地磁暴喝風雪,還有那些瘋狂的帝國殘部圍攻兩天一夜,卻看不到任何聯邦支援和脫困的可能,或許他的怨氣會更深一些。

  「我相信一定大傢伙一定能夠撐下去,後面大部隊的支援應該快了。」許樂用力地握了握這位團長寬厚的手掌,誠懇說道:「我們既然來了,情況應該會好轉一些。」

  青龍山部隊的官兵們,在這兩天一夜的戰鬥中,早已被雪凝合死亡激得有些麻木,他們聽著這名小眼睛聯邦軍官的話語,沒有什麼力氣做出亢奮鼓舞的表情以為回應,反而心裡有些不以為然和悲哀的嘲諷。

  他們親眼看到了先前那一幕幕精彩至極的機甲突擊畫面,對於這四名聯邦軍人非常佩服,可依然不以為,面對著一個整編帝國大隊的伏擊,就靠這兩台聯邦機甲,就能拯救自己部隊。

  這種情緒到許樂說出下一句話後瞬間消失無蹤,青龍山部隊官兵的臉上浮現震驚的神色,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十七師技術總監許樂,他們兩個是我的下屬,這位是來自果殼工程部的……」

  指揮部裡沉默了兩秒鐘,人們看著這個面色蒼白疲憊,沒有一絲過人之處的聯邦軍官,疑惑地盯著那雙小眼睛,在想像中將一副寬大的墨鏡擱在此人的鼻樑上,終於將面前此人與那位經常出現在電視中的著名聯邦戰鬥英雄整合到了一起。

  他就是那個許樂中校?

  粟明團長微微一怔,旋即深陷的眼窩裡綻出開道精光,目光中是不肯遮掩的喜悅。

  因為數十年的隔閡與戰爭,政府軍與青龍山之間有極深的仇隙,兩天一夜慘烈死守之後,他本以為聯邦已經放棄了自己這支部隊,但此刻看到面前這名年輕的軍官,卻生出了一種絕處逢生的大豁然感。

  如果面前此人真是傳聞中的那位許樂中校,那麼……軍神李匹夫的傳人,國防部長女婿,國民少女男朋友,這些精彩卻混亂的身份中,無論拿出哪一個,都足以令聯邦司令部不敢眼睜睜看著他死去。

  粟明團長微微一笑,心想既然如此,那此時對方與自己站在一處,站在自己的指揮部中,這自然也意味著,司令部必然要前來支援自己。

  「派一個特種班出去,必須把聯絡官給我找回來!」粟明團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下屬厲聲說道:「我們有救了,他不需要成為烈士。」

  聯絡官?聽到這個軍隊裡少有的職務,許樂的眼瞳一縮,想起那位失去聯絡的兄弟,快速問道:「施清海在你們部隊裡?」

  栗明團長微怔,點了點頭。

  通過它的介紹,許樂才知道,原來施公子這個傢伙早自愛三個月前便從西林來到這支青龍山部隊之中,負責部隊與政府軍方面的協調工作。此次先遣團被帝國遠征軍圍困,施清海同樣身陷於此,一天一夜的殘酷戰鬥之後,他留下一封信件輕描淡寫說要去多殺幾個帝國軍官以死得漂亮些,便帶著從不離身的一個箱子,飄然而去,置入風雪之中……

  「不用把那個班派出去了。」許樂進行了幾次快速地呼吸,平靜下心神,想到那個傢伙的本事,搖頭說道:「他既然要去打死狙,沒有誰能找得到他,除非他自己想回來。」

  他轉頭望向粟明團長,說道:「相信我,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比我更瞭解他的本事。團長同志,我們現在最需要做的事情,是盡快修復指揮系統,請派出工程銜接人員,我們要抓緊時間。」

  粟明團長同樣沒有想到這第二重驚喜,他皺著眉頭看了一眼營房外機甲巨大的身影,說道:「配件在哪裡?」

  就在他們對話的時候,白玉蘭合熊臨泉二人,已經打開了機甲合金外甲的41區塊,事先裡面隱藏修理臂和火控固件都已經被清空,放進了修復指揮系統所需要的某些配件。

  「好像型號不對!有些……根本不是配件!」青龍山先遣團機修連的某位資深工程兵,本來無比興奮地衝到了雪地上,然後蹲下稍一清點,卻極其失望地得出了結論。

  粟明團長看了許樂一眼。

  「有些型號是對的。當然這些配件不夠。」

  許樂休息了片刻,體內的力量恢復了幾絲,蒼白的臉色稍微有些好轉,只是胃部的飢餓如火苗一般灼燒著:「我需要你們這裡所有的受損裝甲車,和一切戰鬥部需要的自動設備,另外……給養充足的話,能不能給我弄幾根壓縮能量棒?」

  「沒有問題。」粟明團長聽到他古怪的索取清單,微澀笑道:「司令部至少在吃飯這種方面還不至於苛扣太多,只是……這樣就能修好指揮系統。」

  房間角落裡,那堆如廢鐵一般堆放著的設備旁,已經做完了初步檢查的商秋站了起來,取下鼻樑上的眼睛,揉了揉因為振動太過強烈而疼痛的眉心,平靜說道:「沒有問題。」

  ……

  ……

  5460行星北極冰川處的夜總是那般的漫長,漆黑的雪原冰峰之間,依然有零星的戰鬥在持續,遠處隱隱有爆炸聲響起。只是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即便是充滿了自殺式瘋狂情緒的帝國人,也不願意發動大型的攻擊。

  高地上的指揮部後方,許樂與商秋,正在青龍山機修連戰士們的協助下,緊張而忙碌地進行修復工作。按照他們擬定出來的清單,有很多青龍山官兵,此時正在黑夜的掩護下,鑽進防線四周破損如垃圾的裝甲車和自行火炮中,不停地拆卸切割。

  幾百個通過檢測尚能工作的零亂構件,被堆砌在角落裡。許樂和商秋站在外板掀開的指揮系統工作台前,不停地進行低聲的交流。

  作為研發者的商秋負責擬定圖紙及程序方案,而被封余一手培養出來的許樂,則是憑借修機甲若電視的樸素修理工精神,負責試驗替代部件。

  先前一直心存疑惑的青龍山機修連官兵,在看了很長時間之後,終於震驚地承認,這一對年輕男女的大腦就像高性能工作台一樣高效而精準,而他們在機修方面的才能,更是令人感到瞠目結舌。

  「我說哥們兒,這兩位究竟是什麼人?」

  機修連連長有些失神地盯著那邊,取出煙盒給身旁兩個沉默的傢伙發煙,震驚說道:「你們這位頭兒,許樂中校是MX機甲的研發者之一,這個大家都知道,可這位身材好到爆的丫頭又是哪裡冒出來的天才?」

  白玉蘭和熊臨泉兩個人一直抱著槍械沉默地守在許樂和商秋身旁,畢竟是正宗政府軍,哪怕幹過無數骯髒的黑暗任務,但受到聯邦宣傳和部隊文化的影響,他們對青龍山反政府軍的敵意不屑難以消除。

  所以此時聽到哥們兒三字,夾住三七牌香煙,他們竟有些不適應,停頓片刻後,方才湊到這名連長的火機上將煙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熊臨泉解釋道:「她是商秋,果殼的一級技術主管,MX機甲她才是最主要的研發者,至於你們壞了的這台指揮系統,正好是她設計的。」

  機修連連長唇間的煙卷驟然一垂,他像見鬼一般看著那邊,說道:「她就是商秋?……我們全連的偶像啊!居然這麼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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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八章東北偏北(八)貓膩

  冰原上的夜來的早,日自然來的晚。許樂大口吞食著溫熱的即食營養餐,微瞇著的眼睛下方是疲倦匯成的陰影,這一夜他與商秋未曾闔眼,緊張地進行著修復工作,那些黑夜裡不曾間斷的零星槍炮聲,就如同不規律的鼓點般干擾著他,如是種種,因為機甲戰而疲憊的他,精神顯得更加不濟。

  草草填飽肚子,隨手抓起身邊一把冷雪在臉上用力地擦拭了兩下,感覺精神似乎好了些,許樂並沒有馬上繼續自己的機修工作,而是閉上了眼睛,默默運行著體內那股力量,讓哪些酸痛乏苦的肌肉雙纖維舒張擴展,以盡快恢復精神。

  商秋撐不住了,合衣躺在椅上小憩,他卻不想給自己太多奢侈的休息時間。

  這支被伏擊的青龍山先遣團,現在還可以靠電子望遠鏡指揮這片雪原上的下級部隊,可雪峰那邊的兩個營,一直全無音信,指揮系統早修復一分鐘,青龍山部隊可以做出全局規劃,也許便能有幾名聯邦年輕人活下來。

  他聽到身後傳來穩定的腳步聲,睜開的雙眼後未曾回頭,微低著頭抱歉道:「還沒有修好,但一定可以修好,可是,我沒有辦法給你時間。」

  「我不是想問這個。」青龍山先遣團團長栗明微笑回答道。

  他一屁股做到了許樂身邊的雪堆上,喘了兩口粗氣,揉了揉枯槁的花發,繼續說道:「其實在你們到來之前,我已經絕望了。當然,身為部隊的最高長官,我不可能展現出來這種絕望。你們的到來給了我們希望,這就足夠了。」

  「但必須抓緊時間。」許樂看了一眼雪原上的烈風黯日,擔憂說道:「帝國人這時候可能還在睡覺,但白天的時候一定會發起最兇猛的進攻。」

  栗明聽懂了他的意思,帝國遠征軍昨日看著兩台聯邦機甲闖入戰場,自然會想到聯邦的支援部隊應該會隨後到來,肯定會抓緊最後的時間,盡一切可能把這只青龍山部隊吃掉。

  「對面是一個整編帝國大隊,我估計那位安布裡老將軍所收攏的殘軍中,最強悍的戰鬥力量,都是集結在這片雪原四周。」栗明的目光穿透陣地上的風雪,直射遠處的帝國陣地,幽幽說道:「仗打了兩天兩夜,我們還能活下來,其實全部靠的就是電磁束炸丨彈。

  他們的機甲群一直不敢做集結衝鋒,我想應該是對方的指揮官心疼最後的本錢,寧肯拿人命來換我們的命。但我們最後的彈丨藥基數在昨天已經打了出去,雖然轟了他們不少機甲,卻沒辦法解決這個最要命的問題。」

  「昨天晚上一直都是小股夜襲,估計帝國人也在評估我們的彈丨藥儲備。」徐樂低頭望著軍靴旁的雪塊,輕聲說道。

  「其實我的心裡一直……咳……咳……有個疑問。」栗明團長咳了兩聲,眉頭痛苦地皺了起來,捂著嘴唇說道:「一個整編帝國大隊,兵力三倍於我,幾十台甚至上百台狼式機甲,看他們那種瘋狂自殺的勁頭,總不應該還在珍惜羽毛,我總覺得他們是在等什麼。」

  「圍點打援?」許樂搖了搖頭,說道:「帝國人已經奄奄一息,裝備活力比我們差了幾個等級。他們好不容易湊了這麼一個整編大隊,也必須借助老天爺的幫忙和極好的運氣,才能把你們團圍住。如果他們胃口大到要伏擊聯邦的後援部隊……那真是愚蠢到了幾點,哪怕是我們師三個團中隨便來個團,對面的帝國人也絕對頂不住。」

  「那你怎麼解釋對面的帝國人一面打的這麼慘,卻始終不肯投入全部戰鬥部隊,像個白癡一樣的用這種添油戰法?」栗明盯著他的眼睛,幽幽說道:「因為你沒有掌握帝國軍官們此時的心情,他們圍住我們,並不是想打援,而是想拼掉來支援的部隊。

  「拼?」許樂皺起了眉頭。

  「南北分界線大戰後,帝國主力崩潰。聯邦軍隊向北猛攻,然後這幾個月忽然緩了下來,咱們的部隊像削蘋果一樣,靠著壓倒性的裝備優勢,緩慢而冷靜地不停蠶食掃蕩他們的有生力量,更是死死地把他們困在冰川雪域之中。」

  「帝國人早就清楚,他們最後的下場是什麼,這是根本無法改變的事實,除非帝國本土數百萬軍隊忽然坐著戰艦從空間通道鑽了過來。」栗明嘲諷譏笑道:「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他們想拚命,想最後瘋狂一把。但聯邦部隊一直不肯給他們拚命地機會,兩邊懸殊極大的實力差別,讓這些帝國殘兵想謀痛快一死而不能。」

  「地磁暴和暴風雪一同到來,極其罕見,這才給了他們謀求痛快一死的機會。所以他們不止想吃了我的團,還要再拖聯邦一個團進來,哪怕最後戰敗,他們也在所不惜,只求讓我們的戰士能多死幾個。」

  許樂望著風雪那頭,沉默傾聽粟明團長的分析,很想嘲諷對面那些帝國人想死著急了,然而心裡卻不期然生起淡淡寒意,待己都如此殘忍瘋狂的帝國軍隊……日後聯邦若進攻帝國本土,將會遇到多麼恐怖的攻擊?

  似乎看出他此時的情緒,粟明團長不屑說道:「不要把帝國崽子們想的太可怕,如果他們現在面臨的情況換成咱們,估計選擇都差不多。」

  許樂思考片刻,點頭承認了這個推論,身在異國他鄉必死之地,身前有無數裝備絕對佔優源源不斷的敵人,身後只有浩瀚太空及漫長而不可期的歸家遙旅,還沒有戰艦,這是一種何其絕望的感受,如果換成是自己,想必也會如此反應。

  ……

  ……

  距離地面74231米的太空中,由十一艘輕羽級戰艦組成的艦隊無重力懸浮於寬闊的空間之中,在大尺度的宇宙背景下,本應壯觀的艦隊顯得有些孤單冷清。

  在聯邦的戰略部署中,當前聯邦的首要任務是阻止從荒蕪星域出來的帝國艦隊向三個淪陷星系進行支援。雖然這些遠道而來的帝國艦隊技術落後,而且經歷了六七年的凶險星際旅程,根本不可能是聯邦艦隊的對手,但為了完美地結束勝利軍事行動,聯邦依然投入了足夠的重視,就連原本駐守在加裡走廊的第二艦隊也被調到了西林邊緣星域,所以曾經在三個淪陷星系中偷襲帝國艦隊的戰艦,大部分也被調離。

  灰銀色的聯邦指揮艦中,剛剛從163星系趕來,指揮5460最後戰鬥的聯邦第一軍區副司令易長天中將,冷冷看著舷窗下方那顆色彩鮮明的星球,沉默片刻後轉過身來說道:「北緯四十度以上所有參戰部隊,停止輪休,馬上集結,向地磁暴區域靠攏。」

  這是一件寬闊的作戰指揮廳,數十名聯邦參謀官聽到命令後,微微一怔,旋即沉聲應下。

  「安布裡那個老賊想拚命,我可不想給他拚命的機會。」

  易司令目光微垂,繼續說道:「告訴杜少卿和於澄海,他們兩個師離的最近,動作不要太慢,也不要太溫柔,把拳頭一起砸下去,最後連油皮都不要蹭掉一塊。」

  「明白。」他身邊的參謀軍官快速地做著記錄,看著微型工作光幕上的數據提示,有些猶豫提醒道:「根據憲丨章電腦的計算,地磁暴的延續時間大概在十天到十五天之間。」

  「地磁暴和打仗有什麼關係?」

  易司令花眉一挑,望著指揮廳裡的青年軍官們說道:「當年我們在帝國K2星上碰見火山爆發,電離層變異,仗還是一樣要打。難道說現在的部隊,沒有憲丨章電腦當保姆,就變成了沒用的娃娃?如果這樣,將來打到帝國本土怎麼辦?」

  這位德高望重的將軍,面露不悅之色問道:「還是說你們以為帝國人會寬容到讓我們在他們老家一點一點地構建憲丨章網絡?」

  軍官們被訓的低下頭來,快速向屬於自己的工作台走去,通過憲丨章電腦開始進行戰術推演,同事將司令員的命令,發給星球地表上的聯邦各級部隊。

  「剛剛收到十七師的回報,他們的一團已經於兩天之前出發,在兩個小時前進入了地磁爆區域,失去了聯繫,狀況不明。」一名軍官表情焦慮地走了過來,低聲匯報道。

  「很好,於澄海的部隊,果然還有一些老十七師的味道,這種時候如果還要等司令部的命令,那真是愚蠢到了極點。但這次鐵七師的表現,卻讓我有些失望。」

  易司令負手轉身,冷冷望著腳下那顆星球,盯著星球北端那片刺眼的白色,沉默不語,似乎根本不擔心那支被困的青龍山部隊和後續支援蹤跡全無的十七師一團,至於最先前去支援的許樂……也沒能讓他的表情有絲毫變化。

  地面上那位帝國老將軍試圖利用大自然的威力,尋求一個壯烈的結局,然而對於這位聯邦老將來說,這又何嘗不是一次進入帝國本土的絕妙演習機會?

  指揮大廳裡一片安靜,只有微弱的電流聲和手指摩擦觸式光幕的聲音響起,誰也沒有注意到,在環形巨幅光幕的一角,聯邦中央電腦一直在快速地計算著星球上的氣候異變,不僅僅是在計算地磁暴和暴風雪會持續多久,它似乎更多的是在分析,為什麼這顆星球上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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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東北偏北  (九)

  凜冽的寒風透過纖維夾層軟塑門的縫隙吹了進來,然後徒勞無功地在液氫燃料爐邊轉了幾圈,便懶洋洋地暖和了起來,瀰散於溫暖的空氣之中。

  周玉低著頭坐在椅子上,盯著自己有些脫皮的手指沉默不語,臉色郁落而僵硬,被這惱人的冷暖空氣擾的心神難寧,下意識裡抬起頭來,順著門縫向外望去,發現四天前就開始變小的風雪,在今天的暖日中已經消失的徹底無比。

  他是第一軍事學院的高材生,在畢業日軍演中成功地扮演了軍官生一方的大腦角色,也正是因為當日的優異表現,他成為了杜少卿難得惜才的對象,在年初被強行徵調入鐵七師。

  能夠得到聯邦名將杜少卿的賞識厚愛,能夠進入聯邦最風光的部隊鐵七師,眼看看前途一片光明,周玉卻並不像外人以為的那樣幸福。

  他是西林人,他是修束基金會資助的學生,他和許樂的關係親近,而西林人眼中帝王般的鐘司令與少卿師長之間積怨極深,莫愁後山也不願意看著他被軍方某些派系強行搶走,更關鍵的是,許樂……,和他現在所在的新十七師,因為某些歷史和現在的原因,與杜少卿的鐵七師一直有些水火不容的感覺。

  作訓基地裡的同學軍官們,七組那些熟悉的漢子們,周玉所熟悉的人們大多都進了新十七師,卻只有他一個進了鐵七師,雖談不上四顧惘然無故舊,但終是落落寡歡難自安,這種情緒因為最近的那椿事情而發酵起來,令慣常溫潤如玉的他,也感到了一絲難以抑止的鬱悶憤怒。

  沉默了很久很久,直至將指間的白色皮泡(?)和門外的白色雪地看到雙眼生痛,他面容上的惱意漸斂,霍然起身,穿過低矮的雪地通道,快步走入了團部所在的房間。

  鐵七師一團團長東方沛,此時正坐在獸皮椅上端著咖啡閉目養神,看上去十分憩意。

  在S1的時候,杜少卿師長便習慣戴著那雙小羊皮的黑色手套,所謂上行下效,他手下這些高級軍官也都染上了這等作派,更何況此地乃是5460冰川邊緣的森林中充斥著沒有電子圍牆保護的野獸……

  周玉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暗自想著面前這位上司,即便戴上一百幅墨鏡,卻也永遠只能學到少卿師長的皮毛。

  略一停頓後,他沉聲問道:「我很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你知不知道,就在距你不到四百公里的雪原上,有幾千名聯邦戰士正在被帝國人伏擊?」

  東方沛睜開雙眼,看著他淡漠說道:「被圍的是青龍山的崽子,我可沒把他們當成是戰友。」

  「東方團長,我想請你注意,他們現在的番號是聯邦特一軍了如果你不想這種言論被國防部內務處知道的話,我勸你最好端正一下認識,而不是端著咖啡擺姿式。」周玉毫不客氣地說道。

  「我也想請你端正一下認識。」東方沛臉色微變,站起身來指著周玉的鼻子說道:「我是你的團長,你這是什麼態度?如果你不想逼看我用軍法處置你,我勸你把剛才的話收回去。」

  鐵七師的軍官們,都知道自家師長極為賞識周玉:基於某種原因,東方沛對師部派周玉到一團進行鍛煉非常不滿,此刻聽到他指責自己,怒意一下湧了上來。

  「我向你道歉,東方團長。」周玉平靜地說道,盯著他的目光平靜中卻夾著不肯讓步的執著,「但是見死不救,我想不應該是鐵七師的作風。」

  「軍隊首先是紀律的部隊,在沒有收到命令的情況下,我要為一團負責。」東方沛盯著他,毫不客氣地訓斥道:「你的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

  「紀律不是機械,更不是冷血,在最需要縮短反應時間的時候,前線指揮官卻固執地等待著幾個序列之外的遠程命令,我從來不知道仗是這樣打的。我很懷疑你這樣做的真實目的是什麼。」

  東方沛眼眸裡狠意漸起,走到周玉的身前,寒聲說道:「那你說我的真實目的是什麼?」

  「我懷疑你在刻意進行一場慘無人道的謀殺。」周玉表情平靜說道:「四天前,許樂中校發出支援請求,你未予理會,而且還強行拖延了情況上傳時間,這是為什麼?你究竟是想借帝國人的手殺死青龍山的人,還是想乾脆讓許樂中校也死在那裡?」

  「我警告你,你正在對一名中校團長做出非常嚴重的刑事指控。」東方沛沉默片咧後,臉色冷峻地說道:「不錯,我確實瞧不起這位僱傭軍出身的許樂中校,因為身為紀律部隊的一員,我痛恨這種無畏更無腦的個人英雄主義狗血表現j但謀殺他?我需要這樣做嗎?」

  「你本來想問的應該是為什麼要這樣做了」周玉抬起頭來,直視他的眼睛,說道:「在我看來,那是因為常二常三兄弟,本來都是一團軍官的原因,而且因為畢業日軍演,許樂中校和師長之間的衝突,你怎麼會不想他死?」

  「不要忘記你現在是鐵七師的軍官,應該知道自己的屁股該坐在哪裡。」東方沛的眼神愈發冷峻,緩聲說道:「而且你太低估我了,我們鐵七師的人,向來沒有在戰場上往同胞後背開槍的習慣。」

  「我只想問一句,你到底是救還是不救。」周玉感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某種危險感覺,東方沛是部隊的最高長官,他雖是杜少卿親自送來實踐的軍官,可如果對方真要用軍法處置自己,自己也沒有任何辦法,然而想到幾百公里外沒有絲毫音訊傳回的戰場,他必須要把這話問消楚。

  「我不是莽夫。「東方沛眼皮微垂,說道:「來人,關他單獨禁閉十天。」

  就在這個時候,通訊兵快步走了過來,用緊張的語氣說道:「師長來電。」

  鐵七師師部所在地,西門謹拿著毛巾安靜地站在角落裡,他看著師長臉色陰沉地掛斷了電話,聯想到剛剛收到的聯邦司令部軍令,心情也不由微沉,走上前去,將滾燙的毛巾遞到了杜少卿的手中。

  杜少卿拿起滾燙的毛巾用力地搓揉著麻澀的面部肌膚,恢復了一些精神之後,才重新坐回了椅中,盯著面前光幕上的數據電子地圖,繼續先前被打斷的戰術推演。

  十年之前,他自話調入已然沉淪的聯邦第二軍區第七裝甲師,從那之後,這支部隊獲得了無數次軍演的勝利,贏取了無數敬畏乃至崇拜的目光,而這支部隊卻始終沒有機會在戰勢上展現自己真正的勝利,換取真正的功勳,他也被某位身跨軍政兩界的大人物強行壓制了十年。

  十年之後,他終於來到了真正的前線。他和他的部隊確實也沒有讓整個聯邦失望,從在黃山嶺打響勝利軍事行動的第一槍,化為狂飆突進北伐,把帝國主力部隊打的節節潰敗,直至如今將帝國殘兵逐入冰川雪域之中,找不到絲毫逃遁的機會,無數場漂亮慘烈的大仗苦仗,鐵七師都完美地實現了戰略任務,挑不出一點毛病。

  很多人對杜少卿有相同的評價:思維縝密的如同一個妖怪,冷酷嚴肅地如同一棵雪松。從帕布爾總統、聯邦軍方內部以至百億計的普通公民,都將他看成聯邦中生代最出名的指揮者,認為他極有可能成為軍神大人的接班人。

  然而宇宙中沒有任何成功是偶然的,外人只看到這位少卿師長冷酷瀟灑的外表,似妙手偶得般的精妙指揮,卻只有他身邊最忠誠的下屬軍官們,才知道自己的師長在面對無論大小的戰役時,都會花多長的時間去進行戰術推演和戰前準備,用彈精竭慮這種遠古詞彙來形容,也絕對不顯過分。

  「赫雷的一團,三天前就已經向東北方向出發,二田三團昨天晚上也通過了東方沛的陣地,他們已經搶在了我們前面。」西門謹首先匯報了一下當前的情況,然後試探著解釋道:「東方第一時間察知了這叮,消息,而且也已經通知了師部,只是那時候您在睡覺……」

  杜少卿低著看著電子地圖,手中的記錄筆不時在地圖上寫上一些只有他才明白的符號,聽到西門謹的話後,他舉起右手揮了揮。

  西門謹在心裡歎了一口氣,他知道師長此時對東方沛已經憤怒到了極點,只是他和東方自十年前起,便是師長的親兵,感情親厚,此時必須要解釋幾句,祈求能夠沖緩一下師長的怒意。

  幾十分鐘之後,杜少卿終於完成了手頭的工作,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卻依然保持著坐姿的端正,不肯靠到椅上。

  「紀律性是部隊最重要的東西。哪怕十七師這次搶在了我們前面,我也不會因為這個而生氣。」杜少卿面色陰沉說道:「但他居然有膽子把許樂曾經求援的消息壓下來,這一點不可原諒。」

  西門謹有些艱難地說道:「師長,我相信東方不會如此愚蠢。」

  「是嗎?」杜少卿的反問句在此咧顯得是那樣的壓迫感十足,他盯著西門謹的雙眼,自嘲笑道:「或者,他是想用自己的愚蠢,來替我除掉一個將來的對手?什麼時候我在你們的眼中,墮落到可以被許樂威脅的地步?更關鍵的是……」

  「難道我沒有教過你們,戰場之上,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腦子裡除了勝負之外,還有別的雜念。」

  杜少卿冷聲訓道:「更不能有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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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東北偏北  (十)

  「本次戰役結束之後,我會向國防部建議中止東方沛的權限。」杜少卿面無表情說道:「你不用替他說情。」

  西門瑾沒有替東方沛求情,因為很清楚自己立志追隨的師長擁有怎樣堅忍冷厲的性情,一旦他做出了某個決定,除非更高級別的將軍直接用軍令壓制,那麼他便不會做出任何更改。

  「明白。」西門謹很乾淨利落地轉了話題,「根據推算,青龍山先遣團在地磁暴區很難撐過這幾天,就算十七師的三個團全部趕到,恐怕也是晚了。畢竟那邊的氣候條件太惡劣,帝國人又集結所有的殘部,力量差異有些大。」

  「戰爭是人打的,但絕對不能忽視裝備的作用。」杜少卿沉聲說道:「帝國殘部的彈藥基數能不能維繫高強度的續波攻擊,這本身就是一個問題,如果……許樂中校能夠修好青龍山該團的指揮系統,或許能夠撐下去。」

  二人間的一問一答,像極了軍事學院裡教師與學生的對話,事實上在杜少卿的從軍經歷中,他向來對下屬的指揮水準不吝指教。西門謹認真地聽看師長的分析,心情卻與往年不一般,淡然生出一絲疑惑之意。

  聯邦部隊的作戰理念,一直隱隱分為兩種,一者重裝備,一者重指揮與日常的訓練,國防部在作訓基地展開的畢業日軍演,正是為了向軍隊的高級軍官們展示,革命性的MX機甲,會對這場戰爭帶來怎樣的改變,然而見效似乎並不顯著。

  在這種分歧中,杜少卿毫無疑問是後者的代言人,然而現在看來,似乎……他自己做出了某種改變,在鐵七師中大量部署新式MX機甲,在戰鬥中創造一切條件以發揮MX機甲群的超強攻擊力,這種指揮理念的轉變,在先前那句話中一覽無遺。

  「遵守紀律,東方沛沒有做錯,這個問題我不想再談。」杜少卿低頭望向電子地圖,淡漠說道:「但既然一開始沒有動,接下來就不要動得太快,十七師比我們搶先一步,這種功勞不用去搶。」

  「明白。」西門謹點頭應下,接著表情微凝,低聲說道:「我接到了S1那邊的消息,可能最近要回去一趟。」

  杜少卿握著紀錄筆的手微微一頓,沉默片刻,卻沒有說話,繼續著自己的戰術推演工作,似乎表示了默許。

  西門謹微微一笑,向桌後的他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轉身走出房間。

  杜少卿抬起頭來,看著空無一人的門口,思想不知道飄去了何方,往常冷冽如冰海的雙眸中浮現出一絲難得見到的疑惑與自省的黯然。

  如同西門謹,東方沛立志追隨他那般,少卿師長在聯邦裡也有欣賞的對象。他此時並不知道西門瑾回首都星圈去做什麼,因為是那人的意思,所以他並不想過問,只是隱隱覺得似乎有些什麼不好的事情正在發生,然而他卻默許了這種事情的發生……

  在某些時刻,不表態本身就是最真實的表態,杜少卿雙眼微瞇,看到了自己內心深處的那抹陰影,生出一絲相複雜的情緒,右手下意識用力,喀嘣一聲捏斷了記錄筆,黑色的電解液濺射而出,落在電子地圖上,將東北方向的暴雪區域塗抹出一片大大的污跡。

  ……

  ……

  雪原冰川中的交戰區域,依然暴雪狂舞,在戰場深腹部,靠近帝國人陣線的一片雪丘上,積雪被風吹壓得近乎堅硬如冰,繚亂雪花污染的視界中,看不到任何異樣,只有一塊黑色石礫般的東西,淺淺浮在雪丘前方,似乎是被異地的狂風席捲而來,無奈搬家至此。

  只有湊近這塊黑色石礫眼前看,大概才能看出石紋偽裝的下方,是一個聯邦特製的高清晰度瞄準儀探頭,然而早已疲憊不堪,全憑著瘋狂氣息在堅持的帝國遠征軍們,根本沒有誰會在暴風雪中仔細搜巡自己的陣地前沿,在他們看來,那支被包圍的聯邦部隊比自己更加奄奄一息,根本沒有可能靠近自己的營房。

  黑石探頭下方是一根細細的白線,白線採用的材料是耐超低溫線,在這樣的嚴寒空氣中,依然能夠保證足夠的曲度。白線一直向厚雪地面下延伸,直至地下數米處。

  地下深處的雪洞一片幽暗,頭頂的天光艱難地漏下幾絲,根本照不出四周雪壁的真實顏色。

  雪洞空間極小,穿著極厚防寒服的施清海閉著雙眼,像蝦米一樣縮著身體正在休息。他的懷中抱著那把金屬光澤十足的ACW大槍,此時卻根本沒有理會那根白線傳輸到光屏上的外界數據,就如同一隻冬眠的熊一般,不知道何時才會醒來。

  他在這片雪丘裡已經藏了兩天,頜下的鬍鬚全部被呼吸出的水蒸氣凝結成了冰絲,看上去有些滑稽。事實上,如果不是這件防寒服將他的尿液自動加溫循環於身體邊緣,只怕他整個人早就被凍成了一根冰柱。不知何時,施清海醒了過來,睜開雙眼掃了一眼光幕畫面,旋即再次閉上眼睛,節省自己的體力精力,盡量保證體溫不要下降得太厲害。在這片軍營外圍盯了很久,一直沒有發現什麼值得出手的目標,實在是令他很有些無聊。

  兩天前在戰區外圍,他悄無聲息地狙殺了三名帝國基層軍官,卻總覺得如果就這樣幹下去,實在是很不過癮。三一協會的成員,抱著一把宇宙中最猛的大槍,連麥德林刺殺過的角色,如果只狙了一些愚蠢的帝國下級軍官,便要葬身於這片風雪之中,這種死法實在是太不划算,不太壯觀,太沒有美感。

  所以他開始向帝國腹地移動,在頭頂交錯而過的子彈間,在無數人的眼皮底下,向前向前,蔑視死神及帝國人地再向前,悄無聲息地來到這片雪丘之中。

  很難想像這九公里的路途,施清海是怎樣潛過來的,又是怎樣沒有讓任何人發現自己的行蹤,如此生猛,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雪洞中,他忽然又睜開了雙眼,蹙著極好看的秀氣眉毛罵了一句無聲的髒話,從身旁的裝備袋中取出一瓶噴霧劑,小心翼翼地噴到雪洞的周圍,超低溫的液氮,瞬間讓剛剛有鬆軟跡象的雪壁,驟然堅挺起來。

  這個動作他已經做了很多次,方能小心翼翼地維持這片雪丘外表沒有絲毫變化,然而有一件事情令無畏的施公子感到極為惱怒,他在先遣團團部中搜了半夜,居然也沒能發現一個雪地適用的偽裝瞄準探頭。

  做完了例行的工作,四周的寒意更深一層,施清海瞇著眼睛看了一眼手錶,發現已是清晨,強行振作精神,不再休息。

  他腕上的手錶石上去是聯邦軍方標準配置,實際上卻是許樂寄過來的改裝產品,上面有很多實用的小工具。

  在雪洞中每當看表時,施清海都會想起那個陽光裡透著狠勁兒,大多數時候都愚蠢執拗像塊石頭的兄弟,有些默然地想到,可能再難見面了。

  但更多的時候,施清海現在想的是別的事情。

  他靜靜望著腕表上彈出的光幕,看著光幕上那位穿著紅色紅衣的清媚女子和女子懷中那個虎頭虎腦的小傢伙兒,英俊的臉上閃過一絲滿足的情緒。

  ……

  ……

  二十幾台未作偽裝的MX機甲夾雜在更多的雪地裝甲群中,無數音色不同的引擎轟鳴聲混在一處,震得全金屬機身表面的積雪簌簌直下。

  這支鋼鐵凝結的部隊,根本不在意行蹤會不會曝露,沉默開放到甚至顯得囂張狂妄地在雪地裡撒歡前進,只是很奇怪地一直保持著勻速,並沒有這種作戰姿態所表現出的那種焦慮。

  聯邦新十七師一團,他們的團長赫雷中校這時候很焦慮,坐在指揮電控車中的他,黑沉著臉罵道:「整整一個團,在雪地上繞了兩天,最後居然繞回了原地,我要你們這些傢伙有什麼用?」

  「這片區域的地磁暴太厲害,長波通訊全斷,那個側濤波信號一直沒有重新出現。」電控連連長表情鬱悶地解釋道。

  「向我解釋有什麼用?我們是偷偷出來支援的,或者說我們是違抗軍令過來的,如果說我們找不到那支被伏的青龍山部隊,我們將會成為最大的笑話。」

  赫雷並不知道指揮部已經決定支援青龍山先遣團,想到現在自己的處境,想到戰場上可能發生的情況,暴怒吼道:「說白了!我不關心那些青龍山猴子的死活,但如果因為我們到得晚,而讓教官嗝屁了,我在掏槍自殺前,絕對會先斃了你們!」

  履帶裝甲車在雪地上微微起伏,車廂內的氣氛十分壓抑,一團的電控兵們十分鬱悶,面對著這種大自然的暴虐,人類總是容易顯得無能為力,事實上他們根本不相信,技術總監許樂的兩台機甲能夠在這片雪域中找到青龍山被困部隊,除非他們運氣好。

  赫雷發洩了一番怒意,馬上恢復了冷靜,作為一名聯邦重點培養的軍官,他的大腦快速轉動片刻,便想到了一件事情。

  「回到原點也不錯,只有像我們這種白癡,才會在這時候搞什麼最先進的電子定位。教官就是從這裡進入的地磁暴區,顧惜風說過側濾波的可能方位……」

  「傳我的命令下去。」赫雷大聲吼道:「全團呈一字形散開,雙峰間距維持二十公里寬度,以最高速前進,機甲群可以脫離本隊,做扇形散開。」

  「你們給我盯著天上的太陽,晚上的月亮,就這麼掃過去!」

  「誰他媽的運氣好,聽到第一聲槍響,我給他請首功。」

  「方向:東北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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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溫甲猶斬無名者

  「搞定。」商秋看著工作台光幕上的曲線圖,憔悴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開懷的笑容,將近三十個小時沒有睡覺,讓她的身體疲憊到了極點,但此刻精神似乎又回到她體內絲毫,讓聲音顯得清亮起來。

  聽到她的聲音,營房內的人們暴發出一陣壓抑下來的喝彩聲,忙碌修復指揮系統的大家,紛紛用力握緊了拳頭,心頭生出沉甸甸的成就感。

  許樂將成串工具掛回腰帶,任由這些金屬工具若風鈴一般拍打臀部,微笑說道:「換成短波收納器,沒想到還……咳咳……真的管用。」

  劇烈的咳嗽讓他彎下了腰,用拳頭使勁地捂著嘴唇也無法止住,反而讓咳嗽聲變得像打悶鼓一般難聽。白玉蘭擔憂地看著他,將手中的水杯和藥片遞了過去。

  許樂低頭看著掌心裡的淡藍色藥片,忍不住搖了搖頭,自從跟隨封余大叔學習那十個古怪的姿式,體內產生那種奇妙的力量以來,自己是多久未曾生病了?誰能想到一旦病毒襲身,反應竟是如此劇烈。

  喝完藥後,他一邊咳一邊說道:「調試工作還要繼續做下去,現在地磁暴太厲害,這樣零亂湊起來的儀器,不知道能不能有足夠的功率覆蓋半徑,最關鍵的是……咳……已經過去了好幾天,雪峰那邊的兩個營也許早就沒有全時連接,所以你們這邊掃瞄持續的時間要久一些。」

  短短的一段話,被咳嗽打斷了好幾次,商秋擔心問道:「你還頂不頂得住?」

  房間裡的眾人沉默而擔憂地望著許樂,大家都知道他已經好幾天沒有睡覺,而且在修復工作的間隙,他甚至還要和白玉蘭熊臨泉二人,分別操控機甲去攔截帝國人越來越瘋狂的進攻,如此高強度甚至是恐怖的消耗,即便是鐵人大概也會傾倒在地。

  「還行。」許樂簡單地回答道,旋即痛苦咳得弓起身體,臉上漲得通紅,眼光裡卻滿是憂慮,他不是在擔心自己的身體,而是擔心當前的戰局,帝國人的進攻越來越瘋狂了,誰也不知道青龍山團部所在的高地還能守多久。

  旁邊的指揮部房間裡,傳來急促的命令發佈聲、咒罵聲,參謀軍官們嘶啞的信息傳遞聲,戰鬥一直在激烈的持續狀態中,局面異常緊張,清晨時分,帝國人派出敢死隊,靠著略顯寒酸的裝備,居然生生突破了聯邦方面的第二道防線,青龍山先遣團佈置在外圍的五百名戰士被迫做出極深的回收,迫不得已把最好的平射雪原地帶,讓給了敵人。

  在這種局面下,帝國遠征軍余部,只要再集結兩千人的力量,在殘存的機甲協助下發起一次集團衝鋒,青龍山最後的高地便會極其危險。

  但很奇怪,帝國軍隊的指揮層似乎發生了某種分歧,也許正是栗明團長那天所推算的局面,也許是因為某些偶發事件,清晨之後,帝國方面的攻擊遲緩了下來。

  「如果能聯繫讓那兩個營,馬上標清方位,按照戰前擬定的387方案進行戰場集結,向535.1122方向靠攏,執行時間初步定在夜晚標準時十點。」

  滿臉胡碴兒的栗明團長,剛剛知道指揮系統即將修好的好消息,精神微振,一面分析著帝國軍隊接下來可能採取的戰術,一方面為整支部隊的會合做準備。

  「團長,有一台帝國機甲單獨前來,要求進行機甲對戰。」一名參謀軍官表情怪異地走進房間,向栗明報告。

  栗明的眉毛挑了起來,眼瞳裡滿是不可思議之色。他倒是聽說過,當年在帝國本土之上,雙方部隊死戰難解之時,確實有過這種頗具古意的機甲挑戰出現,然而眼下的局面是帝國人佔據絕對優勢,對方居然囂張或愚蠢地來做機甲挑戰,這是在發什麼瘋?

  「確認是一台?而不是像前幾次那樣機甲混編分隊的進攻?」他皺著眉頭確認道,這幾天時間裡,已經有些焦慮的帝國人終於將機甲投入到正面進攻,已經打完了全部電磁炸彈基數的己方過的異常艱難,如果沒有十七師支持的兩台白色MXT,只怕陣地早就被破。

  「帝國人也捨不得死太多人,想打壓我們的士氣?」副團長猶疑猜測道:「或者說,他們始終無法確定我們還有沒有電磁炸彈,怕我們使詐,所以派一台帝國機甲前來送死?」

  「用一個赤裸的少女來看咱們是不是全變成了太監?」栗明微垂目光,說道:「讓機步兵連準備肩扛火箭彈,如果那台機甲真想衝過來。」

  「我去吧,如果讓帝國人發現,真進入近戰階段,我們還沒動用電磁束炸彈,他們肯定會明白。」

  許樂掀開門簾走了過來,臉色有些不健康的蒼白:「營外那台機甲不是月狼機甲大隊的殘餘,應該是是那位安將軍的近衛機甲成員。」

  白玉蘭微低著頭,默然注視著腳尖,團部裡所有人都知道許樂的精力損耗太大,身體非常差,按道理他應該主動請戰,只是他清楚自己揣在褲兜裡的雙手,從上次戰鬥結束之後,便在一直顫抖。

  艱苦的連續戰鬥,他們幾個人幸運地沒有受重傷,但身體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栗明神情一肅,正準備說些什麼,卻發現許樂已經帶著白玉蘭回到了旁邊的房間,然後那邊傳來機甲低沉的轟鳴聲和自檢的電流聲,不由搖了搖頭,坐回了椅中,開始沉默著以並不符合他理念般地為即將出戰的某人祝福。

  「別愣著,調試和掃瞄同步進行,不能間斷。」許樂一邊向機甲上攀爬,一面對著腳下那些目光複雜的青龍山眾人說道。

  簡單的攀爬動作,此刻竟也顯得如此困難,許樂的表情卻一如既往般沉默平靜,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但知道這一次沒有問題,他不想就這樣死在冷火秋煙的雪原之上,他很想知道施清海那傢伙是否安全,然而戰爭緊張激烈,沒有時間去找那傢伙,也沒有時間自怨自憐自戀,只有一次次重複枯燥單調的出去。

  ……

  ……

  一台黑青色的帝國機甲肅穆立於雪地之間,這片雪地極為開闊,處於聯邦帝國雙方的交戰中腹帶,沒有清光灑下,只有風雪輕吹,好一派玉瓊帶刀覓痛快的氣勢。

  四周的零星槍聲早已停歇,雙方的戰士趴在雪地上,緊張地注視著眼前一幕,心裡充滿了緊張亢奮與不安,以至於快要感受不到雪地的冰涼。雙方的軍官們也走出各自的營地,通過視頻光幕沉默地觀看這一場難得一見的機甲對戰。

  MXT緩緩走出了青龍山部隊所在的高地,然後逐漸加速,向著雪原中央駛去,充滿了節奏感的引擎嗡鳴聲,穿透風雪,進入所有人的耳朵。

  與許樂一同工作很長時間的機修連戰士們,終於忍不住擔心衝出了營房,站成一排緊張地望向遠方。

  本來雪白的機甲經過連日來的艱苦戰鬥,早已顯得破爛不堪,尤其是機甲表面的合金護板,更是被帝國人的猛烈炮火熏染成灰黑一片,看上去竟有些醜陋。

  「我是帝國四級機動戰士喬加……」

  黑青色的帝國機甲驕傲冷靜地站在原地不動,機甲外擴音設備,傳來座艙內機師充滿強關壓迫意味的宣告聲。

  醜陋的MXT沒有回答,只是沉默著一直加速。

  青龍山官兵們再也聽不到他們信賴的引擎嗡鳴聲,只能看到一道雪線在延伸。

  雪線前端狠狠地撞到那台黑青色機甲身上。

  然後黑青色機甲飛起。

  然後,再也沒有然後了。

  暴風雪的世界裡,沒有人聽到金屬碰撞撕烈的巨大聲響,只能看到如同無聲話劇一般的畫面出現在眼前,人們瞪大了眼睛,久久難以回神。

  沒有過多長時間,白色MXT回到了營地,座艙打開,許樂爬了下來,走到商秋身邊,用力地揉了揉發澀的眉心,說道:「繼續調試。「

  商秋笑了笑,開始繼續自己的數據核校工作,事實上,剛才她根本就沒有離開椅面。熊臨泉抱著一把沉重的槍械,靠著牆壁而坐,看著重新投入工作的頭兒,忍不住搖著頭笑了起來。

  白玉蘭緩慢地爬上了機甲,因為脫力而一直顫抖的雙手,開始進行戰後保養。片刻後,他那雙柳葉一般的細眉忽然一挑,中止了手頭的工作,靠著引擎容納室外面的合金板,點燃了一根三七牌香煙,美美地抽了起來。

  沉默去,沉默回,帝國機甲葬身雪海,MXT機甲的引擎只是微微發溫,根本沒有燙感。

  他們三個人是先前極少數沒有離開房間的人,因為他們對許樂有一種絕對甚至是盲目的信心。但青龍山官兵們雖然見過許樂操控機甲戰鬥,卻依然被這一幕激動的難以自己,看著操作台前那個十分普通的背影,心情複雜異樣到了極點。

  房間外的暴風雪中,那台帝國狼式機甲無聲無息地臥於風雪之中,電火花點燃的液油火苗,瞬間便被暴雪壓息,誰也未曾預料到,在此刻,又有另一件事情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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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雪戰到底

  帝國狼式機甲如凍僵的巨人屍首般倒臥於雪原之中,片刻後便便被風雪掩蓋了三分之一,看上去淒慘不堪。

  這是帝國遠征軍最先進的機甲,裡面的機師是帝國軍隊中最強大的四級機動戰士,然而卻是敗得如此徹底難堪。

  然而一直沉默觀戰的帝國高級軍官們,臉上的冷漠並沒有因為這一幕而稍有鬆動,或是現出驚懼。通過這幾天的戰鬥,他們已經初步確認那台聯邦白色機甲裡的機師是誰,今天的挑戰,只是做一次最後的確定,以統一部隊指揮層的思想。

  諾曼軍官淡藍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嘲弄,語氣寒冷說道:「諸位,我不管你們以前是哪支部隊的少將或軍事主官,不要忘記,你們的部隊已經沒有了,現在我受權指揮這一場戰役……這有可能是我們最後的戰役,所以希望你們能夠聽從我的指揮。」

  作為帝國遠征軍司令安布裡中將最信任的下屬,諾曼軍官此時已經全面接手部隊的指揮,他沒有回頭,用幽藍的眼眸望著遠方根本看不清的聯邦陣地,淡聲說道:「我想你們現在應該明白,這支聯邦部隊所有的電磁束炸彈都已經打完,而不是在故意引誘我們的機動戰士去衝鋒……」

  他身後一名帝國大校皺眉說道:「機甲混編衝鋒已經做過幾次,他們確實沒有動用電磁束炸彈,但這和今天有什麼區別,為什麼能夠確認?」

  「因為那個機師叫許樂,參謀部做過計算,三天時間,他已經連續出戰12次,他再如何厲害,也應該快不行了。聯邦的指揮官如果還有別的方法,絕對不敢冒險讓他再次出戰。」

  「機戰的風格可以判斷機師當前的身體狀態,你們不覺得他今天表現得過於凌厲著急?」

  「至於為什麼聯邦指揮官不應該讓這個聯邦機師冒險……如果你們當初多看一下聯邦的電視節目,或許會瞭解得更清楚些。」

  諾曼軍官想到老將軍當初讓自己學習聯邦語言時的情景,不由神情微變,不知道返回冰川下方基地的老將軍身體可曾好些,可有從昏迷中醒過來。

  如果不是因為安布裡將軍重病昏迷,無法指揮,這一場伏擊仗又怎麼會打得如此艱難?

  諾曼有些鬱悶地想道,幽藍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絕然,說道:「按照原定計劃。雪區裡的第一臨時整編大隊,於今晚標準時十二點發起進攻。後備的第二臨時整編大隊……」

  話語至此而止,這位帝國優秀的青年軍官,早就斷了回歸家鄉的念頭,他只想在指揮一場漂亮的伏擊戰後,轟轟烈烈地戰死雪疆,然而很可惜,一顆自天外飛來的子彈擊中了他,中止了他美好的計刮。

  迸的一聲悶響,一道血花從他的眼窩裡飆了出來,將幽藍色的眸子擊散為融入白雲的青天碎塊,幾乎同時,一蓬更大的血花從他的後腦處噴出。

  頭顱缺了一大塊的諾曼軍官,狠狠摔倒在雪地之中,連一絲掙扎抽搐都沒有,就此死去。

  帝國遠征軍營房前的官兵們瞪大了眼睛,片刻後才醒過神來,驚恐憤怒的呼叫聲與示警聲此起彼伏,開始憤怒地搜尋營地四周聯邦狙擊手的身影。

  ……

  ……

  三公里外的一片雪丘,先前雪面微微震動了一絲,肉眼無法看到一枚高速狙擊專用子彈,從鬆軟的雪中飛出,讓一名帝國高級軍官就此長眠。雪上那顆黑色石礫如靈異事件般悄無聲息地陷了下去,暴風捲著雪片在地面上四處翻滾,瞬間之間,便將所有的痕跡掩埋掉,只留下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

  地底雪洞中,施清海擦掉鬍鬚上的冰花,微微喘息著關閉了彈道計算程序,然後抱冷冰凍的ACW大槍開始了又一次的休整。

  他並不擔心帝國人能夠通過彈道計算出自己的方位,從而找到自己開始窮凶極惡的追殺。ACW是聯邦軍方威力最大的單兵遠程武器,因為昂貴到了極點,總共只生產了三把,從來沒有配備到一線部隊之中,帝國人絕對無法想像,這顆星球上居然存在一把隔著三公里還能準確爆頭的狙擊槍,所以他們的搜尋範圍很難延展到他的藏身之所。

  沒有用鎢合金尾翼彈,沒有附加磁振殺傷效果,更沒有用短距離內能擊穿機甲合金護板的高轉速復合破甲硬墨彈,施清海只用了ACW最普通的標配狙擊子彈,便完成了這場隱匿數日,艱險沉默枯燥卻又驚天泣地的狙殺任務。

  為了滿足風光漂亮一把或幾把再死去的執念,他在雪洞中藏到不知天日,看到雙眼流出冰淚,才終於找到機會,選中了那名明顯是重要角色,驕傲站在最前方的帝國軍官。

  可惜了那雙幽藍迷人的眸子。

  幽暗雪洞中,施清海放鬆閉著雙眼,因為消瘦而深陷的唇角,漸漸泛起一絲得意的笑容,十分迷人。

  ……

  ……

  聯邦方面沒有電磁束炸彈的情報,因為諾曼軍官錯誤的判斷卻得出了相似的結果,基於這點,帝國整編大隊的攻擊,並沒有因為戰地最高指揮官的暴斃而停歇,甚至都沒有顯得慌亂一分。

  多達五千人的帝國步兵,在數量不多的裝甲車和機甲掩護下,沉默而快速地分成三個方向,在夜色的陪伴下,向青龍山營地發起了最後瘋狂的進攻。

  呼嘯的子彈密集地劃破天空,爆炸的艷光照亮整片雪原,青龍山部隊發射的照明彈,如同S3流火節上的高空燈籠一般,靜幽地懸空於空中,然而片刻後便被暴風雪吹得四處游離,迅速熄滅,幽則幽怨至極,卻再找不到靜靜落下的感覺。

  「東三十度陣地被突破!」

  「二道反步兵地雷陣引爆預備,3!2!1!起爆!」

  「給我頂住!,給我頂住!「

  青龍山先遣團的指揮部裡,充斥著諸如此類焦急沙啞的呼喊聲。幸虧白天的時候,指揮系統已經修復完畢,被隔絕於雪峰之外,音訊全無數日的兩個加強營,終於踏上了全軍會合的路途,剛好在戰區邊緣牽制了帝國主力部隊極大的精力,不然這片高地也許早就被帝國人攻打了下來。

  饒是如此,戰況依然緊張危險到了極點,高地四面八方全部是悍不畏死甚至渴望死亡好魂歸故里的帝國士兵,這種不計死亡代價的衝鋒,即便是能征善戰、紀律嚴明的青龍山部隊,也快要頂不住了。

  機修連投了進去,後勤士兵也投了進去,整個團部絕大部分人都投入到了戰鬥的第一線,所以營地裡顯得有些空曠,參謀們焦慮們的傳令聲,在回音的作用下,顯得有些空洞和沉重。

  在這種時刻,具體的指揮已經不能對戰局帶來太大的作用,房間裡焦急沙啞的命令聲,更多只能給火線上精神方面的鼓勵,告訴那些浴血奮戰的戰士們,團部依然在,沒有離開,沒有投降,更沒有陷落。

  栗明田長遞給身邊的商秋最後一杯咖啡,深陷的眼窩裡沒有悲哀,也沒有絕望,他和他的部隊已經做到了極致,剩下來的就只有看老天爺會做出怎樣的命運安排。

  商秋緊緊握著咖啡杯的把手,方框眼鏡裡有著極為複雜,難以言說的情緒,她不知道今天晚上自己還能不能活下來,但心裡卻更擔心許樂幾人的安全。

  兩台破爛的白色MXT機甲守在黑夜戰場最危險的地方,如餓狼,如倦虎,機甲的操控雖已凌亂而遲鈍,卻依然強悍地四處轟殺著撲上來的帝國機甲,座艙裡的那兩個人已經到了最危險的境地,白玉蘭顫抖的雙手輸入操控指令的速度,更是已經慢到了難以想像的地步。

  端著達林旋轉機槍,守在高地下緣的熊臨泉,依然如天神一般威猛開火,將密密麻麻的帝國人掃射倒地,卻是殺之不盡……今夜,他的身邊沒有七組老隊員們的掩護,身上的硬陶防彈衣早已被擊潰數處,也許下一顆子彈便會終結他的怒吼。

  就在最危險的時刻,困守的青龍山部隊發出了最後的怒吼,硬生生將帝國人前仆後繼的兇猛攻勢壓的頓了一頓,所有人都還沒有絕望,因為他們相信自己的部隊,聯邦的部隊一定會來支持自己,只有自己再頂一個小時,哪怕一分鐘,也許就有奇跡發生。

  轟轟轟,密集的爆炸在高地下方炸響,亮光大作……卻沒有瞬間消失,因為西南方向的雪谷平坳之處,有一顆明亮的照明彈正在裊裊升起。

  亮光下方,一輛聯邦MX機甲的身影赫然其中。

  緊接著,在這輛聯邦MX機甲的左右方向,近三十公里的雪原高地邊緣黑線上,出現了第二輛、第三輛……十幾輛聯邦MX機甲依次排開,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之中,然後毫不猶豫地高速向戰場裡衝去。

  更後方,不知道有多少台聯邦履帶重裝甲戰車,正在全速趕來,引擎沉重的嗡鳴聲匯在一處,直透天穹,竟將轟鳴之聲隱隱傳來。

  憲歷六十九年深冬,馳援青龍山被伏部隊的新十七師一團,在赫雷中校的帶領下,用死板辛苦而有效的拉網方式,終於趕到了戰場,無數機甲與戰車,就像是無數把鋒利的軍刺,保持著漫野的疏網態式,狠狠地向雪原中衝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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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單槍不曾喜孤寒

  帝國遠征軍花了數十年的時間,在5460行星的冰川地帶挖掘了無數密若蛛網的地下工事,工事管線的聯接處則是被挖掘成了空曠的地下基地,這些基地深在巖體之中,加上覆蓋極厚的堅硬冰層,即便是聯邦不惜一切代價從太空發起能量主炮攻擊,也可以保證安然無恙。

  去年秋意濃時,聯邦軍方利用國民少女簡水兒勝利演唱會,成功地誘使帝國遠征軍傾巢而出,精確地掌握了幾乎所有帝國冰層基地的方位,在此後的激烈大戰中,絕大部分帝國冰川基地被摧毀,只有極北方的兩三處隱秘基地幸運地保存下來。

  編號為薔薇三的地下基地深處,帝國遠征軍司令安布裡中將,終於從昏迷中醒來,此地完備的醫療設備和大劑量的激素注射,保住了這位老人的性命。

  安布裡放下了手中的卷宗,沉默不語。

  他耗盡心血才保存下來的兩個整編大隊,居然沒有能夠吃掉聯邦一個團,這真是一個令人感到淡淡悲哀的消息。雙方固然在裝備軍械上有極大的差距,而且忽然到來的重病,對於帝國部隊的指揮也帶來了極壞的影響,可是仗怎麼會打成這樣?

  本該情緒低落或暴躁,這位老將軍有些虛弱的面容上卻沒有流露絲毫,事實上,他在很多年以前,就已經看清楚了帝國遠征軍的結果。只要帝國本土一天不能突破那兩個該死的空間通道,那麼自己這些看似強大的部隊,在源源不斷的聯邦進攻之下,總會有崩潰失敗的一天。

  只是看那一天是早是晚而已。

  安布裡表情平靜地拿起床邊的筆記本,掏出陛下輾轉送來的皇家用筆,開始書寫今天的日記,就在這一瞬間,他想到了那個有一雙漂亮幽藍眼瞳的年輕軍官剛剛死去,筆鋒在潔白的紙上重重頓挫了一下。

  「帝國與聯邦之間的差距,在於裝備,在於科技,在於經濟。但這並不是不能修正的問題。今次伏擊作戰,能夠將敵方一團困於絕地,有賴天公作美,地磁暴異變,這一點卻恰好證明了我以往的某些猜想。」

  「聯邦人科技領先,裝備先進,而且有那台高效率的中央電腦作為運算核心,他們已經習慣了自動化程度極高的作戰方式,一旦陷入當前局面,他們卻難以改變這種習慣,無法使用帝國樸素甚至有些簡陋的作戰方法,所以在地磁暴環境中,我們的部隊可以熟練的使用老式電碼聯繫,他們那些無法工作的設備和習慣,卻成為一種難以承載的負擔。」

  「很不幸,被我方圍困的聯邦某團,屬於青龍山反政府軍序列,這支部隊在青龍山裡打了幾十年游擊,很擅長於面對這種低自動作作戰局面。」

  「如果這次圍困的是聯邦政府軍,或許戰鬥會結束得快一些。」

  安步裡疲憊地喘了幾口氣,然後微佝著身子,繼續自己的書寫。

  「聯邦的主力政府軍,很不適應離開他們的中央電腦進行作戰。這一點在過往的本土保衛戰中,已經得到了充分的體現。而我所思考的是,一旦聯邦軍隊再次入侵帝國本土,我方是否應該採取焦土戰略,有意識地將局部戰場轉移到環境惡劣之星球。

  帝國軍官向來有些日記的習慣,尤其是遠征軍部隊,因為沒有日記,很難開解遠離故土枯燥乏味的軍旅生涯,安布裡也是如此,只是今天寫到此處,他的落筆卻顯得凝重起來。

  思考片刻後,他嚴肅地在日記中寫道:「遠征軍敗亡之日不遠,但是在我看來,我方本可以再支撐三到五年,也許到那時,軍部方面已經研發成功了突破空間通道的方法。然而很可惜,皇帝陛下一封亂命,打亂了我部所有部署,大部分冰川下層基地被聯邦定點摧毀或佔領,我部失去戰略縱深,敗亡在所難免。」

  「我的生命也許即將結束,臨死之前,我之疑惑所在,盡歸陛下那封亂命。懷夫差……雖然有些神經質,但作為一名皇帝,應該不至於瘋到這種程度。那麼,我很想知道,這名叫簡水兒的聯邦女性,究竟與我帝國皇室有何關係。」

  帶著從來沒有宣諸於口,卻像石頭一樣壓在心頭的疑問,安布裡緩緩合上日記本,按動了旁邊的小鈴。

  幾名留守的帝國軍官快步走了過來,其中一人快速匯報一下戰場上的情況,臉色難看說道:「敵新十七師,最後兩個團也於昨天凌晨趕至戰場,我部裝備大半破損,彈藥嚴重不足,第一臨時大隊連續後撤,卻始終無法擺脫對方追擊。」

  「因為地磁暴的關係,我們無法對聯邦投入兵力做出精確計算,甚至連估算都做不出來,只知道敵七師應該也在趕來的途中。」

  這名軍官語氣沉重說道:「司令,第二整編大隊必須投進去了,不然第一大隊只怕一個人都撤不回來。」

  這一場伏擊戰,聯邦上下都以為帝國方面只能夠組建一支整編大隊,誰也沒有想到,帝國遠征軍還藏著最後的本錢。

  聽到七師這兩個字,安布裡老將軍臉上的黃斑驟然一亮,想到那位叫杜少卿的聯邦將領,想到這一年來,發生在這顆星球上的慘烈攻防,眼睛微微瞇起,毫不猶豫說道:「命令第二整編大隊立即回撤,分散進入坑道,不得接應。」

  床畔的幾名軍官面容震驚,他們知道自己的部隊必然失敗,他們就像前線的普通戰士一樣絕不怕死,可是很難接受就這樣放棄苦戰了數日數夜的部隊。

  「敵人既然動了,一定是全軍壓上,只有四比一甚至五比一的軍力對比,我們這些聯邦的同行,才敢讓自己的王牌師進入地磁暴區。」

  安步裡閉上眼睛,心裡生出一絲老者的不甘失落,在他的計算中,被圍困的既然是青龍山反政府軍,聯邦的政府軍想必不肯冒大風險前來支持,他的部隊完全有機會借助聯邦內部的政治問題,一口一口地吃掉這個團,然後再用預備的第二個大隊狠狠敲掉聯邦可能派出以應對政治壓力的雜牌師,可是他沒有料到,聯邦居然沒有放棄這個團,明明他們在聯邦內部已經打了很多年……

  「第二臨時大隊必須馬上撤回來。」他睜開雙眼,冷峻說道:「讓我們在地下洞中與聯邦人進行最後的血戰吧。我很好奇,在這種地方,他們的新式機甲還能夠有什麼用?」

  「告訴所有的部隊,每一名英勇的帝國戰士。我們要守住每一條巷道,每一扇門,哪怕用自己的死亡去換取敵人的死亡,不管是用石頭砸還是拳頭咬,我們必須讓聯邦人每進一步,都要付出無數死人的代價。」

  安布裡的聲音蒼老而狠厲:「告訴他們,為陛下盡忠的時刻到了。」

  ……

  ……

  冰川雪原西側有連綿不盡的山峰,其中偶有幾座被高空的勁風吹拂掉了雪面,露出下方生硬的黑灰巖面,為這單調的白色世界添了幾絲色彩,雖然同樣是冷色。

  聯邦新十七師全部進入了戰場,本就已經疲憊不堪的帝國整編大隊頓時崩潰,雖然帝國人依然頑強狠辣地戰鬥著,但兵力與裝備上的巨大差距,讓戰場上的勢態產生了一面倒的趨勢。

  地磁暴正在逐漸平息,但電子設備受的干擾還是很大,帝國殘兵分散避入了雪峰之中,新十七師隨後追擊而出,整個作戰區域瞬間擴大了十倍之多,看似平靜的雪原冰峰之中,隨時可能爆發小型的遭遇戰。

  打到天昏地暗,守到傷亡慘重的青龍山先遣團,按照聯邦軍令緩慢南撤,脫離了戰區,然而卻有一支小分隊留了下來,此刻正在巖峰下方的雪地上緩慢行走,似乎在尋找什麼。

  百戰之餘,破爛不堪的白色MXT機甲,經過初步修復,再次投入戰鬥之中,沉重的機身在雪原上碾壓出深深的痕跡,帶著後面幾輛履帶裝甲車緩慢前行。

  前方忽然傳來了清脆的槍聲,白色MXT瞬間蹦彈而起,從行進模式轉為作戰模式,兩根粗長的合金機械腿重重落到地面,呼嘯著向前奔去。

  裝甲車上的熊臨泉,在聽到槍聲的瞬間,眉頭猛然皺起。他身邊那些滿臉憂慮的青龍山戰士則是緊張了起來。

  又一聲別具格調的沉悶槍響。

  「ACW!」

  熊臨泉震驚無比,抓著身邊的青龍山戰士衣領大聲吼道:「聽見沒有?是ACW!」

  三輛裝甲車轟鳴著趕過去時,那場小型戰鬥已經結束,七八名軍服破爛的帝國士兵屍體倒伏於地,白色MXT機甲沉默地站在雪原之上,似乎在認真傾聽著什麼聲音,在尋找著什麼重要的事情。

  可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的很乾淨,出來死去的帝國士兵外,熊臨泉和裝甲車上的士兵用心搜尋,找不到絲毫異樣蹤影。

  就在這時,機甲在雪地中的淡淡影子間忽然突起來了一部分,熊臨泉警惕地把槍口對準了對方。

  一個瘦削的男人從雪地裡鑽了出來,根本無視熊臨泉的槍口,瞇著眼睛看著空中高大的機甲身軀,忽然開口笑道:「給小爺我滾下來,不然我直接斃了你。」

  機甲座艙打開,面容依然有些憔悴的許樂直接跳了下來,沙啞說道:「就算是ACW配硬墨彈,也打不穿,座艙的合金是我訂製加厚的。」

  他走到那個消瘦男子身前,小眼睛極為明亮,說道:「我以為你死了。」

  施清海微笑說道:「小爺……差點兒就死了,不過我知道你死不了。」

  兄弟二人擁抱,用力捶打彼此的後背,縱情大笑,然而連場大戰重病未癒,漫長雪洞枯守單槍踏雪原,都是最虛弱的時刻,被這蘊著情意的幾拳捶的劇烈咳嗽起來,直至咳得眼睛都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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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二百一十四章戰場上的煙與爺
  
地磁暴與暴風雪似乎約定好了一般,同時消失無踪,5460行星極北端的冰川,將自己壯麗莊穆的真實容顏,展露在人們的面前。幾處星星點點的孤寒黑岩峰側面,點綴著億萬年沈積的冰雪世界,在藍到令人心動的天穹背景中,十分美麗。

爆炸聲隱隱從遠處傳來,這片高地上的戰鬥已經結束,藏匿於冰雪之中的帝國殘兵頑抗到底,終究也只變成了無數冰冷的屍體,兩台白色MXT機甲嗡鳴著從戰鬥模式中退出,巨大的金屬身軀緩緩沉降,安靜地看著自己的部隊沉默打掃戰場。

聯邦出動了兩個金機械化的王牌整編師,還有更多的兵團,在這樣的攻勢之下,帝國遠征軍殘存的力量,即便想用悲壯的自殺式反擊來向皇帝陛下證明自己的忠誠,卻也難以支撐更長的時間,短短七天之內,戰線已經向北方突進了幾百公里的距離。

最先發起進攻的新十七師一團,如今卻拖在了最後方,聯邦指揮部用這種方式來向各支部隊宣告,哪怕你立下再大的戰功,可如果敢不遵守軍隊紀律,就像赫雷中校這般,那麼前方再豐美的果實,指揮部卻偏不給你吃。

眼前這支負責清剿帝國殘餘的部隊,是一團和青龍山集團的混編隊伍,有些不甘心與惱火地綴著聯邦大部隊的屁股,在冰川雪原間凍(揀)些刻飯無味地咀嚼,赫雷團長難以忍受這種鬱悶,一直躲在指揮裝甲車中睡大覺,根本沒有出來。

白色MXT機甲座艙門緩緩打開,頭髮凌亂的許樂揉著眼睛,站在艙門固件上,看了一眼四周的戰場殘景,沉默片刻後,從軍裝裡摸出皺巴巴的淡藍色煙盒,掏出一根乾癟的煙卷塞進唇裡,用發抖的手打燃火機,湊了過去。

天氣依然十分寒冷,重病初癒的他穿的又是單薄的機師軍裝,所以手有些抖,香煙根本沒有點燃,然而他的唇與肺似乎都被冰川間的寒意凍的麻木了,根本沒有察覺到這一點,用力地吸著,看著眼前自己吐出來的白霧,還以為是噴出來的香煙。

直到十幾秒後,他才感覺到異樣,尷尬地看了看根本沒有火光的煙頭,然後有些焦慮地發現,打火機此時竟也壞了。

純粹是下意識裡的動作,許樂將手伸入艙內,握住操作桿快速地做了幾個動作。

隨著這個動作,他身下巨大的MXT機甲動了起來,沉重的合金機械臂伴隨清晰的金屬摩擦聲,快速向上翻舉,扇動空中幾抹粉雪,然後就在快要砸到機甲座艙門前十厘米處嘎然而止。

MXT機甲看上去比樹幹還要粗壯的黑色槍管,對準了艙門,對準了他的腦袋。

雪地裡的戰士們抬頭望去,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因為看上去,站在高大機甲中的那名機師似乎是想要自殺;當然,沒有人相信這名名機師會自殺,所以很好奇他究竟想做些什麼。

許樂很自然地叼著煙卷,向面前的空氣裡湊了過去,那裡是一根粗壯而恐怖的槍管。

機械臂前端的特製分離態達林機砲,刻片停止射擊旋轉,看上去平靜如常,泛射著淡淡的金屬光澤,實際上溫度高的可怕。

嗤的一聲輕響,煙卷與槍管處的金屬月一接觸,便燃了起來。

許樂瞇著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感覺非常愉快。
  
……
  
……
  
用巨大的機甲武器點煙,給人的感覺就像是用戰艦主砲炸魚。四面八方的聯邦士兵看著這一幕,心裡湧起復雜而又敬畏的情緒,這幕看似刻意扮酷的畫面,需要這名機師擁有怎樣精確的微操作能力?如果他操控稍有差池,那根滾燙如烙鐵的粗大槍管,只怕會馬上要了他的命。

“影帝,給小爺我也點一下。”

施清海在地面上大聲喊道,臉上毫不遮掩地掛著嘲諷神情,在他看來,許樂這小子越來越喜歡沉默裝酷,不知道是受了杜少卿的刺激,而是那位國民少女的熏陶,實在是更像一名演員,令人惱火。
聽到他的話,有些反應極快的青龍山官兵哈哈笑出聲來,而新十七師的戰士們則是對施清海怒目而視。作為新十七師的王牌或者說是最新一代的開山招牌,許樂在普通官兵心中地位極高。

許樂卻只是笑了笑,坐在了艙門連接處,右手握住操作桿搖了兩下。

呼嘯聲中,MXT的機械臂潦冽破空而下,似小山壓頂一般,向施清海的頭頂壓了下去,那片陰影瞬間放大,然後不再變化。

恐怖巨大的槍管,在施清海面前幾厘米前戛然而止

施清海表情有些僵硬,叼著煙卷的嘴唇抖了抖,即便是生猛如他,也被這一幕震的有些心神微動。片刻後,他低下頭點燃了唇間的煙卷,深吸一口後用手指掐著過濾嘴,對著上面大聲吼道:“想把小爺嚇垮,門都沒有。”

數米高的空中,許樂坐在艙門邊緣,穿著防滑軍靴的兩隻腳在微風中輕輕彈踢,臉上盡是開心的笑容,那口整齊的白牙在沒有溫度的陽光下,顯得那樣刺眼,就如同一個心思乾淨簡單的孩子。

就在這個時候,旁邊那台白色的MXT機甲艙門也打開了,白玉蘭一腳踩在堅固的艙門之上,從煙盒裡掏出一根香煙叼在唇上,然後望著那邊笑了笑。

兩台機甲下方正在消理戰場的聯邦士兵們,此時也都興奮地擠了過來,紛紛從懷裡掏出香煙,然後滿臉期盼地抬頭望天。

看著這一幕,許樂的笑容瞬間消失,就像赫雷那樣回身躲進了座艙,任憑艙外千呼萬喚亦不肯再次冒頭。
  
……
  
……
  
在此後的清剿作戰中,許樂和施清海這一對很久未見的生死兄弟,終於有機會長時間的並肩作戰。那種與生俱來,陽光中隔鐵門遞煙而開端的默契,再次出現3

接受了聯邦正規軍校教育和青龍山特工培訓的施公子,向聯邦軍官們展示他優秀而驕傲的一面。無論是繁複的戰術推演,還是具體的作戰計劃安排,他都能夠輕而易舉地通過小小的筆記本和電子地圖上的專業網絡線,給出最好的答案。

許樂則是率領著裝備優良的部隊,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池完成那些具體的作戰任務,甚至往往戰場相隔遙遠時,他也能事先出現在施清海需要他出現的地方,執行力強悍到令人無話可講。

一個是新十七師的技術總監,又是赫雷團長尊敬的教官,對部隊的指揮有相當大的發言權。一個是帕布爾總統和南水領袖共同挑選的聯絡官,青龍山部隊的軍事長官也極為重視他的意見。混編在一起的雙方部隊,因為這兩個人的存在,漸漸習慣了一起戰鬥的感覺,在過去數十年間勢不兩立,染著彼此鮮血的政府軍和反政府軍,竟然配合的越來越熟練,而起始的那些敵意與冷漠,也在不知不覺中減少了很多。

“去年在基地裡,有人提到過杜少卿師長是三一協會的會員,當時老闆說他認識兩名三一協會的傢伙,一個在當秘書,一個……在坐牢。當時你們幾個有些不以為然,覺得老闆是在說笑話。”

雪地火堆之旁,白玉蘭輕聲細語地身邊的戰友們說道:“當秘書的那個人,是在替七大家中某個家族主持具體事務,能夠隨意出入總統府的角色。而這位施公子就是其中坐牢的那叮”現在你們總該相信了,他被特赦的那天,大熊你也在憲章廠場上? ”

“嗯。 ”熊臨泉抱著槍械,搖頭感慨說道:“夠資格進入三一協會的傢伙,果然了不得了他應該是和頭兒一起被關進軍事監獄的。有些小道消息說,當年麥德林議員在S2被刺殺,就是他和頭兒一起幹的……”說實話,我現在最疑惑的是,他究竟從哪裡搞到的這把ACW。”

“你就沒想那把大槍了,聽說是總統閣下特批的,你見過總統嗎?”蘭曉龍望著感慨中的熊臨泉嘲諷說道。

“當然見過,上次陪頭兒去官邸吃晚宴,總統專門到休息室看過我們,你忘了?”熊臨泉惱怒地反駁道。

蘭曉龍不理他,眼眸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槍打的比你準,近身戰比老白猛,電控水平不比顧惜風差,甚至戰地急救的本事都比東子還要生猛,開車還比劉佼厲害,在軍校裡的成績比我還高。”

“我以前總覺得許樂這個傢伙,就已經猛的有些離譜,像個妖怪,結果現在卻忽然發現身邊又多了一個全能怪物,如果這樣的人再多幾個,咱們還怎麼混?”

蘭曉龍難得沒有尖酸刻薄,感慨說道:“這位小爺確實有資格當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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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失落的環節 貓膩

  施清海好酒,好好酒。

  他偶爾會來一瓶文俊布蘭迪憲藏三號,對於橡木珍珠紅更是情有獨鍾,最愛卻一直是琥珀色的青手烈釀,但無論是哪一種,都是聯邦最昂貴奢侈的酒類。

  許樂還是梨花大學小門房時,就很清楚他這個最大的癖好,曾經深切地懷疑,這傢伙是不是將聯邦調查局發的工資和青龍山四科發的秘密經費,都花在了買酒上。

  「不錯,很夠勁兒。」施清海拿起軍用水壺灌了一口廉價的雙蒸谷白,秀美的眉毛微微一挑,說道:「在這冰天雪地裡,已經很久沒有喝過酒了。說起來,聯邦政府還真不是玩意兒,無論是後勤還是裝備上,都搞這種差別待遇。」

  「這是赫雷送過來的私藏,可不是國防部的標準配備。」坐在他身邊的許樂搖頭說道:「我本以為你現在的怨氣會小很多。」

  「可你無法否認這種差別的存在。「施清海眼神略顯迷離,指著營地四周的裝甲車嘲笑說道:「看看我們部隊的裝備,再看看你們的裝備,像不像王子與乞丐間的差別。」

  許樂默然無語,去年青龍山部隊改編進入西林前線後,他親眼見過很多事情,知道施清海說的並不是假話,可是不知為何,總忍不住想反駁或是解釋兩句。

  因為施清海與張小萌的緣故,因為聯邦中央電腦告訴他的那個事實——大叔就是青龍山的精神旗幟喬治卡林,許樂對青龍山裡的人們,一向保有某種親切的感受,他理解欣賞同情這些人的努力,在菊花夜市裡曾將這種親切付諸實踐,但又因為麥德林、南明秀這些人的存在,他內心深處又對責龍山保有一些警惕與不安。

  「情況應該會逐漸好轉,聯邦要實現真正的大和解,總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辦到的事情。」他輕聲說道。

  施清海微諷說道:「我對聯邦前途從來不像你這麼樂觀。那些陳腐的政客,那些世家,到現在還是恨不得青龍山的人全部死光。這次先遣團被伏擊,一開始就只有你這蠢貨帶著兩台機甲來當英雄、再次上演送死的戲碼,政府軍其它的部隊卻是按兵不動,你應該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許樂沉默思考片刻後說道:「我認為陰謀論沒有必要,如果政府真的是想借帝國人的手,將青龍山的武裝力量消磨乾淨,有更多直接的手法,而且我們師和鐵七師最後還是趕了過來。」

  「直接就意味著有把柄被抓。」施清海的目光穿過火堆,望向遠方寧靜的夜中雪原,說道:「那些人還是有些忌憚輿論的力量,而且我這個聯絡官看見的東西,總有渠道能夠反應上去。」

  「你是總統閣下親自任命的聯絡官,既然想著反應上去,說明你對他還是信任的。聯邦政府裡,像帕布爾先生這樣的人雖然不多,但也不少,你總該有些信心。」

  「信心?聯邦的體制早已變成七大家與政客們聯姻的畸形產物,腐爛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帕布爾是這麼多年來難得的一個另類,但他改變不了太多的事情。」

  「我對政治不是很懂,但聽過利孝通的解釋,金融合算法是政府很厲害的一次出擊,偏生這種動搖七大家根基的法案,居然能夠在議會裡通過。這說明總統先生並不是只會演講的鼓動家,而且也是一位很有政治智慧與權術手段的實幹家。而且你不要忘記,他與莫愁後山那位夫人是合作夥伴關係,有邸家在幕後的影響力,他能夠做的事情可以更多一些。」

  「問題是夥伴都是可以被拋棄的。現在軍方和民眾支持他,又處在與帝國戰爭的緊要關頭,他才能夠藉著這種大勢強行推行自己的改革,可你想過沒有,如果聯邦軍方也被侵蝕,他能怎麼辦?」

  施清海目光微垂,嘲弄之意十足說道:「至於所謂民意,更是世界上最容易被操弄的事情。上次總統大選,麥德林專案,那麼多上街的學生,燃燒的標語和路障,你我二人難道還沒有看清楚?」

  許樂再次沉默無語。

  兩年前他們二人並肩殺入環山四州和平基金會天樓,如今在某些方面卻有了很不一樣的看法。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一個是聯邦政府軍最年輕的中校,一個是反政府軍的優秀成員,身處的位置,看待事物的角度總會有些不一樣。

  最關鍵的是,許樂總願意往陽光燦爛的那方面去等待將來,而習慣潛於深海底下的施公子,骨子裡則異常謹慎——就如同青龍山那位傳奇情報領袖說的那樣,最優秀的間諜,必然是徹頭徹尾的悲觀主義者。

  長時間的沉默之後,施清海看著身旁情緒低落的他,忽然大聲笑道:「好在這不是一幕狗血流的電影,不然我們將來一定會變成兩個因為理念不合而走上不同人生道路的軍官兄弟,最後拔槍相對,虎目含淚,摳動扳機,痛不欲生,愚蠢異常,一塌糊塗……」

  許樂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這是不是說明我們兩個沒有什麼真正的信仰?」

  「崇高行為的目的應該是人本身,如果為了達到目的,而把人當成這種手段,那麼這種行為便無法稱之為崇高。所謂信仰也是如此,但凡需要犧牲美好的情感才能守護的信仰,沒有也罷。自己可以犧牲,但情感涉及他人,則不能犧牲。」施清海回答道。

  許樂若有所感,若有所思,若有所憶,說道:「差不多的話,我在臨海鐵塔上對張小萌說過,只是沒有你第一句話總結得這麼清晰。」

  「這是喬治卡林的原話,我當年在S2接受特訓的時候,最痛苦的就是背頌聖喬治語錄。」施清海微笑著說道。

  許樂笑了起來,心想大叔好像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展現過哲學家的一面。

  他自幼生活在並不真正荒蕪,卻格外封閉沉悶的東林大區,沒有接受過正統教育,人生觀中那些正面陽光的部分,如果能稱之為道德的話,也與書本無關,與教育無關,只是一種樸素簡單的,傳承自億萬東林礦工男人的簡單判斷。

  在冷清的鐘樓街上、充滿了弱肉強食的孤兒江湖中,他偏生自然生成了這般性情,不得不說是很奇妙的事情。那位大叔只會教他修電器,用最大的優惠折算嫖資,絕對不會從理性教育的角度去影響他,反而是逃離東林,進入梨花大學後,他碰到身邊這位流氓公子哥,某些思考才漸漸清晰。

  「你的那封信,一直收在望都公寓裡,時不時我會拿出來讀一遍,每讀一遍,都會覺得有所收益。」許樂望著施清海認真說道,他一直認為這位好友,是自己某些方面的老師。

  施清海微微一怔,打了個酒嗝後,自嘲說道:「那時候老師被出賣,自己被揭穿間諜的身份,覺得人世間無一人可信任,很有些惶恐之感,偏生不甘心,所以難得也文學青年了一把……好好收著吧,將來我老了時再看看,回憶一下年輕時的熱血,應該也挺樂的。」

  許樂笑了笑,不期然想起在落日州紅油食肆裡與西林老虎的一夜長談,神情微凝,將那些談話的內容說了一遍,以尋求最好友人的幫助。

  「軍人干政?聯邦有憲章,應該很難做到。」施清海的眼睛瞇了起來,酒意雖濃卻又異常慎重,說道:「不過往深處想,第一憲章的條條框框,讓憲章電腦必須處於服務者的角色,這就給了人們操弄憲章的便利條件,甚至逐漸變成了上層權貴的工具,這是很可怕的事情。」

  「其實這幾年,我的心裡一直有個疑問。」

  施清海拿起軍用水壺,灌了一大口烈酒,停頓很長時間之後,開口說道:「臨海州體育館暗殺,我和老師被出賣栽贓,看上去是麥德林起意構織,國防部副部長楊勁松和二軍區的少壯派軍官們具體執行。這是我們兩個人親手調查出來的結果,可我總覺得這件事情有些不對勁。」

  聽到這句話,許樂的眼睛微微瞇起。

  臨海州那場針對邰之源的暗殺,施清海和他老師被組織出賣,直接影響了他們兩個人的人生。因為某種執念,他們兩個人從來沒有放棄過對這起事件幕後主使者的調查,哪怕與整個聯邦為敵,也勇往直前,堅默查詢,直至最後在大樓中殺死麥德持……然而此刻施清海卻另有意指。

  「差了一個耳節。」

  施清海將盛酒的水壺放到腳邊,對許樂豎起一根手指,說道:「麥德林和楊勁松之間,差了一個環節,那個環節裡有一個棕紅色頭髮的聯邦現役軍官,這個人應該不是雙方的人,卻起了極為重要的作用。很可惜,我一直沒有找出他是誰。」

  許樂低頭沉默很久後說道:「現役軍官不能染髮,那應該是偽裝,很難從這方面找到線索。」

  「我只有這一個線索,麥德林手下那個黑手套也不知道這名軍官更多的東西。可我有種強烈的預感,將來這個人就會因為偽裝的頭髮,落在我的手裡,到時候我會送他一副更好的假髮。」

  施清海微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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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誰能令我無視流凌? 貓膩

  嚴寒的極北雪原之上,湛藍天空裡的太陽光線沒有任何溫度,似是假的。夜晚營房內假意生起的火堆,熱氣都被低溫凝住般全無暖意,也似是假的,許樂將脖子上那條赫雷私下送來的白狐皮系得緊了些,拿起身邊的軍用水壺灌了一大口烈酒,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和施清海一樣,用不同的方式進行著自己的堅持,卻不是那種爛好人般的性格,如今知道有那些野心家,正隱藏在聯邦之中窺視自己,或是圖謀更大,日後若能將這些人物挖出來,必定不會客氣。

  寒冷的夜晚,因為那些不知道具體貌相和來歷的敵人,而顯得有些壓抑。就在此時,已然醉眼迷離更顯魅惑的施清海,忽然向這邊靠了靠,似乎準備說些什麼話,左手卻悄無聲息地伸到他屁股下,猛地抽出那把椅子。

  許樂沒有倒下,他拿著軍用水壺,保持著身體懸空的馬步姿式,愕然看了施清海一眼,搖頭感慨說道:「你還是喜歡玩這種幼稚的遊戲。」

  從梨花大學鐵門內外一根煙起,他們兩個人已經認識近四年。從開始的時候,施清海就最喜歡時不時偷襲許樂身體下的座椅,就像是一個成績過於優秀的小學生,因為課堂間的無聊,而願意逗弄一個性格開朗可喜的同學。

  「可你依然如此無趣,任何情況下都不會忘記鍛煉自己,哪怕我們正在進行喝酒這樣有意思的活動?」

  施清海又打了一個酒嗝,用同情氣憤兼有之的目光望著他空無一物的身下,搖頭說道:「你知道馬步這個詞是怎麼來的?這是前皇朝權貴們不顧憲章精神,擅自私蓄野馬後,大腿被磨皮的醜陋姿式,滿是奢華溢油皮的味道,和你可截然不同。我實在是弄不明白,你為什麼還是這麼拚命,何必呢?」

  「不努力提高自己,很容易死,沒上戰場前我就知道這個道理,上了戰場,才發現這是真理了。」許樂站起身將椅子拖回臀下,放鬆地實在坐下,笑著說道:「我想你當年在聯邦調查局和四科裡受的訓練,也不會比我輕鬆。」

  「但我不會因此把自己的人生弄成機器一樣枯燥乏味心。」施清海嘲諷說道:「再說現在政府一直要把你打造成戰鬥英雄、偶像人物,只要你自己不經常愚蠢瘋狂地熱血衝動,危險絕對不會主動找到你的身上。」

  說到此處,他眉頭微皺,認真問道:「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和費城李家間究竟有什麼關係。」

  答案涉及到很多事情,涉及到許樂的真實過去,聯邦逃犯的身份,甚至是頸後那塊偽裝芯片,然而他沒有任何猶豫,輕聲說道:「軍神老爺子的親弟弟,是我的老師。」

  施清海沉默了很久,喝了一大口酒,感慨說道:「嗯,果然是裙帶關係,不過你不是李匹夫的私生子,這讓我能接受一些。」

  他接著微笑說道:"雖然可能不需要交待,但我還是要說一聲,我會保密的。"

  許樂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心想以後是不是要找機會,把自己更多的秘密說出來,嚇嚇這傢伙?
 
  朋友分成很多種,酒肉朋友可以有精神共鳴,白頭之交也可能瞬間背離,他和施清海則是共過生死,換過生死,有深刻入合金般堅硬的互相信任,彼此之間並不需要保留太多秘密。

  「有費城李家當靠山,只要那位老爺子一天不死,你在聯邦裡就沒有人敢惹。」施清海若有所思,望著他警告說道:「但你不能太過信任這種關係,做出不正確的判斷。」

  聯邦軍神毫無疑問是宇宙間最了不起的大人物,除了驚世駭俗的軍事才能之外,這位老人的政治智慧也深不可測,但他最為億萬公民所狂熱崇拜敬仰的一點,卻是他為了守護聯邦可以犧牲一切的操守。
 
  許樂很明白這個道理——李匹夫如今看重自己,栽培自己,除了補償封余大叔的心理之外,有很大程度是為了聯邦考慮。老爺子非常希望他將來能夠像自己一樣,作為一根燃料,為聯邦繼續燃燒下去,如果沒有了這個前提,一切欣賞栽培都會變為泡影。

  就如同上次發生在落日州的暗殺事件,許樂曾經認真地想過,如果自己被那兩名百慕大的殺手殺死,軍神李匹夫有沒有可能替自己出頭報仇?想來想去,他不得不有些不爽地推算出,如果自己真的死了,老爺子絕對不會因為一個死人而對七大家出手,因為那樣會直接沖毀聯邦存續的根基。
  
  看著沉默的許樂,施清海知道他心裡自有打算,微微一笑不再多說什麼,藉著漸入大腦的酒意,輕輕蕩著軍用水壺裡不多的烈酒,輕輕地哼唱一首極為耳熟的歌謠。

  二十七杯酒唱至第三杯酒時,許樂的聲音也輕輕跟著合了進來,然後一路陪伴至結尾,如同過往在臨海州酒吧裡無數個夜晚那般。

  慣常醉中的施清海,唱至最後一杯酒想起父親時,便會沉默不語很久,滿飲一杯烈酒,以作祭奠,或是縱情嚎啕大哭一場。

  許樂知道那個讓施清海毅然投身青龍山反政府軍的悲傷故事,所以此時發現他一曲唱完並未結束,而是再次從頭,不免有些意外。

  施清海略顯沙啞卻磁性迷人的嗓音,唱到了姑娘那一句,便開始像復古唱片跳針一般,開始了令人頭痛的重複。

  「第六杯酒,石徑彎彎,盡頭有位姑娘:石徑盡頭有位姑娘!姑娘姑娘!那是我的小小姑娘!這些都是我的姑娘!我只要我的姑……」

  許樂敏銳地聽出這段二人自編騷詞裡的小變化,眼睛漸漸瞇起,盯者施清海似笑非笑說道:「如果是一個姑娘,難道是那鄒郁?」

  施請海醉眼如星,挑眉說道:「那又如何?小爺上前線前,連續在西山大院門口彈了三天古琴,以情挑之。從臨海回來度假的她,從牆內贈我以手帕,內裹石塊,情意何其沉甸?」
 
  許樂一怔,一幅花花公子站在聯邦軍隊大院門口以欠扁的姿式騷擾部長千金的畫面……瞬間在大腦中成形,不由微驚問道:「你是認真的?我可警告你,郁子這丫頭可不像表面那麼冷酷傲氣,她真要動了情,可就是個死心眼。」

  「郁子?」施清海皺著眉頭,不屑說道:「我可不是南明秀,她是我的女人,她要找什麼樣的男人,可不需要經過你同意。」

  「話可不能這麼說。」許樂聳聳肩說道:「在法律意義上,我是她兒子的父親,作為監護人,為了兒童的合法權益,我有權利對她的交往對像提出異議。"

  施清海愣住了,深深地吐了一口酒氣,罵了一句髒話。

  片刻後他英俊的面容上重新浮現迷人的微笑,說道:「其實這一年,我和她一直有通信。最開始的時候,她回得極少,而且基本是像個漂亮的潑婦,現在雖然還是回得少,但卻像個漂亮的溫和小娘們兒了。」
  
  「居然背著我偷情,真是好一對姦夫淫婦。」

  許樂一本正經地說道,心情卻是異常愉悅高興,當年他是自私地想為以為必死的施公子留個血脈,更重要的是不想讓無辜的小生命就此隕落,而眼下似乎卻有一個童話般的結局將要產生,與鄒郁在望都公寓裡共同生活了那麼多天,早已有了家人般的感受,也很希望她能有個極好的感情歸宿,施清海若是不再風流,自然是最頂尖的男子。
  
  「你是怎麼想通的?」他好奇問道。

  「我不感謝你,但確實是因為你講的那些故事,讓我喜歡上了這樣一個脆爽冷厲性格的女人,最關鍵的是,她長得確實很漂亮。」

  施清海表情平靜地回答道:「我以前在中學時,最喜歡的是天文地理方面的東西,知道宇宙長存而人命短晢,所以日後再男女方面看得極淡,只愛盡歡,而不喜歡承諾廝守。」

  「但現在才明白,生命和宇宙這種東西,本來就不能對待看待。就像這顆星球上無比壯觀的流凌,三千年才會出現一次,下次流凌要等到三百七十一年之後,我這輩子是怎麼樣都看不到了,既然如此,我這輩子應該去看一些相對長久,值得擁有的存在。」

  許樂此時的思緒忽然間飄了起來,說道:「天文地理,邰之源對探索宇宙也有極大的興趣,在我看來,你和他應該能成為好朋友。」

  施清海說道:「在我看來,我很願意讓這位太子爺去死。」

  ……

  ……  

  施公子在雪夜中感慨流凌難得一見時,星球大氣層外的戰艦上,聯邦中央電腦的駐留程序,正在進行著相關的計算。5460行星上深入巖體地道,遍佈每寸土地的探測組件,忠實地記錄各種波動,傳回戰艦,就像是一張極大的蜘蛛網,敏銳地感受四周的動靜,然後判斷出真實的情況。

  地磁暴突發異常,越來越密集的巖體變形,聯邦中央電腦正在計算或者說推算這顆星球內部發生的異動,這需要無數龐雜的數據和高速運算能力,即便是看似萬能的它,也顯得有些吃力。

  終於在某一刻,它得出了一個令人吃驚的結論:5460行星壯麗卻又格外恐怖的流凌,似乎要提前三百多年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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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緊急撤退 貓膩

  許樂從噩夢中醒來,突然來的一陣心酸,沉默地坐在床邊發呆。

  不知道是十幾天前與施清海雪夜拼酒謀一醉後,體內某些腺體逆流的消化液就像是男人間的情誼一般熱烈而又傷害狠狠灼傷了胃及胃上上學術名詞的口。還是因為三天前商秋已經完成了MXT測試任務,此時正在回遙遠首都星圈的路上,他卻還記得好些清晨,她穿著雪小巧的靴站在厚厚的雪地像一隻貪玩的野貓,每走一步便會向後蹬一下腿,十分可愛的畫面,從而被這種情緒隱隱鬱結了心。

  便在此時,他的腦海中出現了聯邦中央電腦主動聯繫的請求——自那夜提出關於隱私方面的要求後,老東西便幽怨地開始了被冷落的日子,但凡要與他閒聊,總要提前敲敲虛無中並不存在的門。

  接通請求之後,許樂看著左眼瞳中那些簡潔明瞭的文字,虛擬出來的三維畫面,冷汗瞬間從後背冒了出來,把青色的軍裝背心染得如墨一般沉重,此時才明白,原來夢中那些恐怖的場景,原來是真的,是老東西走後門在呼喚他。

  來不及責問憲章電腦為什麼不經自己同意便進入自己的夢境,許樂表情沉鬱地匆匆起身,胡亂披了一件外套,便衝出了房間。他頂著嚴寒跑到施清海的門口,一腳把門踹開,快速地說了幾句,然後又衝向了團部的所在地,毫不猶豫地按動了團部裡的緊急集合按扭。

  瞬間,尖銳刺耳的警報聲穿透黑沉的夜色與淡淡幾片雪花,傳遍了整座軍營,無論是新十七師一團的官兵還是青龍山部隊的戰士,紛紛驚醒,雖然心中極為不解,卻沒有任何人敢問發生了什麼,沉默而快速地穿好軍裝與裝備,向團部前方的雪原地區跑步前進。

  赫雷戴好軍帽,將H12手槍準確地插進槍袋,望著許樂說道:「教官,如果這只是一次演習,我想我們很難對這些被吵醒的傢伙們交待。」

  在這些天裡,聯邦地面部隊一直在試圖摧毀率國遠征軍最後的殘餘,然而帝國軍人憑著臨死絕望瘋狂的情緒,借助著經營數十年的冰川巷道基地,在那位安布裡老將軍狠辣甚至可以說自殘式的指揮下,竟是寸步不讓,用盡了一切戰鬥手段甚至動用了原始而殘忍的人體炸彈戰術……

  最後的戰爭打得血腥異常,在七百平公里的冰川戰區,每時每刻都有人死去,佔據了絕對戰略優勢的聯邦部隊,在帝國人的瘋狂阻擊下,竟打得有些膽寒,就在十日之前,就連杜少卿也被迫讓鐵七師放緩了清剿巷道的步伐。

  不過這與十七師一團和那只沒有正式番號的青龍山部隊無關,他們一直沒有進入激烈的戰場中腹,而且時至今日,帝國遠征軍就算是神仙,也無法變出任何部隊突破前方的包圍圈,殺到他們的營地,所以今天夜裡的緊急集合聲,讓很多人都有些想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二級權限絕密,很抱歉,我不能向你透露什麼,相信正式的命令過不久就會下來,緊急集合是想讓大家提前做好準備。」

  許樂耳中傳來四面八方急促密集的腳步聲和工程機甲的沉重機械聲,沉默稍許後,對赫雷認真說道。

  緊急集合的軍令只能由部隊最高長官下達,他先前的舉動雖然不是越級,卻也嚴重違反了部隊紀律。但赫雷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尤其是看到他臉上那抹少見的凝重之色,大腦已經開始快速轉動起來,警惕著將要發生的大事。

  當年許樂捨卻榮華富貴,單獨面對整個聯邦上層社會時,眼皮子都不會眨一下,然而憲章電腦今夜給他的消息,卻讓他緊張不安起來,因為這一次他們要面對的是最偉大也是最無情、從來不因為人類的喜怒而改變行事方式的大自然。

  ……

  ……

  雪谷中十七師一團及青龍山部隊響起緊急集合命令的同時,遙遠的首都星圈S1星球特區外郊一條中途斷絕的道路盡頭,某幢被聯邦民眾視為聖地般的建築內部,也同時響起了尖銳的警報聲。

  憲章局崔聚冬剛剛泡好上班後的第一杯花茶,此時卻沒有任何心情去品嚐黃雅菊的清香,他收回啟動警報的手指,望著巨幅光幕上的推算結果,忍不住搖了搖頭,心想此生能有機會看見宇宙間最壯觀的景象,真可稱得上是有幸,只是不知道那顆星球上的聯邦戰士們,有沒有時間全部撤離,此刻只有寄望老東西的推算結果不要有太大的偏差。

  憲章電腦的誓報馬上被通傳到總統官邸,正在與第一夫人共進早餐的帕布爾閣下黝黑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馬上詢問身邊的布林主任:「我們的戰士能不能撤出來?」

  「按照過往的觀察結果,5460上的流凌啟動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剛才國防部已經做出決定,將加裡走廊那邊的聯邦艦隊和3320、163星系的戰鬥艦隊全部調過去,再加上西林行政主星的備用運輸力量,部隊的撤離應該沒有任何問題。」

  年輕的布林主任平穩而清晰準確地回答道,略頓了頓後繼續說道:「現在需要考慮的是地面部隊撤回空降基地消耗的時間,帝國遠征軍最後的殘餘力量,會不會不惜一切代價進行阻擊,拖延部隊的撤退速度。還有就是……畢竟這是聯邦觀察5460流凌現象九次以來,該行星第一次出現流凌提前的現象,而且這一次提前了三百多年。」

  「稍後聯邦科學院會就此展開一次學術討論會……」

  「我關心的並不是這些。」帕布爾總統對著表情緊張的妻子寬慰一笑,轉頭冷峻說道:「我只關心後果,我們的戰士一個都不能死在那些該死的冰雪之中。告訴國防部,如果帝國人真的試圖拖延部隊後撤,讓艦隊動用主炮直接射擊,把這些帝國兔子全部趕回冰洞裡去。」

  布林主任微微一怔,下意識裡反對道:「可是時間還比較充裕,就算帝國人明白發生了什麼,他們也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阻止我們撤退。戰艦主炮直接射擊的效果並不是太好,而且耗能太過嚴重,聯邦今年的星際能量配額事實上已經超額了百分之七十。」

  「能夠讓那些小伙子光榮而安全地回來,比能量配額這種事情重要得多。」帕布爾總統用渾厚而堅定的聲音說道:「請替我約一下邰夫人,關於能量配額的事情,政府需要她的幫助。」

  國防部大樓中。

  戴著眼鏡的鄒應星仔細地審看了一遍憲章局送過來的報告,聽著焦秘書傳達的總統指示,略顯疲倦的臉頰上閃過一絲微笑,說道:「按照總統先生的意見,馬上擬定撤退計劃當,請鐘司令定奪,我相信,他也一定很喜歡大自然賜給聯邦的這個最好禮物。」

  西林主星聯邦司令部大樓中。

  鐘瘦虎用兩根手指不停地揉弄著花白的眉毛,看著剛剛抵達自己手頭的全部文件,長久沉默不語,最後才泛出一絲情緒複雜的笑容。

  他馬上將要再次趕赴前線,直接指揮聯邦部隊最後一波進攻,他有足夠的驕傲自信,勝利軍事行動必將成功,然而與3320及163上的情況不同,5460行星上的帝國部隊最少,但那個叫安布裡的敵方將軍卻硬生生把仗打到了這種程度,即便是他去親自坐鎮,也不敢輕言在必勝之勢下,能夠少死幾名聯邦戰士。

  「這真是個大驚喜。」

  ……

  ……

  在凌晨時分,十七師一團果然接到了來自指揮部的緊急命令,這份由易副司令親自電子簽名的軍令,要求地面所有參戰部隊馬上撤離北極冰川地區,各部隊之間互相協作呼應,一方面保持對帝國人的壓迫感,另一方面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撤退至預定地點。

  命令的言辭非常冷峻激烈,不允許任何參戰部隊提了任何異議,於是在短短的三個小時之內,正在冰坑巷道黑夜或白晝間努力搜尋帝國人蹤跡,拚命冒死進攻的聯邦部隊,紛紛開始快速而並不慌亂地脫離戰鬥區域,化作了無數黑色的線條,在雪原之上向南歸去。

  許樂所在的十七師一團和那支幸運的青龍山部隊,因為某個後門的緣故,最早做好了撤退準備,甚至在指揮部命令到達之前,他已經逼著赫雷下令,讓混編部隊強行南下了三十公里。

  「究竟出了什麼事?」

  赫雷神情複雜地坐在指揮車中,看著光幕上的命令細則,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說聯邦是準備佈置新的戰爭計劃,像他這樣的高級軍官就算不知道戰略意圖,但肯定也會被吹吹風,猜到一些細節上的問題,絕對不會像今夜這般,撤退得莫名其妙,糊塗得厲害。

  有他這種疑問的聯邦官兵還有很多,各支參戰部隊的軍官和戰士們,眼看著在付出無數犧牲和鮮血的代價下,帝國殘兵已被壓制得奄奄一息,隨時可能崩潰,結果卻被上級一聲令下,便要急行軍南撤,遠離勝利的曙光,實在是有些令人難以接受。

  為了防止恐慌情緒在部隊中蔓延,聯邦上層將這個消息嚴密地控制在極小範圍之中,地面部隊中只有不出五個將軍級別的人才知道內情,聯邦中第一個知道此事的許樂,理解並且贊同指揮部的這種做法,只是面對著四周人們疑惑不解的目光,覺得壓力有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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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不欲渡,冰塞川 貓膩

  鄰近西海畔的一座高緯度火山,在沒有任何徵兆的情況下,開始猛烈地噴發,四周積存了億萬年的冰川開始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火山方圓數百平方公里之內的冰雪混著融漿,向著低窪處蔓延。

  融漿所過之處,本來就寸草不生的雪原之上,更是被塗抹得一塌糊塗,熾熱紅火的巖獎與寒冷的冰塊親密接觸著,發出嗤嗤燒烤的聲音,水蒸氣帶著黑灰,瘋狂地向著天空噴去。

  隨之而來的,是一場高達九級的強烈地震,幸虧此次地震震源極深,傳至地表後的烈度有了非常大的衰竭,而且這顆戰鬥了數十年的星球表面,除了行走在曠野間的軍車機甲外,沒有太多的人工建築,所以並未造成太多的人員損失。

  火山爆發與地震的到來,只是自然界向這顆星球上忙於戰鬥的雙方發出的善意警告,5460北半球的整體溫度開始慢慢升高,就在這種令人駭異的天象之中,聯邦地面部隊總計七個整編師,高速向南方撤移。

  K22冰峰畔,有一支駐守巷道的帝國小型部隊,最先發現了敵人的異動,早已習慣了日夜不眠不休戰鬥的他們,愕然發現長達四個小時的時間中,雖然聯邦的炮彈還在不停轟炸,可那些難纏的聯邦部隊,卻再也沒有攻上來過。

  那名連長沉默思考了很久,用手重重地捶打了一下耐寒水泥工事牆壁,提著機槍向巷道外爬去,污泥混在破損的軍裝上,粘體陰寒,讓他總覺得事情有些古怪,戰地四周安靜得有些可怕。

  艱難地攀爬過巷道口用來阻截聯邦子彈的厚重冰塊,這名連長用槍枝拉著地面站了起來。他看著面前空曠無比的雪原、對面悄無聲息的聯邦軍營,吃驚得不知如何言語。

  聯邦人撤走了?

  被連日來的慘烈戰鬥和被拋棄的絕望感壓搾的快要發瘋的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確認了這個事實,他抓了一把雪用力地搓揉著滿是泥土的臉,直到將鐵青的鬍鬚根部擦的將要流血,才凍得清醒了過來,滿臉狂喜地轉身跑進巷道,用沙啞的聲音大聲吼道:「聯邦人撤了!聯邦人撤了!」

  工事深處的帝國士兵們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議地互相看了很久,才相信了連長的說法,艱難地攙扶著彼此站了起來,縱情大聲地歡笑哭泣,捶打著彼此,擁抱著彼此。

  巷道裡的死裡逃生的幸運歡慶聲並沒有持續很久,人們的歡笑聲漸漸小了起來,因為他們隱隱聽到一個從來沒有聽到的奇怪聲音,正從巷道最深處的黑暗裡傳來。

  那名連長側耳聽了片刻,忽然臉色劇變,一把抓起身邊的槍械,向著地底深處的巷道邊門衝去,大聲吼道:「準備戰鬥!」

  巷道深處隱隱傳來轟隆隆的聲音,極為沉重有力,開始極遠並不清晰,然而在很短的時間內,便變得如戰鼓般洪亮。

  帝國士兵們臥倒在地,緊張而又凶殘地盯著幽黑一片的巷道下口,他們不知道這些恐怖的聲音是什麼,下意識裡以為是聯邦人的新型機甲武器,只有沉重的合金裝備,才能發出這麼大的聲音,如此似乎才能解釋冰川對面聯邦軍隊的忽然撤離。

  來的不是能夠深入冰川內部的聯邦新型機甲,而是比機甲群更恐怖的存在。

  守在最前後的帝國連長聽著如雷聲般的巨響,眼瞳猛縮,憑著一絲幽暗的光絆,看清楚究竟是什麼後,身體因為恐懼而劇烈地顫抖起來,只是他根本來不及轉身,也來不及呼喊,便被狠狠地擊打到了牆壁上,變成了血肉模糊的屍體。

  成千上萬噸的寒水攜裹著沉重而又尖利的冰凌,在冰川頂部及裂縫處匯積,順著大自然造就的地下河道,以極快的速度在冰川內部肆虐,然後終於進入帝國人修了數十年的地下坑道網絡,在巨大的壓力下化作一道勢不可擋的冰凌滿流,噴湧而出!

  轟的一聲巨響,凌流瞬間衝進入了帝國軍隊的巷道,在堅硬的水泥牆壁上狂哮著撞擊,發出雷一般的轟鳴,然後再肆無忌憚地奔了出去,在冰川陡峭崖面上化作了一道噴泉,射向晨光中的碧藍天空,直至數十米高才不甘心地落下。

  極短的時間內,水量驚人的流凌便摧毀了巷道裡的所有工事,至於那些帝國士兵更是不知道被衝到了何方,巷道裡連一絲血跡都很難看到。

  幾分鐘後,冰川內部縫隙的壓力逐漸平衡,這道流凌平息了下來。被衝垮了的巷道中灌滿了冰冷的水,幽藍一片如深湖不知底,上面飄著密密麻麻的冰凌與偶爾幾個支離破碎的空箱子。

  氣溫依然不高,過不了多長時間,巷道中的數千萬噸寒水再次緩慢凝結成冰,等待再過些日子溫度更高的時候,它們將再次融化,再次咆哮,又或許會再次凝結,如此重複無數次,說不定能找到機會幸運地衝入南方闊別兩千多年的草原鄰居之中。

  幽暗的巷道中一片安靜死寂,偶有水聲蕩漾,裂聲響起,聯邦部隊血戰不能下的地方,帝國遠征軍最後的陣地,就這樣在大自然的威力下,輕描淡寫地變成死地。

  ……

  ……

  K區幾處藏於冰川之中的小型分基地,全部被流凌摧毀,安布裡老將軍已經得知了這個不幸的消息,他在侍衛官的攙扶下,緩步走出基地的大門,望向東方的天空,看著那道清晰無比的火山黑煙線條,蒼老的面容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如果只是火山爆發和地震引發的小型流凌,應該不會蔓延到自己腳下這個最後的基地,老將軍默然想道。

  然而他心情一片冰冷,知道這只是一種自我安慰的說辭——如果真的只是火山爆發造成的小型流凌,聯邦人為什麼要撤?帝國方面沒有足夠尖端的電腦進行這方面的研究,但聯邦有。

  「讓剩下的部隊金體出動,動用最後的軍械儲備,不惜一切並價,也要把南撤的聯邦軍隊拖住。」

  「不要試圖阻截他們的戰鬥部隊,把攻擊的目標放在他們的速凝水泥庫和工程機甲上。」

  安布裡老將軍的目光望向南方,語調冷漠說道:「記住,是不惜一切代價,無論什麼層級的軍官,你至少要給我留住一個聯邦軍人。」

  「是,將軍閣下。」他身旁的侍衛官回答道。

  安布裡將軍瞇著眼睛看著眼前的白雪,臉上的皺紋就像被風吹過的雪層一般,沉默很長時間後加了一句:「我知道你們不怕死……但這次更不能怕死,因為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不怕死的機會了,我會陪著你們。」

  ……

  ……

  星球冰川區有的地方還是深夜,有的地方已經迎來了清晨。帝國遠征軍在這顆行星上最後的戰士們,紛紛走出或爬出了狹窄的巷道。這些給養殆盡,軍械裝備快要打光的殘軍疲兵們,還來不及呼吸很久沒有接觸的新鮮空氣,看一眼多日不見的湛藍青天,便雙眼帶著幽幽近死般的情緒,沉默而強悍地佝著身體,扶著同伴,向四面八方的戰略節點奔去。

  近萬名帝國士兵們不知道這顆星球上正在發生什麼,他們甚至不知道K區有座火山爆發,前天那次劇烈的震動是遠處的一場大地震,他們只知道這是上級的命令,是自己最後一次替皇帝陛下盡忠的機會,於是他們便拿著槍械走了出來,在光天化日的平坦雪原之中,去阻截或是追擊那些裝備遠勝於己,人數十倍於己的聯邦部隊。

  這是何等的瘋狂?

  遠處天穹裡的火山灰被高空寒風吹走,清晨的東安天穹中,這顆星球清透到似不真實的大氣層外,竟能隱隱看到一條黑線。

  那是外層空間的聯邦艦隊。

  冰峰高海拔處的帝國基地入口,正堅持站在風雪中為戰士伙送最後一程的安布裡將軍,被他的侍衛官猛地撲倒,然後強行拖入了堅固的基地之中。

  六十幾道乳白色的光柱,從太空中的戰艦艦首發出,瞬間進入清亮而疏淡的大氣層,在憲章網絡的精確定位幫助下,狠狠地向著雪原四面八方落下。

  沒有什麼太過猛烈的聲音,被調整了攻擊覆蓋面積的光柱,讓無數正在雪原中艱苦前行的帝國士兵化為輕煙,讓無數冰雪融化,雪峰傾倒而不存,整個過程就像加速了的春天,反而顯得是那樣的恐怖。

  僅僅是這一輪戰艦主炮攻擊,已經打掉了聯邦和平時期兩年的能量配額,然而正在呼喊徒勞躲避甚至是對著天空咒罵的帝國官兵們,有些絕望地發現,天穹之上又有數十道乳白色的光柱轟了下來。

  面對帝國人的瘋狂,聯邦的應對措施也很瘋狂。

  ……

  ……

  聯邦七個師的地面部隊,在艦隊不計代價的掩護下,加速向南撤退,在看到那些乳白色光柱後,軍營中正在升溫的懷疑和憤怒情緒,頓時煙並雲散。

  官兵們依然不知道忽然撤退的真實原因,但看到聯邦居然多用了如此多的晶礦能量配額,發動了多年未見的集群太空攻擊,他們很清楚,事情一定是緊張到了某種程度。

  三天之後,聯邦全體力量組織的這次大撤退終於成功,所有的地面部隊,撤回了南半球的四個軍用空港,然後被政府緊急徵調的無數軍用及民用太空艦載回了太空。

  只有很少的特殊部隊和研究人員留在了地表,他們要負責監控這顆星球上發生的一切,沉默地觀察帝國遠征軍的末路,許樂也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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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南雪鐵流不可阻 貓膩

  大約有四百名從新十七師和鐵七師抽調的軍人留了下來,他們與那些研究學者一道,駐守在年初重新修建的新澤空港。這座空港坐落在大片花崗岩基層之上,海拔頗高,側前方又有黃山嶺寂寞嶺一線的蔓延山脈作屏蔽,並不需要太過擔心恐怖的流凌襲擊。

  聯邦通過以往的研究記錄,確定這裡應該是安全區域,所以選擇了這裡作為觀察點,可依然謹慎地派出三艘輕型戰艦不間斷待命於停機坪上,準備當這顆行星環境惡劣程度超乎想像,甚至波及到此地時,必須能夠馬上將這幾百名軍人撤走。

  星球上的火山爆發越來越密集,大大小小的地震就像新年時的樂曲從未停歇,無數場海嘯在海洋中生成碰撞消滅重生,震激得碧藍的海水渾濁一片,有些區域的硫磺密集區更是生出血一股的艷紅。

  因為地磁偏移的緣故,兩極的地磁暴變得越來越強烈,除了高空衛星的光學畫面,沒有太多別的方法可以監控北半球殘存不多的帝國軍隊。許樂和留守的聯邦軍官平靜地進行著自己的工作,等待著漫長的流凌起始期的結算,等待著三個月後的平靜。

  七十四個標準小時之後,穿行於北半球冰川間的地下流凌,因為日漸升高的溫度而變得愈發壯闊,無數道寒水貫穿堅硬的冰層,高速地匯合在一處,激射出冰川表面,向天射出無數條美麗而寒冷的瀑布,然後這些混著冰塊的洪水重重地摔了下來,瞬間漫過面前的雪原障礙,向著南方的低窪處緩慢而又堅持的湧了過去。

  三天後,K區的第一道主流凌跨越了雪原中腹區域,湧入一處雪谷,衝入了谷中的原始森林裡。

  在寬達數十公里的流凌鋒面之前,逾千年的粗大古樹就像是紙糊般喀喇倒下,綠色的植物被瞬間被撕裂成絲絲碎片。

  漫山遍野冰水混合物帶著一種半凝固的膠狀感覺,因為裹著雪層下的黑色泥沙,所以看上去灰沉暗淡,寒冷的雪水之中,混著無數尖銳或沉重的冰刺冰塊就像是一把沒有開鋒的刀。

  在這柄造物主的巨型鈍刀面前,沒有任何事物能夠稍作抵抗,整個大地都似乎被狠狠刮了一遍,流凌過處,寸草不生,巨木淒墮,鳥獸哀鳴,然後死寂一片。

  越往南去,冰塊融化得越多,地勢越低,浩蕩流凌侵襲的速度也越來越快,綿延數百公里的流凌鋒面,一路向南衝去,遇山則堰塞然後崩湖從而欺山,遇湖則蔓延繼而急凍從而趕湖。

  每三千年,這顆孤懸西林邊陲的星球,便會詭異地自動正傾斜角一次,在這改天換地的大動靜中,被冰雪與青蔥碧藍分割覆蓋的行星表面,會發生無數次小型地震與火山噴發,北半球三分之一的冰川區,更是會產生最為壯觀的流凌現象。

  就如此時此刻,流凌的畫面無比壯觀,令人心驚動魄,生出一股對大自然的敬畏和恐懼心理,而這僅僅是此次流凌中最開始的那一波。

  聯邦在前代科學家研究的幫助下,在憲章電腦超強的計算能力支持下,有信心將人類留在行星地表進行觀察,可是那些留下來的人,看到如此不可抗拒的自然壯景,依然難免心驚肉跳。

  任何大的天文現象都必然發生在長尺度時間段中,即便是巨型黑洞吞噬超大星系,也沒有辦法一口吃掉。留守地表的聯邦軍人們,必須沉默而緊張地等待三個月,他們震撼於眼前看到的一切,內心深處的情緒卻又是極為複雜的。

  聯邦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無數的戰友犧牲,他們才將帝國遠征軍逼入了絕境,然而就在對方已經輸定,己方即將贏來揚眉吐氣的光榮時刻,老天爺……卻出來搗亂了。雖說在這場流凌之下,困守冰川的帝國遠征軍殘餘必將全體覆滅,勝利依然在,可是這種感覺卻並不是太爽。

  許樂絕對沒有這種情緒,他平靜地在工程室裡完成自己的工作,記錄著光學鏡頭拍攝到的一切,聯邦部隊可以一個人都不用死,帝國人便會全體覆滅,這樣的勝利才是他最喜愛的。

  通過聯邦中央電腦,他確定前些日子裡發現的屠殺遺址處,並沒有發生太大的地殼位移,戰後應該能在厚厚冰層下重新找到,這才放下心來。

  在寬幅光幕上,衛星拍攝到的畫面中,有時候能夠捕捉到一些高清晰度的鏡頭,在混著泥土岩石和無數奇形怪狀冰塊的流凌中,偶爾會發現一些衣不蔽體身形消瘦的帝國士兵屍體,更多被發現的屍體早已被冰塊石頭的撞擊摩擦變得慘不忍睹,令人心寒。

  極富同情心的許樂看著光幕上的畫面,心裡沒有絲毫同情與動容,表情一片平靜。

  沈老教授教過他,這個宇宙中本就沒有什麼道理,這些年來的經歷也讓他確信,上蒼從來沒有主動懲罰過什麼惡行,然而這一次流凌突然提前了三百多年,卻讓他有所觸動。

  人們常說上天不公,現在老天爺終於公平了一次,這就是帝國遠征軍屠殺聯邦平民的報應。

  許樂如此想著走出房間,抬頭望向灰濛濛夾雜著怪異閃電的天穹,看著那些剛剛飄起的雪花,眼睛瞇了起來。

  因為冰川融化,億萬噸流凌裹挾著無數冰塊巨石樹木甚至是沉重的機甲殘骸狂暴南下的同時,也帶來了寒冷的低溫與相對濕潤的低溫。在這個季節本來絕對不應該下雪的新丘空港,居然……下起了雪。

  「我在東林從來沒有見過雪。」

  許樂瞇著眼睛,望著飄舞著的茸茸雪花,發現雪花因為火山灰的關係變得有些灰黑,頓了頓後繼續說道:「所以每次看見很乾淨的雪時,心情總會變得很愉快。我剛才忽然想到,如果東林也下雪的話,一定也是這種灰雪,你不知道我們那兒的灰有多大。」

  「我一直都很奇怪,老闆你明明是上林人,只是在東林當了兩年的蹲坑兵,但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都更像是一個東林人。」

  白玉蘭用兩根手指夾著煙,深深吸了一口,目光穿過不停飄蕩的髮絲,輕聲疑惑說道:「難道那些著名的石頭礦工對人行為方式的影響力真有這麼大?」

  許樂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天空裡的雪花出神。家鄉的人們都沒有見過真正的雪,鐘樓街的咖啡店老闆沒有見過,穿長靴裸著長腿的漂亮女警沒有見過,他死去多年的父母沒有見過雪,噢,妹妹先藝更沒有見過。

  不能講述自己對父母妹妹、對故鄉、對童年的思念,這種強迫甚至讓自己都有些淡忘,這是許樂逃亡生涯中最難以接受的事情。

  蹲在地上的白玉蘭抬頭,看著許樂臉上那絲少見的追憶惘然神色,沉默片刻後,輕聲細語說道:「白澤明一直最喜歡捕捉這種鏡頭,如果這時候他在這裡,一定會興奮異常。」

  紀錄片《七組》已經拍攝完畢,製片人兼導演兼客串記者兼旁白的白澤明早已經離開,回到了S1首都的金星製片廠中。聽到白玉蘭的話,許樂這才想起此事,如今身邊沒有那個陰魂不散的攝制二人組存在,居然還真的有些不適應。

  ……

  ……

  流凌固然壯觀,但看得多了還是會無聊,尤其是帶著緊張恐懼的心情觀看,對於心志堅強的職業軍人,都是一種巨大的折磨,只有那些真正的學者研究人員們,一直無比亢奮,在觀測間裡尖聲叫嚷,要知道不是所有的學者,都有遇見三千年一次難得景象的機會。

  這是一種真正的學術界特有的氣質味道,許樂其實和這些研究者們有很多共同點,然後在枯燥的等待時間中,卻無法像他們一樣進行長時間的觀測記錄工作,因為他是新十七師的副師級幹部,必須組織留守軍官的學習。

  無論是新十七師還是鐵七師,無論是地面留守部隊還是太空裡的艦隊,此時此刻所有的指揮官們,都認真地聚集在一起,每天準時查看另外兩顆淪陷星的戰報。

  他們在看一位真正軍事家的天才指揮。

  西林鐘瘦虎,在人們慣常的目光中,是一位性格沉鬱暴烈獨裁,是七大家家主、橫跨軍政二界,割據帝國一隅的大人物。

  軍官和民眾們敬佩他率領西林軍民與輪戰部隊抵抗帝國遠征軍十餘載的苦功,對他的軍事指揮才能卻少有具體評價,這一點和那位少卿師長截然不同,甚至因為某些流言,眾人對這位聯邦前線總司令的能力一直有所懷疑。

  這些無視與懷疑,隨著西林老虎再赴前線,親自指揮勝利軍事行動最艱苦的收尾工作而瞬間停止。

  在163和3320星系中,面對著帝國遠征軍最強大的力量,這頭老虎猛然爆發出了全部的光彩。聯邦集結的大兵團,在他的指揮下變成了所向無敵的鐵流,淋漓盡致地展現了驚人的戰鬥力,用一個又一個令人震撼的精妙戰術與縝密不失宏觀的戰略構思,向整個宇宙宣告,他才是最天才的軍事家。

  「誰能想得到那三個師卻是鐘司令早已準備好的暗手?誰能想到?我事後分析戰報,都難以明白他究竟是怎樣佈置的這一切,那些可憐的帝國指揮官事先又怎麼可能猜到?」

  光幕上的新十七師師長於澄海難掩驚訝,說道:「這仗打得太過生猛,強得讓人說不出話來,經此一役,誰還敢質疑他的帥才,認為他沒有資格當前線總司令。」

  跟隨聯邦軍神很多年的他,居然不顧忌諱,用帥才二字形容鐘瘦虎的指揮才能,自是對此人佩服到了極點。

  許樂壓制住內心的震驚,想到那天夜裡鐘司令與自己的對話,不禁微嘲想道:「以前是沒認真打,現在只不過是認真起來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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