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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膩】間客 ( 全文完 )

第二百二十章 帝國遠征軍的斜陽 貓膩

  等待流陵到來或退去的日子在人們的感覺中顯得無比漫長。行星表面地震連連,無數涼燙的岩漿歡呼著撲向不見已久的地面,無數融化的冰雪歡呼著呼石喚泥撲向不見已久的南方。

  最大的三片平原已成汪洋,南半球丘陵區的夏季卻下起雪來,覆蓋數千公里天空的陰沉雲層被烈風席捲得絲絲掀起,捲成奇形怪狀的模樣,密集的巨大閃電在雲中不停閃動,將陰沉濕冷的天撕扯得柔不堪弄,其後雷聲轟鳴砸下,讓整個大地都開始顫抖。

  在這種地獄般的環境中,唯一能夠讓留守聯邦官兵們感到有些陽光燦爛的,就只有另外兩個星系戰場不時傳來的好消息,當然,至於鐵七師的官兵們心情有多複雜,就不為外人所知。

  如同新十七師師長於澄海那般,所有注視著聯邦勝利軍事行動最後總攻的軍人們,對西林老虎在此投間所展露的軍事才華,佩服得五體投地,所有軍官自動自覺地聚集在一處,討論著那邊戰場上的點點滴滴,深入分析鐘司今的指揮手法,並且認真學習。

  甚至那些留在地表的鐵七師軍官,也投入到了這場轟轟烈烈地向鐘老虎同學學習的過程之中,據說是來自他們最崇拜的那位師長直接指示。

  大氣層外聯邦艦隊中一艘不起眼的灰黑色輕羽戰艦中,筆直坐在椅中的杜少卿,表情嚴肅地認真查看著那兩個星系送過來的戰報,依照他的級別所能看到的戰報,比基層軍官的細節要多很多,所以他看得也更清楚,心情更加複雜。

  「原來這十幾年時間,你並沒有退步。」杜少卿脫下手中的黑色小羊皮手套,指頭輕輕敲擊著光幕,側著挑眉,若有所思,若有所盼,唇盾泛起一絲自信的微笑。

  「師長,有什麼高興的事情嗎?」站在房間角落裡的東方沛好奇問道。

  聯邦部隊都知道,杜少卿師長有一對忠誠無比的下屬,那就是近衛營營長西門謹和強攻團團長東方沛。如今西門謹因為某些原因被捉前調離前線,撤回首都星圈,而東方沛則是因為青龍山部隊遇伏一事,身上的軍職被一擼到底。

  前線司今部裡的老虎司今,自然不會借由這些小事來打擊杜少卿和他的鐵七師,5460指揮部也不願意得罪總統與軍方眼中的大紅人,而且東方沛拒絕援救青龍山先遣團的舉動看似冷血無情,但究其細節,卻是找不到他任何違反軍令的地方。

  把東方沛從中枚團長職務上一擼到底的,正是杜少卿本人。做出如此嚴厲的處罰拼施,不是因為驕傲自信如他想借此對某些方面做出交持以平息事端,也不是要懲罰東方沛見死不救,而是為了懲罰他在臨陣指揮時的愚蠢,同時敲打這些下屬在事涉自己時因狂熱而顯得危險的衝動。

  從一名中校團長變成了中校勤務兵,在別人看來或許是極致的屈辱,但東方沛卻全然沒有這種概金,能夠像十年前那樣重新跟在師長的身邊,他覺得很開心。

  鐵七師就是由這樣的一群人組成的這樣一支部隊,他們很冷很硬很善戰,對故人對同伴都非常嚴厲,從軍紀和戰鬥意志方面,沒有任何人能夠挑出他們絲毫毛病,所以他們才會成為聯邦的王牌師,成為繼十七師之後,聯邦民眾心中地位最高的部隊。

  然而在這顆行星地表和太空中,鐵七師的身邊還有新十七師——繼承了軍神部隊光榮歷史的新組部隊,從進入前線後,便開始鋒芒四射,連戰連捷,氣勢大威。

  如果換成以前,擁有李匹夫老師長,向聯邦輸送了無數將星的十七師,絕對不會把鐵七師放在眼中,便是爭勇鬥狠都不屑去做,然而因為那個叫杜少卿的人出現,兩個王牌師便開始對等起來。

  因為地位相近,那些經年已久的歷史恩怨,才會找到合適的舞台重新上演,在地面戰鬥中,兩支部隊之間的隱性磨擦便一直不斷,搶軍功比戰績這些看似幼稚但在軍營中最為重要的活動,一直在發生著。

  留在行星地表觀察流凌的幾百名官兵,全部出自這兩個師。如今困居空港一隅,雙方時常照面,還要在一個飯堂裡吃飯,眼神中挑釁不屑的光芒互射了千萬次,言語中的攻擊嘲諷更是不絕於耳,雙方火氣變得越來越大,隨時都有暴發的危隊。

  某日正午時分,室外凍雨重敲窗玻,叭叭叭叭令人好不心煩意亂。

  新十七師和鐵七師的官兵們,又開始再一次在食堂裡上演對峙嘲弄的無聊戲劇,這個劇本的內容大致永遠在以下的內容間不停重複:

  我師深入帝國本土摧毀故皇家十七師的時候,你們還在S3玩泥巴。我師新鮮欲滴狂飆突進於西林時,你們還在港都泡小妞,只能吃我的剩飯。我師戰績如何,我師殺敵如何。我師在黃山嶺寂寞嶺一線打響聯邦反帝國的第一槍,我師許樂中校如果不幫忙,你們這槍能打響嗎?

  既然提到了許樂,所以後面的爭吵自然發展為:

  我師有五級王牌機師,我師有許樂中校。

  我師有多少台最新式的MX機甲,我師有許樂中校。

  我師在十幾年前的軍演和畢業日軍演中都贏了你師,我師只出動許樂中校一個人,便突破了你們的近衛營地。

  我師有百戰不敗的少卿師長,我師有許樂中校。

  我少卿師長百戰不敗,堪稱聯邦第一名將,我師許樂中校從不指揮,一個人堵在你家師長面前,便讓他不敢發飆。

  ……

  ……

  新十七師有很多拿得出手的東西,但很妙的是,官兵們非常清楚鐵七師最厭憎也是最難以應對的一環,就是許樂中校。所以無論鐵七師官兵說什麼,新十七師的人只會一臉嘲諷微笑說出許樂中校四個字。這四個字就像是個萬能的補丁,被他們隨意打到任何需要的地方,激得鐵七師官兵青筋直現,暴跳如雷。

  在於澄海師長的刻意縱容下,在陰酸蘭曉龍和髒活兒七組影響下,新十七師正在逐漸繼承十七師真正而秘不宣人的風格:無恥。而鐵七師官兵向來以標準軍人自居,恪守軍紀,堪稱楷模,面對著這樣的對手,他們打仗再如何生猛犀利,也永遠無法贏得鬥嘴方面的勝利。

  大抵是因為被嘲弄諷刺至無言沉默的次數太多,今日鐵七師官兵終於暴發:既然不是你們的對手,那就打一場!

  寬敞的食堂中,上百名戰士暴怒地叫嚷著,拿起身邊的桌椅,向著新十七師那邊衝了過去,至於在這一刻,他們那位少卿師長嚴厲要求的軍紀去了何處,想必沒有人會在意。

  場間一片大亂,無數聯邦軍人頭破血流,空氣中髒話亂飛,問候祖宗的聲音與問候對方女性家人的聲音此起彼伏,交相暉映,砸碎的廉價塑膠桌椅與撕破的軍裝一道,為這混亂的景象,做了準確的標注。

  ……

  ……

  正激烈之時,忽然間食堂角落裡的揚聲器響了起來,聽著揚聲器裡的聲音,鬥毆雙方愕然緩緩住手,下意識扔掉手中的桌椅或是筷子,怔怔地看著揚聲器。

  揚聲器裡並不是杜少卿冷冽的怒斥,也不是正在睡覺的許樂中校懇言相請,而是太空戰艦轉來的最新戰報。

  「聯邦都隊已經全境收復3320和163星系!鐘司今此時已經進入帝國遠征軍最後的基地作戰指揮室。」

  「三分鐘後,聯都三大區將同時實時直播帕布爾總繞闖下的電視發言,各部隊官兵馬上集合,組織觀看。」

  食堂裡的官兵們緊緊握著拳頭,眉頭或舒或卷或抖,表情複雜至極,似是想笑,又似笑不出來。這場戰爭打了幾十年,最後的軍事行動打得如此慘烈,然而就這樣結束了?帝國人就這樣被趕出了聯邦?以後孩子們要問父親,你當時在做什麼,難道說當時自己正在盡情毆打一名可惡的同袍軍官?

  聯邦的勝利來得如此突然,突然到沒有幾個人做好了思想準備,食堂裡的眾人僵硬了很久,才醒過神來,縱情歡呼聲代替了咒罵,不停被扔至半空中的軍帽代替了先前的椅腿桌面,所有官兵興奮地握拳叫嚷著,與身邊能夠捉到的第一個人熱情擁抱,互拍後背。

  長時間的歡呼之後,軍人們才冷靜了下來,愕然發現自己懷裡抱著的,可能正是剛才玩命互毆的傢伙,不由臉色劇變,轉身離開回自己營房找酒慶祝,再不回頭看對方一眼。

  ……

  ……

  安布裡老將軍站在破損嚴重的工事出口處,平靜地汪視著遠方墜下的斜陽,身周全部是流凌肆虐的痕跡,厚重的冰川竟被割裂現出了下方的黑色岩石。

  在這些天中,無數萬傾流凌灌入了帝國修建多年的地下工事,將帝國遠征軍最後的有生力量全部摧毀,然後黑白混作灰糊糊的天地,分不清大地岩石污血與屍體的分界。

  這位帝國老將軍的運氣太差,所以他的部隊遇到了流凌,他的運氣不錯,所以一直停駐的最後工事居然保存了下來,但事實上活著卻更為痛楚,因為他親眼看到無數帝國年輕人的殘缺屍體。

  頭頂的軍帽早已不見,身上的將軍制服滿是破損的小口,污濁不堪,老人望著紅紅的斜陽,瞇起了眼睛,臉上的皺紋反映著紅光,像是燃燒著的紙堆一般。

  安布裡將軍已經記不清多少次觀看異鄉的落日,但清楚這應該是最後一次,慘淡的笑容背後,他開始懷念漸要消失在記憶中的故土楓林,於是用蒼老的手顫抖著取出陛下親賜的佩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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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大喜近憨


    「不要!將軍。」

    斜陽下的冰峰黑巖洞口外,最近這段日子一直艱辛跟隨安布裡老將軍的侍衛官驚恐的呼喊道,想要把他手裡那把槍奪下來,然而這具消瘦身軀裡的肋骨在幾天前已經摔斷,就連爬行都是如此的團難,他只能徒勞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一些什麼。

    安布裡的手臂微僵,緩緩低下了頭顱,蒼蒼白髮在濃郁紅日中是那般的刺眼,長時間的沉默之後,他回過頭來,望著這名忠誠的下屬微微一笑,澀重的笑容裡帶著一絲勸慰的意味。

    如果這只是一出戰地悲歌般的戲劇,失敗方的將軍想必會忽然醒悟,珍惜生命,堅強地勇敢活下去,隱忍多年,然後統率著新的部隊向敵人發起血腥的復仇。然而這是真正的戰場,並不是戲劇,斜陽中的帝國遠征軍已然覆滅,安布裡老將軍如他的同僚及下屬們一樣,東走西顧卻找不到回家的道路,絕不投降的他們只有絕望,劇情永遠不會再有後續的發展……

    一聲清脆的槍聲,那名侍衛官眉心出現了一個血洞,摔倒在地。

    雙頰深陷的安布裡老將軍怔怔望著槍口冒出的青煙,臉上閃過一絲自嘲的表情,前任陛下最喜歡這種仿古槍,風華正茂的自己因為軍功得到一把,當時自己曾嘲諷地自問這把老槍能不能打死人……

    能打死人,老槍至乒能夠打死老人。

    紅若血光的斜陽之下,旦喲行星上的帝國遠征軍最高長官安布裡,開始認真地整理儀容,他從衣袋裡取出半截骨梳,將白髮梳的一絲不苛,然後舉起手槍對準自己的額角摳動了扳機。

    槍響後,老將軍的身體徑的一挫,失去知覺的老瘦身軀向前傾倒,滾下高險的冰峰黑崖,一路帶起若干礫石,幾蓬雪花,少許煙塵,方始停止,滿頭白髮早已血污一片,糾做一團。

    與專家們聯合工作了三天三夜的許樂,昏昏沉沉地睡去,在睡夢中隱隱聽到遠處食堂裡傳來的歡呼聲,他那張樸實誠懇的臉上泛過一絲笑意,大抵是以為自己做夢夢見了勝利,卻依舊沒有醒來。

    深夜他才醒來,有些愕然地發現整個軍營裡***通明,歡聲大作,空氣中飄蕩著燒烤與酒精的味道,四處都能敢到忘記凍雨寒冷醉臥於地的士兵,他甚至看到了幾名平日裡一本正經的老教授居然跳起了首都星圈正當紅的扭臀舞。

    發生了什麼事?

    他有些惘然地回應著四面八方湧來的熱情招呼、滿杯啤酒和極為用力的手掌,半天後才明白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令留守地面枯燥度日快要發瘋的官兵們如此激動。

    「頭兒,我們贏了!」

    「許樂中校,乾杯!」

    「帝國崽子們,去死吧!」

    「勝利!勝利!」

    許樂有些麻木地回應著身周的一切,但不知道為什麼,情緒卻出乎意料的平靜,在眾人肆意狂歡的氣氛中,他有些沉默地拿了一瓶烈酒,悄無聲息地穿過人群,來到空港駐留地側邊一處小山坡前。

    天上厚雲依舊,凍雨如昨臨身,他的身體卻有些發熱,感覺不到寒冷,不知道是酒精的緣故還是別的原因。

    三點五升裝的琥珀色烈酒一小半已經灌入了腹中,他臉上帶著一絲緋紅之色,望著腳下山坡底本應是丘陵草場如今卻是一片泥湖的所在,忽然開口說道:「我們贏了?「

    「是的。「憲章電腦在他的左眼瞳裡閃過字符。

    「打仗死了這麼多人,我從來沒有想像過,只是埋頭睡了一覺,就能聽到勝利的消息口「許樂撓了撓腦袋,平靜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有些憨憨意味的笑容。

    對於帝國遠征軍最後的淒慘境遇,許樂沒有絲毫生命消亡的同惘之感,而是無比歡愉地接受了這個事實。職業軍人或許會對自己的敵人產生某種尊敬之情,但那必須是對方值得尊敬,而像帝國遠征軍這種屠殺平民的軍隊,永遠不可能從他這裡找到一星半點正面的評價。

    正如當年麥德林為了自己的目的,而盜用了理想的名義,讓無數沒有任何武力,只有一腔熱血與改變社會不公強烈意願的年輕人,去充當炮灰的角色,正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事情。

    他所不恥,是無辜者受害,是正面的名詞被用來當作罪惡的通行証。

    坐在山丘冰冷的草甸中,許樂不停地灌著烈酒,望著腳下不停北逝的流水,想到聯邦終於贏得了勝利,忍不住皺著眉搖了搖頭,然後再次傻笑起來。

    這天晚上,他傻笑的次數比他這輩子加起來還要多一些。

    電視鏡頭正在採訪自前線歸來後深居簡出極少露面的國民少女簡水兒,製片人白澤明並沒有出畫,依然用他那被聯邦民眾們熟識的畫川、音問道:「根據剛剛解密的情報,在勝利演唱會時,是果殼七組負責你的安全保衛工作。如今他們已經成了聯邦民眾心目中的英雄集體,那麼在你眼中,你認為這是一支怎樣的部隊?」

    圈式沙發中的簡水兒穿著一身簡單的運動衣,戴著一頂運動帽,將頭髮全部遮住,她似乎沒有預料到這個寬泛無比的問題,好看的蹙著眉尖想了很久,腦海裡出現七組隊員們懶散而無賴的樣子,忍不住葉哧一聲笑了出來,旋即正色說道:「我認為,這是聯邦最可愛的部隊口「

    畫面一轉,依然是同樣的那個問題。

    「您認為這是一支怎樣的部隊?」

    由一體沉香木雕刻而成的辦公桌後方,果殼總裁先生微笑說道:「他們是果殼的驕傲,是聯邦最優秀的年輕人。」

    同樣的問題在電視鏡頭中一直在重複,回答問題的人形形色色,有國防部的將軍,也有議會裡德高望重的議員,被詢問的對象最後擴展到了聯邦各個階層的民眾,所有人的答案並不相同,卻別有意味。

    「既然他們能接過十七師的旗幟,肯定說明他們有過人之處,至於人鐵這個問題,我想應該說,他們是聯邦的王牌部隊刁……回答這句話的,是一名同樣年輕而驕傲的二軍區軍官。

    「我不是很瞭解打仗這種事情。」

    一名正在擦拭高跟鞋上灰塵的女職員,被攝像組攔住後,有些慌張的站了起來,臉上忽然閃過一絲微羞之意:「不過我看過電視,這個隊伍裡面有很多帥小伙子,尤其是那位白祕書,特別惹人憐。」

    正在準備春考的中學生,聽到這個問題後,頓時變得激動起來,尖聲叫嚷道:「七組當然是最叼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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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榮歸



    電視光幕上快速的鏡頭拉花處理之後,出現了熊臨泉那張滿是污泥的大臉,正在埋頭吃飯的他驚愕地盯著鏡頭,說道:「為什麼而戰?當然,是嘀嘀嘀為了保衛聯邦。」緊接著他看似憨厚實則無恥地坦承:「不過這是你教我說的答紊。」

    很妙的是,無論是金星製片廠還是聯邦新聞頻道,都沒有把這一段畫面掐掉,掇像機的鏡頭做了一次長時間延續拍掇,從營地後方的大村繞到了師部的大門口,已經被任命為新十七師電控營營長的顧惜風,人畜無害地回答了這個問題:「為什麼戰鬥?我說導演,這是誰嘀嘀想出來的弱智問題?」

    「因為老兵們沖的太猛,如果戰鬥的時候我們不跟上,會覺得很丟臉。」肌肉發達的顏丙燕思考了片刻後,叼著粗煙草認真回答道。

    「我還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最開始的時候,我們莫名其妙被送到了西林,很淒慘地被丨操練了十來天,就被扔進了前線。」從家征皺緊了眉頭,想到了那位離開了部隊的友人,搖了搖頭,嘆息說道:「在這種地方,不戰鬥你就要死,那我們自然只有戰鬥下去。」

    在紀錄片這段採訪的最後、以七組兼新十七師新聞發言人自居的蘭曉龍少校,穿著一身筆捉的新軍服,狂著所有的勛章與色塊勛表,向鏡頭背後的億萬聯邦民眾,做了一個總結性的回答。

    他的答案隨著紀錄片的播放迅速地在聯邦杜會裡廣為流傳,今無數年輕男性公民激動熱血不已,以至於半年後的新兵招募海報上也用了這句台詞,至於說出這旬台詞的蘭曉龍少校,則成為了聯邦優秀男演員必修的裝酷課程模板。

    「為什麼戰鬥?」蘭曉龍少校表情堅毅,墨眉如夕,目光極為曠遠深沉,一字一旬回答道:「因為敵人就在那裡。」

    電視光幕畫面漸漸變得黑沉,上面出現聯邦參謀聯席會議主席邁爾斯上將親筆書寫的一段文宇,這段文字想必來自痛官邸與園防部文官們連續數夜擬定的宣傳文稿,出現在這部紀錄片的末尾,顯得非常合適。

    「七組是一支優秀的戰鬥部隊,更是英勇的聯邦軍隊的縮影,他們堅守紀律感與榮譽感,內心卻極富珍貴的自由意志,更英鍵的是,他們知道自己為何而戰。這,便是我們與帝園侵略者之間最大的不同,這是聯邦必將取得最終勝利的最有力理由。」

    「我,做為一名參加過兩次大戰的老兵,向所有看到這段話的聯邦民眾宣告,你們的部隊就像七組一樣,正走在勝利的道路上,而且必將為你們帶來更多的勝利。願這浩瀚的宇宙,能夠見証偉大的歷史。」

    電視畫面上,這段文字像被風拂過的沙子般逐漸消失,成為一片黑暗,黑暗之中有一點白光亮起,那是一顆星辰,緊接著則是更多的星辰,最後化為滿天繁星,恢宏宇宙,出現在人們的眼前。

    畫外有輕揚的小提琴聲響起,琴聲之中清亮若泉水的女聲逐漸清晰,緩緩冷唱。

    伴著悠揚感傷卻又充滿了堅強樂觀意味的歌聲,全黑的電視畫面上出現了無數張圖片,這些圖片由小放大拉遠,佔滿全景,然後紛紛逝去,換作下一張:

    5460這顆色彩儂艷分明的星球;一輛軍車沾滿紅色泥土的輪胎近景;抱著達林機炮恕吼的熊臨泉和他身前那六道火線:正拿著小刀割樹取下,神情專注而寧靜的白玉蘭和他額前幾絡秀髮;快速閃過的丘陵間黑壓壓的墓碑群和它們上方飛舞的白鴿。

    從高空俯拍的上百名聯邦戰士正在山谷裡沉默前行,保持著俯身的姿式,前方的一名軍官正回頭呼喊,嘴唇微張卻不知道在說什麼;激烈戰鬥後鮮血漸涸的陣地與閉著眼睛似深睡的年輕士兵灰灰的臉。

    密集爆炸凝成的煙雲在澄淨的天空中畫著難懂的色塊;幾名年輕的戰士歡笑著交談,露出滿口白牙,近景中有兩名戰士站在高大機甲合金腿的陰影中,低頭用香煙接吻。

    最後的畫面是許樂坐在高大機甲的肩上,這一次他終於沒有戳那副墨鏡,但他當時正在看初升的朝陽,佔據大半個鏡頭的紅暖新鮮陽光,讓所有觀眾只能看到一個背影。

    電視光幕至此歸於黑暗,那道空靈溫暖的女聲緩緩結柬,光幕的下方出現一異白色的小字:紀錄片《七組》完結或者待續,謝謝收看。

    許樂從黑色的畫面上收回眼睛,想到最後那個畫面,忍不住下意識裡攘了攘軍裝上衣袋裡的墨鏡,強行壓抑戴上它的衝動,拿起眼藥水往乾澀的眼中滴了幾滴。以前在東抹礦坑裡完成機修工作後,他就養成了保護眼睛的良好習慣,今天連看了四集紀錄片更是需要保養。

    這時候他和新十七師的官兵們,正在向S1飛去的聯邦戰艦中。

    並不沒長卻有些枯燥的旅程裡,因為穿越空間通道對信號的影響,戰艦上的電視畫面質量極差,於是戰艦方面極為應景地開始播放這部紀錄片。

    在聯邦裡引起極大轟動,甚至可以說是引發風潮的紀錄片《七組》,一共拍掇了七集,後幾集的內容講述了聯邦王牌十七師的重建、部隊與青龍山方面的精誠合作,還有先前那些內容。許樂和前線的官兵們,一直忙於作戰,竟是沒有機會看全,所以今天他們帶著好奇虛榮還有些不自在地從頭看到了尾。

    「你別說,這紀錄片拍的真不錯,老白那小子真有一套,尤其是煽情方面。」正在剪鬍子的蘭曉龍看了白玉蘭一眼,超緊解釋道:「我說的可不是你。」

    「再煽也沒你那旬話煽。」白玉蘭輕聲細語說道:「很肉麻,我很不想承隊你是七組的一分子。」

    許樂笑了笑,心裡對紀錄片製片人白澤明生出幾分佩服,作為被拍掇的對家,他和隊員們都被這部紀錄片所打動,更容易想像普通的觀眾會生出什麼樣的情渚,搔著滴過眼藥水的雙眼,他忽然注意到身邊的達文西有些沉默,好奇問道:「在想什麼?」

    「我在想,十三樓的妹妹究竟長的是什麼模樣。」

    達文西的眼睛一直盯著電視畫面,先前因為蕭十三樓的畫面太少他極為憤怒,平靜之後卻又隔入了沉默,被驚醒後超緊回答道:「如果他妹妹長的像他那麼難看,我是不是有些吃虧?」

    許樂怔怔地望著他,疑惑問道:「你真決定回去後找他妹妹結婚?高樓確實救過你,你們感情好,可……婚姻這種事情可不是報答的好方式。」

    「十三樓說過,他家的主要收入就是靠他當僱傭兵時的額外津貼,如果要從金錢上幫他家,當然很容易做到。可我總覺得,他家少了一個兒子,如果多我這樣一個州長兒子當女婿,應該不會吃太大虧。」達文西隊真解釋道。

    「問題是你和他妹妹根本沒有見過面。」很少發表意見的白玉蘭也忍不住皺著眉頭說道:「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將會是一團槽。」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達文西無比隊真說道:「我現在只希望他妹妹不要長的太醜,不如……只要不是醜的太厲害,我還是願意娶她口。」

    「真他嘀嘀的扯蛋。」許樂搖頭說道:「別以為你是州長的兒子,女人就要撲上來嫁你,也許高樓他妹妹根本就看不上你。」

    「頭兒,你為什麼要說嘀嘀?這時候的我們並不是電視上的我們。」達文西疑惑問道。

    「馬上就要回S1了,那裡可不是充滿汗臭味砧煙味、無法無天的前線。」許樂看著眩窗外逐漸清晰的星球,聳肩無奈說道:「我得先習慣不說臟字怎麼說話,不然總統接見的時候,我忽然罵他老娘怎麼辦?」

    說著笑話,其實他心中一直還在迴盪紀錄片結尾處的音樂,簡單的小捉琴配樂是那般的悠揚,然而真正今他牽狂的是混在琴聲中沉靜的女聲。

    片尾曲居然是簡水兒唱的,她不是已經決定消失在公眾面前了嗎?

    馬上就要回到熟悉的引,將要見到很多親近而久違的人,這一刻,許樂的心情不禁變得有些緊張起來。

    流火現在的飯量怎麼樣了,鄒郁還是那個臭脾氣?利七少和他兄長間的距離拉近了多少?商秋的身材,噢,她才剛剛見過,身材一如廄往的誇張而美妙,那位南相家的千金呢?自己一直沒有回信,她可曾過的幸輻?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望都公寓下方賣速金餐盒的大嬸,究竟有沒有與蛋白肉配給站站長勾搭上?

    ……

    S1首都軍用空港今日戒備森嚴,警察如臨大故般散在各方,穿著黑色制服的持工緊張地巡視所有可疑地點,但其餘的人臉上卻狂著喜悅的笑容,根本沒有一絲緊張的情渚。

    這裡是聯邦歡迎前線官兵勝利凱旋的儀式現場,總繞帕布爾先生,副總繞兼議長拜綸,副議長錫安,青龍山委員會持派代表,聯邦最頂層的大人物們全部雲集於此,給予正在緩緩降落的數十艘巨大戰艦和戰艦裡那些普通的聯邦年輕戰士們以最高的禮遇。

    空港上方的三維靜光幕上,正在不停椿放著欽七師黃山嶺一役向北進攻的電視畫面,以及那部已經很出名的紀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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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西林的征途第二百二十三章 典禮

    戰艦降落在歡騰的空港在噴葉的與浪中,歡快的軍樂也聯入了聲音。直震雲霄。幾分鐘之後,這一批將要參加歡迎慶典的參戰部隊,從巨大的戰艦下方走了出來,很多戰士看著眼前的一幕,臉上流露出驚喜與緊張的神情。

    許樂也是他們中的一員,但他對於聯邦在此刻表現出來的熱情並不感到吃驚惶恐,鼻粱上的墨鏡反射著正午清麗的陽光,他的左手拖著那個簡水兒專程送來的箱子,緩步從戰艦下腹部的履帶通道處走了出來。遠處。施清海混在青龍山的隊伍中,挑著眉頭、一臉微笑走戰艦腹部走了下來。他的手邊也拉著一個。箱手,箱子裡是總統先生特批的那把

    筆挺的軍服,年輕而充滿堅毅感覺的容顏,真的可以配上帥氣兩個字。只是今天空港之中,有無數聯邦官兵抵達,他們兩個人很自然地湮沒在人群之中。

    大部分的參戰部隊已經回到各自星球之中,西林本土的軍人只怕早就已經開始回家享用十豆泥燉肉片的美味小今天能出現在聯邦歡迎慶典儀式上的官兵只是少數,但這裡的少數是一種比較概念,三萬餘名聯邦官兵攏在一處,仍是黑壓壓的一片蔓延整片停機坪,感覺壯觀非常。

    各全部隊的軍事主官嚴厲而肅殺的軍令聲響起,數萬各聯邦官兵快地在停機坪上整隊,只用了極短的時間小便分成了三個方陣,整齊地排列在主席台前。

    軍樂聲漸漸停歇,主席台上邁爾斯上將表了一番熱情洋溢卻又充滿了軍營卑嘀氣息的講話,然後舁始點名,讓參戰部隊的受嘉獎官兵上台。

    能夠在典舉現場受到嘉獎的官兵。自然是在前線立下卓越功勳的人物。許樂沒有意外地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低頭揉了揉有些不適應引枯燥空氣的鼻翼,跟在一名不認識的上尉軍官身後,向主席台上走去。

    很有紀律感的授勳,除了讓停機坪上的官兵們感到興奮激動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直到帕布爾總統親自將一枚紫辰勳章掛到了許樂軍裝的左胸處。

    紫辰是聯邦軍方最高榮譽,即便是在前線戰績最為顯赫的李瘋子。直到今天都沒有贏得這枚勳章。聯邦部隊裡的人們,很清楚許樂中校在這次勝利軍事戰役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清楚他在戰鬥中所展現出來的優良表現。可是看到紫辰勳章掛於其胸前,依然難免感到震驚。

    在授勳之時,帕布爾總統黝黑的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他平靜看著許樂,整理他的勳章綬帶,厚唇微啟壓低聲音說道:小傢伙,聯邦欠你的東西,這次都還給你了

    許樂沒有回答什麼,作為當事人,他當然非常清楚這枚代表最高榮譽的紫辰勳章,主要是獎勵自己刺殺麥德林小從而阻止了帝國一格大陰謀的酬勞,總統先生和國防部授勳,只是彌補以前的虧欠罷了。

    沉默少許時間,他望著帕布爾總統,舉起右手行了個標準的聯邦軍禮,說道:「謝謝總統先生。」

    接下來受勳的軍官還有不少,其中最引人注目的,當然是那位立於風中若雪梅一般清傲自賞,卻又著實驚才絕艷令人欽配的杜少卿師長。

    授勳的儀式一直持續到最後,站在方隊最前方的鍾瘦虎,才面無表情地走上了主席台小臂緩緩指頭,第二拇指尖標準地對齊帽簷。

    做為領導整個聯邦反攻行動的最高軍事長官,鍾司令理所當然要擁有不一樣的出場方式。

    帕布爾總統望著這個被聯邦政治圈視為仇敵,不共戴天的西林軍閥。沉默片刻後,出乎在場數萬名官兵的意料,很自然地張開了雙手,與對方來了一次溫暖而真摯的擁抱。

    「辛苦了。」帕布爾總統將一個方型的沉香木盒遞到鍾瘦虎的手中。微笑說道:「聯邦對你已是賞無可賞,這只是一件我私人的禮物。以表達我那個家庭中的女性角色,對於您指揮藝術的讚歎

    「總統先生謬讚鍾司令微笑說道:「不負所托而已

    聽到這句話,帕布爾總統以一種完全不符合政治家的姿態,雙手扶著腰,哈哈大笑了起來。

    典禮仍然在持續當中,享受副師級待遇的許樂,在主席台無數將星之中,只有老老實實地佔據了側後方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看著前面軍方大佬們愉快的交談,心裡不停盤算著稍後回到望都公寓後,自己最先應該做些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主席台最前方那排中。鍾瘦虎目視前方,右手卻抬了起來,對著身後勾了勾手指

    許樂微怔,他身旁的那些聯邦戰鬥英雄和高階軍官們,則早已帶著微羨的目光及瞭然的微笑讓開了道路。

    他撓了撓腦袋。順著同僚們讓開的道路走上前去,站在鍾司令的身後壓低聲音問道:「司令,有什麼吩咐?」

    「聯邦上層集體出動,都特區各界代表前來歡迎,目光所及之處,儘是一片歡騰尊敬。」鍾瘦虎沒有回頭,微笑問道:「感覺是不是很爽?」

    許樂低頭思考異刻。旋即笑著回答道:「確實很爽。」

    站在第一排正中央的邁爾斯上將聽到了他與鍾瘦虎之間的對話,淡漠說道:小子,這是我們當兵的應得的待遇,所以你要習慣。」

    鍾瘦虎目視前方。搖頭說道:「將軍,您搶了我的台詞,這今年輕人是我先看中的。」

    邁爾斯匕將身為參謀聯席會議主席,乃是軍方真正的大佬,面對著西林土皇帝的質疑,挑眉說道:「是嗎?問題是這傢伙可是被我從傾城監獄裡撈出來的。」

    許樂聽著兩位軍方最頂尖的大佬爭執如此無聊卻與自身關係密切的話題,根本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應對,只好低頭望著軍靴上的浮塵,緊緊地閉著嘴巴。

    他此時並沒有意識到,站在兩位大佬身後進行極有私密意義的聊天,這一幕會給在場眾人帶來怎樣的震動,這種震動不僅僅是某些傳言的印證,更意味著將來的某些問題。

    「我宣佈,勝利軍事行動取得了最圓滿的勝利!從這一刻起,再也沒有帝國侵略者能夠站在我們自己的土地上!」

    就在這個時候。伯布爾總統終於開始了他的致辭,律師出身的總統,閣下延續了他無數次競選中所展現出來的強演講能力。渾厚的嗓音匯成的語句,就像是無數沉甸甸的果實,砸落在肥沃的土地上,令整個空港都安靜下來,令數萬名聯邦戰士都精神集中起來,強烈的熱血衝動與榮譽感油然生成,難以忘卻。

    演講的最後,總統閣下有力地揮動著右臂,身體微微向前。用沉著而堅毅的目光俯視著空港中的參戰部隊和無數記者與閃光燈,說道:「自由的人們永遠不會滿足於暫時擊敗**黑暗的成果,今年,或者明年,我以及在座的你們。必將打到帝國人的老家去!」

    「聯邦從來不是一個好戰的公民集合,戰爭的目的是和平,還是那個時間段,今年或是明年,我們必將勇往直前。」帕布爾先生盯著黑壓壓方陣前面的一名年輕戰士1沉聲說道:「可是我們並不會被勝利沖昏頭腦,我只能向你們承諾那一天必將到來,卻無法承諾何時到來。」

    「這或許是如今習慣了勝利的聯邦中,沒有人願意說的損風景怪話。但我必須說出這一點。」總統先生微笑著說道:「請大家保有相當程度的耐心。」

    仍然沒有進入帝國本土的時間表,聯邦政界還在猶豫,甚至在這樣盛大的典禮現場,總統先生就此坦承此點 聽到這幾句話,站在主席台上的聯邦軍方很多人目光微垂。這些將軍或英雄們,最希望的便是聯邦能盡快打到帝國本土去。

    都軍用空港寬闊的停機坪上,忽然變得安靜了下來,沒有一個人鼓掌,官兵們看著主席台上那些模糊的人影,心情有些複雜難明,甚至產生某些不怎麼好的預兆,難道滿是榮光的歡迎慶典上。居然會出現准場的跡像?

    就在此時,沒有任何人能夠想到的西林軍區司令鍾瘦虎。很認真地鼓起掌來,邁爾斯上將面容不變開始鼓掌,然後國防部長部應星以及第一軍事學院院長李在道先生,都6續鼓起掌來。

    掌聲似乎是天生具有某種傳染性的東西,尤其是當這四名軍方巨頭做出清晰的反應後。接受檢閱的參戰部隊和政府、議會山的高官們,都用力地鼓起掌來,剎那之間,掌聲雷動直衝上天。

    典禮結束,許樂正準備帶著離開時,忽然一句話飄進了耳朵:「過兩天來家裡吃飯。」

    國防部長部應星站在主席台的最前列,頭也未回,根本沒人能確定這句話是不是他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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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西林的征途第一百二十四章 西山大院裡的凱普萊特

    玉蘭去醫院看望他那些永遠在沉睡的家人。熊臨泉巳程了回家的長途列車。劉佼去醫院找他姐姐複診纏綿難愈的腹部,毒曉龍搭乘一軍區的運輸機前往港都,達文西在顧惜風的陪伴下一臉緊張地踏上了前往蕭十三樓家求親的道路。

    聯邦政府的歡迎典禮之後,參戰部隊的官兵們迎來了難得的休假,新十七師就地解散,七組的新老隊員們各有各的事情要忙,於是許樂難得地擁有了一段獨處的空間與時間。

    除塵設備開啟半個小時之後,他端著一杯熱餐盒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看著公寓下方的小花園以及一切熟悉卻久違了的街景,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

    公寓房間裡的陳設和他離開前沒有任何區別。街景也是如此。那位賣餐盒的大嬸依然嗓門宏亮,街角處那家茶館依然清幽,引星球上的生活沒有絲毫改變。

    耳中沒有槍聲、炮聲、吶喊聲、慘呼聲,只有隔壁窗戶裡飄出來的代表美好的輕揚音樂和樓下公園裡的昆蟲鳴叫。聞不到刺鼻的液體炸藥味、看不到濃黑蔽日的硝煙,腳下沒有絡腳的怎樣躲都躲不開的金屬彈殼,更沒有鮮血橫流,腸穿肚爛的屍體及痛苦慘嚎著的傷兵,只有夜空中那兩輪清幽的月亮和幾抹緩慢拂著月亮臉頰的雲帶。

    許樂的心情不禁有些惘然,前線生的那些慘烈戰鬥,似乎完全沒有影響到後方,此間與彼間就如同很多人的悲歡那般,本身就是完全不相通的世界。

    但他曾經經歷過、清晰地體會過那些生死間的大殘酷,在他自己明悟之前。前線的經歷已在他的人生軌跡上烙下深印,那些暫時還沒有酵的細微改變。或許會在將來某一天清晰地呈現出來。

    胡亂吃完餐盒。將房間裡仔細地打掃了一遍,一個人的他舒服地坐回那張部郁買回來的仿皮軟沙中,打開了電視光幕,神情放鬆而滿足地觀看飛頻道的電視劇,手邊放著一杯廉價的紅酒。吟·小·蕩&1t;說>的「屋』廣告 這是從少年時便養成的習慣,只是很遺憾,在全金屬狂潮被斷根之後,這個頻道上再也看不到那位蓬鬆紫俏皮的女生,或許過兩天去費城看她?許樂濃墨般的雙眉微挑,笑著想到這種可能。

    後幾天裡。許樂與部之源通了電話,只是他並不願意去莫愁後止。見那位夫人,一則是不喜,二來他必須承認內心深處對那位夫人一直有些隱懼。

    利孝通在。

    三林聯合銀行為了環山四州的重建工作,進行了大量的投資,百億元級別的多項計劃正在實施當中,能夠負責如此重要的工作,想來在家族和那位愛戴小小圓帽的老人心中,這位七少爺的地位有了極大的提高。

    許樂很樂意看到這一幕,只是兩個人若想聚一聚。則必須等到下周。

    小西瓜正在棲霞剛忙著準備考試,忙著與父集團聚,小女孩兒在電話中懇求許樂去陪他玩,但不知道為什麼,網網脫離戰場的他,覺得渾身上下都有些鬆軟懶散,並不想離開公寓太遠的距離。

    下屬朋友雲散或在它方過著自己的人生,許樂在都星圈裡沒有什麼同學故舊親人。至於某些新聞媒體的採訪請求和相關部門的餐會,則被他全部婉拒。

    第二天。他與小沉教授約好去了星河公墓,在沈老教授的墓前,他擺上了一束摘自墜幻的脫水包裝黃色小花,然後他再次回到望都公需,日夜不停看電視。吃餐盒,呆,,

    悠長的假期網網小過了三天,這日子竟變得像蒙了幾層厚灰般沉沉起來。這種情況一直維繫到他接到某個他以為正忙於花從嬉戲的傢伙的電話,才想起那天在空港中部部長低沉的話語,才有些驚訝地現,原來在聯邦的中心。自己除了這間公窩和梨花大學那個門房之外,最熟悉的居然是西山大院裡那幢部長樓。

    沒有任何標識的黑色汽車悄無聲息地行駛在大街之上,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道路兩旁是都園林署為了慶祝戰爭勝利而精心準備的十餘萬盆鮮花。從憲章廣場擺至總統官邸,然後一路向西延伸,直至軍隊的核心區域,這些色彩不一樣的花朵在陽光與暖風中吐慈展艷,不停怒放。怒放,,

    許樂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忍不住搖了搖頭。已經是憲歷七十年的春天。離開東林來到都星圈已逾四隻」問題是自己再一次忘記了新年的模樣,是不是一旦人生變得緊張刺激後,時間的腳步都會變得如此匆忙?

    黑色汽車緩緩停在

    大街前後十公里的範圍內,雲集聯邦軍方最重要部門和研究機構,身穿軍服的人們平靜而快地進出於各個建築,只有西山大院門口顯得格外安靜小除了門口兩位持槍憲兵之外,看不到任何警備措施,但聯邦任何人都知道小這間大院的戒備是何等森嚴。

    嚴密的身份核查,聯邦電子監控網絡的二級掃瞄,憲兵聽到嘀的一聲,看著手持式掃瞄儀上的回饋結果,啪的一聲立正,向車中人行標準的軍禮,微笑說道:「許樂中校,請進。」

    西山大院的憲兵甚至是中控室裡的監控人員,都對這輛黑車和車中的許樂非常熟悉,但紀律就是紀律。以往許樂通過檢查後,總會與憲兵們聊上幾句閒話小但今天他明顯沒有這種心情,點點頭後便重新啟動了車子。

    車頂反耀著清麗的天光,綠至深處甚至帶了一點森意的成蔭大樹在窗外不停後退小許樂的眼睛微瞇,皺眉說道:「把你帶進西山大院,我真是瘋了。」

    坐在他身旁的施清海用手指輕彈軍帽硬簷,出啪的一聲,英俊秀挺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說道:「朋友,朋友不是嗎?」

    許樂的臉色有些難看,能夠率著施公子混進戒備森嚴的西山大院,不知道是憲兵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檢查太過疏鬆,還是老東西又開了一次後門的緣故,但無論是哪一種,他的雙肩都能感到極大的壓力。

    「少嬉皮笑臉。」他頭痛無比說道:「你要死要活的,讓我帶你來大院,究竟想做什麼?生活可不是席勒的劇本,你就算要和部郁見面,也沒必要去翻陽台。大院外無數酒吧茶館都開著門的。小。

    「我不是去翻陽台看我的女人和我的兒子。」施清海臉上的笑容漸斂,平靜說道:「我要見鄒應星。」

    幸虧許樂的神經本來就比一般人粗壯太多,所以聽到這句話,他才沒有慌亂地操控汽車撞向道旁的大青樹,可是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起來,憤怒地低聲斥道:「你瘋了!那可是國防部長,雖然他看上去像個。學者,但我可以保證,他書房裡有無數把槍,而且 ,都是上了膛的。」

    大院深處一幢獨立三層樓的大門敞開,目光及處,聯邦國防部部長部應星,穿著一身漸灰色的普通外衣,像個普通人一樣窩坐在沙中,戴著眼鏡正在認真地閱讀電子光幕上的一些文件。

    「來了?」鄒部長聽到腳步聲,沒有抬頭,很隨意地招呼道:「部郁網從臨海回來幾天。這時候正在樓上哄孩子,你先坐著,今天的晚飯有你最喜歡吃的紅燒豆皮

    許樂看著沙中的他,後背冷汗直流,嗓子乾澀無比,不知道該怎樣開口,他非常敬佩這位低調的國防部長,只有前線的官兵才能真切感受到,後勤系統出身的部長先生,為這場勝利軍事行動提供了怎樣強有力的支持。

    「噢,對了,部俏現在去三院進修,聽說成績不錯。你當年曾經教過我這個不成器的兒子,現在看來,確實有些用處。」

    仍然沒有聽到回答聲。郗部長有些疑惑地抬起頭來,摘下鼻樑上的眼鏡,看著門口處緊張不已的許樂和他身旁那名軍官,不由眉頭微皺,說道:「帶冊友來了?。

    「您好,我是特一軍聯絡官施清海。小。施清海微笑著自我介紹道:「先前您說的教部俏少校」另一個人就是我。」

    部部長皺著的眉頭漸漸散開,他將眼鏡擱在了茶几之上,抬頭望著門口兩個年輕人。面容平靜而充滿壓力,緩聲問道:「我知道你,只是,,然後呢?。

    施清海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走到了沙的前面,極為認真而恭謹的鞠躬一百二十度,頭部似乎將耍碰到自己的膝蓋,然後直起身體小目視前方,用誠摯的語氣大聲請求道:「報告部長,我是流火的親生父親。請您允許我娶令千金為合法妻子

    在施清海毅然決然走過去的時候,許樂本想抓住他,可伸出去的手不知為何緩了緩,然而他卻沒有想到,自己這位最好的朋友,居然第一次見到部長大人,便說出了這樣的話語。

    他擔心地看著沙中的部長先生,非常擔心他會不會氣的暈過去,更擔心對方如果不暈的話小會不會喊一群特種兵來把自己和施清海給斃了,

    出乎意料的是。部部長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他拿起茶几上的眼鏡,戴到鼻樑之上,重新開始閱讀文件,沉默著一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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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求親不順 貓膩

  寬敞的客廳裡沒有什麼裝點用的綠色植物,只有淡褐色的幾盆鐵樹,角落白牆平架上放置著齒輪狀的工藝品,和淺色沙發邊角圓桌上的彈殼小雕像,為建築內部空間帶來了清晰的軍人氣息,與此間主人的身份十分相宜,剛正強硬兼沉默有力。

  鄒部長坐在沙發中開始重新閱讀文件,寧靜客廳裡的沉默漸趨不吉的死寂,有某種強硬的味道開始瀰漫。這種味道對站在他面前的施清海或站在門口的許樂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整個客廳中沒有誰敢開口說話,絕對的安靜中,呼吸聲漸漸可聞,牆上老式掛鐘指針嘀嗒行走音符也越來越清晰,甚至能夠隱隱聽到樓上似乎有孩童正在哭鬧。

  施清海依然保持著恭謹的微笑。然而寧靜平伏著的眉毛裡已有濕意開始蘊積,一片沉默中,他深深吸氣,再次深深鞠躬,然後保持著這個姿式,不動分毫。

  在這個過程裡,他就如同安坐椅中的鄒部長那般沉默,因為彼此都很清楚,一言不發是因為一切盡在不言中。

  然而鄒部長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表化,安靜閱讀著文件,眼鏡片上反射著淡淡光點,根本沒有面前這個人的存在。

  十幾分鐘之後,他終於看完了今天需要抓緊審閱的文件,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站起身來沉默片刻,望著許樂說道:「你是想說,這個人才是我孫子的父親?」

  沉默終於被打破,許樂大鬆了一口氣,默然無語點點頭。施清海此時極有眼色的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和多餘的話語,只是安靜地在一旁等待。

  鄒部長沒有給他等待出結果的機會,這位軍方大佬眼睛微瞇,將雙手負在身後,逞直向樓上走去,目光根本沒有落在他身上一眼。

  「到書房來。」向樓梯上走去的鄒部長沒有回頭,沉聲說道。

  許樂應了聲,低頭跟了過去。眼光敏銳地查覺到部長先生衣袖裡的手臂似乎在微微顫抖,這是因為憤怒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施清海的眉尖微微蹙起,他若有所思望著消失於樓梯間的二人背影,搖搖頭後準備跟著進入書房,然後當他的腳距離第一道木階還有十厘米時,焦秘書和兩名目光平靜的特勤官攔住了他的去路。

  臉上泛起一絲自嘲的苦笑,施清海望著面前的人們,歎息著說道:「本來是挺美好的事情,我們何必把他弄得如此複雜?」

  「請坐,請坐在沙發上,請不要讓我們難做。」焦秘書微笑著將他請回沙發,親手泡上一杯熱茶,然後便不再理他。

  堡壘總是被從內部攻破,焦秘書和軍方精銳充當的勤務官,可以把施清海留在樓下,卻無法阻止樓上那位大小姐走下來。

  鄒郁今天穿著一件正紅色的短邊風衣,黑中夾金的可可風腰帶在她平坦的小腹部會合,將身材勾勒得異常曼妙。她蹙著眉尖望著沙發中的男人,厭惡說道:「你在信中答應過我,不會來打擾我們的生活。」

  這裡的我們指的是鄒郁和她最寶貝的孩子,慣常一臉清揚掩飾內心散漫無所敬畏的施公子,在聽到這兩個字後,表情頓時變得認真嚴謹,甚至有些神聖起來。

  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望著面前漂亮的女孩兒,非常認真地說道:「就像我在信中說的那樣,經過長時間認真的思考,以及從理性感性方面的全盤考慮,我認為我有必要加入到你們的生活之中。」

  「換一個解釋方式就是:我們在一起,那才是我們的生活。」

  鄒郁明媚的眼眸裡閃過一絲不解與惱怒,坐在單人位沙發上,漂亮的臉蛋兒閃過濃重的譏諷,問道:「你究竟想做什麼?」

  「看來剛才的解釋方式還是顯得過於文藝了一些。」施清海取下軍帽,胡亂地揉了揉頭髮,露出陽光而英俊的笑臉,說道:「我今天來的目的,就是想娶你當老婆。」

  鄒郁臉上的嘲諷瞬間消失,怔怔地僵硬背後是震動與莫名其妙的難堪。她微微低頭一味冷笑以掩飾心中的情緒,片刻後說道:「這玩笑並不好笑。」

  「這不是玩笑,就在剛才,我已經向你父親正式求婚。因為我已經沒有家人,所以帶來了最好的朋友做見證,以代表我的誠意。」

  施清海和聲說道,這位英俊至極的花樣男子,一旦如此誠摯地展現居家般的溫柔,而不是夜店裡的魅惑,竟顯得那般親切和溫暖。

  鄒郁被這抹笑容閃著了眼,她瞇著眼睛,怔怔地看著對方,想到先前許樂親眼目睹了這一幕,想到這一年來面前這個男子的糾纏,諸般複雜情緒湧上心頭,竟有些淡淡悲傷與無措、羞怒以及厭憎,或者是某種她所陌生的溫暖情感。

  但她依然是若瓷片般冰冷清麗的紅衣鄒郁,所以她沒有動容,只是陷入了沉默,然後端起茶几上的水壺,替施清海沖了第二泡茶。

  八十八度的淨水混入潔淨的長玻璃杯中,將那些青翠至極的新茶沖得旋轉不停,若落葉入溪般翻滾伸展,又如此時沙發上沉默二人的心情。

  焦秘書安靜地看著這一幕。輕輕招手,將建築裡的保安人員全部帶走,以免打擾客廳裡與先前意味完全不同的沉默。

  ……

  ……

  書房中。

  鄒部長不停地拉開各個的方的抽屜,似乎在尋找什麼,最後他終於在角落裡找到了一個蒙著灰塵的雪松木盒。

  他打開木盒取出一根灰山粗煙草,用三根手指笨拙地拿著,卻又找不到打火機放在了哪裡。

  因為夫人的關係,部長先生已經很多年沒有吸過煙了。

  許樂看到這一幕,心情有些複雜,快步走上前去,恭敬地雙手打燃打火機,替他把煙草點燃。

  鄒部長咳了兩聲後,靜靜望著粗煙草前端的紅光沉默許久,終究還是沒有吸,將煙草放到石片上,任由那些淡青色的煙緩慢地釋入於空氣之中。

  「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是在星河公墓沈老教授的葬禮上。那天下著雨,在大樹底下,我對你說,既然你主動要背這個鍋,就要把這個鍋背好。」

  鄒部長抬起頭來,目光平靜卻充滿壓迫感:「雨天樹下,是很容易遭雷劈,如此看來,從一開始我對你的信任本身就不怎麼可靠。」

  「我明白,所以只要郁子願意,我可以一直背下去。但是部長您應該清楚,我只能負責背鍋。和鍋本身卻沒有什麼關係。」許樂低聲解釋道。

  「可問題就在於,這個鍋不是我喜歡的樣式。」鄒應星想到樓下沙發中的那個人,目光變得冷漠起來,說道:「而且莽撞勇敢得近乎白癡。」

  「施清海是我的朋友。雖然他以前有些花心,但我可以向您保證,他這種人只要定下心來。絕對會是最好的丈夫。」許樂回望著他的雙眼,極為認真說道:「而且他畢竟是流火的親生父親,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

  鄒部長沒有馬上回答。臉上浮起一絲濃郁的諷刺,說道:「青龍山最成功的間諜之一,敢和你一起去刺殺麥德林,這種人……有可能會定下來?聯邦政府國防部長的女兒,能和這種人結婚?」

  「國防部長聽到施清海這個名字,就能知道很多情報,這一點我並不意外。」許樂試圖緩解書房中的緊張氣氛,乾澀笑了笑,說道:「不過這至少從另一個方面證實。他確實是個優秀的人。」

  「不是國防部長在調查他。而是一位父親在調查他。」鄒應星的聲音顯得有些感慨淡然,「一個反政府軍的間諜,天天在西山大院的牆外拉小提琴,如果這樣還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只能說這名父親太失職。」

  許樂一驚之後默然,此時他才知道,原來部長早就已經確定流火的親生父親是誰。說來也是。雖然臨海州雪夜那一場酒後的突發事故,除了當事人雙方和許樂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然而以國防部長的滔天權勢,在動疑之後查出那些微細痕跡,並不是很困難的事情。

  「這件事情我不會同意。因為我不想我的女兒嫁給一個花花公子,一個間諜,一個隨時可能死翹翹的花花公子間諜!」鄒部長沉聲斥道,不容任何質疑。

  許再來不及替施公子說更多的好話,便聽到部長先生冷漠而簡潔明瞭的最後一個字。

  「滾。」

  許樂默然,低頭向書房外走去。他終於明白鄒郁的凜烈性情來自何處,部長平日裡那副極受尊重的學者將軍形象,只是外表而已。

  鄒應星看著走出書房的許樂背影,怒意稍減,心情不禁有些複雜,腦海裡出現一個少年背鍋笑著前行的畫面,暗自遺憾非常。

  一分鐘後,許樂和施清海被一群士兵掃地出門,穿著紅色風衣的鄒郁倚門而笑,手裡端著那杯綠茶。

  就在這個時候,許樂手裡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沒好氣喊道:「說。」

  打電話來的是顧惜風。然後電話那頭在痛哭的卻是達文西,他們被蕭十三樓的父親直接用合金花灑揍出了家門,而令達文西痛並快樂的是,高樓的妹妹居然生得極為秀氣。

  許樂掛斷了電話,看了一眼身邊表情落落的施公子,心情不由鬱悶到了極點,兩邊的求親都非常的不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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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總統官邸的晚宴 貓膩

  行駛中的黑色汽車兩邊車窗玻璃落下,兩隻手弄伸了出來,手指裡都夾著一根三七牌香煙,煙卷剛剛燃生些許煙灰,便被道路正面迎來的風刮散不見,明亮紅潤。

  施清海收回手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用舌尖輕舔一下微澀的牙齒,搖頭說道:「說起來,關於鄒郁懷孕後的那段日子,我一直沒有對你說謝謝。」

  「不客氣,說是我應該做的……可能味道有些怪,不過真沒有花什麼精神。只是沒有讓你老施家斷子絕孫。值不得一謝。」許樂嘲弄說道,夾煙的手搭在車窗上,空著的尾指與無名指不停敲打著車身。

  施清海將煙頭扔到窗外,回答道:「如果你能把我結婚的事情搞定。我就正經謝你一次。」

  「雖然我也信奉婚姻自由,但你要清楚,我並不是何英大法官,可以連費城的面子都不給。」許樂有些惱火回答道:「她父親是聯邦國防部長,我能做什麼?」

  「這個問題得你自己去想,我的青龍山身份太敏感,如果弄得動靜太大。我擔心會有反效果。」施清海無恥地回答道。

  許樂一口吸盡末截煙,將煙頭摁到車載煙灰缸上用力地擰了擰,說道:「在臨海酒吧裡,你重複過無數次,你是個單身主義者。為什麼這次如此執著?不要告訴我,這是你們組織給你安排的新任務。」

  「放心,我從來不會把工作和生活混淆在一起。」施清海看了他一眼,嘲諷說道:「不是所有四科出來的人,都像你的張小萌那樣。」

  這一記明箭射得許樂鮮血淋漓,尷尬目光左右亂閃,似在看路面交通情況,實際上卻是在看空氣。

  「這一年時間,我和張小萌女士在工作上有過幾次接觸,這個女人似乎改變了不少,」施清海微笑望著他被窗外風吹起的黑髮,說道:「如果你想重溫舊夢,我可以為你從中搭橋。」

  許樂無言以對,只有沉默,很久之後回答道:「一,我和她已經過去了。二,如果我想和她在一起,並不需要你做什麼,我知道議會山怎麼走。三,這個事情的難度和你現在要做的事情並不對等。」

  「好吧,我給你解釋一下,我為什麼要娶鄒郁,」施清海語氣認真地起來,說道:「一,她是我兒子的媽,而我活了差不多三十歲,只有這一個兒子。二,她長得很漂亮,真的很漂亮,我喜歡有一個漂亮的妻子。另外從擇優遺傳上來講,我和她結婚,將來可以為聯邦演藝界提供無數偶像,就像你的簡水兒那樣。」

  「不要總說我的我的!不論是張小萌還是簡水兒,那都是她們自己的,」許樂伸出右手認真警告道,「不過你的理由雖然荒謬,但確實很有道理。」

  鄒郁那張嫵而不媚、妍而不靜的臉蛋兒與那身凜意的紅衣相配,非常迷人。不然不可能讓利家七少爺和費城李瘋子都將心意繫於其身。

  和她相處親厚的許樂承認,不去理會國防部長千金的身份,她也是自己所認識的女子最美麗的。

  沒有之一,只有之二,與簡水兒並列。

  「說回最開始的感謝,我不止感謝你在那段日子裡替我照顧她們母子。其實我更感謝你改變了她某些性情。」

  施清海又點燃一根香煙,英俊的臉上閃過一絲愉悅,說道:「如果她還是當年Thirteen門前的權貴千金模樣,我真的很難發現她可愛的一面,然後生出就此了卻單身生涯的衝動,哪怕我們生了個兒子。」

  「其實她的內心深處一直都有很精彩的一面,只可惜自幼定了太子妃的角色,沒了自尊,卻多了自傲。現在只是將真實可取的那面展露出來而已,和我沒有什麼關係,說起來,或許還是孩子的影響更大一些。」

  「和孩子有關,但沒有和你的關係大。」

  「這話聽著有些醋意?」許樂皺著眉頭,故意問道。

  「不,」施清海大聲笑了起來。拍拍他的肩膀,「這就是你的性格魅力了,你很難讓人產生負面的情緒,而所有和你相處久了的人,似乎都會像鄒郁那樣,變得比較可愛一些。」

  ……

  ……

  自己擁有傳說中的性格魅力,可以影響身邊的人?許樂想著施公子在車中做出的評論,有些自慚與小得意,這種情緒甚至一直維繫到他坐在總統官邸的餐桌前,依然讓他的墨眉線條比平日挑得更高。

  「許樂中校,想到什麼開心的事情?能和我們分享一下嗎?還是說……你願意這時候先和我們分享這盤土豆泥?那位先生看樣子要遲到很長時間,我可不希望親手做的食物稍後會變成一盤冰塊兒。」

  餐桌對面,一位穿著淡青色衣服的夫人,正端著手中的大碗土豆泥,在往名貴的古董瓷盤裡盛放。她望著若有所思的許樂,微笑著問道。

  許樂猛然驚醒。有些緊張地將瓷盤遞了過去,說道:「夫人,只是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回到首都特區的他,拒絕了包括果殼公司在內所有的慶功晚宴和餐會,但今天這場宴請,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推掉,因為這是聯邦總統家庭的私人晚宴,他對面的夫人是聯邦第一夫人。

  「我想我和帕黛兒都很願意聽前線有趣的事情,不過還是先吃飯吧。」第一夫人微笑著說道。

  許樂看了一眼身邊沉默不語的總統千金,忽然間心頭微動,想到西山大院裡的那椿難事,清了清喉嚨,微笑著接過瓷盤,準備尋找機會和這位和善而又致力於女性權利及婚姻自由的第一夫人好好聊聊。

  雖然總統官邸在固定的日期內,都會開放給民眾參觀,但對於第一家庭的生活,民眾們依然保有強烈的好奇心與窺探欲,只是由於第一憲章對於公民隱私的強烈保護,以及官邸方面的隱晦要求,沒有任何一家媒體膽敢做出詳細的描寫,要知道總統先生本人是律師出身,以他的性格。說不定真能做出以總統身份起訴媒體的事情。

  所以聯邦民眾對於第一家庭的日常生活只有猜測,總統先生每天會不會都吃林園的夏日特餚?第一千金養的那條狗用的防蟲圈難道真是綠方公司專門研發的?第一夫人做菜用的鍋是不是永遠都不會沾?

  在東林時,在以前,許樂也曾經有過這樣的猜測,當然如今他非常清楚,總統官邸的晚宴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第一夫人的廚藝……似乎還不如自己,至少從明顯過焦的薯粉圈上,可以看到她所使用的廚具,絕對不是人們想像的那般高科技。

  柔和的燈光籠罩著安靜的餐桌,許樂壓制著進食的速度以配合總統家人,這已經是他第三次單獨受邀進入總統官邸享用第一夫人親手烹煮的晚宴,然而他依然緊張。

  哪怕他的神經再粗,可骨子裡依然只是個普通人,這裡可是總統官邸,這裡住著整個聯邦,不,應該說是整個宇宙最有權力的人。

  緊張的另一個原因是,他不明白為什麼總統先生對待自己如此親密和善,無論是基金會大樓事件,特赦事宜,還有很多很多細節,比如此時的晚宴。

  這和費城李家無關,總統先生意圖特赦自己的時候,那位老爺子還沒有進入傾城軍事監獄。這也和莫愁後山無關,要知道部夫人早已經放棄了自己。這更和自己立下的功勞無關,聯邦總統嘉獎戰鬥英雄時,向來一握手便是數排,哪有這種私人宴請……令人感到溫暖和吃驚的待遇?

  「很抱歉,我來晚了,」總統先生捲著衣袖,快步從門外走了進來,黝黑的臉上浮現著樸實的笑容,大聲說道:「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這個工作每年可以掙比我當律師時更多的錢,因為當總統比當律師更需要加班。」

  許樂站起相迎。餐桌旁的三人都笑了起來。

  帕布爾總統寵溺地摸了摸女兒的頭頂,然後示意許樂坐下,轉身對妻子笑著說道:「謝謝你準備了我最愛吃的抹香土豆泥,可是我們的年輕英雄剛剛從前線回來,應該最需要來幾份油煎高脂肉塊。」

  第一夫人笑著準備說什麼時,許樂急忙回答道:「總統先生……」

  他想到那些從小吃到大的,纖維感糟糕透頂的蛋白合成肉,眉頭微耷片刻後,猶豫著說道:「在5460上……部隊的給養很好,而且我們在森林裡吃了不少野味,味道很好。」

  帕布爾總統愣了愣,然後大笑著說道:「我沒有聽見這句話,因為我不想讓HTD局的人來控訴我們英勇的戰士。」

  坐在許樂身邊的總統女兒好奇看著他,語速非常緩慢地問道:「好……吃嗎?」

  「還可以,你也知道那裡屬於敵占區,從法律意義上來講,屬於暫時空白地帶。」許樂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帕布爾總統用帶著皇朝標識的銀匙挑一了抹香醬混在土豆泥中,吃了一大口後滿意地搖了搖頭,然後抬起頭來,望著他微笑說道:「已經沒有敵占區了。」

  許樂笑著回答道:「是的,總統先生。」

  帕布爾總統微笑說道:「剛剛洪予良上將傳來了另一個好消息,聯邦艦隊在西林外圍的荒蕪星域設伏成功,帝國六年前出發的一批遠征艦隊全體覆滅。」

  許樂驚喜地望著總統先生,如果這個消息是真的,那麼聯邦在西林的軍事行動,真正畫上了一個圓滿無比的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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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七章 與君一席話 貓膩

  自一次宇宙戰爭之後,聯邦艦隊便長期駐紮在晚蠍星雲和加裡走廊,因為這兩個相距並不遙遠的宇宙自生巨型扭率空洞,是連結聯邦與帝國本土間的唯一空間通道。

  晚蠍星雲和加裡走廊,就像是兩扇造物主做出的星空之門,而這兩扇門的鑰匙卻一直掌握在聯邦手中,聯邦完全可以依據政治經濟軍事形勢,自由選擇打開這兩扇門進入帝國本土的時間,這在戰略上是無法形容的巨大優勢。

  任何人都明白,這兩處空間通道的控制權對於整個宇宙的局勢而言意味著什麼。

  帝國方面花了幾十年的時間,幾代科學家前仆後繼、廢寢忘食地進行研究,投入了前所未有的資源和財力,卻依然無法獲得成功,直至今日,面對著浩瀚的宇宙只能沉默鬱結,只能悲壯的發動六年遠征來宣洩他們的怒火和野心。

  但聯邦軍方從來沒有放鬆過警惕,因為誰也不知道帝國方面的科技水平會不會因為某位天才的出現,而在某個領域發生暴進。誰也不知道,在未來的哪一天,帝國密密麻麻的小型戰艦,會像令人厭惡的蟲群一般,穿透空間通道,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黑色的宇宙背景之中,向著繁華富庶和平已久的首都星圈殺去……

  雖然聯邦戰艦比帝國方面強大很多,可是一旦想到這個血腥而令人恐慌的畫面,人們便會覺得快要窒息。基於這種強烈的不安和警惕,聯邦從來沒有放鬆過對加裡走廊及晚蠍星雲的監視,在晶礦資源嚴重枯竭的當下,依然維持了一支強大的艦隊,長期駐紮於此。

  然而這次為了全面擊潰帝國人的遠征戰略,聯邦方面竟然將聯邦艦隊的主力,調往了西林邊陲之外的荒蕪星域!

  ……

  ……

  因為這個好消息,總統官邸裡的私人晚宴氣氛變得更加熱烈,只有坐在許樂身邊的總統女兒依舊沉默,這位十二歲的少女低頭安靜地吃著東西,時不時用銀筷在雪白的桌布上下無意識畫幾下,似乎在思考什麼。

  晚餐結束,熱茶上來,總統夫人知道男人們之間還有話題要聊,微笑著與許樂說了兩句,便準備帶著女兒去樓上做功課。總統女兒走到餐廳門口時,忽然看了許樂一眼,然後對著自己的父親流露出一絲乞求的神色,帕布爾總統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

  官邸餐廳桌旁只剩下帕布爾總統和許樂兩個人,那些穿著黑色正裝,一臉嚴肅的特勤局職員們,都不知道藏在了哪裡。

  「總統官邸是以前皇宮拆除後留下的一個偏院,大選後,我搬進來的第一天,被裡面的豪華陣設驚呆了。由此可以想見,當年那些皇帝陛下存在的時候,他們所住的宮殿誇張到了什麼地步。」帕布爾總統環顧房間四周的名家油畫與露水河實木雕刻背景牆,緩聲說道。

  他拿起手中的銀製餐具,望著許樂繼續說道:「皇族使用這些昂貴的餐具,自然是要與底層的百姓區別開來。他們吃飯的成本如此高昂,窮人永遠無法效仿,那就不能像他們這樣吃飯。」

  許樂認真地聽著,不知道總統閣下想對自己說什麼,還是說這只是純粹的私人感慨。

  「最希望選舉程序成本高昂的是權貴,這樣窮人就得不到被選舉權。最希望司法程序費用高昂的是權貴,這樣窮人就打不贏官司。最希望媒體版面費高昂的也是權貴,這樣窮人就得不到話語權。」

  帕布爾總統表情嚴肅說道:「貫穿憲章精神的三要素,民主、正義及言論自由,在這種環境下,都擁有了一個共同的特徵,那就是程序成本高昂,於是這些民主、正義、自由,很容易變成權貴的民主、正義與自由。」

  「我能夠成為聯邦的總統,也無法離開像莫愁後山那樣的人們的支持。但我步入政界參加的第一次選舉的所有經費全部來自於那些信任我的民眾的集資,你可能無法想像,有多少傷殘礦工,拿出了他們微薄的賠償金。」

  「那是東林大區納西州州議員的初選。」帕布爾總統的眉毛皺了起來,黝黑的臉上卻帶著一絲真摯的笑容,應該是在回憶那一段窘迫卻充滿了理想色彩的生涯。

  「我也……在東林當過兵。」許樂反應了過來,撫了撫頭,改口說道:「我知道東林石頭們發起狠來是什麼樣的勁頭。」

  「其實我一直覺得你的性格很像我家鄉的那些人。」總統先生哈哈笑道,旋即笑容斂去,認真說道:「正因為我記得那些集資幫助我競選的民眾,所以我從來沒有忘記,我是一位民選的總統。」

  帕布爾總統有一雙厚而迷人的嘴唇,渾厚的嗓音裡充滿了堅定的意味:「所以我的每一項決策,都要盡可能地維護整個聯邦的利益。」

  他望著許樂伸出一根手指,加重語氣說道:「記住,是整個聯邦,並不是政客與權貴們的結合體,而是要具體到每一個獨立的公民。」

  整個聯邦都知道總統先生在律師時期是一位雄辯家,在從政之後,卻變成一位言辭溫和及極富感染力的領導者,此時面對面聽著這此擲地有聲的話語,許樂雖然依然沉默,內心卻受到了極大的觸動。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對帝國的戰爭,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聯邦各階層間的對立情緒,統一了我們的立場,然而西林的軍事行動已經取得了全面的勝利,以後聯邦該向何處去?」

  許樂並不認為自己有資格與聯邦總統討論整個聯邦的未來走向,所以下意識裡以為帕布爾總統這句話是沉重的自問,而不是在問自己,然而沉默片刻後,他驚訝地發現,總統先生一直平靜地望著自己。

  「我是一名工程師,現在也可以說是一名軍人,我對政治這方面不是很瞭解,」他有些艱難地回答道,說的全部是實話,「這種大事,我沒辦法給出什麼意見。」

  帕布爾總統笑了起來,輕拍著餐桌表面,攤手說道:「那你為什麼不從軍事角度出發,讀一下這場戰爭?」

  許樂感到有些緊張,要知道坐在對面的中年男人是整個聯邦最有權勢的大人物,在這一刻,他不禁聯想到落日州金肆裡的那番談話,非常不理解,為什麼像總統閣下和鐘司令這樣的大人物,會如此重現自己的意見。

  忽然他想到了某種可能,濃眉微挑,看著總統先生極為認真誠懇說道:「總統先生,我的看法並不能代表費城那位老爺子的看法。」

  ……

  ……

  半個小時之後。

  「雖然我們判斷的理由不一樣,但得出來的結論相同。帝國人未遠不會放棄入侵聯邦的想法。」

  帕布爾總統憂慮說道:「晚蠍星雲和加裡走廊,不可能永遠封鎖住那些殘忍的敵人。就算在我的任期之內,甚至說你我活著的時候,帝國可能會一直被隔絕在六年之外,但總有一天,帝國會突破那道防線,進入聯邦本土。」

  「聯邦要發展,民眾需要和平和免於恐懼的權利,我們就必須把帝國徹底打敗。現在聯邦握有戰略上的優勢,就必須趁著這種優勢還在自己手中時,將優勢轉換為勝勢。」

  「這也就是說,聯邦進入帝國本土勢在必行,而且,不能拖延。」

  許樂皺了皺眉頭。總統得出這種判斷並不令人吃驚,事實上從前些日子的典禮和聯邦整體的宣傳來看,聯邦向帝國發起新一輪的主動進攻,是必然的趨勢,為什麼帕布爾先生此時的表情如此憂慮。

  「我的憂慮在於,聯邦上層有很多人不願意戰爭被擴大。」總統先生似乎知道他的心裡在想什麼,沉聲說道:「他們在聯邦裡享受著特權人生,又怎麼願意犧牲自己的巨大利益?更何況在他們看來,帝國人永遠無法通過空間通道,或者像我先前說的那樣,至少在他們活著的時候,無法做到這一點。」

  「現在西林局勢已定,戰爭就再也不是必然的選擇,在這種情況下,政府和軍方面臨著很大的壓力,這些壓力在勝利的光芒下,暫時無法顯露,可一旦讓他們找到某種機會,他們會不惜一切代階阻止聯邦進攻帝國本土。」

  「他們……是哪些人?」

  「那些你所瞭解的家族,各級議員,富有而缺乏情感的冷漠商人,甚至我認為西林鐘家也不願意戰爭再次擴大,而我很好奇的是,邰夫人究竟是基於何種考慮,一直堅定地支持我。」

  帕布爾總統微嘲說道:「反對進入帝國本土的人太多,甚至無法一一列舉,我只能說,就像喬治卡林曾經論述的那樣:任何反對改變現狀,一味沉浸在陳腐的現實,甚至將自身智慧本應產生的遠見都拋諸腦後的人,都是一樣既得利益者。」

  「我能做些什麼?」許樂沉默片刻後問道。

  帕布爾總統看著餐桌對面的年輕人,就像是看到了很多年前那個執著的自己——當年的他為了底層民眾的利益,堅持與聯邦巨型企業打集體訴訟官司,結果被港都最大的律師事務所開除,租住的公寓離奇失火,只有拖著向門衛借來的行李箱,拖著那些沉重的法律文書,彎肘攜著新婚的妻子,在初秋寒冷的街道上漫步,然後在公園長椅上坐了一夜。

  那時候的自己是微笑著的吧?帕布爾總統微微瞇眼,看著餐桌對面年輕人樸實的面容,沉默思考很久之後,放棄了原本的計劃,微笑著說道:「請替我向費城傳句話,我想請元帥出面發表一個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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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星雲獎(上) 貓膩

  當前的局勢看上去一片光明,誰能想到下方正在暗波流動,許樂聽到總統先生的話後,陷入了沉默。

  軍神李匹夫是聯邦政治體制中的異數,即便隱於費城多年不問政事,也沒有任何人膽敢忽視他的存在。

  在億萬民眾心中無可比擬的崇高地位,雖非刻意卻事實上控制著軍方聲音的無數部屬將軍,讓這位老爺子隨意在湖畔說句話,便能將聯邦裡的所有雜音摧得若雲煙散去。

  即便是那些上承皇朝遺澤,在歷史的陰影中擁有極強影響力的千世之家,在這數十年的時間中,也必須對他禮貌避退,一退再退。

  從這個角度出發,總統先生希望通過他得到費城李家的支持,以完成聯邦進攻帝國本土的計劃,是很自然的事情。

  但不知道為什麼,許樂總感覺有些不對,大概是因為這一場官邸晚宴總統先生說了太多,結果卻要求太少的緣故?

  事實上在他看來,要請出費城湖畔的老爺子,總統先生應該能找到更好的中間人,比如他的政治合作夥伴,那位莫愁後山的邰夫人。

  許樂看著餐桌對面的總統先生,心思飄到了別的地方。

  人類歷史中最常見也是最複雜的政治事務,對於他來說確實有些過於複雜,直到此刻,他依然無法清晰地理清這場晚宴談話的很多頭緒,無法得出自己的判斷,然而他卻依然很想幫助餐桌對面的那位大人物。

  前些天施清海說他有性格魅力,可在他看來,總統先生才具有某種真正的人格魅力。

  或許是彼此的精神世界都是東林石頭的緣故,或許是當年大選裡發生的那些事情,或許是他就職以來,所展現出的那些與一般政客絕對不同的行事方式,讓許樂從理性及感性上,都絕對傾向於總統先生。

  「其實……我和老爺子的關係,並沒有大家想像的那般親密,至少,我肯定不會是他的私生子。」

  許樂自己都不覺得好笑,有些尷尬地摸了摸後腦勺,然後神情漸寧,望著帕布爾總統認真說道:「您的想法,我會想辦法傳達給軍神大人。」

  「很好,」總統先生聲音渾厚,笑容誠摯,「接下來還有另外一件事情要拜託你。」

  許樂神情頓斂,嚴肅說道:「請您指示。」

  「不是指示,只是一位父親的請求,」帕布爾總統哈哈笑道,拿過一張植物纖維紙和一支墨水筆,推到了許樂的面前,饒有興致說道:「我的女兒很想擁有聯邦戰鬥英雄的親筆簽名,只是她不好意思當面請求。」

  許樂詫異接過紙筆,感覺臉頰有些發熱,低頭認真地簽下自己的名字,祝那位沉默的聯邦第一千金生活幸福笑口常開。

  「帕黛兒小姐的身體最近怎麼樣?」他關心地問道,所有人都知道總統的親生女兒小時候得過自閉症。

  「好多了,只是依然不怎麼願意說話,天天就是對著電視光幕,」帕布爾總統微笑說道:「最近很迷那部叫《七組》的紀錄片。」

  ……

  ……

  勝利!勝利!

  聯邦所有的居住星球上都在迴盪著這兩個充滿力量的文字,甚至那些偏遠的礦星上,忍受著殘酷太空環境的採掘工程師們,都在巨大沉重的工程機甲上,塗繪上了這個詞語。更不要說那些在明媚春光裡歡快出遊的年輕學生,在以怎樣的頻率重複著前線發生的一切,憧憬著將要來到的更大的勝利。

  身處不同位置,考慮事情的角度自然完全不同。聯邦普通民眾嚮往著一個又一個的勝利,能夠真正影響聯邦前進方向的大人物們,則站在各自的立場上做符合自身利益的思考和決斷。

  戰爭要耗費大量的資源與金錢,對聯邦的經濟體系會帶來極大壓力,繼續進攻帝國本土,聯邦的生產能力能夠承受多長時間的戰時後勤供給?軍工企業讓政府的債單上添加的零能夠維繫多長時間?提前預支的恐怖數量級能量配額,能不能在戰爭中獲得回報?戰爭繼續打下去,對聯邦有沒有真實的好處,或者換句話說……對於自己有沒有好處?

  然而官邸夜宴中帕布爾總統所憂慮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費城湖畔那位老爺子雖說依舊沉默,可在當前的狂熱氛圍中,那些對進攻帝國本土持相反意見的家族,那些富有的資本家及他們供養的政客議員們,也在一直沉默,只有沉默。

  聯邦各州都組織了聲勢浩大的歡迎儀式,迎接從前線浴血奮戰歸來的英勇戰士,聯邦電視台和那些私人電視台的節目中,充斥著對官兵們的採訪,真實而殘酷的戰地現場記錄,各個娛樂頻道裡,則開始大量播映軍旅題材的電視劇,聯邦23頻道則是直接開始從第一集重播《全金屬狂潮》,為了迎合民眾歡慶勝利的心理需求,從政界到文藝界再到學術界以及某某界……全部如此。

  然而所有這一切,都無法阻止聯邦民眾們在這個夜晚,將手中的遙控器對準聯邦新聞頻道,因為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星雲獎頒獎時間,今天晚上是文學藝術類獎項頒獎典禮的現場直播。

  星雲獎是聯邦官方大獎,獎勵範圍涵蓋了社會的方方面面。往常的年份中,最吸引觀眾眼球的毫無疑問是充滿明星身影的文學藝術類獎項,但也只是吸引眼球罷了,從重要性上說,絕對不如三天前已經頒完的學術類獎項。

  然而今天晚上的氣氛明顯不同,那些慣常對麻醉愚民的電視劇冷漠無比的憤世者,那些只知道埋首實驗室裡的學者,那些沉浸於網絡虛擬生活中的宅者,都放下了手頭的事情,帶著激動與興奮,坐在了電視光幕之前。

  因為他們都很想知道一個答案,很想知道那部已經讓整個聯邦動容的紀錄片,究竟能夠獲得多少獎項,能不能夠破掉《全金屬狂潮》初播那年創下的紀錄。

  更關鍵的是,他們很想看到那部紀錄片中的戰士們,會不會來到頒獎典禮的現場,想看一看咆哮憤怒激昂沉默哀傷的那些畫面人物,回到家鄉後的真實模樣。

  由國防部金星紀錄片廠攝制,聯邦新聞頻道獨家首映播出的紀錄片《七組》,這次以一種令人畏懼的姿態入圍了它所能入圍的全部獎項,其中包括了最佳攝影、最佳剪輯、最佳配樂、最佳影視歌曲,最佳原聲帶,最佳女歌手,最佳導演……

  這部紀錄片沒有入圍最佳原創劇本或改編劇本獎項,因為這是真實發生的故事,沒有任何人能夠編寫出如此真實的劇本。《七組》也沒有入圍任何表演獎項,因為這裡面沒有演員,有的只是真實的士兵。

  囊括了近乎全部的入圍榮譽,《七組》理所當然地入圍最佳紀錄長片獎,但令整個聯邦都感到震驚,令三千多名評委會成員自己都感到動容的是,《七組》竟然入圍了最佳電影!

  一部紀錄片居然入圍最佳電影獎項,這是星雲獎漫長歷史中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入圍名單出來後,聯邦新聞界一片嘩然,但奇怪的是並沒有什麼尖刻的批評嘲諷聲出現,只是一片驚歎與不解。

  一位評委會成員按照制度匿名接受官方轉播機構採訪時坦承,他確實在最佳電影入圍名單上填上了《七組》的名字,但當時只是因為被這部紀錄片感動後,突然生出的強烈衝動,卻沒有想到有更多的委員做出了如他一樣的舉動。

  ……

  ……

  首都南區喬治卡林基金會藝術中心,從前年開始正式成為聯邦星雲獎頒獎儀式地點,這個由帕布爾總統親自做出的決定,最開始時是為了安撫那些憤怒的遊行學生,然而現在卻已經成為了聯邦時間最短的「歷史傳統」,沒有任何人對此會感到不習慣。

  基金會文學藝術中心大型建築的外圍,數千名民眾正興奮地守在警戒線外,目光集體落在建築上方的巨幅光幕上,那些熾熱的眼神,似乎要將光幕上的畫面給融燒了。

  紅地毯儀式已經結束,他們已經為自己最喜愛的明星歡呼吶喊興奮昏厥過,此刻卻依然守在這裡,歡樂地等待著頒獎的結果,似乎這一個夜晚,整個聯邦都在期待著那個結果的出現。

  中心建築內部,淡藍色的輕柔三維燈光籠罩著闊大的舞台,上面空蕩蕩的,沒有獲獎的演員,沒有熱情的主持人,只有藍色燈光凝成的光柱,上面緩緩浮現出令人印象演刻的文字。

  這些文字正是紀錄片《七組》最後一集中邁爾斯上將親自書寫的致詞。

  可以容納數千人的藝術館早已坐滿,座位上那些衣著華麗,明麗照人的聯邦大明星和影視界的巨頭們,沒有像往日那樣微笑著四處傾身打招呼,而是認真地看著台上。

  台上台下一片安靜,只能聽到幾千人的呼吸聲。

  就在這片沉默與等待中,悠揚琴聲不知何時到來,幽幽然,清麗極自天穹滑落,落在人們的衣角鬢畔,添幾分怡和之意。

  琴聲之中,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一位美麗女孩兒出現在藍色的光柱之中,她輕輕握著雙拳,恬美望著空中的光線,像望著遠方,開始輕聲地吟唱。

  闊別舞台,消失於公眾面前很長時間的國民少女簡水兒,她唱著紀錄片《七組》那首憂傷與陽光混合的片尾曲,拉開了星雲獎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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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星雲獎(上) 貓膩

  當前的局勢看上去一片光明,誰能想到下方正在暗波流動,許樂聽到總統先生的話後,陷入了沉默。

  軍神李匹夫是聯邦政治體制中的異數,即便隱於費城多年不問政事,也沒有任何人膽敢忽視他的存在。

  在億萬民眾心中無可比擬的崇高地位,雖非刻意卻事實上控制著軍方聲音的無數部屬將軍,讓這位老爺子隨意在湖畔說句話,便能將聯邦裡的所有雜音摧得若雲煙散去。

  即便是那些上承皇朝遺澤,在歷史的陰影中擁有極強影響力的千世之家,在這數十年的時間中,也必須對他禮貌避退,一退再退。

  從這個角度出發,總統先生希望通過他得到費城李家的支持,以完成聯邦進攻帝國本土的計劃,是很自然的事情。

  但不知道為什麼,許樂總感覺有些不對,大概是因為這一場官邸晚宴總統先生說了太多,結果卻要求太少的緣故?

  事實上在他看來,要請出費城湖畔的老爺子,總統先生應該能找到更好的中間人,比如他的政治合作夥伴,那位莫愁後山的邰夫人。

  許樂看著餐桌對面的總統先生,心思飄到了別的地方。

  人類歷史中最常見也是最複雜的政治事務,對於他來說確實有些過於複雜,直到此刻,他依然無法清晰地理清這場晚宴談話的很多頭緒,無法得出自己的判斷,然而他卻依然很想幫助餐桌對面的那位大人物。

  前些天施清海說他有性格魅力,可在他看來,總統先生才具有某種真正的人格魅力。

  或許是彼此的精神世界都是東林石頭的緣故,或許是當年大選裡發生的那些事情,或許是他就職以來,所展現出的那些與一般政客絕對不同的行事方式,讓許樂從理性及感性上,都絕對傾向於總統先生。

  「其實……我和老爺子的關係,並沒有大家想像的那般親密,至少,我肯定不會是他的私生子。」

  許樂自己都不覺得好笑,有些尷尬地摸了摸後腦勺,然後神情漸寧,望著帕布爾總統認真說道:「您的想法,我會想辦法傳達給軍神大人。」

  「很好,」總統先生聲音渾厚,笑容誠摯,「接下來還有另外一件事情要拜託你。」

  許樂神情頓斂,嚴肅說道:「請您指示。」

  「不是指示,只是一位父親的請求,」帕布爾總統哈哈笑道,拿過一張植物纖維紙和一支墨水筆,推到了許樂的面前,饒有興致說道:「我的女兒很想擁有聯邦戰鬥英雄的親筆簽名,只是她不好意思當面請求。」

  許樂詫異接過紙筆,感覺臉頰有些發熱,低頭認真地簽下自己的名字,祝那位沉默的聯邦第一千金生活幸福笑口常開。

  「帕黛兒小姐的身體最近怎麼樣?」他關心地問道,所有人都知道總統的親生女兒小時候得過自閉症。

  「好多了,只是依然不怎麼願意說話,天天就是對著電視光幕,」帕布爾總統微笑說道:「最近很迷那部叫《七組》的紀錄片。」

  ……

  ……

  勝利!勝利!

  聯邦所有的居住星球上都在迴盪著這兩個充滿力量的文字,甚至那些偏遠的礦星上,忍受著殘酷太空環境的採掘工程師們,都在巨大沉重的工程機甲上,塗繪上了這個詞語。更不要說那些在明媚春光裡歡快出遊的年輕學生,在以怎樣的頻率重複著前線發生的一切,憧憬著將要來到的更大的勝利。

  身處不同位置,考慮事情的角度自然完全不同。聯邦普通民眾嚮往著一個又一個的勝利,能夠真正影響聯邦前進方向的大人物們,則站在各自的立場上做符合自身利益的思考和決斷。

  戰爭要耗費大量的資源與金錢,對聯邦的經濟體系會帶來極大壓力,繼續進攻帝國本土,聯邦的生產能力能夠承受多長時間的戰時後勤供給?軍工企業讓政府的債單上添加的零能夠維繫多長時間?提前預支的恐怖數量級能量配額,能不能在戰爭中獲得回報?戰爭繼續打下去,對聯邦有沒有真實的好處,或者換句話說……對於自己有沒有好處?

  然而官邸夜宴中帕布爾總統所憂慮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費城湖畔那位老爺子雖說依舊沉默,可在當前的狂熱氛圍中,那些對進攻帝國本土持相反意見的家族,那些富有的資本家及他們供養的政客議員們,也在一直沉默,只有沉默。

  聯邦各州都組織了聲勢浩大的歡迎儀式,迎接從前線浴血奮戰歸來的英勇戰士,聯邦電視台和那些私人電視台的節目中,充斥著對官兵們的採訪,真實而殘酷的戰地現場記錄,各個娛樂頻道裡,則開始大量播映軍旅題材的電視劇,聯邦23頻道則是直接開始從第一集重播《全金屬狂潮》,為了迎合民眾歡慶勝利的心理需求,從政界到文藝界再到學術界以及某某界……全部如此。

  然而所有這一切,都無法阻止聯邦民眾們在這個夜晚,將手中的遙控器對準聯邦新聞頻道,因為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星雲獎頒獎時間,今天晚上是文學藝術類獎項頒獎典禮的現場直播。

  星雲獎是聯邦官方大獎,獎勵範圍涵蓋了社會的方方面面。往常的年份中,最吸引觀眾眼球的毫無疑問是充滿明星身影的文學藝術類獎項,但也只是吸引眼球罷了,從重要性上說,絕對不如三天前已經頒完的學術類獎項。

  然而今天晚上的氣氛明顯不同,那些慣常對麻醉愚民的電視劇冷漠無比的憤世者,那些只知道埋首實驗室裡的學者,那些沉浸於網絡虛擬生活中的宅者,都放下了手頭的事情,帶著激動與興奮,坐在了電視光幕之前。

  因為他們都很想知道一個答案,很想知道那部已經讓整個聯邦動容的紀錄片,究竟能夠獲得多少獎項,能不能夠破掉《全金屬狂潮》初播那年創下的紀錄。

  更關鍵的是,他們很想看到那部紀錄片中的戰士們,會不會來到頒獎典禮的現場,想看一看咆哮憤怒激昂沉默哀傷的那些畫面人物,回到家鄉後的真實模樣。

  由國防部金星紀錄片廠攝制,聯邦新聞頻道獨家首映播出的紀錄片《七組》,這次以一種令人畏懼的姿態入圍了它所能入圍的全部獎項,其中包括了最佳攝影、最佳剪輯、最佳配樂、最佳影視歌曲,最佳原聲帶,最佳女歌手,最佳導演……

  這部紀錄片沒有入圍最佳原創劇本或改編劇本獎項,因為這是真實發生的故事,沒有任何人能夠編寫出如此真實的劇本。《七組》也沒有入圍任何表演獎項,因為這裡面沒有演員,有的只是真實的士兵。

  囊括了近乎全部的入圍榮譽,《七組》理所當然地入圍最佳紀錄長片獎,但令整個聯邦都感到震驚,令三千多名評委會成員自己都感到動容的是,《七組》竟然入圍了最佳電影!

  一部紀錄片居然入圍最佳電影獎項,這是星雲獎漫長歷史中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入圍名單出來後,聯邦新聞界一片嘩然,但奇怪的是並沒有什麼尖刻的批評嘲諷聲出現,只是一片驚歎與不解。

  一位評委會成員按照制度匿名接受官方轉播機構採訪時坦承,他確實在最佳電影入圍名單上填上了《七組》的名字,但當時只是因為被這部紀錄片感動後,突然生出的強烈衝動,卻沒有想到有更多的委員做出了如他一樣的舉動。

  ……

  ……

  首都南區喬治卡林基金會藝術中心,從前年開始正式成為聯邦星雲獎頒獎儀式地點,這個由帕布爾總統親自做出的決定,最開始時是為了安撫那些憤怒的遊行學生,然而現在卻已經成為了聯邦時間最短的「歷史傳統」,沒有任何人對此會感到不習慣。

  基金會文學藝術中心大型建築的外圍,數千名民眾正興奮地守在警戒線外,目光集體落在建築上方的巨幅光幕上,那些熾熱的眼神,似乎要將光幕上的畫面給融燒了。

  紅地毯儀式已經結束,他們已經為自己最喜愛的明星歡呼吶喊興奮昏厥過,此刻卻依然守在這裡,歡樂地等待著頒獎的結果,似乎這一個夜晚,整個聯邦都在期待著那個結果的出現。

  中心建築內部,淡藍色的輕柔三維燈光籠罩著闊大的舞台,上面空蕩蕩的,沒有獲獎的演員,沒有熱情的主持人,只有藍色燈光凝成的光柱,上面緩緩浮現出令人印象演刻的文字。

  這些文字正是紀錄片《七組》最後一集中邁爾斯上將親自書寫的致詞。

  可以容納數千人的藝術館早已坐滿,座位上那些衣著華麗,明麗照人的聯邦大明星和影視界的巨頭們,沒有像往日那樣微笑著四處傾身打招呼,而是認真地看著台上。

  台上台下一片安靜,只能聽到幾千人的呼吸聲。

  就在這片沉默與等待中,悠揚琴聲不知何時到來,幽幽然,清麗極自天穹滑落,落在人們的衣角鬢畔,添幾分怡和之意。

  琴聲之中,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一位美麗女孩兒出現在藍色的光柱之中,她輕輕握著雙拳,恬美望著空中的光線,像望著遠方,開始輕聲地吟唱。

  闊別舞台,消失於公眾面前很長時間的國民少女簡水兒,她唱著紀錄片《七組》那首憂傷與陽光混合的片尾曲,拉開了星雲獎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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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星雲獎(下) 貓膩

  那個聲音剛響起。許樂就知道是蘭曉龍又在說怪話。微微一怔後並沒有回頭去找夥伴們的座位,而是低下頭不停輕揉發脹的眉心。

  這個動作並不是用來掩飾內心尷尬,或像小說裡經常描寫的那樣裝作不認識此人以免丟人,只是他在思考某些有意思的事情。

  蘭曉龍少校尖酸刻薄嘲弄的說話口吻,是許樂和七組隊員早已熟悉的腔調,即便是出現在聯邦最盛大的頒獎禮上,也不會感到意外。但他此時突然發言,將全場目光和攝像機鏡頭吸引過去,將七組推向聚光燈下,自然巧妙地令場間賓客及電視觀眾難生突兀反感……

  許樂總覺得除了這傢伙性格使然之外,那一聲喊的背後隱藏著某些意趣——這是很純熟的造勢宣傳手段,當年國防部將蘭曉龍調進七組,就是為重建新十七師做準備,看來這次部裡又交給了他新的任務?

  全場歡騰,只有戴著墨鏡的他在安靜思考這個問題。良久之後,微笑浮上臉龐,他有些情緒複雜地發現,自己這個東林孤兒在首都星圈浮沉數年,原來早已不像當年那般單純了。

  舞台上意氣風發兼把自己感動到涕淚橫流的白澤明,與舞台下的蘭曉龍少校隔空喊著話,引得闊大會場裡時不時響起笑聲,直至主持人提醒之後,頒獎的流程才得以繼續。

  許樂抬起頭時,壓軸大獎的頒獎嘉賓——聯邦藝術文學院院長及聯邦電視台總裁已經站在了台上。佔據整幢建築牆體的巨幅光幕上,開始介紹入圍者的名單。

  舞台上下安靜無比,電視內外億萬民眾興奮地等待,白髮蒼蒼的聯邦藝術文學院院長先生,微微一笑後沒有更多的話語,便開始緩慢頌讀一個小時前剛剛擬好的頒獎辭。

  頒獎儀式結束之後,聯邦各新聞媒體才知道,最後這篇令很多人印象深刻的頒獎辭,竟是出自首都特區日報總編,聯邦著名的獨立記者鮑勃先生之手。

  「這是一個浩大艦隊遠征燦爛宇宙、無數英勇的戰士前仆後繼、堅強的生存與光榮的犧牲交相暉映,從而顯得無比波瀾壯闊的大時代。」

  「大時代的背後,則是蛋白肉再次漲價、隔壁阿叔失業、地下賭場生意變差、門衛打呵欠次數上升、隔壁阿嬸漲工資、女兒憂心春考成績不佳擔心零用錢減少的小日子。」

  「無論是大時代還是小日子裡,其實都充斥著勇敢的人和怯懦的人,他們都會因為勝利而喜悅,因為失敗而悲傷,因為很多事情而憤怒。兩者間唯一的區別在於面對困難與強權時的態度。」

  「勇敢者憤怒時,將自己的血肉鑄一把利劍,凜然出鞘向更強者。怯懦者憤怒,將自己的情緒砌一塊黑磚,鬼祟于于身後向更弱者。」

  「一個不可救藥的社會中。一定有許多英雄,專向孩子們瞪眼,而這些孩子們在瞪眼中長大了,又向別的孩子瞪眼,然後握緊自己背後的黑磚。」

  「評選委員會以極大的勇氣選擇了這部影片,是因為這部影片告訴我們這些人,我們是何其幸運。這個社會並沒有不可救藥,因為我們的身邊有很多像這些戰士一樣真正勇敢的憤怒者。」

  「無論是影片的拍攝者,還是演員們,都做到了真正的勇敢。或許有人認為這些戰士不是演員,但我堅持認為,生活從某種意義上說,本身就是一齣戲劇,我們需要做的就是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並且小心翼翼卻又無比勇敢地生活。」

  「人生這齣戲劇無法排練,所以,必須無悔。」

  ……

  ……

  院長先生宣讀完頒獎詞,合上講稿,微笑望著舞台下方安靜的人群,說道:「頒獎詞不是我寫的,但我想這信封也不用打開了。讓我們將最熱烈的掌聲送給紀錄片《七組》,以及在為了聯邦的和平而浴血奮戰的聯邦軍人。」

  從頒獎辭的中段開始,會場裡所有人以及電視機前的觀眾們都知道了最後的結果。沒有任何人感到意外,雖然一部紀錄片獲得最重要的電影項獎,本身應該很令人意外,但一切都已經被淹沒在某種社會集體意識的期盼之中。

  建築大廳內座椅掀動的聲音響起,數千名賓客像潮水一樣的起點鼓掌,掌聲也如潮水一般直震棚頂。熱情的掌聲一直持續到《七組》聯合出品方,金星紀錄片廠及聯邦新聞頻道的最高主管上台。

  當他們與白澤明三位製片人興奮的宣讀完感言之後,並沒有馬上下台,而是微笑著退到了後方。全體起立以示敬意的數千來賓們,也沒有一個人坐下,剛剛停止不久的掌聲再次響了起來,無數雙目光都望向了某處地方。

  女主持人柯以寧望著觀眾席上七組隊員們所在的方位,興奮地發出了上台的邀請,電視台的鏡頭迅速地對準那處,將那些表情堅毅裡透著絲古怪神情的數十名聯邦官兵面容,捕捉並且放送到聯邦各個星域之中。

  七組隊員們坐在座位之中紋絲不動,似乎絲毫不為身旁如潮掌聲動容,事實上知道這些傢伙性格的人,一定能看出他們此時內心裡虛榮心極度滿足,更能看出他們強忍大笑衝動時的難受,只是……他們現在在聯邦億萬觀眾的目光下,有些緊張,不敢擅動,或許他們根本想不到鮑勃主編說到的無悔,只是簡單的不想丟人。

  主持人微笑如花不語,漸漸激昂的背景音樂與越來越有節奏,鼓點般的賓客掌聲配合。向隊員們發出邀請和善意的壓力,漸漸地,站立著的賓客們甚至開始跺起腳來,將現場的熱度推到了最高點。

  白澤明走到女主持人身邊,對台下的隊員們招手,卻發現這些相處很久的流氓傢伙。居然變得自己有些不認識了,軍姿標準、紀律嚴明得像是成了杜少卿師長的手下……

  微微一怔後。他終於想到了一件事情,大笑著望向許樂所在的座位,拚命地揮動著手臂。

  許樂戴墨鏡並不是想扮演杜少卿師長這種冰雪名將,在這種局勢下,他早就做好了上台的心理準備,只是身體裡那根全宇宙最粗的神經被身邊女明星和名流們熾熱的目光灼得快要燒斷,於走動作遲緩到像是有些不良於行……

  在這些如同實質般的目光與震耳欲聾的掌聲中,他終於艱難地站了起來,終於第一次在公眾面前取下了墨鏡。

  看到頭兒那熟悉的背影出現在前方,死撐很久的七組隊員們大鬆一口氣,轟的一下集體起立,開始列隊登台。

  ……

  ……

  陸軍總醫院走廊盡頭有一間安靜豪華的特殊病房。玻璃窗若一堆開,便能看到如以往那些年一樣的深春林梢,每一年的春天,那些樹木都會生出幾乎相同的綠丫,最後化為熟悉的森意,根本看不出任何變化,也沒有任何看客能夠查覺到它們的老去。

  白玉蘭用餘光瞥了一眼窗外路燈照耀下的濃密樹葉。回頭看著病床上沉睡了很多年的父母。他的父母多年前因為洩漏事故中毒,一直陷於昏迷之中,從未醒來,沒有任何變化,就像窗外的樹一樣。

  往常白玉蘭來醫院守護父母時,心情總會有些陰鬱,但今天他的情緒不錯,電視光幕裡的畫面令他時不時唇角泛起笑意。

  當然,如果面前這個不速之客能夠早些離開,那就更好了。

  「白玉蘭先生。我很想知道,你為什麼要拒絕航路醫療基金會提供的長年限重病援助。就眼前看來,你的父母很需要這些援助。」一位微胖的中年人抹了抹額頭的汗,微笑著問道。

  「邰家的基金會還真的很多。」

  白玉蘭摸出香煙點燃,用大拇指挑開額前的細發,輕聲細語說道:「既然你們習慣用這種隱晦的方式說話,那我可以再解釋一遍。」

  「我現在很有錢。」

  他抬起頭來。看著此人面無表情說道:「老闆第一次見我,就給了我兩千萬。雖然我花錢很凶,老闆他花錢也沒數,但這兩年下來。還剩下了一千多萬,省著用以後應該夠了。」

  微胖中年人的目光微冷,旋即微笑說道:「確實是大手筆。但這種等級的數字,我依然有權限下發。要知道我負責帳目簽發,直接為沈大秘服務,你始終不肯簽收這筆帳,我壓力很大啊。」

  「能不能告訴我,你的老闆究竟是誰?」

  自始自終,這位基金會的代理人沒有任何言語上的威脅或舉止的強勢,但輕描淡寫的話語裡,卻透露著他所服務的勢力在聯邦絕對超然的強悍地位。

  白玉蘭細眉微挑。煙霧瀰漫了容顏,笑著問道:「新人吧?」

  微胖中年人一愣。

  「藏在人堆後面那個中校,就是我的老闆。」

  白玉蘭指著電視上頒獎典禮畫面,說道:「我的人事關係在十七師,就是以前的七組。」

  病房裡一片安靜,只有窗外的濃密樹葉被夜風吹拂發出沙沙的響聲,基金代理人取出真絲手帕,再次擦拭了一遍額頭上的汗水,啞聲說道:「抱歉,我上個月剛剛接手業務,可能是工作連接上出現了一些錯誤。」

  「打擾了。」

  此人乾淨利落走向病房門口,將要出門時禮貌說道:「關於您的業務,我不夠權限處理,可能會由沈秘書親自辦理。」

  白玉蘭沒有理他。回頭望窗外,將煙灰彈到伸向窗欞的厚厚綠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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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帝國的狼牙 貓膩

  在這個夜晚,需要值夜班的人們沒有辦法看星雲獎頒獎儀式,自然是一種不幸。病房外走廊中一位中年女護士臉上為難的表情,卻與這件事情無關,她看著門縫裡散發的煙霧,眉頭深皺,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推門而入去阻止對方。

  陸軍總醫院是個怎樣的地方,她們這些醫護人員最清楚。在樹蔭裡散步的穿藍白病號服的尋常老頭兒,從前是戰功赫赫的老軍長,在婦嚴科裡待產的是新月基地司令的兒媳,政界的大人物們也時常來總醫院治病或休養,在這個地方,隨便一個不起眼的人物,都可能是她們絕對招惹不起的存在。

  病房裡正在抽煙的那名軍官好像沒有什麼背景,但他能長年包下特護病房,請了六個特級看護,這種擁有雄厚財力的怪人,她也不敢去隨意得罪。

  就在這時,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女護士走了過來,看見病房裡的煙霧,眉尖驟然一蹙,不愉快地問道:「他又在抽煙?」

  電視光幕中,一身筆挺軍裝的蘭曉龍,正以非官方新聞發言人的身份,向台下的賓客及鏡頭外的觀眾,代表整個七組發表得獎感言,說著那些令人熱血澎湃到身體發麻雞皮疙瘩直冒的語句。

  坐在病床邊的白玉蘭叼著煙卷,回頭望了一眼沉睡中形容木然而消瘦的老父親,忽然取下煙卷,對著老父的臉吐了一口香煙,神情怪異地微笑想著,也不知道昏迷中的你能不能嗅到這抹子微焦的香味。

  白玉蘭身上的閨秀味道本來就是有些怪異性情的真實體現,他從來都不怎麼在意外界的眼光,自然也沒有想向,向昏迷重病的老人臉上吐煙圈,會顯得有些古怪和不敬。

  年輕護士推開病房時,正好看到這一幕,清麗的柳眉倒豎,壓低聲音玉斥道:「不准吸煙!」

  白玉蘭目光微寒,若一把鋒利的刀出鞘,然後回頭看見說話的人是她,藏在目光中的鋒銳之意漸漸斂去。

  年輕護士負責這片病區已經有三年多了,三年多的時間裡,他一直沒有問過她的姓名,甚至都沒有想過去問這些,他懶得和這個社會裡的普通人打交道,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晚上心情不錯的緣故,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他忽然開口說道:「你是不是一直都這麼凶?」

  年輕的護士愣住了,整個醫院都知道,這個看上去秀氣無比卻又令人感到害怕的男人,除了交錢和詢問醫生病情之外,從來不會和任何人說話,她從來沒有聽過他的聲音,結果對方今天居然開口了。

  「我哪……哪……哪裡凶了?」年輕護士忽然緊張起來,有些口吃。

  白玉蘭笑了笑,繼續自己的觀看,電視光幕上那些熟悉的同伴們,扭捏不安地站在舞台上,站在聚光燈下,許樂如往常那樣沉默地而站在人群中,只是今天沒有戴墨鏡,那雙小眼睛顯得很精神,誠懇可親。

  此時的聯邦想必有無數人正在盯著這張樸實普通的面容,白玉蘭默然想道,或許那些人也像自己一樣,看著他身後那位如演唱時一樣戴著連衣白紗帽遮住了大半容顏的國民少女。

  「三年前我第一次帶這個傢伙來這間醫院,你吼著讓他把煙掐了。」白玉蘭指著光幕上的許樂,說道:「在聯邦裡,敢這麼對付他的人已經越來越少,所以我認為你天性就是個很凶悍的女人。」

  年輕的女護士怔了怔,回頭看向電視光幕,疑惑地說道:「這個人我見過,兩年前來看過你家人好幾次。」

  白玉蘭聽到這句話,驟然沉默,捏著煙卷的手指僵了僵。

  「他叫許樂,是我現在的長官。」年輕女護士看著光幕上的頒獎現場,終於明白身旁的男人想表達的是什麼意思,不可置信地摀住了嘴,以免發出驚呼。

  緊接著,病房裡響起的一句話,讓朝氣清麗的她變得更加震驚。

  白玉蘭用夾著煙卷的手將眼前的黑髮掀起,看著她微笑說道:「你叫什麼名字?願不願意嫁給我?」

  距離引無數光年極遙遠的地方,早已超越了聯邦的範圍,比百慕大更難抵達的地方,被無數顆恆星做了條漫長星河的盡頭,常常被人們用七年這個時間段來形容的所在,便是帝國所處的左天星域。

  天京星球最高的建築中,一整面牆的光幕上正在播放著聯邦新聞頻道的畫面,此時正是那場星雲獎頒獎典禮的高潮部分,舞台上站滿了興奮而自抑的七組隊員和旁的一些人。

  誰都無法想到,聯邦的電視信號能夠穿越如此遙遠的星河,出現在帝國皇宮之中,更不會想到,坐在向日葵油畫屏風前的那位中年人,居然會如此沉默地觀看這一切。

  普通制式電視信號通過加裡走廊空間通道延漫至帝國星域,雖然借此越過了漫長的宇宙旅程,但信號衰減也極為嚴重,帝國方面花費了極大的心力,才能夠成功地將這些信號做了數據還原,然後送入軍部、皇家情報署,以及這幢被巨大合金柱高抬於雲霄之中的皇宮中。

  但這種數據還原依然不夠完整,為了不讓那些馬賽克損傷那位偉大中年人的視力,技術部門利用渲染技術,進行了色塊填充,只是如此一來,那此電視畫面就像是塗了一層光暈般,顯得有此朦朧,如另一個世界般虛無縹緲,似不可伸手觸及……

  誇張而金艷的向日葵油畫屏風前,那位帝國的最高主宰依然只留給低賤的侍者與跪在地面的年輕軍官一個背影,這個背影依然強悍而充滿令人家冷的壓迫感。

  帝國皇帝陛下盯著光幕牆上的頒獎儀式現場,盯著人群後方那名將秀髮容顏全部藏在帽子陰影中的國民少女,盯著她左手的手腕,沉默很久後,忽然輕輕地歎息了一聲。

  他的左手搭在柔軟椅背上,緩慢無聲地敲擊著名貴的利達意小牛皮,指尖下方是一條帶著陳年血跡的籐條。

  「我一直在想,遠征軍沒有能夠抓住這位小姑娘,那在我有生之年,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她出現在我面前,當然,無論生死。」

  帝國皇帝用平靜的語調說道,但話語裡卻充斥著某種強烈的不甘與嘲諷。

  單膝跪在屏風後的懷草詩只有沉默,他不需要像別的臣子將軍那般,時刻逢迎陛下的感慨。聯邦有憲章光輝照拂,即便軍部的研究早已經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可他依然不敢承諾,自己能深入聯邦將這個女子抓住或殺死,並且帶回那串手鏈。

  「你們的計劃,我允了。」屏風前的中年人平靜說道:「遠征軍全軍覆沒,聯邦人總要為此付出相應的代價,我不向他們索取利息,但一定要讓他們痛。」

  「是,陛下。」懷草詩想到軍部和皇家情報署聯合擬定的那項計劃,縱使冷靜強勢如他,也不禁感到心臟的跳動快了幾分。

  走出皇宮,軍靴踩在通往軍部的自行履帶上,身材瘦削甚至顯得有些矮小的他一路沉默,在通過安檢門接受嚴苛檢查時,臉上也沒有絲毫表情,因為他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思考某個問題,在思考陛下當初做出決斷時的真實原因是什麼。

  那名叫做簡水兒的聯邦女明星,有什麼值得特別注意的地方?她手腕上那根手鏈又有什麼意義?關於這一點,皇帝陛下從來沒有談論過,也沒有任何人敢去問他。

  成千上萬的帝國戰士就因為這個難以猜透的原因,而血灑異鄉,懷草詩的情緒並不像表面這般平靜。

  先前他也看了那場聯邦頒獎儀式的轉播,對於這種充滿了聯邦特有虛偽氣息和宣教味道的儀式,他沒有任何興趣,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簡水兒的身上。

  他也注意到了簡水兒身前那名年輕的聯邦中校,在皇家情報署的情報中,此人應該是聯邦軍方重點培養的戰鬥英雄,與費城那位帝國最大的敵人有很多複雜的關係……然而帝國皇帝和他,並沒有對許樂投以太多關注,對於地位崇高的他們來說,這種人物實在是太不起眼。

  帝國軍部地下深處。

  「很榮幸向您報告,新型機甲的測試已經全部結束,關於這一點,非常感謝您親自試機。」一位科學家表情謙卑卻激動萬分地匯報道。

  聽到這個非常重要的好消息,表情冷漠的懷草詩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軍務大臣拍烏親王望著他微笑說道:「關節微引擎技術現實化的成功,你有大功。陛下將命名權交給了你,如此看來,在出發之前,你可得趕緊想個好聽些的名字。」

  皇帝陛下對這名年輕軍官的恩寵,整個宇宙都清楚無比,柏烏親王的心裡沒有任何嫉妒,事實上為帝國最先進的機甲命名,除了這名年輕軍官,再也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

  「狼牙。」懷草詩沒有經過太多思考,直接回答道。

  興奮的研究人員們愣了愣,那位機甲研發首席科學家顫聲諂笑說道:「雖然……比較常見,不過和新型機甲的作戰風格極為貼切,您……」

  「不用解釋,我知道這個名字很俗。」懷草詩的眼睛瞇了起來,說道:「但在我看來,機甲是用來戰鬥的,名字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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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懷草詩及許樂的報復行動 貓膩

  「那邊的事情準備的怎麼樣了?」懷草詩將目光從機甲結構圖上收了回來,向身旁的叔父輕聲問道:「一年以前,陛下就允許我跟著過去,我希望您不要再試圖阻止我。」

  帝國軍務大臣柏烏親王的表情有些怪異,望著他無言地歎息了聲,說道:「一切按照原定計劃進行,皇家情報署和軍部的分析,應該沒有任何問題,現在的關鍵是,我們必須等那位勇敢的英雄血脈,從聯邦傳回情報。」

  「還是二號目標?」懷草詩眉頭微蹙問道。

  「不錯,目標正在引述職,按照過往慣例,大概一個月後就會啟程回西林。」柏烏親王緩聲說道:「李匹夫一直躲在費城湖邊,不可能在那個時間段出現。」而且如果選擇這個老不死為目標,我真擔心卡頓的那支中級艦隊能不能完成使命。」

  「宇宙中並沒有真正的神。」聽到那位聯邦軍神的姓名,懷草詩的眉毛陡然一豎,旋即平伏,淡然說道。

  柏烏親王表情陰冷,難得地提出了自己的反對意見:「不是近神之人,又怎麼可能將父皇從現實中抹去?」

  懷草詩沉默不語,帝國先帝在戰場數個皇家機甲師護衛中,被李匹夫刺殺,這是千年以來最令人震驚,最令帝國感到無盡屈辱的事件,面對著鐵一般的事實,哪怕恨其人入骨,也必須承認對方恐怖的實力。

  沉默片刻後,懷草詩冷聲說道:「陛下要求軍部和皇家情報署,確保那位英雄的人身安全,哪怕放棄此次任務,也在所不惜。」

  拍烏親王的眉頭一皺,軍部準備了一年多的報復計劃,如果要放棄是誰都不願看到的事實。然而他也明白陛下的心情,隨著德林親王的暴露,聯邦憲章局的血腥清洗,已經將大師範當年撒下的種子摧毀殆盡,那位隱藏在聯邦軍方情報部門的英雄,或許是最後一人了

  ……

  「陛下說的是預備方案,計劃照常執行,請發電讓卡頓郡王準備好他的艦隊。」懷草詩眼睛微瞇說道:「讓聯邦人流血痛苦的時刻,馬上就要到來了。」

  半個小時後,這位面容普通的年輕帝國軍官,在軍部秘密基地登上了一艘式樣普通的飛船,被停機坪上大風刮至凌亂的短髮,被塞入軍帽中。

  正如他尋常外表所掩蓋的尊貴身份,這艘不起眼的飛船,事實上是帝國皇室特製的超巡速最新式飛船,這艘飛船將以最快的速度,向充滿了扭率空洞溢出亂流的邊陲星域飛去,到達時,他將成為一個最普通的小兵,跟隨帝國準備很長時間的復仇艦隊,去執行一個原本顯得有些異想天開,如今卻異常清晰真實的血腥任務。

  懷草詩取下肩章與一切可能顯露身份的小物件,端起一杯香濃的咖啡,坐在舷窗邊,看著窗外沉默永存的星辰,雙眼微瞇。

  對於聯邦那邊的星空,他看過一次星圈資料,卻依然陌生,所以好奇而嚮往,這種感覺,就像是在皇宮光幕中看到那位國民少女時一樣。在這一刻,年輕的帝國軍官忽然想起簡水兒身後那個沒有給他太深印象的年輕聯邦軍官。

  聽說此人和李匹夫的孫子,被稱為聯邦年輕一代最強大的機甲戰士?懷草詩的眼睛再次瞇了起來,有些可惜地想到,這次的任務大概碰不到此人,無法擊殺聯邦的戰鬥英雄,真是一種遺憾。

  ……

  ……

  星雲獎頒獎禮剛剛結束,舞台上的許樂和簡水兒便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之中。有很多人注意到了這一點,並且試圖尋找他們的身影,但在這樣興奮近乎沸騰的夜晚,人們的注意力馬上被轉移到稍後連續數場的盛大慶功晚宴中。

  有聯邦中央電腦的幫助,許樂對喬治卡林基金會中心大樓的建築格局,以及今夜的安保措施瞭然於心,就像是在自己家閣樓裡藏貓貓般,他帶著簡水兒,輕鬆自如地在黑暗中行走,避開所有人的目光,穿越一層層安保線,來到建築側方陰影中一扇廢門前。

  簡水兒的手一直被他牽著,她一直好奇地看著他的後背。這個傢伙的手上全是老繭,後背很結實,帶著自己偷溜時的姿態竟是如此從容自信,就像是前面那些黑暗階梯、舊式門鎖全部都不存在。

  牽著的兩雙手掌心裡有微溫的濕意,許樂現在面對她,自然不像以往那般有面對偶像的慌亂無措感,可是牽她的手……依然緊張。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並不是年輕男女的情思在任由小曖昧在黑暗間發酵,相反,是一種大抵只有家人才能有的親近感,讓兩個人越來越習慣對方的存在。

  至少對於簡水兒來說就是這樣,除了費城家中的親人外,她還是第一次對別人產生如此的信任親近甚至是某種天然的熟悉感覺,這種感覺當年在醫院裡便曾有過……

  「廢棄的鐵門上依然有極為複雜的電子鎖,然而在許樂的手指與隨身攜帶的小工具下,電子鎖只抵抗了不到十秒鐘,便嚓嗒一聲寬衣解帶,無奈讓開了陣地。

  門外停著一輛黑色的汽車,車門自動打開,許樂和簡水兒坐上了去,暗沉的後排座椅上忽然響起一道聲音,這個聲音平靜異常,卻因為這種平靜而顯露著某種千萬年氣息才能養成的氣度與驕傲。

  「就算是帕布爾先生,我也不會等這麼長時間。」

  許樂看著後視光屏中友人那張微瘦的臉頰,笑著說道:「這很正常,在我看來,你比總統先生也要更重要些。當然,前提是你不要再用這種欠揍的腔調說話。」

  邰之源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唇角微翹,緩聲說道:「我都已經把副駕駛位讓了出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簡水兒沒有說話,只是饒有興致地看著兩個年輕男人鬥嘴。

  聯邦最上層的圈子裡,一直在流傳著邰家太子爺與許樂中校之間的友情,很多人並不相信這是真的,包括簡水兒在內,她雖然不是世家千金,卻是戰神家的小姐,非常清楚像邰之源這種人想獲得普通人的友誼是何其困難的事情。

  然而今天她親眼見到,才發現這兩個男人之間的情誼,原來比很多人想像的更要深厚。這種友情想必維繫起來極為艱難,簡水兒微微瞇眼,對他們二人不禁感到有些佩服。

  「利家的飛船遇到了宇宙風暴,速度會慢一些,我們不用等他。」許樂雙手穩定地放在方向盤上,駕駛著黑色汽車向火車站方向駛去。

  「見這位七少爺,是你的面子。「邰之源睜開雙眼,藉著車窗外的路燈,看著前排的這對緋聞男女,微微一笑後,發現果然還是只有在這種時刻,自己才能完全的放鬆。

  許樂聽明白他想說什麼,笑著點點頭作為回答,心裡卻有些怪異的感覺:他一直不明白七大家之間的關係,但很明白,邰之源的存在與其它家族子弟完全不一樣,無論是別的家族看似顯赫的接班人,甚至是邰之源自己,都默認了他的與眾不同,高高在上。

  黑色汽車平穩地行駛在春風之中,差不多相同的時間,白玉蘭拿著一張寫著護士電話號碼的卡片,安靜地離開了陸軍總醫院,上了一輛出租車,對司機輕聲說道:「老火車站。」

  十幾分鐘之後,星雲獎頒獎儀式慶功晚宴現場,七組隊員們剛剛進入晚宴現場,他們拘謹地沒有端盤夾菜,卻試圖挺起胸膛與那些漂亮的女明星搭訕,這時候卻感覺到腰間微微一麻。

  隊員們表情微斂,同時抬起手腕,看著軍用手錶上顯示的戰地指揮系統通訊,幾乎同時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在女明星期待灼熱目光中堅決撤退,快步離開了晚宴現場,集合後向機場快速駛去。

  這是一條舊式的觀光火車線路,使用的是古董級的軌道車廂,內部的裝潢卻是異常豪奢,鐵路公司主打的便是皇朝懷舊風格,希望能夠以舒適沖抵速度上的劣勢,然而在如今時間與金錢完全劃等號的聯邦中,願意乘坐這種火車的人並不多。

  許樂、邰之源、簡水兒,這三個性情背景截然不同,但在聯邦某些領域裡最出色的年輕人,此時就像是普通的旅客一般,坐在微微起伏搖晃的車廂裡。

  窗外的電路向後掠去,夜燈下能夠隱隱看到幾隻鳥兒似睡著般歇在電線上,邰之源表情平靜望著窗外,並沒有遮掩自己眼瞳裡的興致與放鬆,普通的交通工具對於他來說都是一種奢望,更何況這種落後的老式火車。

  他沒有回頭,說道:「我本來以為你會選在林園吃飯,聽沈離提過,你好像很喜歡那裡的飯菜。」

  「我更喜歡林園的風景。」許樂回答道,林園雖好,可惜能夠認出地們身份的人太多,他們三人同行實在是太過顯眼,所以他選擇了一個別的地方。

  邰之源回過頭來,皺眉說道:「你選的怡水灣是林半山最新打理的去處,最近這些天聽說很熱鬧。你知道,我並不喜歡熱鬧。

  「讓焦秘書幫忙訂的後灣獨居,應該很清靜。」許樂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睛微微瞇起,知道白玉蘭已經到了。

  此去怡水灣,老友相聚是主題,他還想順便辦一件事情:兩名百慕大的專家死了,卻有些後續沒有清理乾淨。這是在西林前線時便想好舟事情,事實上就算他不弄,那些因為他被暗殺而陰鬱暴怒的隊員們,只怕也要弄上一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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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別有路(上)


    第二天火車抵達了南科州,許樂三人走出車站時,那輛沒有標識的黑色汽車已經安靜地等待了很長時間。

    當年的他,想必會對這種靈異般的畫面感到不寒而慄,然而在首都星圈生活多年,身周往來多是邰之源、利孝通這樣的人物,自然清楚很多在尋常公民看來不可理喻的事情,對於社會頂層的人們來說,或許只是一個眼神示意的問題。

    南科州擁有引最大的一片濕地保護區,漫漫青草盡頭,則是以風光優美而著稱的靜海。他們今天要去的地方,是靜海之畔、密林草甸交錯間的一片安靜莊園。

    黑車駛入沒有任何招牌的莊園大門,事先進行過繁瑣權限代碼確認的他們,沒有受到任何查詢。

    這片莊園佔地面積極大,西側是靜海,北面則正對著一片緩慢升起的山坡,山間有林,海畔有沙,青林白沙之間瀰漫著濕地方向吹拂來的水澤氣息,更有無數白鳥飛翔其間。

    長到似乎沒有盡頭的公路,畔著淺水而行,繞過某道山坳後,視線豁然開朗,一片浩翰平靜的碧藍海洋與空曠天地間孤獨觀海的那處山坡,頓現眼前,令人無由精神為之一振,心闊氣爽。

    邰之源懶揚揚地倚靠在後座上,這個姿式與他自幼所受的嚴苛家世教育完全不符,就連聲音都變得有些松活:「別有……林半山取的名字,向來有些格調,將後面的江山兩個字隱去,卻讓進來的人能夠從眼前補足這四個字。」

    別有江山,正是這片莊園的隱名。林半山這位出身貴不可言的七大家子弟,當年大笑破門而出,不知在聯邦及百慕大裡弄出多少驚天泣地的大事,然而閑暇時的意趣卻始終停留在整治園宅上,林園如此,這片莊園也是如此。

    哪怕只是業餘時間的小愛好,卻也是林家本族那些長輩們刻意模仿的木谷莊園怎樣也比擬不了的格局。

    「七大家難得出了他這麼一個人才,結果卻盡把心思放在這些小事情上。」邰之源點評看著此間的主人,搖頭嘆息。

    他口中所說的小事情,不僅僅是指這些園林憩所,也包括了林半山身下那些浩蕩的地下產業。在他看來,相對於聯邦或宇宙的格局,這些事情永遠只能是歧途小道,登不上真正的大舞台,所以他並不怎麼贊同,或者說有些可惜林半山將精力消耗於此間。

    別有莊園地處偏遠,做為林半山的產業,整個聯邦也沒有多少人能夠在這裡消費的起,所以向來清幽寧靜,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麼,長長林間道路左手方海灘建築群中,隱隱有笑聲與音樂聲傳來。

    許樂瞇著眼睛往那邊望了一眼,沒有回答邰之源的感慨,繼續平穩地開著車,車順著平坦的道路,掠海畔直上草甸山坡林間,再也聽不到那些雜聲,只有初鳴的蟬與晚起的鳥,與車胎低沉綿軟的磨擦聲做著合聲。

    山坡頂處是一片人工修剪卻依然自然的草坪,再往前去,便是靜海最美麗的天然礁石灣。闊大的落地玻璃下方,他們三個人安靜地吃著美味佳餚,偶爾聊上幾句,間或望向窗外,讓海灣的風光映入眸中。

    」老爺子的聲明沒有發,並不代表他不支持總統先生進攻帝國本土的計劃,我想他應該是覺得現在還不到他出面的時刻。」

    簡水兒看著玻璃杯清水中不停旋轉的三梗金菊花,微笑著說道:「事實上,官邸和國防部安排了昨天晚上那場表演,對於這件事情已經有了很大的幫助。你出面了,我也唱歌了,總統先生應該會滿意了。

    白楓實木的淡淡清香,瀰漫在落地窗包圍的別居小樓內,這裡只有他們三個人,所有的侍者都早已退了出去,所以說話不需要太多的忌諱口只是當著邰家太子爺的面,簡水兒雖然沒有遮掩自己與費城家中的關係,卻也沒有用老頭子來稱呼偉大的聯邦軍神。

    聯邦最上層的人們,比如七大家的核心層,比如議會山或軍方的大佬們,都非常清楚國民少女簡水兒與費城李家之間的親密關係,只是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人,一直無法弄清楚這種關係到底是什麼。

    邰之源卻不同,莫愁後山與費城之間的關係起始於數十年前,關係複雜而糾結,那位夫人很早就知道了簡水兒的存在,他自然也清楚,只是此時看這位美麗的大明星不肯明言,他自然也懶得說破。

    「帕布爾總統把你和你的部屬全部推上了前台,這種手法相信就算政治嗅覺遲鈍如你,也會明白其中的意思。」他輕輕擦拭了一下唇角,喝了口清水後平靜說道:「如果此後聯邦中真出現了反戰的潮流,不論是哪個階層掀起的潮流,你的意見都會變得非常重要。」

    許樂點菜的時候,很沒有品味地點了一大盤自主創意菜一一里海魚子醬拌貢米飯,外加一大壺加塔咖啡,這時候正在嘩啦嘩啦吃著,忽然聽到兩位友人瞬間將話題牽引到了如此大的層面上,不由被噎了一下,咳了咳後鼓著腮幫說道:「我的意見很重要?」

    」因為你和七組現在已經是民眾心目中的偶像級人物。」邰之源微諷說道:「雖然你們是被偶像,但這已經事實。最關鍵的是,在很多人的眼中,你的意見在某種程度上就代表著費城老爺子的意見……要知道直到今天,連我都不知道你和老爺子間的真正關係,更何況是其他人。」

    」這個話題打住。」許樂灌了一杯咖啡,說道:「以前就說過,這是祕密,我不能告訴你。」

    簡水兒聽著這話,淡淡一笑,妍麗無比,落地窗內外的天海清光瞬間都似乎被她的身體吸引了過去。

    邰之源的眼眸裡閃過一絲贊嘆,旋即望著許樂平靜說道:「你為什麼要幫總統先生?」

    「因為他是你們家的合作夥伴?」許樂聳聳肩說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一個利益上的理由,這件事情和誰都沒關係,我只是按照我的看法做事。在我看來,聯邦如果想要獲得真正的和平,必須進攻帝國本土,打到對方痛的不敢再啟戰端。」

    他望著桌旁二人很認真地說道:「這一點認識是從鐘司令那裡學來的。」

    邰之源沉默了片刻,不再繼續這個無趣的問題,他看著銀叉上的極品杏仁小圓餅,眉尖微皺說道:「我還是覺得以前你買的那種蔥油餅更好吃一些。」

    簡水兒在一旁輕聲加了一句:「我跟桐姐溜出去吃過幾次夜市,那種蔥油餅確實很好吃,就是味道大了些。」

    那時候在梨花大學,「機甲對戰室中,很多個夜晚,許樂都會用蔥油餅及清粥換取邰之源的加塔咖啡和裡海魚子餅,這些有趣的往事,固然見証了兩個人友誼的開端,卻也說明了兩個人成長經歷的差異。此時聽著邰之源和簡水兒十分認真地讚美,他忍不住愁眉難開看了一眼面前黑糊糊的魚子拌飯,不曾矯情地同情兩位嬌子嬌女沒有普通人的幸福生活,只是感慨原來自己骨子裡還是一個窮小子。

    」郁子現在過的怎麼樣?你們到底什麼時候結婚?」邰之源忽煞間眉尖微挑,意趣古怪地問了一句。

    聽到這句話,簡水兒的眼眸微亮,靜靜地看著許樂,她明知道這位太子爺是想打趣自己和許樂,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很想從許樂的嘴裡聽到答案。

    許樂抬起頭來,盯著邰之源說道:「她現在可不是你的候選太子妃,自然有旁的人關係。至於別的事情,我可懶得向你交待。」

    人世間的事情說來很奇妙,臨海州初相遇時,紅衣鄒郁對於許樂來說,絕對是一個令人惱怒而不恥的存在,然而這些年過去,關係早已變化,現如今想到當年邰之源的態度、高速公路上攔住自己黑車縱情哭泣任妝容化為墨雨的女子容顏,他竟隱隱有些替鄒郁不值,替她抱不平,對邰之源有怨氣生出。

    」她可是我小時候唯一的普通朋友。」邰之源攤開雙手說道:「這世界看來是越來越複雜了,你就當我沒問過。」

    一夜火車,一路海風,一席便飯,一場閑聊,朋友間的難得相聚便到了尾聲,邰之源看著許樂,平靜說道:「你想向那些老傢伙們表達的態度,其實並不需要由我見証,稍後那場戲我不就不看了,家裡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我坐坐就走。」

    」你跟著我出現過,這就已經是具証。」許樂微笑回答道,沒有說謝謝這兩個字。

    邰之源很生活化地聳了聳肩,將濕巾放在桌上,提醒道:「別把人弄死了。」

    西林落日州那場針對鐘司令和許樂的疊加暗殺,邰之源事後自然知道的非常清楚,只是自臨海州體育場那次暗殺之後,這位年輕的太子爺對許樂一直保有某種盲目的信任,他根本不椎信那些愚蠢的傢伙能夠傷到許樂,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意。

    簡水兒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有些無奈地學男子們聳聳肩,可愛地用掌緣正了正帽簷,甜甜笑著說道:「我呆會兒也要先走,學校明天在新月基地有一場模擬考試。」

    許樂用左手固定了一下耳孔裡的通話芯片,露齒笑道:「我得比你們先走,那邊已經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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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別有路(中)


    陽光穿透白色的垂幕。照進床頭,林斗海緊皺著眼睛厭惡地罵了兩句髒話,然後起身簡單地梳洗了一番,隨意繫了件綢間麻睡衣,走出了房間,聽著海畔傳來的歡笑聲與音樂聲,他的唇角微翹,露出一絲快活的笑容。

    去年秋天,他和鐘子期、南明秀安排了那場落日州的暗殺,兩大家族的接班人加上青龍山反政府領袖的公子,在大人物們的默視下,動用了家族的力量,結果卻依然沒能殺了那個人。事後,南明秀被綁回青龍山,鐘子期被逐回靜衛二,他則被家裡的長輩直接從西陸馬場押回了家族莊園,直到一個月前才結束了軟禁。

    雖然不再被軟禁,卻依然有很多地方不能去,林家的態度依然謹慎甚至顯得有些緊張,完全不像千世之家的淡然作派,從此點上可以看出他們對許樂以及他身後那位老爺子的忌憚。

    這種日子非常地令人苦惱。

    林斗海取了一杯特釀。坐在了海風中的躺椅上,心中生出幾絲怨氣,長輩們默視他們做了這件事,結果卻要他們這些年輕人來承擔失敗的後果。

    手指在光滑的水晶杯腳下滑過,他想起昨夜那個女人脂般的肌膚,滿意地笑了起來,然而這笑容馬上斂去,因為他又想到了已經解除婚約的未婚妻。

    七大家之間的聯姻。雖然並不會像帝國內部那樣死板,卻代表著彼此間的尊重,有非常強烈的儀式感,然而林半山一句話,南相家與林家的聯姻便冰消雲散,家族的長輩們誰都不願意去招惹那位破門子,只能將壓力與訓斥轉嫁到他的身上。

    林斗海握著杯腳的手指微微用力,眉眼間浮起淡淡怨意,他恨自己的兄長,卻更恨讓南相美跳脫出一味溫柔性情,敢於說不的許樂。

    「你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一名三十歲左右的少婦款款而至,微笑著坐在了他的身邊,歲月的痕跡在她的臉頰上確實留下了一些痕跡,但那些痕跡並不滄桑,一味熟媚,令看到她的男人眼與心都忍不住大動起來。

    林斗海端著酒杯,禮貌地點頭示意,沒有回答她關心的問題,也沒有像一位他習慣扮演的公子哥角色那般盯著對方看,因為他很清楚這個。叫李飛絨的女人,不是他能觸碰的角色。

    在別有江山莊園這些天的生活,這個女人很細心地替自己打理的極好,比如昨天夜裡那個婉轉微羞的青澀花朵兒...

    林斗海望著海面發呆。莊園裡有美景美食美女,只要想的出來的東西,都能找出來,然再呆了幾十天,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被海風吹的快要生鏽,總想出去走走,就連那些剛剛回來的朋友們,聚了幾次,也無法讓他的情緒變得快活起來。

    「絨絨姐,那些傢伙又在玩什麼?」他問道。

    那名少婦嫣然一笑,說道:「還能有什麼,不就是男人們喜歡的那些東西」

    林斗海的臉上閃過一絲古怪的表情,那邊建築群裡的友人們喝了一通宵烈酒,自然會放肆些許,只是能進入這個莊園的年輕人,身後自有背景,也更清楚此間主人的規矩,應該不敢胡來吧?心情依然鬱鬱,他蹙著眉頭轉動著酒杯,只要許樂在聯邦中風光一天,他大概便會低沉一日,只是如今看來,要殺這個傢伙似乎越來越困難。

    「我真的很想玩滑翼。」林斗海望著空空蕩蕩的海面,幻想著自己最喜歡的低空掠過碧濤畫面,惱火說道:「他現在人在百慕大,又怎麼知道我們做什麼?」

    李飛絨攤手無言,表示自己的抱歉和愛莫能助。

    林斗海波有發脾氣,只是沉默地看著空海。

    莊園的海岸線上沒有任何電動設備,那是因為大哥不喜歡莊園太鬧,他對身旁這個女人表示尊重,是因為這個女人是大哥的女人。而這個女人之所以如此尊重和善待自己,是因為十幾年來,她一直想成為大哥真正的女人。

    很拗口,林斗海淺嘗一口酒,微嘲想道,世界上的很多道理總是需要由這些拗口的語言來說明。就像走山路一樣,你總要繞很多彎子,才能把車開到山頂。

    許樂從來不繞路。

    在虎山道抽刀劈人。在研究所拔斧砸門,他的手向來只會揮舞出直線。從東林走到首都星圈。走出流風坡,走進基金會大樓。他的腳步也習慣走直線。這談不上一往無前的英雄氣概,卻有著某種凜冽味兒十足的執著意思。

    從山頂下來,他開著黑車,順著公路直接向海邊那消群駛片莊園甲繁複的區域保安劃分,黑車完全視而不見,然而在老東西的幫助下,沒有任何自動報警的聲音響起。

    這片建築外圍有門,許樂不聲不響地推門而入。

    門旁的保安神情微凜,上前詢問卻得不到任何回答,試圖阻攔,卻被這今年輕男人臉上的表情震的腳步微緩,只是一瞬間,對方便走出了極遠的距離。

    看著那個令他感到有些心驚肉跳的背影,保安毫不猶豫按響報警按扭,然而依然沒有報警聲響起,平日裡24小時保持警惕的槍牌保安,也沒有一個人出來。

    裡面是海風是春林是林間隱著的建築群和寬闊的場所。沒有任何保安出現,四週一片安靜。只有海風與林梢糾纏的聲音,警戒森嚴的別有江山,此刻對許樂完全敞開了大門,場景感覺有些詭異。

    順著直線向海畔某處走去的許樂,忽然感覺隱藏在耳朵裡的低頻蜂鳴器作響,他站在一棵大樹下稍作停留,接通了經過七組過濾的電話信。

    「他已經走了。下次有機會再約吧。」

    電話那頭傳來利孝通冷郁而遺憾的聲音:「真是可惜,想見這位太子爺一面,居然如此困難。算了,我到了別有外圍,馬上車就進來,我們好好喝兩杯。」

    「我這時候要先辦件事情許樂拿著電話,望著前方隱隱可見的建築,聽著隱約的音樂鼓點,說道:「我想...你不方便跟著過來,你在餐廳裡先等會兒。」

    說完這句話,他掛斷了電話。

    莊園外圍銀靈車中的利孝通怔怔望著電話,沉默不語,緊接著他迅速地撥打了家族內部幾個人的號碼,確認了某些他所擔心的事情,白皙的面容變得震驚無比。對司機冷聲說道:「最快的速度,趕到海畔別居。

    利七少爺試圖阻止某件事情發生的時候,許樂已經一個人走進了白黃色克洛風格小樓包圍間的海畔庭園,這片庭園佔地極廣,白石白沙與青水相依,陽光明媚,風光極好。

    迴繞在四周的背景音樂,是由電子中控控制,保証了每一幢別居都能聽到最好的音質。從入口處一直延至海畔,是設計師最得意的傑作。

    然而隨著許樂步入庭園,背景音樂就像是受到了他腳步的干擾,依次沉默,他走到哪裡,哪裡的音樂便沉默,只有腳步聲越來越清。

    數幢別居裡響起了一些疑惑的聲音,幾名衣著華貴的年輕男子揉著歡後的倦臉,走到了窗邊和露台邊,往庭園中望去。然後他們看到了一個穿著軍服的男人正在向海邊的躺椅走去,音樂隨此人腳步而停,此情此景別有震攝感。

    「顧惜風。把音樂停了。」身處庭園正中間的許樂,對系統說道:「今天不是拍電影。你也不是白澤明,我也不需要這種出場儀式。」

    隨著這聲話,海畔的音樂全部停止,微鹹的風與歡愉嘶鳴的水鳥下方,別居裡的人們吃驚地觀看著這一幕。

    許樂走到了躺椅前十米,停住了腳步,不知何時,有四名持槍的保鏢出現在躺椅的四周,正警惕地盯著他。

    躺椅上的林斗海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人物。震驚地無法言語,想要坐起來,卻發現腰腿有些乏力,握著杯腳的手指關節。因為緊張而現出蒼白的顏色。試圖殺死自己的世家子弟。眼睛微瞇說道:「我真的很佩服你。你家的長輩都知道要避著我的報復,結果你卻還敢跑出來玩。」

    林斗海波有說話。緩慢地將水晶杯放到身旁的矮幾上,做了很大的努力,才沒有讓杯底的那些特釀酒水灑出來。

    「你想做什麼?」看著面前不遠處的許樂,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懼盛,他覺得自己的咽喉無比疼痛,聲音都沙啞起來。

    四名保鏢警惕地盯著他,小心翼翼地將手探向槍套。他們相信自己的實力,本不應該忌憚面前這個赤手空拳的人,但是外圍的安靜和少爺此時的神情,向他們充分証明瞭此人的危險性。

    「把槍收起來吧莊園名義上的主人,李飛絨女士面無表情地走了過來,平靜說道:「就算是帝國人的機甲,面對著許樂中校也沒有任何辦法,更何況是幾把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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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別有路(下)

    山上那間別居是國防部焦大秘書預訂的房間,基於從林園開始的律條,李飛絨沒有去打探客人的底細,直到這時看到對方沉默堅定而危險地出現在眼前時,才知道對方是誰。

    這個清淡裡隱著媚柔的水般女子,能夠守住林半山這樣的人物十餘年,並且有資格替他打理別有江山這片海園,除了證明她的絕世容顏,那個男人對她的寵愛外,也是對她能力的極大肯定。

    看著許樂,她微微一笑,說出先前那句話,場間本來緊張到極點的氣氛似乎便要向著鬆軟的方向展,然而出乎她的意料,面前的年輕男人對她的話沒有絲毫反應,只是看著躺椅上的林斗海。

    海風輕輕吹,李飛絨的眼角好看地翹了起來,平添一絲迷人之意,心情卻是漸冷微嘲之意泛起。

    她非常清楚許樂的背景來歷,自然必須看重,然而卻談不上敬畏。大抵是受那位破門子的熏染,她向來認為,被政府塑造出來的英雄,與那些真正的梟雄相比,危險性要低上許多,因為他們要被很多內心的律條所束縛。

    正因如此,她對於許樂此時表現出來的態度,感到有些不愉快和輕蔑。

    林斗海的朋友們從洛克風格的海畔別居裡走了出來,他們的人數其實並不多,但臉上的那些微諷不悅如同一個模子塑出一一這個傢伙就是那位聯邦戰鬥英雄?真是很俗氣的一個稱謂。

    這些貴公子們或多或少聽過一些許樂的事跡,知道他那些模糊不清的背景,甚至可能還被家中長輩進行過嚴厲的警告,但在他們看來,傳聞總是傳聞,面前這個撂取了聯邦所有光彩的年輕軍官,今日突然闖入自己的世界,並且以如此冷漠強悍的姿態施以挑釁,基於某些心理上的原因,他們格外要表現出自己底氣和不屑。

    人群之中,卻有一人與眾不同。

    眼窩深陷的錫朋看著獨立於海畔的許樂,吃驚地喊了一聲:「頭兒?」

    身為聯邦副議長最疼愛的侄子,他當然有資格成為林家少爺的座上賓客,數夜狂歡疲憊之餘,忽然看到曾經的長官出現在面前,令他震驚萬分,下意識裡照舊日規矩喊了出來,然而一聲喊後,他才有些不適應地想到,自己早已經退出了七組。

    許樂今日出現,明顯直接針對林斗海,肯定和西林落日州那場暗殺有關,錫朋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難堪與不安,沉默地看了許樂兩眼,退到了友人們的身後。

    如果說這是一個人和一群人的陣營,他不想站在頭兒的對立面,卻也沒辦法去對付自己的同伴。

    「許樂,我忍了你很多年了。」穿著睡袍的林斗海,終於壓制住內心的恐懼站了起來,臉頰微微白,沉聲說道:「有本事,你可以試著今天殺死我。」

    場間的權貴子弟中,有南相家的表親,有利家的外戚,也有剛自前線鍍金歸來的軍官,身後有持槍的保鏢,孔叔和家族的特衛應該正在趕來的途中,面前的許樂卻只有一個人,看上去也沒有任何武器。

    更重要的是,這片海畔莊園叫別有江山,屬於那位叫林半山的男人,無論他們間的感情如何,誰也不能否認,他是林半山的親弟弟,正是基於這些原因,林斗海終於恢復了些許千世之家接班人的氣度。

    聽到這句話,許樂的濃眉挑了起來,這些一出生便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似乎所有的邏輯都是混亂的,你試圖殺我,結果卻變成忍了我很多年?

    就在他的眉毛挑起的瞬間,李飛絨無來由地感到了一絲怪異的感受,她壓抑住那絲心火,望著許樂微笑說道:「許樂中校,或許你和斗海之間曾經生過什麼誤會,我看是不是找一個方便說話的地方談一談。」

    在她看來,無論許樂今日表現的如何強悍冷厲,甚至對方可能帶著那個傳說中的七組控制了別有江山的安保,但他總不可能真當著這麼多人面殺死林斗海,表現出姿態之後,總是需要進行談判,而談判自然需要一個安靜些的地方。

    然而她想錯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那就是許樂即便要和人談判,海邊的這些權貴子弟,林斗海和她,都沒有與他談判的資格。

    「我和他的事情,你可以做主?」許樂看著這個魅力十足的少*婦,問道:「如果不能,請你不要插話。」

    李飛絨眉宇間閃過一絲羞怒,歸根結底她的身份地位來自於林半山的寵愛,旁人敬她畏她均來自於此,然而如果有人不怎麼忌憚林半山對她的寵愛,場面自然會便成現在這樣。

    那絲羞怒斂去,卻來不及化作雍容氣度與沉靜從容的風範,情緒在她的臉上凝結了片刻,因為她在耳機裡聽到莊園交通部傳來的消息,就在剛才,黑鷹公司的直升機戰鬥小組,空降在山居旁邊,接走了裡面那位年輕客人,緊接著,又有噴繪著第一軍區特勤大隊標識的軍用直升機降落,接走了另外那位女賓客。

    黑鷹公司,難道先前在山居中和許樂進餐的年輕人,就是傳聞中那位太子爺,那位女賓客又是誰?居然敢用軍方直升機作為交通工具。

    想著這些問題,李飛絨看著面前的許樂,覺自己原來根本無法掌控這今年輕軍官帶來的場面,然而她依舊微笑擋在許樂的身前,因為她必須保證林斗海的安全,一方面是她很在意林家那些長輩們的情緒,更關鍵是如果林斗海出事,她不知道該怎樣向林半山交待。

    就在李飛絨快轉動大腦,思考怎樣解決當前局面,卻因為看不透許樂究竟想要什麼而惱怒時,海畔人群中有人已經無法忍受許樂無聲地壓迫感,有了動作。

    某位剛剛因前線殺敵而晉陞少校的世家子弟,面無表情地把手放在槍套上,對許樂沉聲說道:「許樂中校……」

    寧靜的海畔莊園裡驟然響起一聲毫不遮掩,從而顯得格外囂張的槍聲。

    此人的話沒有說完便嘎然而止,放在槍套的右手被一顆遠方來的高子彈準確命中,咯的一聲腕骨應聲而斷。

    年輕的少校捂著手腕,痛苦地翻倒在地,慘慘吼叫,臉上的汗珠如黃豆般滾落。

    「這不是你們的事。」許樂環視了一圈身周表情劇變的人們,伸出手指說道:「不要做出任何可能被懷疑的危險動作,因為我不敢保證下一顆子彈的彈頭是哪一種。」

    清脆而遼遠的狙擊步槍聲音響起的剎那,躺椅旁四名林家保鏢動作迅地將林斗海圍在了中間,然後快地用目光四處搜尋那名槍手的位置,同時震驚於那些外圍同事們的悄無聲息,緊張的情緒籠罩心頭,加上專業的判斷,他們真的再也沒有把手伸向槍套。

    李飛絨的表情終於控制不住,盯著許樂急促寒聲說道:「你知道這是誰的莊園嗎?你知道他是誰的弟弟嗎?你居然敢在這個地方開槍!」

    「如果你研究過我。」許樂字著這個女人的眼睛,說道:「那你應該清楚,我開槍的時候從來不挑地方。

    李飛絨的瞳孔微縮,想到對面男人刺殺麥德林議員的傳聞,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生出的震驚與惱怒,還有那絲無法想像的荒謬感,冷冰冰問道:「你究竟想做什麼?」

    李飛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抑下心中的震驚與惱怒,冷冰冰說道:「你究竟想做什麼?」

    「我今天來的目的很簡單。」許樂望著臉色蒼白的林斗海,說道:「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林斗海聽到這句話,忽然憤怒地吼叫起來:「你又沒有死!」

    許樂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微笑著解釋道:「你試圖殺死我,卻沒有殺死我,那是因為我的我的下屬們能力不錯。所以我今天只是試圖殺死你,至於能不能殺死你,那就要看你和你的下屬們能力怎麼樣。」

    很樸素的語言,講述了一個很冰冷的道理,許樂和一直沒有現身的隊伍,已經控制了這片莊園,他若真要殺人,誰能攔下?

    林斗海細薄的雙唇開始不受控制的顫。

    李飛絨此時卻看明白了一些事情,聲音微緊說道:「我並不認為一名前途無量的聯邦戰鬥英雄,會願意成為一名殺人犯。你應該很清楚他的身份,如累你真殺了他,無論有多少大人物想保你,你在聯邦裡都將會找不到任何容身之所。」

    她加重語氣說道:「而且不要忘記,斗海畢竟是他的親弟弟,就算你逃到百慕大去,也不會有任何希望。」

    然後這個美麗的女人笑了起來:「最重要的是,現在斗海還活著,你的下屬並沒有對他開槍,這說明你今天並不想殺他,或者說,你不敢殺他。」

    「你錯了。」

    許樂看著她認真回答道:「就像剛才說過的那樣,當我決意殺人的時候,從不挑選地點,毒然也會做好逃亡或死亡的準備。你們這些人永遠不會讓人找到法律上的證據,我有時候被逼著只能做私下的手腳。」

    「我知道這個社會的規矩,沒有人會這樣亂來,只是我習慣走的路向來都和別人不一樣,有些彆扭。」

    「這和勇氣道義無關,純屬私人恩怨。落日州的事情不解決,心氣不平,我活著就不爽利。」

    「不過你說的不錯,我確實是在等電話,雖然我不知道誰會打這個電話。但如果沒有這個電話,我會做一個證明。」

    許樂不再看這個女人,望著面色蒼白的林斗海認真說道:「今天我來,就是要證明給你以及你們的父輩看,無論你躲在哪裡,都會被我找到,然後被我很簡單地殺死,而且……我敢殺死你。」

    微濕的海風中,他的眼睛瞇了起來,微顫的單眼皮顯得格外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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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彈雨中的沉默電話 貓膩

  安靜的海邊聚著一群人,山林的外面有一把狙擊槍和隱藏在陰影中的部隊,場間的氣氛緊張而壓抑,站在許樂對立面的人群就像無數具雕像般僵硬,不敢有太大的動作。許樂坦承在等待某個電話,這讓一觸即發的緊迫感稍微緩解了些,只是接下來漫長的無聲等待,對於眾人的心臟來說,也是極為嚴苛的考驗。

  席勒有出二幕悲喜劇叫等待姓戈的人,劇中的角色始終沒有等到那個人出現,只有荒誕的諺語充斥其間,無止無盡,格外折磨,就像此刻大家等待許樂手中的電話響起,但卻偏偏不響。

  就在此時,一輛銀色名車從山道上高速駛來,硬膠輪胎與地面發出劇烈的磨擦聲。別有莊園的警戒設施已經全面失效,沒有儀器對這輛車的到來做出任何反應。

  銀車尚未剎死,利孝通便從車上跳了下來,攔在了許樂的面前。他用力扯開脖頸處的領結,顧不得擦拭修剪極好鬢角處淌下的汗水,看著許樂的臉,用力說道:「深呼吸,再想想。」

  作為許樂早期投資者及相熟的友人,鐵算利家的七少爺非常明白這個傢伙的性情如何執著堅硬,看到那雙小眼睛微微瞇起,便知道他今天真有殺人的準備或者說衝動。

  利孝通心頭微寒,攔在許樂的身前,他並不指望自己能夠改變對方的決定,剛才已經將這片莊園發生的事情告訴了父親,只希望那些老傢伙們能夠快些做出決定,雖然那些決定對於七大家的尊嚴來說,顯得有些過於困難。

  許樂與他握手,回答道:「現在需要想的不是我。」

  話雖如此說,他卻真的按照利孝通的建議,做了幾次深呼吸,將那些微鹹的海風一古腦地灌入肺中,舒爽無比,清明無比,再一次確認自己的要求並不過分。

  利孝通略鬆了一口氣,舉起棉質的領結快速擦拭了鬢角的汗珠,站在了他的身旁,開始與他一道等待那個可能永遠不會響起的電話。

  ……

  ……

  電話響了。

  許樂等鈴聲響了兩聲後,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沒有人說話,安靜得如同沉默的黑夜,只有極輕的悠長呼吸聲間或響起,從呼吸聲中判斷,對方應該是一位年華已陳的老人。

  「離開這座莊園,我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長時間的安靜後,電話那頭忽然響起一道蒼老而冷漠的聲音。對方說話的語氣就如聯邦普通民眾想像中那般神秘而驕傲,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壓迫感與權威感,似乎這宇宙內的普通人,天生就應該服從他或者敬畏他。

  這不是許樂想聽到的內容,所以他的濃眉微挑,像兩把飛刀一樣半出鞘,寒漸顯,倔犟沉默著一言不發,只是將左手負到了後背,緩緩握緊了拳頭。

  回答電話那頭驕傲而強勢老人的,是一聲清脆的槍聲。

  山林那頭的狙擊槍再次開火,真正的子彈割裂空氣呼嘯而至,恐怖地射中林斗海腳前的沙地,啾的一聲不知道射進地下多少米深的距離。

  海畔一陣壓抑的驚呼與恐懼退後的腳步聲。

  雖然只濺起了一蓬沙雨,但誰都能看清楚這顆子彈的威力,如果那名狙擊手的手稍微抖一絲,林斗海的腳此時已經變成了一蓬血雨。

  這位被人們看作七大家二代最不成材的林家少爺,此時卻顯得比海畔眾人堅強很多,面色蒼白的他就像是沒有聽到這聲槍響,沒有感受到腳掌傳來的劇烈震感,堅持著一步不退,緊咬著牙盯著面前正在通電話的許樂。

  因為他猜到了打電話來的人是誰,在這種很多年沒有出現過的局勢下,七大家的尊嚴不能再被削挫得更多了。

  許樂還是沒有說話,電話那頭的林家家主聽到這聲槍響後,也沒有說話。

  那位在普通人眼中極為神秘高遠的大人物,很清楚電話那頭的年輕中校在等自己說什麼。對於一般人而言,那些話只是很常聽到的話語,但對於一位七大家的家主而言,卻是難以接受的條件。

  邰氏皇朝結束,人類社會政治體制重構以來的漫長歷史中,這些隱藏在歷史幕後、不斷影響歷史走向的千世之家,或許做過實質上的退讓,或許在某些時間段必須隱忍,但能夠逼著這些家主當再低頭的人卻是少之又少,因為他們代表著家族尊嚴的底線。

  除了莫愁後山,曾經有幾任非常強勢的主席和總統曾經做到過這一點。但這些偉大人物中有不少人為之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或者是任期內便身敗名裂,或者是被暗殺於一團迷霧之中,其中有些人直至死亡也能強勢如初,卻也無法阻止身後百年,他的後人遭受到七大家毀滅性的打擊報復。

  今天許樂帶了幾十號人,就想做到很多前人無法做到的事情,對於林家家主和剛剛收到風聲的那些大人物們來說,是何等荒謬而狂妄的企圖。

  長時間的沉默,壓抑緊張的海灘,碧海白雲間橫著一個人。

  電話那頭的聲音非常緩慢,自持而冷漠:「犬子無用,你可以殺了他。」

  ……

  ……


  這依然不是許樂想要的答案,甚至是他沒有想到的答案。

  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他那雙本欲飛起的濃眉忽地落下,餘光看著面前臉色慘白的林斗海,隱隱明白了七大家為什麼能夠與聯邦政府斗了千萬年而不倒。

  在這些千世之家的邏輯中,沒有任何東西比家族的存續更重要,而這種畸形的家族一旦沒有了極端的尊嚴驕傲與壓倒一切的權力慾望,則會逐漸喪失存續的本能基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尊嚴與驕傲的延續,甚至比血脈的延續更重要。

  但不知道為什麼,或許只是為了實現一個普通人挑戰七大家的幻想畫面,許樂還想試試,所以他依舊沉默,用望著面前不遠處的林斗海,負在身後的左手微微一動。

  山林間的狙擊槍暴然開火!

  迸迸迸迸!密集的沉悶高速彈聲,在海邊沙灘上猛烈響起,瞬間內不知道多少顆恐怖的子彈,籠罩這片區域,蓬蓬沙雨被射成漫天煙塵!

  海畔上一陣驚呼,那些權貴子弟們四散逃離,此刻根本沒有人注意到煙塵中,林斗海不停發出的驚恐嚎叫聲。

  煙尖落,槍聲止。

  滿地瘡痕沙線間的林斗海臉色慘白,大腿不停顫抖,雙眼無神地望著前方,瞳孔根本無法聚焦,睡袍前方一片水嘖,幾絲騷臭,軟綿綿地快要倒下,根本不知道自己還活著,進入了不知生死的淒慘精神狀態。

  ……

  ……


  許樂將電話放在耳畔,沉默等待。

  電話接通之後,林家家主居高臨下傲然地說了一句話,輕描淡寫漠然地說了一句話,寥寥數語間,便能將人心搓揉得酥脆不堪,氣度城府深不可測。

  然而卻搓不酥許樂這顆硬石頭的心,他一直沉默,簡單乾脆地只用槍聲來面對對方的氣度。

  還是那句老話,只有槍管裡才能噴出輕風淡雲,穿著鞋的人總容易害怕赤著雙足的人,講氣度的人總奈何不了粗神經直線條的簡單人。

  縱使七大家無所不能,但此刻林斗海在槍口之下,只要許樂不主動讓步,便沒有人能夠解決這個問題,那麼必須有人讓步,或者林斗海死。

  電話兩邊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更長。

  漫長到四處散開的人們再次投回目光,驚疑不定地四處掃視,徒勞無功地搜尋那把恐怖的狙擊槍,漫長到輕柔的海風吹拂動沙粒,將場間那些密集而淒厲的彈洞全部掩蓋了起來,漫長到李飛絨臉上震驚的表情化作茫然,最後歸來恐懼不解,直至清醒過來,試著勇敢地去扶起人事不知的林斗海。

  許樂耳中傳來顧惜風的報告:林家那邊的線路有一道信號插入,林家的線路根本無法反追蹤,至於這道突然插入的信號,更是無法進行監控,對方的技術等級並不比七組弱。

  誰會在這樣緊張的關頭,給林家家主打電話?許樂蹙眉思索著,然後一個瘦肩若山的男人出現在他的腦海中,於是他的眉頭緩緩散開,愈發平靜。

  果然,片刻後他終於聽到電話那頭的林家家主的聲音再次響起。

  ……

  ……


  「這件事情,是我們的錯。」

  電話那頭的林家家主聲音蒼老而略顯疲憊:「我代表林家,正式向你道歉,並且以林家家主的身份向你保證,今後再也不會出現類似的問題。」

  這個世界上,不,應該說是歷史上,有幾個人聽到過七大家家主的親自道歉,見過他們低頭?

  聯邦普通民眾,從來沒有對抗這些千世之家的念頭,不僅是因為這些家族神秘而高不可攀,更是因為他們知道那樣做只是徒勞。

  如今的許樂有大背景,有幾十把槍,已經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普通人,但和七大家這樣的龐然大物比較起來,依舊顯得渺小而不足道,但今天他連任何背景都沒有調用,只是帶著一幫兄弟走直線闖了進來,便證明了只要試著努力去做,或許有些事情就真的能夠做成功。

  聽著電話那頭響起的這句話,許樂瞇起了眼睛,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頓了頓後,終於第一次開口回答道:「我聽到了,打擾了。」

  然後他掛斷了電話,等著馬上就要到來的下一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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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不要招惹他 貓膩

  位於西北星域中的S3行星,白雪飄於嚴寒的空氣之中,巨大的落地玻璃幕牆夾層裡的自加溫除霜線發出低沉的蜂鳴聲,水流從霜面上生起淌下,看上去就像是一張抽像的線條畫。

  林半山面朝窗戶,背負雙手,瘦削平直的雙肩顯出幾絲陡峭的味道,那身很少變化的灰色外套,就如窗外灰濛濛的陰雪天一般。

  「昨天頒獎禮最佳電影的頒獎詞,聽說是鮑勃寫的。我一直很欣賞這位主編先生,頒獎詞寫得很不錯,很像你。」

  他望著窗外或是玻璃上那些向下緩緩滑落的水痕,沒有回頭,聲音在房間裡迴盪,然後通過黑沉書桌上的電話向著遠方另一顆星球傳去。

  「頒獎詞寫得很像你的性格,這個世界上像你這樣瘋狂的人不少。那些無能的瘋子,慣常只敢對弱者比如孩子或女人下手,因為這種發洩憤怒以尋求精神平靜的手段,能夠安全並且輕易地達成。」

  「但很少有人敢像你這樣,當面扇林家的耳光。扇得人們驚愕難言,羞辱難當。」

  「將老人們最重視的家族榮光踩在腳下,需要真正的勇氣和瘋勁兒。要知道連我有時候都忌憚且深深不解,為什麼七大家這種恐怖的畸形怪獸,能夠在聯邦裡存續如此長的時間,卻沒有因為能量太大而自我爆炸。」

  林半山平靜沉穩的目光中生出一絲笑意,說道:「老人們很多年沒有碰到像你這樣瘋狂的人物,他們已經不習慣和你這樣的人打交道,所以後續手段具體的事宜由我來和你談。」

  說到此處。這位曾經震撼整個七大家的男人語鋒微微一頓,說道:「雖然我早已破門而出,但我相信自己有資格做這個代表。」

  巨大的黑色沉木書桌上的電話安靜片外後,響起許樂誠懇而認真的聲音。

  「我聽說過很多你的故事,從特區旁的黑車賽,到百慕大,很多故事。上次在列車上見過一面,你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我甚至有時候覺得自己有些崇拜你,因為你活得很灑脫,但我好像一直做不到這麼灑脫。」

  「我必須提醒你,現在並不是說傾慕的時間。」林半山微笑回答道:「老人們的耐心雖然比我們要更好一些,但依舊有限,尤其是當他最溺愛的幼子隨時可能死亡的時候。」

  他低頭看了一眼左腕上的達翡手錶,說道:「我這時候並不在百慕大,是在S3,但也不可能出現在現場,我想,為了避免老人們瘋狂憤怒的暴發。避免聯邦出現一場轟轟烈烈的內戰,我們應該盡快達成一致。」

  聽到這句話,電話那頭馬上響起許樂乾淨利落的聲音:「我會放人。」

  聽到這個答案。林半山的眉頭終於微微皺起,他轉過身來,看著黑色書桌上的電話。有些沒有想到對方的決斷來得如此之快,而且如此乾脆。

  房間一角沙發上,此時坐著南科州大拿張小花與一位面色蒼白的黑衣中年人。他們兩個人聽到許樂的回答後,也忍不住挑了挑眉頭,流露出驚詫的神情。

  「落日州刺殺的事情,到此結束。」電話中許樂說道:「我會放了林斗海,是因為你父親已經道歉,而且我相信你。」

  「但這份相信和你的身份傳奇無關。麥德林那件案子,不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終究是幫助過我,他的身份是你去百慕大親手揭出來的。」

  「還有一點就是,上次在車廂裡,你解除了林斗海與南相小姐之間的婚約,事後想來讓我很佩服,因為這和你的利益甚至是行事風格沒有任何關係,只是關係到一個普通女生的幸福。」

  「你是個好人。」

  ……

  ……

  聽到電話那頭許樂認真語氣說出的評價,林半山默然無語良久。

  房間中的黑衣中年人和張小花則是同時張大了嘴,表情有些怪異,似乎想笑。然而當著他的面卻又不敢笑出來。

  林半山在憲章光輝籠罩四野的前提下,依然能夠輕揮衣袖,破門而出。與家族橫眉冷眼相對,單憑雙手,在白晝與黑夜間裡侵伐縱橫,生生打下一大片別有風情的江山。

  他雖然習慣穿一件尋常的灰色外套,親手打理的林圍名流如雲,就連費城那位老爺子去首都,也會選擇此地暫歇,但無數的慘烈往事,無數倒在他腳下的屍體,橫跨聯邦與首都星圈的地下產業王國,早已證明他是一個怎樣的人物。

  莫愁後山那位夫人曾經評價他在亂世可為梟雄,事實上他這種人,哪怕在太平盛世狗歡愉的時代,也必然成為一名梟雄。

  對於林半山這個人,聯邦官員與權貴,百慕大的海盜團和地下世界,怕他的人多,敬他的人多,厭憎他,恨不得生食其肉的人更多,但很少有人會投予喜歡這種情緒。

  今天更是他第一次聽到有人用「好人」這種身份來形容自己,林半山心情有些莫名。感到有趣,覺得電話那頭的小傢伙,真是一個很妙的人。

  「聯邦政府和國防部不會為我這種人拍紀錄片。所以我不習慣聽這種好話。我更習慣解決問題。」

  「林斗海是我親弟弟,聯邦有句諺語說兄弟天生就欠半條命。他想殺你,你要殺他理所當然,你既然不殺他,這半條命我就接過來,從今天起,我欠你半條命。」

  「雖然我很想說你不用擔心老人們可能的怒火反撲。但這種陳腐家族究竟是因為尊嚴而嚴守承諾,還是因為尊嚴而不要臉,我也說不準,畢竟我當年就是因為覺得這些事情太過無聊而離開。」

  他繼續平靜說道:「但我可以保證,林斗海會被帶回S3,我會親自找人看好他。」

  「你手下的七組,在落日州的事件裡出過力、冒過險。一億現金,算是對他們的補償。當然,這筆錢是家裡老人出,我只是張個嘴。」

  ……

  ……

  別有莊園海畔沙灘上的許樂拿著電話,有些沒有反應過來,他本以為接下來會有無數軍警包圍這片莊園,或者更遲一些。林家會向自己展現七大家真正恐怖的實力,然而卻沒有想到,電話的內容似乎在向某種荒謬劇情發展。

  森森青林之中。有一塊遍佈苔蘚的粗木忽然動了動,完美偽裝的熊臨泉,聽著通話系統裡的字句,被驚得身體微顫,他壓低聲音微顫說道:「一個億……比果殼總裁先生慷慨多了,老白,這他媽的,我們當年得做多少趟私活兒才能掙出來啊?」

  莊園電腦中控室五十米外的地下備用水道陰暗的空間中,三名七組隊員認真地聽著耳孔裡的對話,負責入侵並且控制安保系統的顧惜風,鍵盤上的手指微僵,對著微型話筒激動說道:「我操,跟著頭兒做私活兒,這格局就是不一樣。」

  隱在山林邊緣不起眼的灰色建築裡,莊園所有的保鏢早已被繳械集中,負責行動的白玉蘭卻在旁邊的辦公室中,他坐在一把椅子上,聽著耳機裡的聲音。忍不住低頭微笑了起來。

  他靈巧的手指輕輕彈動著秀氣的小刀,左手下方的密織布鞘裡還藏著一把鋒利的軍刺,H12長匣手槍安靜地躺在他的大腿上。

  那位林家的強者孔叔沉默地坐在對面的椅子上。七組冰火一般悄無聲息地佔據莊園。白玉蘭直插此間,二人照面便沉默對坐,從始至終都沒有動過手,孔叔微顯黯淡的臉頰上帶著絲年華老去的感慨。

  ……

  ……

  電話掛斷後,林半山對那位臉色蒼白的黑衣中年人說道:「上次你說利孝通送了一個叫李維的年輕人去了百慕大,最後查出來是許樂的朋友?」

  「已經確定,但很奇怪的,我們一直查不到許樂中校為什麼會認識這個人。更奇怪的是,我曾經以您的名義請求憲章局裡的關係幫助,才發現很多檔案已經被歸為絕密。」

  聽到這句話。林半山的目光微凝,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到此為止,不要再查,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能碰的事情。」

  「明白。」黑衣中年人簡單回答道。

  「告訴百慕大方面,看住那個叫李維的人。不要讓他掉半根眉毛。」林半山微嘲說道:「欠許樂半條命的滋味並不好,看這今年輕人的本事,似乎很難出現需要我們救命的時候。護著他的朋友,也算先還些利息。」

  「如果林家真要進行報復,許樂和他那些隊員肯定擋不住,他會不會請費城方面出面,還是說希望總統先生發話?說真的,我確實很好奇您的家族一旦全力出擊,會在聯邦裡掀起怎樣的風浪來。」

  張小花站在他的身後微笑問道,刺青變形猙獰著從衣領處掙脫而出,分外鮮明。

  「如果父親相信我剛才那個電話裡所說的內容。那麼接下來就不會有任何風浪,只會風平浪靜。」

  林半山神情複雜說道:「你我都知道,從百慕大去西林的那兩名專家是怎樣的狠角色。但最可怕的並不是他們沒能殺死許樂的結果,而是許樂在這場暗殺裡表現出來的絕對控制能力。」

  「三個蠢貨的計劃,如果沒有老頭子的默認與幫助,怎麼會編織得如此縝密犀利?」

  「家族勢力遍佈聯邦架構每個角落,他們組織的計劃,就算是鍾家那頭老虎也會覺得棘手,偏偏許樂這傢伙帶著十幾個人輕描淡寫地便解決了,而且應對得如此精準簡潔。」

  「我總有種感覺。從一開始,許樂就知道了所有的計劃。」林半山的眉頭皺了起來。說道:「我想不明白,他是怎樣做到的。」

  在更早前那個電話中,他極為嚴厲地警告了那位令人厭憎的父親:「這樣的一個人。不好殺。按照他的性格,如果你殺不死他,便有可能被他殺死,而且這種概率非常大。」

  如果七大家真無所不能,為什麼不乾脆把總統官邸炸了,或者把費城那片湖買下來?如果做不到,那就不要去招惹許樂這個人。

  林半山如此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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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西林的征途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大殺器、電話依舊響後的寧靜
「今天許樂帶著他的部隊,在光天化日下弄出這麼一攤子事兒來,就是要警告那些習慣躲在陰影裡控制一切的老人們:不要惹我。」

「這個表態或許沒有什麼味道,但槍、械和實力才是真正的力量,現在這個傢伙至少可以隨時拉出兩個營——這裡兩個營指的是死忠,那種可以為他違反軍紀法律的死忠。加上他那些沒有現出來的底牌,換作是當年的我,或許也會試著如此瘋狂一把。」

林半山從灰色外套裡摸出一根特製加長香煙點燃,吸了一口,淡笑說道:「當年我們下了車廂,曾經評價他年少太不輕狂,如今看來,他終於有了一些正常人的味道,小小輕狂了一把,只是不知道他輕狂的信心來源是什麼。」

用聰慧來形容林半山這個人,只會顯得太淺太薄。

聯邦裡的人們,只能看到許樂和七組厲害的戰鬥力、總統閣下對他的信任喜愛、費城老爺子與他之間隱秘的一絲關係,卻沒有一個人能像他這樣,從落日州暗殺事件和其它的某些細節中,漸漸觸及到最關鍵的問題。

此人早年毅然放棄世家繼承人身份,囂張無比地叛出家門,與家族父輩們恩斷義絕,靠著自己雙手從最底層開始打拼,漫長年月過去,世家教育出來的氣度眼光智慧,加上血腥生涯鑄就的野獸般生存本能,才讓他能夠嗅到那絲最危險的味道。

那正是令許樂敢於輕狂起來的部分。

只是無論他的思維再如何犀利驚艷,也沒有辦法真正猜到事實的真相,因為那個部分已經超出了正常人想像的外緣,帶上了某種神秘的氣息,所以他只能認真地警告自己的父親,以及許樂試圖警告的那些大人物,至於那些人接不接受,不在他的控制範圍之內。

能夠與聯邦中央電腦相知相伴,身具第一序列權限,這才是許樂最大的資本,這個資本遠超他體內的神秘力量,比帕布爾先生、軍神李匹夫投注在他身後的身影更加強不可撼。

正是有這種底氣使然,他才敢於正面挑戰七大家,那些家族再如何厲害,也只能隱藏在歷史的陰影中試圖影響人類的進程,而他所綺仗的憲章電腦,在某種意義上本身就是人類的歷史。

滲透至聯邦各個階層,擁有無限潛在力量的七大家,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無比強大的存在。然而這些家族現在如果想要針對許樂發起某些行動哪怕這些行動再如何隱秘,也不可能逃脫聯邦中央電腦無所不在的監控,許樂和他的部屬們,將有無比充裕的時間,去擬定最精確、甚至是量身定做的計劃,去反擊對方的滔天巨瀾。

在一般人眼中神秘而恐怖的七大家,對於他來說,只不過是左眼視界裡無數戴著公民編號的光點罷了,只要他願意,他可以知道那位林家家主發出的每一道命令,可以將這些家族在政、府機構裡所有的暗線全部挖出來,他能輕鬆查出利家那位老人一直坐著的那把黑椅的秘密,他甚至可以窺視這半片宇宙裡的一切,比如進入南相家的莊園去看看什麼……

當然,第一憲章對公民隱私的絕對保護,必然會對許樂的這些要求帶來某些不便,至少那位將本地藏在憲章局地(底)下的智慧,要做出很多自以為是程序衝動的理念掙扎。

許樂並不願意接受自己成為一個這樣恐怖的存在,他也無法習慣自己像尊神抿般凌駕於眾生之上,俯暇著億萬人生裡的美好與醜陋,只是當自己和在意的人受到威脅時,他絕對不介意動用這個大殺器。

星雲獎頒獎結束後的第三天,聯邦裡關於七組和同名紀錄片的熱潮在持續升溫,而遭受到前所未有羞辱的林家,則明顯還在猶豫,離開別有江山的許樂及再次放假的七組隊員,沒有迎來任何官方的調查和私下的浩蕩清洗報復,只是隱隱約約間,有風雷之色蘊積於這顆星球的大氣層中,不知何時雷霆一般炸響,還是會悄無聲息地散去。

普通民眾的狂歡與他們從來看不到的上層社會裡的緊張氣氛,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照。

這一天的清晨六點鐘,費城那位穿著老式衣衫的老爺子,按照他的老、習慣,拿了一根老綠竹做成的釣竿,坐到湖畔老地方的巨石之上,開始沉默地釣魚或者說思考或者說體養數十年前戰場風雲積累下的疲憊。

他的兒子,聯邦第一軍事學院院長李在道將軍,行色匆匆在自首都特區趕回,往日裡平靜雅致的氣度早已被憂慮代替。

父子二人在進行了一番沒有任何人知道的簡短談話之後,李在道回到宅中,撥打了一個電、話。

上午八點正,與憲章廣場一林之隔的白色總統官邸,開始了每天繁忙的工作,無數數來自各行政區的電子文書,彙集於此,等待著聯席會議的召開,等待著帕布爾總統的審核與簽署。事務官員們面色肅然地進行磋商,為十二天後議會山的某項重要法案,做最後的通過概率推算,確認有那些資深議員需要官邸甚至是總統先生,親自打電、話或者當面交談,以獲得對方態度上的轉變。

此時本應該在會議室裡頭痛的布林主任,卻出乎意料地離開了官邸建築。他在一棵懷金楓樹下,聽著頭頂晨鳥的歌唱,表情嚴峻地撥通了莫愁後山的電、話,向那位夫人轉達了費城方面和總統先生的意見。

邰夫人沒有對這件事情發表任何意見,只是在午餐之後,沈大秘書在徵得她的同意後,往鐵算利家本部莊園打了一個電、話。

不知道那位喜歡戴著小圓帽,習慣坐在黑椅上的聯邦金融之父,在蒼老而狡猾或者說充滿智慧的心中做了怎樣的推算,人們只知道,利宮緣老人在晚餐前撥了一個通往林家的電、話。

在這個電、話之後,利宮緣老人緩緩挑起耷拉而蒼老的唇角,對面前安靜站立的利修竹感慨說道:「以前我對你說過,聯邦裡曾經有人當面嘲笑過我這頂小圓帽,想不到,現在的聯邦又多了許樂這樣一個人,看夫人和費城方面的態度,以及這幾年來的事情變化,我確實有些好奇,許樂和以前那個傢伙之間,究竟是什麼樣的關係。」

利修竹臉色平靜,內心深處卻是震驚無語,不明白父親為什麼會勸林家放手,這肯定不僅僅是因為費城、官邸、莫愁後山三方,而是因為一些他所不明白的原因,只是此時聽到父親的答案,他的震驚沒有減退,反而更加強烈。

聯邦裡有人居然敢當面嘲笑父親神聖不可侵犯的小圓帽?他聽父親說過這段往事,卻一直不肯相信,而且……那個人與許樂有關係?

「林半山叛出家門,遠房親戚林遠湖也死了,林家除了老傢伙之外,真的再沒有什麼人才,居然連這些事情也看不明白。我還要再次表揚你,在這次的事件中,你表現的很好。永遠記住一點:我們是商人,不是殺手,這一點,你弟弟做的一直不錯,你要向他學習。」

「明白。」利修竹毫無怨言回答道。

「這個世界上或許有些往事,有些秘密,但我們沒必要冒險去打聽去印證,知道這些,就足夠了,知道,有時候就是資本。」

利緣宮老人微笑著說道:「但如果你讓別人知道你知道,那就是取禍之道。」

簡單的幾個電、話,其實並不簡單,從清晨垂釣至江山如畫旁的午餐再到晚餐,聯邦最有力量的大人物們,為子某件突然發生的事情,整整花了一天的時間,用來思考和決定。

或許是各方面的態度或者勸說,讓七大家之一的林家,感受到了很多年沒有出現過的壓力,或許是林半山這個家門之外,語語力量卻越來越強大的破門子認真的警告,讓林家的長輩們三思之後再三思,總之,一場本應潑天似的衝突,在無聲無息間消彌不見。

誰也不知道,在做出罷手決定的當天夜裡,有一個來自憲章局的絕密電、話,直接侵入聯接了林家書房的座機。

那位向來很少與聯邦政壇人物或世家領袖交往的憲章局局長,在電、話中並沒有說太多的內容,只是溫和地提醒對方,有很多事情一旦開始,便要被迫繼續,而從來不會干涉社會具體事務的憲章局,或許會因為某些不得已的程序問題,而做出一些舉動。

好一派明媚春光日正好,把那場暗殺事件的鬱結之氣一抒而光的許樂,望著窗外遠處的黑白山水,露出愉快的微笑。

他很清楚,在這一片安寧平和的背後,肯定隱藏著無數人的角力,可他並不在意,林斗海被再次軟集,西林那邊的鍾二郎估計也很難離開靜衛二,南水領袖那位不成器的兒子,大概也只能在青龍山裡艱苦度日,窗外美景依舊,這便足夠。

被遠遠拿離耳朵的電、話裡,不停響起惱怒的痛斥聲,許樂很誠懇地嗯嗯回答,然後聽到電、話那頭的國防部長大人沉聲問道:「如果還有下次,你會怎麼做。」

許樂沉默片刻,認真回答道:「我會直接殺了他。

鄒部長也沉默了片刻,說道:「我沒有聽到這句話。」

許樂笑了起來,望著餐桌對面,正在享用林園美食的鄒郁說道:「我現在才逐漸發現,你和部長的性格真的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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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卷西林的征途 第二百三十九章 對話
    對話流預警!前面發過好幾次誓,再辦不寫這種分析政論式的東西,枯燥而且實在是太他嘀的難寫,就像這章寫的非常艱難,語句組織太困難……但這章終究還是沒忍住寫了,因為我總覺得這段兒太有意思,不寫憋的慌,雖然我對政治的認知就像許樂A樣白癡,但依然樂呵於構織這些玩意兒,歐巴!古倫木!)

    ……

    ……

    「政治史學的最後三門考核就在下周,流火還有兩針疫苗沒有打,結果我這時候卻跑來陪你吃飯。」鄒郁放下手中的餐具,漂亮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惱意,說道:「你以為我有這麼多帝國時間陪你閒聊?」

    瞬間許樂感覺到一股熟悉的凜烈味道從桌對面女生烏黑秀髮間那朵鮮紅大紅裡逼將出來,他趕緊低頭快速切割帶血絲卻沒什麼肉絲的煎二號肉塊,以免將這女子激怒到真正的發爽。

    「你究竟有沒有自覺?為了你和你部下的囂張舉動,這兩天聯邦上層鬧成什麼樣子,有多少大人物在做無聲的談判和角力?」

    鄒郁只能看見他的額頭,不由蹙起了眉尖,拾起餐巾拭了拭唇角,說道:「一顆小火星,可以引爆聯郟最大的彈藥庫。在你看來,殺進林半山的莊園,把林家的臉面踩到腳下,只是很爽的一件小事,可你知道嗎?這次報復行動險些讓整個聯邦事態失控。」

    「總統閣下和軍方主戰派,與控制聯邦議會的那些家族們,距離正面衝突的危險,只差了很小的一段距離。雖然萬幸最終事態沒有激化。」她望著他的額頭,嚴肅說道:「但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今天上午,總統官邸簽署的某項重要法案,出乎所有人意料,被議會山直接否決……就是因為你。」

    許樂抬起頭來。

    關於這些複雜而弔詭的政治傾軋與表面根本看不出所以然的幕後鬥爭,他永遠無法像研究機修或是修練體內力量時那般熱情十足,而且也確實缺乏這方面的敏感嗅覺和天賦。

    不知從何時開始,鄒郁開始替他分析所有的問題,替他驅散前進道路上的政治迷霧,他也習慣了這種幫助,凡所不懂不明的事情,自有都郁幫他去想,久而久之,他這方面變得更加遲鈍,並且喜悅地享受這種不費心力的遲鈍允許度。

    因為不需要去想,餐桌對面女子強抑惱怒而嚴肅認真的分析話語,很自然地從左耳裡鑽進,再從右耳裡鑽出,看著那張漂亮媚麗的臉蛋,他的思緒早就飄到了別的地方,下意識裡撐起了下頜,皺起了眉頭,開始回憶當初和她認識的情景,有些想不明白,當初那個飛揚冷酷讓自己無比厭惡的紅衣權貴千金,是怎樣變成冷靜生動的未婚媽媽,並且和自己形成了當前這種親密互信的關係……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鄒郁如同繪出來的精緻細眉微微一挑,冷聲說道。

    許樂驚醒過來,發現自己最近好像很容易習慣性地回憶往事,難道真如施公子所說,自己年紀尚淺卻已經有了老人的陳腐氣息?

    「在聽,在聽。」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含糊說道:「你繼續,你繼續。」

    「上次我們分析過鍾司令和總統先生和你的兩次談話,可以明確看出,政府和軍方一力主戰,議會山和他們背後的那些家族卻持相反的看法。莫愁後山因為與總統先生間的夥伴關係,暫時沒有發表意見,西林鍾家雖然不贊同旁的家族過於保守的態度,卻更不願意西林再次充當聯邦的炮灰,所以鍾家應該會緊握軍隊,冷眼旁觀。」

    「雙方之間的矛盾衝突,現在被前線的勝利和民眾的狂熱情緒所掩蓋,但誰也說不準,將來什麼時候會暴發。聯邦政府和軍方,絕對不希望將來遠征帝國時,自己的大本營裡還不安穩,所以他們希望藉著當前的勢頭,提前將這些反對意見壓制下去。」

    「那天晚上的星雲獎頒獎,就是一種造勢,你同意出席,在很多人看來,就代表著費城老爺子的意思。只是這種造勢走的是春雨入土的套路,點滴積河,一旦勢成,縱使那些家族想反對,議會山也不可能冒著被狂熱選民拋棄的危險,當面跳出來做什麼。」

    「這是雙方都能接受的相對溫和的角力。」

    「而你做的事情,卻忽然把這種角力放到了光天化日之下並且迅速激化。」

    「因為很多人都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舟這麼一出。」

    「我當然知道你這傢伙就是純粹記仇,根本不會管對方是什麼七大家的繼承人,可別人不會相信,你冒著激怒七大家的危險,只是去尋求一個心情舒暢。」

    鄒郁說到此處,忍不住搖了搖頭,說道:「人們都在猜測,你這樣瘋狂地挑釁林家,是不是代表了費城老爺子或者說是總統官邸的態度。」

    「至此,事存等級迅速上升。那方面認為政府方面是借用你的報復行動強勢宣告,意圖逼迫他們退讓,如此一來,這種退讓便不再僅僅是家族尊嚴的問題,而涉及到雙方對聯邦未來進程分歧大矛盾。」

    「這種等級的衝突,就是這些天讓很多人艱於呼吸的恐怖危險味道的來源。」

    「好在最後那邊終於退讓了。」

    「不得不說,你的運氣真的不錯,明明點燃了彈藥庫,聯邦卻依舊太平,沒有人彈垓或者暗殺總統,內戰也沒有爆發,西林還沒有獨立。」

    鄒郁微諷說完最後一段冷酷的政治笑話,長長的睫毛微垂,喝了一口水潤潤嗓子,開始繼續進餐。

    許樂聽到最後,臉色變得複雜怪異起來,沉默片刻後,用認真誠摯的語氣沙啞解釋道:「我只是想恐嚇一下那些大人物,希望能震住對方,讓他們不要再像落日州那樣不停地試圖暗殺我,讓人生少些麻煩而已……真的從來沒有想過,事情會鬧這麼大,影響這麼遠。」

    白玉蘭曾經感慨過,許樂最了不起的能力,就是能把最複雜的事情簡單化,然而今天聽到這席話,他有些微寒地發現,那些貫徹多年的簡單邏輯,因為身份地位背景的變化,會變得令他無奈頭痛地無比複雜。

    「不,你並不知道這件事情幕後真正複雜有趣之處。在我看來,那才是這齣戲劇裡最精彩的部分。」

    鄒郁抬起頭來,微澀一笑說道:「開始時,費城以為你在執行官邸的意志,政府方面卻以為是老爺子的意思,最後雙方對不上,發現和你一進去別有江山吃飯的還有……太子哥哥,又以為是夫人的意思。」

    「誰都萬萬想不到,這……只是你自己的意思。」她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許樂,搖頭感慨說道:「某個單細胞男人,從前線回來了,卻還在按戰場上那套簡單法則辦事口……

    「當你背後這些大人物終於弄明白的時候,時間已經太晚,他們只好冒險順勢而為,結果誰能想到,最後卻有一個非常好的結尾。」

    「以前陪夫人喝下午茶的時候,她有時候會講一些前皇朝裡的政治佚聞,我當時很吃驚,為什麼歷史上很多大事件,都是由不起眼的小事引發。」

    鄒郁望著他無奈說道:「很有趣,沒想到我現在居然看到了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就因為某個莫名其妙的傢伙一次衝動,本來需要耗費無數時間精力去做這件事情的聯邦政府,莫名其妙地就搶佔了先機。」

    許樂認真地思考了很久,然後抬起頭認真說道:「這些事情我真的想不明白。」

    鄒郁微微一笑,心想大概正是這種想不明白或者懶得去想,才是這傢伙能讓總統先生在內的很多人喜歡的真正原因吧?正這般想著,聽到他緊接而至的下一個話題,她心中那抹溫暖的感覺頓時化作烏有,一抹惱怒與無味盈蕩漂亮的眼眸。

    「施公子真是個不錯的人,雖然我知道他的身份確實有問題,都部長很難同意,不過戀愛自由,這官司可以打到最高法院去,相信你父親可不願意被何英**官辦個狗血淋頭。」許樂笑呵呵地說道。

    鄒郁懶得回答這個問題。

    「他說想娶你為妻,是因為你漂亮,而且你替他生了個兒子口……許樂看著她的表情,認真說道。

    鄒郁精緻的秀眉頓時挑了起來,恚意大作。

    「從這一點,我知道他是真的喜歡你,他想安定下來。」許樂沒有在意她的表情,繼續微笑說道:「也許你會覺得這個邏輯很怪,但其實這種墮入戀愛的理論,還是他教給我的。」

    「他曾經說過,只有在真正喜歡的人面前,男人才會變得愚蠢笨拙,尋會在自己友人面前用這種愚蠢的雄性動物發情語言掩飾自己已經動情的言情的心。」

    「你應該知道,他可以說是聯邦最花的男人。所以我相信他那張嘴裡的甜言蜜語可以三百萬字不重樣,可以迷倒無數女人。就算是最真摯的山盟海誓,他在和陌生女人上床前,都可以重複無數遍。」

    「但只有說到你的時候,沒有這些,只有拙劣的掩飾。

    在那一刻,連我這種傢伙,都抓住了他這位花間聖手最大的命門。」

    「我以前肯定是站在他一方,現在我則是站在你們二人中間,如果他還是以前的他,我不會勸你們在一起,可現在的他,我覺得很有必要再次向你認真介紹一下。」

    都郁安靜地聽了很久很久,先前準備倒豎的細眉平伏下來,她沉默片刻後,平靜回答道:「其實,我一直有一個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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