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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膩】間客 ( 全文完 )

第二百六十章 怒後無音

    清晨的陽米照耀在聯邦第一軍區特種機甲大隊的訓練場上,茂密的樹葉輕扇著光線,分隔著溫度,讓深春與初暑的感覺時混時分。往日裡緊張嚴肅的軍營,因為這個難得的漫長假期而顯得多了幾絲輕鬆活潑,再也沒有半夜的緊急集合命令,那似乎永遠也打不完的實戰演習,也終於暫時告一段落。
    特種機甲大隊軍營旁有一方小池塘,名義上歸hTd局管轄,實際上早已經變成官兵們的後院小湖,滿是雄性激素的年輕人們,因為好奇,而對池塘裡的兩棲動物起了兇猛的攻擊,最後卻現自己的胃似乎並不喜歡那些有些像二級硬合成肉的綠皮細腿肉。

    池塘邊有一個穿著筆挺軍裝的年輕人,緊繃的軍裝下面隱藏著那具魁梧而充滿爆力的身軀,眉眼清冷間夾著絲傲而暴戾的情緒,只有清晨溫暖而清湛的日光直射他的臉龐,才能照出這張臉上最後那抹青澀的稚氣。

    李封來自費城,聯邦軍方屈一指的驕子精英,即便許樂橫空出世,也無法奪走他的光彩,將要踏入二十歲最美好年華的邊緣,正是濃翠密葉招展於春風中的好時光。

    但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這幾天他總覺得心情有些莫名的煩燥不安,卻遍尋不找這種煩燥不安的來源,於是他凌晨起床進行完例行的電流刺激之後,便來到了這方小池塘邊,沉默,思考。

    他少小離家,在西林的戰火中完成了自己的青春期育,成長經歷刺激甚至有些畸形,很少回費城家中,但也許是血脈和崇敬使然,他總在下意識裡學習或者說模仿那位偉大的祖父。

    左手腕上的腕表微微一緊,出清晰的振動,李封低頭一看,現是緊急集合地軍令,雖然臉上依然毫無表情,但強悍的心臟卻是禁不住微微一抽,霍然起身,向營房裡走去。

    池塘邊的接村下,兩名軍官閃身而出,跟上了他快的腳步,同時在他的目光示意下,開始快撥打電話,爭取在國防部命令清楚之前,搶先知道這次緊急集合究竟意味著什麼。

    幾年前,李封大鬧議會山,捋錫安議員辦公室砸成垃圾場,為了防止這種惡性事件再次生,費城方面和國防部聯合派出值得信任的軍官守在他的身邊。只是相處的時間太久,這些軍官在執行軍令的同時,也自然變成了他的嫡系助手。

    「應該生了一件大事,只是我的權限不夠,打聽不出來。」一名軍官將電話移離耳畔,望著李封厚實的背影不安說道。

    李封的腳步驟然一停,回頭接過他的電話,撥通子一個號碼,等待片刻後,輕聲說道:「郁子,是我。今天忽然緊急集合,已經確認這是四個軍區的全體任務,安全等級也已經提起來了,我想知道這是為什麼。」

    以他的家世背景,聯邦軍方沒有任何秘密可以瞞住他,只是費城家中不會允許他利用這種特權,好在他年齡雖然不大,在聯邦裡也有幾個值得信任,而且有大能力的同年齡段友人。

    然而令他感到震驚和強烈不安的是,電話那頭的都郁在努力很長時間之後,也只能滿懷歉意地表示,沒有辦法打聽到具體的東西,只知道聯邦肯定出了件大事。

    李封站在接村下的陰影中沉默站立片刻,全然毫不理會前方軍營裡愈加急促的緊急集合聲,忽然,他拿起電話按下了一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號碼。

    電話沒有通,不是占線,不是轉參謀部,不是不在服務區,只是沒有反應,死一般的沒有反應。

    重撥,可電話那頭依舞沒有接通。

    李封抬起頭看著襯葉間的清光,忽然間眉宇間閃過一絲狠色,再次狠狠按下號碼,那股狠勁兒似乎要讓堅固的軍用電話散架力

    電話通了,傳來一道清美的女聲。

    「您好,這裡是西林軍區參謀部轉接中心,依據相關條例,請登記你的姓名……」

    李封眉宇間的狠色驟然一黯,不可置信地瞪圓了雙眼,緩緩掛斷了電話。電話那頭是最合規範的轉接程序,然而他清楚,從十二歲開始,只要是自己打電話,電話那頭的傢伙絕對會馬上接通。

    一輛軍車呼嘯著駛離特種機甲大隊營地,正緊急集合的官兵們吃驚地看著道路上的煙塵,不知道車裡面那今年輕的天才又在什麼瘋,居然膽敢違抗軍令離開。

    墨綠色的軍車副駕駛座中,李封把頭埋在小山一般的強壯身軀裡,似乎不想聽到後座軍官的話。

    「費城方面收到的消息是,三大艦隊已經出,並且有一支度最快的輕型艦隊,正在向晚蠍星雲處進,目標正是古鐘號所在地。」

    軍官放下電話,震驚而艱難地回報道:「古鐘號被帝國艦隊伏擊,無一生還。」

    李封的雙肩驟然一僵,卻沒有出任何聲音,只是隨著軍車行駛的杵動的輕輕上下抖動。

    忽然間,毫無預兆的,低垂於身軀之中,慣常高傲而暴戾的頭顱,出了一連串痛苦的嘶嚎,就像是受傷的野獸一般。

    十二歲便開始在西林前線浴血奮戰,李瘋子的前方一直有個目標,並不像湖畔那位祖父般遙不可及,而是那般的真切和親切,他的少年,青春時期,是在那個人的關懷下長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個人在他的人生中部分替代了父親這個角色。

    沒有人知道他和那頭西林老虎之間的關係親密到了何種程度,費城家中都不知道,更沒有人能夠想像出,當他聽說讀個噩耗後,會有怎樣的心情。

    車內的軍官臉色蒼白。他們是李封最忠誠的夥伴和下屬,也只隱隱知道一些情況,卻沒想到他的反應會這麼大。

    「我們這時候要去哪裡?」

    「去空港,我要回西林。」

    不知道是因為把頭埋在懷裡的緣故,還是因為別的什麼,李封此刻的聲音顯得有些沉悶嗡鳴無力。

    「這是違抗軍令,而且……李院長如果知道了,一定不會同意。」一名軍官強抑著心頭的緊張反駁道。

    李封抬起頭來,看了車內的軍官一眼,音調全無起伏說道:「我說了,我要回西林。」

    知道鍾司令的死訊,他並沒有哭,但此刻的雙眼卻是紅通通一片,裡面儘是暴戾情緒激出來的可怖血絲。

    面對著這樣一雙眼睛,這樣冷靜可怕的語調,沒有任何人敢提出反對意見,哪怕這些軍官能夠猜想到,一旦讓李封回到西林,他肯定會做出一些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就在此時,電話再次響起,李在道將軍平穩而冷靜說道:「你想做什麼?」

    「我要殺人。」李封聽到父親的聲音,清俊的臉上閃過一絲倔狠,說道:「誰***都別想攔我。」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李在道根本沒有想到鍾瘦虎的死訊,居然會讓自己的兒子憤怒激動到這種程度,片刻後,他開口說道:「許樂已經先過去了。」

    「給我權限。」李封停頓片刻後說道:「我要看著他去做。

    都特區郊區的指揮大廳內,一片嘈亂,無數的高級技術人員,正在對一段來自遙遠星域的信號進行解密復原,國防部的高級參謀們,則是在電腦的幫助下,皺著眉頭,苦苦思索著很多複雜的事情。

    「誰給的他權限,居然敢動用聯邦預埋的憲章網絡!」

    大廳裡響起一個陰怒咆哮的聲音,聯邦議會軍事委會員主任激動地看著巨幅光幕上的數據回饋,用力地揮動著手臂:「這關係到聯邦進攻帝國的根本!讓他馬上停止!」

    國家安全顧問表情同樣難看,對著話筒陰沉說道:「三翼艦,我命令你馬上停止行動,馬上撤回!不然……」

    迸!

    一個飛擲而來的瓷質花瓶,打斷了這些大人物們的憤怒,清脆的碎裂聲,砸的眾人心頭一驚,砸得指揮大廳裡出現了瞬間的安靜。

    李封根本不知道自己扔過去的是什麼,他沉著臉大步走了過去,指揮大廳裡的憲兵馬上圍了過來。此時坐在二樓看臺上,表情沉峻的總統先生揮了揮手,憲兵們只好散開,任由這名性情暴戾的中校,直接走到了控制台前。

    此時距離古鐘號遇襲已經過去了幾十個小時,在外表安寧的聯邦社會中,只是尋常的幾次晝夜交替,但對於知道這件震驚消息的人們來說,卻是極大的煎熬。

    那般憲章局三翼艦以一種決然魯莽的姿態,跟蹤著帝國艦隊進入了對方的星域之中,信號穿越了巨型扭率空洞,又沒有固定點信號放大,所以顯得有些不穩定,指揮大廳裡的人們,只能看到模糊斷續的畫面和那份剛剛接收到的顯得有些異想天開的計劃了。

    李封站在控制台前,緩緩低下身體對準話筒,從堅實的胸膛裡擠出如鋼如鐵的一句話來:「許樂,幫我殺了他,如果你這次沒搞定,下次我接著去搞。」

    幾分鐘後,整個指揮大廳都聽到了來自三翼艦上許樂的回答:「我會殺了他。」

    然後通訊斷絕。

    七小時後,一艘西林的民用走私飛船向s1傳回了最新的消息,這艘走私飛船幾天前在監聽軍用頻道時,得知了古鐘號遇襲的消息,作為見不得光的犯法者,走私船上的人們勇敢地做出前去救援鍾司令的決定,然而當他們趕到時,只看到了滿地殘骸和一個按照即定程序飛回的救生艙。

    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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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音在琴外

  聯邦的人們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由箕章局蘭翼艦自主拍攝。在最後的畫面中,帝國人的旗艦在連番猛烈爆炸之後,化為靜寧太空中一團耀眼蓬勃的煙火,然後,就連那艘三翼艦也消失在浩淼的宇宙裡。

  確認襲擊古鐘號的元兇,帝國著名的屠夫將軍卡頓死亡,讓聯邦上層很多人感到興奮激動,然而許樂的音訊全無,卻讓這種復仇的喜悅降到了最低點。

  當天晚上,受到政府授權的聯邦新聞頻道轉為黑白單色播出,所有廣告和娛樂節目全部停止,新聞主播用沉痛而憤怒的聲音,向億萬聯邦公民報道了古鐘號遇襲的消息,同時聲稱,聯邦軍方派遣出的特別部隊,已經成功地摧毀了那支無恥的帝國艦隊。

  重複播放的新聞中間,是西林軍區司令鍾瘦虎的生平,聯邦政府不遺餘力宣揚著這頭老虎在前線十餘年間的豐功偉績。

  富庶平安的上林大區震驚,遙遠落寞的東林大區震驚,整個聯邦社會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如果不是聯邦政府宣佈了成功復仇的消息,這種低落的情緒或許會直接激起社會的不安。

  至於……像倔犟的孤兒一樣守護著聯邦邊境的西林大區,此時早已陷入歇斯底里的憤怒悲傷情緒之中。

  「三個月亮爬上來,照著妹妹筐裡的野菜,三個月亮落下來,吃光妹妹做的野菜,三個月亮不見了,妹妹也不見了,三個月亮升起來,妹妹你什麼時候回來?」

  就像這產生於數十年前的民謠所流露的那鼻無助憤怒的情緒,正如鍾瘦虎在食肆裡對許樂感慨的那般,西林人不安哀傷地認為自己只是聯邦的孤兒,在宇宙裡流浪,在西風裡唱著悲傷的歌謠乙沒有人會理會西林人的死活,幸虧他們有鍾家,這十幾年間有那頭不可一世的老虎,可如今這頭兇猛又親切的老虎,卻這樣毫無預兆的死了!

  瞬間,西林人失去了自己的英雄,自己的領袖,一時間根本無法接受口當最後確認這個悲傷的事實無法改變之後,無數西林官兵湧到了緯二區老宅外圍…抱著武器蹲坐在地上,順著幾條大道一直排出極遠,沒有任何人組織,他們只是下意識裡想要保護司令的家園,阻止任何外人到來。

  更多流著淚的西林公民開始痛斥著聯邦政府的腐朽和聯邦艦隊的無能,朕想到讓西林大區流汗又流血的聯邦輪戰,朕想到整件事情的突兀,無數黑幕陰謀論開始在私下開始流傳,層出不窮。

  值此聯邦與帝國間的宇宙戰爭即將啟幕之時,地處前線的西林社會動盪,會導致極為嚴重的後果,更令聯邦政府感到憂慮的是,誰也不知道那些誓死效忠鍾家的西林軍民,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情而產生更直接強烈的政治訴求。

  聯邦必須盡快穩定西方的局勢,而在目前緊張情況下,有足夠影響力來安撫西林民心…向西林軍民展現聯邦誠意的人物並不多。

  費城湖畔的老爺子在思考幾個小時後,婉拒了總統官邸請他前往西林穩定局勢的請求。

  清晨時分的聯邦新聞頻道,播報了一條緊急新聞,聯邦總統將馬上啟程前往西林大區…主持鍾司令夫妻與古鐘號官兵的隆重葬禮。

  群情洶洶,民心不定,西林軍區各作戰部隊正處於絕對戒備又全無頭緒的危險狀況之中,帕布爾總統做出前往西林安撫的決定,毫無疑問展現了他不同於一般政客的勇氣與決心。

  而在總統閣下前往西林之前,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

  凌晨三點半…總統府邸地下作戰指揮室內。

  「帝國艦隊能夠找到憲章網絡裡的縫隙,並且使用我們的絕密電子印記進行覆蓋,這說明了很多問題口國防部三天前已經把所有的電子碼系統進行了全新編碼,可是如果那些問題不能從根本上解決,這些技術手段將變的沒有任何意義。」

  帕布爾總統的嗓音依然渾厚有力,只是那張黝黑的面容卻顯得有些消瘦疲憊,雖然在鍾瘦虎離開都之前,他們之間最後那場談話沒有取得圓滿的成果,但起必總統先生依然願意將鍾司令視為同道中人。

  潛在的政治盟友,卻葬身於一場誰也想不到的太空煙花之中,這種打擊以及隨後而至的西林局面,讓總統先生感受到了強大的壓力,好在這時候,他不用再擔心聯邦內部有些家族或代言人敢於質疑自己進攻帝國的決定。

  「我不知道許樂中校所說的話有沒有證據,我也不想去追詢他……」。他在戰場上的優異表現,以及此次冒險追擊帝國艦隊的英勇舉動,完全可以證明他對聯邦的忠誠與熱愛。」

  帕布爾總統的雙眼如鷹隼一般掃視室內眾人,從國家安全顧問、國防部長,參謀朕席會議成員,內閣重要部長,特邀議會山代表……的臉上掃過,沉聲說道:「他說還有一顆帝國的種子依然在聯邦之中,那麼我就要求你們去找出來。」

  「根據許樂中校的情報,聯邦調查局在第一時間進入那間軍事監獄,但是並沒有現目標。」

  一身純黑正裝的聯邦調查局局長望著他認真回答道:「不過根據初步的調查,確實現了一些問題,至於那顆嫌疑種子現在究竟在哪裡,我們需要憲章局的協助,既然憲章局一直在觀察這顆種子,想必現在也應該知道他在哪裡。」

  這句話所指的目標非常清楚,會議室裡的聯邦大人物們目光集體落在圓桌旁一張椅子上。

  憲章局局長助理崔聚冬,在三天前被臨時解除了所有權限,他的身後此時站著三名特勤局的特工,迎著同僚們懷疑與憤怒的目光,他艱澀緩聲回答道:「我已經解釋過,憲章局之所以中止對那顆嫌疑種子的調查,是我直接收到了國防部長辦公室的電子信函,說該嫌疑人牽涉到軍方一項特殊任務,需要被暫時隔離。」

  一直沉默不語的國防部長鄒應星說道:「我沒有出過類似信函。為了最大程度的安全起見,麥德林專案之後,總統先生已經否決了相關的反間計劃。」

  「鄒局長剛剛確認,那名種子已經消失武者說死亡,可我不能心安,所以崔助理,我想你要接受一段長時間的隔離審查。至於國防部辦公室方面,也必須被審查。

  都應星輕輕點了點頭,並沒有刻意遮掩眉心間的沉重。

  「兩個小時後,我就要去西林,我希望在憲章一號飛船抵達落日州之前,相關的調查能夠得出清晰的結論。」帕布爾總統嚴肅地望著眾人說道:「在座的都是聯邦棟粱,如果我們中間有人出了問題,對於聯邦來說,那一定就是大問題。」

  「事情牽涉到憲章局和國防部,聯邦調查局沒有能力完成,所以我決定,由軍方作戰部隊進行調查,該調查小組直接向我負責,具體事情請拜倫先生處理。」

  「拜倫副總統有權力對憲章局內部工作進行審查,但根據第一憲章,任何政府強力機構,尤其是軍隊,嚴禁主動進入憲章異事務範疇。」崔聚冬表情一變,顧不得自己此時的境況,大聲提出了反對。

  「軍方調查小組不會進入憲章局內部接觸相關事務範疇,他們要調查的,是你這個人。」帕布爾總統冷冷看著他,毫不客氣說道。

  崔聚冬面色劇變,試圖讓總統先生收回命令,哪怕在被三名特勤局特工押出會議室門口時,依然回頭掙扎著表示反對。

  「杜少卿中將,將負責此次調查。」帕布爾總統望著眾人語氣沉重說道:「鍾司令的死,證明了帝國人喪心病狂的戰爭侵略本能,在事關聯邦存亡的時刻,沒有任何部門能夠置身事外,憲章局也不能口……會議室內的大人物們目光再次集體轉移,望向圓桌外的一處陰影角落,一直沉默坐在角落裡的杜少卿緩緩站起,筆挺的軍姿不容挑剔,他向總統先生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沉聲說道:「定不負所托。」

  累積戰功至中將的杜少卿,在很多人的眼中,必然不可能再在鐵七師的師長位置上坐太欠,雖然人們依然習慣用敬畏的語氣稱他為少卿師長,然而他在西林前線所展露出來的軍事才華,確實需要一個更大的舞台。

  沒有人想到,他最新的大舞台居然是總統先生親自任命的聯邦調查小組,而且調查的,……」…是那位一生之敵的死亡謎團。

  全副武裝的士兵們在他的指揮下,如同作戰一般分割包圍,乾淨利落地將憲章局和國防部的相關嫌疑對象,從家中請回軍營,不顧律師們的激烈反抗,用盡一切手段,盡可能地延長羈押期限,將調查逐漸深入……」

  杜少卿則是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沉默,桌上有一副倒下的舊式相框,桌前是一個小提琴的琴匣,長匣未開,無清音透出。

  沉默長時間之後,他撥通了一個電話,語調有些怪異而冷漠:「把西門給我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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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何友友

   s2行星南加利州府郊區有一座戒備森嚴的特三甲軍事監獄,兩天前,數百名表情嚴肅的聯邦調查局成員,拿著國防部的權限文件,進駐此地,在無數房間關卡處閃動的黑色正裝,替代了墨綠色的軍裝,令監獄裡的人們感到心情無比壓抑。
    聯邦調查尼接管這座軍事監獄前三天,有一名囚犯離奇失蹤,沒有人知道這名囚犯怎樣離開一間特三甲等級的軍事監獄,即便憲章局也失去了此人身份芯片的具體位置,卻又沒有信息節點消亡的回饋出現。

    帕布爾總統親自任命的調查小組,緊隨聯邦調查局的步伐來到此地,出自第二軍區的鐵七師內務軍官,在杜少卿的冷酷指示下,加大了對監獄方面的審查力度。

    監獄裡的重囚們被集中到了側區,他們原來住的囚室,卻成為了監獄看守者們的地獄,三層樓的房間裡時不時傳出暴怒的吼聲,聲嘶力竭的辱罵,隱隱可聞的慘嚎。

    多達七百名政府僱員和軍官,將這座監獄變成了一間大的出奇的審訊室,用盡了各種法律邊緣的手段,卻依然沒能現任何線索,聯邦調查古鐘號遇襲事件,尋找那顆隱藏最深種子的努力,陷入了無力的停頓之中。

    此時此刻,無數雙焦慮而惱怒的目光都沒能注意到監獄右前方十三公里外的一片小林場,在林場簡陋建築的下方,有一處隱蔽的地下工事,在工事的盡頭有一間幽暗不見陽光,也沒有任何電子設備的房間。

    昏暗的原始白熾燈光照耀著粗糙的石質房間牆壁,光線漸漸攏到牆角處的床邊,顯現出一張消瘦蒼白而絕望的面容。

    他有一個很普通的姓名:何友友,今年三十六歲…十七歲考進第二軍事學院,畢業後一直在軍方情報部門工作,雖然他所接觸的信息對於一般民眾而言,都是絕密到有些神秘的事物,然而這種工作做的太久之後,也會變得普通乏味起來。

    不過何友友並沒有什麼不滿足,他喜歡電子碼站大樓外面賣的早飯,他習慣了大樓裡的消毒水與光幕聯合膠混合的味道,更何況在三十歲那年,他愛上了大樓後勤部門的一位女招待。

    溫柔可親的妻子柔斯…剛剛四歲大卻天天帶著甜美笑容拿拖鞋等自己回家的女兒,一個普通卻穩定、而且確實很有意義的工作,人這一生能夠如此已經足夠滿足。

    何友友以前一直這樣想,直到一年多前的某一天,他在開車回家的路上,忽然被一群軍人攔住,逮捕,然後得知了一個如同五雷轟頂般的事實真相。

    自己是一顆帝國人埋在聯邦裡的種子。

    自己是帝國人?不,這是多麼荒唐可笑的惡作劇,我出生在c2工業基地總廠區,我的父母年近四十歲才生了自己,有無數的童時夥伴和老師能存明我的存在,你們居然說我是帝國人?

    收養證明?不,我不相信。生理標記?那是你們偽造的!你們究竟想做什麼?我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小軍官,身上沒有你們想要的東西,你們為什麼一定要冤枉我是帝國人!

    一年多前,何友友聽到這個荒唐指證後的第一反應便是如此口那種荒謬錯愕的感覺,變成了歇斯底里的情緒,讓在軍校裡被認為極為膽怯的他,竟然敢無視那些看守者們手中的槍管,憤怒揮舞著拳頭,隔著闊大的審訊桌,向著那名褐的軍官臉上砸去。

    只是他沒有砸到對方,而是被冰冷的槍托狠狠砸倒在地。

    從昏迷中醒來後,面對著憲章局的翔實記錄,和那些鐵一般的證據,何友友終於絕望而惘然地承認了某個事實。

    很多年前,帝國人冒險使用小型飛船強行穿越空間通道…輸送了幾批嬰兒進入百慕大,然後經由百慕大臭名昭著的人口巨販,被賣到了聯邦,賣給那些沒有子女,卻渴望子女的父母,這些神態天真稚氣,甚至還一直閉著眼睛沉睡的嬰兒,通過憲章審查,領取了合法的收養證書,在頸後植入身份芯片,在他們自己全不知情的情況下,便從一名帝國人變成了「,……聯邦公民。

    而他,就是這批嬰兒當中的一個。

    我原來是一個帝國人,那麼當我為了聯邦軍隊在西林前線輪戰獲得每一場勝利而歡呼雀躍飲酒傻笑的時刻,事實上是在慶祝自己同胞的死亡?我的人生原來全部是假的,普通的姓名,普通的工作,安穩而幸福的人生…………都是假的,那麼還有什麼是真的?

    無法接受這一事實的何友友變成了無法思考的冰雕,短短三天內面容消瘦直可見骨,他知道聯邦不可能允許自己這個帝國間諜活下去,雖然在此之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從一生下來,就被帝國方面安排成為了一名間諜。

    在不知情,無法選擇的情況下,成為了一名天生的間諜,沒有做任何壞事,偏要為自己不知情的人生付出代解,這是何等樣悲涼而荒謬的人生。

    然而事情後續的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如果說這是一場噩夢,何友友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從垂夢中醒來後,並沒沉淪其間,而是又開始做另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那些身份異常神秘的軍官沒有將他送往秘密法庭接受審理,然後被關一輩子,也沒有執行軍事條例實施秘密槍決,而是直接釋放了他,只是在釋放之前,那名褐軍官溫和卻隱著無限寒意的好意提醒,就像是一盆冰水,讓惘然無助中的他,頓時被凍醒。

    室外的脾步聲讓何友友悚然一驚,回想起這一年多來的經歷,才明白,原來那場光怪陸離夢,依舊只是噩夢而已,就像這時正雅門而入的軍官那頭令人厭憚的褐色卷。

    「要在聯邦範圍內,尋找到一個完全屏蔽憲章光渾的地方,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那名聯邦軍官走入房間,坐在椅上後取下頭頂的軍帽,認真地擱在手旁,然後揉了揉滿頭的褐色卷,語氣平靜說道:「以我們的能力,哪怕是在這地下的原始孔洞裡,依然只能屏蔽幾天的時間。你浪費了很多時間,我被迫要冒險來這次,這讓我感覺非常不好。」

    何友友抬起頭,用有些癲狂的目光望著他…聲音沙啞說道:「你們這群瘋子、兇手……原來也會害怕。你是不是很擔心憲章局查到你曾經見過我?」

    「有一些,但並不是很多,憲章光輝終究是由人類操控的。就算憲章局有可能查到我,但沒有直接證據,也無法對我提出指控,甚至連懷疑都沒有辦法進行。」

    「就像這間深入地下六十米的隔離房間,這裡除了你我頸後的芯片之外,沒有任何能夠出電子信息的元件口我們比任何人都注意研究憲章的精神和程序,憲章光輝庇佑了聯邦數萬年之久,想來也會縱容一下我們這些聯邦子民的舉動。」

    何友友表情麻木地看著他,說道:「你們可以直接殺死我。」

    「細節決定成敗。」褐軍官說道:「因為出現了一些意外狀況,所以才會有這次調查,這次調查可能會危及到我們的事業,所以我需要你進行最後的配合來結束這次調查。這些有些沉重的故事,需要你這最後一顆帝國種子的死亡來畫上句號。」

    「我不是什麼狗屁神子!」何友友憤怒地衝著對方大聲喊叫,五官激動的有些變形。

    「一年多前…我們就這個問題已經討論過很多次,我不想再繼續討論下去。」褐軍官冷漠說道。

    幽暗的房間內長時間的沉默,然後有水滴的聲音清晰響起,何友友痛苦地低著頭…像畏寒般抱著身體。

    在這一年多的時間內,他從這些神秘軍人的手中拿到了很多秘密情報,並且在對方安排下進入百慕大…和帝國皇家情報署的人接頭,做了很多他以前根本無法想像的事情。他本以為聯邦軍方讓自己活下來,是要利用自己帝國種子的身份,向帝國方面傳遞錯誤情報,使用反間計…誰知道原來一切的真相,竟比他想像的更加殘忍。

    「我答應你們向帝國方面傳送情報…是因為我說服自己,我應該不不在乎出賣帝國的利益,我不應該在乎那些什麼狗屎同胞的生命,因為我根本不認為自己是帝國人!我還是個嬰兒的時候,就被他們無情地拋棄到了這裡,我憑什麼要為他們戰鬥?」

    何友友抬起頭來,任由眼淚在痛苦的表情上縱橫,憤怒地大聲吼叫道:「不!事實上只是因為我想讓自己以為,我還是名聯邦公民,一名聯邦軍人,我在為聯邦的利蓋而戰鬥。」

    「我的親人,我的朋友,我的同事,我喜歡上的第一個女人,我最感興趣的歷史,我最喜歡的明星,我最喜歡去的風景區,全部是聯邦的,我這個人從裡到松「全是聯邦的,我的人生在這裡度過,我有家庭,我有妻子,我有孩子。」

    何友友悲傷顫音說道:「就除了這副身軀,這些血肉。」

    「但我傳到帝國去的那些情報,根本和什麼反間計無關,反而讓鍾司令死了!」他的雙手抱著腦袋,望著褐軍官不敢置信地痛苦喊叫道:「你們做了什麼?你們究竟想做什麼?」

    「到底誰才是背叛者?誰才是帝國的種子?」何友友的眼神有些游離,下意識裡喃喃說道:「我不是,你們才是,你和你身後那些無恥的大人物,……,……才是罪惡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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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拜倫

    光明與黑暗之間有明顯而不可逾越的界線,黑與白之間的灰,並不能做為解脫罪責的說辭,哪怕那抹灰淡至幾不可見,也定然是或濃或淺的黑,又哪裡是白?

    當年那個才華橫溢、冷漠驕傲、酷勁十足的杜少卿一向這般認為。

    只是自一院畢業多年後,在軍隊體系內四處衝突掙扎上浮沉默,他已經改變了很多,明白了再美妙清麗的翠色山水畫,也需要黑暗礦洞裡挖出來的骯髒天然顏料來描繪,為了聯邦或者說人類的光輝未來,他願意犧牲自己某一部分的道德原則。

    尤其當聯邦中出現一股令人振奮的隱藏思潮,並且一位值得信賴的優秀政治家站在潮頭之後,他越發肯定這種犧牲必將獲得美好的回報,於是他將所有的精力心血全部投注到部隊的建設中,放棄了家庭之類世俗的幸福,在西林鍾瘦虎的強勢壓制之下,依然帶出了鐵七師這支鐵軍,進而讓整個第二軍區都烙上了他個人的深刻烙印。

    鐵血部隊的目標當然是帝國人,但為了聯邦的將來,杜少卿絕不介意動用這支部隊為那位大人物保駕護航,事實上這幾年中,他的鐵七師一直在配合政府相關部門,執行著一些隱秘的計劃,而他最忠誠的下屬西門謹,正是鐵七師配合相關方面計劃的重要聯絡人。

    只是犧牲的底限究竟在哪裡?究竟要燃燒多少朵惡之花才能讓世間重獲聖潔的光芒?需要多少無辜者死去?只是……

    「不包括這種。」

    杜少卿面無表情看著桌前的西門謹,語調格外平靜,木谷莊園針對鍾煙花的暗殺,你說是特勤局那邊的動作,所以我沒有繼續問下去。」

    「事實上你我都清楚,陳銀川從一院肄業之後秘密進入林家,執行的是政府的秘密任務…滲透七大家的任務。如果沒有我或者你的命令,他不可能冒著洩露身份的危險,發起這次行動。」

    「還有這次。」杜少印沉默片刻,從桌後站起身來,說道:「他不應該這樣死去。」

    「這次的行動經過了上級批准。」西門謹腦袋微低,聲音微啞解釋道:「議員先生……不願意讓您參與到這些骯髒的事情中,所以把具體的計劃瞞著您。」

    「最後確定的時間,是你上次從5460離開?」杜少卿雙眉微挑,寒意逼人「你究竟還是不是我的兵?」

    「我永遠是師長的兵!」西門謹徑地抬起頭來…站地筆挺,大聲回答道「但我更不願意師長來處理這種難題。」

    「難題?」杜少卿忽然微微笑了起來,笑容說不出的澀意十足,「這不是難題,他就這樣死了,就像是扇我臉上的一記耳光…想必會一直痛到我死的那天。」

    「最終下決心是老虎返回西林的前一天。」西門謹聲音沙啞,解釋道:「這個軍閥不可能放棄世家的特權,加入我們的陣營,而且為了保住鍾家的利益,西林不可能完全成為聯邦的一環。要戰勝窮凶極惡的帝國敵人,我們必須除掉他。」

    「這不是私仇。」他咬著牙看著沉思中的師長,語氣急促說道:「這是為了聯邦。」

    杜少卿慣常沒有什麼情緒的眼眸中忽然閃過一絲懷念,薄唇微啟,緩聲說道:「為了聯邦……」這真是很耳熟的一句話。當年在一院裡他就喜歡如此說…我當時覺得很荒謬,你終究將是一個西林的土皇帝,有什麼資格玷污這樣熱血的宇眼。」

    「如今他卻真為了聯邦死了。」

    「您主持此次的調查,那麼沒有人會知道事情的真相。」

    西門謹注意到了師長此時的情緒有些異樣…表情黯然說道:「我不是在為自己爭取什麼,只是如果查到我的話,很多人會懷疑到您。

    對於鐵七師從上至下的所有官兵而言…他們所忠誠的對象是聯邦,更具體直接堅定些的描繪,則是他們的師長杜少卿。縱然是替政府某些大人物做事的西門謹,隱瞞了杜少卿很多事情,其實依舊狂熱崇拜著他,所做的一切隱所指向,只是為了在聯邦中打造出一個開闊明朗的舞吧…在師長的帶領下向宇宙深處進發,打下一片大大的星域……

    「我不打算把這件事情曝光,因為牽涉的人物太多,一旦真相曝光,西林必然大亂,聯邦的第一場內戰或許將就此暴發,到那時,混亂一片的聯邦,談何戰勝帝國?」

    杜少卿冷聲說道:「我並不是道德完人,無論是議員先生還是你,都想替我戴上一雙白手套,可手己經黑了,就再也洗不乾淨了。」

    「我杜某人擔不起引發聯邦內戰的責任,也不再是某個被良心煎熬難以入睡的年輕人。我更不喜歡鍾老虎這個人,所以看上去,我沒有任何繼續調查下去的理由。」

    杜少卿緩緩打開抽屜,然後走向岸前,窗外雨聲滴答,室內光線昏暗,肇挺順滑的軍裝隨著他的步伐顏色漸變。

    「可他不該這樣死去。」

    杜少卿慣常冷若冰霜的臉上閃過一絲怪異的紅暈,他盯著眼前的西門謹,低沉吼叫道:「他是一名聯邦軍人,一名真正優秀的聯邦軍人!他應該死在真正的戰場上,也可以死在轟轟烈烈的聯邦內戰之中,卻不應該因為他還沒有犯下的錯,就死在戰友們從背後射來的子彈下!」

    一聲清脆的機簧響聲,杜少卿舉起了手槍頂住西門謹的眉心,寒意十足說道:「今日先斃你還他一條命,日後俘虜帝國皇帝,我再還他一條,到時你我地下再見。」

    他身後的書桌抽屜深處,那張舊式照片安靜地躺著,反面朝上,正面親吻著塵埃。

    黑色冰冷槍管下的西門謹臉色蒼白,但他卻是一動不動依舊站的無比筆挺,沒有一絲躲閃的動作,只是呼吸急促了起來。

    便在此時,有敲門聲響起。

    篤篤篤篤,極為穩妥。

    杜少卿穩定握著槍的右手,微微僵硬了一絲,這座建築裡全部是他的兵,是誰能夠悄無聲息於雨天中來到自己的房門前?

    門外的人沒有等到門內的人做出反應,很自然尋常地推門而入,微胖的身軀半佝裹著一件雨衣之中,關門的動作顯得有些吃力。

    此人取下濕漉的雨衣扔到地上,又取下被雨水淋濕成斑駁一片的帽子,掛在了門旁的衣帽架上,輕輕槎了搓手,回頭望著桌前的兩個人微笑說道:「都說一場秋雨一場涼,可現在明明還是夏天,淋了雨就冷的可怕,真是見鬼的天氣。」

    杜少卿此時依舊用手槍頂著西門謹的眉心,只是因為這位不速之客的到來,他沒有摳動扳機,但他微僵的右臂依然平抬,並沒有放下。

    取下濕帽,是花白的頭髮,這位像回家一樣進入杜少卿辦公室的老人,就像看不到場間緊張的局面,更沒有看到空中的那把槍。

    他望著杜少卿,帶著一絲勸誡說道:「能夠擁有這樣一個處處為自己著想、面對著你的槍口躲都不躲的下屬,證明了你的帶兵能力,又何嘗不是你的幸運?這樣的下屬,你應該好好珍惜,而不是因為一時的衝動和難得的不冷靜死去,不然將來你一定會像現在這般自疑且黯然。

    杜少卿目光微垂,還是沒有放下手中的槍。

    頭髮花白的老人不再理會他,平靜說道:「開會吧,雖然我很不願意接手這個工作,但既然總統閣下讓我處理此次調查的所有具體事務,我總要關心一下。」

    杜少卿劍眉微微抽搐,青筋一隱即現,終於放下了手中的槍,語氣沉重說道:「是,副總統閣下。」

    聯邦副總統拜倫召集了古鐘號遇襲聯合調查小組的第一次聯席會議,因為是臨時召集的關係,聯邦調查局局長和另外兩個部門的長官,無法及時與會,只是在事後拿到了一份情況簡報。

    參加這次聯席會議的人很少,沒有幾個人能夠想到,聯合調查小組的第一次會議,事實上變成了此次陰謀元兇們的一次聚會,這是一個荒謬而令人感到無比寒冷的事實。

    「協會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聚會過了。」坐在長椅正中的拜倫副總統說道:「不過我並不享受這種聚會,因為一想到憲章局可能知道我們所說的每一個字,我就覺得心情不安。」

    昏暗的房間中,響起了一個聲音:「雖然事先崔聚冬已經發出過警告,但我們還是沒有預估到許樂這個意外狀況的發生。我真的很震驚,此人的序列權限居然超過了崔聚冬,能夠讓憲章電腦重啟調查。」

    拜倫副總統微微俯身向前,光彩交錯於蒼老的面容之上,沉聲說道:「就算許樂擁有第一序列權限,可是根據公民隱私權保護條例,他不可能接觸到某些內容,他究竟怎樣繞過條例?」

    「崔聚冬在被奪職前曾經試圖查找原因,但沒有查出來。另外根據審訊室傳來的消息,他準備自殺。」

    昏暗的房間裡一片沉默。即將成為聯邦憲章局局長,成為某種意義上最有權力的男人,在面臨審訊的時候,居然不惜一死,在場的人們感到震撼無比。

    「我對此表示強烈反對,他在憲章局中的位置,對於我們的計劃了而言非常重要,雖然我很讚賞他的勇氣,可這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辦法。」

    「看來,許樂從晚蠍星雲打回來的那個電話,確實對我們的事業造成了極大的傷害。」拜倫副總統面無表情說道:「不過好在這個小傢伙應該再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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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回家


    陰暗的房間裡安靜無比,這此隱藏在黑暗中的身影,想必都是聯邦中了不起的大人物,只是除了坐在主位上的拜倫副總統之外,看不清楚任何人的臉。

    很多年前,這個鬆散的組織便已經存在,最初只是偏重於學術知識方面交流的高等階協會,後來卻在沒有任何人注意到的情況下,暗中放寬入了入會的標準。開始逐漸擁有具體的目標,開始變得無比強大起來。

    協會之所以無比強大。是因為它的每一位成員都非常強大,這些在聯邦不同領域內呼風喚雨的成員,擁有一般人難以想像的智慧與能力,就如同在天穹頂處的風雲雷電一般。一旦相聚在一處,將會釋放出極為可怕的能量。

    只有這樣一群人。才敢於面無表情地編織如此陰謀。才敢借助帝國人的力量去謀殺一位聯邦司令!

    在整個計劃中。他們對可能發生的所有突發情況都做出了周密安排,甚至注意到了許樂序列權限異變的問題,只是包括崔聚冬在內的所有人。依然低估了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從而為之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崔聚冬是未來的憲章局局長,是協會中最重要的成員,如今在接受調查,為了保護他,協會中必須有人犧牲,而且是毫不猶豫地自我犧牲。

    一天後,聯邦國防部大樓頂樓某個房間裡傳出一聲清脆的槍響。

    幾年前在相鄰的一個房間裡,也曾經傳出清脆的槍聲,那天國防部前任副部長楊勁松。因為臨海州體育館暗殺事件,憤而自殺,留下了一篇憤怒的遺言。

    今天自殺的是國防部一號辦公室主任,也就是部長鄒應星的貼身大秘書焦中校。

    焦秘書同樣留下了一篇遺言。

    國防部長鄒應星看著倒在血泊中的焦秘書,緩緩取下眼鏡,低頭捏了捏眉心,將手中的那封遺書遞給了旁邊的軍官。

    在遺言中,焦秘書承認自己擅自啟用了部長辦公室的電子碼,偽造軍方秘密情報計劃。請求憲章局方面配合,暫時終止了對那名帝國種子的調查,至於他為什麼這麼做的原因,在遺書中並沒有得到解答。

    事情至此,古鐘號遇襲事件的調查終於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卻也被此人的冷默死亡畫了一個句號。

    被審委的憲章局局長助理崔聚冬,洗脫了大部分的嫌疑。當天夜裡便離開了調查營地,等待他的將是一個極為漫長的假期。

    鄒應星部長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邊,著著腳下的首都特區,久久沉默不語,背在身後的雙手輕輕摩娑,似乎感覺指間還有焦秘書遺書上沾著的血漬。

    只不過是一天時間。他的人便顯得蒼老了很多,從身體到精神都遭受了極為沉重的打擊。

    從在總裝基地擔任部門主官時開始,焦秘書便開始跟隨他,二人之間的感情早已超越了上下級之間的關係,然而誰能想到,此人心中竟是別有懷抱,今日更是慘淡收場。

    「他們的力量非常強大,而且正在逐漸變得更加強大。」鄒部長面無表情看著窗外的濃雨,喃喃自言自語說道:「誰能阻止他們?還是說應不應該阻止他們?」

    這些年來,聯邦政府和軍隊內部的強硬派思潮正在逐漸抬頭,在最深處的暗流裡,甚至有極為危險的軍隊干政傾向出現。鍾瘦虎查覺到了這個嚴重的問題,鄒應星自然也早就噢到了這絲味道,甚至隱約能夠猜到對方有哪些人。只是他沒有足夠的證據。也沒有改變什麼的力量,因為他不知道總統官邸以及費城那邊,對這種思潮的真正態度......。

    西林大區,落日州。

    數十輛墨綠色的軍車前後相連,平緩無聲地在大街上行駛,車身上掛著的紅白相間的軍用牌照,此時被濃黑色的紗擋住,讓街道旁的西林民眾都猜到了這支車隊的來歷。

    沒有奔走相告。沒有歡欣鼓舞,沒有泣不成聲,西林民眾們站在樓房窗內,站在街道旁的青樹叢中,貨車的後車廂裡,沉默悲傷地看著沉默悲傷的軍隊向著緯二區那座老宅駛去,除了沉默悲傷之外,還有無盡的惘然虛無在大街小巷裡瀰漫......

    西林的小公主終於回家了,然而卻是在這樣一種局面下。車隊裡那個小女孩兒雖然繼承了鍾家驕傲的血脈,但終究還只是個小女孩兒,那怯瘦的雙肩,又怎樣載得動這多壓力?

    「不要睡了,看會兒電視吧,馬上就要到了。」全防彈軍車後排,田胖子看著身旁的小女孩兒,溫和說道。

    這位已經退伍多年的強者,現在自然接過了照顧鍾家小公主的重任,或許因為壓力因為憤怒所以暴飲暴食的緣故,他比以前顯得更胖了些,眼睛微瞇如白牆上裂開來的縫,那縫裡並沒有促狹滑稽之類的情緒呈現。只有一味冷冽強悍。

    鍾煙花的眼睛其實並不像許樂記憶中那麼大,只是異常明亮清新,如安靜地坐在后車座位上,像西瓜皮一樣緩緩起伏的黑髮下,若彎月般的可愛眼眸裡,有一絲與她年齡並不相符的憂鬱和哀傷。

    「我不想看電視,那上面前是父親的紀錄片。」她咬了咬嘴唇,帶著倔狠味道說道:「那都是假的。」

    旋即她無力地低下頭來,怔怔望著懷中那個陳舊到快要脫線的娃娃,清稚的嗓音微微發顫,眼圈泛紅說道:「他們都騙我,說要帶我回家看兔子,我現在回來了,他們在哪裡呢?」

    「許樂哥哥答應我說媽媽很快就會回來,可現在......連他都回不來了。」

    小女孩兒難過地轉過頭去,肩膀微微抽動,就像是一個驕傲成熟到不願意將真實情緒展露給人看的敏感少女,只有當她微微偏頭,用臉頰與舊娃娃輕輕摩娑時,才展露了她真實的年齡。

    田大棒子沉默看著小姑娘的背影,無聲無息地深吸了口氣,將頭扭向了另一邊的車窗。

    他看著車窗上面殘餘的些許灼燒痕跡,圓乎乎的臉上閃過一絲令人心悸的情緒。從懷中摸出電話,沉聲問道:「你們到哪裡了?」

    「就在前方。」

    落日州首府筆直的大街已經進行了交通管制,墨綠色的軍車隊伍在西林民眾情緒複雜的注視下平穩前行,就在此時。大街前方忽然間響起一陣轟隆隆的沉重機械聲,震的街畔樹葉都開始顫抖起來。

    數百輛裝甲車從四面八方面湧來,快速靠近軍車的隊伍,大地顫慄!

    雙方在極短的時間內會合在一處,秩序極為良好。但那種撲面而來的鐵流氣息,依然讓圍觀的民眾們感到了一種難以抑止的恐慌。

    墨綠色車隊此時也終於撕掉了外面的蓬布偽裝。數十輛軍車後車廂中的重火力武力一覽無遺,毫不遮掩地展示著力量,粗大的黑冷金屬管警惕地瞄準著天上地下,瞄準著街巷的每一個角落。

    嚴密警戒中的車隊向前方行駛了三公里,又有七十幾台最新式的黑色MX機甲,轟鳴著加入了這支部隊。

    向前,向前。向前,沉默而強悍的軍隊,護衛著車隊正中央那位小女孩兒,向著緯二區那座老宅前進。

    與此同時。駐守在落日州首府西南軍事營地裡的兩個整編機械師。也早已離開了自己的駐地,沉默悍然、殺氣騰騰地進入了城市之中,數萬名全副武裝的士兵。數千台各式戰車,逾百台沉重的合金機甲,變成了一道無可抵禦的鐵流,令整個城市的交通與日常運行為之癱瘓。

    緊接著,該整編機械師師長代某方宣佈,自即日起,落日州首府西城,以緯二區老宅為中心方圓八十公里之內,成為軍事管制區。

    非請勿入。

    來自國防部駐西林辦和西林軍區參謀部的電話。不停地響起,然而那兩個機械師卻沒有任何反應,終於,這些電話直接打到了正緩慢回家的墨綠色車隊中。在電話裡,憤怒的將軍厲聲質問田大棒子究竟準備做什麼。

    「你們知道這是為什麼。」田大棒子看了一眼身邊的小姑娘,下頜的肥肉微微顫抖。說道:「這是為了小姐的安全,如果你們不敢來繳械,那就當沒有看見這一幕。」

    「我知道,總統閣下馬上就要到了,我留了半座城給你們準備儀式,還有什麼問題?」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

    再憤怒的將軍,在聽到這些彪悍到無以復加的宣告後,依然只有沉默。因為說這句話的是田胖子。

    這個田胖子哪怕早就已經退伍,哪怕退伍時只不過是個上校,可他如今依然一個電話便能指揮三個師的兵力。

    整個西林沒有人敢懷疑這一點。

    田大棒子掛斷電話後搖了搖頭,他並不是一個習慣囂張的人,而且讓三個機械師無視聯邦軍令,大舉入城更是早已經超越了囂張的字面意思,只是他必須這樣做,唯有如此,才能讓那些心存不軌的人老實一些。

    司令死了小姐才能回西林,這很悲哀,也很令人憤怒,但更悲哀憤怒的是,回家的路上,在大區邊境太空站裡,居然會遇到一場絕對不是意外的意外。如果不是總統派出的特勤局員工拿到了相關情報,事情或許還真有些麻煩。

    他看了鍾煙花一眼,有些笨拙地拿起她身邊的書包,說道:「今天還要做功課嗎?」

    鍾煙花回過頭來,稚嫩的小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她用力地嗯了一聲,點頭說道:「是的,我以後要更用功,因為我要自己照顧自己了。」

    隨著點頭。小姑娘黑色的短髮再次如西瓜皮一般蕩了起來,令人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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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最是那一低頭的瘋狂

    「站住!」

    西林落日州首府郊外一處幽靜貴氣的莊園裡,響起冷厲的喝聲,大樹掩映下的道路兩旁,探出黑洞洞的槍管,對準了正沿著道路快步走來的幾名軍人。

    面對著森嚴的防守和致命的武器,這幾名軍人的腳步沒有絲毫停滯,就連臉上堅毅的神情都沒有半分變化,他們跟隨著最前方那個魁梧的身影,向那座建築逼近,廖廖數人談不上氣勢如虹,卻是堅定如山。

    李封腳步堅定,軍靴锃亮,軍裝筆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眉宇間散發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暴戾橫蠻感覺。

    隱在青樹間的建築下方湧出了數百名全副武裝的人員,攔在了他和他幾名屬下的身前,黑洞洞的槍管離的更近了些,然而李封卻是看都不看這些人一眼,右手一揮,強勢無比地將這些槍管撥開,邁著響亮的大步闖了進去。

    建築內部,鍾家本土族系正在舉行一場極為重要的會議,家族的長輩和實權派人士,需要在家主意外死亡之後,盡快擬定事後的權力分配。穩定住內部情勢以尋求家族的永續。

    然而李封這個外人偏就這樣毫不講理的闖進了會場,在衣冠楚楚眾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直接走到了房間的最深處。

    主持會議的某位鍾家老人緩緩站起身來,皺了皺眉頭,準備說些什麼。然而蒼老渾濁的眼瞳卻猛地一縮!

    李封面無表情走到一臉猶疑的鍾子期身前,取出腰畔的舊式佩槍,沒有絲毫的猶豫,也沒有說出一個字,直接對著鍾子期的大腿摳動了扳機!

    清脆的槍聲裊裊然迴盪在安靜的會場中,卻震的所有人心神搖晃,雙耳嗡嗡作響,大腦一片混亂。

    一片絕對的寂靜,會場裡似乎沒有桌椅翻到的聲音,沒有鍾子期慘呼倒地的聲音,沒有鮮血從他大腿根處迸射出來的水花聲,只有槍聲。這一記簡潔乾脆,擊碎所有人思維能力的槍聲!

    整個聯邦都稱呼這位年輕中校為李瘋子,因為他戰鬥時瘋狂暴戾,不可一世,但沒有人會以為他是個真的瘋子......直至此時。他就這樣挺著胸膛走了進來,他就這樣面無表情地撥出手槍,他就像揮手驅趕一隻蒼蠅般,毫不猶豫,理所當然的摳動了扳機,將最有可能成為西林鍾家家主的二少爺擊到在地。

    寂靜打破,驚呼聲此起彼伏,咒罵聲與呼喊聲交織混亂,西林鍾家的安全人員衝了過來,舉著手中的重武器咆哮著,卻沒有人敢開槍。也沒有人敢攔在鍾子期的面前。

    因為李封闊大的右手中還握著槍,淡黃色的老繭與磨花紋槍柄的接觸是那樣的穩定,細秀的槍口與鍾子期眉心之間的距離,連根針都插不進去。

    沒有暴發激烈槍戰,血流會場。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捂著大腿倒在地上的鍾子期,痛苦的臉色蒼白,五官扭曲,眼瞳裡滿是驚恐,卻依然沒有忘記大聲淒厲地呼喊:「不要開槍!」

    他很瞭解李瘋子這個人,就算鍾家的安全人員把這幾名軍官轟成血肉模糊的存在,對方肯定也會搶在前面殺死自己,更可怖的是,剛才那震耳欲襲的一槍清楚地證明,李瘋子今天如果要殺死自己,連想都不用多想片刻。

    「我不想理會你們這些世家的狗屎事情,但煙花是老虎唯一的骨肉。

    李封盯著槍口下鍾子期痛苦扭曲的臉,一字一句說道:「如果再有空間站裡那種事情發生,如果你妹妹掉一根頭髮......我不管是不是你做的,我都會殺死你。」

    「不是我做的。」鍾子期痛苦地呼喊道。

    「你可以侮辱我的智商,但也不要高估我的理智,我已經說了,我不管是不是你做的,這些帳我都會算到你的身上。」

    李封用槍口用力戮著鍾子期的眉心,暴聲喝道:「你要當家主,西林就是你的,在西林地面上,你妹妹出事,我不找你找誰!我管你媽的什麼證據!」

    說完這句話,他把手槍插回腰畔,狠狠看了地上的鍾子期一眼,再也懶得多說什麼,軍靴在地面上啪的一響,便準備轉身離開。

    震驚沉默至此時的鍾家大人物們,終於反應了過來,那位顫巍巍起身的家族長輩,氣的渾身顫抖。指著李封的後腦勺痛斥道:「放肆,把這個瘋子給我抓起來。」

    鍾家武裝人員表情緊張地再次逼近,幾把沉重的槍械甚至直接貼住了李封那張稚氣漸無的臉,其中一把金屬光澤十足的槍,直接抵住了李封的眉心,持槍的軍人滿臉狠色,想要通過這個動作,把先前家族繼承人所遭受的羞辱還贈

    臉頰與冰冷的槍管做著親密接觸,李封的眼瞳裡忽然癲狂之色大作,竟是悶喝一聲。向著眉心間的槍管撞了過去!

    最是這一低頭的瘋狂,一股巨大的力量撞的金屬槍聲吱呀變形驟響,猛地後挫,堅硬的槍托倒飛而出,直接撞在那名軍人的胸口!

    那名狠色十足的軍人絲毫反應都沒能做出。伴著胸骨恐怖的裂響,直接昏了過去。

    「微電控的土炮,連冒充走火都做不到。」

    李封狠蠻十足地啐了一口,霍然轉身望著鍾家的大人物們,眼瞳一翻說道:「剛才我對鍾老二說的,也就是對你們這些死老頭子說的,要是鍾煙花在西林再出什麼問題,你們也都跟著陪葬。」

    他伸出那根囂張的食指,遠遠指著正捂著胸口咳嗽的鍾家老人,說道:「你們這些只知道躲在老虎屁股後面揀腐肉吃的老土狗,既然因為我家裡那個死老頭子,就不敢殺我,那以後就老實一點兒。」

    「你們肯定非常盼望我家那個老頭子早點兒死,好對付我。但我必須提醒你們,真到了你們敢殺我的那一天,也許我會非常願意提前把你們全部殺死。」

    李封一臉橫戾,環視會場裡的鍾家數代精英,冷聲說道:「所以你們最好祈求我家老爺子萬壽無疆,或者鍾煙花永遠健康。」

    鍾家眾人的表情異常複雜難堪,他們必須承認李封說的話是真的,對於他們這些千世家族來說,費城湖畔的李家只是歷史長河中偶爾綻放的光彩凝結,然而在這幾十年中,人丁零落的李家卻擁有著比七大家更為強悍的實力,因為那座聯邦最高崛的大山,依然在宇宙中散播著先,明與陰影。

    軍靴踩著名貴石材鋪就的地面,發出清晰而堅定的腳步聲,李封帶著他的下屬軍官漠然走出會場,他今天說話的聲音並不大,但從魁梧壯闊的胸膛裡噴湧而出,卻若天雷一般沉隆震耳,直至他的背影消失於門口後,這些話語依舊在會場裡迴盪,落在人們沉重的心頭和地面上,砸出無數鮮血淋漓的坑洞。

    就如鍾子期淒慘的大腿。

    世間最重要的事情是生死,最常見的事情也是生死,一般人死去,往往只能令親戚心中的傷悲繚繞數日,旁邊不相干的人則只會自顧自的歡喜縱歌。

    大人物的死亡卻不一樣,人類的祭悼感懷延續時間的長短。似乎與死去的人身份重量呈正比關係。

    鍾瘦虎夫婦的忽然辭世,除了引發聯邦悼念的思潮、西林持續多日的悲傷天氣之外,還必將導致更複雜,更嚴重的問題,因為他們的身後留下了一筆巨大到令人膛目結舌的遺產,遺產中包括了古鐘公司在內的龐大產業群,但更關鍵的還是鍾家家主對家族產業的處置權,以及聯邦默認的西林軍事權力。

    至今還沒有發現遺囑,那這筆遺產應該怎樣處理?西林最大的律師事務所兩名合夥人。因為承受不了這種巨大的壓力選擇了辭職,遍佈數個星系中的西林部隊。也正處於焦慮的觀望之中。

    依照聯邦法律。鍾司令夫婦唯一的女兒鍾煙花,擁有無可質疑的第一繼承權。

    可問題在於,這份遺產在很大程度上無法完全按照聯邦法律進行繼承,比如行使軍事權力。聯邦法律根本不可能允許出現這種荒謬的存在,還有那些鍾家存續了千萬年的家族產業,家主擁有絕對處置權,卻不等於是家主的私產。

    這些燙手的,令聯邦與西林間若即若離的遺產,又怎麼可能由一位小女孩兒繼承?此時。很多西林人想到了鍾子期,這位最受鍾司令寵愛甚至是溺愛的侄兒,這些年來很多人心目中的下代家主繼承人。

    隱隱間,鍾家與部隊內部產生了極大的分歧,裂縫漸生。

    在這樣一筆令人發瘋的遺產面前,什麼親情愛惜友情全部都是泡影,什麼樣的手段都有可能發生。幸虧在令人恐懼的危險狀態陷入全面瘋狂之前,李封用他的瘋狂,田大棒子用他的強勢,壓制住了這種風潮。

    西林民眾與官兵們焦慮地等待著結果,連綿的大雨攜著寒風,在無數幢高樓間穿蕩。就在此時,聯邦總統帕布爾先生抵達了西林大區

    葬禮將要開始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西林的妥協,後湖的淚

    悠揚空遠的軍樂聲漸漸止歇,清脆的槍聲空中陣陣迴盪,穿梭於密集的雨珠之中,驚飛廣場四周正在梳理濕漉羽毛的飛鳥。

    似乎葬禮的時候天氣總不會太好,紛飛微涼的雨水就像是上蒼正在哭泣。陰冷的雨天裡,戰地公墓前方帕布爾總統的演講,大概算是唯一的一抹暖色,他的演講感動了很多人,安慰了很多人,令很多人哭泣。

    西林老虎的葬禮結束後,總統閣下沒有休息,馬上接見了鍾家的實權派人物,並且與他們荷進午餐。在當天深夜,他又召見了田大棒子和幾名西林軍區的青壯派軍官,會面的時間長達整整三個時。

    第二天,強行進入落日州首府,宣佈軍事管制的三個整編機械師,有兩個師撤回了軍營。緯二區的老宅也終於再次打開大門,得到總統先生某種承諾的人們,選擇了妥協與和平。

    經過帕布爾總統不懈努力的調解,西林緊張到快要爆炸的局勢,終於緩和了下來。

    要保證西林大區的穩定局勢,人心浮動,暗流湧動的鍾家必須被安撫,有些利益可以犧牲,有些限度可以退讓,畢竟那些讓出來的利益從來都沒有真正歸屬於聯邦政府。

    鍾家龐大的家族產業究竟由哪方繼承,聯邦絕對不會給出明確的建議,只在暗處隱隱顯露了一絲傾向。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鍾家家產的爭奪局面將變得更加複雜,肯定會鬧上法庭,波瀾壯闊,曠日持久。輿論嘩然,醜態百出,」

    但只要不動用部隊。以一種相對和平的方式解決,不影響到聯邦難得的大好局面。不影響馬上即將打響的宇宙戰爭,那就很好。

    與古鐘公司和那些產業群歸屬權相比,真正棘手的是西林軍區司令的人選,鍾家千萬年來把持著西林軍權,這是他們的最大憑恃和底線,此刻雖然逐漸分裂的鍾家十分需要聯邦政府的支持,卻也不會把這條底線讓開。

    或許可以抓住這個機合改變一些事情?西林人不可能同意杜少卿進入西林軍區司令部任職,那應該選派誰前來?

    帕布爾總統沉默地站在窗旁,看著腳下的碧落銀沙與遍佈天地間的雨絲,思考著自己的西林之行。

    金星酒店頂樓一片安靜,樓外的世界除了雨聲也是同樣安靜,這個遠離首都星圈的星球。在那幕悲劇之後,終於獲得了暫時的放鬆,但這位聯邦最有權力的男人。卻依然找不到片刻放鬆的時間。

    「無論處於何種情況。政治家都應該保持絕對的冷靜。這樣才能保證自己不被軟弱所擊倒,保證決策的正確,為大多數民眾謀取幸福和利益。但今天我的情緒有些糟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鍾司令葬禮的關係。

    帕布爾總統望著玻璃幕牆外的雨空和淡淡反射出的影子,沉聲說道。

    一隻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左肩,總統夫人在旁邊安慰說道:「有時候做些妥協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帕布爾總統知道妻子肯定誤會自己是因為決定支持鍾家另一派而挫敗,不由微微苦澀一笑,輕輕拍了拍肩上那只溫暖的手,低聲自言自語說道:「有時候我們被迫做出的犧牲,或許遠比妥協更嚴重。」

    總統夫人有些憂慮地看著他的背影,發現丈夫的心情似乎真的有些低落,趕緊強行扭轉了話題,快速說道:「女兒昨天又打電話來了,她很關心許樂中校的情況,我該怎麼回答?」

    帕布爾總統想到依然被憂鬱症困擾的女兒,想到那今生死未知的年輕人,黝黑的臉上不由閃現出幾絲感傷,用真摯的語氣說道:「只能祈求那個傢伙好運了。」

    S1首都特區也在下雨。

    杜少卿師長神情有些複雜地觀看完那場葬禮的直播,在昏暗的房間裡沉默獨立很長時間。走到書架旁取下琴匣,開始拉琴。

    清新的小提琴曲。在那雙不再穩定,有些微微顫抖的手中,變得有些不一樣,在空間裡流淌掙扎碰撞的音符,匯在一處,然後決然分開,流露出淡淡的悲傷。極深的驚惶,無言的迷惘,情緒複雜到了極點。

    曲調毫無預兆的終止。杜少卿怔怔望著窗外被大雨凌虐的青樹葉,往日裡筆挺的身姿。竟顯得有些佝僂,從來挑不出星點不妥的軍姿儀容,竟有些黯然無光。

    他忽然暴喝了一聲。用力地將名貴的小提琴用力地砸到了窗棍上,砸的玻璃粉碎若四處濺飛的雨!

    當天夜裡。杜少卿將前期的調查結果草草寫就了一份報告,同時向總統官邸辦公室附上了自己的辭職報告,建議由議會山繼續調查古鐘號遇襲事宜。

    第二天凌晨,他帶著幾名勤務兵返回了S3,要回到自己的部隊中,去準備與帝國之間的大戰。

    只要西林局勢安定下來,聯邦部隊便會大舉進攻帝國。在帝國人無恥偷襲古鐘號之後。聯邦內部沒有任何勢力,任何派別敢於阻止總統先生和軍方的決心,不然民眾的怒火將直接把他們燒成灰燼。

    在登上戰艦前霎那,杜少卿忽然轉過身來,取下墨鏡,露出那張冷漠而驕傲的容顏,神情複雜的望著晨雨中的首都特區,忽然開口問道:「許樂還沒有消息傳回來?」

    「報告師長,沒有任何消息。」

    杜少卿重新戴上墨鏡。沉默無語。從當年戴上這副墨鏡開始,他對頭頂上方那片星空和內心深處的某些東西的敬畏便不再那麼執著,一旦開始妥協,或許便要被迫不停地妥協下去。

    正是這種認知。讓他想起了許樂這個令他心情非常不愉快的年輕人,如今聯邦最硬的一塊石頭也死了,似乎有些可惜。

    又是某處遠離聯邦普通民眾生活區域,深山碧湖間的幽靜莊園,這間莊園屬於七大家中最低調的南相家,然而看莊園闊大的面積,豪奢的陳設,又哪裡和低調有關?

    「聽說政府方面有人傳話。說官邸很樂於看到鍾子期繼承鍾家家主的位置?」

    南相美握著拳頭,睜著明亮的雙眼,震驚地望著面前的母親。秀麗的臉頰上沾惹著幾絲被雨水打濕的黑色秀髮。

    「為了盡快平定西林局面,總統先生做出這樣的暗示,很多人事先都能夠想到。畢竟鍾家那位小姑娘年齡太小而且一直生活在棲霞州,而鍾子期則得到了大多數鍾家成員的支持。」

    南相夫人微笑望著自己的女兒,她很清楚自幼堅持過著普通人生活的女兒,為什麼今天忽然回家。並且極為難得地對聯邦局勢提出質疑,這自然是因為那個年輕男子與鍾家小公主的關係極為親密」

    「可鍾煙花才是法定繼承人。」南相美不可思議地搖頭說道。

    「西林人都知道,鍾司令很寵愛鍾子期,很多人都把那今年輕人當作鍾家未來的家主看待。事實上在我們這些人看來,那頭老虎似乎有某種企圖,想讓鍾家繼承人必須在S1為質的歷史終結。既然如此,政府選擇鍾子期,說不定正好符合了老虎的遺願。」

    「我不相信。」南相美堅定地搖了搖頭,「政府不是善心人士,而且我知道邰家、利家,甚至包括我們家,都派人去了西林,大家的反應很奇怪。」

    南相夫人沉默片刻後,平靜回答道:「你想的沒有錯。鍾子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成為一名優秀的家主。鍾家群龍無首,眼下又有分裂之跡,政府在暗中推波助瀾。也許......也許這是七大家有家族第一次崩潰的前兆。在這種情況下,六大家必須搶先進入西林謀求利益。」

    「鍾家毀了,對其他的家族有什麼好處?」南相美難過地質問道:「嘴唇與牙齒的關係,家族長輩們難道還不如我清楚?」

    鐘家一直游離在七大家體系邊緣,他與我們之間沒有聯姻,沒有深刻的利益糾葛。更關鍵的是,如果鍾家真要走向衰落,那些像黑洞散體時釋放出的大能量,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由政府吸收。」

    南相美眉頭蹙起,望著母親難過說道:「聽說您當年和鍾夫人是很好的朋友,難道您不能為她的女兒做些什麼?」

    「你不明白,一切都是為了利益,為了生存。」

    南相夫人眼簾微垂,沉默很長時間後才繼續說道:「像七大家這種龐然大物,縱然衰敗直至崩潰,也不可能是短時間內的事情,這個漫長的過程或許要持續整整一個憲歷的時間,也有可能,鍾家會忽然半道中興,就像當年他們在東林險些被覆滅之後的歷史一樣。」

    「但面對著這種前所未有的局面,所有人都必須投身其中,去撥取利益。強大自身,不然下一個衰亡的或許便輪到我們自己。」

    南相美沒有就這個問題再發表任何看法,只是有些失望悲傷地看著母親。

    她抬起頭來,憂慮地望著明顯消瘦了一圈的女兒,知道她的失望悲傷由何而來此為寄情,此為愛屋,此為尋求最後一點念想,然而南相夫人終究什麼也沒有說。

    回到後湖自己小院中的南相美,安靜憂傷地坐在窗邊,看著雨水在湖水上擊打出的無數小圈。想起那天在林園池塘上看到的那些相同的圈。

    這些天,似乎整個聯邦。無數星球的陸地上都在下雨,淅淅瀝瀝地令人心情低落陰沉。

    南相美看了一眼手中的電話。用微顫的指尖按下一串號碼。從利孝通手中得到這個電話號碼後,她一次都沒有撥打過,今天是第一次,然而電話那頭......已經沒有任何聲音。

    晶瑩的淚珠從眼睫毛前端落下,越來越多,串成珠簾,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她伸手去抹,卻有更多的淚水從指間湧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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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看看天上,你又去了戰鬥的新地方


    總統先生親自出面調解,政府和議會方面施加了強大的壓力!山林隱隱動盪的局面終於沒有失控,至少家族雙方暫時不至於爆發激烈而不可控制的武裝衝突。那些圍繞著大利益展開的爭奪,有些潛入了深海之底,醞釀著無窮的壓力有的浮出了碧波之上,開始走向法律解決的途徑。

    包括古鐘公司在內的龐大產業,究竟哪些屬於鍾家的家族產業,哪些屬於緯二區老宅的私產,無數繁複的法律名詞和權限界定,足以讓整個,西林大區的法官都感到棘手,很多人都認為這場官司或許會一直打到最高法院去。

    聯邦政府和軍方並不願意看到這種局面持續的太久,畢竟宇宙大戰馬上將要來臨,各方勢力隱隱遞出含混不清。卻足以令當事者非常清楚的信息,這些信息對於緯二區老宅裡的小女孩兒而言。並不定什麼好消息。

    政府希望西林亂局早些結束,軍方更消能夠在民事問題解決後,馬上著手處理西林部隊的管轄權問題,而那六個隱藏在陰影中的家族,則是冷漠旁觀並且等待著鍾家分裂的餘波,整個聯邦最有力量的幾方勢力,出於各自不同的考慮,推動著事態向著某個方向發展

    雖說聯邦司法號稱絕對獨立,但在這等恐怖的壓力面前,所謂獨立,也只能是在表面上保證一些程序上的公平。

    十餘天內陸續展開的三場司法管轄權的爭議裁決,對於鍾家老宅方面都極為不利。老宅的法律顧問,那此西林的著名大律師,面對這種局面,也不禁感到有些無能為力

    就在這種情況下,落日州午後某條尋常的街道上,一家名為西舟的律事務所悄無聲息地開業,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家只有三個通間辦公室,在業內沒有任何名氣的律事務所。

    更沒有人知道,這家西舟律事務所開業後所尋求的第一項業務,竟然便是來到了緯二區的鍾家老宅。

    「如果我沒有聽錯。你們的意思是說,這家叫西舟的律事務所,想要代理鍾煙花小姐今後所有的法律事務?」

    鍾家老宅的工作人員看著面前那名明顯剛剛從大學畢業的年輕律師,臉上的表情極為怪異,對面這個年輕人有些坐立不安,想必也知道鍾煙花小姐究竟是誰,也應該清楚當前的鍾家正處於怎樣的局面之下。對方居然想代理小姐所有的法律事務?這真是荒謬至極的要求,這家律事務所的老闆是不是腦袋有些發昏,想用這種小丑般的請求來搏取名聲?

    「你知道為小姐服務的大律師有多少位嗎?你知道這些大律師在西林司法界擁有怎樣的地位你知道不知道,就連S1著名的何大律師,此時也正在趕來西林的旅途之上?」

    鍾家工作人員望著對面的年輕律師,皺眉說道︰「你們這家剛剛成立的律事務所。究竟有什麼底氣敢讓我們放著這些大律師不用,卻選用你們?」

    年輕律師有些緊張地搓了搓手,聲音微顫解釋道︰「我也知道......似乎無法解釋。只是事務所的合夥人,要求我們必須拿到這筆業務。」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匆忙從衣服內部取出一張植物纖維紙名片,恭敬地遞了過去,說道:「我們是家小事務所,老闆暫時沒有發展合夥人的意思。」

    鍾家工作人員接過這張材質名貴的名片看著名片上那個名字,眉頭微微一皺,轉身離開。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這名工作人員急匆匆走了回來,不可置信地望著這名年輕律師,說道︰「田上校說,希望能夠盡快與貴事務所老闆會面,至於你剛才提到的事情老宅所有法律事務,從今天起,全權交給你們西舟律事務所。」

    邰之源站在狹窄的律事務所辦公室裡,看著窗外的車流,消瘦微白的臉頰上露出一絲微笑。

    一個月前,他就來到了西林,安靜地觀看著發生的一幕幕悲劇喜劇醜劇,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按照母親建議的人生規劃,按照他很小年紀時就培養出來的自覺,他此時本來應該還留在部隊之中,在日後進攻帝國的戰爭中謀取戰功,然後進入民間基層積累經驗,最後正式進入政界。選擇重要且有象證意義的某州,就任該州議員,而不應該是像現在這樣。在安靜的落日州平民區內開一家小型律師事務所。

    他並沒有放棄自己第一步的人生規劃,成為歷史上最年輕的聯邦總統,只是違背了母親的意願,選擇了另外一條或許比較難走的道路。

    做一名成功的律師。然後從政,關於這一點,他承認確實受到了總統先生人生經歷的影響。而要成為一名成功的律師。則需要打一場具有代表意義的大官司,環顧整個聯邦,數十年間。還有哪場官司會比爭奪西林鍾家的官司更為重要?

    這場官司的輸贏在官司之外,西舟律師事務所的突然出現,於聯邦政府,對鍾家另一派勢力,對其餘的家族,毫無疑問具有極強的警告意味。

    因為這看上去代表了莫愁後山的態度

    然而事實上。這是邰之源第一次獨立于莫愁後山,向整個聯邦發出自己的聲音,完全違逆了那位夫人的決定。

    邰之源望著窗外微笑不語,或許宇宙中沒有任何人能夠戰勝他那位母親,然而他卻並不擔心什麼,家族七代單傳才流下他這道血脈!母親總不能因為憤怒而看著自己虛耗年華,在這場母子間的戰爭中,兒子總會取得天然勝利

    當然,為了獲得母親的諒解和家族的全力支持。他也做出了極大的妥協,訂婚的日期,最終被確定在後年的秋天。

    他依然是那位頭腦清晰冷靜天然驕傲的太子爺。只是忽然間改變人生規利,做出如此重要的決定......連他自己都不清楚。是不是內心深處莫名其妙地浮現出某種責任感,某種想替死去朋友完成他想完成渴望,或者僅僅是他想體會一下,像那個傢伙一樣著的樣子

    邰之源抬頭看看天上,輕若不可聞地歎息了一聲,在心中輕聲說道︰「你終於還是做成了該死的英雄。」

    「可你知不知道,聯邦裡有多少人在嘲諷你的愚蠢,你那不知所謂虛榮的個人主義。甚至在憤怒地控訴你毫無道理地復仇。」

    「我真的不明白這些人憤怒什麼,難道他們從來都沒發狽你的腦子有病?」

    邰之源輕輕咳了兩聲,摸出藥瓶倒出一口吞了下去,沒有喝水,然後撫著胸口急促地喘息片刻,終於平靜了下來。臉頰漸現紅潤。

    其實這些年來,他和那個傢伙聯繫的並不是十分密切,自幼被家族教育培養出來的假溫和真淡漠外表,與皇族榮光董陶出來的天然氣勢,和那個傢伙油鹽不進,稜角十足的性情實在有些相沖,即便不相見,也不會想念,偶爾相見,平靜如小溪緩緩蔓延

    然而一旦永不相見,想到這輩子唯一的朋友不在了......

    他總會有些難過,他認為僅此而已。

    「我今天想吃蔥油餅。」邰之源回頭。對恭謹站在辦公室門口的靳管家說道,然後下意識裡頓了頓,有些莫名地笑了笑。

    清粥與蔥油餅,圖書館裡的對戰,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聯邦新聞頻道在最近這段日子裡,播放了那艘憲章局三翼艦在帝國那邊英勇而強悍的復仇片段,聯邦戰鬥英雄的價值,即便死後也要得到最大程度的利用。

    鍾司令夫妻的葬禮舉行了!古鐘號遇難官兵的葬禮也舉行了然而許樂的葬禮卻在某些人的強烈反對下,沒有被人提及。

    穿越空間通道的憲章光輝觸角,早已搜尋不到許樂的芯片脈衝,判定此人死亡。可聯邦裡很多人依然在做著無望地等待。等待著某種奇跡的發生。

    可如果奇跡發生的次數太多,也就不能稱之為奇跡,不同星球上不同的季節過去。那邊依然沒有傳來任何消息。

    為了那場即將掀開帷幕的壯闊宇宙戰爭,聯邦內部進行著周密而緊張的準備,在這種大背景下,在聯邦民眾狂熱集體意識的強大壓力下,很多紛爭被暫時壓制,身處西林的田胖子、李瘋子、邰家太子,不得不做出各式各樣的妥協,一種和諧同光共赴時艱為大局犧牲的氣氛籠罩著無數星系。此時此刻,總有些人很容易想到某個。似乎從來都不知道妥協,也很可惡地沒有什麼大局觀的傢伙。

    費城湖畔。黑髮如漆般垂於肩後的簡水兒,靜靜站在星光之中,站在晨光中那位老人的身後,沉默很長時間後。微仰著美麗的臉龐,帶著一絲不知承自她父親還是生母的氣息,認真說道︰「我知道聯邦艦認為什麼拒絕我的申請,我也能夠猜到您為什麼如此認真地阻止我有哪怕一絲機會進入帝國,那肯定牽涉到我的身世。」

    「在5460行星上的勝利軍事行動,我一直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許樂答應我去查,所以我沒有問您。可如今他已經死了,我想自己應該有能力像他那樣直接把話問出來。」

    聯邦軍神李匹夫渾濁的雙眼微微一眨,抬頭望著湖對岸奇崛的山峰,滿是皺紋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含義深遠的微笑,似乎對于女孩兒勇敢地提問感到有些欣慰。

    然而究竟他還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沉默片刻後把話題轉到了另一個方面︰「我也有一個問題始終想不明白,像你父親這樣的人,怎麼能夠教育出來像許樂這樣的孩子?這場從早到晚的復仇,應該和他衝動的性格無關,只是有時候他所做的決定,連我都有些想不明白,這孩子的行事是如此平靜。藏在面容下面的愛憎為什麼又如此鮮明」

      關於他的死,我感到很遺憾。李匹夫面容平靜,用認真的口吻緩聲說道︰「我曾以為在死前的這幾年裡。能夠看著他以誰都想不到的方式成長,卻沒有想到他居然死在了我的前面。」

    「不過。」老人靜靜地看容顏微戚的簡水兒一眼,說道「所有聯邦人進入帝國都必死無疑,但他未必。當然......只是未必。」

    一顆閃耀著金屬光澤的小行星懸浮在宇宙之中,這裡是聯邦星域前線最重要的前進基地,凝聚了果殼公司數代工程人員的心血才華耗廢了聯邦政府令人咋舌的巨額預算,此刻終於正式投入使用,以此大型信息節點為樞紐中心,將這片空曠星域中的所有信息節點全部聯繫存一起,直至探入空間通道那頭,為聯邦大部隊進攻帝國提供了強大的支撐作用。

    新十七師一團在這座巨型太空基地中已經駐守了三個月

    滿臉油污的達文西從W型引擎扭曲管道裡爬了出來往地面啐了一口發黑的唾沫。接過旁邊戰友遞過來的煙盒。掏出一根點燃,然後開始認真地對比技術手冊,檢討先前檢修時有沒有遺漏地方

    自從那天困於救生艙,無助悲傷看著三翼艦離開之後七組隊員們都變得比以前沉默了很多,縱使現在打散編製,重新歸入各個戰鬥單位,他們依然沉默。只是更加認真地訓練自己。

    雖然戰場上的男人們早就習慣了生離死別,可這次總感覺有些不一樣,雖然那個傢伙平時話語並不多,甚至有些不起眼,但少了這麼一個。衝鋒在前退守在後的頭兒,還真有些不習慣。

    達文西眼角的餘光忽然看到白玉蘭的身影,馬上站起來敬了個標準的軍禮,然後恭敬地抽出香煙遞了過去。

    白玉蘭搖了搖頭,額前的黑色髮絲倏忽蕩開,聲音有些清冷「我戒煙了。」

    戒煙與復,對於這位優秀的軍隊殺手而言。具有某種自我催眠般的象徵意義。既然那個,傢伙不負責任的死了。三七牌香煙似乎也變得沒有什麼味道。

    說話的時候,白玉蘭一直沒有回頭,他的左腳如以往那般習慣性後縮,蹬在牆壁上,腦袋微垂,犀利如刀鋒般的目光在黑髮的遮掩下,盯著某處。

    那處,商秋正帶領著果殼工程部的職員們進行著繁複的數據核算,這位漂亮的天才女工程師,似乎與以往沒有什麼變化表情平靜,只是臉頰顯得瘦了些。反而更添清秀。

    這些日子裡,商秋在工作。在一直工作,在不停工作,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議會山長長的石階下,剛才結束新聞發佈會,表達對政府進攻帝國本土全力支持的青龍山委員會副委貞長,在聯邦特勤局特工的保護下匆匆離去,而正準備離開的張小萌。卻被記者們重重包圍起來。

    「張小萌女士,關於許樂中校不幸犧牲,您有什麼看法要發表嗎?」

    「只是失蹤。」張小萌微微一頓後,平靜地糾正道︰聯邦至今無法確認他的行蹤。至於我個人,我相當讚賞許樂中校的英勇行為,至於聯邦社會中某些對所謂英雄主義的反思,我認為相當無理而且弱智。

    難得堵住這位青龍山的美貌新聞發言人,難得聽到她正面評價,記者自然大喜過望,無數問題紛湧而至。然而張小萌在發表簡單卻直接的評語之後,再也沒有回答任何人的問題,走進議會山自已的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緊緊關閉,張小萌安靜地坐在寬大的椅中,桌面上擱著那副黑框眼鏡,很長時間,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任何響動。只是身體漸漸無力地鬆散。就像是勞累了很多天的人,驟然間再難抑止身體深處的沈重疲憊感。

    「這個無趣且虛偽的女人。」

    首都特區郊外林園,那處桌畔有流水的臨窗位置,隔桌而坐的兩位年輕男女,看著電視光幕上剛剛播放的議會山前畫面,同時鄙夷輕蔑發表了相同的評論。

    然後兩個人同時一愣,施清海迷人的桃花眼裡閃過一絲光澤,在食居外輕揚小提琴的伴奏下,對餐桌對面的女子和聲說道︰你看。我們終究還是能找到很多共通點的。難道你真的不考慮一下?或者......我們可以嘗試著進行一些比較親密的接觸,來尋找一下當年年輕時的感覺。

    「我雖然已經是位母親,可我從來沒覺得自己老。」
   
    鄒郁冷冷看了他一眼,說道︰「令我感到厭惡的是,那個傢伙生死未知。你居然還有心情追女人難道你們男人間的友情就像那些千金小姐之間的情誼一樣令人作嘔?」

    說完這句話,她低下頭認真地將精美的食物喂到小男孩兒的嘴裡。今天鄒郁穿了一件紅色的寬鬆流雲裙,光滑的背部肌膚露出大片麗光,依然一朵鮮艷的紅花別在鬢角,卻全無俗氣。

    施清海看了一眼餐桌對面那個漂亮像瓷娃娃般的小男孩兒,微微一笑,旋即極為誠懇說道︰「正因為他死了,所以我更要像以前答應他的那樣,好好地活給他看。」

    說完這句話,兩個人同時沉默。然後開始不停喝酒,琥珀色的烈酒配上三兩塊晶瑩的冰塊,一杯一杯的地灌下去,鄒郁眉側紅暈漸生。嫵媚至極,忽然動念拿小指尖挑了兩滴酒水,遞到了小男孩兒唇邊。

    繼承了父母優秀生物標記和執拗性情的那流火,現在還沒能掌握足夠豐富的詞彙,所以在外面時小傢伙總是倔強的不肯多說話。他好奇地看著母親送到唇邊的指尖,小心翼翼地伸出舌頭舔舔。

    鄒郁覺得有些癢,心頭卻是一片溫暖,快樂地笑了起來,想到當年那個在夜場裡覓醉,借冷酷外表掩飾內心寂罩和不甘的自己,再次確認當初生下這個小寶貝,是自己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事情。

    「你這是在做什麼?」施清海些惱火斥道。

    鄒郁根本沒有理他。只是一個勁兒地逗弄極辣的皺緊廂眉頭,卻始終不肯哭出來的可愛兒子。

    施清海未免有些無趣,自我解嘲說道︰「也對!我們兩個酒鬼的兒子,將來總也是個大酒鬼。」

    「我再次提醒你。」鄒郁抬頭盯著他,美麗臉龐上的嫵媚漸漸斂去,「流火父親一欄的名字,寫的是許樂。」

    「我從來不會與死人爭什麼。」

    施清海攤開雙手,忽然語氣微沉說道︰不過如果這傢伙還活著,爭一爭或許還是種樂趣。

    兩個人再次同時沉默。

    施清海思考很久後。終於開口說道︰我是職業的懷疑論者,從麥德林專案開始,一直至今,古鐘號遇襲,我覺得還存在很大的問題。

    「焦哥......焦秘書的自殺。確實很有問題,你最好查一下檔案,我會提供我所能提供的東西。」鄒郁沒有任何猶豫,回答道︰」不過我相信父親與這件事情無關,而且我必須提醒你,憲章局都已經終止了調杳,這件事情可能比你想像的更複雜。」

    「總是要查的,只不過以前我們是兩個人,現在那傢伙死翹翹,就只剩下我一個,不過我相信如果他還能說話,肯足會大聲地喊︰查下去!查下去!」

    施公子微笑灑然說道︰「那樣子真的很像個蠢貨,可我們總不能讓那個蠢貨白死不是?」

    聽到了太多的死字,鄒郁低落的情緒終於再難抑止,啪的一聲放下酒杯,盯著施清海的眼睛,用她那特有的漂冽嫵媚勁兒說道︰「你死八百遍他都不會死!」

    「也許你比我更瞭解他。」施清海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微笑著說道︰「你說的對。那傢伙不是在戰鬥,就是在準備戰鬥,哪有這麼容易死去,或許現在又不知道在什麼地方開始他新的怔途。

    「當然如此。」鄒郁仰起美麗的臉,驕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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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一章 幾千萬噸海水

    無邊無際浩翰的宇宙間,不知該用哪種帶著繁字的詞彙來形容極遠方光芒永恆的星辰。有初凝聚的星雲如煙伸出第一根旋臂,有古老不知年歲的星河如銀帶輕懸,極深的紅與極白的冷在幽黑的背景中相隔無數光年遙相對看,冷漠互炫,令所有觀者無不感到自身的渺小易逝而生出令身體顫慄的敬畏感。
                     
    紅薔薇號上的工作人員們對透明穹頂外的太空景色卻已經有些麻木,長年在各種太空飛船上的工作經歷,漫長而枯燥的航程,讓他們沒有多餘的興致與精神去打量透明穹頂外那片星空,再美好的東西也禁不起時間和一成不變的搓磨,初遇時如初戀的少女美麗到驚心動魄,看久後卻漸如老妻般面目乏味……

    比較之下,這艘豪奢至極的飛船內部設施,還能讓新近通過審核加入工作團隊的人們感到震驚,尤其是那面碧藍一片的人造湖,更是令他們感到了不可思議。

    帝國的太空飛船從來都是以性能最優,材料最省的目的出發進行工程設計,在親眼看到這面湖前,誰能想像到,竟然有飛船居然會如此奢侈甚至有些瘋狂地容納了一片人工湖?
                        
     幽淡的星光從玻璃穹頂灑下,伴著飛船內部的附加光線,穿過空曠巨大的空間,與高大艙壁上的金屬光澤一混,落在水面之上,將那幾千萬噸海水照耀的幽藍一片,深不見底,水浪徐動,竟有了汪洋的感覺。
                           
    幾千萬噸海水全部來自天京星南半球最著名的皇家避暑勝地迦馬海岸,那裡據說有整個帝國最澄淨的海水。
                                 
    飛船內部這片人造湖或人造海的邊緣,鋪設的則是來自班沙郡星的銀沙,據說那裡的沙粒最為勻稱細膩,人類的腳底皮膚踩上去觸感非常美妙。
                                    
    人造沙灘之上,有數百棵熱帶植物在對流風中輕輕搖擺,樹間有吊床,有大綠葉片植成的陽傘,隱隱還能聽到鳥兒鳴叫的聲音。

                                    
    如此美景,出現在寂靜宇宙中的一艘太空飛船內部,則顯得有些令人觸目驚心。


    這裡是紅薔薇號,帝國皇帝陛下御用的頂級太空飛船。


    卻不知道為什麼它會出現在遠離天京星的邊境星域之中。

    在海的最深處,在幾千萬噸海水的壓力最集中處,一片死寂安靜,與水面上方的清麗美景不同,這裡的安靜充滿著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

    水底鋪就的那層細沙之上,有一個全身赤裸的男人在不停掙扎扭曲,他想要吶喊出自己的痛苦,卻被四面八方沉重的海水壓住,喊不出任何聲音,背部抽搐的強悍肌肉群,可以顯示他此刻用了多大的力量,卻無法擺脫繫在腳踝處沉重的金屬塊和上方那條黑色的線索。

    沒有可以呼吸的空氣,沒有可以抓住的稻草,這裡什麼都沒有,只有水,那些深藍色的、冰冷的、像針一樣紮著皮膚的海水,那些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的海水,那些本來溫柔卻漸漸變得像鉛塊一樣沉重,透著股水腥死亡氣息的扒……,

    也沒有聲音,水底深處那個男人如同瘋狂般的掙扎彈動,蕩起的水流在更多的水中都看不到,如隔窗觀生死般的戲台感,卻清晰地傳出那人正處於何等樣絕望痛苦的窒息死亡狀況之中。

    一般人在這樣長時間無法呼吸的情況下應該早就已經窒息身亡,但那個男人卻堅持了更久的時間,但他畢竟只是人,不是神,所以最終那些不甘絕望的掙扎,還是漸漸平息了下來,被死死繫住的雙腿無力地蹬動一下,腳掌泛著一絲慘不忍睹的白,最終停止。


    就像一隻臨死前翻身以肚皮朝皮妄圖看一眼天光的可憐死魚。

    輕微的電機鳴叫聲從水面上響起,黑色的線索快速向上拉動,牽動著沉委的金屬塊和那個不知是生是死的赤裸男人離開了水底細沙,帶著幾道細卷水沙,向著水面前進。

    巨湖對岸的沙灘上有人正在釣魚,嘩的一聲輕響,一尾紅色的錦鯉被細線扯出水面,拚命掙扎甩脫尾部,卻怎樣都無法擺脫致命的魚鉤。

    赤裸男人被黑色的繩索拉離開湖面,水流從身體上例流而下,順著濕漉舟黑髮,傾瀉到湖面之上。

    「根據計算,湖底的壓力和深層窒息狀態,已經是六級痛苦,而且這種痛苦和恐懼感是沒有任何耐受力可言的,為什麼這個傢伙還能笑的如此開心?」

    一名穿著白色工作服的帝國專家,看著工作台上全身赤裸的男人,取出毛巾胡亂擦拭了下此人的肩膀,不解說道:「難道真的有所謂瀕死體驗?他在臨死之前,看到了他最想看到的畫面?」

    「這個你要等他醒過來後問他才行。」另一名年長些的專家微笑著說道:「我相信這位聯邦英雄應該不介意與你分享,如果他不願意,或者你也可以進水裡去試試。」

    「還是免了吧。」先前那位專家想到這些天的審訊工作,想到令人恐懼的大空間水刑,不由輕輕打了個寒顫,拿起手邊的營養針,捅了進去。

    帝國專家打針的動作很簡單粗暴,就像是在為一隻食用豬打瘦苗,長而鋒利的針尖深深扎進身體,台上那名渾身水跡的男子卻沒有任何反應,看來正處於深層的昏迷之中。

    他的肩膀上有兩個肉洞,裡面套著高強度夾金繩,傷口處早已結疤,又被冷水泡的脫離露出粉粉的嫩肉,看上去異常恐怖,身體肌膚上還有密密麻麻的刑後傷痕,經歷過如地獄般遭遇的他,大概即便處於清醒狀態,對這粗暴的一針,也不會有太大的反應吧?
                                      

    「催醒針500毫升。」
                                      

    「是。」
                                    
    白衣專家開始調配藥劑,目光卻落在台上男子的左手腕間,疑惑說道:「我還是對這手鐲很感興趣,材料很有意思,居然難以取樣。聯邦什麼時候研發出來如此高強度的金屬?問題是看上去居然不像是合金,而且連X光都探不進去……」

    另一名專家聳肩回答道:「我更好奇這傢伙的身體是用什麼材料做成的,各項生理數據強悍的不像話,難道說聯邦宣傳出來的英雄,真的是用特殊材料造出來的?審問進行了這麼多天,居然一點兒有用的情報都沒有問出來。」
                                       

    兩名帝國專家發完感慨後,互視一眼,同時搖頭歎息道:「還是缺乏專業設備。」
                                          
    紅薔薇號是帝國皇帝陛下的御用飛船,太空火力和艦身裝甲自然強悍無比,卻沒有裝備足夠先進的探測設備和刑訊工具,畢竟皇帝陛下再如何變態冷血,想必也沒有在自己的度假飛船上欣賞血肉模糊場景的興趣。
                                    
     「殿下有命令,明天如果還不能有進展,就先把他的左臂切除。」專家微笑著說道:「這樣可以好好分析一下這個手鐲,另外想必這傢伙的心志也不可能再堅強多久。」
                                    
    「好主意,我早就提出過這個建議。」另一人聳聳肩,用力地拍打了一下工作台上的研究對象,手掌落在那男人濕漉漉的肚子上,清脆,作響,如同在市場裡拍打著新鮮的豬肉。

                                      生理指標監控儀器收集到的呼吸及心跳頻率開始報警,台上的男人醒了過來,雙眼卻依然沒有睜開,只有那雙粗直濃墨舟眉毛,在被鹹水泡了這麼長時間後,依然沒有疏散,平靜如同在鞘裡的刀。
                             

    全無新意的提問,全無新意的沉默。
                                 
    電機聲的嗡鳴再次響起,黑色的線索提起台上的男子和他腳上繫著的沉重金屬塊,橫移出玻璃隔斷,來到湖面上,然後驟然放開,激起一團浪花,又是一次沉淪。

    越來越深,他緩緩睜開了眼,眼角的皮膚已經被鹹水浸泡的有些潰爛,但那雙眸子卻依然明亮乾淨,看著越來越暗的水光,看著越來越近的水底細沙,聽著耳膜裡的微微水聲,感受著耳膜處傳來的壓力刺痛感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一,二,應該比上次更早一些,十三,到時候了。
                                             
    他在心裡默默計算著數字,然後五官開始痛苦的扭曲,開始再一次不甘心和絕望的掙扎,張大了嘴試圖呼吸永遠呼吸不到的空氣,感受著窒息與死寂帶來的雙重折磨,肺部一片火辣。

                                            
    一串珍珠般晶瑩的氣泡,從他的唇邊傾瀉而出,向著水面恐慌地逃亡。

    再一次昏迷安靜,男人的身體貼在水底的細沙中,因為先前昏迷前的掙扎,他的上半身軀已經沉到了薄薄的沙層底部。
                                                   
    數千萬噸海水聚成的人工湖,直抵飛船底部,湖底細沙下方,正是紅薔薇號飛船的某處透明材料艙壁,艙壁那邊,自然是一望無盡,浩翰無邊的幽靜太空。
                              
    死寂幽靜的太空中,太空飛船穩定勻速地航行,如果此時有人從太空中近望,或許他能夠看到,有一張蒼白的面容,正印在玻璃那邊,令人心生悚然。
                        
     就在此時,蒼白面容忽然睜開了雙眼,他微微瞇起眼睛,貪婪地望著近在眼前,卻永遠難以觸及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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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希望有轉角


    第一次沉入水底,第二次沉入水底,第三次……

    許樂已經數不清楚,這個過程究竟重複了多少次。那天在帝國戰艦上被俘,他被重擊昏迷,醒來時,便已經到了這個陌生的太空飛船上,艱難的受刑過程之前,他曾仔細地觀察著四周的環境,被曠大的飛船內部和那些難以想像的設施震驚的難以言語,然而當受刑正式開始後,他再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看這些出現在太空中的碧湖銀沙青樹,被迫將金部的體力、精神以及意志,投身到對抗水的過程之中。

    他以前就知道,任何普通的事物一旦超過某種限度出現在生物面前,總會對生物的神經造成極大衝擊,比如某些視覺效果上極噁心的圖,但他從來沒有想過,無時無列不能離開的柔弱的水,自四面八方無聲壓來,竟能讓人感到如此恐懼,那種與死亡一線之隔,甚至身處寂靜死域之中的冰涼感覺,想必沒有任何人願意第二次體會。

    他感受了無數次。

    殘酷的水刑最開始的時候令許樂異常痛苦,似要爆炸的肺,似要裂開的皮膚,似要突出的眼球,竭力呼吸卻只有鹹水灌入的絕望無助感,揉合在一起,再加上絕對的死寂環境,很恐怖。

    正如席勒大師戲劇中經常出現的令觀眾精神大振、樹立正確善惡報應觀點、奇峰陡轉的橋段,人類的潛力總是令人意想不到,他們總能從絕望中看到希望,直至找到希望。

    他的神經比正常人要粗很多,這不僅僅是一今生理解剖方面的結論,也是某種強悍精神意志力的體現,在這樣的絕境中,他苦苦支撐,精神偶爾會出現恍惚,卻始終不曾崩潰。

    不曾崩潰,則是枯燥的重複,這種重複令人麻木。

    浩劫前有一種遠古酷刑叫做凌遲,在千刀萬剮的最後,那些木架上奄奄一息的受刑者,大概不會對落在自己胸大肌上的鋒利小刀,再有任何痛楚的反應。

    沉入水底,然後拉起,被監控生理指標,打營養針,催醒針,例行審問,被俘後的每一天,他都在重複這種過程。

    就在這種麻木殘酷的受刑過程中,終於有變化發生。

    某天當全身赤裸的他再一次頹然撞進冰冷堅硬的千萬噸鹹水,窒息昏迷再一次來臨,他體內那些受創嚴重的神秘線條,似乎受到了某種喚醒,竟開始逐漸聯結,而那些微弱的熱流完全無視身周冰冷的鹹水,開始在那些線條裡緩緩流倘起來,雖然速度極慢,但終究動了!

    自從發現這個事實,許樂對窒息水刑的恐懼變輕了很多,也只有在深深的水底,他才能緩緩恢復體力,而不擔心讓那些帝國人發現。當體內的神秘力量逐漸恢復到接近三分之一時,他甚至有些期待每天十餘次的落水,因為水底不再僅僅是死亡,還有希望……

    與此同時,許樂憑藉著工程師的縝密計算能力和對時間尺度的先天敏感,開始偽裝昏迷,嘗試著用體內神秘力量去瞞過帝國人敏銳的監控儀器。

    他不知道帝國人為什麼沒有殺死自己,但只要活著,便有希望,然而身邊沒有邰之源,沒有鄒郁,沒有白玉蘭,更沒有無所不能,推算超群的憲章電腦,他遲遲無法找到一個完整而可行的逃亡計劃......身處幽寂太空的帝國飛船之中,縱使暴起殺了那兩個帝國審訊專家,他又能逃到哪裡去?

    沙礫踩在腳下或許是細膩溫柔的,但在被水泡的快要潰爛的臉部肌膚旁磨擦,卻是無比痛楚,許樂埋在沙中的那張蒼白面容卻沒有絲毫表異反應,他只是瞇著雙眼,貪婪卻又悲傷地望著透明艙壁外那片浩翰無盡的黑色太空……

    這艘豪奢到極點的巨型飛船內部,遍佈著各式各樣的監控設備,設計者卻沒有想過從飛船外的太空角度去監控艙壁,只有此時此刻沉於沙中,許樂才能睜開眼。

    腳步的黑色線索忽然一緊,粗糙金屬嵌絲磨擦潰爛腳踝的刺痛感,讓他從逃亡思考和望風般的眺望中醒了過來,馬上緊緊閉上了眼睛,放鬆了全部身體,任由身後那根黑色線索拉著自己和那個沉重的金屬塊,快速衝向水面。

    高速上浮,冰冷的鹹水就像是一道倒懸的瀑布不停地沖刷著他滿是傷口的赤裸身軀,絲絲痛入骨髓。

    他依然閉著雙眼,在心中默默說道:拼了。

    在西林落日州的七組營地裡,他曾經突擊學習過帝國語,然而帝國的方言太多,剛才刑後受審時,那兩名帝國刑訊專家的話,他只聽懂了極少的一部分,然而正是這部分,讓他心生慄然,決定把逃亡的計劃提前。

    手鐲裡的秘密不能讓帝國人知道,自己的左胳膊當然更不能讓敵人砍掉,那麼除了搏一把之外,還能有什麼選擇?

    沒有搏,也沒有搏鬥,因為事情再次發生了變化。當他渾身淌著水再次躺於冰冷的金屬台上,準備擺出練習了無數次所以非常純熟的昏迷癱軟姿式時,卻發現有人正在擦拭自己的身體。

    很柔軟的半長纖維布吸水性能極好,擦拭身體的人肯定不是那個變態專家,那個人沒有這麼溫柔細心,許樂閉著眼睛在心中默默分析道。

    緊接著有人開始替他治療傷口,當然,只是極為簡略地處理一下了他臉上難看的潰爛皮膚,根本沒有進行深層次的真正醫治,看上去似乎更像是化妝,似乎只是不想讓他這張臉太難看。

    一件寬大的類似袍子的衣物穿到身上,監控儀器上的心電圖依舊平穩如前,佯裝昏迷的許樂內心深處卻是湧起了無數震驚的疑問,對於這些殘酷冷血的帝國人而言,無論是砍手還是殺頭,似乎都沒有必要讓自己穿上衣服,臨死前的尊嚴這種事情,從來沒有發生在聯邦和帝國軍人之間。

    脖子上被打了一針,應該是催醒針吧?他這般想道,然後發現自己被人抬到了某種可移動裝置上,被推出了審訊室,向著未知的某處前進。

    滾輪與地面咯吱磨擦異響,十分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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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堅狠是一行慘烈的詩

        安靜的房間中,許樂閉著眼睛偽裝著昏迷,從眼皮外透過來的光錢強暗推算著自己身處太空飛船哪個個部位,然而只是徒勞。

        很長時間都沒有帝國人出現,催醒針的藥效應該已經發作,但他像然沒有睜開雙眼,因為不知道有沒有監控設備對著自己,也因為不知道醒來後怎樣把演,只是此時的偽裝已經變成故我都心知肚明的偽裝。

        輕輕的腳步聲沉穩響起,有人走到了他的床邊。

        感覺到一狠溫熱手指招在自己的手腕間,許樂心生警惕,身軀上放和的肌肉俊援凝聚著力量,肌肉雙纖詐細胞卻像然處於放和的狀態。
        就在此時,一股怪異的力量從那狠手指裡噴湧而出,順著投敲的方寸肌膚,猛地向他手腕裡湧去!

        無論聯邦或是帝國,普通人如果面臨這一刻,一定會覺得惶惑而心生好奇之感,人類的身體居然能夠產生像電流一樣的東西?但許樂對這種感覺並不陌生,很多年前跟隨大叔苦練那十個姿式後,這種相似的力量偵在他的身體內循杯往復。

        只是他體內那股灼煞力量的運行溫柔,一旦暴發才像柄刀,而此刻床邊那人的手指吐出的力量,卻是暴戾強橫到了極點,進入他的手腕後,便開始向四周侵伐!

        許樂意志力極為堅強,承受痛苦的能力異常強悍,可面對著這股力量,竟忍不住痛苦地悶哼了一聲。

        手腕間那狠手指吐出的力量驟然炸開,就像變成了無蔽把像燙的小刀,在身體內那些神奇力量通道內肆意割切,一種精神上的血淋淋感覺,一種身體內部難以承受的嫩肉撕裂感,金他手臀上的汗毛根根豎起!

        如果任由這股力量像蝕割切,或許那些他苦練多年,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神奇線條,在下一刻便會寸寸斷裂。

        許樂對這方面沒有太多認知,但那種毛骨悚然的危乖感,下意識裡催動腰後樁骨旁的肌肉群猛然抽搐,灼熱的力量驟然爆發,高速穿過身體,順著手臂直抵腕間,與那根手指刺入的力量猛然一撞!

        積蓄多日的灼熱洪流,自腰後出發時,還只是一道涓涓細流,至上臀時,便已是一條浩然大江,至手腕處,他的力量更是變作了一頭由冰冷海水凝成的巨型猛獸,咆哮著,嘶吼著狠狠咬下!

        房間內像然安靜,卻無由一陣風起,床單呼嘯表起,片片碎裂。

        那根手指與手腕間撫融的極小面積皮膚上,卻驟然出現了一撫焦黑之色,就像是一個極做型的恆星,在那處綻爛新生!

        那根想怖的手指,被力量持擊的成力彈離了幾厘米,手指的主人輕嗯一聲,透出一絲早已意料卻忽然遇到驚訝局面的情緒。

        但那根手指更快地招下,手腕、小臀中部、臀彎、上臀、腋下、頜下,直指頭都,每一次指擊像風一敖輕柔撫速,無可撫挨,又像古代兵暴長槍般凌厲至極,勢不可擋!

        面對著高速密等如雨點的指擊,還有指間吐出的恐怖力量,許樂的身體根本無法做出有效的反應,只能本能地摧動體力的灼熱力量不停燃燒化形,被動地快速後株,極為艱難地抵撫著一道更勝一道的凌厲勁道。

        席勒大師劇作虛擬的某種宗敖用語中,一彈指需要幾秒鐘?

        而在這極為短暫的幾分之一秒間,床邊那人又彈了多少次手指?

        噗的一聲,如鋼柱狠狠砸向泥石俱有的地面,許樂的另一隻手終於抬了起來,呼嘯著擋在頸下,擋住了那根手指最凶險的一擊!

        他的雙眼猛然睜開,一口鮮血噴出,肌肉極致緊繃的身軀,幾乎同時從床上彈了起來,如扇形散開的右手五指縮然一枚,去抓那狠鋼釬般的手指,同時右膝自斜外方狠狠砸了過去,砸向那人的大腿外側。

        那人的手指候地一收,化作一拳,看似蠻不講理,實則精確至極地避開許樂的右手,畫一道狐,轟向許樂的耳垂下方。
        瞬間內,許樂弓身、低頭,左臀豎起緊貼臉頰,如鐵門緊閉。

        拳頭狠狠地砸在手臂上,膝尖狠狠地砸在大腿上,兩個人的攻擊同時抵達,同時驟發威力,發出兩聲巨大的悶響。

        沒有絲毫停滯,已經看不清身影的兩個人迅速再次靠攏,顫抖的左臀,微僵的大腿,在這一刻都已經不存在,存在的是狠辣的屈
指直擊,乾淨利落的摟頸折手,簡潔清晰的錯步頂胯,犀利陰險的曲關節技,更多的還是迅徑無儔的雙拳猛擊。

        更想飾的是,這些強悍的近身格鬥技裡,每一個動作都挾雜著普通人絕對難以想像的巨大力量!

        高速趨避稱兩個身影讓房間內的空氣震盪呼嘯,緊接著倒是刺耳的撕裂破碎聲音大作,堅硬的床被溢出的力量震碎成殘片,床單
與破碎的衣物被勁風捲起,一片很籍中,一個身影頹然例飛而出。

        許樂重重摔在堅硬的地面上,馬上回身用右手撐住身體,卻終究無法站起,確認自己的胸骨處有些錯位,更有可能發生了骨裂,更令他感到寒冷的是,體內積蓄很長時間的那些灼熱力量部分竟出現了潰散的前兆!

        微瞇著的明亮雙眼稍顯黯淡,卻沒有絕望,只有不甘和倔強,他狠狠地盯著前方不遠處那個年輕的帝園軍人,有些怪異的咧嘴一 笑,牙齦處滲出的血絲和滿口白牙讓笑容裡充滿著不協調的慘烈。

        對方是一名年輕的帝國軍人,身材瘦削,膚色既不是古銅的黑,也不是高貴的白,只是夾在中間的黃褐色,就像此人給人的感覺那般,普通到了極點,扔進天京星的人流中,絕對不會有任何人發現他的異常。

        但對與此人交過兩次手,不,應該說是三次手的許樂來說,這個年輕的帝國軍人絕對不簡單。

        如果說利李通身邊那位曾哥像一把縛在布中危臉的槍,那麼這名帝國年輕軍官,根本不需要刻意散發強悍的威懾感覺,本身就擁有無法摧毀的硬度與實力……就是一把由鋼鐵鑄就的真槍。

        就像那天狠狠扎入黑色mxt座艙,斷了許樂回歸聯邦希望的合金復層鍛槍。

        許樂無力地癱軟坐到地上,瞇著眼睛盯著不遠處的帝國軍官,感受著近在尺尺,已然撲面的強悍與危臉感覺,他曾經震驚地猜測過此人的身份,卻因為對方普通的外在和性別,而不敢確認。

        懷草詩鞋輕咳了兩聲,抬起手臀擦拭唇邊流出的血,才發現手臂上的軍袖早已在打鬥中被震的如蝴蝶般碎裂飛走,然後他注意到了那個聯邦人臉上的笑容。

        「我看過投告,你每次窒息昏迷後總是在笑,審問人員很奇怪,在那樣的狀態下,那些笑容是怎樣產生的。」

        懷草詩捂著胸口又咳嗽了兩聲,面無表情望著地上的許樂問道:「現在想來大概明白,你有能力瞞過監控儀器,一直暗中進行著恢復,時刻準備著逃亡,所以忍不住心中的愉悅。可我很好奇,你現在沒辦法再偽裝下去,你體內骯髒的真氣也被我擊散了大半,為什麼現在還能笑的出來?」

        許樂艱難地移動了一下身體,靠著牆壁沙,笑容慚慚退去,瞇著眼睛沙啞說道:「我現在笑是因為確認了一件事情:那天在戰艦上敗於你手,確實是受了重傷的關係,如果我身體完好無損,應該有機會擊敗你。」

        他肩膀上那兩個血腥的淚吼不停滲著血,新肉裂開,慘不忍睹。

        懷草詩視若無睹,停頓片刻後說道:「你先行刺殺卡頓,機甲損耗太大,座艙被毀,你身體受傷,近戰能力大打析扣……但兩番交手,我確認,即便你完好無損,也不是我的對手。」

        這個要打過才知道。」許樂往身邊啐了口帶血的唾沫,直稜稜回答道。

        懷草詩慣常沒有什麼表情的臉龐上閃過一絲嘲諷,說道:「我允許失敗者進行精神上的安慰,只是希望你能夠把眼眸裡的那絲恐懼隱藏的更好一些。」

        死路在前,強大而年輕的對手在前,身為聯邦軍人,許樂必須表現的更光棍強悍一些,然而忍受千萬噸水酷刑這麼多天,隱忍這麼久,卻因為這樣一個不合理出現的故人,突然的變故,一切化為了泡影。

        他的心情正在向絕望沉淪,不甘正在上浮。

        許樂抬起頭來,瞇著眼睛沙啞說道:「我承認自己確實驚懼於你的強大實力……但你似乎也有些恐懼,或者說擔心我恢復健康。」

        「有一點,你這個聯邦人似乎擁有甲蟲類動物頑強的生命力。」懷草詩面無表情說道:「所以我在思考用什麼方法可以摧毀掉你
        那可笑的生存慾望,或者說摧毀這種慾望的基礎,你這身還算不錯的本事。」

        說完這句話,他拎起房間內勉強算得上完好的一把金屬椅,走到了許樂的身前,毫不猶豫地舉椅過頭,然後用力砸下。

        鮮血飆飛,骨裂聲起,有肉撕裂。

        監控室內的帝國軍官們看到這血腥的一幕,都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數股濕熱的鮮血在臉上滑過,許樂瞪著那雙併不大的眼睛,死死盯著面前的年輕帝國軍官,沙啞說道:「我不是威脅你,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你們一直沒有殺我,但我建議你最好把我殺死。」

        「沒有不然,如果有,事情肯定會變得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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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破功

    不是威脅?實際上依然是威脅,已經很多年沒有人敢這樣對懷草詩說話,他的瞇眼看著腳下血泊中那個聯邦人,唇角漸翹笑了起來,這人禁受酷刑多日都能一聲不吭,沉默倔狠的像塊滾燙的石頭,這時卻開始說狠話,難道是因為打了他臉的緣故?

    真是個有趣的傢伙。

    懷草詩向前走了一步,抬起右腳踹了下去,軍靴狠狠地踹中許樂的腹部,踹得他整個人像醉死後的河蝦般痛苦捲曲起來。

    對於面前這個聯邦軍官,懷草詩並沒有太過特殊的愛憎,從很小的時候,他就非常不喜歡卡頓郡王這個粗魯而淫穢的傢伙,只不過因為皇族統治的需要,父皇需要卡頓活著,而卡頓死了,他更為高興,對於殺死卡頓的人,他自然也沒有太多恨意。

    但對方是聯邦人。那就只能痛苦活著或屈辱死尖的下場。

    房間門無聲滑進倒方,帝國專案和軍人們湧了講來,快速地將許樂帶離現場,用最快的速度將狼籍不堪的房間整理乾淨。

    刺刺聲響,懷草詩向四周噴灑自只最喜歡的淡橙空與清新齊,然後坐在舷窗邊沉默片刻。接通了天京星。

    「大師範府有沒有消息」他對善俑話器面擊表情問道。

    通話器那頭的帝國皇家情報署官員離聲回答諾「我們帶著陛下的電子印章過去,大師範府終於開了三門但某我們確實沒有辦法找到名
    蘇單,這些年來陛下一直命令情報署試圖恢復但某一自沒有任何線索,大師範府裡複製的那份名單也只某份殘卷」

    「我知道。」懷草詩目共微垂看著俑話器上的皇家橫花標誌。冷聲說道:「幾十年都沒有找到的傑西我自欲不今怪你們。但陛下也很關注這件事情,所以希望你們有所講展哪怕某賊卷如果能多恢復一些關鍵詞也是好的。」

    皇家情報署的高官連連應是,顫聲承諾一宇繼續追杳,繼續努力。

    通話結束!後,懷草詩坐在滿某淡橙妹省的房間裡重新陷入了沉默,暫時留著許樂不殺。除了帝國政治方面的需卑帝國軍方還想從此人處得到更多的情報但對他來說他更感興赫的反而是許樂這個人身。

    費城李家余簧一派所修和的八稻直車對干整個帝國而言,尤其是對高高在上的皇室而言,是一種絕大的差辱所以哪怕許樂終將被冷酷處死,可在此人活著的時候皇室也要活寸寸地將他體內的真氣摧毀,算得上是另一種意義的收回。

    先前他親自出手。摧毀許樂身體內的直車同時再次確認,此人果然是費城李家餘孽一流。並且老的懸井天一派。可皇家情報著和年部輾轉杳到的情報確認,此人並不某李匹夫的私寸午那他為什麼會練成先天派的八稻真藝?

    基於某種考慮他事井就;經請示了天京星自巾還被迫驚動了閉關數十年的大師範府,可依然沒有一個明確的結果小概率事件,等於不可能發生懷草詩眉尖微皺自嘲地笑了笑。旋即面色微變,以拳堵唇,輕輕咳了數聲。

    撕心裂肺般的劇烈咳嗽聲在房間甲迴盪躺存牆角的許樂臉色蒼白,額頭上的汗珠像黃豆般顆顆滾落井前他五經注黃到太空飛船已經改變了航行軌道,向著遠方一顆螻黃韋星球飛尖只嘉此宏他大部分的精神與意志都被這些咳嗽所控常難以分心尖思考接下來的計劃與行動。

    咳嗽一般與感冒有關。與不健康的講食習慣有關並不芳什麼大事,但對現在的許樂來說。不把這個咳嗽解決掉他的前路一片黯淡。本就沒有什麼希望的逃亡之路將宇全斷絕。

    被那名年輕帝國軍官摧毀積蓄,交的體內力量又被識穿了偽裝昏迷的本事,被重新關押進單獨囚房的他起始並沒有絕望相反毫不猶豫地在獨處的第一時間內。憑著曳強的竟傑開始重新修練。

    然而當他身體內那股神秘的灼熱力最順善孰煮的俑道運行至胸腹部時,便會被某種無形的事物堵住漲積難以前行。

    如果他強行摧動灼熱線條試圖化作亢數鋒利刀芒打穿那片無形的阻礙時,胸腹部那此密織如網的誦省便會同時緊縮就像嘉緊緊縛住刀鋒的薄膜管道,被割裂的異常痛妾其車可以禪縣痛不欲生。

    此時他自己的灼熱力量,變得像那名年輕帝國軍官指尖噴吐出的力量那般恐怖。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是兩條分分的絕路。

    如果打不通那個帝國軍官神壽布下的屏障陪伴他多年,無數次在生死存亡之際拯救他的力量,就此垂作腰後的一方死潭再也無法發揮作用,他變成一個普通人。

    沒有人能夠忍受那種刀鋒在敏感俑宿裡割弄的痛禁縱使許樂某日忽然將白牙咬碎。於痛昏前強悍宇成這種舉動他也清楚,那些通道被割破後,自己或許會要得非常淒慘連卓俑人都不如。

    做一個普通人。許樂接受這個事實並不困難有足夠良好的心理基礎,然而眼下被囚禁在遙遠的帝國巾與時疊而焰善而亡以及比死亡更可怕的未來他不能只是一名普通人。

    紅薔薇皇家飛船。安靜的停泊存離隕星大車層外的中轉基地邊緣。接近二十公里長的巨型艦身。讓旁汝的立體六向太空基地顯得異常渺在此後數日的停泊整修巾,太空基地將扭泣離防旱上的物資,源源不斷地送入紅薔薇號中,看上去這艘巨型皇家飛船就像是個貪婪吸食食草類動物血液的大昆蟲。

    離隊星自轄艦隊紛紛升空隊干大車層外浩翰的牽宙之中,護衛著自紅薔薇號皇家飛船飛出的三艘輕型戰艦向下方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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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聖徒的幾日游(上)

    離阪,帝國龐大疆域中一個本不起眼的二級行政星球,因為幾年前來自天京星的兩道詔令而逐漸變得與眾不同。帝國旅遊特別區的設立,財政部誇張的大投入,無數貴族與富商們前來湊興,再加上陛下嚴厲推行的跨種族教育試點,讓這顆星球變成了帝國民眾茶餘飯後議論的中心。

    能成為旅游特別區,替皇帝陛下理直氣壯分割貴族們的財富,離阪星自然擁有足夠優美的風光。無論是西半球壯觀的赤凌,松果嶺謾天的霧障,黃石礬數萬根刺向天穹的石峰,都是難得一見的美景,充分證明著大自然如鬼神一般的雕刻本領。

    離阪星還有一片最美麗的風光,那就是漫過平坦原舞的桑樹群。數萬平公里的桑樹植被,被人工區隔成無數作業區域,風過桑樹柑汐汐作響動人心魄、靜夜入內則是清幽無盡。

    桑樹和某種依附而生的蛾類昆蟲幼蟲,本來就是這顆星球除了自然風光和各州新建大學之外最著名的特產。很多年前,這些蛾類昆蟲幼蟲吐出的絲所織就成的布料,成為了帝國貴族們最熱愛的奢侈品。很奇妙的是,除了離阪星之外,帝國無數行星竟找不到完個適合那種嬌嫩小幼蟲喜愛的壞境。

    異常昂貴的絲綢,件隨著宇宙間的某次大沖撞,進入了聯邦。幾十年來,唯一有資格與皇家特種機甲戰士冒險偷渡,進入百慕大的貨物,就是絲綢。

    帝國憑借此項走私,從百幕大和聯邦上層攫取了大量的財富,雖然這些財富遠不足以抵銷帝國軍費之萬一,但或許是基于某種特緒上的孩子氣考慮我們有的,你們沒有,你們必須等著我們提供,于是我們比你們優越帝國皇室一直縱容甚至是大林著絲綢走私。

    聯邦方面曾經嘗試取得這種孩子氣爭執的勝利,然而最嚴苛的野生動物保護法和在公共場合總喜歡戴鐵面具的HTD局官員,阻止了聯邦人種植桑樹,再用溫水去亨煮那些幼蟲織出來的白色絲團的企圖……

    聯邦科學院也曾經嘗試使用生物方法進行重組,然而沒有憲章局生物蛋白方面的技術支持,他們發現這種吃需要花費大量金錢,于是只好終止計劃,繼續購買從百慕大走私過來的絲綢內衣,絲綢錦被,絲綢胸罩,絲綢胸墊……一切絲綢所做的藏在私隱處的東西。

    兩個身村瘦削的年輕遊客,行走在離阪星桑植州南區一條街道上,他們身上穿著的絲綢華服並不特別顯眼,與本地居民一比較,卻很容易曝露遊客的身份,不過這些年離阪星上的遊客太多,這兩個面容過于普通的人,很難引起什麼人的關注。

    除了他們身周四條街區內上百名訓練有素的職業軍人,這些負責私密安保工作的軍人們,沉著臉,關注著這二人的一舉一動,警惕地注觀著四周的風吹草動。

    這兩名年輕遊客,看起來並不像是相攜出遊的知交好友,因為當其中一人難受地咳嗽不停,眯著的眼楮掙出眼淚來時,另一個根本沒有關切之意,依舊冷漠前行,微眯著的眼眸里寒意十足。

    許樂覺得肺里全部是滾燙的煙霧,嗓子里全是燒紅了的石礫,咳嗽的異常辛苦,非常難受,半蹲在地上急促呼吸了很長時間,才終于平息了胸腹處的痛楚,勉力地站了起來。

    他肩上的血洞暫時止血,體內被那名帝國軍官楔進去的古怪量,還在無時無刻地折磨他,阻止他運行量修復身體,像一塊緩緩旋轉的巨石,不停地研磨,要把所有希望研磨粉碎。

    很奇怪,從紅薔薇皇家飛船來到這顆陌生的帝國星球,他依然沒有死,也沒有被投入不見天日的黑牢之中,反而……暫時脫離了令人生不如死的殘酷水刑,開始跟著那名年輕的帝國軍官,在這顆美麗的星球上不停賞看風光。

    很短暫的數日內,他站在飛船上俯瞰了西半球壯觀的赤凌,那些高近百米像鮮血一般濃郁的海浪,把那顆堅硬的心拍的蕩起落下;他戴著帝國軍方專用的呼吸器,深處松果嶺謾天的霧障,艱難地攀爬整整一夜,方始破開雲霧,站在嶺上看到第一抹晨光,濕涼的朝露潤得他辣痛的肺稍感舒爽;他還曾背縛小型噴氣設備,像自然的鳥兒般,飛舞于奇崛不可言的黃石礬沖天石峰群中……

    前邰氏皇朝時期,囚犯死前總會吃頓好的,喝頓飽的,如今身處帝國,雖然同樣都是帝制社會,可許樂並不認為這些是自己死前的福利,那太荒謬。

    他撫了撫像被槍尖割破的胸口,搖頭吐了口氣,站起身來,望著已經離開十幾米遠的那名帝國年輕軍官,伸出雙手用力地搓揉有些僵硬的臉龐,直至揉出幾絲蠻不在乎的笑容,才大步追了上去。

    街頭一個頭發潦草凌亂的褐發漢子,正抓著一個小女孩兒的手在說什麼,他們大概是父女,因為都有一對漂亮的天藍色眸子,而且下頜的曲線像是同一個雕刻家刻出來的那般,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發生著爭執,有些破舊的衣衫在大手與小手的揪弄著皺了,破了,小女孩兒哭了。

    右手的餐館後牆有一條黑狗快速跑過,尖利的嘴里叼著一根憨厚無語的骨頭,黑狗的奔跑很堅決,目的很明確,繞過那個躺在陰影里掀起衣襟檢查下一頓飯的乞丐,跳過半堵破牆,向著郊區的桑林本去,一路沉默,想必它也明白,若歡喜地叫起來,食物便會掉落。

    前方公路轉彎處,一個穿綢衣的老板模樣人物,正居高凌下與一個農民說話,之所以居高凌下,是因為那個腋下夾著盒子的農民說著說著身體越佝越低,竟似要跪下。

    在兩個人的身邊,那個無精打采的中年人應該是名軍人,更前方那名遊客還是軍人,身後那輛一直跟了半小時的馬車車夫應該也是軍人,這個看似平靜的街區四周,全部是他們的人。

    許樂走在那名年輕帝國軍官的身後,沉默地行走,觀察著四周的環境,想不明白帝國人在想什麼,那便不要再想,他最優秀的能力本就是把復雜的事情簡單化。

    他干脆把自己真當作了一名遊客,難得深入帝國本土,看著這個陌生的世界,聽著街巷里人們陌生難懂的語言,看著那些令他吃驚的畜力車,隱隱捕捉到為什麼當年大叔說願意在宇宙間流浪,只是還不能請楚地說明這種感悟。

    一片茫茫綠色滄茫桑誨之前,懷草詩吐腳步,像老人般緩緩將手負到身後,臉頰微仰,眯著眼楮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

    目光落處,桑樹葉隨風輕揚,似乎不用耳朵,只用視覺都能聽到那些沙沙的聲音。沙沙,沙沙,桑葉被風吹是這個聲音,被蠶兒啃食也是這個聲音……帝園身份最尊貴的年輕人,萬古不變的冷漠臉頰上,忽然顯出一絲溫柔的芙容,似乎想到了某些有趣的童年回憶。

    笑容慚斂,懷草詩只允許回憶偶爾湧入腦海,偶爾因春秋四季而感觸,便要馬上恢復絕對的冷靜。

    “雖然真的很不明白,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帶我看了這麼多美麗的景色。”

    許樂咳嗽了兩聲,專注而驚喜地望著面前的桑樹海,他此時與懷草詩並排而站,完全沒有死囚的自覺,更沒有注意到四周便衣軍人眼中的憤怒。

    懷草詩冷冷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沒有回答,然而眼眸里閃過一絲異色。

    如果沒有意外,身邊這個聯邦人在被搾干所有價值之後,便會被酷刑處死,除非他同意叛逃對於這一點,他絕對沒有任何同情的想法,只是有些好奇許樂此刻的表現。

    戰火連綿數十年,帝國俘獲過不少聯邦軍人,甚至是高級軍官,那些明知必死的聯邦軍人,有慷慨激昂痛罵帝國皇帝的,有怯懦哭泣跪倒在地求免死的,有沉默的,也有哈哈大笑偽裝不在意的,卻很少有人能像此人這般,臨死之前,居然真的可以投入到身前的風景之中。

    紅薔薇號暫時休整,懷草詩像遊客般隱于離阪星,而不急于回到天京星,是因為帝園政局最近這些天隱隱間有潛浪翻湧,他需要身處局外,替父皇將事態看的清楚些,並且身為當事人的自己,遲一天回天京星,對于父皇處置局勢,想必也會有所幫肋。

    至于看風景時為什麼要帶著許樂,則是基于很簡單的兩個理由,其中一個︰像許樂這樣的危險人物,只有他親自看管,才不會找到任何逃走的機會。

    “我查過你的詳細資料,你似乎是個道德完人,聖徒一樣的存在。”懷草詩微諷說道︰“不用急著拒絕,你們政府本就是按照聖徒在打造你。”

    “我很想知道,如果你真的是聖徒的話,會不會因為內心的道德觀,而感到慚愧或者羞恥,會不會在死之前認識到自己的罪惡。“懷草詩緩緩走前幾步,然後在土丘上轉身,居高臨下望著他。

    “罪惡?我不是道德完人,我小時候也偷窺過女警察的裙底,可要說到罪惡,除了某些我無意殺死的無辜者會讓我有這種認知,可……
   
    許樂回答道︰“絕對不包括帝國人。”

    懷草詩面無表情,忽然發問︰“你著我帝國風光如何。”

    “很美麗,很壯觀。”許樂誠實回答道。

    “試圖侵略我們國度,將這些美好的景致化為戰火地獄,你身為聯邦軍人,難到不應該感到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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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聖徒的幾日游(下)

    站在桑樹海邊的小緩坡上,聽到身旁年輕帝國軍官沒有一絲憤怒的火氣,只有淡淡的輕蔑嘲諷意味的問話,許樂那雙如墨般濃重的雙眉似要挑起,卻終究在一陣急促的咳嗽聲中回復了平靜。

    「已經過去了幾十年的時間,還要爭論是由誰挑起的戰爭,沒有太大的意義。」許樂隔著絲質上衣,揉了揉發癢的肩處傷口外圍,忽然說道︰「不過如果我沒記錯,當年是你們陰險地炸毀了聯邦的科考飛船。」

    關於是哪方引起了這場血腥而曠日持久的宇宙戰爭,誰應該承擔開啟惡魔之匣的責任,聯邦和帝國中無論青年還是老年歷史學家,都有各自堅定的敘說,因為雙方星域相隔遙遠,戰火紛飛,交流隔絕的關係,才沒有太過熱鬧的學術戰爭產生。

    懷草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出人意料地沒有就此發表意見,而是直接走下山坡,背對著桑海市區裡走去。

    許樂有些不捨地最後看了一眼如海的青青桑林,聽著那些曼妙的沙沙聲,轉身跟上。

    ……

    ……

    接下來懷草詩又去了另外幾個地方,在這個過程中,他一直保持著沉默。許樂不知道這名年輕帝國軍官的身份,心中雖然有所猜測,但缺少足夠的證據,不過現在他已經基本上能夠猜測出,此人在帝國內的身份地位相當崇高。

    於是他更不明白為什麼此人要帶著自己這個必死的囚犯,持續這帶著荒謬氣息的觀光遊覽,難道帝國人真的只是想讓聯邦打造出來的英雄人物,當著整個宇宙承認聯邦的罪惡?這種推測是在沒有任何道理。

    如果許樂知道帝國政壇水面之下的某些異動,如果這名帝國軍官真是他猜測的那位傳奇人物,或許他便能知道為什麼對方刻意拖延返回天京星的日期。

    下午時分,兩個瘦削的年輕人以及他們身旁上百名偽裝的便衣軍人所組成的奇怪參訪隊伍,來到了離阪星桑植州立大學。

    根據帝國皇帝當年的特殊法令,離阪星成為了帝國境內唯一實行無差別教育的行政星球,也就是說,在這顆星球上,無論你是貴族還是平民,甚至是最底層的農奴,只要你們的子女足夠努力足夠優秀便能夠得到公平教育的機會,甚至最優秀的那些人,還能夠得到皇室提供的專項獎學金。

    這項計劃被稱為跨種族教育試點,甫一推出,便招展了整個帝國貴族階層的憤怒反對,每當想到自己某某榮耀家族三十八代繼承人,要和某某泥腿子的兒子在一個教室裡學習,帝國貴族們便覺得自己問到了某種腥臭的味道,感到尊嚴受到了極大的羞辱,身為貴族,怎麼能和那些庶民,甚至是奴隸一起生活?

    在這件事情上,先來用溫和方式安撫規則階層,用血腥方式鎮壓賤民的帝國皇帝,表現出令人吃驚的堅持與強勢。在帝國皇帝的強力鎮壓下,帝國元老會的貴族們,看著門口的士兵和皇家情報署的官員,才忍氣吞聲地通過了法例,將離阪星確認為跨種族教育試點區域。

    饒是如此,當第一名農奴的兒子滿臉緊張畏懼地走進離阪星黃山磯學院大門時,依然需要荷槍實彈的帝國士兵保護。

    當日,黃山磯學院院長憤而辭職,接下來的一念間,離阪星上的貴族們紛紛將自己的後代送到了別的星球,他們寧肯花費巨額的財富,也要自己的兒女去接受純潔的貴族教育,而不是在離阪星上人手皇帝陛下突發奇想的惡劣行為。

    為了領地源源不斷產生的財富,這些貴族自己肯定不會離開離阪星,不過這改變不了某種趨勢隨著越來越多的平民子弟進入各所新式大學,這顆星球空氣裡的氣氛變得越來越活躍,或者說危險。

    當然,這些因為接觸了更多知識而變得更有能力更加自信的年輕人們,對於賜予自己這一切的皇帝陛下無比忠誠,無比狂熱。

    桑植州立大學最大的建築一樓中央,掛著帝國皇帝陛下懷夫差的巨幅畫像,學生每每經過,都會馬上停止激烈的學術辯論,滿臉嚴肅地立正敬禮。

    許樂收回望向那幅畫像的目光,聽著後方傳來的爭吵聲,眉頭不由微微皺起,他的帝國語並不好,只能勉強聽出那幾名學生似乎是在討論引擎輸出功率可監控的問題,討論程度還比較淺顯,可是他依然感到了強烈的警惕,要知道,在聯邦的時候,可沒有人能夠想到,在帝國大學裡,居然能夠有這麼多平民學生在寬鬆的氛圍下討論學術問題。

    他一向認為聯邦對帝國最大的優勢不在於經濟,而在於教育、科技以及最根基的思維方式,如今帝國似乎正在不聲不響地作出改變,以帝國恐怖的人口基數,想要追上這種差距,或許並不是太難的事情。

    懷草詩注意到了他皺了皺的眉頭,依舊面無表情地保持著沉默,到這他走上了三樓。

    三樓頂頭的會議室裡正在進行一場歷史大課,數百名衣著樸素的帝國年輕人,正安靜而飢渴地聽講台上的教授講課。

    課件播放設備,逐行掃瞄過濾光幕,就是激光點觸筆,這些在許樂眼中顯得未免有些寒酸,不要說第一軍事學院或者梨花大學相比,就算是與她老家東林的大學條件相比,帝國方面也要落後很多。

    但他聽的很認真,因為那位帝國教授正情緒激動地在講授很多年前那場戰爭的起因,教授用的是標準帝國貴族用語,他能勉強聽懂大部分。

    桑植州立大學的職位歷史教授,並不知道今天下方聽課的人群中,多了兩名身份特殊的年輕聽眾,他更不會奢望此刻所講授的歷史會對將來的歷史產生什麼影響,他只是按照帝國皇家教育署擬定的標準教材,向帝國的青年們講述聯邦人的殘忍與陰險。

    「對於聯邦這種由商人控制的無恥政客聯合體來說,什麼能夠讓他們不惜耗費巨額軍費累發動一場長期戰爭?國家的榮耀?不,他們從來不知道榮耀這兩個字是怎麼寫的。」

    教授情緒激動地揮舞著手指上的激光筆,紅色的光點在會議室的天花板上快速跳飛,就像這顆星球上最常見的蠶蛾臨死前的壯烈的舞蹈。

    「是利益!只有利益驅動才能讓這個商人聯合體瘋狂。是晶礦!只有晶礦才能維持他們的無線度星域擴張,從而緩解內部的深層矛盾!」

    「兩百年前,聯邦的晶礦資源已經接近枯竭,擺在他們面前的只有兩條道路,一是盡快尋找或發新型的替代能源,要不然就是馬上尋找到新的晶礦資源,不然他們以晶礦為基礎的太空飛行器將全部癱瘓,太空武器將全部失效,換句話說,聯邦隨時可能崩潰。」

    「然而聯邦人耗費了一百多年時間,也沒有找到新的晶礦資源,這些本來可以用來研發新能源的時間,也被白白浪費一空。為什麼?因為控制聯邦政權的商人中的某一家享有法定的晶礦資源採掘權,並且憑借這種權力謀得了大量的利益。如果聯邦研發出新型能源,這個家族的特殊地位將蕩然無存,他們不可能允許這種情況的發生。」

    「為什麼聯邦政府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因為你們永遠不要忘記,那個政府實際上就是被控制在這些家族的手中。」

    「聯邦沒有晶礦,帝國有晶礦,當那幾艘應該被詛咒的聯邦探測飛船,誤打誤撞來到帝國,並且發現這一事實之後,戰爭,也就再也無法避免。」

    「強盜來到了家門口,他們不需要搶劫的理由,那我們所能做的,所必須做的也很簡單。」

    歷史教授沒有了最初的平靜,緊握著拳頭,憤怒地說道︰「把這些強盜打死。」

    ……

    ……

    許樂毫不懷疑,如果自己是聯邦人的身份被人知道,下一刻肯定會被會議室裡數百名憤怒的帝國學生撕成碎片。幸虧他的黑髮黑眸與身邊的那名帝國軍官一樣,雖然有些引人注目,但引來的都是略帶敬畏的目光。

    聽完這節歷史課後,許樂跟著對方走出了校園,在門口他沉默了片刻,難得地提出了一個要求,要了一根煙抽。

    煙霧陣陣裡,他對那名帝國軍官說道︰「和我們那邊的歷史課很像。我所看過的歷史書籍中關於這一段的記載,說的是,那一任帝國皇帝為了緩解你們內部的種族與階層矛盾,悍然發動了戰爭。」

    沉默與香煙是思考的良伴,之所以思考是因為許樂必須承認,這堂帝國的歷史課,對他而言,確實是另一個角度去看待當年的戰爭起源,尤其是關於晶礦導致戰爭的說法,他還是第一次聽說。

    那個能夠控制政府的家族,自然便是莫愁後山的邰家。

    「席勒說過,人們有各自的是非。」他把煙卷掐滅,握在拳心,望著那名黑髮帝國軍官說道︰「而且我不是聖徒,雖然怕死但也不是太怕死,所以……你不用指望我會叛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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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餐廳裡一抬頭(上)




        「署裡那幫廢物官員。」

        懷草詩的心情不怎麼愉悅,面前這個叫許樂的聯邦軍人,和情報裡的描述完全不同,堅狠強韌有,但哪裡是那個在心中真正死扛道德大旗,迂腐執著至死的聖徒人物?

        他本就不信宇宙裡有這樣的人存在,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如果許樂真是一位怪胎聖徒,或許這幾日帝國方面的動作真能令對方有所觸動——能令聯邦近年來最用心打造的戰鬥英雄叛變,不,哪怕僅僅是讓他從內心深處產生某種自我懷疑,對於帝國的宣傳,對於這場戰爭,都必將帶來極大的幫助。

        可惜嗎?有一些,不過也沒有什麼太可惜的,只不過是帝國領土內又將多一具聯邦人的死屍罷了。

        「在死亡面前,有很多聯邦人會跪下來求饒,但我研究過你,知道可能性不大,之所以帶你看這些風景,讓你聽這堂專門安排的歷史課,只是想打擊一下你們這些聯邦虛偽者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道德優越感。」

        懷草詩如老人般負手於身後,抬步向校園外走去,沒有絲毫表情的臉頰,將內心深處那林可惜遮掩的極好。

        「道德優越感……確實是很沒有趣的東西。」許樂回答道:「不過我對這一段歷史真的很感興趣,在死之前,能不能滿足我的要求,讓我看一下當年相關的檔案?如果要打擊我們聯邦人的道德優越感,這很有必要。」

        懷草詩沉默片刻,點了點頭,他身後人群中偽裝成平民的軍人下屬,馬上離開,去安排這件事情。

        帝國歷史教科書被翻譯成聯邦語言,消耗了一個小時十七分鐘的時間,顯示出極高的效率。

        在一個半小時之後,許樂將目光從電子書屏幕上挪開,揉了揉因為虛弱而顯得蒼白的臉,忽然開口問道:「按照你們的邏輯,這是聯邦的陰謀。可事實上前戰……也就是你們說的第一次宇宙戰爭,我們打辦理了,如果我們真有陰謀,怎麼顯得如此沒有準備?」

        在帝國歷史教科書的記載中,當年最開始的接觸,帝國方面一直小心謹慎,更不會想著去攻擊聯邦的科學考察船。在他們看來,那艘科學考察船的爆炸,絕對是聯邦的一次陰謀,甚至提出了相關的證據,證明那艘飛船隻可能是被聯邦人自己炸毀的。

        「因為在你們聯邦人看來,我們就是一群猴子,科技落後的猴子。」懷草詩冷漠回答道:「你們太迫不及待,也太低估猴子的反抗能力了。」

        說來很奇妙,許樂此時本應該在帝國黑囚中承受源源不絕的折磨,就像此前數十天痛苦經歷的那些一樣,然而此刻,他卻在離阪星最高級的會所內,與一位肯定是帝國最尊貴的大人物共進午餐。

        這裡一幢模擬成變形桑樹幹形狀的高層建築,在日光下閃閃發光早已清場的頂樓餐廳四周中空,放眼望去,能夠清晰地看見腳下似綠色氈子般的桑樹海。

        「關於歷史的問題就討論到這裡了,故事的開頭並不能決定整個故事的顏色。即便是一場只與利益有關的戰爭,也並不出乎我貧乏的思考範圍,可終究在我看來,你們是一群屠殺平民婦女嬰兒的野獸,這一點無法改變。」

        許樂拿起刀叉開始切割盤中的牛肉,顫抖握刀的右手,顯示他此刻的虛弱無力。

        他低頭問道:「因為某些原因,你們暫時不殺我,我能明白,可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你願意賜予我這樣的享受。」

        「情報中的你,在某些事件中確實顯得有些愚笨荒唐,不……能研發出MX機甲的人,想必有足夠的智慧明白某個事實。」

        懷草詩輕輕擦拭唇角,淡漠說道:「只要你不能全心全意為帝國工作,那麼無論如何,無論遲早,你終究是要死的。」

        說到這裡時,這位身份持殊的年輕帝國軍官加重了語氣:「但你只需要就兩件事情給我滿意的答案,我可以保證你會極有尊嚴的死去。」

        「而且我想這個答案,應諉不會損害到你們政府的利益。」

        「什麼事?」

        「第一個問題:你不是李匹夫的私生子,為什麼能夠練成八稻真氣?」懷草詩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凜冽。

        八稻真氣?許樂確認自己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古怪的詞語,八稻是什麼?真氣又是什麼?難道是席勒大師某出戲劇中的奇妙設置?不過,似手體內的灼熱好像與大師戲劇設置很像……」

        懷草詩沒有在意他的沉默,繼續平靜說道:「第二個問題,此次你穿越空間通道,突襲幽靈艦隊,無限接近成功,甚至可以說已經成功。我無法理解,你操控一艘輕型三翼艦,是怎樣在我帝國星域中跟住我們?」

        說到這裡,他揮了揮手,一直守候在遠處的下屬官員急忙跑了過來,在餐桌旁安置好相關的裝置,隨著嘀嘀輕響,無數道細微光束從裝置中射出,在空氣中匯聚成密集光點,構置成帝國邊境星域的三維星圖。

        「就算你手裡有聯邦當年繪製的星圖,一個人也做不到這些事情。」

        懷草詩細長的手指在空氣中虛構的三維星圖上一劃了,指著那道顯眼的航行軌跡,皺眉說道:「你的航行路線選擇的過於完美,哪怕我設想的再充分一些,假設你在這次瘋狂復仇行動之前,獲得了憲章局授權,有憲章電腦的遠程支持,也不足以完成這些海量運算。更何況你這艘三翼飛船每一次加速或者隱匿,都剛好避開了艦隊的探測範圍。」

        「你是怎麼做到的?」他看著許樂的眼睛,沉聲問道:「在情報中,你根本不會駕駛飛船。」

        許樂沉默。

        第一個問題牽涉到大叔,那個被稱為聯邦頭號叛國賊的大叔,誰知道與帝國方面有什麼樣的牽扯,而且這段故事涉及到聯邦憲章光輝的漏洞,以及他死裡求生的最後那絲希望,自然不可能告訴對方。

        至於第二個問題,則事關他最大的秘密,更是不能說。

        所以他只有沉默。

        懷草詩仰起那張普通至極臉龐,淡然說道:「我不會要求你吐露聯郟最新的技術秘密,只是需要一個大概的答案。」

        片刻後,許樂回答道:「我不能告訴你什麼,只能說,這個看上去衝動無比的復仇計劃,其實並不衝動,只不過我沒有想到你會在那艘旗艦上。如果沒有遇到你,我現在已經成功地回到了聯邦。」

        依舊沒有得到答案,懷草詩的眼睛瞇了起來,危險的氣息漸漸籠罩餐桌。

        「有一個好消息,帝國已經研發成功大功率轉向信號輸出儀,在上次的實驗中,已經成功連結你方的民用網絡。」

        懷草詩瞇眼望著許樂,緩緩說道:「羞辱聯邦戰鬥英雄的視頻,大概會是我們傳過去的第一份文件。」

        許樂握刀的右手驟然一緊,他知道對方所說的羞辱肯定是常人難以忍受的羞辱,而真正令他感到緊張的是帝國人接下來的安排。

        他不是自戀的人,可是必須承認,現在的自己已經重要到能夠影響更多的人和事,更大的範圍。

        聯邦政府花費巨資拍攝播放紀錄片《七組》,加上覆蓋一切的媒體宣傳,才將他和他的部隊塑造成為全新的部隊偶像,如果那份還沒有出現的視頻文件通過民用網絡被廣為傳播,對於聯邦公眾來說,對於軍方的士氣而言,毫無疑問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如果真出現這樣的局面,聯邦政府一定更希望他這個聯邦英雄乾脆在戰鬥中死去,而不是被帝國人俘虜羞辱。

        許樂也是這樣想的。

        「這很有趣,就像是在打牌。我們殺死鍾瘦虎,這是一張王牌,你追過來殺死卡頓,算是回了一張硬牌,緊接著……我又俘虜了你這位軍神接班人,我很好奇,聯邦還能回什麼牌。」

        懷草詩的語氣裡沒有刻意嘲弄,他舉起精美的銀叉送了塊嫩牛肉入唇,緩緩咀嚼。

        「為什麼不是殺死我的現場直播?」

        「讓整個宇宙看著你死去,除了激發聯邦人的戰鬥慾望,平息你們的內部矛盾,對帝國又有什麼好處?」

        「我可以讓自己死去。」許樂語氣並真說道。

        「我所在的部門有很多藥物可以使用。」懷草詩蹙了蹙眉,拈起精巧的白瓷小鹽罐,在牛排上輕輕播灑顆粒。

        「而且我很瞭解你這種人。你不怕死,但在死亡真正到來之前,你會極頑固地想活下去,你有強大的自信能活下去,所以,除了確認自己必死無疑,你永遠不會自殺。」

        許樂貶了貶眼睛,覺得眼眶有些乾燥生澀,此刻他才發現,面前這名看上去普通的帝國年輕軍官,不僅擁有強悍莫名的戰鬥力,而且在識辯人心,以勢迫人方面更有極強的能力。

        餐桌上一片沉默,只有銀製刀叉與瓷盤輕輕碰觸,多汁鮮嫩牛腰肉與舌齒接觸的聲音。

        懷草詩在等待許樂做出決定,給出答案。

        許樂知道自己不會給出任何答案,他就像是在一口深不見底的枯井中,望著那林或許並不存在的天光,不甘就此永墮黑暗,卻找不到任何辦法。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帝國軍官表情凝重地走進餐廳,手裡拿著一本電子譜頻記錄冊。

        懷草詩瞇眼搖頭。

        許樂瞇眼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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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餐廳裡一抬頭(下)



    懷草詩瞇眼抬頭。

    許樂抬頭瞇眼。

    這幾天的遊覽過程中,跟著他們二人,出現在明處的帝國軍人全部穿的便衣,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穿著軍裝,馬上想到這名軍官應該是隱在暗處的安保部門成員。

    「大人,昨夜收到的情報回饋確實有問題。」那名帝國軍官站在懷草詩身旁,恭謹而簡潔報告道:「我們加大了監控力度,就在剛才電偵室監控到一段低能波段曲線,似乎是民用電器,但曲線有些怪異,波譜排除無法得到結果。」

    懷草詩眉尖微皺,接過波譜分析電子手冊,看著上面那道正在不停顫動的曲線,問道:「武器?」

    「已經排除軍用及民用機甲熱啟動,和遠程武器的基準頻率也不司,正在進行分析研判,應該是安全的,但這間餐廳所處的地點太過暴露,所以請求您馬上離開。」

    帝國軍官直接說道,根本沒有避著許樂的意圖。雖然他和很多同僚一樣,不明白為什麼尊貴的大人要帶著這個低賤的聯邦俘虜同行,但在他們眼中,此人已經是個死人,就算聽到一此機密情報也沒關係。

    懷草詩看著電子手冊上那道曲線,細而黑的眉毛蹙的角度更大了些,疑問之餘有些自嘲,在帝國星域中,難道還有誰敢對自己不利?

    ......

    ......

    許樂聽到了帝國人的對話,他那雙墨眉沒有無奈地蹙作一團,而是驟然間如刀般挑起,因為餘光落處,他看到了一狠狠眼熟的曲線。

    眼瞳錳然一縮,明亮忽至,他感到脖頸處傳來一陣寒意,催的那處的毫毛狠狠豎起!

    這確實不是機甲熱啟動波段曲線,也不是戰鬥機懸掛導彈的預熱曲線,事實上,整個帝國的監控部門,應該都沒有看過這條曲線,聯邦裡看過這條曲線的人也很少。

    但他看過,在5460的冰川裡,施清海與他和顧惜風曾經討論過很多次,應該採用什麼電子手段,來湮滅這件恐怖武器唯一而沒有太多人發現的漏洞,只不過因為時間太緊的緣故,他和顧惜風只找到了某種方向,卻沒有成功地實踐。

    是acw!

    這道曲線是acw電脈衝打火裝置啟動與磁振附屬效果疊加所產生的冗余溢出波段!

    一把槍居然會驚動電子監控裝置,這聽上去很荒謬,但放在這把集合了聯邦無數武器專家智慧,昂貴的令前任國防部長連罵三天娘的大槍上,卻顯得理所當然。

    這把威力恐怖的單槍之王,第一次在S2基金會大樓外的秋林坡上出現時,將麥德林訓練有素的下屬和強悍的特勤局特工轟的肢離破碎,在西林前線冰雪世界裡再次出現時,則像個幽魂般連續攫取了十幾名帝國高級軍官的生命!

    整個聯邦只造出來了三把acw,其中一把一直在他最好朋友施清海的手中,所以他比其餘人更清楚這把大槍的恐怖,因為造價和材料稀缺的關係,在戰場上,acw是性價比極低的狙擊槍,可如果用來進行暗殺,那絕對是最令人感到絕望的選擇。

    頂樓餐廳裡有微涼的新鮮空氣輕拂,許樂後頸處不寒而慄的小疙瘩卻快要凍僵了。

    那名狙擊手在哪裡?透明玻璃圍繞的環形餐廳四週一片清空,只有遠處有一道山梁似條黑線靜伏,應該是在那裡。

    狙擊手的目標是誰?自己?可如果帝國人想殺現在的自己不是太容易了,怎會弄的如此麻煩,而且很明顯餐桌對面那名年輕尊貴的帝國軍官,對這件事情並不知情,更不知道接下來,便會有三顆高速鎢合金尾翼大口徑子彈飛來,難道狙擊手的目標是對方?

    在某些危險的時刻,人類的思維速度甚至會顯得比光速更加迅速,在極短暫的瞬間內,許樂思考分析了很多事情,然而卻依然來不及判斷清楚局勢,也知道沒有時間去繼續思考,不管那名狙擊手的目標是誰,他此時要做的事情,唯一能做的事情是:

    以最快的速度倒下,尋找足夠堅硬的物體擋住身體。

    ......

    ......

    嘩的一聲,銀製的刀叉,白色的骨瓷餐具隨著許樂的動作四處濺飛,他不是聖徒,更不在乎餐桌對面那名帝國軍官的死活,所以自然不會愚蠢地跳過去撲倒對方,只是倒下,堅決到有些狠厲、以一種被人重重擊落的態勢狠狠倒下!

    他的身休已經快要接近地面,銀製的刀叉、白色的骨瓷餐具還剛剛跳離花紋麗石桌面,懵懂無知地在空氣中扭動身軀,那名前來匯報情況的帝國軍官嘴唇變形咧開,警惕的神情來不及浮現,想要呼喊出的字句還在胸肺間醞釀,尚未變成氣流,更沒有撥動如弦的聲帝。

    就在這宛若停止的冰凍時光片段中,懷草詩的眼瞳忽然驟然明亮,他從許樂的動作中明白了一些什麼,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危險感覺正在高速靠近自己。

    來不及跳起,來不及倒下,在那顆正撕裂桑植州明亮空氣,高速旋轉襲來的子彈面前,就算是強大如懷草詩,也來不及做出太多的動作,他只來得及抬起自己的右掌,像要拍走面前激起的牛肉汁水般,簡簡單單向面前的花紋麗石桌面拍下。

    誰也無法計算出,在這一瞬間,懷草詩這一個簡單的動作,需要怎樣可怕的神經反應速度。

    右掌拍在花紋麗石桌面邊緣,號稱最堅硬石材的花紋麗石竟有些微微變形,他的掌面變形的更厲害,接觸桌緣的部分蒼白橋出紅潤,也奇妙地擠出了無數道噴射的氣流!

    懷草詩休內的八稻真氣全力狂吐!

    他右臂上的絲綢衣袖片片碎裂,將要飛舞。

    他身下的座椅無聲碎裂,將要墜落。

    他的身軀則是在這股渾厚巨大的力量作用下,瞬間提速向後方倒退而去!

    ......

    ......

    環形餐廳堅硬的牆壁上,忽然開了一朵花

    花瓣是被轟開,慘然翹起的混凝土碎塊,花芯是被高速物體害裂,狠狠如怒發般豎起的合金筋條,花的顏色是光,從牆外透來的天光。

    建築外的光,就從這個如花般的洞中射入,在行進過程中,與像影子般高速後掠的懷草詩輕輕一擦。

    然後才是一聲若悶雷般的嗡然巨響。

    這顆奪命子彈的速度太快,快過聲音,竟似要超過光與影。

    ......

    ......

    牆上瞬間又多出兩個如雕刻出來的破洞,沉悶的槍聲,戈破死寂,打碎被冰凍住的時間。

    碰的一聲悶響,懷草詩瘦削的身休重重地掉倒在牆壁上。

    「殿下遇襲!」

    愕然看著這一幕的那名帝國軍官終於醒了過來,渾身顫抖尖聲叫道,司時向著牆角處撲了過去,本能一般把自己的身休擋在了懷草詩的面前。

    ......

    ......

    遠處那道山粱傳來的奪命子彈,依然在不停射擊,餐廳內豪花的設施像柔脆的紙片一樣被撕裂,飄起,難地落地又被擊飛,碎瓷片與銀製餐具當當亂響個不停。

    煙塵大作,一片混亂,許樂藏在堅硬的花紋麗石桌面之後,臉色有些蒼白,此刻確認那名狙擊手的目標不是自己,但他的心情卻沒有絲毫放鬆,因為他發現那名狙擊手的Qc……使用的是超高轉速破甲硬墨彈,而且在最開始三次點射後,便開始全範圍覆蓋射擊,看樣子並不在乎順便打死自己……

    超高轉速破甲硬墨彈,可以擊穿軍用機甲的普通合金檔板,身前這塊號稱最堅硬的花紋麗石桌面,又怎麼可能擋得住?

    下一秒,許樂稍微安心了此,因為餐廳內的帝國軍人們反應極快,環形玻璃在最短時間內調整了光折射角度,雖然這肯定擋不住狙擊手的子彈,卻可以讓對方的射擊變得更困難一些。

    緊接著,更多的帝國軍人湧入了空曠的餐廳,這些軍人就像看不到那些淒厲的子彈線條般,扛著彈出式合金護盾,勇錳地衝向牆角處,有四五名帝國軍人倒在了路上,最終還是成功地構置成功一個簡單的護彈角。

    許樂可不指望那些帝國軍人會為自己提供相司的待遇,事實上,他認為這是自己的一個好機會,正在煙塵的掩護下,半躺於地面,用腳跟蹭著滿地狼籍,悄無聲息地向後方慢慢挪移。

    「OOXXOOXXOXOX……」

    就在這個時候,被帝國軍人們被合金護盾圍住的牆角里,忽然響起一句響亮的帝國語,這個聲音此刻依然顯得極為冷靜強勢,竟沒有被呼嘯的子彈破空聲遮掩。

    許樂能懂一些帝國語,至少能夠準確地聽懂這句話。

    「看住那個聯邦人。」

    他停止了緩慢後退的動作,皺著眉尖,在心底狠狠罵了一句髒話,沒想到在這樣緊張的時刻,那人還沒有忘記自己,那名狙擊手居然沒有殺死這個明顯是聯邦最強大的敵人,更令他感到有些可惜。

    槍聲忽然暫歇。

    一片安靜中,忽然有震動響起,四周已經破碎不堪的落地玻璃窗開始嗡鳴起來。

    躲在桌後渾身塵土的許樂,被下屬們緊張圍在牆角半身血水的懷草詩,看不到彼此,卻司時做了一個動作,他們瞇眼抬頭,低聲說了一句髒話:「我操。」

    建築外部有一抹雲,有一架青黑色的帝國戰機忽然破開雲團,高速撲來,更恐怖的是,戰機機翼下方的導彈已經脫離,正於高天之上噴吐火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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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九章 大人的逃亡(上)


    是不是一抬頭一眯眼便總會看到什麼不吉利的東西?許樂圓睜雙目,盯著建築外空氣中那架高速駛近的飛機,還有那四道令人鼻腔里盡是死亡幽寂氣息的刺眼導彈噴射氣流線條。

    在聯邦人的認知中,帝國皇室應該是他們星域中高高至上,無人膽敢輕慢的存在,可是怎麼居然有人敢刺殺那名年輕的帝國軍官?甚至還出動了戰機!

    死亡瞬間後便要到來,許樂依然不甘心,他急促地呼吸混著煙塵的空氣,努力向牆角處跑了幾步,那里的建築梁柱結構,應該能在樓塌後為人們提供更多生存下來的可能,哪怕只是從萬分之一提升到千分之一,終究也是可能性更大些。

    嗖嗖嗖無數密集的聲音,上百道白色氣流線,從餐廳所在高層建築下方升空,快……速掠過環形玻璃落地窗,然後猛然急轉,向著那四枚導彈迎去。

    帝國的防御誘彈集聳陣?

    在爆炸到來前的那刻,許樂認出了這些東西,電光火石間忽然間生出一個念頭,夠資格讓這些戰場武器隨隊保護,那今年輕軍官的身份應該和自己的猜測相差不遠。

    急速升空的密集誘彈,在最短的時間,成功攔截了三枚威力極大的導彈,卻遺漏了最後一枚。

    劇烈的爆炸,刺目的火光,紛飛的碎礫,刺鼻的硝煙,瞬間佔據了整座餐廳,右前方的牆壁被炸出了一個巨大的豁口,外界的風呼嘯著灌了進來,被燃燒著的火苗一砥,高溫滾燙。

    細高秀美的高層建築大樓,如同少女被頑劣的男同學拍了下後腦勺。搖晃了一下,然而對于建築內的人們來說,就像是經歷了一場可怕的地震,地板劇烈的震動,人們根豐無法站穩,重重地摔落倒地。

    至于那些靠近爆炸中心的帝國軍人,很多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一聲。便被氣浪震出了建築,變成在空中急降的黑點,有些人則是撞到對面的牆壁上,噴血而死,有的軍人則是變成了火人,淒厲地慘叫數聲。然後到地抽搐,再也難以爬起。

    許樂很幸運,沒有被攔截的那枚導彈爆炸的點離他的身體很遠,除了被震起的碎礫擦傷了眉骨之外。他的身體完好無損。

    離他幾步遠的牆角,被帝國軍人和他們手中合金盾像蠶繭一樣重重包圍著的懷草詩,自然也沒有死。

    牆角的軍人群迅疾散開,懷草詩一臉冷漠地站了起來,他半邊身體被血水染的通紅一片,與冷漠臉上那絲一閃即過的狠戾配合起來,令人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轉瞬間,他臉上的情緒忽然變的異常沉重,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事情。令這個在亡命刺殺面前依舊鎮定。只憤怒不驚恐的帝國年輕強者,也感到了有些惘然失措。

    不過這些情緒只是暫時,懷草詩冷冷瞥了眼不遠處的許樂,大步走了過去,一把抓住他的後頸拎了起來,扔給身後的下屬軍官,然後帶著眾人快速離開。

    這是一種像抓小雞般的羞恥待遇,只是許樂清楚,身為聯邦俘虜並不能奢望能夠得到真正的尊重,所謂瀏覽觀光。所謂帝國美食,只是對方有所求罷了,此刻環境危險。對方哪里還顧愕上什麼攻心?

    那名身份特殊的帝國軍官受了重傷。可探手一抓的動作依然那般強勁,並不大的手掌比鋼鐵還要堅硬。順著此人手臂淌下的血,在他的肩上濕成一片,粘粘的。

    帝國軍人以最快的速度保護著懷草詩,推搡甚至是拖踢著許樂,來到了建築下方,在街邊已經有十幾輛防彈軍車正在等待出發。

    然而那些膽敢進行這次瘋狂刺殺的人們,並沒有放由這一行人就此離開的意願,負責安保監控的帝國軍人,有些表情難看地監測到,就在三個街區之外,有一支機械化部隊正在高速迫近。

    此時此刻,沒有任何電子碼通訊驗證的機械化部隊,代表了絕對的危險,而監控確認,這支部隊戰力配備至少超過一個加強營,他們這百余名軍人絕對無法抗衡。

    “大人,請先離開。”

    負責保安作的帝國軍官滿臉通紅向懷草詩敬了一個軍禮,然後對四周的軍人大聲說道︰“就地阻擊,馬上構築臨時工事!”

    帝國軍人整齊的齊聲應是,快速地行動起來。

    他們大聲喝叫著,將街道兩側的巨型電子招牌全部炸了下來,攔在街道中央,做為阻止對方機械化戰車的工事,同時他們把決定留下的軍車開了過來,也同樣橫在了街道中。

    明知是必死的阻擊任務,可是這些帝國軍人沒有任何猶豫,他們的臉上也沒有任何畏怯,反而滿是強悍的戰斗欲望,為了保護帝國的驕傲。最崇拜的長官大人,他們真正做到了視死如歸。

    懷草詩望著下屬們點點頭,轉身坐上軍車,整個過程中,他依然一臉冷漠,不發一語。身為軍人,此時此刻,任何離別傷感,都是浪費及虛偽的情緒。

    伴著車輪刺

    …擦聳。幾輛軍車快速駛離。 許樂看著前排那個能夠讓無數帝國士兵甘心赴死的年輕軍官,眉頭微皺,咳嗽了兩聲,他不明白此人臉上的凝重憂慮因何而來,明明半身染血也不皺眉的怪胎強者,這時候是在擔心什麼?應該不是在擔心後方的追擊,下屬們的生死,像他們這類人早就已經把這些看的很淡才是。

    後方的街道里忽然響起密集的槍炮聲,轟炸聲。許樂回頭看去,只見那處火光隱作,硝煙沖天。

    帝國軍人們為了掩護懷草詩的離開,在桑植州的街巷中與敵人展開了激烈甚至是血腥的戰斗,百余名軍人逐漸死去沉默,駛離的幾輛軍車中,最後甚至也留下了兩輛進行了慘烈的自殺性阻擊。

    懷草詩一行人終于驚險地暫時擺脫了敵方部隊的追擊,來到了一處安靜的民宅外圍。地下車庫的大門緩緩開啟,三輛軍車魚貫而入,隨著大門的再次關閉,再也沒有人能夠發現此地的異常。

    昏暗的地下車庫內,懷草詩依然表情沉重,他看著電子地圖,開口問道︰“中斷與外界的任何聯系,在此地停魯二十分鐘,觀察狀態。”

    “是,大人。”一名帝國軍人應道︰“這里是署里最新布置的接應點,只要那些叛徒無法滲透進皇宮,就應該不會找到這里。”

    關于那些膽大包天行刺的勢力,他們有所猜測,但不管對方是誰,竟敢行刺大人。那毫無疑問就是叛徒。

    懷草詩嗯了一聲,對于他來說,選擇這個接應點最重要的原因不是因為這里隱秘,而是因為這里有他縱橫宇宙的信心來源。

    帝國的歷史是由血書寫的,他自幼就很清楚這一點,然而自陛下繼位以來,帝國內部或者說貴族階層前所未有的團結,至少是表面的團結,沒有任何人膽敢挑戰皇族的尊嚴,更不要說進行這種喪心病狂的行動。

    誰敢行刺自己?懷草詩的表情異常沉重,正如許樂分析的那樣,他並不是在擔心自己的安全,而是想到那些人居然敢刺殺自己,必然會清楚會遭致陛下怎樣的怒火,那麼,,陛下的安全。此刻會不會也在遭受

    脅?

    忽然此時警報嗡嗡響了起來,那名帝國軍官滿臉震驚地看著光屏上的數據回饋,愧疚到了極點說道︰“留在外面的哨子確認,那支叛軍忽然改變了方向,正向這邊走來。大人,這里應該暴露了。”

    說話的同時,帝國軍官的手一直放在腰畔的佩槍上,余光寒冷地掃過場間的眾人。想要找到那名隱藏在自己人中的叛徒。

    “不要動!”右前方的一名軍官忽然從身後取出一把金屬械槍,對眾人大聲吼道︰“不然我馬上殺死大人!”

    冰冷的槍管微微顫抖著瞄準著懷草詩,那名軍官的聲音也有些顫抖,可以想見他此刻承受了多大的壓力。

    “羅西,你這個叛徒,把槍放下來!不然老子斃了你。”先前那名帝國軍官憤怒地吼叫道,想要沖上前去用胸膛堵住此人的槍口,卻因為害怕對方的子彈傷害了大人,而不敢有任何動作。

    “馬上我們的人就要到了。”那名叫羅西的帝國軍官有些神經質地笑了笑。尖聲說道︰“到時候把你們全部都斃了!”

    “羅西,這是為什麼?難道你忘了大人對你的恩德?”

    懷草詩面無表情看著這名下屬軍官,他已經記不清楚這名軍官是什麼時候進入署里工作,又是什麼時候成了自己的直接下級,他沒有听忠誠于自己的人憤怒的質詢,甚至沒有看一眼那根不停顫抖的槍管。

    而是直接向前踏了一步,沒有任何征兆地踏前一步。

    半身浴血的他如同一步踩存風中,瞬間前掠兩米,一掌拍下,拍彎那根槍管,同時拍斷了那名叛徒的脖頸。

    略喇一聲。那人顧然倒地,頭顱已然恐怖地歪向後背。

    站在眾人身後的許樂瞳孔劇縮,大感震撼,那位“大人”此刻深受重傷。居然還能強悍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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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大人的逃亡(下)
    昏暗的地下停車場,凶險的槍械與逃亡,這種似曾相識的環境讓許樂感覺有些不舒服。

    帝國內部勢力的傾軋,和他這個聯邦軍人沒有任何關係,自進入地下車庫後,他一直沉默地站在後方,看著這一切發生,努力聽著那些難以聽清的帝國話。

    刺殺,內奸,他覺得這些帝國人的對話很像一出拙劣的劇本,只是沒有想到粗劣劇本,會有這樣一個看上去理所當然輕描淡寫卻脆辣至極的結局。

    帝國軍人們鄙夷地看了眼躺在血泊中的帝國軍官,走向地下車庫側方,拉開外面的水泥牆壁偽裝,然後用力扯下一大片藍色的電子防塵布。

    嘩的一聲,一台黑青色帝國新式機甲於紛飛的煙塵間露出真容,護甲泛著幽幽的金屬光澤,機身細長如妖,各關節處懸掛著奇異的金屬盒。

    許樂眼睛微瞇,眼瞳微縮:這正是那台將自己帶入絕路的桃瘴。

    懷草詩咳嗽了兩聲,沉默地登上機甲,而其餘的帝國軍人則是快速散開。地下車庫的燈光驟然全部熄滅,一片黑暗中,低沉強勁的多引擎合奏聲猛然響起,劃破寂靜與壓抑的氣氛。

    就在叛軍合圍街區之前,桃瘴機甲高速破開大門,在白晝之下化身一道幽冥意味十足的影子,碾碎水泥路面,撞飛攔虢的戰車,呼嘯著狂奔而走,速度迅疾,氣勢壯烈,根本不像是逃亡,而是驕傲的離開。

    然後投身桑海。

    昏暗的座艙內,只有監控光幕上的青色桑海可以舒緩一下緊張的神經和有些乾澀的雙眼,那些柔嫩的細枝,風中凌亂的樹葉,在光幕上高速後掠,漸要變成無數道青綠色的線條,可以推斷出機甲此時的速度是何等驚人。

    許樂微垂眼簾,不再去看光幕上一成不片近半小時的桑海畫面,餘光謹慎地落在身旁那名帝國軍官的身上。

    身旁這人在環形餐廳襲擊中受了不輕的傷,鮮血染紅了他大片身體,但偏偏此人的表情都沒有什麼變化,依舊穩定高超甚至可以說精妙地操控著機甲,在桑侮間高速趨避,躲避著似乎越來越多的敵人。

    難道帝國皇族都是怪物,身體裡的血流不盡?

    這應該是緊張的逃亡,但對於許樂來說,他認為自己只是一個局外人,所以他有足夠的冷靜來觀察發生的一切。

    尤其是這台桃瘴機甲。

    這是帝國最新研發成功的新一代機甲,走的是多關節微引擎加速的路子,和聯邦新式機甲研發思路有所差異,但骨子裡卻極為相似。

    許樂沒有想到在這樣緊張的時刻,身邊這位年輕的帝國大人物,居然還把自己帶在身邊,不過這恰好為他提供了難得地近距離觀察帝國新式機甲的機會。

    他用自己的雙眼觀察著機甲座艙內的所有裝置,努力記住看到的一切,雖然能夠活著回到聯邦的希望很渺茫,可如果有機會把這些第一手的資料發回去,對聯邗肯定會有極大的幫助。

    除了帝國新式機甲的內部構造,他更關心身旁這名帝國年輕軍官的操控方式,沉默地觀察了很久之後,他確認此人操控機甲的方式和自己和李瘋子都極為相擬......也是通過類似擬真系統的裝置,將體內的力量直接輸入機甲內部傳感器,只是對方的裝置明顯要更小巧些,只能看見袖口處的那些接頭。

    在桑海裡的逃亡旅途中,這名帝國軍官操控著桃瘴機?,輕而易舉地突破了對方的合圍,在幾次驚險的遭遏戰中,如猛虎撕兔般秒殺數台敵方機甲。

    許樂一直盯著他的操控,再一次感受到了那股在戰艦上曾經親身體驗過的恐怖。

    在突圍的過程中,這名帝國軍官展現出強大無比的機控水準,尤其是那種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冷靜敏銳以及手指間若跳舞般妙到毫崽的微操作,看上去最簡單的指令輸入,最標準的機甲動作,一旦以某種頻率配合起來,就變得那般強悍……

    不用午夜夢迴醒來,有時候許樂私底下分析自身,感到有些小滿足小得意的,除了機修方面的天賦外,最引以為傲的逼真是操作機甲的水準,短短幾年時間,即便不說打遍軍中無敵手,也至少是沒有誰敢來挑撥他,然而戰艦一戰,今日一看,他不得不有些落寞地承認,身旁這名帝國軍官確實水平遠勝自己。

    承認不如對方,不代表就要永遠認輸,他的性格決定了想法,尤其是想到身旁的帝國軍官如果真是傳說中那人的話,敗在此人手上也算不得什麼丟臉,在這一刻,他無比想念自爆於那艘旗艦上的黑色MXT……

    深夜的桑海,像是巨人王國裡的陰森草原,穹頂輕幽星光灑下,那些密密麻麻隨夜風輕搖的枝葉,就像是怪物探出的無數支觸手,隨時有可能將在其間逃亡的人們得住吞噬,那些沙沙的密集聲音,就像是妖魔正在微笑著進餐,令人不寒而慄。

    渾身金屬盒的桃瘴機甲,此刻就像一堆巨大的金屬垃圾般斜躺在林間一片空地中,機身溫度已經下降很多,在微涼的夜裡應該能夠瞞過追襲者們的紅外掃瞄系統。

    許樂靠在一棵桑樹下,身下的雜草有些濕涼,沁得肺部有些難受,他用手摀住嘴唇,將咳嗽全部堵了回去,掙的臉頰現出不健康的紅暈。
    帝國人狗咬狗和他沒有任何關係,那些追襲者聽到咳嗽聲趕過來,殺死那名帝國軍官,也並不會讓他感到絲毫內疚,只不過為了自己的安全,他也必須小心謹慎些。

    他瞇眼看著十幾米外機甲旁片的空地,黑夜深沉,他的目力卻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裡的一切,那名帝國軍官先前似乎試圖聯繫什麼人,結果卻失敗了,帝國軍官的表情有些沉重,用急救箱簡單治療傷口後,便一直沉默地坐在另一棵樹下閉目休息。

    從那些有些駭人的血量,可以判斷出對方受了很重的傷。不過許樂沒有幫助對方的衝動,即便是從自身安全出發,他也願意這個強悍的對手更虛弱些,更何況這種和李瘋子相似的怪胎人類,應該不會這麼容易死去。

    黑暗的桑林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想著各自的心事,心中有事。

    先前在餐廳中,許樂疑惑這位帝國軍官表情沉重的原因,現在他越來越確定對方的身份,大致能夠想明白,於是真正困擾他的問題,便只剩下今天這場暗殺掀開帷幕時的那記槍聲。

    為什麼聯邦秘密研發的Acw會出現在帝國境內?會出現在那些刺殺者的手中?

    許樂沉默思考很久,只能想到一個解釋,那就是這幾十年來,聯邦從來沒有停止過對帝國的滲透,甚至可能在暗中與帝國某些勢力合作。
    夜漸深,星漸移,溫庋漸低,一棵桑樹下的許樂瞇著眼睛,看著另一棵桑樹下的那名帝國軍官,看著他的呼吸漸越平靜,雙肩自然內縮,明白在失血的情況下,那人應該感覺到有些寒冷。

    人類抵抗寒冷的方法除了衣物顫抖之外,還有睡眠,雖然這種睡眠往往是致命的,可本能裡的選擇總是難以抗拒。

    風還在吹著桑樹梢,沙沙沙沙,單調輕和催人入眠。

    許樂一動不動,他沉默地看著那邊,數著對方的呼吸頻率,一直數了近一個小時,才目光橄垂,用緩慢到極點的速度慢慢脫下鞋子。
    緊接著,他脫掉上身滿是灰塵血漬的絲質上衣,輕輕在樹下小坑裡打濕,繫在了脖子上,然後悄無聲息地站了起來,向後小心地踏了一步。

    赤裸的腳底踩在鬆軟的濕漉雜草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連草裡的昆蟲都沒有驚動一隻。

    他踏了第二步,向著身後桑樹林中再次靠近,強行壓抑著心跳,控制著呼吸。

    緊接著是第三步,只要進入身後的黑暗海洋,誰還能抓住他?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雙肩忽然傳來一陣無聲地振動,令他的腳步僵硬在原地。

    低頭看去,肩腫骨上方那兩個血洞上繫著的束環微弱地亮了三下,許樂沉默片刻,在心中歎息了一聲,輕輕搖了搖頭。

    十幾米外的那棵桑樹下,懷草詩緩緩睜開雙眼,眼眸異常明亮,看著許樂啞聲說道:「我一直以為你是聰明人,現在看起來,似乎判斷出了些問題。」

    他說話的聲音壓的極低,林間休憩的夜鳥依然在黑甜夢中,未被驚動,但他知道許樂應該能聽清自己的話。

    「敵人的敵人不見得是朋友,那些想殺我的人,想來也很願意殺死你。」

    懷草詩一臉冷漠說道:「帝國境內遍佈芯片檢測設備,你以為你真能逃回去?」

    許樂沉默了片刻,自然不會向對方解釋自己最後的那張牌,他走回屬於自己的那棵桑樹旁,有些疲憊地坐了下去,就像先前自己什麼也沒有做過一般。

    「另外,這次我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懷草詩望著他說道:「但我死之前,肯定會先殺死你,所以你最好祈求我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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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紅磨房(上)


    之後盡沉默,夜林無聲,許樂和懷草詩就像兩座雕像一樣,沈默地坐在各自的桑樹下。直到天邊泛起柳木白,每一抹晨光穿透林稍,落在臉上,他們忽然同時睜眼,不是被天光驚醒,而是月時嗅到了桑林裡傳來了某種危險的氣息。

    許樂將手掌放到她面,專注而仔細地感受著那絲若才若無的震動,懷草詩則是來到了桃瘴機甲之下,看著機甲側甲處的外掛聲波監孔裝備,緩緩皺起了眉頭。

    「走。懷草詩乾淨利落地說道。」

    許樂沒有任何猶豫,起身向機甲走去。

    件隨著清晰的電流聲,桃瘴機甲如神詆般站立,越過桑樹梢頭,面向朝陽升起的地方。

    兩個人向機甲上攀采爬,一面攀爬一面大聲地咳嗽,咳嗽聲沙而枯澀,就像是風乾多年的桑葉,被憤恕的蠶蟲撕開丟棄,卻又帶著一股放肆快活的感覺,受傷疲憊的二人忍了一夜咳意,此時確認對方追了過來,自然不用再忍,當然耍盡情地咳一咳。

    十幾公里之外那支叛軍部隊,應該是重型裝甲車或者是機甲,不然不會在監控儀上留下那般清晰的曲線。

    桃瘴機甲艙門關閉,引擎再次轟鳴,那些今許樂感到心痛奢侈的晶礦,進行了原始霧化,催動著沉重的機身,化為清晨的一隻巨鳥,斜斜掠起,巧妙地饒過密集的桑樹,高速前行。

    十分鐘之後。

    這片恢復安靜的桑樹林外傳采巨大的轟鳴聲響,整個大地都開始顫動,初醒的林鳥與草間的昆蟲驚恐萬分地四處奔逃。

    近二十台黑青色的帝園夜狼機甲圍了過來,沉重的合金機身,將林間的草她壓的狼籍一片,泥石翻滾。

    確認目標巳輕再次遠離,這支機甲部隊沒有盲目地進行四處散擊,而是暫時停了下來,一台機甲座艙打開,一名上校軍銜的帝國軍官表情陰沉她走了下來,蹲在一課桑樹下,認真地收尋著任何痕跡。

    帝園軍官的指尖輕輕滑過樹幹,觸碰到一抹將要凝固的血水,陰沉的表恃顯得放鬆了些許,只是誰也沒有汪意到,他的指尖抖的非常厲害。

    在下屬們的面前,這位軍官要保持絕對的從容冷靜及自信,可是在他的內心深處,要執行這樣一項恐怖的任務,耍追殺那位大人物,他的心早就無限恐怖。

    。。。。。。

    。。。。。。

    在此後的十幾天時間內,在離阪星桑植州的桑樹海中,出現了七八支像這支機甲小隊一樣的隊伍,這些不知屬於何方勢力的帝園部隊,沉默而堅忍地追擊著那台機甲。

    一直沒有援軍到來,桃瘴機甲孤單地在桑樹海中與這些叛軍周旋,縱使機甲座艙中的二人,是宇宙中最強大的機動戰士,然而面對著近兩百台機甲的追殺,也不可能主動選擇正面對杭,更何況許樂體內力量盡毀,而懷草詩身受重傷。。。

    情況非常危急,幸虧這顆星球上的桑樹種植面積大的驚人,才給了桃瘴機甲足夠的擺脫空間,在逃亡的過程中,桃瘴機甲冒著被敵人監控電子信號的危險,終於成功聯絡到了某處情報來源,但懷草詩依然沒有辦法完全掌握離阪星當前的局勢,眼下他只能爭取盡快地找尋到一條安全的逃亡之路。

    進行此次追殺的帝目機甲部隊,很明顯知道他們要追殺的對象是誰,縱使是那些一開始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軍人,在十餘台機甲慘烈倒在桃瘴機甲之手後,也確隊了這個事實。

    所有的帝國軍人對那台桃瘴機甲,準確來說,是對桃瘴機甲裡那人感到無比敬畏,然而他們既然一開始選擇了這條大逆的道路,便再也無法回頭,反而因為內心深處令人顫抖的敬畏,而變得更加瘋狂起來。

    桑林海中最近的幾次機甲遭遇戰,叛軍的機甲一次比一次更瘋狂,更不要命,他們明知必敗必死,卻像撲火的飛蛾般源源不絕地圍堵桃瘴機甲,不惜一切代價對桃瘴機甲的機身發起攻擊,似乎哪怕用機毀人亡的代價去換取桃瘴機甲一個最不重耍的傳感器失靈,他們也覺得很劃算

    。。。。。。

    。。。。。。

    沉默旁觀的許樂逐慚明白了那些叛軍機甲的用意,臉色越來越蒼白,卻依然操控著桃瘴機甲,如帝王般不可一世,無法擊到的懷草詩,也明白那些叛軍的用意,可他沒才辦法改變這種局面。

    桃瘴機甲動如閃電,趨避進退天下無雙,近戰長松迅猛無濤,沒有一台叛軍機甲能在它的面前支撐超過十秒鐘。在常規戰場上,這場機甲戰毫無疑問將以桃瘴機甲的勝利而告終,因為他可以像一頭鯊魚般,冷漠地四處周遊,殘忍尋機攻擊魚群,然後再次遠避,就這樣簡單的重複下去,叛軍機甲群將滅亡。

    然而在這片桑樹海中,桃瘴機甲無法做到這一點,因為這裡沒有後勤基地,沒有機甲修理所需要的構件材料。

    叛軍的機甲群不停不歇地瘋在追擊,就是要逼迫他們最敬畏的那人,永遠沒由休息的時間,讓傷勢與疲憊不停地蠶食那人的強大,同時更是要不停地損耗桃瘴機甲的機身,在這片原始的農業區中,機甲無法修復,那便只能被魚群一口口咬到死亡。

    在逃亡的過程中,許樂一直認真地觀看或者學習這名帝國強者的機甲操牲,哪怕明天清晨或者說下一刻,他這只池中的無辜魚兒便會被燒死,可他依然將很大的精力放在這個工作上,因為對方的機控水平實在是非常高妙,在他這種程度的人看來,能體會到更多的東西,甚至有那麼一種凜咧強悍的美感。

    最令他感到震驚或者說驚懼的是,逃亡了十幾個晝夜,身旁這名帝國軍官居然一直保持著強悍的戰鬥力,還才他無法理解的旺盛的戰鬥慾望,雖然此人的臉頰顯得越來越消瘦,可那雙併不大的眼睛裡的光彩卻從來沒有黯淡過。

    然而就如瘋狂追襲的數支機甲部隊期望的那般,傷重難復,疲憊入骨的懷草詩強悍地堅持了下來,而桃瘴機甲,卻終究是無法承受越來越多的零件損耗和金屬疲勞,在某個安靜的黃昏時刻倒了下來。

    如血般的暮色中,沉重巨大的桃瘴機甲轟然倒下,震起紛亂泥土與少許煙塵,幸虧被四周密集的桑樹遮住,才沒瀰漫到空中。

    不遠處是一排簡陋的鄉村房合,從房後那排水力齒輪裝置看來,應該是一處用來進行桑樹副加工的機械磨房,這排磨房籠罩在夕陽金光之中,隱隱泛著鮮艷的紅光。

    應急液壓閥啟動,桃瘴機甲座舵開啟了一道口子,斜躺在拖面上的新式機甲,此刻看上去就像一個大口呼吸,垂垂等死的病人。

    懷草詩和許樂從座艙開啟的口子中爬了出來,兩個人的身上掛滿了零碎的小傷口,看上去有些狼狽,然而從沉默的面部表情上,卻看不出絲毫。

    一個小時前,當許樂正在思考要不要提醒此人,機甲的零件損耗已經超過臨界值,隨時可能停機時,桃瘴機甲的中控電腦發出了尖銳的報警聲,懷草詩沉默地操控機甲,開始了逃亡以來最快速的一次突襲,直至這片紅磨房處。

    叛軍的機甲應該還在二十公里之外,懷草詩站在傾覆的機甲下方,徽微瞇眼抬頭看了一眼天邊的落日,默默計算著時間,然後他咳嗽了兩聲,帶著許樂向那排紅蘑房走去。

    兩個人走進紅磨房,補充了一下水份,卻沒才發現有人的蹤跡,看來背叛皇室的那方勢力,至少已經控制住了桑植州,將這片面積闊的桑林農業區清掃的非常乾淨。

    喝完水之後,懷草詩走到了紅磨房西側的牆邊,瞇著眼睛向外望去。

    紅薔薇號還是沒有聯繫上,現在他只有署裡那些烏鴉的零星情報反饋,根本無法摸清楚當前的局面究競危險到了哪一步,但居然有兩百餘台帝目機甲在追殺自己,可以想見這顆星球的局勢已經非常不妙。

    這次真的會出問題嗎?懷草詩瞇眼想道,他看上去就是一個普通的帝國軍官,但事實上他絕對不普通,他這一生從來沒有自我懷疑過,然而卻也從來沒有經歷過這些事情。

    只要身處機甲之中,他便是不可戰勝的神,然而此刻桃瘴機甲巳然變成了磨房外的一堆合金垃圾,整整一片桑樹海中,都不可能找到修復需要的配件,迎接他的將是什麼?

    在自己的星域之中,被自己的臣民殺死?

    懷草詩的臉上泛起一絲自嘲的笑容,忽然覺得天邊那輪紅通通的落日是假的,不然為什麼身體感到有些寒冷。

    瞇眼望著磨房下方坑道裡的流水,沉默很長時間後,他忽然開口問道:「你有什麼看法?」

    此時紅色的磨房中只有兩個人,這句問話的對象自然非常清楚。許樂皺著眉尖看了過去,看著暮色之中這位面色慘白的帝國皇族,沒有想到看似普通實則孤傲到了極點的他,居然會問自己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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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紅磨房(下)


    「沒有看法。」許樂低聲回答道:「這是你們帝國人的內部事務,而我是聯邦人。如果是指逃亡的方法,我相信你看過我的檔案,我的戰術推演水平向來不高。」

    紅磨房裡這兩個人的性情,都極為冷厲堅狠,因為不同的原因而習慣沉默,但不知道為什麼,許樂在此人的面前話卻變得比平時更多一些。

    有那麼一秒鐘的時間,他想到了自己的童年,那時候的自己和父母妹妹住在一起,好像有很多話,哪怕是孤兒的少年時期,說話也挺多,大概是因為後來遇到了嘮叨的大叔,話才會變得越來越少吧?

    「其實我認為現在的關鍵問題是,你們的皇帝陛下會不會在這次暗殺中活下來。」許樂從偶一失神中醒過來,看著他說道:「如果他死了,你就算逃出這顆星球,也沒辦法活下來

    懷草詩眉尖一蹙,似乎沒有想到這個聯邦人居然會一下看到事情最致命的部分。

許樂停頓了片刻,看著面前這個帝國軍官繼續說道:「公主殿下,那些人連你都敢刺殺,自然會先殺死你的父親。」

    聽到公主殿下這四個字,懷草詩的眼睛微瞇,瞳子裡閃過一抹亮光。沉默片刻後,她終究還是沒有就此做出任何回應。

    許樂看著她的眼睛,說道:「傳聞中你十二歲就通過了機甲六級,我有一位驕傲的朋友,以你為他努力的目標......通過這些天的逃亡,我確認你確實是宇宙內最天才最強大的機師,所以我不明白,為什麼遇襲之初,你沒有選擇突圍而出,而走進入了這片桑樹海。」

    他話中那位驕傲的朋友是邰之源,這位聯邦陰影裡的太子爺,曾經說過,整個宇宙中只有五個人是他奮鬥的目標。

    「我不知道外面的局勢,桑樹海適合游擊作戰和逃亡。」懷草詩面無表情回答道:「我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多帝國軍人敢於背叛皇室。」

    最先使用帝國無人知曉的ACW進行遠程攻擊,然後是導彈攻擊,最後是內奸,再最後則是撕破偽裝,直接動用重裝甲部隊發起正面進攻,許樂不清楚帝國內部的權力傾軋局勢,但在他看來,這個刺殺計劃安排的非常合理,如果不是自己對ACW的啟動曲線太熟悉,說不定身前這位帝國的驕傲強大的公主殿下已經死在了那把恐怖的大槍之下。

    然而這種刺殺安排也透露出了某種信息,敢於背叛皇室的那一方勢力,明顯一開始時,只想用最簡單快速的方式解決問題,不想弄出太大的動靜,只是後來受局勢所迫,整個事件的動靜才逐漸升級,由此看來。那一方勢力也許並沒有完全掌控這個星球的局勢。

    「你應該聯繫一下這顆星球上可靠的下屬。」許樂提出自己的建議。

    「紅薔薇聯繫不上,情報來源太少,我無法判斷誰還值得信任。」懷草詩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錶,說道:「背叛者們最多只需要三個小時,便能看破我最後布下的偽裝,找到這座紅磨房,我希望你能提供一些有意義的建議。」

    許樂低頭痛苦地咳嗽了兩聲,瞇眼看了對方一眼,忍不住搖了搖頭,為什麼這位公主殿下要求自己這個聯邦人幫忙,居然能說的如此理所當然?
    「我想帝國的衛星也應該有微攝定位系統。」他抬頭望了一眼窗外血紅的天空,說道:「叛軍一直沒能圍住你,就說明他們沒辦法利用衛星定位系統。所以很簡單,衛星定位系統的權限在誰手裡,那個人就是你的人。」

    懷草詩說道:「衛星系統的權限在總督柯保寧手中。」

    停頓片刻後。她接著冷漠說道:「就算聯繫上此人,現在沒有機甲,也沒辦法逃出去。」

    看著此人的態度,許樂心情有些怪異,那些叛軍要殺的人是她,為什麼這位公主殿下卻冷漠平靜的像是與她完全無關?

    「我不認為沒有機甲就不能逃出去,要知道你是我見過最厲害的幾個人之一。」許樂看著她蒼白的臉頰,忽然開口說道:「當然,如果你要嫌我累贅,可以放我離開。反正我也不可能逃出帝國,只能在這片桑樹海裡呆著。

    懷草詩眼睛微瞇,本想問此人除了自己的之二之三是誰,卻聽著最後一句話,險些冷笑起來,說道:「你不要試著離開我的身邊。」

    「那或許你可以把打入我體內的那股......真氣?......收回去,你應該能判斷出,多我這樣一個戰鬥力,對你逃出去很有幫助。

「一、不可能。」懷草詩默然看著他,「二、你的戰術推演水平真的很差:在這種平闊地域的非人工林間,面對超過二十台以上的軍用機甲,沒有任何人能夠憑借自己的肉體力量逃出合圍。

    「剛才你看夕陽發呆的時候,我檢查了一下這座機械磨房。」許樂沉默片刻後忽然開口說道:「我在下面發現了很多機械農具,這裡應該是農場主的庫房。」

    「莊園主。」懷草詩面無表情糾正他的用語,蹙眉冷漠問道:「然後?」

    「我可以替你把桃瘴修好。」許樂盯著她的眼睛說道。

    懷草詩沉默回望著他,像看著一個白癡。

    「我是MX機甲的設計者,我是聯邦最天才的機修師。」

    「再優秀的機修師,也不可能拿一堆農業工具來修好精密的軍用機甲。」懷草詩一臉冷漠回答道,明顯不相信他的話。

    「軍神當年千里奔襲刺殺你祖父的時候,一路上都是用你們帝國機甲的零件完成自身的修復,據我所知,那台M37機甲最後也使用了不少民用機械的零件。

    許樂望著她說道:「機戰水平我或許不如你,當然,更比不上軍神大人,可要說到修理機甲的水平,你們兩個人加起來也不如我。」

    「當然,就憑這些農用機械工具,不可能讓你的桃瘴重新變得不可一世,但至少可以讓它輸出百分之三十的功率,重新跑起來。」

    聽到軍神二字時,懷草詩的眼光驟然犀利,卻有些相信許樂的說法,不過她相信,這個聯邦人此時主動展露自己的實力,肯定有所想法。
    「你想要什麼?」她直接問道。

    「我要自由。」許樂回答道。

    「不可能。」

    懷草詩的回答極為簡潔有力,就像一根長槍冷冷劃破金屬片,堅狠地令人心悸。

    紅色的磨房內,一片沉寂,他們兩個人彼此都知道追兵越來越近,死亡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卻沒有人願意率先讓步,只是平靜地盯著對方的眼睛,進行著精神意志上的對抗。

    就像在狹窄航道內面對面高速飛行的兩艘戰艦,眼看著死亡的爆炸就要到來,卻各自堅狠地握緊方向舵,不肯避讓。

    紅磨房下方的流水悄無聲息地靜靜流淌,忽然機械齒輪上夾著一片樹葉落下,輕拍水面發出一聲輕響,打破了此間的沉寂。

    「你給我機甲,我給你有尊嚴的死法。」懷草詩面無表情說道。

    許樂的眼睛瞇了起來,知道這是這位公主殿下的底線,如果對方願意遵守承諾的話,那麼他至少不用擔心帝國會用羞辱自己的方式,去打擊聯邦軍民的士氣,讓那些他關心愛護的朋友們再次悲傷難過。

    他輕輕眨了一下眼睛,聲音單調說道:「我要桃瘴的權限指令,我要看內部結構圖,我要你全部開放給我。」

    「修復機甲不需要權限全部開放。」懷草詩冷漠說道。

    「我堅持。」許樂說道。

    懷草詩眼睛微瞇,聲音顯得有些怪異:「想拿到桃瘴的結構圖,準備日後逃回聯邦?你很自信,甚至有些自大。只要你脖子後面有那塊像狗鏈似的芯片,你就沒辦法逃出去。」

    許樂看著她的眼睛,說道:「能不能逃出去,那是我的事。」

    「我會擦亮眼睛,看你怎麼逃。」

    懷草詩面無表情,說出了桃鑲機甲的最高權限密鑰。

    三個小時後,六七十台帝國月狼型號機甲,碾碎了四周青蒼的桑樹,碾碎了此地的幽靜,碾碎了初夜裡的紅磨房投在水面上的影子,轟鳴著從三個方向撲了過來,將這排宅房死死地圍住。

    和以前十幾個晝夜裡的瘋狂追襲不同,今天這些帝國叛軍的機甲,終於將他們敬畏的殿下圍困,卻沒有馬上發起攻擊,而是沉默地守在了外圍,金屬覆帶上的泥土在星光下泛著腐葉的氣息。

    這場刺殺行動進行了這麼多天,叛軍機甲部隊已經確認,殿下那台恐怖的桃瘴機甲,在己方連續不斷的瘋狂騷擾進攻下已經武器系統全毀,而且在這片闊大的桑樹海農業區中,根本無法修復。

    帝國軍部直屬特種機甲大隊的納松上校,表情複雜地走下自己的機甲,看著不遠處的那片紅色磨房,遲遲沒有發出進攻的命令。

    內心掙扎很久之後,他孤身一人向那排紅磨房走了過去,噗的一聲單膝跪地,顫聲說道:「殿下,您是帝國的驕傲,我們不願意傷害您。
只要您願意跟隨我們離開,我以軍人和家族的榮譽,保證您的人身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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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錯抽絲


    離阪星戒備最森嚴的一處莊園。

    仿照夜穹星光鋪設的碎燈灑下的光線,在闊大的建築內部折射波動,像流水一樣,讓黑檀桌面上那件精美的玉雕仿似要活過來一般。

    玉雕雕的是春蠶,白色的彎曲下方是一片薄翠玉擬成的桑葉,相襯之下顯得玉蠶身軀渾圓憨喜,全然沒有一般蟲類帶給人們的噁心感。

    桑樹和蠶對這顆星球有著重要的象徵意義,所以當這處莊園重新裝修時,帝國最著名的雕刻大師選擇它為雕刻對象,得到了莊園主人及所有貴族們的讚賞。一個穿著黑色絲質外衣的年輕貴族,輕輕撫摩著玉蠶的身體,略顯陰沉的臉頰忽然抽動了一下,冷聲說道:「陛下已經老了,已經糊塗了,但帝國與皇族。沒有道理為他的老且糊塗付出代價。」

    數十年來,在左天星域中,沒有任何敢這樣評價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那些偏遠星球上的貧民起義者,或許曾經在烈火並憤怒地宣講過類似的話語,不過他們腥臭的頭顱已經堆在了古老的城牆。他們的屍體被燒成飛灰,扔進了臭水坑。

    年輕貴族說了這樣一句話後,卻依然顯得十分平靜。望著莊園外的夜空,抬臂冷笑說道:「看看這顆星球吧,皇帝居然讓那些賤民和我們在同樣的校園裡同食同學,他究竟想做什麼?難道他忘了皇族高貴的血統,忘了貴族盟誓?」

    「還有這次的獵殺計劃。」他的臉上泛起一絲冷笑,「帝國最有可能改變宇宙局勢的三項技術突破,居然被他用在殺死一名聯邦司令上,再想想前年西林遠征軍因為他的亂命而覆滅,怎樣瘋狂的陛下,才能做出這樣瘋狂的事情?」

    玉蠶後方那位衣著華貴的中東人一直沉默,沒有回答這些大逆不道的指責,直至此時,他才抬起頭來皺眉說道:「穿越獵殺計劃,是軍部擬定的,至於西林遠征軍的覆滅,,我也不知道陛下究竟怎麼想。」

    中年人是柯保寧,帝國著名的開明派貴族重臣權勢極盛的離阪星總督,因為長袖善舞的能力與迷人的風度,此人在貴族圈中風評極佳,而且在離阪星的平民階層中,也擁有很強的號召力。

    然而這十幾個晝夜中,柯保寧總督已經很難保持自己的風度,他沉著臉,盯著面前這名年輕貴族,說道:「說到瘋狂,陛下不顧元老會和你父親的堅決反對。把年紀輕輕的你封為公爵,難道不是瘋狂?而年輕的公爵居然渾身捆滿炸藥,把我困在總督府中,難道不是瘋狂?」

    「如果你真對陛下如此忠誠,在我表明來意的時候,你就應該選擇召喚部隊擊斃我,哪怕是與我同歸於盡。」年輕的帝國公爵臉上泛起一絲嘲弄的神情,「可你猶豫了」對於至高的陛下和那位至強的殿下而言,猶豫便意味著背叛,如果讓殿下活下來,你以為自己還有活路?」

    柯保寧總督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沉默片刻後說道:「我真不敢相信這是你父親的意思。親王殿下怎麼可能因為這些事情就背叛陛下?」

    「不,父親的警懼開始並沒有多久,如果不是卡頓郡王慘死,他哪裡會有勇氣去迎戰他的兄弟。」年輕貴族微垂雙眼,緩聲說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柯保寧總督沉聲說道。

    「卡頓叔叔為帝國,為陛下做了多少事?」年輕貴族帶著一絲感慨說道:「當年整個帝國的西星線,全部被他的部隊染紅,為了帝國的穩定,他殺了無數的賤民,卻只得到了一個屠夫的綽號,那些恨他入骨的人,誰能想清楚,他其實只是一把刀,刀卻一直握在陛下的手中。」

    他轉過身來。盯著柯保寧總督的雙眼,寒聲說道:「現在帝國內部那些最殘暴最堅持的賤民都被這把刀殺死了,我們的皇帝陛下,在這顆星球上搞跨種族教育。搞階層大和睦運動,想要在億萬賤民面前扮演仁愛與公平的君王形象。又怎麼會容忍這把刀繼續出現在人們的面前,提醒那些賤民,皇族曾經殺過他們多少親人?」

    「你在胡說什麼?。柯保寧總督盯著年輕貴族,大聲說道:「卡頓郡王為帝國犧牲於戰場之上,這和陛下又有什麼關係?」

    「死於戰場之上?」年輕貴族的眼瞳微微散開。帶著一絲瘋狂的嘲笑意味,「以您的智商,會相信這個說法?還是說陛下以為所有貴族的智商都已經下降到了這種程度?」

    「一艘聯邦飛船。一個聯邦人,強行穿越空間通道。然後在帝國星域之中,面對著一支戰鬥力驚人的幽靈艦隊,輕輕鬆鬆地殺死艦隊指揮官,炸毀了旗艦。」

    「這可能嗎?」

    「難道那個聯邦人是李匹夫?」

    年輕貴族微瞇雙眼。寒聲說道:「最令人心寒的是......我們那位無敵的殿下當時正在旗艦之上,誰能當著他的面殺死卡頓叔叔?」

    柯保寧總督沉默了很長時間,臉色鐵青說道:「你...認為這一切都是個陰謀?」

    「當然。」年輕貴族的聲音漸趨平靜,冷漠說道:「誰也不知道,為了討好那些賤民,為了打造自己的萬世仁君形象,陛下手中的屠刀,什麼時候會再次揮動,而下一個會是誰死在他的屠刀之下。」

    「父親和我,還有天京星很多人看明白了這一切,我們不願意坐著迎接死亡,那就只好站起來迎接戰鬥。」

    「旗艦雖然最後爆炸,沒有留下太多視頻資料,但當時有很多目擊者,而且軍部也進行過調查,確認卡頓郡王的死因沒有問題。」柯保寧皺眉說道。

    「皇威之下,就算找出四百萬名目擊者我都相信,至於父親那邊的調查那位殿下手裡握著情報署,自然不會讓軍部查到什麼東西。」

    「你認為是殿下殺死了卡頓郡王?」

    「是」

    「注意你的言辭,你這種推測毫無根據。」柯保寧總督厲聲說道:「我不允許你如此抵毀殿下的人品!」

    「像太陽一樣燃燒,溫暖整個帝國,是當年少女時期的殿下。這些年她很少出現在人們的面前,誰知道她變成什麼樣了?對於一位未來的女皇陛下而言。什麼樣的殘忍與狠辣是她做不出來的?」年輕貴族冷漠說道。

    柯保寧連續深呼吸才壓制下心頭的憤怒,盯著對方說道:「你們究竟把陛下如何了?」

    年輕貴族沒有回答他的話,手掌撫摩著光滑的玉蠶。沉默良久,直至眉宇間露出一絲慘淡的陰影,旋即驕傲仰頭,在心中自言自語道:即便不能如何,但只要殺死他指定的繼承人,相信將來的帝國或許還能走回正確的老路上。

    就在這個時候,他手腕上的腕表微微震動了一絲,他低頭一看,唇角泛起一絲怪異的笑意,淡然說道:「總督大人,通知你一個好消息你可以不用擔心我對你動刑逼問衛星權限了,因為,我們的殿下已經被包圍。」

    黑夜中的紅色磨房並不黯淡,反而顯得有些醒目,當懷草詩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尋常容顏出現在紅磨房窗口處時,更加醒目,引來四周包圍機甲的微微噪動。

    此時有數十台帝國月狼機甲包圍了紅磨房,這些機甲只需要一次簡單的機炮掃射,便能把這排簡陋的磨房和房中的她射成紅色的粉末,無論她擁有何等恐怖的實力,都只能迎來必死的下場。

    然而這些敢於背叛皇帝陛下的帝國軍人們,卻保持著暫時的沉默,透過各自機甲裡的光幕,情緒異常複雜地看著那方。

    因為磨房窗口處出現的那個人是帝國所有軍人的偶像,當她還是一名少女的時候,就已經迎得到無數臣民的崇拜喜愛。

    因為。她是殿下。

    「納松。誰派你來的?軍部還是你的家族,你那體弱多病的父親,是否知道你參與了此次叛國行動?」

    懷草詩看著單膝跪在房前的帝國軍官,平靜問道,雖然此時她此時重傷未癒。但只要她願意,依然可以隨時搶在叛軍機甲進攻之前,秒殺此人,或者擒住對方做人質。

    然而這沒有任何意義,這些叛軍機甲敢於冒著滿門抄斬的危險,加入此次刺殺行動,自然早就已經將生與死放在了考慮範圍之外。

    平靜的對話,保持一位殿下的風度,反而能夠讓緊張的局面暫時得到一些緩解。但她清楚,正如面前這名貴族軍官所言,如果她不投降,磨房前這些軍用機甲總是會動的。

    懷草詩耳廓微顫,聽著身後被流水聲覆蓋住的那些細微雜聲,默默計算著時間,不知道能不能拖到那個聯邦人完成他的任務。

    「殿下。父親並不知情,請您原諒我們的行為,因為我們只是想讓帝國重新走回正確的道路。」

    叫做納松的帝國貴族軍官,單膝跪地大聲說道:「聯邦人已經準備進攻,我們需要更強有力的領袖。如果殿下願意接受已經發生的事實,並且寬恕那些被迫參與此事的貴族。我願意做為您的親兵,陪你一起打勝這場戰爭。」

    說完這段話,納松覺得心情輕鬆了很多,他深吸一口氣,正準備繼續勸說時,忽然間眼瞳微縮,緊張頓生。

    他膝下的土地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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