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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十四郎】江山如此多梟 (已完結)

【南海十四郎】江山如此多梟 (已完結)

第一卷 囚禁之卷 代序:一個死刑犯的採訪手稿

  引子:一個死刑犯的採訪手稿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但是確切的地點和人名被我隱去了。

  我是《法制日報》駐貴州的記者,剛剛入職不到一年。在2006年11月的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上級一個電話把我從出門旅遊的半路上叫了回來,讓我趕緊去完成那項採訪任務。這項任務本來是12月初進行的,可是由於主角的突然要求,被迫提前,所以,我只好滿心不情願的嘟囔著離開了旅遊的大隊伍,獨自一個人開著1997年產的破舊的桑塔納在彎彎曲曲的盤山公路上顛簸,向東北方向緩慢的前進。

  不知道是不是這次採訪的對象特別晦氣,在我還沒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居然下起雨來了。深秋的小雨綿綿密密的,冷倒不是很冷,可是卻把路面弄得很濕滑。在貴州的盤山公路上,即使我的膽子再大,技術再好,時速也不敢超過40公里。所以,當我小心翼翼的喘著大氣將車停在監獄門口的時候,監獄長還以為我在路上出事了,正準備給我的上級領導打電話呢。

  監獄長和我互相介紹過以後,他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說道:「他可能還沒睡,畢竟是最後一晚了,總有些事情要想一想的,他還年輕啊。我們先直接到他的房間去吧。」

  我的心情很不好。旅遊計劃被打亂,半路又下雨,下車的時候靴子裡又不幸的進了水,腳底下涼冰冰的,因此,雖然我聽出了年老的監獄長有些惋惜的語氣,我還是毫無感情的說道:「那是他自己找的,活該。」這句話讓老監獄長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監獄長帶我走過狹窄的通道,不經意的經過一段空地,空地那頭有一片血跡斑斑的土坡。人走到這裡,頓時覺得有點恐怖起來,空氣中似乎都飄蕩著一股死亡的氣息,甚至恍惚間還能聽到臨死前的痛苦和慘叫,若隱若現的血腥味似乎也從深黑色的土地裡滲透出來。

  看到我有些緊張的神情,年老的監獄長安慰說道:「不用怕,人死如燈滅,槍一響就什麼都結束了。」

  我縮著腦袋看了看那段見證了不知道多少人生命終點的斑駁土坡,搓了一下自己有點發冷的手指,遲疑了一下說道:「那個人……明天?」

  監獄長笑了笑說道:「是的,其實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看多了就如同殺雞一樣。不過你是女孩子,可能會承受不了,你不要看,也不要想,就什麼事都沒有了。那都是法警的事情,他們是專業的劊子手,乾淨利索。我來這裡這麼久,還從來沒有遇上過要補槍的,都是一槍就送走了。」

  我頓時覺得背後涼颼颼的,趕緊走快了兩步。經過同樣狹窄的走廊,在兩個荷槍實彈的年輕武警的注視下,我走入了正式的監區。死囚監區在最裡面,顯得很陰森,也很寂靜。據監獄長介紹,現在在押的死刑犯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我正要採訪的對象。對於我來說,這個採訪是一個很噁心的任務,在路上開車的時候,我都覺得心情很鬱悶,對於這個窮凶極惡的黑槍製造者、殺人犯,有什麼可採訪的?多半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得罪哪位編輯大人了,於是他們就不留情面地中斷了我的幽美假期,將我發配到這個外人聽到沒有聽說過的山溝溝來。

  另外有一個獄警過來,和監獄長一起打開了那個死囚的監門。噹啷一聲,鐵門打開,裡面什麼動靜都沒有。監獄長首先走了進去,那個獄警就守在鐵門外面。我站在外面往裡面看了看,裡面的燈光並不明亮,隱約間看見一個人影蜷縮在角落裡。監獄裡面還有另外兩個罪行較輕的罪犯,他們是專門陪伴死刑犯同住的,看到監獄長的到來,都出去了,

  囚室看起來很乾淨,可是我卻覺得有一陣令人作嘔的腐臭味鑽入我的鼻孔,我不得不悄悄地秉住了呼吸,並且向後退開了幾步。過了好一會兒,感覺那股腐臭味消失了,我才放開捏住鼻孔的手。然而,那陣腐臭味並沒有消失多少,還是那樣的難聞,可是監獄長在裡面叫我進去,我只好掂量著雙腳走了進來。

  監獄長似乎和那個人影說了句什麼,但是我沒有聽清楚。我站在門邊上,看著那個人影緩緩地放下手中的書本,細小的眼睛從書頁的背後淡淡的看著我。這時候,我也看清楚了那個人,那個明天凌晨就要臨刑的死囚。他的樣子的確讓我很吃驚,他的外表和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我在車上的時候腦袋裡總是想像他一定是一個面目猙獰眼神凶狠的人,並且五大三粗身材魁梧,肩膀上都繡著令人心寒的刺青,就像電視裡面的黑社會老大,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囂張的無法無天的狂妄氣息,刀槍不離身,殺人不眨眼。但實際上,我面前的這個死囚卻完全不是這樣的,甚至渾身上下沒有一樣是我之前能夠想像得到的。

  他是一個很普通的青年人,大概二十五六歲,相貌很普通,普通到將他放在人海裡的話,我根本認不出來。他似乎毫無興趣,或者說可能是已經心如死灰,所以只看了我一眼,又低頭看書了。我皺著眉頭看了看他身邊的物品,他身邊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衣服也沒有,洗漱用具也沒有,只有十幾本皺巴巴的雜誌。一種是《輕武器知識》,一種是《中國軍事》,一種是《艦船知識》。都翻看得很殘舊了,甚至出現了破頁。這幾乎是可以想像得到,他在這世上的最後日子也只有這幾本雜誌相伴了。而我彷彿也有點明白,他為什麼要求提前執行死刑,是因為他現在這樣真的是生不如死。

  在車上,我簡單的看過這個死囚的資料。根據監獄長的介紹,這傢伙是典型的「要錢不要命,吃軟不吃硬」的性格。他叫楊夙楓,今年二十六年,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可惜這個世界留給他的日子已經不超過一天了。

  監獄長介紹了我的身份,但是那個死囚沒有什麼反應,依然在平靜的看書。監獄長不得不大聲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楊夙楓!立正!」這個口號還是很有效的,死囚立刻放開手中的書本,直挺挺的站了起來。這時候,我才發現他身上就穿了一件深藍色的風衣,裡面一件白色的背心,下面穿著一條染成暗黑色的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的骯髒休閒褲,都是皺巴巴的,應該是好久沒有更換過了。

  他的動作引起了房間裡的空氣流動,他身上散發的臭味差點把我熏暈過去。即使顯得很不禮貌,我也不得不捏住了鼻孔。結果,他冷冷的向我投過來一個鄙視的目光,而且也同樣的揉了揉鼻孔。沒錯,的確是鄙視的目光。在我的職業生涯中,我對這樣的鄙視目光實在太熟悉了,也忍受的太多。不過,這一次,我決定不再忍受。他一個臨死的死囚,有什麼資格鄙視我?所以我很大聲地很尖銳的說道:「你的眼光放尊重點!」

  我以為有監獄長在我身邊助威,我這句話一定會讓他有所顧忌的,誰知道,他竟然毫無反應的再次鄙視了我一眼。我頓時出離憤怒了,滿腦子裡都在想,你一個死囚憑什麼瞧不起我,連個死囚都瞧不起我,我還怎麼有臉見人?於是氣呼呼的說道:「我是《法制日報》的記者,是記者!你知不知道?」

  他歪著腦袋,好像終於被嚇傻了,我心裡充滿了得意的快感,心想你終於害怕了。誰料我的興奮還沒有維持三秒鐘,他又傻呼呼的說道:「我知道你是記者啊!但是你不是要來採訪我嗎?是你有求於我,不是我有求於你,似乎是你應該尊重我先。」

  他的樣子看起來傻乎乎的,但是一說話就讓我知道他不是一個容易討便宜的人。從粗略瀏覽了一遍的資料上看,他畢竟接受過完整的高等教育,而且成績不錯。可是,他這般說話,卻從根本上惹毛我了。你一個死囚,居然要我尊重你?做夢!於是我也毫不客氣地大聲說道:「你是法律專制下的產物,你對人民犯了罪,你已經被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你是人人唾棄的犯罪分子,你有什麼值得尊重的?」

  我的話太不客氣了,連監獄長都不經意的皺了一下眉頭,但是我才不怕,素來都是我行我素的我,除了直屬領導之外,其他人我還不怎麼放在眼裡,何況一個活不過明天的死刑犯?果然,我的話將他鎮住了。他的表情很奇怪,似乎要反駁,我看見他的喉結滾動了好幾次,好像要說話,可是最後卻又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細小的眼睛裡有個什麼東西閃動了一下,好像有一點亮光,但是立刻又消失了。他耷拉著腦袋,乖乖的又坐回去角落裡。

  我心裡總算出了一口氣,要是連個死囚都收拾不了,我這次也白來了。監獄長看到我們兩個這樣,於是居中又勸了兩句,無非是要求那個叫做楊夙楓的死囚要配合我,好好的袒露自己的內心世界,作為後來人的警惕之類的。不過,很顯然的,監獄長的話並沒有什麼效果,楊夙楓的積極性並不高。他就那樣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對四周的一切置若罔聞。

  我也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調整了一下心態,以免把事情弄得不可開交。這樣病蔫蔫的死囚,當然不會對我怎麼樣,我也根本不怕他,但是萬一他來個死不開口,那我就無法交差了。到時候不但在冷風冷雨後總白跑一趟,回去還得挨編輯的批評。於是我清了清嗓子,打開了手提包,拿出紙和筆。看到我要做筆記,監獄長善意的說道:「到會客室去吧,那裡的光線好一些。」

  我當然說好。這個房間的確讓我很不愉快,無論是房間散發的腐臭味還是楊夙楓身上散發的汗臭味,都令我忍不住有想嘔吐的感覺。楊夙楓原來有點不情願,但是最後還是屈服於監獄長的淫威,乖乖的跟我們走了。他的腳鐐拖在走廊上,發出令人很不舒服的聲音。

  在會客室坐下來以後,我的心情的確好多了,起碼這裡有一杯熱氣騰騰的鐵觀音可以潤喉驅寒,而且沒有那股我最噁心的腐臭味。楊夙楓連續打了幾個噴嚏,他有一種很奇怪的鼻炎,聞到陌生女人的體香就會打噴嚏,我身上的香味自然也不例外。他的手上有手銬,帶著手銬捏鼻子的情形讓我覺得噁心,於是我不想再看,低下頭去。我喝了一口茶,打開筆記本,頭也不抬,例行公事的問道:「叫什麼名字?」

  楊夙楓就坐在桌子的對面,和我距離不到兩米。但是好久一會兒,我都沒有聽到他回答。我忍不住抬起頭來,尖銳地說道:「我問你呢,你是啞巴嗎?」

  楊夙楓晃了晃自己的腦袋,把掉落在額頭上的頭髮甩開,深深的好像有點傻呼呼的看了我一眼,冷冰冰的說道:「你是瞎子嗎?你手上不是有我的案卷嗎?上面那麼大的名字你不會看啊?」

  我頓時又要抓狂。這麼囂張的死囚我還真的沒見過。雖然我之前並沒有接觸過其他的死囚。但是在我的印象裡,那些被判死刑的傢伙在這個時候早已經是爛泥一堆,別人問什麼就乖乖的答什麼了。眼前這個傢伙居然還敢跟我頂嘴,針鋒相對,簡直是無法無天了。果然,監獄長惡狠狠的批評了他一頓,他才重新蜷縮起來。

  我忍住心頭的怒火,問第二個問題:「為什麼要製造黑槍?」

  「掙錢。」楊夙楓吐出兩個含糊不清的字眼,然後就沒有下文了。我回味了好一會,才明白他說的是哪兩個字。不過這個回答也太簡單了。誰不知道你製造黑槍是為了掙錢啊,難道是為了收復台灣嗎?對於這麼不合作的死囚,我已經沒有太多的採訪興趣,甚至打定主意即使回去挨批評也認了。不料就在我認為他又要裝啞巴的時候,他突然又說話了。

  「你知道嗎?做黑槍很掙錢的。一把五四手槍成本不過兩百元,但是賣出去可以賣一千多,這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他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說道,生怕監獄長聽到。可是會客廳這麼小,監獄長怎麼又會不聽到?監獄長用力的咳嗽了一下,楊夙楓立刻掉轉了話題:「以後你老公要是有了外遇,你想要做掉他,只要在咱們這條道上報出我的名字,絕對有人肯六折賣你一把五四,送三發原裝軍用子彈。放心,質量絕對過硬,可以一槍打爆你老公的頭,就跟碎西瓜……」

  監獄長大踏步走過來,抓住他的後衣領,將他狠狠的提起來,然後又重重的放下去,堅實的會議凳頓時發出吱啞的聲音。監獄長還讓人拿來一根警棍,面無表情的說道:「楊夙楓,不要以為你明天上路就可以死豬不怕熱水燙,你要是再搗鬼,今晚保證讓你滿意!」

  楊夙楓好一會兒才慢慢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我心裡其實也要氣炸了,真想拿個鎯頭在他腦袋上砸下去,就像他所說的那樣,把他的腦袋像西瓜一樣砸開花。由於過度氣憤,我手中的筆居然劃破了筆記本。我啪的一聲合上筆記本,指著他的腦門罵道:「就為了錢,你就去做黑槍?就為了錢,你就提供給犯罪分子武器?你給他們槍,給他們子彈,讓他們去搶劫殺人,去搶銀行,你心裡還有沒有一點點地良心?你就不知道,你這樣做會天誅地滅嗎?你還是不是人?你是畜牲?」

  楊夙楓被我的咆哮嚇壞了,眼睛很木然的看著我,直到我咆哮完了,他還傻乎乎的看著我在會議室裡面怒氣沖沖的走來走去,高跟鞋在水泥地上篤篤篤的響。直到我的木光重新投在他身上,他才用一種很委屈的聲音軟弱無力的說道:「我也跟那些人說,不能用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可是他們不聽,我也控制不了啊,那是警察應該管的事情!」

  我愕然一愣,幾乎氣暈,這算什麼回答?一個獄警走過來,抽起警棍在他的背後狠狠的敲了一棍,他立刻裝作被打死了的樣子趴在會議桌上,頭髮四散,一動不動。但是獄警將他的腦袋一拉,他立刻又變得正襟危坐起來,臉色無比的端莊肅穆,眼色純潔得就像將要參加入黨宣誓儀式一樣。

  「楊夙楓,你要是再問東答西,明天的法警直接過來驗屍就行了。」在監獄長的嚴厲呵責下,楊夙楓終於答應合作。但是那獄警還是拿著警棍站在他身邊只有一尺的地方。這也使得這次快要被我中斷的採訪得以斷斷續續的繼續進行,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重新坐了下來。也許是那條深黑色的警棍帶來的痛苦,楊夙楓終於不再搗鬼,乖乖的回答我的問題。但是在我的內心,我已經知道,這個外表平凡的死囚其實內心世界還是挺複雜狡猾的。在這個時候,他居然還有心情跟我玩貓和老鼠的遊戲,我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一個異類。只不過,這一切都要隨著明日凌晨的一聲槍響而全部終結了。

  以下,就是我當天的採訪記錄,有部分內容因為保密需要刪除,但不影響大家的閱讀:

  記者(下面簡稱記):「楊夙楓,你是天南理工大學的畢業生,可謂天之驕子,畢業後又有一份正當的穩定的職業,你為什麼還要去做黑槍?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進來,究竟是為什麼?」

  楊夙楓(下面簡稱楓):「我剛才說過了,我要掙錢。在學校的時候,我也曾經有過很好的夢想。我夢想我總有一天會有一份體面的工作,有相當不錯的收入,有一套三房兩廳的房子,有一輛小車,有一個客愛溫柔的老婆……但是現實是,我什麼都沒有。沒有錢,這些東西全部都沒有……我需要錢……」

  記:「就是為了錢?你在天南鋼鐵廠的職業並不錯啊,技術研究員,朝九晚五,一個星期休息兩天,跟公務員一樣,工資也不低,月薪有1500塊啊,這還不夠你用的?」

  楓:「我不知道你怎麼理解工資並不低這句話。在我看來,1500元的月薪除了吃住以外,我不知道還能用來做什麼。買房子嗎?也許一個月不吃不喝可以買到一個瓷磚大小的面積吧?買車嗎?噢,也許可以用來買車輪上的一個螺母,那還得是國產的。」

  記:「但是,那畢竟是一份正當的職業啊,隨著你的工作年限增長,你的收入肯定也會越來越多地。」

  楓:「是的,每年會增長50元年功工資。」

  記:「你難道不知道,做黑槍是犯法的嗎?如果你不去做黑槍,你會到今天要上斷頭台的地步嗎?」

  楓:「我知道,清楚地很,我在天南理工大學念機械專業,在天南師範大學副修法律專業。法律的問題你不用教訓我,我懂的比你多。從我出售第一把五四手槍開始,我就知道今天是要來臨的。我總共做了一百八十三枝槍,賣出去一百七十一支,還殺了六個人,無論用哪個國家的刑法來衡量,我都是這樣的結局。」

  記:「你明知道死你也要去做?」

  楓:「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想再說了。原因很簡單,因為我需要錢,需要大量的錢。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就是典型。」

  記:「掙錢的路徑有很多種,那也不需要去做黑槍啊?就算你覺得國有企業的工資不滿意,那你也可以到私人企業或者外資企業去啊,又或者自己做生意……」

  楓:「我正是要短期內籌集資金做生意。」

  記:「資金籌集一定要通過犯罪手段嗎?」

  楓:「我記得以前的政治課本有說,資本的原始積累總是充滿了血腥的……」

  記:「你這是斷章取義。有誰的資金積累是靠做黑槍來進行的?」

  楓:「不好意思,白小姐,我想你可能沒有仔細的看過我的案卷。你看看我出生的地方,你看看吧,我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已經想到了。不錯,我的家鄉就是那個有名的黑槍之鄉。我從小就耳濡目染黑槍的製造。說得誇張一點,或許從胎教開始我就知道怎麼製作黑槍。當然,那是純粹的祖傳手藝,和我現在的搭不上邊,我現在做的要比他們做的精良多了……」

  記:「但是你畢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你怎麼可以做傷天害理的事情……」

  楓:「是啊,我是大學生,還是本科的。可是那又有什麼稀罕的?有誰會拿我們當寶貝?你以為真的是天之驕子嗎?那是讓你交學費的時候和你美言幾句。我去招聘會的時候,看到有用人單位打出300元月薪並且不包吃住招聘本科大學生的,比農民工還不值錢!大學生,大學生頂個屁用?我算運氣好了,混進了天南鋼鐵。比我運氣差的哥們多的是,有人畢業兩年多了還沒有正式的工作呢!你覺得奇怪嗎?其實我也覺得奇怪。」

  記:「無論如何,你也不應該走上犯罪的道路。你是那個地區五十年來的第一個正牌大學生啊,那裡的父老鄉親對你寄托了多少的希望啊!」

  楓:「所以我更需要錢。沒有錢,我怎麼報答我的父老鄉親?」

  記:「喲,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聽說你有一筆錢,大約有十四萬,沒有明確的去向。法院懷疑你送給了別人,但是你拒不承認,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楓:「白小姐,你並不是法官,你不應該問這樣的問題。如果你是法官,你也不應該問這樣的問題,你應該先去調查。直接詢問嫌疑犯是最笨的做法。我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記:「難道你不覺得你這樣拒絕和法官合作是很愚蠢的做法嗎?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根本道理你也不知道?虧你還專門研讀過法律。」

  楓:「白小姐,你覺得以我的情形,交出那十四萬可以從寬嗎?可以不判死刑?」

  記:「你罪孽深重,當然不可能不判你死刑!」

  楓:「既然都是死刑,我為什麼要坦白?」

  記:「……你的確……可惜都用在了歪門邪道上。你拒絕坦白的還有一件事情,就是那個引誘你下水的女人,她究竟是誰?」

  楓:「我拒絕回答,原理同上。」

  記:「他引誘你走向罪惡,走向黑暗,難道你不覺得是她害了你嗎?」

  楓:「是錢害了我。」

  記:「你還挺講江湖義氣的啊,難道你不知道就是這個江湖義氣拖累了你嗎?」

  楓:「白小姐,你知道粟裕是誰嗎?」

  記:「我不知道。」

  楓:「那麼你知道英國的大憲章嗎?你知道它的第三十九條的具體內容是什麼嗎?」

  記:「你問這些問題做什麼?和你有什麼關係?」

  楓:「是啊,你問那個女人做什麼?她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記:「你!……楊夙楓,你不要太囂張了!」

  楓:「白小姐,請恕我冒昧。或許你是標準的又紅又專的人,能夠給我完全不同的答案。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跟我這樣,每個月拿著1500塊的死工資,可是另外一條可以掙快錢掙大錢的道路在吸引著你,而你踏上那條道理是如此的輕車熟路的話,你會選擇哪一種?」

  記:「我會選擇遵紀守法。」

  楓:「白小姐,這說明你對金錢財富誘惑的抵抗力比我強。或許你這一生從來沒有遇到過為錢發愁的事情。但是我不行了,我從小就深知貧窮的滋味。我在高三的時候曾經試過整整一個月只吃白粥搾菜,餓得兩眼發昏,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我從小接受教育要做一個正直的人,但是現實教育我,正直的人只有死路一條。不是我不適應這個社會,而是社會不適應我。現在的社會,笑貧不笑娼,我不願再做窮人,我要發達,我要掙錢,我要成為大款。當我發現利用我的學識和技術做黑槍可以做出更大的業績,掙更多錢的時候,我幾乎沒有猶豫就踏上了這條不歸路。」

  記:「看來你的大學白念了。老師教你做人的道理你全部都忘記了。」

  楓:「不,起碼我的學識比那些文盲強多了,老師教給我的,我受益匪淺。我可以驕傲的說,我絕對是全國第一個系統的研究黑槍製造的專業人才,絕對不比那些軍工廠的技術員差。從鋼鐵煉製到火藥的配置,我都有深切的瞭解。我造出來的槍支要比其他人做出來的優良得多。我還是第一個可以自己獨立製作槍彈的,你信不信?造槍容易造彈難,製作子彈的工藝要比造槍複雜多了。我是這地區第一個能夠獨自製造配套槍彈的人,這也是我會被公安瞬間盯上並且窮追不捨的根本原因。這裡那麼多做黑槍的,為什麼公安部點名就要抓我一個,還懸賞五萬元?就是因為我做的槍支質量太好了,即使和真正的軍用槍相比,也不遜多讓。如果不是因為我會造子彈,也許我還能再活一段時間。」

  記:「學識居然被你用來犯罪,這真是一個可悲的笑話。」

  楓:「你錯了,我並不這樣認為,起碼我也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雖然用的不對。如果我呆在天南鋼鐵,只能整天研究舊圖紙,這裡走走那裡看看,學識更加沒有用武之地。我可以坦白的告訴你,如果我不用這些學識來製造黑槍,我還真的不知道還可以用在什麼地方。既然學校教的東西只能用來做黑槍,那麼我也就只能做黑槍了。」

  記:「我看得出,你的心靈已經完全扭曲了。」

  楓:「我的身體也完全扭曲了。一百多武警追了我半個月,我確實累得不行了。」

  記:「做黑槍也就罷了,你為什麼還要殺人?而且一殺就是六個?你和他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嗎?」

  楓:「很簡單,因為他們違反了規矩。」

  記:「他們違反了什麼規矩?」

  楓:「開始的時候,由於我做的槍支質量好,客人都願意買我的,結果他們就眼紅了……」

  記:「但事實上,是你先開的槍,而且你拿的是威力強大的五六式半自動步槍,而他們用的不過是普通的六四手槍而已。」

  楓:「白小姐,你的記者專業水平似乎不怎麼樣,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呢?無論是什麼槍,都是用來殺人的,在目的和作用方面而言,沒有任何的區別。難道六四手槍打在我頭上,我會安然無恙嗎?」

  記:「你的五六式半自動步槍是哪裡來的?也是自己做的?」

  楓:「當然。難道你覺得人民軍隊會送給我一支嗎?」

  記:「你居然能做五六式半自動步槍?」

  楓:「為什麼不能?同樣的原理,同樣的工藝,只不過花費更多的材料罷了。除了我,其他人其實也能做,只不過長槍的銷路不好,沒有人願意做罷了。我也是自己做著玩。我剛開始做槍的時候,還沒有打開銷路,我手上有很多貨都沒有賣出去。我心裡鬱悶,就做了一把五六式半自動到山溝溝裡去打獵,槍法也是在那段時間裡鍛煉出來的。這裡的山溝溝沒有什麼獵物,我就專門打野老鼠。無論那小東西跑得多快,動作有多靈活,百米之內,我要它躺下它就得躺下。你覺得我在吹牛是不是?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除了膛線不好弄之外,我那支五六半自動絕對和軍工廠做出來的不相上下,要不然,我也不能幹掉他們六個。」

  記:「你一個人殺了他們六個?」

  楓:「難道有你在旁邊幫忙嗎?以你的小手掌而言,五四拿不了,用個六四還差不多。」

  記:「他們六個一起來找你晦氣?」

  楓:「難道他們約好了死了一個再來一個嗎?你覺得我們這個地區的黑槍製造者的精神素質已經到達了中世紀歐洲騎士的水平嗎?」

  記:「他們為什麼沒有殺死你?」

  楓:「他們槍法太爛。」

  記:「你槍法很好?」

  楓:「通過實戰證明,我的確要比他們好。」

  記:「你經常練槍?」

  楓:「經常打獵。你剛才沒有聽到我說嗎?還是你的記憶力不行?對於記者來說,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記:「他們為什麼來找你晦氣?」

  楓:「有個新疆人跟他們訂了一批數量很大的貨,他們貨不夠,問我要,我說我的東西不賣給新疆東突分裂分子,還臭罵了他們一頓,他們就動手搶我的東西,結果就打起來了。」

  記:「好奇怪,你的槍為什麼不賣給新疆人?他們出不起錢?」

  楓:「白小姐,我很鄭重的告訴你,雖然,我已經被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幾個小時以後就要離開這個世界。可是,法官可以剝奪我的生命,但是剝奪不了我的內心慾望。不錯,我是被金錢和貪婪蒙蔽了雙眼,我的思想也不高尚,但是,起碼我還有一點點的底線,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分裂我們的國家。我的槍可以賣給任何人,就是不肯賣給那些搞國家分裂的。我可以以我的父母的在天之靈發誓,我對祖國的熱愛並不在你之下。那些武警追了我半個月,我手中有一把五六式半自動步槍,兩把手槍,一百五十發子彈,但是我始終沒有開槍。你知道為什麼?」

  記:「為什麼?不過無論你怎麼負隅頑抗,你都是死路一條。」

  楓:「你說對了,所以我不做無所謂的反抗。就算我能夠打死一二十個武警,那也只不過是增添我的罪孽而已,他們都是國家的忠誠衛士,是國家的棟樑基石,我不能傷害他們,所以我最後選擇了束手就擒。我很小的時候也曾經夢想過穿上綠軍裝,用我的生命和鮮血保衛我們偉大的祖國。我那麼喜歡槍,也是這個原因使然。只可惜,這輩子是沒有投筆從戎報效國家機會了。嘿嘿,如果有來世,我會嘗試一下的。」

  記:「想不到你還有一點點的愛國心。」

  楓:「每個人都應該熱愛自己的祖國,難道你不熱愛嗎?」

  記:「你要是真的熱愛祖國你就不應該去做黑槍,去犯罪!」

  這一次,楊夙楓沒有說話。但是從他的眼神我可以看出來,他並沒有被我的話所打動,只是他沒有說出來而已。我也逐漸發覺,這個叫做楊夙楓的死囚的確頭腦聰明,見識也很廣,甚至膽魄也不錯,手段也夠狠辣,在機械製造和槍械製造方面的專業知識讓人汗顏,如果走在正道上,他日後肯定會成為一個傑出的技術工人,但可惜全部都用錯了地方。

  他是一個智者和惡魔的結合體,有非常複雜的性格,聰明和罪惡相互交纏,熱愛祖國卻又藐視生命,性格溫柔卻又崇尚暴力,深譜法律卻又知法犯法。監獄長說的很透徹,他就是那種要錢不要命的人。在他的背後,可能還有更多的故事。不過,我並沒有興趣研究他的性格,也沒有興趣探討他背後曾經發生的故事。我只是一個例行公事的記者而已,他的性格和故事更適合那些社會學家去研究去探討。

  由於逐漸覺得無聊,我很快就中止了這一次的採訪,這份採訪手稿已經足夠交差。在楊夙楓被帶離的時候,我不知道是不是頭腦發熱,又或者是撞邪,居然還問了句:「如果真的有來世,你還會走這條路嗎?」楊夙楓的身子頓了一頓,腦袋向上昂了好久,沒有回答,然後就被不耐煩的獄警拖走了。

  那天晚上,我就在監獄招待所過夜。在那裡,我沒有看到楊夙楓的家人,這意味著他的屍體明天也不會有人認領了。想到這,我居然又覺得他有點可憐,他的親人們怎麼一個都沒有出現呢?我跟監獄長說好了,明天我在遠遠的看一下楊夙楓被執行死刑的經過。但是,凌晨時分,手機的鬧鐘還沒響,我就聽到了一聲沉悶的槍聲。我急忙爬起來,請一個獄警帶我到刑場那裡,結果站在柵欄的外面,我看到法警已經在收拾刑場了。

  陪同我來的獄警告訴我,在臨刑前的兩小時,楊夙楓突然歇斯底里起來,胡言亂語,行為失控,把陰陽餐到處亂丟,還上下撲騰的亂竄,兩個獄警都控制不住。經請示上級,法警提前對他執行了死刑。我明白,楊夙楓儘管極度克制自己的情緒,罕見的保持了長時間的平靜,但是在最後一刻,他終於還是害怕了,崩潰了。這令我相信,他也是普通人,而不是聖人。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木然的站在刑場門口,看著那堵斑駁的土坡。在土坡前面的積滿雨水的泥地裡,透過朦朧的細雨,隱約可以看到一具屍體靜靜的趴在地上,穿的正是那件深藍色的風衣。他終於接受了正義槍聲的審判。我在那裡站了好一會兒,直到雨水將淡淡的血絲滲透到我腳跟的時候,我才離開。那時候,我忍不住在想,如果真的有來世,楊夙楓,這個心理變態的天之驕子,還會走上這條不歸路嗎?他還會那樣要錢不要命,吃軟不吃硬嗎?


         


[ 本帖最後由 貝瑞 於 2011-2-28 18:0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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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1章 死亡聖旨(上)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任命楊夙楓為紫川道麗川府南海地區第十四任領主並晉封海軍少將銜,世襲罔替。朕素知汝堅毅沉著,勇敢果斷,深孚眾望,甚感欣慰。汝既得天賦,日後必成偉業,值此多事之秋,朕將重任托付於汝,汝當為國分憂,不失朕之所望也。汝務必堅守疆土,抵抗亂民,寧靖治安。棄守疆土者,國法不容也,汝當戒之。美尼斯地區之內軍政,汝均可便宜從事,慎之。欽此!」

  楊夙楓靜靜地聽著,彷彿入定了一般,只有眼皮輕輕的跳了跳。

  自從那日一聲槍響過後,他就以為什麼都結束了,從此永遠墜入黑暗,卻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的靈魂會在另外一個世界出現,不但重見光明,而且還佔據了另外一個人的身體,讓他可以用另外一個人的身份繼續存活下去。他從來不相信人死了還有來生,但是此時此刻,他卻不得不相信。他親眼看著自己在另外一個世界裡死去,又在這個世界裡重生,那種記憶分裂的怪異的感覺開始的時候讓他毛骨悚然,又讓他欣喜若狂。但是經過一年時間的適應,他已經逐漸習慣了這個世界的一切,思緒也平靜下來,而地球,則已經在腦海中漸漸的淡去了。

  他現在的身份,不再是死囚,但是跟死囚差不多。在獲得重生之後,他發覺自己依然是在坐牢。當然,不是因為走上犯罪道路而坐牢,而是作為紫川道麗川府南海地區領主楊家的質子,一直被囚禁在唐川帝國首都尼洛神京西南方的某個方圓不超過三百平方米的小院子裡,孤獨的過著和囚犯並無二致的生活。他每天能夠看到的,只有那一片不完整的灰濛濛的天空,外界所發生的一切,都已經和他隔絕。直到一年之後的此時此刻,皇帝的一道聖旨才解除了他的質子身份,讓他重新恢復自由。

  宣讀聖旨的內務太監中氣不足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裡軟綿綿的迴響,好像隨時都會消失,然而在那一片死寂之中,這個奄奄一息的聲音居然也能夠絲毫不漏的傳入每個人的耳朵。

  這是一個非常高大而華麗的大廳,裝修奢華,典雅高貴。八根包裹著雕刻有玫瑰圖案的雲石瓷片的圓柱撐起了高高的屋頂,屋頂上分成四層圓圈的鑲嵌了許多的紅寶石,即使在白天也能閃閃發亮,四面的牆壁上都鑲嵌著淡黃色的摩砂大理石瓷片,屋頂的紅寶石發出的柔和的光芒映照在這些大理石瓷片上,光芒頓時分散開來,顯得光怪陸離,寬大的窗戶上整齊的排列著細小圓潤的維納斯少女雕像,大理石地面被擦得閃閃發亮,幾乎能夠照出人的影子來。空氣中還殘留著淡淡的房屋新落成的特有的味道,慢慢的滲入楊夙楓的內心深處,讓他的眼睛慢慢的散發出淡紫色的目光。

  這裡就是唐川帝國的會英殿,楊夙楓最熟悉不過的地方。在剛好一年前的大地震中,在那個地動山搖雷電交加哀嚎連連的晚上,這座金碧輝煌的建築曾經毀於一旦,無數人死在了廢墟裡面,他自己也曾經在廢墟下痛苦的掙扎,蜷縮在潮濕腐臭的泥土下面長達三個小時,奄奄一息。如果不是一道凌厲的閃電落在他的身邊,擊碎了壓在他身上的花崗岩雕像,他早已死去。而他,也因為那一道閃電而獲得了另外一個靈魂,一個來自遙遠宇宙深處的救贖的靈魂。

  會英殿,這座他發誓要毀滅的建築,這座表面輝煌無比實際卻黑暗不堪的罪惡建築,從此消失於人間,那一堆堆的殘垣斷壁彷彿在冥冥之中預示著帝國暗淡的前途。但是在皇帝陛下的全力支持下,會英殿很快被重建,而且重建後要比之前更加金碧輝煌,因為它使用了更多從美尼斯地區運來的紅寶石和大理石,那上面熠熠生光的翡翠和手指大的鑽石只有美尼斯地區才能出產。

  也許是為了在帝國即將腐朽的棺材上增添前所未有的光輝,有外人傳說,帝國甚至挪用了部分軍費作為重建會英殿的費用。為了在上面裝點足夠的翡翠和鑽石,奄奄一息的前任皇帝陛下從內務倉庫中撥出了大量的珍珠翡翠鑽石,這些都是在過去的數十年中能夠從美尼斯地區運送回來的,僅僅只用了極少量的一部分,就已經讓會英殿散發出令人神遊的魅力。

  美尼斯,那簡直是一個取之不盡的聚寶盆。

  空曠寬敞的大廳裡面的人並不多,氣氛肅然。在大廳的兩邊,分別站了兩排穿著紅色禁衛軍的華麗制服的衛兵,每排十二個,他們手持最新式的明斯克步槍肅然站在那裡,步槍上的刺刀不時發出令人膽怯的寒光。大廳中央只擺了一張長桌和四把椅子。長桌上鋪著金黃色的圍絨,椅子也都套著金黃色的椅套。金黃色的椅套在紅寶石的光芒映照下,發出柔和的光芒,讓人自然而然的產生一種肅穆莊嚴的感覺。

  四把椅子其實只有三個人就座,最右邊的是站起來宣讀聖旨的弱不禁風的內務太監,中間的是一位身穿錦袍臉色灰暗睡眼惺忪的老人,最左邊的乃是一個身材挺直目光如神的青年將軍。在這三個人之中,無疑是那個青年將軍最引人注目的,他是如此的俊逸軒昂,神態非凡,挺直的身軀和橘紅色的將軍制服非常耀眼,和旁邊兩個毫無生氣的老人比起來,他顯得如此的鶴立雞群,而他掛在腰間的紫色佩劍上雕刻著三個細小的金星,毫不掩飾的表露出他的尊貴身份。

  長桌的前面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楊夙楓。

  在外人看來,楊夙楓是一個很普通的年輕人。他看起來只有二十來歲,神情還有些稚嫩,臉色有些蒼白,似乎是缺少陽光照射和營養不良的後果,不過這並不妨礙他的正常動作。和那名將軍一樣,他的身材也挺得筆直。微微有些奇異的是,他對面前的這一切顯得有些茫然。

  「謝謝皇帝陛下的恩典!」楊夙楓微微彎腰,恭敬地說道。他在離開囚禁了自己九年之久的小院子之前,已經作好了撒手人寰的準備,但是現在情形突然轉變,不但沒有被秘密殺死,而且皇帝陛下的聖旨裡面還明確的提到任命自己為紫川道麗川府南海地區的第十四任領主,並晉封自己為帝國海軍少將。

  這種巨大的反差饒是他心地再堅韌,此刻暫時也無法承受,他在那瞬間覺得自己渾身充血,意識一時間陷入混沌狀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不過他很快抬起頭來,勇敢的面對眼前的一切。他的腦海裡來來去去的都只是迴盪著一個意識,那就是:

  美尼斯,我回來了!

  那個青年將軍不經意的跳動了一下眼神,因為他忽然發現楊夙楓的眼神裡面雖然還有一絲迷惘,可是更多的卻是熱切,一種脫離牢籠的熱切。他的臉色緩緩地產生了一下變化,目光深深地落在楊夙楓的身上,彷彿發現了什麼。

  楊夙楓認識面前的三個人,那是兩種記憶交錯糅合的結果。

  那個老太監是皇帝陛下面前的紅人,真實的名字幾乎沒有人知道了,因為除了皇帝陛下之外,所有的人都叫他周公公,他的公開職位是內務太監總管,實際上卻是皇帝陛下的代言人和化身。在當今皇帝陛下還是一個普通王子的時候,曾經多次落難,景況慘不忍睹,只有他一個人孤獨的守候在王子的身邊,為了讓可憐的王子不至於挨餓,他甚至將大腿上的肉悄悄的割下來給王子吃,就這樣兩人相濡以沫長達十一年。後來瀕臨死亡的王子忽然躍上枝頭變鳳凰,佔據了九五之尊的位置,他自然跟著平步青雲,權傾天下,據說皇帝陛下發出的任何指令基本上都要經過他的手,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可以翻雲覆雨的人物。

  那個虛弱的病態老人也是皇帝陛下面前的紅人,內務部大臣唐景,他今年據說已經有七十六歲了,乃是當今陛下的伯父,可是他還主管著整個唐川帝國的內務和情報工作,皇帝對他也是恩寵有加,甚至三更半夜都會親自登門拜訪。這不能不使得民間有些不像話的猜測,最離譜的莫過於唐景乃是皇帝陛下的親生父親的什麼的。雖然朝廷屢屢頒布禁口令,對這種謠言採取斬立決的嚴厲手段,可是謠言卻是越傳越廣,乃至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畢竟,後宮的淫亂和亂倫從來都是民間百姓茶餘飯後竊竊私語的最感興趣的話題,以當年唐景的英俊瀟灑,誰能有說這種事情絕對沒有可能呢?

  至於那個將軍,那是誰都認識的,禁衛軍上將,粉侯白玉樓,唐川帝國最英俊的男人,外面都說他是全國少女的夢中偶像。不過在傳說中,他最迷人的地方還不是他的俊帥,而是他的長劍。昔年梨花公子單槍匹馬獨闖尼洛神京,一手把握大內侍衛十八高手,劍氣震碎太和殿,劍光直衝九霄雲外,令人驚若寒蟬,整個皇城之中,唯有白玉樓能夠抵擋梨花公子的一劍,令心高氣傲的梨花公子拂袖而去,白玉樓從此名噪天下。然而,梨花公子的劍畢竟不是那麼容易擋得住的,為此,白玉樓臥床整整兩年,也留下了不可治癒的內傷,這可以從他現在的隱隱蒼白的臉色可以看出來。

  「楊夙楓,你聽明白了嗎?」老太監周公公咳了咳,有氣無力地說道,慢吞吞的坐回去自己的位置。他把自己的鑲滿了珍珠和鑽石的玻璃杯拿起來,細細的品嚐了一口,熱氣從杯子裡升騰起來,空氣中頓時漂蕩起淡淡的黃山毛峰的茶香。

  「我聽明白了。」楊夙楓簡捷的回答,事實上,他腦海裡此刻還是混混沌沌的。

  「那好,你把聖旨拿回去收好。另外,你在這裡簽名畫押。從此,你就是南海地區名正言順的領主了,不需要像你的死鬼父親那樣見不得人。你不再需要留在這裡了。你必須盡快地趕回美尼斯地區,履行你的責任和使命,你不要讓皇帝陛下失望。」老太監面無表情的說道,一隻手孤單的伸出來,兩個骨瘦如柴的手指捏著聖旨舉在半空。

  楊夙楓上前兩步,彎腰謙恭的雙手接過聖旨,退後兩步,攤開聖旨,低頭看了一下,不禁有些發呆,那並不是熟悉的皇帝陛下親手書寫的聖旨,而是皇宮秘書局大批量印製的印刷體聖旨,甚至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是填上去的,而是早就印刷好的。每個字都清清楚楚,可是看起來卻有些怪異,儘管那傳國玉璽的印記是那麼的鮮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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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2章 死亡聖旨(中)

  不過楊夙楓只是愣了愣,就將聖旨收好,然後咬破手指,用鮮血在文件上畫押。文件總共有兩份,每份都有七八張紙,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文字,都是些關於領主的權利和義務等法律條文。楊夙楓翻了翻,也沒有仔細看,就急匆匆的按了手指印。老太監拿起一份,另外一份遞給他,什麼也不說,只是揮揮手,表示手續已經完成,你可以走了。

  等他畫完押之後,旁邊的內務部大臣唐景推給他一個印信,同樣是有氣無力地說道:「拿去。」楊夙楓拿起來一看,印信十分古老,有部分地方已經掉漆,黝黑的印信上面寫的似乎是隸書,可是倒著刻的,一時間也沒有看清楚上面刻的字究竟是什麼,想來應該是南海地區領主的大印。然而在他的印象中,他似乎從來沒有看到過家族有這樣的印信,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楊夙楓點點頭,轉頭就走,卻聽到青年將軍白玉樓的聲音說道:「楊夙楓,你知道你要做什麼嗎?」

  他的聲音很柔和的,而且帶有一點嘶啞,十分具有感染力。知道底細的人都知道,在梨花公子襲擊皇城之前,白玉樓的聲音絕對是雄渾厚亮的,充滿了男人的魅力,然而梨花公子的天外飛仙一劍,不但摧殘了白玉樓的身體,甚至改變了他的聲音。他現在的聲音聽起來永遠都有點中氣不足的樣子,綿綿的,柔柔的,似乎一口氣就要接不上,可是偏偏這種聲音風靡了帝國無數的青春少女,她們把白玉樓這種中氣不足的聲音稱作天籟之音,趨之若鶩,令眾多聲音雄渾者扼腕長歎,無可奈何。

  楊夙楓停住腳步,正對著白玉樓說道:「回去美尼斯。」

  粉侯白玉樓站起來,打量著他,楊夙楓毫不畏懼的正對著他的目光。

  白玉樓沉吟片刻,冷冷的說道:「你知道回去美尼斯做什麼?」

  楊夙楓淡然說道:「聖旨上說了,抵抗亂民,寧靖治安,保衛疆土。」

  白玉樓點點頭,又慢慢的說道:「嗯,那你怎麼做到呢?」

  楊夙楓微微遲疑了一下:「這個……我得想一想。」

  他的確需要想一想。

  自從那日凌晨一聲槍響過後,他就覺得自己的靈魂飛昇了起來,親眼看著自己的軀體軟綿綿的倒在土坡的前面,腦袋前後穿了兩個血洞,七竅流血,恐怖非常。他的靈魂好像一片在狂風中漂蕩的羽毛,身不由己,在漆黑而又明亮的宇宙空間孤獨的飄行,最後終於迷失在宇宙深處的某個地方。當他發覺自己重新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靈魂已經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另外一個人的腦海,而且更讓他匪夷所思的是,那個人的名字也叫楊夙楓,這簡直讓他欲哭無淚,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

  更要命的是,在時空轉換的過程中,雖然他失去了原來的身體,但是他的記憶並沒有任何遺漏,前世的一切都清晰在目,甚至包括那段槍響過後自己九孔流血的記憶,而那個不幸的載體的記憶,也被完全的保留了下來。一時間,他同時擁有了兩套不同世界的記憶,這兩種記憶的相隔年代幾乎相差了四個世紀,兩種截然不同的記憶簡直要讓他發瘋。

  然而,在他感覺非常怪異的同時,又有某種新鮮的刺激在挑動著他幾乎沉寂的心靈,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吸引著自己,使得他難以取捨。在那個方圓不足三百平方米的院子裡,他努力的使自己適應擁有不同記憶的生活,並努力的將兩種截然不同的記憶糅合在一起,以免自己精神分裂。

  此時此刻,他只能以另外一個楊夙楓的身份來面對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並且接受另外一個楊夙楓的命運,到後來,兩種記憶逐漸融合,連他自己都越來越覺得自己本來就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一樣,想問題看問題都情不自禁的站在了那個實際上已經消失了楊夙楓的角度,來自地球二十一世紀的認識只不過是美妙的記憶而已。

  但是他對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還不熟悉,準確來說,是還沒被他佔據靈魂之前的那個楊夙楓對這個世界瞭解的還不夠透徹。他不知道這個世界叫什麼名字,也許它應該叫安拉卡拉世界。他所處的這塊龐大陸地叫做依蘭大陸,另外在它的北方,還有一個同樣龐大的大陸叫做埃羅佛,而在它的東方,則是面積稍小的伊雲大陸。依蘭大陸和埃羅佛大陸之間相隔廣闊的北大洋,不接壤,中間只有數個群島可以作為海軍通行的跳板。而依蘭大陸和伊雲大陸之間雖然也相隔波濤洶湧的伶仃洋,但是卻通過火龍半島相連。如果以伶仃洋為界限的話,依蘭大陸和伊雲大陸就像是蝴蝶的兩個張開的翅膀,只不過左邊大的翅膀(依蘭大陸)要大很多,而右邊的翅膀(伊雲大陸)只有左邊的四分之一大,他們相連的部分,火龍半島,就是蝴蝶的身體。

  依蘭大陸有十幾個國家和地區,擁有高度發達的文明。埃羅佛大陸則是野蠻人的居住地,尚未有證實的國家和政區。伊雲大陸則處於兩者之間,既擁有部分文明發達的國家,也擁有四處掠奪的遊牧民族和尚未開化的野蠻人。楊夙楓的家鄉,就在位於伊雲大陸西部的美尼斯平原上,位於帝國的最東北,和帝國內陸隔海相望。美尼斯雖然屬於帝國的領土,但是和帝國內陸之間相隔廣闊的伶仃洋,只能是一塊海外飛地。他的家族,是那個平原上的某塊領土的領主,享有良好的聲譽和權威。然而,按照帝國的法令,作為家族行使權力的保證,他從十三歲開始就被關押在這座金碧輝煌的會英殿中,和外界完全脫離了接觸。

  離開熟悉的美尼斯平原地區已經整整七年了,物是人非,他不知道那裡現在的情形是怎麼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家鄉是否已經給戰火波及,是否已經只留下殘垣斷壁。從報紙上非常晦澀的消息來看,美尼斯地區五年前爆發和蔓延的叛亂已經十分的嚴重,礦工、奴隸、失去土地的農民都揭竿而起,還有非唐族人的各個民族,例如閃米特人、阿卡德人都蠢蠢欲動捲土重來,以及血色高原上各個遊牧民族,例如西蒙人、瓦拉人也都在躍馬橫槍,虎視眈眈,準備大舉南下。生活在美尼斯地區的每個勢力都已經投入到那場慘烈的戰爭裡面去,而美尼斯地區周圍的國家也都在虎視眈眈的注視著那裡,好像一群惡狼看著一個孤立無援的小綿羊,隨時都會飽餐一頓。

  儘管帝國實行了最嚴密的新聞封鎖,不允許任何報紙報道來自美尼斯地區的消息,可是,楊夙楓還是知道,現在的美尼斯地區已經完全糜爛,帝國不但沒有能力控制,甚至有點自暴自棄的感覺,自從三個中央軍師團在平叛戰鬥中全軍覆沒以後,帝國就決定放手不管了,這無疑使得美尼斯地區的叛軍更加氣勢囂張,久已消失的「薩爾貢」頭像和口號重新在美尼斯地區獲得了廣泛的支持,大有要將這塊土地從唐川帝國的版圖裡分裂出去的勢頭。「薩爾貢」是這塊地區最古老的統治者的尊稱,內地學者有時候也直接翻譯成「國王」,這個詞已經消失了將近五十年的時間,但是現在又重新回到了當地人的嘴巴裡。

  面對如此混亂的局勢,即使自己能夠回到美尼斯,又能做什麼呢?

  想起美尼斯地區屬下的霄川道(省)那些舉世無雙的晶瑩剔透的稀世鑽石,溯川道那些熠熠生輝光彩照人的藍寶石和紅寶石,貞川道那些溫暖圓潤的和田玉,虎川道鬱鬱蔥蔥的森林,晴川道一望無際的沉甸甸的稻穗,紫川道的鐵礦和銅礦,陽川道的黑得發亮的煤和一望無際的棉花,他就感覺到一陣陣的熱血沸騰。

  美尼斯,曾經是多麼的富饒,是多麼的令人神魂顛倒。

  當年,蕭摩訶將軍為了這些令人眼紅的豐盛物產不惜遠涉重洋,萬里征討,嘔心瀝血,唐川帝國將士前赴後繼,歷經三十四載,終於實現帝國的夙願,成功地將美尼斯地區納入版圖。然而,時過境遷,光陰流逝,四十年過去,這些曾經令美尼斯人引以為豪的物產,現在又已經有了不同的主人。

  它們從此不再屬於帝國。

  發現楊夙楓的遲疑模樣,青年將軍白玉樓倒不覺得怎麼失望,彷彿早就料到結果如此。他只是招招手,一個衛兵就送過來一把佩劍。那是一把深藍色劍鞘的佩劍,和白玉樓的紫色佩劍完全不同,上面的花紋乃是菊花的形狀,劍鞘上只雕刻有一枚不太顯眼的星星。白玉樓拿過佩劍,唰的一聲抽出劍刃,細長的劍刃在紅寶石的光芒下流淌著令人不寒而慄的冷光。

  白玉樓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劍刃,神情似乎有些惋惜,沉默良久才將劍刃入鞘,然後雙手遞給楊夙楓,凝重的說道:「楊夙楓閣下,這是皇帝陛下賜予你的榮耀,這是你力量的象徵!從此以後,你就是帝國的海軍少將,是帝國寄予重望的將軍!你不要辱沒了它的光輝!每次戰鬥,你都應該拔出你的劍,讓它痛飲敵人的鮮血!你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去組織軍隊,擊殺敵人!你要盡可能的壯大自己的力量,才能夠保衛疆土,寧靖治安。這是皇帝陛下給予你的權利,也是你的義務。為了這個目的,你可以使用一切合法的手段。你必須比那些暴亂者更加強大,你才能夠平定他們,保衛家園。在戰爭年代,只有這把劍可以保護你!」

  不知道為了什麼,白玉樓的聲音有些高昂,斬釘截鐵,擲地有聲的話語在大廳裡久久的迴盪。

  楊夙楓肅然回答:「謹遵閣下教誨!」

  白玉樓的神情顯然有些失望,不過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將一沓燙金的文件默然的遞給他,隨即默然的揮揮手,一個衛兵端著一套深藍色的海軍少將制服站在了他的身邊。楊夙楓拿過衣服,心頭感慨萬千,那種從地獄到天堂的感覺幾乎讓他腳步都要飄浮起來。

  不過,他總算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默默地在旁邊的更衣室更換了制服,照照鏡子,穿著筆挺的海軍少將制服的自己,肩章上的金星閃閃發亮,胸前不知道表示什麼含意的各色勳章也散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將自己映襯得前所未有的英俊軒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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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3章 死亡聖旨(下)

  深深的呼吸了一下,楊夙楓急忙加快腳步,離開這個他深切痛恨的地方。匆匆走到門口,不經意間發現外面居然也站了兩排裝備明斯克步槍的衛兵,步槍上的刺刀在日光的照耀下顯得通體冰涼,他們鮮紅的制服和大廳牆壁的淡黃典雅交相輝映,似乎在暗示著什麼。在明斯克步槍隊的背後,還有數百名制服鮮明隊列整齊的禁衛軍士兵,他們手中的泛著冷光的彎刀同樣給人強大的震懾力,而他們那種陰冷的眼神更加令人心寒。

  楊夙楓似乎意識到了一些什麼,但是他很快就制止了那個罪惡的念頭,再次加快了腳步。隱隱約約中,他似乎聽到裡面內務太監的陰柔細長的聲音:「下一個……」

  仰首走出三道警戒嚴密的封鎖門,終於離開了這個限制了他九年自由的地方,楊夙楓感覺到內心一下子輕鬆起來,彷彿身子都要飄動起來,那股如影隨形的腐臭味彷彿也變成了沁人心肺的檀香,寒冷的夜風也像春風一樣的溫暖宜人,他全身都沉浸在暖洋洋之中。

  終於自由了!

  楊夙楓好想大聲吶喊,可是立刻就意識到了四周不同尋常的死寂。

  正是午夜。

  美尼斯地區的午夜,是否也是如此的平靜呢?

  楊夙楓呼吸了幾口寒風,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現在必須考慮一下。

  他實在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瞭解。

  但是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實在難以平靜。

  尼洛神京的夜風中似乎永遠都帶著一股潮濕的腐敗的氣味,讓人掩鼻而走,即使是在長年的乾旱之後,這種腐敗氣息也是彌久不散。可是此時此刻,這種味道卻讓楊夙楓有一種久違重逢的感覺,那種發自內心的欣喜簡直是難以形容的。可惜身邊沒有湖,否則他一定要跳入湖水裡,讓自己的發熱爆炸的腦袋好好的冷靜一下。

  停在不遠處的一輛馬車悄無聲息的駛過來,停在楊夙楓的身邊。駕車的乃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身上的棉襖已經相當的陳舊,不過總算完好。他盯著楊夙楓一會兒,然後用不確定的聲音說道:「你是否就是楊夙楓?來自紫川道南海地區的楊夙楓?」

  楊夙楓審視著對方,點點頭說道:「我就是。」

  駕車的老頭佝僂著身子走下車來,呵呵腰說道:「楊夙楓少爺,我是你二叔派來接你的,請上車吧!」

  楊夙楓疑惑的說道:「我二叔?」

  駕車老頭搓著手說道:「沒錯,就是你的二叔,楊基睿,他說你應該還記著這個名字的,你不會真的忘記了這個名字了吧?如果你是紫川道麗川府南海地區的楊夙楓閣下的話。他就在三條街道那邊的居所裡等你。請上車吧,車錢已經給過了,外面怪冷的。」

  楊夙楓點點頭,確信沒有被騙,才上了馬車。車廂漆黑漆黑的,他不想,也不願意拉開車簾去看外面的世界,他現在最渴望的,就是最好眼前一黑,然後就回到了美尼斯的老家。馬車一溜小跑,穿越了幾條寂靜空曠的街道,很快停下。楊夙楓搖搖晃晃的下車來,發現已經到了一所古老的宅子前面。

  這座古老的宅子的確有些年頭了,牆壁都是黑漆漆的,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但是從建築的規模來看,楊夙楓眼前似乎浮現出當年的車水馬龍高朋滿座的輝煌,他猜測這應該就是楊家最早的祖居,可惜,一切都已經時過境遷了。黑檀木打造的大門已經有些腐朽,推開門的時候還有灰塵掉下來,門匾上應該題著「楊府」兩個大字的,可是現在也看不到了,或許早已經被宵小偷走,那畢竟是燙金的字體,多少也值一點錢的。

  裡面的庭院已經非常破敗,遍地都是落葉,踩上去沙沙的響,也不知道落葉究竟已經堆積了多少層,他幾乎可以用腳後跟都想像得到。空氣中瀰散著濃烈的陳舊腐朽的氣息,幾乎要讓人窒息。夜風吹過,刮起片片的落葉,灰塵也簌簌的往下掉,頓時讓他的鼻子痛癢難忍,他不得不使勁地捏住了自己的鼻子。他心想,也許楊家自從被迫搬到美尼斯以後,這裡就再也沒有人打理過了。

  不過楊夙楓並不在乎這些,他只是看到了燈光。昏黃的燈光從窗子透出來,映照出裡面的模糊不清的晃動的人影。楊夙楓興匆匆地走到窗前,隨即就發覺自己來得不是時候,那女人的故意呻吟和男人的喘息就是瞎子也能猜測到裡面正在進行什麼活動。他只好尷尬的苦笑一聲,重新退回院子裡,默然佇立在寒風中。仰首望天,天上星光點點,四周寂靜如斯,他終於感覺到了一點點地寒意。

  良久,屋子裡的動靜終於平息下來,又傳來女人穿衣服的西西簌簌的聲音,還有男人的意猶未盡的挑逗聲。過了一會兒,隨著開門的吱啞聲,一個濃妝塗抹臉色白的嚇人嘴唇卻紅得恍若櫻桃的年輕女人從裡面一溜小跑的出來,看到楊夙楓麻木的站在庭院中,朝他挑逗的笑了笑,媚笑著說道:「喲,你在偷聽啊?」然後低聲嬉笑著快步的走了。

  這時候,屋子裡的男人才探出腦袋來,往庭院裡瞟了一下,不小心瞥見了楊夙楓正好回過頭來,於是把門打開,招招手,沒什麼感情的說道:「阿楓,是你回來了嗎?進來吧!」

  楊夙楓猶豫片刻,才走進門去。開門的乃是一個老人,一個身材佝僂的老人,臉色蠟黃蠟黃的,皺紋多的就像黃土高原上的溝壑,卻偏偏還殘留有幾個女人的紅唇印。屋子裡還算暖和,老人只穿著褲衩來回走動。他拿起一個暗黑暗黑的茶杯,給楊夙楓倒了一杯冷開水,然後拿過一大堆零亂的衣服,就在楊夙楓面前毫無顧忌的一邊穿衣服,一邊喘息著說道:「我還以為手續要辦多久呢!沒想到這麼快就出來了。唉,真是閻王催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啊!」

  楊夙楓站在屋子角落那裡,默默地看著老人。他實在想像不出,自己那個身材魁梧強壯有力曾經在西北戰場上搏殺過四十餘名敵人,曾經積累軍功至奮威都尉的二叔楊基睿,居然已經變成了現在的佝僂模樣,瞧他瘦弱的身體,似乎風吹就倒。如非親見,恐怕當面他都認不出來了。一時間百感交集,他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意識到了楊夙楓的訝然,佝僂的老人含濁不清的咳嗽了一下,慘然笑道:「變了,都變了,你變大了,我變老了,唉,又能怎麼樣呢?」

  楊夙楓四面看了看屋子裡的擺設,地上只有七八件行李,屋角燒了一盆木炭,其他東西都沒有。床上也沒有什麼床上用品,只有一張床單,還算乾淨,只是在這深秋時節,是不是太單薄了一點?正在疑問間,老人已經穿好衣服,朝外面叫道:「老張,進來收拾東西,咱們上路了。」

  楊夙楓吃了一驚,急忙說道:「三更半夜的,我們要去哪裡?」

  老人看了他一眼,將床上的剩餘衣服收起來,有氣無力的說道:「我們趕快離開京城,走得越遠越好。美尼斯咱們是不能回去了,但是咱們可以到別的地方去。現在兵荒馬亂的,帝國內務部不一定就能抓到咱們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想讓我們做末日領主,沒那麼容易,我們走吧。」

  楊夙楓再次微微一驚,壓低聲音說道:「為什麼不能回去美尼斯?那裡的形勢到底怎麼了?」

  老人面無表情的將衣服放進去行李箱,隨手合上,卻不料還有一個衣角卡在外面了。他不耐煩的扯了一下,沒扯動,也不管了,順手將行李箱提起來,放在門邊,拍了拍手,看了楊夙楓一眼,淡淡的說道:「這個事情上了馬車我再跟你解釋,現在來不及了。」

  駕車的老頭進來幫忙搬東西,楊夙楓也只好上去幫忙,行李很快就被搬上馬車,楊夙楓心中雖然有一百個疑問,可是也沒有辦法詢問,只有滿腹納悶的跟著老人上車。兩人一上車,駕車老頭揚手就是一道大鞭,不停的催促馬車奔跑起來,寂靜的街道頓時響起密集的馬蹄聲,使得時不時經過的夜行人都忍不住要多看兩眼。老人從懷中掏出一個酒瓶,狠狠的喝了一口,臉上才漸漸的有了生氣,蠟黃的臉色慢慢的變的有點紅潤起來。。

  「你是不是想知道為什麼不能回去美尼斯了?」老人忽然感慨地說道,聲音裡充滿了傷感。酒瓶隨手放在車窗邊沿,沒有喝乾的酒滴順著酒瓶往下流,沿著馬車廂慢慢的向下滲透。

  「我當然想知道。」楊夙楓眼睛裡閃動著深沉的目光,使勁地轉動著自己的脖子,由於車廂內比較低矮,所以他的脖子有點酸酸的。

  深深的看了楊夙楓一眼,老人低頭想了一下,重新抬起頭來,狠狠的喝了一口酒,慢慢的將美尼斯地區目前的形勢告訴楊夙楓。

  在唐川帝國的版圖上,美尼斯地區是一塊孤立海外的世外桃源,它處在帝國的最東北部,和帝國內陸相隔波濤洶湧的伶仃洋。這塊地區歸屬唐川帝國只有短短的五十年,原來不過是一些野蠻人的居住地,後來因為大批的唐族人遷居到這裡,逐漸形成唐族的勢力,在和外族的爭奪之中,唐川帝國依靠強大的武力為後盾,逐漸將這裡平息下來,最終形成了唐川帝國在海外的一塊領土。

  帝國朝廷在美尼斯地區總共設置了八個道(省)四十多個府,實行半自治式的管理,其最大的統治者為大都督,下面個道的統治者則是總督。美尼斯地區擁有非常豐富的礦產資源,棉花產量和木材產量也很大,每年都有大量的礦產資源輸入內地,也有大批的內地工人越過伶仃洋前往美尼斯地區尋找礦藏,企圖一夜之間暴富。天元1710年前後,唐川帝國大致統計了一下這個地區的人口,已經超過了三千萬人。

  在楊夙楓的心目中,美尼斯曾經是世外桃源,是人間樂土,因為它和帝國內陸不相連,所以這些年來帝國內陸的災荒和戰亂都波及不到那裡,人們在那裡過著自由自在的與世無爭的生活。然而,美尼斯地區畢竟不是樂土,它內部也積壓了大量的矛盾,這些矛盾終於在天元1722年開始全面爆發。由於大面積的乾旱,老百姓無法為生,但是官府還是照樣貪得無厭的掠奪,導致美尼斯地區爆發了大規模的農民起義,他們打敗了官府組織的軍隊,引爆了美尼斯的動亂熱潮,許多飽受壓迫和剝削的礦工和奴隸們也加入了起義的隊伍,聲勢越來越大,連帝國邊防軍都被起義軍打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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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4章 末日領主(上)

  帝國朝廷當然不會甘心失敗,在天元1724年,當時的帝國皇帝唐榮下令出動三個中央軍師團前往鎮壓,意圖一舉全殲起義軍,結果遭受到起義軍的迎頭痛擊,全軍覆沒。至此,美尼斯地區幾乎完全脫離了帝國朝廷,取得了起義的勝利,但是,這種勝利很快就因為起義軍的內部分裂而化為烏有,由於權力爭奪和利益分配的問題,起義軍各部開始互相混戰,為了土地、人口、利益而征戰不休。

  沉重的歎了一口氣,老人恍若有點虛脫了一般,又喝了一大口酒,連嘴角邊的酒液也沒有抹乾淨,接著有氣無力的說道:「現在的美尼斯,已經是混亂一片,亂民們時而攻擊政府軍,時而互相攻擊。在他們所佔領的區域,地方官員和領主都被他們毫無人性的集體屠殺掉了。我們在遠東地區總共有十四家領主,蘇馬田秦,袁傅呂辛,楊夙端木,裁董薛金。現在蘇馬田秦,袁傅呂辛等家族都已經煙消雲散。我們所在的南海地區雖然暫時沒有波及,但是估計也快了。現在美尼斯殘存的兩個邊防軍師團只能退守紫川道戰略要塞,別的地方都放棄了,我們的家鄉也在放棄之內。所以,我們不能回去了,回去的結果只有死路一條。」

  老人一邊說,一邊喝酒,話說完的時候,酒也喝完了,他順手將酒瓶扔出窗外,深夜的寂靜中傳來酒瓶清脆的爆裂聲,讓人心中微微一震。

  「美尼斯的局勢怎麼會糜爛的這麼快?」楊夙楓驚訝的說道。他情不自禁的摸了摸懷中的聖旨,還有放在膝蓋上的佩劍,眼神裡閃動著陰冷的神色,但是這種神色很快就一閃而逝,重新恢復了平靜。最後,他默默的揉了揉鼻子,車廂裡的空氣的確不太好,令他感覺鼻子癢癢的。

  「我也不知道,似乎一切都是別人安排好了,一覺醒來就變成了不可收拾的樣子。你的父親不能接受這樣現實,憂鬱消沉,不久就去世了,這事情你都知道,就不用我來多說了。唉,唐明能安什麼好心,他下的乃是死亡聖旨,而我們也不過是死亡領主罷了。這種借刀殺人的伎倆是每朝每代的皇帝都會做的,飛鳥死,走狗烹,鳥盡弓藏,我們現在就是那只準備要跳入火鍋的獵狗!如果我們不走,他們的屠刀就砍下來了。」老人默然的說道,聲音十分的淒涼。

  楊夙楓微微冷笑一聲:「笑話!唐明要我們死,我們就會輕易的去死嗎?他信不過我們,我們又何嘗信得過他了?家裡現在到底是什麼個打算?是戰還是逃?」

  老人撩開窗簾,看看窗外深沉的夜色,苦澀的說道:「我們的力量太弱小了,戰肯定是不可能的。經過家族會議的商量,決定由我帶你先到國外尋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然後將他們從美尼斯秘密的接過來。我正在聯繫火龍半島上的一些朋友,至於成功與否,只能聽天由命了。」

  楊夙楓輕輕地搖搖頭,微微沉思了片刻,堅決地說道:「二叔,我認為,我們的立足之處還是在美尼斯,我們的根基都在那裡,我們的力量也在那裡。也只有在那裡,皇帝唐明才能鞭長莫及,否則,無論我們逃到哪裡,皇帝唐明都可以輕易的抓住我們,不要以為移居火龍半島就能夠苟且偷生,他一樣可以通過外交關係將我們處死。再說了,寄人籬下的日子可不好過,處處受人制肘。唯有我們自己自力更生,建立咱們的勢力才是最可靠的!想當初,如果不是我們的祖宗心軟,這皇帝的位置未必就是他們唐家的!現在我們有機會糾正祖宗的這個錯誤,我不想放過!」

  老人木然的搖搖頭,沒有說什麼。

  沉吟片刻,楊夙楓說道:「二叔,你要坦白的告訴我,我們家現在還有多少有戰鬥力的軍隊?」

  老人淒涼的苦笑了一下,晦澀的說道:「楓,我知道你不願意寄人籬下,想要挺直胸膛做人,但是,我不得不告訴你,真的很難很難。你父親為了避免帝國的猜疑,招致不必要的麻煩,在你被強行送入尼洛神京那年以後就開始逐漸解散軍隊,到他臨死之前軍隊已經不到兩千人,他臨死的時候又再次下令軍隊全部解散,只保留了幾艘戰列艦。現在,除了老弗奧德還帶了一百多人負責守家護院之外,我們在陸地上已經沒有任何別的武裝力量了。」

  楊夙楓愣了愣,隨即緊緊地握住拳頭說道:「為什麼會這樣?我父親為什麼要解散軍隊?他難道不知道,在美尼斯地區,只有拳頭才是真正的權力嗎?」

  老人擺擺手,示意楊夙楓不要激動,自己吸了一口氣,有氣無力地說道:「我們家的家境大不如前了,我們根本養不起那麼多的軍隊!實際上,所有美尼斯地區領主的家境都大不如前了,皇帝老兒整天想著法子削弱我們的力量,限制我們的活動,我們做什麼,官府都不批准,購買土地不給,經商做生意不給,開辦工廠也不給,經營礦山也不給,什麼都不給,逼著我們只能坐吃山空,坐以待斃。如果不是我們還有幾條船,還能夠和羅尼西亞聯邦做點海上貿易,我們早就餓死了。這些年來,你父親菩薩心腸,又接受了那些從叛亂地區逃難出來的很多技術工人,給他們地方住,給他們飯吃,每天的支出都很大。他們離開了工廠,又不會種地,只能等著救濟,這麼一大群人白吃白喝的,這日子自然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楊夙楓眼神輕輕跳動了一下,迫切的說道:「你是說我父親接受了很多技術工人?」

  老人點點頭說道:「是的,當日我也曾經勸阻過他,說這麼多人,那有幾千人呢,幾千人等著救濟,那是什麼樣的開銷啊!他們又沒有辦法自己創收,他們大部分都是鋼鐵廠軍鞋廠的工人。唉,你父親一輩子慈悲為懷,總是想著好心人會有好報,可是,人世間的事情又有誰說得清楚呢?老天爺打瞌睡的時候多著呢!楓,如果日後我們還有機會回去美尼斯,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命令老弗奧德將那些人全部攆走,否則,再過幾個月,咱們就等著喝西北風吧!」

  頓了一頓,老人又沉重的說道:「帝國海軍在完全撤離美尼斯地區的時候,還把琶洲軍港也扔給了我們,軍港配套的造船廠、鋼鐵廠、軍械廠、火炮廠、彈藥廠也都一古腦兒的扔給了我們,天哪,你知道那是多麼沉重的負擔嗎?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幾乎暈死了過去,那裡可是有三四千的工人和生活沒有著落的水手啊!他們能幹什麼?他們只能在那裡等死,要不是可恨的弗萊徹,要不是該死的弗萊徹……」

  楊夙楓的精神微微振奮了一下,急切地問道:「弗萊徹怎麼樣了?」

  老人歎了口氣,沮喪的說道:「我和你母親的意思都是要將琶洲軍港的水手和工人們都全部解散掉,因為我們實在養不起,但是弗萊徹堅決反對,他堅持要把這些人留下來,說以後一定會有大用處的。唉,要不是老弗奧德對我們楊家做出過前所未有的貢獻,我一定要把他的這個桀驁不馴的兒子從家族會議裡面攆出去的。」

  楊夙楓斬釘截鐵的說道:「弗萊徹是一個天才,我們不能這樣做。」

  老人搖搖頭說道:「弗萊徹的確是一個天才,一個海上的天才,我也不得不承認,在整個尼斯海,沒有比他更好的艦隊指揮官了。即使別人背後都叫他海盜,他也是最好的海盜。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算他是再好的指揮官,如果沒有足夠的船隻,又有什麼用呢?難道他能夠到陸地上來決鬥嗎?」

  楊夙楓失望的眼神毫不掩飾的表露出痛苦的神色,欲言又止,最後想了想,才下定決心的咬著牙說道:「那我們還有多少船隻呢?你不要告訴我,我們現在沒有船隻了。」

  老人的神色也是相當的痛苦,喉嚨裡吃力的呻吟了一會兒才淒愴的說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想問又不敢問這個問題,不過,現在,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都已經成為了過去。我們的船隻……我們曾經有那麼多的船隻,我們曾經有一支多麼輝煌的艦隊……但是現在我們只有三艘船了……家裡的支出很大,我們只有依靠賣船過日……幸好我們的鄰居羅尼西亞聯邦的商人們對於我們的船隻還有點興趣……」

  楊夙楓的臉色幾乎是扭曲了,他霍然站起來,即使腦袋狠狠的撞在車廂頂部也沒有任何反應,他幾乎是失去控制一樣的歇斯底里的淒厲的叫道:「什麼?我們的船隊都被賣掉了嗎?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那都是我們的船!那都是我們的船!」

  老人似乎已經習慣了別人的咆哮,對於楊夙楓的咆哮無動於衷,木然的說道:「除了我們的船,我們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呢?我們想不到還有什麼別的什麼東西可以支撐上萬人的生活,這件事情就是弗萊徹也沒有反對。你要知道,船就是他的生命,他在海洋上出生,在海洋裡成長,他的一生都在海浪裡摸爬滾打,要把船賣掉那簡直是要他的命,但是他居然點頭同意了……」

  楊夙楓完全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狀態,兩眼通紅,好像是賭場裡輸紅了眼的的賭徒,手舞足蹈的厲聲吼叫道:「我們現在到底還有哪幾艘船?你快說!我們到底還有哪些船!」

  老人面無表情的說道:「我們現在還剩下最後的三艘戰列艦!分別是草原晨曦、夕陽天使、阿德裡亞諾。」

  楊夙楓的眼珠突然擴大,隨即黯然,他啪的一下用力後靠,幾乎壓碎了馬車的擋板。他雙手抱著頭,將頭深深的埋入自己的胸膛裡,十個手指用力的抓著自己的頭髮,像丟失了最心愛的玩具的小孩子一樣的哭了起來:「我們現在只有三艘船了,風雲號沒有了,英雄號沒有了,暴風號也沒有了,自然女神號也沒有了……我們的戰列艦都沒有了,都沒有了……」

  在美尼斯地區的十四家領主中,南海地區楊家是唯一一個擁有自己的海域的家族,也是唯一一個擁有私人海軍的家族,在它最輝煌的時候,它的海軍曾經擁有十一艘大型戰列艦和二十多艘龍牙戰艦,在尼斯海海面,即使面對周圍國家的海軍,也不處於下風。可是,現在,居然一切都沒有了,如何能讓滿腔熱血的楊夙楓不感到撕心裂肺的痛苦?

  老人憐憫的看著這位穿著乾淨筆挺的帝國海軍少將制服的年輕人蜷縮在車廂的角落裡,越縮越緊,最後抱成了一團,彷彿要把整個人都塞進去那個陰暗的角落裡,那傷心的抽搐聲在這寂靜的夜空中輕輕的散發開去,不時地引來一兩聲淒涼的貓叫,令這淒涼的夜晚更加的淒涼。

  「楓。」老人聲音混濁的說道,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沒有說出來,只是渭然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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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5章 末日領主(下)

  然而,令他吃驚的是,楊夙楓很快就抹乾淚水重新振作起來,儘管他的臉上還有淚痕,可是他的目光卻已經變得非常的冷靜而沉著。他緊握佩劍,用堅定的不可抗拒的聲音說道:「你立刻給弗萊徹傳達信息,無論如何,最後的三艘船絕對不能再賣了,一切都等到我回到家鄉再說。任何人都不准再賣船,誰要是不聽話,我就用這把劍將他的腸子挑出來掛在海邊的防護堤上!」

  老人驚訝的點了點頭,緩緩地說道:「剩下的三艘船都是弗萊徹的命根子,他一定會非常樂意看到這樣的命令的。」

  楊夙楓握緊拳頭,狠狠的思索了一下,沉聲說道:「非但如此,你還要給家鄉那邊傳達信息,所有的工人和技術人員全部保留,不允許他們解散,無論是米飯還是蕎麥,只要有我們吃的,就有他們吃的,無論如何,要等到我回去。另外,傳令給老弗奧德,讓他立刻把富餘人員組織起來,挑選至少三千名身體強壯的,按照士兵的要求展開戰鬥訓練,等我一到那裡,就立刻組成藍羽軍!」

  老人的神情原來是頹廢得很的,可是一聽到「藍羽軍」三個字,神情頓時為之一振,渾身都散發出前所未有的活力,但是隨即又慢慢的黯淡下去,苦澀的說道:「楓,你真的要重建藍羽軍嗎?」

  楊夙楓的臉色堅毅而沉著,他用力的揮舞著雙手,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藍羽軍必須重建!無論是要平定美尼斯地區的叛亂,還是反抗唐明賜死我們的命令,都必須依靠藍羽軍,其他的都是夢想!只有將我們自己的尖刀磨鋒利了,才能夠保護我們自己!唐明還想依靠一張聖旨就要咱們的命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

  老人掏出另外一個酒瓶,擰開蓋子,狠狠的喝了幾口,聲音也忍不住高亢起來:「楓,你的要準備大幹一場嗎?你有沒有仔細的考慮過這樣做的後果?一旦我們藍羽軍的獅鷲旗飄揚在美尼斯的上空,我們的家族就會完完全全的投入到這場混亂的戰爭當中,甚至,還有可能捲入到帝國內部的權力爭奪,到時候,帝國朝廷甚至會宣告我們是叛逆者,將我們和美尼斯地區的叛軍一樣對待!它的結果,將是誰也無法預料的。甚至,我們的家族歷史都可能因此而終結!」

  楊夙楓目光深沉的看著他:「難道我們還繼續效忠唐明嗎?繼續效忠這個整日想著如何要我們的命的朝廷嗎?」

  老人愣了愣,隨即抱著酒瓶,苦苦的思索著。

  楊夙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自壓抑住心中的激動,盡量用平靜的聲音說道:「藍羽軍必須重建!我們楊家從追隨唐川的時候開始,就沒有在戰場上退縮過!過去是這樣,今天也是這樣!我們楊家的聲譽不是靠嘴巴吹出來的,而是在敵人那裡贏回來的!只有敵人的鮮血才可以讓我們家族的藍色獅鷲旗重新煥發光彩!我們楊家沉睡了兩百多年的長劍應該出鞘了,無論它將來指向哪裡,現在都必須開始磨劍!」

  老人神情複雜的看著他,似乎有些激動,似乎有些擔心,但是更多的卻是迷茫,他慢慢的說道:「楓,你下定決心了嗎?你不會後悔嗎?」

  楊夙楓毫不猶豫地說道:「我意已決!絕不後悔!」

  老人默默歎了一口氣,神色哀苦的說道:「我想老弗奧德那裡組織一千幾百人是不成問題的,但是更多的話,也許需要花費一點力氣。」

  楊夙楓堅決地說道:「即使只有五百人,藍羽軍也必須重建!」

  老人沉默片刻,默默的搖著腦袋,良久才說道:「我們信不過皇帝唐明,他應該也信不過我們,這次要你回去美尼斯,他肯定是耍了花招,光說好話,騙你上路。但願有些好東西,我們需要更多的實質性的東西。」

  楊夙楓猶豫了一下,似乎想著別的事情,他輕輕地搖了搖頭:「皇帝那裡就不要指望了,他能夠將我放出來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我幾乎懷疑我要老死在裡面。」

  老人瞥了一眼他的佩劍,冷冷的說道:「皇帝老賊現在也是走投無路了,即使信不過我們,他也只能搏一搏,反正美尼斯早已經在他的放棄之列。不過他可真會做戲,以為你會輕易上當!不過咱們都不是笨蛋,他腦袋中有幾條花花腸子誰都清楚得很,這種借刀殺人的伎倆騙不了你,也騙不了我。為了一把帝國的少將佩劍就回去美尼斯幫助他平定那裡,那也太容易了,還不如送一個薩爾貢的頭像直接呢!」

  楊夙楓淡淡地說道:「不管怎麼說,我們畢竟名正言順的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權力和力量,這對於我們來說的確是很重要的。」

  老人冷冷一笑,漠然說道:「我看不到唐明賜予你的權力和力量在哪裡?他不是叫你回去平定叛亂,而是讓你回去送死。美尼斯的叛亂已經蔓延了五年,現在正是熊熊燃燒的時候,光明帝國和彭越叛軍氣焰之囂張,連中央軍都無法平定,難道你單槍匹馬就能夠搞定?他以為騙小孩子呢!他想要清除我們這些領主,卻又找不到光明正大的手段,只好用這樣卑鄙的借刀殺人的方法來達到目的,我們才不會讓他陰謀得逞。」

  楊夙楓冷冷的說道:「但是我們唯一能夠擺脫皇帝的機會也只有在美尼斯!」

  老人微微一愣,疑惑的說道:「楓……」

  楊夙楓淡淡的說道:「我知道皇帝老兒在玩什麼把戲,我也知道他不安好心,我更加知道他是要存心致我們於死地!但是,你想過沒有,如果我們不回去美尼斯,他立刻就可以用違抗聖旨將我們全部斬殺,而我們在內地又毫無勢力,如何與他對抗?我們只有裝作遵守他的命令,乖乖得回去美尼斯,然後再尋機擺脫他的控制,這才是上上之策。美尼斯地區即使局勢再混亂,我們也能找到生存的空間。不過美尼斯地區的真實情況我的確瞭解不多,你跟我仔細的說一說。」

  老人微微歎息了一下,淒涼的說道:「也許你說的是對的,我們的出路也只有在美尼斯地區了。皇帝唐明肯定是管不到美尼斯了,他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朝廷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力量來干涉美尼斯的事情,因為帝國和南邊的瑪莎國的局勢越來越緊張,雙方都在為爭奪洛娜王國的最終控制權的第十三次會戰作最後的準備,軍隊必須集中,不可能再抽調。在帝國的西北邊,亞森迴廊的局勢也很緊張,大皇子唐鵠的軍事指揮水平那是有目共睹的,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有名的常敗將軍,有消息說亞森迴廊的咽喉貝寧府也丟失了,不過暫時沒證實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話,亞森迴廊肯定又得集中大量的軍力,才有希望將貝寧府奪回來。以帝國目前的軍力,能夠保住洛娜和亞森迴廊已經非常不錯,至於美尼斯嘛……」

  楊夙楓輕輕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他不干涉就最好了。」

  老人頓了頓,喝了一口酒,感慨的說道:「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一直都想脫離皇帝的控制,我也想,我們家族都這麼想。不過,雖然帝國已經沒有心思也沒有能力繼續關注美尼斯地區,但是,站在我們的角度,我們和起義軍的關係也不好,我們之前畢竟也是大地主,大奴隸主,坦白的說,我們的手上也沾染過不少老百姓的血,尤其是你爺爺當初……」

  楊夙楓緩緩地說道:「這些事情就不要說了,等我回到美尼斯地區再作處理。不過話說回來,這的確不是一件容易解決的事情,幸好你剛才說,美尼斯地區的起義軍已經變質,他們現在的征戰只是為了各自的權益,而不是為了老百姓的幸福。我們還是有機會的。」

  老人默默地聽著。

  楊夙楓想了想,似乎有些苦澀的說道:「過錯是可以彌補的,老百姓也是很寬容的,只要我們可以讓他們感覺到我們的確是為了他們的幸福而戰鬥的話,他們還是會願意支持我們的。不過,在這方面,我們也是要做出一些努力的。對了,其他領主的情況怎麼樣?他們現在的處境如何?」

  老人感歎地說道:「其餘的領主?沒有了,基本都沒有了。動亂開始興起的時候,他們還組織了一些軍隊來鎮壓,氣勢洶洶的,殺了不少人,後來起義軍聲勢越來越大,他們的私人軍隊也先後敗亡,他們看到情勢不妙,於是就紛紛卷款逃跑了,不過皇帝唐明全部給他們安了一個守土不力的罪名,全部給殺死了。前幾天,才剛剛將田家滿門抄斬,沒收全部財產。」

  楊夙楓皺眉說道:「田家怎麼會那麼傻?居然逃到尼洛神京來?」

  老人搖頭歎息說道:「田家所在的晴川道,早已被彭越叛軍所佔據,土地財產都被掠奪一空,他們赤手空拳的留在那裡又有什麼用?等著叛軍來砍頭嗎?他們幻想著逃到尼洛神京,用金錢疏通上面,以求得一條活路,卻不知道唐明對我們這些領主都十分忌諱,聽說他們的消息,立刻殺令將他們全部殺了。」

  楊夙楓沒有說話,陰沉著臉說道:「一群傻瓜!」

  深沉的看了看外面,老人憔悴而苦澀的說道:「唉,帝國朝廷也是被我們這些領主給嚇怕了,你想想,從八道聯盟開始,從司馬家族到獨孤家族,還有現在山海關外的風火雲龍家族,哪個不是從領主發展起來的?哪個不是弄得帝國政局膽戰心驚風雨飄搖的?朝廷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皇帝唐明現在就是要先下手為強,絕對不給我們再崛起的機會。」

  楊夙楓冷笑道:「他先檢討檢討自己的罪過吧!帝國淪落到今日的地步,他和他的父親唐榮,還有他的爺爺唐瑞,都要附上不可推卸的責任!」

  正在這時候,馬車緩緩停住,駕車老頭的聲音說道:「老爺,少爺,城門到了,需要檢查。」

  老人冷冷一笑,收起聖旨,隨便捲了兩下,就粗魯的塞入楊夙楓的懷中,用充滿了譏諷的語調說道:「帶上你的佩劍和聖旨下車去吧,就說你秉承了最高無上神聖唐川帝國皇帝的旨意,要立刻趕回美尼斯,要他們立刻把城門打開,遲緩者立斬無赦。這是你的帝國少將佩劍可以耍威風的唯一時候了!有權不用,過期作廢,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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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6章 寧府夜深(上)

  午夜的尼洛神京街頭顯得寂寞而蒼涼,這座古老的城市因為不久前帝國主人的去世而帶來了巨大的悲傷,深秋的寒風從冷清的街道上刮過,將地面上的一切都吹得飛揚起來,垃圾在天空中胡亂的飛舞,讓那些發黃的路燈的燈光顯得更加的陰暗。

  不時地傳來一兩聲軟弱無力的狗叫,將這寂靜的夜晚反襯的更加的淒涼,不時地從黑暗中走出一兩隊巡邏的禁衛軍士兵,他們沉重的軍靴在青石板街道上發出沉悶的聲音,震懾著城中的每一位居民,他們低頭匆匆的走著,只有武器上發出令人心寒的光芒。

  從天元1721年開始的大面積乾旱覆蓋了整個依蘭大陸,唐川帝國也不能倖免。連續六年的斷斷續續的旱災造就了無數的災民,他們不聽官府的勸告,拖兒帶女背井離鄉的四處流浪,許多人本能的蜂擁著逃向帝都尼洛神京。雖然帝都的憲兵和警察署採取了很多阻攔的措施,但是依然有很多難民通過各種渠道進入了尼洛神京繁華的街道。

  大量難民的湧入無疑給尼洛神京的治安帶來了巨大的壓力,盜竊、搶劫和兇殺案層出不窮,在三年間帝都的刑事案件都處於急劇上升的狀態,因此,在半年前,帝都不得不宣佈進行戒嚴,實行宵禁。帝國憲兵和警察在夜間加強了巡邏和執勤,並採取了更加嚴格的處罰措施。一時間,難民的湧入和南部即將爆發的戰爭給帝都的人民帶了沉重了壓力,生活在這裡的人深深的感受到了緊張的氣氛。

  不過,在寧王府,這一切緊張的氣氛都是不存在的。作為新任皇帝陛下的叔叔,作為帝國軍務部大臣,警衛森嚴的寧王府顯得安靜而幽雅,絲毫沒有受到外部不良氣候的影響。

  「父親,我堅決反對從美尼斯撤軍!我不知道這是誰的提議,我認為應該立刻將這個人投入監獄!」

  激動而高亢的聲音來自一個身穿寶藍色海軍少將制服的青年人,由於過度的氣憤,他的臉色顯得異常的漲紅,他緊緊地握著自己腰間的佩劍,指尖在劍鞘上的菊花的條紋上用力的曲著,彷彿隨時都要拔劍發洩心中的怒火。

  溫暖如春的書房內,壁爐裡篝火熊熊,不時跳動的火焰發出明媚的光芒,將漆黑和寒冷驅散的無影無蹤。空氣中飄蕩著彌久不散的清淡太湖碧螺春的茶香。各種古籍堆積如山,整整齊齊的排列在四周的古老紋漆的書櫃上,書櫃被擦拭的一塵不染。諾大的書桌上,各種文件也是堆積如山,有條不紊,筆架上倒掛著的毛筆也是潔白的一塵不染,好像根本就沒有用過一樣。而事實上,它們也的確從來沒有被使用過。

  面色紅潤的老人優哉游哉的修理著自己的美麗的指甲,對於青年人的激動顯得毫不在意,倒是身邊美麗的少女捶腿的時候不小心大了一點點力氣,他就立刻感覺到了,低聲的輕輕的愛惜的責罵了一句。不過少女對於老人的責罵並不緊張,她輕輕的淺笑一下,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然後輕巧的站起來,將房子四周的雕龍蹲爐裡的檀香挑了挑,於是空氣中的優雅淡然的檀香味逐漸蓋過了太湖碧螺春的茶香。老人把手握在暖壺上,看著少女優雅的身姿在屋子裡流動,好久才轉頭朝扭曲了臉的青年人說道:「噢,你剛才都在說什麼來著?」

  青年人狠狠的說道:「我認為應該將主張從美尼斯撤軍的人投入監獄處死!」

  老人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那麼,你是要處死你的父親嗎?」

  青年人鼻孔裡哼了哼,沒有說什麼。

  那少女一邊淺笑著,一邊擺弄著老人面前裝滿了碧螺春茶水的蘭花陶瓷深口杯,很不高興的說道:「大少爺,你每次回來都要跟老爺慪氣,你心情不好就不要回來了嘛!」

  青年人冷冷的說道:「你滾開,這裡那裡輪到你來說話?」

  美麗少女並不生氣,淡淡一笑,跳動著身子在老人額頭上親了一下,然後跳著腳高高興興地從側門離開了。青年人看著她的背影,自己倒有些發窘起來。

  老人瞥了他一眼,低頭擺弄了一下身邊壁爐裡的火苗,感覺屋子裡足夠暖和了,才疲憊的往椅子裡面一靠,緩緩地說道:「唐凜海軍少將,你應該帶好你的海軍艦隊,琢磨如何守護南海,如何守護洛娜,想一想如何對付瑪莎國日益強大的海軍,而不是整天對美尼斯的事情喋喋不休。從美尼斯地區撤軍正是你父親和四位軍務部侍郎詳細研究後形成的決議,而且也是皇帝陛下的意思。你還要繼續質問下去嗎?你是真的要將你的已經五十八歲的父親送上帝國的絞刑架才安心嗎?」

  青年人正是老人的大兒子,海軍少將唐凜,唐川帝國海軍南海第一艦隊司令官。而這位老人,則是唐川帝國軍務部大臣兼陸軍部部長,受封寧王的帝國陸軍大將唐瀾。

  唐凜挺直了身軀,很不服氣的說道:「我為什麼不能質問?我認為我有條件知道。美尼斯那麼大一個地區,這麼多的人口,說放棄就放棄,這是喪師辱國的行為,這是犯罪!這是……」

  唐瀾臉色微微一變,用力一拍桌子,站起來責罵道:「你立刻給我閉嘴!你給我滾開!」

  唐凜冷冷一笑,閉上嘴巴,卻不肯離開,只是直挺挺的站在那裡。

  唐瀾伸手指著他,氣呼呼的喘息了一會兒,又急又怒的說道:「你懂得什麼?你還是一個娃娃!美尼斯的事情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你知道多少?你懂得多少?美尼斯不是一個艦隊,不是一艘船!他完全和你想像的不同!」

  唐凜輕蔑的笑了笑,絲毫不在意唐瀾發青的臉色,依然是淡淡的諷刺性的語氣說道:「當然輪不到我來指手畫腳,有那麼多一夜之間就變成了陸軍少將的天才,才不需要我來操心呢!說不定他們每個人撒一泡尿,美尼斯就會重回我們的懷抱!」

  唐瀾幾乎被氣暈,伸手一指,怒聲喝道:「你!簡直放肆!」

  唐凜完全一副豁出去的樣子,面對父親的責罵,沒有絲毫的退縮,反而走上前一步,用堅決而果斷的聲音說道:「難道我說錯了嗎?一夜之間就晉封了十一位帝國少將!簡直荒唐!你看看這些都是什麼人,都是美尼斯地區那些無能領主的兒子!簡直笑話!那些從十三歲開始就被關在巴掌大的地方,連尼洛神京完整的天空都沒有看見過的人,居然都可以晉封少將!帝國少將的佩劍難道是路邊的狗屎,誰都可以給嗎?恐怕在整個依蘭大陸,甚至全世界,都是絕無僅有的怪胎吧!我最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楊夙楓那個白癡,他有什麼理由被晉封為海軍少將?這是對我們海軍的最大的侮辱,我們海軍絕不接受這樣的白癡!我不知道這是誰做出的決定,我只知道,作出這個決定的人同樣是一個白癡!」

  唐瀾氣的上氣不接下氣,一口氣接不上來,差點暈倒,他只是無力的指著唐凜,反反覆覆的重複著一個字:「你……你……你……」

  這時候,從旁邊的廂房裡衝出來一個人年輕人,急忙將唐瀾扶住,有節奏的拍著他的後背,唐瀾才慢慢的緩過氣來。他拿起陶瓷茶杯,讓唐瀾深深地喝了一口,唐瀾的神色才逐漸的恢復。

  那是一個很秀氣的年輕人,身材修長,皮膚白皙,眉清目秀,頭髮帶著淡淡的金黃色,幽藍的眼睛不經意的流露出深邃的目光。他對著唐凜皺眉說道:「大哥,你難道就不能和父親好好的說話嗎?美尼斯地區的事情已經耗費了父親不少的心血,美索不達米亞平原那裡也是瑣事多多,現在南部局勢如此的緊張,父親日以繼夜的處理文件,你還要跟他慪氣,你良心上過的去嗎?」

  唐凜冷冷的說道:「我只是想知道究竟為什麼要放棄美尼斯!無論是誰,以後都會後悔的!他是唐川帝國的千古罪人!唐凇,是不是你在背後搞鬼?」

  這句話立刻又刺激了唐瀾,他頓時又咳嗽起來。他背後的年輕人唐凇一邊拍著父親的後背,一邊對唐凜說道:「我沒有影響父親的任何決定,但是我的確贊同從美尼斯地區撤軍的建議。」

  唐凜冷冷的說道:「你果然就是賣國賊!」

  唐凇淡淡的說道:「大哥,我不是政治家,也不是演說家,沒有你這麼好的口才,我只是從技術的角度來提出我的建議。大哥,你現實一點吧!你的滿腔熱血可以讓你勇往無前,奪取勝利,但是也會讓你盲目衝動,泥足深陷。你對美尼斯地區的情報只是道聽途說,你根本就不瞭解那裡的複雜形勢。你知道美尼斯地區現在有多少叛軍嗎?你知道美尼斯地區有多少個種族勢力嗎?你知道那裡有多少個宗教團體嗎?」

  唐凜哼了哼說道:「這些我都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知道,美尼斯出產的鐵礦石質量是最好的,其產量也佔全國產量的四分之一,那裡的硫磺和硝石都是最上等的,產量佔全國的三分之二還強,沒有這三樣東西,我們海軍的大炮就無法生產,我們消耗的彈藥也沒有辦法得到補充。沒有火炮的艦隊還能算是海軍艦隊嗎?你難道要我命令戰士們用火槍和瑪莎國的海軍戰鬥嗎?」

  唐凇慢慢的說道:「如果沒有大炮就無法戰鬥,那麼要是沒有糧食呢?沒有糧食你的士兵也能戰鬥嗎?亞森迴廊是我國最重要的糧食產區,關係到我們的國家生死存亡,孰輕孰重,難道你還分辨不出來嗎?即使美尼斯丟失了,只要亞森迴廊還在我們的手中,我們都不會傷及元氣。但是如果亞森迴廊丟失了,我們就會因為糧食的問題而陷入困境,甚至爆發內亂!沒有鐵製品,沒有鑽石珠寶,民眾都不會有意見,可是如果沒有足夠的糧食供應,你認為後果會怎麼樣?」

  唐凜堅定不移地說道:「我當然知道亞森迴廊的重要性,但是,難道我們就不能在絕對穩定亞森迴廊的前提下,同樣的經營好美尼斯嗎?沒有糧食當然無法維持,可是沒有足夠的礦產,我們同樣會嚴重削弱的。你想想看,我們一艘五台山級戰列艦上就有一百零六門大炮,而我們有三十艘這樣的戰艦,還有更多的護航艦,各種各樣的軍艦大炮加起來,總數不在五千門以下,這些大炮的消耗我們怎麼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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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7章 寧府夜深(中)

  唐凇看到唐瀾已經逐漸恢復了平靜,才放開了手,慢慢的說道:「大哥,對於海軍的大炮供應問題,我們已經經過多次的研究,我們認為,只要秀川道和明川道那裡的兵工廠開足馬力生產的話,供應海軍的大炮是沒有問題的,而雲川道新發現的礦藏也能夠滿足我們的需要,宮都王國和康舒王國也可以供應我們足夠的礦產,只要我們有能力開採和運輸。就目前來說,在陸地的野戰中,大炮的作用還不能完全發揮,現在最新式的大炮也沒有達到我們想像中的效果,它太笨重,很難跟隨騎兵行動,只能配置給步兵,這無疑是一種浪費。」

  唐凜冷笑著說道:「可是一支軍隊如果沒有大炮的支援,它能突破對方的要塞嗎?它能有效地壓制對方的密集衝鋒嗎?你們要使用帕爾馬長弓來抵擋敵人的衝鋒?」

  唐凇說道:「我們當然不會取消軍隊中的大炮配置,相反,我們會繼續增加軍隊中的大炮的配備數量,但是目前我們的大炮還必須得到重大的改進才能更好的用於實戰,否則會大大影響部隊的機動能力。帕爾馬長弓其實也是很好的武器,只要利用得當,它的威力要比明斯克火槍和諾福克火槍大多了。我不是要軍隊倒退使用帕爾馬長弓,我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即使我們放棄了美尼斯地區,軍隊中的武器裝備也不會受到任何的影響,受到影響的只有民用市場。放棄了美尼斯地區以後,我們的確需要限制一下民用市場的鋼鐵消耗量了。」

  唐凜說道:「好,既然武器裝備的供應不會受到削減,可是我們的鋼鐵生產呢?是不是要縮減三分之一?沒有鋼鐵就無法支撐戰爭,這是三歲小孩都懂得的道理!就算我們能夠在雲川道等地方重新建立鋼鐵生產基地,我們也需要三到五年的時間。三到五年可以做什麼?足可以讓宇文芬芳的騎兵部隊在依蘭大陸打幾個來回了!我真的想知道,為什麼我們不派兵去美尼斯地區鎮壓那裡的亂民?難道是我們上次被打怕了嗎?難道帝國陸軍的將軍都是膽小鬼被嚇破了膽?」

  唐凇面色一變,唐瀾也再次咳嗽起來。

  唐凜冷哼著說道:「如果你們告訴我陸軍的將軍們都是膽小鬼的話,我無話可說。」

  唐凇輕輕歎了一口氣,緩緩地說道:「大哥,我們誰也不想放棄美尼斯,你知道,我對美尼斯地區的感情是多麼的深厚,我在那裡生活了七年!七年,你知道是什麼概念嗎?我熟悉那裡的一草一木,就像你熟悉南海艦隊的每一艘船一樣。我對美尼斯的感情絕對不在你之下,但是,我不得不控制我的感情,因為過度的感情會影響判斷的客觀性。從感情上,我不願意放棄美尼斯的任何一個地方,但是在理智上,我不得不做出這樣的選擇。」

  唐凜依然是不屑的說道:「陸軍怕死,所以放棄!」

  唐瀾默默地歎了一口氣,示意唐凇解釋。

  唐凇緩緩地走了兩步,站在唐凜的面前,一字一頓的說道:「二哥,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作為帝國的一名軍人,在遭受了失敗之後沒有扳回來的機會是無比遺憾的一件事情。然而,我們不得不接受現實。我坦白告訴你,現在帝國軍務部必須在亞森迴廊和美尼斯地區之間做出選擇,我們只有能力保護一個地區的安全。亞森地區的糧食對我們來說太重要了,我們不可能放棄那裡,所以我們只能選擇放棄美尼斯。」

  用力的深呼吸了一下,唐凇艱澀的說道:「現在美尼斯地區的亂民經歷過五年的戰爭,無論是戰鬥力還是武器裝備都有了長足的進步,他們事實上已經按照軍隊進行了組織,只是沒有正規的番號而已。從我們的掌握的情報來看,捕手的光明帝國軍團至少有一個聯隊的士兵裝備了明斯克步槍,這些槍都是從南方的羅尼西亞聯邦進口的。你可以想像得到,他們現在的實力有多麼的強大。如果我們要依靠武力征服他們,我們又要出動多少的軍隊?」

  唐凜冷笑道:「難道敵人強大了我們就要屈服嗎?你有這樣的思想,我真為你感到害臊。當日蕭摩訶的敵人有多少?足足超過五十萬人!他才有多少的軍隊?還不到五萬人!以五萬對五十萬,他依然在三十四年內征服了整個美尼斯地區!難道四十年之後的我們,還不如一個龍京國逃難過來的落魄將軍嗎?」

  唐凇同樣回以冷笑:「不錯,你是應該感覺到害臊。為了應付瑪莎國的海軍,軍務部將軍費開銷的天平過渡的向海軍傾斜,致使帝國陸軍到現在為止都只有三個師團完全裝備了明斯克步槍,而其他的中央軍師團最多只有一個聯隊裝備了明斯克步槍,更多的中央軍師團甚至連步槍都沒有裝備,邊防軍師團更加不用說了,他們甚至連新式的鷹角長弓都裝備不起,不得不繼續使用殘舊的帕爾馬長弓。中央軍總參謀長福樓拜幾乎都要和父親拍桌子,說父親以權謀私,給了海軍太多的支持,嚴重蔑視陸軍的存在。」

  唐凜不以為然的說道:「就算陸軍得到再多的軍費,又有什麼用呢?三個中央軍師團居然平定不了美尼斯的亂民暴動,說起來簡直是羞辱。我要是陸軍的人,我早就撞死在了伊馬運河的橋墩上。」

  唐瀾喘了一口大氣,竭力壓制住心中的怒火,緩緩地說道:「那麼,你的意思是你要調到陸軍來,然後率軍到美尼斯去平定暴動?」

  唐凜張了張嘴巴,沒有吭聲。

  唐瀾沉聲說道:「既然你不願意到美尼斯,那就閉上你的嘴巴!你沒有權力侮辱陸軍的榮耀!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陸軍都是戰爭的決定性力量!唐川帝國是依靠陸軍而建立起來的,將來也會因為陸軍而存在。我們和瑪莎國的戰爭隨時都可能爆發,在這種嚴峻的時刻,我們必須集中一切的力量,採取一切可能採取的措施來爭取勝利。美尼斯丟失了我們以後還可以奪回來,可是如果瑪莎國勝利了,我們就會亡國!」

  唐凜不屈不撓的說道:「但是我們失去了美尼斯,我們的力量不是更加削弱了嗎?當初八道聯盟的教訓還不深刻嗎?如果不是當初八道聯盟的獨立,我們會被瑪莎國後來居上嗎?它根本就不敢打我們的主意!我可不希望歷史重演,別到時候依蘭國龍京國什麼的都可以嚇唬我們。」

  唐瀾怒氣沖沖的喝道:「這裡就你聰明,就你知道一切!別人都是傻瓜!別人就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不明白!你如果那麼有本事,你就來做軍務部尚書!你既要頂住瑪莎國的壓力,又要平定美尼斯地區的叛亂,還要隨時防止美尼斯地區周邊國家的虎視眈眈,還要維護亞森走廊的安全!你有多少個師團?你要窮兵黷武擴軍備戰嗎?」

  唐凇苦笑著說道:「就是因為有八道聯盟的例子存在,所以我們必須放棄美尼斯地區。我們不能任由亞森迴廊變成另外一個八道聯盟,這是絕對不可以的。為了阻止他們的分裂陰謀,我們的武裝力量必須對亞森迴廊保持壓倒性的優勢,令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大哥,想必你也知道,亞森迴廊在依蘭國和龍京國的眼中,都是一塊最誘人不過的肥肉,雪萊湖周圍地區出產的糧食可以讓任何一個統治者眼紅。即使在這幾年大乾旱,內地許多地方糧食顆粒無收,可是亞森迴廊生產的糧食依然足夠我們支撐下去。我們皇帝陛下已經下了死命令,亞森迴廊絕對不允許出現危及糧食生產的任何差錯。我們現在還要考慮從別的地方抽調兵力加強唐鵠殿下的第七軍團,讓周圍的敵人不敢覬覦這塊肥肉。可是,現在南部和瑪莎國的戰爭一觸即發,我們哪裡還有兵力抽調呢?」

  再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唐凇的臉色有點漲紅,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有點病態的殷紅,他緩緩地說道:「除了亞森迴廊的糧食是我們不能放棄的之外,還有亞森迴廊的戰略地位也是我們不能絲毫馬虎的。亞森迴廊是我國的西北屏障,守護著整個大西北。你要知道,一旦亞森迴廊丟失,那麼我們受損失的就不僅僅是一個糧食生產基地,還有宮都、康明、康舒三個王國。它們都是我們唐川帝國的忠誠組成部分,一旦它們直接面臨敵人的威脅,就會出現意想不到的變數,誰也說不准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所以,為了避免出現太多的問題,我們惟有選擇百分百的維護亞森迴廊的安全。」

  唐凜冷然說道:「那麼美尼斯地區就不會重要了?可以說放棄就放棄了?」

  唐凇平靜的說道:「沒有誰願意放棄美尼斯地區,包括我在內,但是這是必然的選擇。當然,我也可以找到很多的理由,例如美尼斯地區一直以來都和帝國內地有太多的不同,那裡的唐族人只佔總人口的百分之二十不到,其他的民族都不太願意接受帝國的統治,時不時地弄點小動亂什麼的;那裡太貧窮,商業經濟落後;那裡的糧食產量不足,經常需要中央從內地撥付糧食;那裡戰略地位被動,深陷敵人重圍,危機太多,周邊國家虎視眈眈;還有遊牧民族的季節性掠奪等等,諸如此類的理由,我們可以找到一大堆,但是,我不會用這些理由來搪塞你。我需要說明的是,我們現在可以放棄美尼斯,到時候我們一樣可以重新收復美尼斯。只要我們的軍隊可以緩過勁來,我們就可以重新進入那塊地方。」

  唐凜很不服氣的說道:「我知道我們兵力不足,但是即使我們不能採取武力壓制的辦法,那起碼我們應該採取一些更有效的辦法,而不是開玩笑的任命十四個新領主,把帝國陸軍少將的佩劍象狗尾巴草一樣的到處亂扔,別人是要笑話我們的!難道就因為南海地區有琶洲港那麼一個巴掌大的港口,就授予楊夙楓海軍少將的軍銜,真是駭人聽聞。」

  唐瀾搖搖頭說道:「你不懂。帝國從來就沒有期望那些白癡能夠做出什麼樣的業績,帝國只是讓他們能夠體面地死去罷了。」

  唐凜微微一怔,驚訝的說道:「為什麼?」

  唐凇替疲憊的父親解釋,緩緩地說道:「皇帝陛下已經決定在放棄美尼斯之前徹底解決歷史遺留問題,讓那些領主從此在帝國的朝野中永遠消失。不錯,皇帝陛下的確授予了他們貨真價實的陸軍少將軍銜,可是同樣的,皇帝陛下也給了他們堅守疆土的重任,一旦疆土丟失,他們都要受到法律的嚴厲制裁。沒有中央派出的部隊,依靠他們自己領地的那兩三千部隊,他們如何平定美尼斯?如何保衛疆土?叛軍的力量是他們的幾十倍甚至上百倍,他們能夠有成功的機會嗎?根本就沒有,他們無論是被亂民殺死還是被帝國的軍法處死,結果都是死路一條,從此以後,帝國的美尼斯地區就再也沒有領主的存在了,再也不會出現風火雲龍四大家族尾大不掉的局面。」

  唐凜慢慢的品味了一下,不屑一顧的說道:「事情都到了這樣的地步了,還要做這樣的事情,真是無聊。」

  唐凇冷冷的說道:「這就是政治。」

  唐凜鼻孔了哼了哼,不屑的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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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8章 寧府夜深(下)

  唐瀾微微苦笑著搖搖頭,然後示意唐凇在書桌旁邊坐下來,慢慢的說道:「你怎麼從美尼斯地區回來了?那裡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了?還有沒有挽救的可能?」

  唐凇苦澀的說道:「美尼斯地區的局勢非常的糟糕,捕手的光明帝國直屬軍隊已經發展到十萬人以上,而且不包括遊牧民族的騎兵。彭越叛軍在鴦笳王國的支持下,也大肆擴軍,人數也在十萬人以上,但是有戰鬥力的部隊應該只有六七萬人,畢竟鴦笳王國有時候也自顧不暇,他們和樓蘭王的爭奪也是斷斷續續地,給予他們的支援不會太多。發展最迅猛的是摩尼教的紅巾軍,泉修泓好像和哈拉雷搭上了線,從那裡獲得大量的武器支援。」

  唐瀾輕聲問道:「我們的部隊怎樣?」

  唐凇搖搖頭說道:「情況很不妙。邊防軍第66師團和第73師團都已經退守紫川道的戰略要塞丹鳳府和扶風府,苟延殘喘。66師團還好一點,其師團長秦瀟霆畢竟當年在西北前線和依蘭國打過硬仗,有相當的戰場經驗,雖然歷經戰鬥無數,和叛軍且戰且退,但是66師團基本實力無損,現在他們控制了丹鳳府以及積雷山要塞,叛軍暫時還不敢攻擊他們。」

  唐瀾的臉色越來越灰暗。

  「但是第73師團的情形就要糟糕一點,依靠裙帶關係出任師團長的梅哈德面對這種亂民的衝擊顯然不適應,戰鬥損失比較大,現在整個師團大概只有一半的兵力,不到五千人。他目前控制了扶風府,和丹鳳府連成一條直線,扼住了紫川道。有炮台和永久性軍事要塞的掩護,他們目前暫時還是安全的,只要能夠籌集到足夠的糧食,他們還可以支撐一段時間。」

  唐瀾疲憊的伸了伸腰,發出一聲很沉悶的喘息。

  唐凇看了一下自己的父親,發現他眼睛已經瞇了起來,彷彿睡著了一般,正在猶豫之間,唐瀾擺擺手,示意他繼續往下講。

  唐凇思索片刻,斟字酌句的低聲說道:「不過很不幸的是,捕手派來的使者在貞川道、甘川道等地區也拉起來了武裝,而且陽川道太陽神教的活動也相當活躍,因此,一旦這兩個地區出現大的武裝力量,紫川道將陷入包圍,第66師團和第73師團就再也沒有歸路了。可是一旦現在撤出,紫川道東面的叛軍就會尾隨他們蜂擁而來,在半路上將他們撕碎吃掉。我們必須想一個不同尋常的辦法,才有可能將他們平安的撤出來。秦瀟霆的66師團當年在西北和依蘭國交鋒過,有戰鬥經驗的,這樣的部隊如果損失了將太可惜了。」

  唐瀾緩緩地睜開眼睛,用力的揉了揉太陽穴,靠在椅子裡,默默地對著巨大的軍事地圖出神,良久,他才緩緩地說道:「看來只有走海路了,但願魯尼利亞王國不要趁火打劫,讓他們可以平平安安的回來。我們的海軍已經有二十多年沒有進入雲霧水道了,不知道那裡現在怎樣了。」

  唐凇靜靜的站在旁邊,皺眉說道:「想要魯尼利亞讓道,恐怕需要付出一些代價才可以,而且,我很懷疑魯尼利亞是否願意接見我們的使者,畢竟,晴川道在五十年前就是他們的固有領土,他們做夢都想著收復那片富饒的地方。」

  唐瀾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臉色紅潤起來,振作了一下精神,聲音微微激昂的說道:「如果不是瑪莎國牽制住了我們的海軍,一個魯尼西利亞算得了什麼?只要有二十艘戰列艦編隊,我們完全可以把魯達城炸成一片廢墟。尼斯海的雲霧水道雖然險要,但是在我們的戰艦面前,一切都不過是紙老虎罷了。」

  唐凇擔心的說道:「父親,你是知道的,我們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戰艦可以投入到雲霧水道了。北海艦隊屢屢向我們發出報告,要求加強他們的力量,協助他們防守蟑螂島,可是我們到現在,依然無法抽調一艘主力戰艦去協助他們,更別說遠在千里之外的尼斯海水域了。」

  唐瀾狠狠地揉了揉太陽穴,將手中的文件扔到桌面上,緩緩地說道:「北海艦隊那裡,我們還是繼續想辦法吧,我們總共有四五十艘的戰列艦,給他們騰一兩艘應該還是可以的。當然,這需要皇帝陛下的同意。皇帝陛下對於亞森迴廊的感情實在太深了,洛娜也同樣,不知道他是不是願意聽取我的報告……至於美尼斯,這個遙遠的地方就交給外交部去解決吧,我們派出足夠數量的遠洋運輸船就可以了,必要的時候,徵用商船也可以。兩個師團的武器裝備都可以不要,將人帶回來就行了。」

  唐凇垂首肅立,低沉的說道:「父親,一旦這兩個師團離開了美尼斯,那裡就真的是薩爾貢的天下了。」

  唐瀾微微冷笑了幾聲,淡淡的說道:「薩爾貢?誰都想做薩爾貢!閃米特人、阿卡德人、基迪努人、希納人、亞述人,捕手、泉修泓、袁雲淵,個個都想做薩爾貢!就連血色高原上的西蒙人和瓦拉人也想插上一腳,就看誰的本事強悍了。嗯,讓他們自己去鬧一鬧也好,我們隔岸觀火,省得操心。」

  唐凇憂心仲仲的說道:「從我掌握的情報來看,只要我們全部撤離美尼斯,那裡就會形成三分天下的局面。捕手的光明帝國、泉修泓的摩尼教、彭越的忠義救國軍必然互相攻擊,搶奪地盤,混戰不休,要麼他們都兩敗俱傷,要麼就是某一方重新統一美尼斯,但是無論如何,美尼斯地區肯定會血海飄櫓,生靈塗炭,赤地千里的。尤其是還有加拉泰拉高原的幾個遊牧民族夾在中間,戰火肯定會越燒越猛烈的。」

  唐瀾微微點頭說道:「他們打得兩敗俱傷最好,等他們都打得差不多了,我們再回頭反撲,到時候,他們吃下去的東西都得加倍的吐出來,凡是參加過這場叛亂的人都要受到最嚴厲的懲罰。嗯,那些遊牧民族,如果不是他們天天相互自相殘殺的話,加拉泰拉高原也不用被稱為血色高原了,捕手指望他們精誠團結,共同進軍內地,那不是開玩笑嗎?」

  唐凇默然站立,沒有說話。

  唐瀾明白自己這個從小在美尼斯長大的兒子不願意看到自己童年的家鄉陷入混戰不休生靈塗炭的局面,於是也開始沉默起來。

  寂靜的夜晚,只有自鳴鐘的嘀嗒嘀嗒聲。忽然間,外面傳來一絲絲的波動,彷彿聽到了兵器的碰撞聲和人死亡前的慘叫聲,此起彼伏,持續不斷。片刻過後,門口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彷彿有很多人趕到了門口。

  唐凇皺皺眉頭,走到門邊說道:「周林,是你嗎?發生了什麼事?」

  門外有人響亮的回答:「報告二少爺,我是護衛隊長周林。對面街上的上官林將軍府上來了刺客,禁衛軍正在緝拿。九門提督楊大人傳令,要求各府邸立刻加強戒備,防備刺客逃潛。」

  唐凇訝然說道:「上官林家裡又來刺客了?不是上個月才鬧過嗎?他們家裡喜歡開廟會嗎?嗯,我知道了,你們按照命令加強戒備,有突發情況的話立刻報告三少爺處理。」

  周林謹慎的回答:「知道了。」

  小小的插曲並沒有能夠緩和屋子中的晦暗氣氛,唐凇在門邊輕輕的踱步,時而低頭,時而仰頭,眉頭緊鎖,顯得十分的憂鬱。檀香逐漸燃燒殆盡,碧螺春的茶香也逐漸消散,甚至連爐火彷彿都要微弱了很多。

  「那裡還有什麼新的情況嗎?對了,那些領主怎麼樣了?」良久,唐瀾才慢慢的問道。

  「我想皇帝陛下的計劃已經成功了大半了。蘇馬田秦,袁傅呂辛,楊夙端木,裁董薛金,美尼斯地區的十四個領主,已經有十一個失去了領地,大部分家族成員不是戰死就是被亂民抓起來殺死了,只有少數人僥倖逃脫,流落各處。現在剩下領地還沒有攻佔的只有楊家、裁家、薛家,但是情形也是岌岌可危,只要叛軍一到,等待他們的,同樣只有死亡的道路。就算他們能夠討過叛軍的殺戮,還有皇帝陛下的聖旨在等著他們呢!無論是在戰場上被殺死還是在絞刑架上被吊死,結果都是一樣的。」唐凇面無表情的說道。

  唐瀾的神情非常複雜,似乎有些滿意,似乎又有些失望,默默地出神了一會兒,才自言自語的說道:「那些領主,他們的祖先都有過那麼輝煌的歷史,難道他們的後人真的那麼差嗎?就沒有一個人能夠稍微做出一點貢獻來?想當年,他們組建的家族軍隊伴隨著唐川軍隊東征西討,那也是立下了汗馬功勞的啊!」

  頓了頓,又慢慢的說道:「從開國的歷史記載來看,領主的私人軍隊在那個時候還是發揮了很大的作用的,例如獨孤家的鶴軍,司馬家的狼軍,都是赫赫有名的軍隊,就是現在美尼斯的楊氏家族,他們當日的祖宗楊藍羽創建的藍羽軍,也是相當有戰鬥力的部隊,難道,現在只有鶴軍和狼軍還存在,其他的全部都已經消亡了嗎?

  唐凇淡淡的說道:「父親,對於每一個人來說,青少年時期都是學習知識的最好時候,可是那些可憐的領主們,他們年輕的時候必須到尼洛神京來接受囚禁的命運。他們在囚禁中能夠得到什麼收穫?什麼都沒有!長年的囚禁生活要麼造就了他們的白癡和智力低下,要麼造就了他們的心理變態,一旦獲得自由就性情乖張,走向墮落,所以他們的繼承人會一個比一個差,最後自己慢慢的就從內部腐朽了,這真是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當初想出這個殺人不見血的辦法的人,一定是一個天才。」

  唐瀾點點頭,又有些心有不甘的說道:「唉,如果能夠有一兩個傑出的領主,美尼斯的形勢也不至於弄到今天的地步。當日蕭摩訶憑借五萬人就佔領了美尼斯,打得敵人望風而逃,可是現在,形勢居然全部逆轉,在同樣一片地區,短短五年之內我們就損失了三個中央軍師團,五個邊防軍師團,真是令人心痛萬分。蕭摩訶如果泉下有知,肯定會跳出來殺了我們的。如果有機會,我真想看看那裡是不是魔鬼居住的地方。難道,薩爾貢的靈魂真的被喚醒了嗎?」

  唐松卻不以為然地說道:「父親,我一直認為,皇帝陛下重新啟用這些掘傲不馴的領主實在是一把雙刃劍,雖然有可能砍傷對手,但是也有可能割傷自己。朝廷和這些領主們之間的分歧越來越大,雙方已經種下了不可調解的矛盾,這種矛盾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消除的,也許永遠都無法消除。我們將這些領主們放出尼洛神京,就是給了他們自由翱翔的機會,我們再也無法控制他們的作為……」

  唐瀾深沉的說道:「那你能夠想出更好的辦法嗎?不錯,我們大家都知道這些領主非常難以控制,說得不好聽,他們中的一些人早就想推翻這個朝廷,自立為王。不過,孩子,你也要看到,這些領主在美尼斯的日子也是不好過的,他們和平民百姓的關係還是很緊張的,他們想自立為王,很難得到老百姓的擁護,再說了,那裡的起義軍對他們會客氣嗎?我看不見得,他們注定了是要和起義軍勢不兩立的!所以,就算他們有天大的本領,他們首先要考慮的事情依然是怎麼生存下去!在那片已經糜爛不堪的地方,他們能夠那麼容易生存下去嗎?」

  唐凇神情肅然的說道:「的確很難。父親,是我欠缺考慮了。」

  唐瀾雙眼微瞇,嘴角邊露出一絲陰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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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9章 海軍少將(上)

  楊夙楓從馬車上下來,看到空曠的城門處站了兩排的禁衛軍士兵,他們所使用的都是清一色的旋轉蝴蝶形的緬鐵彎刀,表明他們都是來自最精銳的蝴蝶營的官兵。只有上面城樓上的幾名禁衛軍士兵端的乃是不裝刺刀的諾福克步槍,居高臨下的監視著自己。

  在不完全的認識中,楊夙楓知道自己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正處於由冷兵器向熱兵器逐漸轉變的時期,火藥武器正在緩慢的取代這些古老的刀槍劍戟。但是,由於技術方面的限制,現在火藥武器還不能完全發揮威力,因此也無法替代刀槍劍戟正式作為戰場的主力。在絕大多數國家的軍隊中,刀槍劍戟依然是最重要的武器裝備,在戰場的寵兒騎兵部隊中更加如此。

  黑色的披風,翻飛的馬蹄,高舉的馬刀,永遠都是所有戰場中最絢麗的風景。

  正如他今日所見的明斯克步槍和諾福克步槍,都是這個時代最成熟的火藥武器,但是明斯克步槍是前裝滑膛槍,雖然技術成熟,成本低廉,但是精準度不高,必須大規模列隊射擊才能取得良好的效果,在某些戰場上是主要的武器,但是由於種種原因,它並沒有得到大規模的推廣和應用。

  而諾福克步槍則是線膛槍,是從來復槍發展而來的,射擊的精準度有大幅度的提高,訓練有素的神槍手基本可以做到百發九十中,可是它的射速實在太慢,裝子彈很費事,而且技術複雜,造價昂貴,只能配給有特殊需要的小部隊或者個人使用,在戰場上是難以大規模應用的。

  守衛城門的軍官只是一個果毅校尉,看到楊夙楓的出現,開始的時候還顯得非常的冷淡,愛理不理的,但是當看清楚楊夙楓的海軍少將軍服和手中的佩劍時,他的神情立刻變了,急忙一溜小跑的跑過來,當楊夙楓向他展開聖旨的時候,他急忙放開武器,立正,敬禮,大聲報告:「尊敬的海軍少將閣下,請問您有什麼吩咐呢?」

  楊夙楓沒有回禮,只是淡淡的說道:「我要出城,我要去美尼斯。」

  果毅校尉急忙指揮士兵們打開城門,放馬車出城。

  在十六名士兵的合力拉扯下,沉重的城門發出艱澀的吱呀吱呀的聲音,慢慢的打開了一條裂縫。

  楊夙楓登上馬車,老張頭揚起鞭子,還沒落下,就聽到背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個尖銳的聲音叫道:「九門提督命令,立刻緊閉城門,追捕逃犯!」

  那果毅校尉臉色一變,立刻命令關閉城門。

  楊夙楓愕然的從馬車上下來,茫然的說道:「這是怎麼回事?」

  那果毅校尉熟練的陪笑著,恭敬的回答:「尊敬的少將閣下,請你到這邊來休息一下,也許只需要耽誤您一點點時間就好了。」

  楊夙楓點點頭,隨著果毅校尉的身後來到他們的哨所。

  這是一座簡陋而堅固的房子,房子沒有屋頂,四周的牆壁都是巨大的花崗岩條石直接堆砌而成的,每個方向都開有幾個小窗口。感覺非常深沉,同時有一股濃烈的彌久不散的火藥燃燒的味道,令得楊夙楓狠狠的打了一個噴嚏。隨著尖銳的哨子聲,連續有手持諾福克步槍的禁衛軍士兵快速的衝入哨所,佔據了窗口的位置,槍口對著外面。楊夙楓舉頭看了看城牆上面,隨著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多的禁衛軍士兵佔據了城樓的位置,帕爾馬長弓和諾福克步槍的目標都在城門下面。

  一時間,城門附近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好像裝滿了炸藥的火藥桶,只要有一點火星就會爆炸。

  快馬飛馳而來的乃是一個年輕的奮威都尉,但是軍服和禁衛軍的紅色制服並不相同,而是金色鑲紅邊的制服,還有高高的熊皮帽子,這是皇家御林軍的制服。即使在同樣軍銜的情況下,御林軍的軍官也要比禁衛軍高上半級,所以城門附近的禁衛軍都歸屬他來指揮。

  楊夙楓從哨所裡面朝那個奮威都尉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個奮威都尉沒想到這裡還有一位海軍少將的存在,先是一愣,不過隨之而來的就是掩蓋不住地鄙視,最後才愛理不理的說道:「剛才有個刺客行刺軍務部侍郎上官林將軍,上官林將軍不幸身負重傷。九門提督楊將軍傳下命令,務必將刺客捉拿在城裡面。」

  楊夙楓想了好久也想不起有關上官林的資料,報紙上基本看不到他的名字,興許只是一個吃閒飯的將軍而已。在帝國軍務部,這樣的將軍太多了。那刺客前來刺殺他,大概只是因為私人恩怨而已。

  果然,不到片刻,一隊人馬就衝到城門附近。他們都身穿黑色緊身衣,順著城門邊悄悄的摸索過來,動作迅捷而利索,顯然武功都不弱,他們手中的武器各異,不少人的兵器上還帶著鮮血。

  在他們衝到城門邊的二十丈開闊地的時候,明斯克步槍的槍聲劃破了夜空,三十多支明斯克步槍一齊射擊,子彈很快就籠罩了那一小群人馬。然而,硝煙散盡,卻似乎沒有取得像樣的效果,十三四個敵人裡面只有兩個人中彈受傷,其餘人毫髮無損,依然飛快的衝過開闊地,往城門直衝而來。

  城牆上的禁衛軍士兵開始射擊,諾福克步槍的更加沉悶的槍聲響起來,同時夾雜著帕爾馬長弓的弓弦脫手的聲音,劃破了夜空的寧靜,空氣中頓時充滿了刺鼻的火藥味。

  楊夙楓從射擊孔看出去,看到有三個敵人被諾福克步槍射中,另外還有五個敵人被帕爾馬長弓射中。中槍的人還在踉踉蹌蹌的往前跑,可是被帕爾馬長弓射中的人卻當場就倒下了,近兩尺長的雁翎箭狠狠的射進了他們的身體,讓他們再也無法動彈。諾福克步槍的中遠距離殺傷力和帕爾馬長弓相比,無疑是遠遠的落在了後面。

  楊夙楓木然的看著,面無表情。

  剩下的三個黑衣人顯然武功非常不錯,很快就貼近了城門。這時候,那個御林軍都尉揮揮手,早已嚴陣以待的一百多個禁衛軍士兵立刻蜂擁著衝了上去,將他們包圍起來。

  血雨翻飛,慘叫聲連連。

  馬蹄聲再次響起,增援的禁衛軍士兵趕到。

  人多勢眾,人員密集,明斯克步槍手和諾福克步槍手都投鼠忌器,停止了射擊,放下了手中的長槍,惟有帕爾馬長弓手還在嚴陣以待。

  楊夙楓朝身邊的禁衛軍士兵揚揚手,讓他將明斯克步槍遞給自己,輕輕地掂量了一下,點點頭,又搖搖頭,出神片刻,然後將步槍遞給那個莫名其妙的士兵。他心中默默地歎了一口氣,這的確不是什麼理想的武器,連最古老的杉木弓都不如。不過,訓練一名步槍手要比訓練一名弓箭手容易多了。從這一點上,他似乎又看到了一點點未來的曙光。

  在眾多禁衛軍士兵的圍攻之下,那三個黑衣人依然不落下風,那個來自御林軍的奮威都尉又氣又惱,臉色發青,可是卻又深知這三個人的武功很好,就算人再多也是白搭。一瞬間,雙方倒是在僵持了,不斷地有禁衛軍士兵受傷倒地,傷口都流出黑色的血,掙扎一會兒就斷氣了,顯然那些黑衣人的兵器都淬有劇毒。旁邊的人雖然焦急無比,可是卻擁擠不上,只能在旁邊干吆喝。

  楊夙楓也是越看越惱,只覺得心裡有一股氣不斷冒起,越積越盛。他看看四周,拿過一名士兵的裝好彈藥的諾福克步槍,幾乎是出於本能的瞄準其中一個黑衣人,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一聲沉悶的槍響過後,硝煙升騰,那個黑衣人的身子明顯的趔趄了一下,手中的柳葉刀把握不住掉地,隨即就被趁機砍殺上來的禁衛軍砍成肉醬。

  哨所裡的人都驚訝的看著楊夙楓,許多人都流露出驚訝而欽佩的神色,楊夙楓卻是絲毫未覺,開槍似乎已經成了他的本能,根本不需要瞄準。他面無表情的將諾福克步槍遞給那個愣愣然的士兵,低沉的說道:「裝彈。」那個果毅校尉乖巧的接過步槍,仔細地將彈藥裝好,重新恭敬地遞回給楊夙楓。楊夙楓看了一下戰場,手起槍落,另外一個黑衣人臉上頓時炸開了花,一頭栽倒在地上。

  「好槍法!」一個尖銳的喝彩聲遠遠的傳來,楊夙楓卻不知道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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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10章 海軍少將(中)

  那最後殘存的黑衣人的武功似乎特別好,在眾多禁衛軍士兵的圍攻下,依然安然無恙,而且在跳躍騰挪之際,還連續殺死了七八名的禁衛軍官兵,他手中的流星錘被使得虎虎生風,旁人根本無法靠近。就在他欲衝破包圍圈的時候,帕爾馬長弓的弓弦再次沉悶的劃破夜空,楊夙楓隱約看到一道亮光劃破夜空,叮的一聲清脆的聲音傳入每個人的耳朵,一支雁翎箭準確的射斷了流星錘的鐵鏈,跟著插入黑衣人的腦門,那個黑衣人來不及慘叫,就已經一頭栽倒在地上。

  楊夙楓抬頭一看,卻看到城樓上出現了一個青年將軍背著月光,緩緩放下帕爾馬長弓的虎虎生威的颯爽英姿,他不禁心中微微一動。

  「鷹丹!」禁衛軍將士齊聲高呼。

  楊夙楓心中一震,那個青年將軍赫然就是禁衛軍第1師團的司令官鷹丹少將,唐川軍中的箭神。禁衛軍第1師團號稱雪夜蒼狼師團,如果說他們是一群狼,那麼鷹丹無疑就是這群狼的首領。

  鷹丹不是唐族人,乃是來自血色高原的羽真人貴族,由於在汗位爭奪中失敗,全家人幾乎都被殺絕,惟有他逃了出來,被當時還是太子的當今皇帝陛下所救,從此投效唐川,忠心耿耿的追隨當今的皇帝陛下。軍中都說鷹丹箭術如神,除了江寧上將之外,無人能及,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在眾人敬若天神的目光注視下,鷹丹少將從城樓上緩緩地走下來,深深的看了楊夙楓一眼。楊夙楓急忙立正敬禮,鷹丹也恭敬回禮,隨即有些感慨的說道:「如果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率領火槍隊的陸軍少將的話,我不會感到驚訝,這是他應該具備的本領,但是,我發現站在我面前的卻是一位海軍少將,我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我的感覺。」

  楊夙楓剛才隨手兩槍,幾乎都是憑著感覺走,現在想起來,的確有些神奇。這些古老的諾福克步槍可不是現代化的突擊步槍,居然也有那麼高的精準度,實在是不可思議,自己前世所製造的五六式半自動步槍也沒有這麼好的精度。除了感受上天的神奇之外,他實在沒有話說。

  楊夙楓聽出正是剛才那個稱讚自己的尖銳的聲音,肅然回答:「謝謝鷹丹閣下的誇獎。事實上,我現在還在陸地上,海軍不能離開海洋而生存,同樣也不能離開陸地而生存。在進入海洋之前,我首先是陸軍。」

  鷹丹的神情十分愉快,握著楊夙楓的手親熱的說道:「能認識一位心胸如此寬廣的海軍少將,真是我三生有幸,尚未請教閣下……」

  楊夙楓不卑不亢的說道:「鷹丹閣下,我叫楊夙楓,是新晉封的少將軍銜。」

  鷹丹有些尷尬的說道:「請饒恕我的孤陋寡聞,閣下在哪個陸軍師團任職呢?有閣下這樣的人才,那一定是一個首屈一指的師團。」

  楊夙楓笑了笑說道:「我不在陸軍任何師團任職,我要到美尼斯去。」

  鷹丹恍然大悟,隨即流露出一個很複雜的表情,想說些什麼,卻又沒有說出來,那種奇怪的神情令楊夙楓四十年後都記憶猶新,他在回憶錄裡面寫道:「……他(鷹丹)的表情就好像吃了一個臭雞蛋一樣,而我,就是第二個臭雞蛋……」

  最後鷹丹遲疑了好久,才有些迷惘的喃喃自語的說道:「美尼斯?你也是要去美尼斯的?」

  楊夙楓將手中的諾福克步槍還給那個士兵,堅定地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我要到美尼斯去,去平息那裡的暴亂,這是皇帝陛下給予我的命令。你看,這是皇帝陛下的聖旨。」

  鷹丹並沒有接過楊夙楓的聖旨,只是神情複雜的說道:「美尼斯已經去了不少人了,但是……我祝你好運。」匆匆說完,竟然不再理睬楊夙楓,逕自下樓去,留下楊夙楓一個人站在那裡發呆。

  走到死亡的黑衣人身邊,鷹丹少將似乎皺了皺眉頭,抬起頭來朝四周看了看,神色有些迷茫,不過很快的,他就恢復了一貫的冷漠的表情。他略略檢查了一下屍體,淡淡的說道:「通報九門提督,刺客都是美尼斯地區太陽神教的人,總共十三人已經授首。」

  很快就有雜役開始清洗滿地流淌的鮮血,鷹丹少將重新回到城樓上,聚精會神地看著更加慘淡的街道。慘白的月光下,他靜靜的佇立著,挺拔的身軀讓身邊的禁衛軍士兵們目光中充滿了崇拜和仰慕。不過,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他的身影就消失了。

  自始至終,他再也沒有理睬楊夙楓,令楊夙楓心中倍覺不是滋味,不過他沒有說什麼。他其實心裡明白得很,想要贏得別人的尊重,首先就要做出驕人的業績來。不過鷹丹顯然對自己回去美尼斯去平定叛亂的事情不抱希望,儘管他本身乃是美尼斯人,看來美尼斯地區的叛亂局勢真的是非常嚴重了,自己決定回到美尼斯去,究竟是對還是錯?不過無論如何,這一路上抓住任何能夠抓住的機會積蓄自己的力量是肯定不會錯的。

  在這緊張的氣氛中,遠遠的過來一大隊的商旅,足足有二十多輛大型馬車,馬車上裝滿了各類商品。車輪沉重的壓在青石板上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似乎不堪重負。隨行的人員也不少,每輛馬車邊都有兩個保鏢似的壯年男子,領頭的還有七八名騎馬的攜帶武器的青年男子,從外表看,這些人都相當的彪悍,目光陰冷,臉色沉穩,顯然都是久經沙場的人物。

  禁衛軍官兵頓時如臨大敵,所有的武器都一齊指向他們,彷彿隨時都要開火。不過這隊馬車的老闆似乎和禁衛軍也相當熟悉,遠遠的就和軍官們打招呼,跟著套了一下近乎,很快就熟絡起來,在禁衛軍仔細檢查馬車的時候,她也被請進來哨所休息。

  楊夙楓雖然遠遠的瞥見了那個風姿綽約的老闆,但是確實沒有想到她居然是一個如此美麗的女人,不經意的看了一眼之後,不由自主地又多看了兩眼。

  那個女人的身材相當的高挑,肌膚勝雪,白裡透紅,流露出一種健康的美艷。只見一襲黑色毛皮大衣緊緊的包裹著她健美豐腴的身軀,皮衣下面是黑色的長襪和嬌小玲瓏的牛皮靴,披散在腦後的如黑瀑布般的秀髮在頭挽成一個別緻的髮髻,露出修長的象牙般潔白的脖頸。由於深夜寒風的吹拂,她的面頰上隱隱透出淡淡的紅暈,在行動間,她始終帶著淺淺的笑意如夢般迷人。夜風送來成熟女人獨有的幽香,衝破了附近所有男人的防線,許多人都有點如癡如醉的陷入迷茫之中。

  楊夙楓雖然不懂得如何欣賞女人,但是憑直覺也知道這美艷女人的來頭不小,絕對不是簡單的人物。她身上的毛皮大衣,質地極好,手工精湛,在這微弱的光線下也隱隱有光澤流露,那小巧的牛皮靴走起路來毫無聲音,顯然不是凡品。當然,最最重要的還是跟在她背後的那個女保鏢,深深地證明了她的不同一般的身份。

  和主人比起來,那個女保鏢顯得孤傲而冷漠,雖然臉龐也是如此的秀美,可是誰也不敢親近。她的頭髮微微帶著一點金黃,有點卷卷的,似乎是混血人種。她的身體沒有主人豐滿,但是在緊身裝的束縛下,依然流露出讓男人有鼻血衝動的感覺。她就像是主人的影子,無聲無息的緊靠在陰暗之處,只有她身上有意無意散發的冰冷的氣息,才會讓人感覺到她的存在。

  不過很奇怪的是,楊夙楓在她身上看不到任何的武器。或許,她的身體就是最厲害的武器。

  「尊敬的少將閣下,這位是美尼斯地區最大的貿易團體東海堂的老闆虞嫚媛小姐。」這名果毅校尉的作戰能力不知道怎樣,但是交際水平卻著實不低,自然而友好的將兩人拉攏在一起。將兩人介紹過之後,他立刻知趣的離開。

  「你好。」楊夙楓的感覺有些異樣,站起來禮貌的說道。女人的幽香鑽入他的心扉,讓他心曠神怡,卻不幸的引起鼻子的反感,他不得不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可是卻還是抑制不住的連打了幾個噴嚏。他實在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這樣的毛病,聞到陌生女人的體香就會打噴嚏。更加糟糕的是,在他打噴嚏的時候,他懷中的南海領主的印信居然不小心的掉了下來,在地上滾了滾,然後停在了虞嫚媛的腳下。

  虞嫚媛看了有點尷尬的楊夙楓一下,淡然自若的彎下腰,伸出帶著薄薄的精緻的鹿皮手套的手指,將印信拿起來,看了看,櫻唇微啟,吹掉上面沾染的灰塵,淡淡地說道:「將軍閣下原來還是一位領主大人,小女子有眼無珠,真是失敬失敬,請將軍多多原諒。」

  楊夙楓大感失禮,但是也無法掩飾,只好吶吶的說道:「沒事……」有點尷尬的接過印信,將它在懷裡放好,用力的按了按,確認它不會掉出來,才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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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11章 海軍少將(下)

  「將軍閣下,你真要到美尼斯去嗎?聽說那裡現在在打仗呢!」坐下來以後,虞嫚媛微笑著說道,神色似乎有些古怪。但是究竟古怪在哪裡,楊夙楓卻又感覺不出來。她的雙腿很自然的交叉翹在一起,楊夙楓這才感覺到她雙腿的修長和圓潤,她的確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渾身上下都充滿了致命的誘惑力。

  楊夙楓沉靜的說道:「我就是要去美尼斯地區打仗的。」

  虞嫚媛伸了伸脖子,顧盼生輝的說道:「我也要去美尼斯。將軍閣下會歡迎我和你們同路嗎?」

  楊夙楓半信半疑的說道:「虞老闆,你不是說那裡正在打仗嗎?打仗還怎麼做生意?」

  虞嫚媛展露出迷人的微笑,帶著鹿皮手套的手指在牆壁上輕輕的按了按,漫不經意的說道:「和平年代有和平年代的生意,戰爭年代也有戰爭年代的生意,只是看做什麼生意罷了。」

  楊夙楓驚訝的看了看她的馬車,難道裡面裝的都是軍火?戰爭年代也只有軍火最暢銷了。微微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那求之不得。」

  虞嫚媛微微一笑,伸出右手,托著下巴,若有所思的說道:「將軍果然是好人。有您的護蔭,我們這一路一定會非常安全的,那些強盜宵小一定不敢打一位海軍少將的主意。不過您是否知道,如果我和你同路的話,我可以節省一大筆費用,但是也許會給你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呢!」

  楊夙楓不以為然的說道:「我想不出會有什麼樣的麻煩。和美女通行,乃是最幸福不過的事情,即使有麻煩我也不怕。」

  虞嫚媛瞥了瞥外面,那些禁衛軍的軍官們正在滴水不漏的檢查她的馬車。他們對照著長長的物品清單,將馬車上的所有貨物都仔細的檢查過,包括馬車的底部也不敢有所遺漏。她輕蔑的笑了笑,淡淡的說道:「每次我經過這裡,至少都要給這名果毅校尉十枚金幣,這是過關卡的規矩。每年我花費在這個城門的費用,就高達一千金幣。可是我今天如果不給,他也不敢為難我,你知道為什麼嗎?」

  楊夙楓淡淡的微笑著說道:「是因為我?還是因為我身上的制服?又或者是因為我肩頭上的那顆金星?」

  虞嫚媛點點頭,似笑非笑的說道:「楊將軍說話很風趣,不過我相信是後者多一些。沒有誰敢在一個不知道底細的海軍少將面前接受這種賄賂的,除非他不要命了,儘管這位海軍少將管轄不到陸軍的任何一個士兵。現在就算我將錢塞到他懷裡,他也要義正詞嚴的拒絕,以示他的清廉。當今皇上最恨別人貪污,對待貪污犯的刑罰十分嚴厲,輕則斬手斬腳,重則流放充軍,甚至滅門誅九族,可是他卻不知道最大的貪污犯就在他的身邊,哼,想來也是好笑。」

  楊夙楓不知道她指的那個最大的貪污犯是誰,心想可能是內務部大臣唐景,這個老人的貪婪是出了名的,民間傳說其有雁過拔毛的本領,即使一個銅板經過他的手也要輕上幾分,不過這名字自然是不方便說出來的,只好沉默不語,片刻才淡淡的說道:「這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了,虞老闆不必過於生氣。」

  虞嫚媛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不經意的說道:「將軍出征美尼斯,身負帝國重任,卻攜美貌女子同行,恐怕別人會有些閒話啊!萬一風言風語的,只怕將軍臉皮薄,不太好受。」

  楊夙楓笑了笑說道:「這倒沒什麼。」

  虞嫚媛歎了口氣,女人的清香慢慢的飄散在清冷的夜空,她深有感觸地說道:「其實,又有哪個將軍不是風流之人?昔年蕭摩訶征服美尼斯,帶回來十七名嬌妻美妾,一時傳為佳話;唐浪元帥縱橫七海,其傳令副官皆是枕邊的紅顏知己;就是戰神岳神州,一生孤苦,沉默寡言,墨守清規,可是誰都知道蝶楓舞和蝶思詩乃是他的親生骨肉;還有白玉樓,天下唯一一個曾經擋住梨花公子一劍的人……」

  楊夙楓張張嘴,欲言又止。或許在之前,他還有興趣聽別人講故事,但是自從鷹丹給了自己一個視若無睹的表情之後,他就深深地感覺到自己絕對不是所謂的將軍。不是將軍裝穿在身上,然後隨便在肩章上面綴上金星即可成為將軍的。想要贏得別人的尊重,不是誰的一道命令就可以的,你必須做出令人矚目的功績才可以。說的殘酷一點,就是必須用敵人的鮮血將自己的頂子染紅了才可以。

  然而,遙遠的美尼斯,混亂的美尼斯,被人拋棄的美尼斯,能夠伸開雙臂接受自己的到來麼?能夠給予自己需要的東西麼?他遠遠的看著遙遠的東方,那裡只有一片無邊的黑暗。

  虞嫚媛卻誤以為他是不願意談論政治,在這種敏感的時代,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她因此立刻轉開了話題,看了看下面忙碌緊張的禁衛軍士兵,有意無意的說道:「現在的刺客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居然連上官林將軍也要刺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而且還偏偏選擇在上官清泉在家的日子……」

  楊夙楓隨口說道:「上官林到底主管軍務部的什麼工作?」

  虞嫚媛微微有些驚訝的長時間的看著他,漆黑的眼珠滴溜溜的轉動了好幾下,好一會兒才說道:「你居然不知道上官林……他就是軍務部的第三侍郎,最高軍事法庭庭長兼軍械局局長……他的夫人可是皇后的妹妹……你怎麼會不認識他?」

  楊夙楓一愣,微微有些驚訝的說道:「哦,原來是他……不好意思,我一時想不起來而已,他的名字我當然是知道的,最高軍事法院院長兼軍械局局長麼。」

  虞嫚媛又好奇的盯了他兩眼,眼睛裡的疑惑神色更加的濃郁了。而她背後的那個女保鏢似乎也對楊夙楓充滿了好奇,冰冷的眼光多次在他身上來回巡視,似乎能看透他內心的秘密,讓楊夙楓渾身頗有點不寒而慄的感覺。

  楊夙楓知道自己引人懷疑了,只好閉口不言。事實上,他自己也覺得奇怪,為什麼自己的腦海裡就沒有絲毫有關上官林的絲毫記憶呢?難道是之前的那個楊夙楓完全沒有聽說過上官林的名字麼?

  一陣有點難堪的沉默過後,馬車終於全部檢查完畢,禁令取消,城門附近的秩序恢復了。那名乖巧的果毅校尉走過來,先對楊夙楓敬禮說道:「將軍閣下,禁令已經解除,請你出城。耽誤了您的寶貴時間,我們禁衛軍深表歉意,請將軍原諒。」

  楊夙楓看看後面靜悄悄的尼洛神京街道,好奇的說道:「刺客都抓到了嗎?」

  那名果毅校尉搖搖頭說道:「還沒有,聽說還有一個女的沒有抓到,可能是從別的城門出城去了。九門提督宣佈解除禁令,城門可以自由進出,不用再全城搜捕了。」

  楊夙楓點點頭,站起來拍拍衣服。冷風一吹,頓時就讓他連續的打了好幾個非常響亮的噴嚏。

  那名果毅校尉隨即又請虞嫚媛出城,語氣也是相當的恭敬。

  走出哨所的時候,虞嫚媛微微的停住腳步,望楊夙楓身邊靠了靠,低聲說道:「將軍閣下,這一路上到美尼斯,要經過一百三十一道關卡,就算每道關卡我只需要支出十枚金幣,那麼也要一千三百一十枚,如果我沾了將軍的光,我可以分文不花平安到達美尼斯,將軍是不是覺得需要一點什麼補償呢?」

  楊夙楓笑道:「哦,那不需要,我很樂意做這樣的事情。」

  虞嫚媛的深藍色的眼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緩緩的說道:「那太謝謝將軍閣下的厚愛了。」

  楊夙楓微微覺得她身上的女人清香飄散在空氣裡,給這寒冷的秋夜添加了一絲絲的溫馨。他用力的搓了搓自己的臉,順便揉了揉鼻子,站在馬車旁邊,左右看了看,頗為好奇的說道:「我看到你馬車上有很多的管製藥品呀,你是怎樣弄到的?在戰爭年代,這些可是最值錢不過的東西。」

  虞嫚媛微微一笑,淡淡的說道:「你說呢?」

  楊夙楓皺眉說道:「你認識軍隊裡的人?要不然你是搞不到這些藥品的。」

  虞嫚媛並沒有否認,只是微微一笑,似乎默認了。

  楊夙楓情不自禁的有點悵然若失的感覺,虞嫚媛朝他優雅的揮揮手,回去自己的馬隊,楊夙楓愣了片刻,也準備上車,就在這時候,他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因為,就在他掀開窗簾的時候,一個冰冷的劍尖頂住了他的喉結,隨即傳來一個極其冰冷的聲音:「不許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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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12章 美女刺客

  楊夙楓渾身的血液瞬間凝結。

  在那一剎那間,他只覺得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意識也頓時麻木,直到喉嚨上的刺疼喚醒了他的神經,他才恢復了意識。他愣愣的看著眼前渾身都籠罩在黑暗中的人,但是卻看得不清楚,隱隱約約間似乎是一個身材瘦小的人,似乎是一個女人,她很好的隱藏在馬車的布簾背後,除了楊夙楓能夠看到三分之一身影之外,其他人都看不到。

  但是楊夙楓怎麼都想不明白,這個女刺客是怎麼能夠潛上自己的馬車的?當時在自己的馬車旁邊,至少有二三十名全神貫注的禁衛軍士兵在看守。就算他們都是蠢豬,可是他們起碼還有二三十雙眼睛啊!

  「上來!」那個黑衣人聲音嘶啞的說道。這一次,楊夙楓終於聽得清清楚楚了,雖然此刻故意極力的改變自己的聲線,但是毫無疑問的,那是一個聲音尖銳的女人。果然,當他靠近那個人影的時候,淡淡的幽雅的清香飄蕩在他面前,他的鼻子比狗還靈敏的連打了幾個噴嚏,實實在在的證明了那的確是一個女人。

  既然是女人,那就好辦了,楊夙楓從來不對女人有恐懼感。

  楊夙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大踏步的頂著女刺客的劍尖踏上馬車,就看到裡面自己的二叔早已昏迷過去,正躺在車廂的角落裡流著口水。那個女刺客被楊夙楓這樣毫不畏懼的迎著劍尖衝上來,不由自主地將長劍往後縮了縮,楊夙楓已經擠上了馬車。

  楊夙楓定定神,平靜地坐在車廂的另外一邊,鼓足了勇氣問道:「你究竟要做什麼?」

  「送我出城。」女刺客硬梆梆的聲音冷冷的說道。

  楊夙楓愕然,隨即明白,靠,原來到處捉拿的刺客就是她啊!心中一怒,霍然站起來,但是那劍尖彷彿長了眼睛一般,輕輕地頂住了他的喉嚨。然而楊夙楓夷然不懼,冷冷的說道:「你別想走!」

  女刺客將手中的長劍往前一送,楊夙楓就能清晰地感覺到劍尖刺入喉結的感覺,似乎隱隱還有鮮血流出,不過他眼睛也不眨一下,伸手去抓住那把長劍,漫不經意的說道:「你可以再用力一點,否則我就要叫了。箭神鷹丹就在城樓上,只要我一出聲,他就會發現,到時候我們一起下地獄!」

  但是那個女刺客根本不吃楊夙楓這一套,奮力用力一刺,楊夙楓腦袋向後偏了偏,用力抓住長劍,手掌上頓時鮮血淋漓,劇痛讓他忍不住呻吟起來。

  而就在這時候,下面傳來虞嫚媛的聲音:「將軍,你身體不舒服嗎?」

  那個女刺客一驚,長劍更加用力,楊夙楓暗叫性命休矣,只好閉上眼睛等死。然而,那個女刺客的長劍並沒有穿透過他的喉嚨,而是在半中間停住。女刺客再次低聲的說道:「你立刻送我出城,聽到沒有?」

  楊夙楓能夠感覺到自己的鮮血正在汩汩的往外流,但是他依然面無懼色,堅定地說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小姐,你可以殺了我,但是休想我屈服!我是出了名的要錢不要命,吃軟不吃硬,你不用威脅我!我已經死過一次,就算再死一次也無所謂。你殺了我以後,你也走不掉。朝廷的人肯定會找上你,包括你的家人,你的親戚朋友都會受到牽連的……」

  他每說一個字,喉嚨的跳動就讓他的鮮血湧動的更快,鮮血染紅了他的寶藍色海軍少將的制服,但是他依然堅持說下去,而且還面帶微笑,儘管他的臉色越來越慘白,同時感覺到身體的支撐力量越來越少,隨時都會墜落下去。

  女刺客聽到家人親戚朋友幾個字的時候,很明顯的內心一震,隨即長劍微微收後,但是立刻又刺了上來。楊夙楓看到她彷彿狠狠地咬了一下牙齒,似乎下定了殺自己的決心,他內心一黑,心想完蛋了,我楊夙楓想不到今日居然會喪身於一個陌生女人劍下,那也顯得太窩囊了。即使是在前世,自己也算是死得其所,沒想到來到這個世界卻死得如此的不明不白。

  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不知道為什麼,女刺客的身體突然後仰,長劍突然虛脫,所有的力氣都頓時消失,長劍脫手,卻又被另外一個人輕輕地接住。這劇烈的晃動,使得劍尖上的血滴飛濺到了楊夙楓的臉上,帶來一絲粘稠的冰涼。

  楊夙楓摀住喉嚨的傷口,定神一看,卻是虞嫚媛身邊的那個女保鏢,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無聲息的鑽上了馬車,而且成功的制服了女刺客,她渾身散發的冰冷氣息立刻讓楊夙楓為之一震,彷彿喉嚨間還在流淌的鮮血都要凝結了一般。但是,這股冰冷氣息中依然蘊含了淡淡的女人體香,他那該死的靈敏鼻子忽然又癢癢的,雖然他極力控制,可是還是忍不住打了兩個噴嚏,一瞬間,那喉嚨間的鮮血湧動的更厲害了。

  那個女保鏢皺眉說道:「你幹嗎?」

  楊夙楓手捂喉嚨傷口,呻吟著斷斷續續的說道:「不好意思,我鼻子有毛病,聞到陌生女子的體香就會打噴嚏……」

  那個女保鏢冷冷的說道:「你真是有毛病!」並不理會楊夙楓的傷勢,只是蹲下身來,拉掉刺客的蒙面黑布,看了一眼,然後冷冷的說道:「我就想到是她,果然不出所料。」

  楊夙楓低頭一看,果然看到一張女人的秀美的臉,臉色雖然蒼白,但是五官端正,潔白如玉,嬌嫩潤滑,晶瑩剔透,在緊身衣的束縛下,身材凹凸起伏,實在是一等一的美人。只是她的嘴角邊有一絲凝固的鮮血,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留下的,更加增添了一股傷感的美。和女保鏢一樣,她的頭髮似乎也是淡淡的金黃色的,不是純正的唐族人。

  楊夙楓手忙腳亂的翻箱倒櫃的尋找繃帶,但是哪裡找得到,只感覺全身都在收縮,彷彿血液都要流乾了,奄奄一息之際,冷漠的女保鏢才走過來,也不說話,從懷中掏出一點藥粉,對著楊夙楓毫無感情地說道:「放開手!」

  楊夙楓聞到了空氣中的辛辣氣息,頓時忍不住地咳嗽起來,鮮血湧動的更快。

  馬車旁邊的虞嫚媛著急地說道:「唐冰娜,車上究竟怎麼了?」

  楊夙楓好不容易才喘了一口氣,心想原來你就叫唐冰娜,難怪渾身上下都是如此的冰冷,可是喉結上疼痛的要死,想要說話卻說不出來。

  唐冰娜臉色一沉,伸手拉開楊夙楓的手,將藥粉噴在他脖子上,然後又掏出一條白絲巾,隨手一揚,跟著一甩,就將楊夙楓的傷口牢牢的包紮好。然後掰開楊夙楓流血的手,依樣畫葫蘆的包紮好。那熟練的技巧令楊夙楓大為佩服,想要稱讚兩句,卻又說不出來。只感覺鼻子癢癢的,卻又不好意思伸手去揉,那瘙癢的感覺實在太難受了。

  虞嫚媛又在馬車下問道:「將軍閣下,你怎麼啦?」

  楊夙楓正要說話,卻聽到唐冰娜湊近自己的耳朵低聲說道:「你就說沒事,不然你就要害死她了。」

  楊夙楓愣了愣,不明所以,唐冰娜又用指尖在他腰間捅了一下,低聲說道:「快說啊!」

  楊夙楓只好呻吟著說道:「虞、虞老闆,我沒事。」

  虞嫚媛在下面疑惑的說道:「你真的沒事嗎?」

  楊夙楓忍不住咳嗽了兩下,結結巴巴的說道:「沒事,沒事,真的沒事。」

  可是他一咳嗽,包紮好的白絲巾下頓時又滲出了血跡,女保鏢唐冰娜四目相顧,卻看不到任何可以利用的東西,又氣又急之下,她匆忙掉轉身,把自己的內衣撕下來,重新包在楊夙楓的脖子上。那深紫色的內衣上附帶的那種女人的體香情不自禁的讓楊夙楓心神一蕩,一瞬間彷彿忘記了自己身在何方,只感覺自己的臉蛋熱熱的。不料突然間一個猛烈的噴嚏,頓時讓車廂內的旖旎風光大煞風景。

  唐冰娜也是粉臉緋紅,又羞又急的說道:「你要是想歪了,我也把你殺了。」說著往地上的刺客一指,又低聲說道:「你要想就想她,她是星夢雅軒的單雅絢,武功很好,也很美麗,你這次回去美尼斯危險重重,有她在你身邊會好很多,你要是能夠得到她,你這輩子都會輕鬆很多。」

  楊夙楓只覺得渾身輕飄飄的,意識一片模糊,茫然的說道:「那又怎麼樣?」

  唐冰娜飛快地說道:「單雅絢自己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我知道,她母親是唐川帝國的一個很有權力的貴族夫人,但是名字我不能告訴你,你日後慢慢的調查吧。她的父親是一個流浪過來的蘭西羅人,據說很有才華,可惜被她母親所拋棄了,只留下了她和他的哥哥獨自生活。」

  楊夙楓愣愣的說道:「她母親拋棄了她父親?是父親拋棄了母親吧?」

  唐冰娜冷冷的說道:「你不要自作聰明,難道我們女人就不能拋棄你們男人嗎?真是的!不過,這個事情你不要告訴她,否則你會吃不了兜著走的。她醒來以後,你就告訴她是我唐冰娜暗算了她,她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的找我報仇的,到時候,你就要她立下毒誓,發誓這一輩子都必須保護你的安全,你才幫她解開穴道,就這樣。」

  楊夙楓半信半疑的問道:「你又是誰?她為什麼一定要找你?」

  唐冰娜冷冷的說道:「因為我是星劍月琴的唐冰娜,所以她要找我!」

  楊夙楓還沒明白過來,唐冰娜已經飛快地的掀開窗簾,從另外一邊離開。

  虞嫚媛在馬車邊有點急不可耐的說道:「楊將軍,你怎麼了?你說話啊!」

  楊夙楓無奈的撓撓頭,深深吸了口氣,裝作十分平靜的說道:「虞老闆,我沒事的,可能是有點感冒,嗆著了,唉,今年的冬天來得可真早,這麼快就如此寒冷了。」

  虞嫚媛在下面半信半疑的說道:「是嗎?那將軍隨身有沒有攜帶藥品呢?」

  楊夙楓從窗口那裡探出半個腦袋,裝作若無其事的說道:「我已經吃了藥了,沒事的,你要知道,我們這些當兵的身體都不賴,這點小感冒算不了什麼的。」

  虞嫚媛這才放心的走了。

  楊夙楓順便朝前面的老張頭說道:「走了!」

  那張老頭迷迷糊糊的說道:「咦?我怎麼睡著了?真是奇怪,難道年紀大了就會這樣?」舉起馬鞭,一鞭落下,馬車就開始緩緩前進,後來的馬車商隊也慢慢的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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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13章 蛇蠍心腸
  
  穿越了寬厚結實的城門,聽著沉重的城門在背後緩緩地重新合攏,楊夙楓的一顆心才終於放了下來。

  現在,他是真的離開了帝都城了。

  此後何去何從,就要完全依靠自己的本事了。

  天邊開始露出了第一絲的魚白色,啟明星越來越暗淡,天快要亮了。

  地上的刺客和自己的二叔幾乎在同時醒來,睜開眼睛的時候都不約而同地驚叫了一聲。

  楊夙楓摸了摸脖子上的白絲巾,若無其事的看著那個有點茫然的刺客,也不說話,馬車在顛簸,車廂在搖晃,使得車廂內的燈光也是忽明忽暗的,每個人看起來臉色都有點恐怖的味道。

  二叔很愕然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想要問些什麼,卻又不知道怎麼問,看了看刺客的秀美的臉,使勁地嚥了嚥口水,又看看楊夙楓脖子上滲血的白絲巾和陰沉的臉,他識趣的爬出車廂,坐到了前面副駕駛的位置。

  車廂內只有兩人,似乎互不相識的誰也不理睬誰。

  也不知道多久,微弱的亮光開始從窗簾的縫隙灑進來,然後逐漸的變得更加光亮,天終於大亮了。

  女刺客突然扭捏不安起來,臉色怪怪的,十分異樣,本來蒼白的臉微微有些漲紅,薄薄的櫻紅嘴唇輕輕張了張,想要說話,可是最後卻還是緊緊地抿住,死也不肯說。

  楊夙楓裝作沒有看見,掀開簾子,專心致志的看著外面的風景。

  深秋時節,大地一片的蕭索。由於長年的乾旱,路邊的不少田地都已經龜裂,有的裂縫甚至可以掉一個人下去。晨曦出現,就已經有稀稀拉拉的農夫挑水來灌溉可憐巴巴的禾苗,偶爾有一兩片菜地閃過,菜葉看起來都是黃黃的,好像烤焦了一樣。天地間灰濛濛的,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看得到太陽,只有寒冷的秋風不斷的刮過。

  帝都附近都是這樣的荒涼模樣,不知道美尼斯地區又會怎麼樣?

  在楊夙楓的記憶中,美尼斯地區除了晴川道有比較寬廣肥沃的平原之外,其他地區基本都是貧瘠的丘陵或者山地,糧食產量很低,因此,每年的糧食種植都顯得十分的重要。然而,從天元1721年開始的持續的長時間的乾旱,對於早已無法自給自足的美尼斯的糧食生產來說,無疑更加是雪上加霜。也許,當自己踏上美尼斯的時候,搜集糧食就是第一要務。

  忽然間,背後傳來女刺客的呻吟,楊夙楓回頭一看,只看到女刺客的身體痛苦的蜷縮起來,臉色也是異常的蒼白和痛苦,他急忙走過去,情急之下,倒是忘記了她曾經對自己的傷害,關切地說道:「你怎麼啦?」

  女刺客惡狠狠的說道:「你實在太卑鄙了,你是這世界上最卑鄙的人!」

  楊夙楓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淡淡的說道:「星夢雅軒的單雅絢小姐,你誤會了,我可沒有對你怎麼樣。準確地來說,應該是你要刺殺我,結果一不小心被別人制服了,才會導致現在的樣子。我還沒有說你壞話,你又何必來罵我?」

  女刺客明顯的一愣,隨即凶巴巴的說道:「你到底是誰?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楊夙楓淡淡的說道:「我是海軍少將楊夙楓。你的名字是星劍月琴的唐冰娜告訴我的,制服你的人也是她……」

  單雅絢頓時橫眉倒豎,厲聲尖叫道:「唐冰娜!她到底在哪裡?我要殺了她!」

  楊夙楓冷冷的笑了笑,不經意的說道:「算了吧,單雅絢小姐,你的武功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就算你找上去,你也是死路一條。你還不如乖乖的呆在這裡,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要來刺殺我。我好像不認得你,你也不認得我,我們之間似乎也沒有什麼仇恨,是不是?親愛的單雅絢小姐!」

  單雅絢沒有說話,臉撇向一邊。

  楊夙楓淡淡的說道:「單雅絢小姐,你知道嗎?在這個馬車廂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如果我對你做一些你可能不願意做的事情,例如瞧瞧的非禮你一下……也許沒有人知道……」

  單雅絢立刻尖銳的叫道:「你要做什麼?誰說我的武功不如唐冰娜那個賤人了?我只是因為刺殺上官林的時候受傷了,武功才比不上她。我也沒有想到上官林的兒子居然會休假在家,結果一頭撞到了他懷裡,他武功比我高得太多,我連脫身都困難,後來幸好那批黑衣人來了,我才最終得以脫身……」

  楊夙楓驚訝的說道:「你去刺殺上官林?你去刺殺他幹嗎?」

  單雅絢眉毛一揚,惱怒的說道:「因為他欺負我哥哥!」

  楊夙楓皺眉說道:「你哥哥是當兵的?犯了軍法?」

  單雅絢小嘴一撇,狠狠的說道:「才不是呢!鬼才願意去當兵!我哥哥是搞研究的。他最近發明了一種嶄新的火藥,想要賣給國家,但是上官林不相信他,覺得他是在胡說八道,連見也不肯見他,我哥哥很傷心,還病倒了。我一氣之下,就去刺殺上官林給我哥哥出氣,沒想到……」

  楊夙楓哦了一下,表示明白,隨即想到了什麼,微微有些好奇的說道:「你哥哥研究出來一種什麼火藥?準備賣多少錢?」

  單雅絢不假思索的說道:「五百金幣!」

  楊夙楓凝神想了想,慢慢的說道:「這個價錢很高了,真的如此值錢嗎?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火藥?你哥哥覺得可以賣五百金幣那麼貴?」

  單雅絢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我也從來沒有看到過,我哥哥說要保密。」

  楊夙楓點點頭說道:「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想和你去見一下你哥哥。」

  單雅絢狐疑的說道:「你想去抓我哥哥?我才不會帶你去!」

  楊夙楓搖搖頭,輕聲說道:「不,我想看看你哥哥的發明。你在這裡稍稍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說完,按照唐冰娜傳授的辦法,解開單雅絢的穴道,跳下車來,去找二叔楊基睿,但是卻沒有看到,於是轉頭去找虞嫚媛。

  虞嫚媛剛好在依靠在馬車邊和唐冰娜親熱的說悄悄話,深秋的寒風吹著兩人的臉蛋,都顯得紅艷艷的,十分迷人,看到楊夙楓到來,都含笑的看著他。

  楊夙楓走到她倆面前,拱拱手說道:「虞老闆,不好意思,我跟你借五百金幣,急用,很快還你。」

  虞嫚媛俏臉上飛快的轉過一絲古怪的神色,隨即恢復正常,帶著迷人的微笑著說道:「小事一樁,將軍只要派人來說一聲就可以,何必親自跑來?這天氣怪冷的,冰娜,去拿五百金幣給楊將軍。」

  唐冰娜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有點不情願的去拿了五百金幣,冷冷的遞給他,楊夙楓知道她肯定把自己當作是來勒索的人了,也不願意辯解,拿了錢說聲謝謝,轉身就走,果然隱約聽到背後唐冰娜不屑的聲音說道:「還真看不出來,問人要錢的時候一點也不臉紅。」

  楊夙楓急匆匆地抱了金幣回去找單雅絢,只看到二叔抱著酒瓶搖搖晃晃的從路邊走出來,有氣無力的截住他說道:「你去找虞嫚媛做什麼?」

  楊夙楓隨口說道:「我去找她借了五百金幣。」

  二叔歎了口氣,說道:「你怎麼不來找我?非得要去找東海堂的人?你不知道,你父親生前最恨的就是東海堂,他們的買賣都做得不乾不淨的,錢的來路也不對路,以後……算了,總之你好自為之吧。」

  楊夙楓愕然片刻,隨即說道:「為什麼這麼說?」

  二叔搖搖頭,厭惡的說道:「東海堂一直從事地下奴隸買賣,還走私鑽石珠寶,甚至有人說他們和哥歐海盜也有勾結,非法販賣奴隸,為埃羅佛提供廉價的勞動力。只是東海堂和官府軍隊的關係都不錯,所以也沒有人敢調查他們。」

  楊夙楓臉色大變,急切地說道:「這是真的嗎?」

  二叔點點頭,嘶啞的說道:「楓,我有騙你的必要嗎?在這之前,東海堂商團的實力在美尼斯地區根本排不上號,但是戰亂一起,許多很有實力的商團都破產了,他們卻大發橫財。他們不但接收了許多被叛軍抄沒的商團的財產,還大量的販賣戰爭奴隸,美尼斯地區的各個叛軍集團都和東海堂有非常密切的聯繫,尤其是彭越叛軍和摩尼教,為東海堂提供了大量的黑市財產和奴隸,令他們成為美尼斯地區最大的暴發戶。」

  楊夙楓越聽越不是滋味,狠狠的說道:「我真看不出來呢,她居然是這樣的人!」

  二叔看看四周,壓低聲音說道:「根據我們的情報,這個虞嫚媛可不是普通人,她是花國夫人的乾女兒,非常受寵,唉,都說美人如玉,蛇蠍心腸,那都是沒錯的。」

  楊夙楓好奇的問道:「花國夫人又是誰?很有勢力麼?」

  二叔說道:「花國夫人就是當今皇后的妹妹,她的丈夫就是上官林,兵部侍郎上官林,剛剛調任的。上官林是一個碌碌無為的人,只想著安安靜靜的過日子,但是他的哥哥乃是帝國第一軍團的司令官上官滴血,而且她的這位夫人可不是尋常人,她乃是當今皇后的妹妹!仗著姐姐是皇后的關係,利用上官林的兵部侍郎職位,和軍隊中的許多將領都有密切的聯繫。你不是也看到了虞嫚媛馬車中的違禁藥品了嗎?那都是軍隊特別批發的,甚至還有上官林的印章。她們一路東來,經過的都是上官滴血的防區。你想想,要不是有這麼密切的關係,這些東西能夠到達美尼斯地區嗎?」

  楊夙楓忽然發覺,自己的這個叫做楊基睿的二叔似乎並沒有他外表展現出來的那麼糊塗老邁,反而,他表現的相當的細心和精明,甚至,他對於某些細節簡直是太留心了,的確不愧於戰場老兵的身份。或許,自己應該重新估算這位二叔的能力。

  楊夙楓遲疑片刻,沉吟著說道:「難道軍務部就不知道這些違禁藥品到了美尼斯地區會引發自己邊防軍的重大傷亡嗎?這種利人害己的事情他們怎麼做的出手?」

  楊基睿仰首望天,背負雙手,來回走動了幾步,慢慢說道:「楓,你對美尼斯地區現在的情況可能還不是很瞭解,或許,我在路上可以跟你詳細解說。美尼斯地區經歷過五年的動亂,已經到了極度糜爛的地步,生產力受到極大的破壞,人口也喪失了三分之一以上。三大叛軍集團,無論是捕手的光明帝國,還是彭越叛軍和摩尼教,都有點精疲力盡了,他們也需要歇一歇,進行休養生息,同時修整和訓練部隊,準備下一場更加血腥的戰鬥。而在這個時候,他們顯然是從某些人那裡得知了帝國即將完全放棄美尼斯地區的消息,因此,他們已經不再需要為消滅剩下的兩個帝國邊防軍師團而操心,這就意味著,帝國的這兩個邊防軍師團是安全的,叛軍們的目標已經不再是帝國軍隊,而是他們曾經的戰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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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14章 往事歷歷(上)

  楊夙楓目光閃耀了幾下,輕輕地說道:「你是說,他們現在就開始準備爭奪最後的領導權了?」

  楊基睿油然說道:「這是必然的,儘管他們現在還沒有開始。所有的動亂最後都只能有一個皇帝,這是千古不變的規律。對於美尼斯地區來說,也只有一個人可以稱作薩爾貢!這是歷史必然的規律,是誰也無法違背的。無論他們當初曾經多麼的親密無間,甚至穿同一條褲子。什麼雙方的友誼比天還高比海還深兄弟加戰友那都是叫出來的,在薩爾貢的皇冠面前,就算同一個娘生出來的都沒有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那頂金光燦燦的皇冠只能戴在一個人的頭頂上。至於那個人究竟是光明帝國軍團的領導人捕手,還是摩尼教的教主泉修泓,又或者是忠義救國軍的司令官彭越,就要看他們各自的實力了。所以,在帝國邊防軍還沒有完全撤離美尼斯地區之前,他們都會在養精蓄銳,同時極力避免和帝國邊防軍的衝突,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損失。但是一旦帝國邊防軍完全撤離,毫無疑問的,他們肯定會大打出手的,雖然他們之前就已經有過多次的摩擦。捕手和彭越先不說,摩尼教肯定會第一個發動攻勢,搶佔更多的人口和土地。」

  頓了頓,走了兩步,回頭看看楊夙楓深思的表情,楊基睿繼續說道:「摩尼教之所以著急,乃是因為他們的背後支撐者就是曾經落魄的閃米特人和阿卡德人。這兩個種族當日佔據了美尼斯地區最富饒的晴川道和陽川道地區,過慣了舒服日子,但是後來被蕭摩訶驅趕了出去,被迫生存在環境惡劣的血色高原東西兩側,深受遊牧民族的騷擾和掠奪,過著艱難困苦的生活,因此,他們對於美尼斯的渴望遠遠要在捕手和彭越之上,他們一心想要再度佔領陽川道等地區。」

  楊夙楓沉吟著說道:「那麼彭越叛軍有什麼計劃?」

  楊基睿說道:「彭越叛軍的背後支持者乃是鴦笳王國。在伊雲大陸上,鴦笳王國的國力並不雄厚,無論是南邊的樓蘭國,還是北邊的哈拉雷王國,其國力都要比鴦笳王國強盛,這兩個國家和鴦笳王國的關係並不好。因此,彭越他們覬覦的土地大概也就是晴川道,那裡是美尼斯最大的產糧區,鴦笳王國在南邊和北邊都承受著巨大的軍事壓力,自顧不暇,所以他們對彭越叛軍的支持相當有限。不過,他們迫切需要一塊肥沃的地方移植日益增長的居民,晴川道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楊夙楓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麼捕手的光明帝國呢?他們控制的土地和人口都是最多的,力量也是最強大的,據說光是騎兵就達到十萬人以上,他們的計劃肯定是整個美尼斯地區了?」

  楊基睿思索著說道:「捕手的光明帝國是非常複雜的一個團體,他們的背後支撐者也非常複雜,有西蒙人,有瓦拉人,還有部分的羽真人,聽說西胡人也有一部分,大概是所有的遊牧民族都聚集在那裡了。可是捕手本人的行動卻非常奇怪,捕手本身就是帝國邊防軍第68師團的軍法官……」

  楊夙楓嚇了一跳:「什麼?捕手居然是叛變的帝國軍官?這個敗類!」

  楊基睿欲言又止沒,大概是覺得自己不知道如何措辭,想了想才說道:「捕手加入光明帝國,過程非常複雜,其真相恐怕永遠也沒有人知道。帝國邊防軍第68 師團,也叫菊花師團的,其師團長清越少將好大喜功,專搞些表面功夫,牛皮吹得震天響。這個人和媒體關係良好,結果帝國的很多報紙都將他的師團吹噓成所謂的菊花師團,還被評選為帝國軍隊最富有戰鬥力的五個師團之一。而事實上,清越卻在大吃空額,貪污巨額軍餉,編製一萬二千人的部隊只有四千人不到,其中還有過千人是臨時招收的附近地區的農民,根本沒有接受過的正規的戰鬥訓練,這樣的部隊戰鬥力可想而知。結果,美尼斯的叛亂爆發,瓦拉人五萬騎兵南下,首當其衝的菊花師團立刻全軍覆沒,清越本人也投降了瓦拉人……」

  楊夙楓著急的說道:「那麼捕手呢?」

  楊基睿說道:「你先別著急,我自然會詳細解說。捕手本人當時並不在前線,他攜帶了清越的密令到另外一個地方執行一件見不得光的任務去了,等他回來的時候,就接到了清越的勸降令。清越無恥的命令殘餘的菊花師團官兵投降。這樣的命令當然遭受到了殘餘官兵的堅決抵制,但是捕手卻暗中執行了清越的命令。他私自脫離了部隊,投靠了瓦拉人,同樣成為了清越的副官。」

  沉重的咳嗽了兩聲,楊基睿感慨地說道:「這些年,捕手一直在辯護自己只不過是執行了上級的命令而已,為自己的可恥的投降行為做掩飾,可是帝國哪個人不將他當作可恥的叛徒?他最大的可恨之處不在於反對朝廷,而是引狼入室,現在都傳言就是他主動勾結西蒙人和瓦拉人進入美尼斯地區的,他就是名副其實的漢奸賣國賊!」

  楊夙楓目光陰冷的說道:「他的確是人人得而誅之的賣國賊!率兵造反,對抗朝廷也就罷了,反正這樣黑暗腐敗的政府不要也罷!但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去勾結外賊,殘殺自己的同胞,是可忍孰不可忍,這樣的人實在是無法原諒!」

  楊基睿喘了一口大氣,似乎要將內心的怒火遏制下去,片刻之後才沉聲說道:「叛亂爆發不久,帝國中央就派遣了三個中央軍師團前來平叛。這三個師團都是帝國的精銳部隊,全部裝備了最新式的明斯克步槍,帝國軍務部希望採取快刀斬亂麻的辦法,一舉消滅叛亂。可惜,軍隊的指揮官卻是一個笨蛋……」

  楊夙楓悻悻的說道:「那個指揮官到底是誰?為什麼每次有人提到這件事情都不肯說出那個人的名字?他究竟是什麼人?」

  楊基睿的神色有些痛苦,似乎陷入了某種苦惱的回憶,好一會兒才意興蕭索的說道:「那個人麼,那個人就是江寧大將,當今皇后的弟弟,也是戰神岳神州的唯一關門弟子……」

  楊夙楓頓時啞口無言,只覺得頭重腳輕,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一樣,有氣無力地說道:「難怪帝國嚴禁談論此事,原來居然還涉及到岳神州,噢,我的天哪,戰神岳神州怎麼會有這麼笨蛋的徒弟?」

  楊基睿痛苦的說道:「這件事情說起來,也不是完全是江寧大將的錯。江寧雖然貪婪無比,但是在軍事指揮上還是有一套的,你應該也知道,他的箭術可是公認的帝國第一,連鷹丹都自愧不如,只可惜,陰差陽錯,帝國為了速戰速決,給他配備的師團裝備的全部都是火器,而岳神州當年指揮的軍隊卻全部都是冷兵器,他傳授給江寧的自然也沒有灌入如何指揮火器部隊的方法和知識……」

  楊夙楓幾乎要跳起來:「那江寧是笨蛋啊!他自己不會研究啊?」

  楊基睿掉轉了臉,苦澀的說道:「唉,問題就出在這裡,江寧的確是一個很好的學生,岳神州的全身本領都被他學的七七八八了,他指揮過幾次戰鬥,的確不同凡響,令人心服口服。然而,他最大的問題就在於只懂得學習,而不懂得如何研究。火器部隊是一個全新的作戰方式,江寧還沒有掌握,甚至連它的基本規律就還沒弄清楚就被推上了美尼斯戰場。」

  楊夙楓有氣無力地靠在馬車邊,牙癢癢的說道:「這個笨蛋!」

  楊基睿聲音低沉的說道:「江寧大將率軍於天元1724年的冬天到達美尼斯,準備大展拳腳,孰料天公不作美,乾旱了多年的美尼斯居然反常的開始了雨季,軍隊的火藥最怕雨水,可是江寧卻沒有做好防範措施,很大部分的火藥都被淋濕了,從而失去了作用。戰鬥一打響,帝國的士兵才發現火藥槍和火炮都不能射擊,只能依靠步槍上的刺刀和敵人作戰,這怎麼是凶悍的瓦拉騎兵的對手?結果,很快就潰退下來了。從第一次戰敗開始,就不可避免的注定了帝國中央軍潰滅的命運,在那個多雨的季節裡,火器部隊根本無法發揮威力。戰後,江寧之所以沒有被送上軍事法庭,只是賦閒在家,也是因為在那個多雨的季節,派遣火器部隊遠征根本就是一個致命的錯誤,而這個錯誤,卻是先帝極力主張才會引發的。當時有人提醒過先帝,可是先帝卻一意孤行,結果導致了慘敗。」

  深深地喘了口氣,楊基睿吃力的說道:「自從江寧失敗以後,人們都說,是天要亡唐川。為什麼美尼斯會在江寧到來的時候下大雨?在他到來之前和他走了之後卻沒有半滴雨水?沒有人可以解釋。絕大多數的人都相信這就是天意,是老天要帝國放棄美尼斯。」

  楊夙楓咬牙切齒的說道:「捕手和清越在戰鬥中一定充當了很不光彩的角色吧?」

  楊基睿淒冷的聲音說道:「清越自然是充當了叛軍參謀的角色,可是捕手卻消失了,不久之後,清越也被神秘人物暗殺身亡。可是,到那個時候,江寧的部隊已經損失的七七八八,再也沒有挽回的機會。而帝國邊境也是風聲鶴唳,帝國無法派遣更多的軍隊進入美尼斯,先帝只好含淚下令撤走殘餘的部隊。出征時的三個師團近八萬人,最後能夠回來的不到三千,可謂是全軍覆沒。江寧的這次失敗,導致了嚴重的後果,帝國從此被迫放棄了美尼斯地區的控制權,眼睜睜的看著暴亂越演越烈,終於到大陸不可收拾的地步。先帝唐榮也後悔自己的決策,終日自責不已,乃至今年年初終於鬱鬱而終。而軍隊,也產生了對火器的不信賴感,原來準備全部換裝火器的中央軍停止了更換武器,而部分年輕將領,例如上官清泉和蝶楓舞等人,更是公開反對自己的師團換裝,甚至連瑪莎國和依蘭國的軍隊也基本停止了更換火器的步伐。人們普遍都認為,火器受天氣的影響太大,除非安裝在大型船隻或者是堅固的炮台上,否則難以發揮作用。」

  楊夙楓皺眉說道:「那是因為江寧太笨了,而不是因為火藥部隊不好用。不過,黑火藥的確有些弊端,如果是TNT炸藥就不用擔心雨水了。」

  楊基睿並沒有留意到楊夙楓提到了一個新的名詞,他只是傷心的歎了口氣,再次沉重的說道:「帝國中央軍全軍覆沒以後,捕手再次冒了出來。他聲稱自己就是靈魂附身的薩爾貢,是上天派來主政美尼斯地區的。當然,許多人不相信他的鬼話,可是他卻成功地說服了同樣蠢蠢欲動的西蒙人。瓦拉人的勝利引起了西蒙人的恐慌,他們擔心血色高原的勢力平衡會被打破,所以,他們在捕手的引誘下,也飛快的組織了五萬人的騎兵,進入美尼斯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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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15章 往事歷歷(下)

  「從此,美尼斯的混戰全面爆發,摩尼教也趁機揭竿而起。在捕手的帶領下,西蒙人的騎兵連戰連捷,很快就攻克了霄川道和溯川道等地區。在這期間,西蒙人和瓦拉人還爆發了數次衝突,捕手多次揚言要消滅瓦拉人,不過,西蒙人的首腦埃德蒙多卻和瓦拉人的首腦摩沙迪私底下達成了秘密協議,雙方休戰,和平共處。在捕手的倡議下,光明帝國很快成立,捕手被推舉為光明帝國的首席執行官。」

  「說來也奇怪,自從光明帝國成立之後,西蒙人和瓦拉人的騎兵都再也沒有能力南下,反而是內部征戰不休,捕手醉心於擴張勢力,只要是願意投靠光明帝國的,他都全部接收,來者不拒,而且都給予非常美麗動聽的職位,什麼大將軍大都督大都護之類的職位在光明帝國內部差不多有二三十個,人人都擁有極大的權力。血色高原上的很多力量並不強大的少數民族也被他大大的提高了地位,和西蒙人瓦拉人平起平坐。這些人雖然力量不足,但是也是貪婪得很的人,他們仗著捕手的庇護,天天和瓦拉人西蒙人吵吵鬧鬧,鬧得雞飛狗跳。總之,光明帝國內部現在混亂得很,各大勢力你爭我奪,小勢力也不甘示弱的參雜其中,弄得一片的烏煙瘴氣。」

  楊夙楓越聽越入神。

  「在捕手的帶領下,光明帝國和摩尼教都積怨很深,在摩尼教崛起的時候,捕手就親自率領瓦拉人和西蒙人的精銳偷襲過摩尼教紅巾軍,幾乎活捉摩尼教教主泉修泓,這件事一直令摩尼教引以為恥,想方設法加以報復。摩尼教的聖女芳菲青霜屢次暗殺捕手,結果都被捕手躲過,反而是西蒙人和瓦拉人的高級將領被殺了不少,令瓦拉人和西蒙人更加痛恨摩尼教,埃德蒙多和摩沙迪都多次放出風聲,誰要是能夠活捉芳菲青霜,賞金八百萬金幣;誰要是能夠殺死她,賞金五百萬金幣。」

  楊夙楓情不自禁的吐了吐舌頭:「他們真有錢啊!」

  楊基睿苦笑道:「芳菲青霜豈是容易對付的?她的武功實在深不可測。江湖人傳言,除了海天佛國的女弟子郁水蘭若和星河帝國聖殿的女弟子娥兒雪柳,其他的女性年輕一輩誰也不是芳菲青霜的對手,就是疑花宮的傳人宮紫嫣,恐怕和芳菲青霜最多也就在伯仲之間。江湖中的後生一輩,除了四大公子之外,大概也沒有什麼人是她的對手了。」

  楊夙楓又是羨慕又是嚮往,忍不住咂舌說道:「我靠,這麼厲害啊!」

  楊基睿不自然的笑了笑:「摩尼教這些年取得的勝利,都和芳菲青霜分不開。芳菲青霜不但武功高,而且極其精通於暗殺之道,除了捕手之外,還沒有其他的暗殺目標能夠活下來的。就算是暗殺捕手,雖然沒有成功,但是屢屢誤中副車,總是會有一兩個西蒙人或瓦拉人的高級將領不幸的成為她的犧牲品。不得不承認,捕手的確是一個另類,尤其是在逃命這方面。」

  楊夙楓皺眉說道:「總有一天,捕手也會死於非命的。」

  楊基睿歎息著說道:「我最擔心的就是這個。現在處於捕手控制下的光明帝國,各大勢力熱衷於內鬥,根本沒有心思向外擴張。如果哪天捕手被殺了,換了另外一個人上台,光明帝國也許會努力向外擴張的,到時候,整個美尼斯地區都沒有人能夠阻攔他們前進的步伐,因為它們的勢力太強大了。瓦拉人和西蒙人的騎兵一旦聯合起來,美尼斯地區沒有人是他們的對手。所以,我們的唯一機會就在於捕手還在控制光明帝國期間,如果在這段時間內我們不能崛起的話,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楊夙楓看到二叔沉穩而智慧的目光,心想起二叔的名字楊基睿的確起得不錯,和自己的父親楊基隆比起來,他無疑更加的睿智和沉著,而且還有更好的眼光。在驚歎之餘,他又開始微微苦笑,自己實在是有眼無珠,居然以為這個二叔是一個老邁無能的糊塗蟲。老年嫖妓雖然荒唐,但是也證明他寶刀未老。如果他真的是一個糊塗蟲的話,家族又怎麼可能派他到尼洛神京來迎接自己回去?

  楊夙楓輕輕咬了咬嘴唇,點頭說道:「請繼續說下去。」

  楊基睿歎了口氣,惆悵的說道:「如果我們有足夠強大的軍事力量,也許你的目標是可以實現的,只要看準了機會就可以,最起碼我們可以做到獨立自保。只可惜,我們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我已經給老弗裡奧下達了徵兵的命令,應該說,徵集三千人不成問題,問題卻是軍隊的戰鬥力,我們不可能在這麼短時間之內就提升軍隊的戰鬥力,無論是體質訓練還是武器訓練,都需要至少半年的時間。但是我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

  看了看灰暗的天空,楊基睿沉重的說道:「事實上,即使我們能夠提升這三千人的戰鬥力,我們也還是顯得太弱小了。不要說彭越的十萬叛軍,就是摩尼教的三萬紅巾軍,都可以輕鬆的將我們一掃而空。楓,在我前來尼洛神京之前,我們也都痛苦的思索過。你知道,你的大哥哥,楊夙栩,他也是絕對不肯放棄美尼斯的人,他寧願死在那裡,可是他也想不出勝利的理由。即使是堅決如弗萊徹,他也不知道怎麼辦。楓,不是我們不努力,我們已經努力過,可是敵人太強大了,我們根本沒有機會。」

  楊夙楓內心深感前途渺茫,但是臉上卻沒有顯露出分毫,他堅定不移的說道:「車到山前必有路,只有我們大家上下一心,肯定會有希望的。」

  楊基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楊夙楓毫不退縮的充滿信心的看著他。

  楊基睿良久才移開目光,緩慢而沉著的說道:「既然你如此堅定,那麼我也沒有什麼話好說了。我們楊家從立國開始,每一個男人都是熱血好漢,絕對沒有退縮的。碧血青天楊家將,這是唐川親筆題給我們家的中堂金匾。何況我們現在不是為朝廷效命,而是為了自己的生存,我們肯定會幹得更出色的!我會給家裡傳達你的命令和信心,讓他們全力的運作起來,做好一切的戰爭準備。即使我們不能取得勝利,我們也要死得轟轟烈烈!」

  楊夙楓按耐住激動的情緒,盡量平靜的說道:「我們就是要給家族的人傳遞這樣的決心,所有的人都必須做好準備。沒有這個決心和勇氣的人不配做我們家族的人,只會辱沒我們的祖先。不過,我們也不必太張揚,以免刺激叛軍,我們只需要充分做好準備就好了。帝國邊防軍要撤離美尼斯地區還有一段時間,我們還是有一點點的時間做準備的,儘管不多。」

  楊基睿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也不必藏藏掖掖了的,我們還留有最後的五十萬金幣做為家族避難用的,既然你已經下了決心,那麼這筆錢也用不上了,我們可以將它完全投入到軍備,擴軍備戰。」

  楊夙楓欣喜若狂,幾乎是脫口而出的叫道:「我們還有五十萬金幣?」

  楊基睿微微苦笑著說道:「這是我們最後的家底了,除了領主誰也不能動用,因此,要動用這筆錢,必須有你的親筆畫押才可以,我也是沒有權力支配的。不過,我有責任提醒你,不到最後關頭絕對不要動用這筆資金,它已經存在了一百四十七年了。」

  楊夙楓欣喜過後隨即冷靜下來,細心的想了想,字斟句酌的漫漫說道:「先不急,這樣,我給你簽字畫押,先提用二十萬金幣,讓琶洲港的造船廠立刻恢復運作,用最好的木材和最好的鋼鐵以最快的速度給我製造五條標準船體的龍牙戰艦,但是上面暫時不要安裝火炮。」

  楊基睿眼神輕輕的跳了跳,冷睿的目光閃動著,充滿期待的說道:「楓,你有什麼想法嗎?」

  楊夙楓搖搖頭說道:「我想到了一些東西,但是暫時還不知道能不能投入使用。」

  楊基睿說道:「五條龍牙戰艦不需要二十萬金幣,大約五萬就夠了。再好的龍牙戰艦如果不配備火炮的話也只需要兩萬金幣左右,我們自己建造的話原材料什麼的都方便,大約只要一萬金幣一艘就可以,但是配備火炮的話就要三萬金幣以上了。」

  楊夙楓敏捷的說道:「那剩下的資金全部都用來建造商船,能建多少就是多少。我們的商船隊現在都由誰來負責?」

  楊基睿說道:「本來是我負責,但是我前來尼洛神京之前,將商船隊交給了阿杪,他很喜歡這項工作,也做得很好,我們都覺得他很有做奸商的本領,除了海戰不如弗萊徹之外,他在海運方面並不比弗萊徹遜色,尤其是在雲霧水道的通行能力這方面,連弗萊徹都甘拜下風。」

  楊夙楓來回踱步,沉重的走了幾步,最後終於艱難的下定了決心,握著拳頭說道:「讓弗萊徹挑選一個好價錢,將夕陽天使等三艘船全部賣掉,但是……」

  楊基睿大驚失色的打斷了他的說話:「楓,你瘋了?那是我們的最後三艘戰船!你之前不是說過,這三艘船絕對不可以再賣掉了嗎?」

  楊夙楓眼神熠熠的盯著他:「我知道,但是我重新慎重的考慮過了,我們必須賣掉它們!對於我們來說,這三艘船的作用已經不大,最重要的是,這三艘船已經不適合我們的需要,我們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最新建造的五艘龍牙戰艦上……」

  楊基睿著急的打斷了他的說話:「楓,龍牙戰艦的炮火根本就不能和夕陽天使相比,那三艘船都是小型的戰列艦!夕陽天使號上面有六十門火炮,可是龍牙戰艦最多只有三十六門,威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楊夙楓堅定的搖搖頭,以不可置疑的聲音說道:「我完全知道,我也完全明白,但是,炮火的強弱並不在乎火炮數量的多少,這不是絕對的。而且,這三艘戰列艦的維修和保養費用太大了,以我們現在的財政根本支撐不起,除非讓他們去做海盜。可是,就算做海盜,這三艘船也不合適,它們速度太慢,船員太多,操作太複雜,還不如快速型的龍牙戰艦。二叔,你相信我,只要、只要……」

  楊夙楓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準確的措辭,片刻之後才斬釘截鐵的說道:「只要條件允許,我可以製造出比現在的火炮威力大得多的艦載火炮,它的射程至少是現在的火炮的兩倍,不,起碼有四倍五倍!只需要幾顆炮彈就可以將敵人的一艘戰列艦炸得粉碎……」

  楊基睿駭然的看著楊夙楓,彷彿在看一個瘋子一般。

  楊夙楓並沒有理會對方的神色,有點焦躁的走來走去,揮舞著雙手激動地說道:「只要,只要,我現在就是不知道這東西能不能生產出來……」

  楊基睿幾乎是喃喃自語的說道:「那究竟是什麼東西?佛前明燈?」

  楊夙楓卻沒有說話,只是在苦苦的尋思著,突然間冒出一句令楊基睿莫名其妙的話:「TNT,TNT,這東西究竟能不能製造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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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16章 希望曙光(上)

  楊基睿很懷疑面前的這個神情激動而焦躁的侄子一定是得了某種疾病,所以才會神志不清。他根本不知道,此時此刻的楊夙楓,心思已經全部想到了TNT炸藥的製造上。

  天元1727年的大航海時代,即使是最先進的海軍,最先進的火炮,使用的依然是黑火藥前裝滑膛炮,儘管它的名字叫做加農炮,可是和現代化的加農炮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語。例如唐川帝國最先進的五台山級戰列艦,上面裝載的重加農炮其實也都是前裝滑膛炮,炮彈和發射藥是分開的,都需要從炮口往裡面裝填,為了保持足夠的威力,重加農炮增大了口徑,縮短了炮管的長度,最大射程大約也就是兩千米左右。而各大要塞使用的巨型加農炮或者臼炮,也無一例外的都是前裝滑膛炮,裝填的也都是黑火藥,由於要塞火炮的口徑普遍在14英吋以上,而且還有堅固的炮座,所以它們的射程要比艦炮遠一些,達到三千米左右。和艦炮相比,要塞火炮更多時候發射的是爆炸彈而不是實心鐵彈。

  黑火藥在這個時代已經是相當厲害的武器,尤其是使用在大口徑火炮上,每每火炮發射時冒出的濃濃黑煙,爆炸彈爆炸時的雷鳴聲,都成了敵人葬身的路引。即使是戰爭的寵兒騎兵,也在遠程火炮的轟炸下望而卻步。若非炮台都是固定的,恐怕騎兵早已從這個世界消失。

  但是楊夙楓明白,如果自己還是使用黑火藥的話,自己根本就沒有出頭之日,因為這個年代的黑火藥應用已經基本到了極限,再也難以有大的超越。使用黑火藥裝填的爆炸彈,其爆炸威力足夠令步兵粉身碎骨,但是在他這個現代人看來,還是覺得有點小兒科。所以,他的心思毫不猶豫的想到了現代戰爭最廣泛使用的TNT 炸藥上。黑火藥雖然已經相當不錯,但是和TNT炸藥相比,那就是大巫見小巫了。

  TNT炸藥的製造方法無疑是簡單的,方法一點就透,楊夙楓對此更加有深刻的瞭解。但是如果沒有上天的眷戀,即使是只相隔一層薄紗的東西,也無緣相見,當初TNT炸藥的發明也是在一個很偶然的事故中誕生的。楊夙楓現在擔心的是能不能購買到製造TNT炸藥的原料,同時,能不能大規模的製造並且應用到實戰中去。如果不能應用到實戰,即使自己知道的再多也沒有用。

  如果有了TNT炸藥,再配以硝化纖維或無煙火藥作為發射藥,那麼,大威力火炮和大威力步槍的製造自然就會水到渠成。在這種戰亂的年頭,陸地炮兵無疑會成為戰爭之神,正如拿破侖本身就是傑出的炮兵軍官一樣,大威力的陸地炮兵即將主宰戰場,將騎兵和城堡轟得粉碎。而在海洋上,風帆戰列艦在排水量和性能上都幾乎達到了極限,唯一能夠繼續大幅度增強它的威力的,那就是配備更大威力的彈頭裝填TNT炸藥的火炮。不過,由於自己對大炮的構造瞭解得不多,這方面可能需要時間。

  雖然自己對於炮兵瞭解不多,但是對於槍支卻有很深的研究,尤其是五六式半自動步槍。對這種槍支他有過非常系統的研究,當時的一切目的只是為了製造黑槍,但是現在,在這個世界上必須依靠某種武器自保的話,他毫不猶豫了選擇了它。他深信憑借自己的技術和經驗,即使在最困難的條件下也能夠批量生產簡陋的五六式半自動步槍,當然,由於火藥提煉精度和鋼鐵鍛造工藝的問題,也許它的威力只有真正的五六式半自動步槍的三分之一不到,但哪怕只有四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都已經足夠他在這個世界上自保自衛。

  正在思索著製造TNT的各種辦法,衡量著哪一種最簡單有效,最價廉物美,楊基睿終於忍耐不住的大聲叫道:「楓,楓!你能聽到我的說話嗎?」

  楊夙楓清醒過來,愣愣的說道:「我當然能夠聽到你的說話。」

  楊基睿沉沉的喘了一口氣,有些不滿的說道:「你的臉色好嚇人,我還以為你生病了呢?」

  楊夙楓摸了摸自己的臉蛋,莫名其妙的說道:「我生病?我什麼時候生病了?」

  楊基睿手上托著一個包袱,眉頭緊鎖的說道:「既然如此,這裡是五百金幣,你把東海堂的錢還給人家,我們不用那些人的錢。」

  楊夙楓撓撓腦袋,默默出神片刻,腦袋裡空空蕩蕩的,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才悶悶的接過錢袋,然後來找虞嫚媛。

  唐冰娜正在車廂邊冷冷的看著他,聲音尖尖的說道:「怎麼?還錢來了?還是想要更多一點?」

  楊夙楓平靜的說道:「不好意思,讓你們誤會了,這是你們的五百金幣,我不需要了,現在還給你們。」

  唐冰娜沒想到他真的還錢來了,一時間倒是沒有了言語。

  虞嫚媛從馬車上款步下來,微笑著說道:「將軍怎麼能把小女人家的話當真呢?這是我們真心送給將軍的……」

  楊夙楓將錢袋放下,淡淡的笑了笑說道:「這的確是還給你們的,再見!」說完,掉轉身就飛快地跑了,留下虞嫚媛和唐冰娜面面相覷,隨即都沉默起來。

  單雅絢正在馬車邊無聊的踢著小石子,看到楊夙楓拿著錢袋過來,歡喜地說道:「你真的要去看我的哥哥嗎?不過,你看到他的時候,你可不要吃驚。」

  楊夙楓沉靜的說道:「我不是去看你的哥哥,而是去看他發明的火藥。」

  在單雅絢的帶領下,楊夙楓很快來到幾里外的一個城鎮,結果剛剛踏上城鎮的青石板街,就聽到西南方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跟著那邊升騰起一陣濃煙和火光。

  單雅絢頓時臉色煞白,失聲叫道:「不好,我哥哥又爆炸了!」

  兩人急匆匆地趕到現場,果然看到一座磚瓦屋已經被炸得只有斷垣殘壁,垃圾碎石瓦片一地都是,然而一個渾身焦黑衣服破爛的人卻手舞足蹈的在廢墟中跳舞,他的身上還帶著零星飛濺的火苗,他一邊跳動還一邊興奮的狂叫:「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單雅絢衝上去,狠狠的用劍柄拍了一下那個人的腦袋,那個人才茫然的停止了呼喊,他扭頭看看單雅絢,又看看楊夙楓,聲音艱澀的說道:「他是誰?」

  楊夙楓頗有興趣的看著眼前的這個人,他的頭髮已經長到了腰間,興許有兩三年的時間沒有修理過了,剛才的爆炸讓他的頭髮燃燒起來,然後又被他胡亂的拍打熄滅,現在看起來就像是一串燃燒過的稻草。他的衣服被炸得四分五裂,身體上也滿是焦黑。他的十個手指剩下的只有七個了,這七個手指也是長短各異,有的還滿佈傷口,看起來讓人觸目驚心。空氣中散發著濃烈的火藥味,幾乎嗆壞了楊夙楓,使得他不得不用手捏住了鼻子,狠狠的揉搓著。這個動作引起了對方的鄙夷和敵視,那個渾身焦黑的人很不友好的看著他,好像隨時都要撲上來和他打架。

  單雅絢的神情異常地複雜,似乎要生氣,似乎尷尬,小心翼翼的說道:「他是新晉封的楊夙楓海軍少將,是專門來看你的發明的。夙川將軍,他是我的哥哥米奇爾。」

  楊夙楓勉強的鬆開鼻子,微微點點頭,友好的伸出手去,平靜的說道:「你好,米奇爾先生!」

  米奇爾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突然說道:「你不是將軍,你是來騙我的。」

  單雅絢臉色頓時一變,欲言又止,眼淚幾乎要湧動出來。

  楊夙楓也不說話,刷的抽出佩劍,冷冷的說道:「我為什麼要騙你?」

  米奇爾呆立片刻,愣愣的說道:「你是上官林派來的嗎?」

  楊夙楓收劍入鞘,淡淡的說道:「不,我是負責平定帝國美尼斯戰亂的少將,不受上官林的管轄。」

  米奇爾依然是半信半疑的說道:「你為什麼對我的發明感興趣?還是對我的妹妹感興趣?」

  楊夙楓昂首望天,靜待片刻,才緩緩地低下頭來,傲然說道:「我不是對你的發明感興趣,而是來鑒定你的發明是否對我有用,如果沒有用的話,就當我沒有來過好了。」

  米奇爾焦黑的眼睛忍不住閃耀了一下,滿懷希冀的說道:「如果有用呢?」

  楊夙楓淡淡的說道:「如果有用的話,我可以買下你的發明,並且為你的研究繼續提供資金支持,你可以有更好的研究條件,不用再像現在這個樣子,需要你的妹妹為你操心。當然,你是否有資格得到這一切,就需要看你的發明效果如何了。那,這是兩百金幣,是我給你演示發明的定金,無論我是否會最後買下你的發明,這兩百金幣都是你的。」

  米奇爾卻沒有接,同樣驕傲的看著楊夙楓,完全是一副居高臨下的表情,彷彿天底下的人都沒有他如此偉大。他雙手插在破爛的褲袋裡,傲然說道:「不,你必須支付另外三百金幣我才可以將發明演示給你。」

  楊夙楓的確被他的驕傲樣子弄得很不舒服,尤其是那種藐視一切的眼光,彷彿這裡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是無可救藥的笨蛋,難怪上官林連看都沒有看他的發明就將他攆了出來,他實在表現的太沒有禮儀了。不過,楊夙楓並不想和這樣的人過不去,自己也曾經驕傲過。驕傲其實不是壞事,只要你確確實實的有之的驕傲的本領。因此,他調整了一下心頭的不舒服的感覺,緩緩地說道:「你憑什麼條件?」

  米奇爾完全沒有將楊夙楓的反應放在眼裡,依然是用藐視一切的語氣驕傲的說道:「我的發明可以讓現在的明斯克步槍和諾福克步槍全部退役,我可以讓其他所有的發明家全部感覺到羞愧,我可以創造一種全新的步槍和火炮,它的威力更大,射程更遠,而且子彈的口徑會更小,它足以改變整個戰爭的模式,我的發明,標誌著一個新時代的來臨,天下所有的人,都要在我的發明前面俯首稱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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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17章 希望曙光(下)

  楊夙楓決心要打擊一下米奇爾的傲氣,否則自己就算涵養再好,也忍受不了他這種不將其他任何人放在眼裡的態度,於是揮手止住他的繼續發言,淡淡的說道:「米奇爾,我認為,你誇大了他的效果,我認為,你只是發明了一種不會冒煙的火藥而已……」

  米奇爾的聲音嘎然而止,頓現驚駭之色,眼睛不由自主地擴大了三倍,瞳孔裡的血絲都清晰可見。足足驚呆了大約十秒鐘的時間,米奇爾才本能的緊握雙拳,上身前傾,用兇惡的語氣結結巴巴的說道:「你、你……怎麼會知道的?」

  楊夙楓蠻有趣味的欣賞著對方從天堂掉入地獄的神情,瀟灑的揉了揉發酸的鼻子,又甩了甩頭髮,直到米奇爾急躁的脖子上條條青筋突起,才淡淡的說道:「我就是知道。」

  米奇爾的眼珠彷彿都要從瞳孔中爆出來,他的臉色猙獰的可怕,好像一頭要吃人的老虎,幾乎是歇斯底里的完全失控的吼叫起來:「不可能的!這個秘密就連我的妹妹都不知道!你不可能知道的!天哪!你簡直就是魔鬼!」

  楊夙楓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嘴角邊有淡淡的微笑。

  米奇爾情緒失控的將身邊的所有物品全部掃落在地上,握著拳頭來來回回的轉了幾圈,最後突然站定,雙眼通紅的狠狠的盯著楊夙楓,突然間舉起拳頭,厲聲吼叫起來:「不,你不可能知道的,你不可能知道的,你只是蒙我!」

  楊夙楓微微一笑,手指輕輕的在自己的衣服上彈了彈,彈落一點灰塵,然後將手指放在嘴邊輕輕的吹了一口氣,又有一點點地灰塵飄揚在空氣裡。他漫不經心的說道:「那就讓我來猜一猜?我想,也許,它的原料裡面有濃硫酸……」

  米奇爾頓時臉色蒼白,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搖搖欲墜,但是立刻又握緊拳頭,咬牙切齒的說道:「不,你不可能知道,濃硫酸沒有什麼特別的!」

  楊夙楓依然是微微一笑,淡淡的說道:「也許還有濃硝酸……」

  米奇爾啊的尖叫一聲,臉蛋扭曲,握緊了拳頭狠狠地盯著楊夙楓,上下牙齒緊張的直打架,眼睛裡一片血紅,彷彿看見是地獄裡出來的魔鬼一般。他衝前兩步,彷彿要撲到楊夙楓的身上,但是卻又站住,只是身體不聽控制的還是緩緩地向前傾。

  楊夙楓輕飄飄的聲音繼續淡淡的說道:「當然,如果有一點碳酸鈉就更美妙了……」

  米奇爾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大叫一聲,衝上來死死的卡住楊夙楓的脖子,淒厲的叫道:「你是魔鬼!你是魔鬼!你是魔鬼!」

  單雅絢急忙將他拉開,但是他死死的抓住楊夙楓的脖子,說什麼都不肯鬆開,楊夙楓的臉色越來越白,呼吸也越來越困難。單雅絢急怒之下,用劍柄在米奇爾的額頭上用力一敲,米奇爾才軟綿綿的鬆開了手,慢慢的癱瘓在地上。此時楊夙楓已經被卡得只剩最後一口氣,他情不自禁的急促咳嗽起來,立刻牽動了喉嚨上的傷口,白絲巾頓時又開始滲血。

  單雅絢又急又怒的叫道:「哥哥,你在做什麼?」急忙上來幫楊夙楓重新包紮住傷口。但是急促之間,又哪裡有繃帶,她只好將裙子的邊沿用長劍切了一截下來,包紮在楊夙楓的脖子上。

  情急之下,她的身體和楊夙楓靠得很近,高聳的胸脯不經意的觸碰到了楊夙楓的手肘,那種充滿彈性的豐滿感覺頓時讓楊夙楓熱血上湧,臉色通紅,傷口的血由於激動也滲透的更加猛烈。單雅絢緊張之下卻絲毫未覺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而導致楊夙楓心跳加快,反而是以為自己的手勢不好,於是貼得更緊了。可憐楊夙楓,此刻溫柔芳香滿懷,左手夾在少女豐滿的乳峰之間,卻是無福消受,那心神激盪之際,心跳大大加快,無疑使得傷口擴裂得更加嚴重。

  終於,楊夙楓不得不用力的掙扎了一下,艱難的喘著大氣說道:「我沒事的,我沒事的,你哥哥的額頭流血了,你先看看他,你先看看他。」

  單雅絢回頭一看,果然米奇爾的額頭上被她的劍柄敲出了鮮血。她急忙鬆開楊夙楓,終於使得後者可以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但是米奇爾卻絲毫不理會自己的傷口,彷彿又要惡狠狠的爬起來,重新卡住楊夙楓的脖子。他不斷地瘋狂的叫著:「你是魔鬼,你是魔鬼!」神情恐怖得很,令楊夙楓情不自禁的後退了兩步。

  突然間,米奇爾歇斯底里的叫道:「還有最後一樣!你不可能知道的!」

  楊夙楓目光緊緊地盯著他,一字一頓的說道:「米奇爾先生,如果我知道最後一樣東西是什麼,你必須答應我的條件!」

  米奇爾狂叫道:「你說,無論什麼條件我都會答應你的!」

  楊夙楓沉吟片刻,字斟句酌的說道:「米奇爾先生,我要你發誓,從此跟隨在我的身邊,跟我回去美尼斯。我可給你提供充足的資金和最好設備的實驗室,你可以自由的進行研究。但是,你的研究成果必須賣給我,當然,價錢可以由你來定!」

  米奇爾渾身都顫抖起來,手舞足蹈的叫道:「好!我答應你!」

  楊夙楓點點頭,湊近米奇爾的耳朵邊輕輕的說道:「苯。」

  聲音輕得就像微風吹過,可是米奇爾頓時彷彿五雷轟頂,整個人劇烈的震動了一下,然後搖搖晃晃的癱軟在地上,手指直挺挺的指著楊夙楓,喃喃自語的說道:「你真的是魔鬼,你真的是魔鬼……」

  「你才是魔鬼!將他抓起來!」身邊忽然傳來一個嚴肅雄渾的聲音。

  楊夙楓扭頭一看,只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穿著制服的縣令正帶了六七名捕快公差趕過來,發佈命令的正是那個縣令。米奇爾一看到那些人,立刻爬起來轉身就跑,但是那是那些捕快的對手,那些捕快公差蜂擁而上,一下就將拚命掙扎的米奇爾按倒在地上捆綁起來。

  單雅絢握著劍柄,眼淚都急得出來了,可是又不敢公然動手,唯有靠在楊夙楓身邊著急的說道:「楓,求求你,救救我的哥哥。」

  楊夙楓木然的說道:「我怎麼救?」

  單雅絢咬緊牙關,似乎下定了前所未有的決心,沉聲對楊夙楓說道:「楊夙楓,如果你能夠將我哥哥救出來,無論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

  楊夙楓依然是漠然的說道:「我會要求你做什麼?」

  單雅絢狠狠地跺跺腳,刷的一聲抽出劍來。

  楊夙楓大吃一驚,叫道:「你做什麼?」

  單雅絢哭叫道:「你不肯救我哥哥,只好我來救了。」

  楊夙楓伸手將她的長劍壓下,嚴肅地說道:「你要死!你也不想想這是哪裡?這是天子腳下!你要是在這裡殺公差救人,就算你能逃得了,你哥哥也逃不了,就是你的家人也要背負牽連的罪名。」

  單雅絢哭道:「那你想辦法救我的哥哥,我……就指望你了。」

  楊夙楓肅穆說道:「我當然會救他,而且我還要將他帶回美尼斯。」

  單雅絢破涕為笑,驚喜地說道:「真的?」

  楊夙楓走出兩步,又回頭低聲說道:「你沒有聽到我剛才說什麼了嗎?不過,我之所以帶走你哥哥,是因為我需要他,這可跟你沒有半點關係,你剛才說了什麼,我都沒有聽見。」

  單雅絢頓時粉臉緋紅,一溜煙的跑了。

  楊夙楓低聲說道:「你別走!你跟在我後面,聽我的命令做事!」

  單雅絢訝然,只好紅著臉跟在他後面。

  楊夙楓快跑幾步,攔住那個縣令和公差。

  那個縣令威嚴的說道:「你是誰?膽敢阻攔辦差?

  楊夙楓出示證件表明身份,厲聲說道:「這個人是我們軍務部點名要的,我現在要立刻將他帶走!」

  那個縣令名叫韓泰來,對楊夙楓卻不怎麼畏懼,彬彬有禮卻毫不畏懼的說道:「少將閣下,恐怕你誤會了,米奇爾誤入迷途,毀人毀己,下官必須將其收監管理,否則,無法對當地民眾交待。」

  楊夙楓陰沉著臉,惡狠狠的說道:「這是我們軍務部要的人,哪裡輪到你來說東說西?來人,將他帶走!」

  單雅絢當即上前將米奇爾搶奪過來。

  韓泰來嚴厲喝道:「豈有此理!都給我住手!」

  那些公差猶豫片刻,上來阻攔單雅絢。

  楊夙楓刷的抽出少將佩劍,直指天空,厲聲喝道:「你們誰敢阻攔?立殺無赦!」

  韓泰來沒有想到楊夙楓竟然如此強硬,但是他也是剛強之人,豈肯屈服,往楊夙楓面前一站,倔強的說道:「少將閣下,你要將此人帶走,就要先將我殺了!」

  楊夙楓冷笑一聲:「是嗎?」手腕一轉,鋒利明亮的佩劍擱在了韓泰來的脖子上。

  那些公差看到自己上司受到威脅,頓時又激動起來。

  楊夙楓夷然不懼,冷冷的說道:「你們想造反是不是?想想你們的家人,想想你們的父母妻子兒女,你們希望家人的人頭都被吊在尼洛神京的城牆上面嗎?如果你們敢對我動手,就證明你們是赤煉教的餘孽……」

  聽到「赤煉教」三個字,所有人的臉色都變的死灰,甚至有個捕快手中的彎刀竟然把握不住,噹啷一聲掉落在地上。楊夙楓再將佩劍往前一指,所有的捕快公差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三步。韓泰來面色一變,沉聲喝道:「你們都住手!少將閣下,你不要血口噴人,誣蔑我的部下,你要殺就殺我好了!」

  楊夙楓鎮住一干公差,待單雅絢已經將米奇爾帶遠,才緩緩地收劍,淡淡的笑著說道:「我殺你做什麼呢?你不過是按照規矩辦事罷了。這是五百金幣,給你幫米奇爾善後。這件事到此為止,否則,要是有人敢鬧到軍務部來,你想想後果。當然,我想你會很好的處理這件事情,以證明你們不是赤煉教的人,韓大人,您說是不是呢?」

  親熱地拍拍韓泰來的肩頭,楊夙楓扔下五百金幣,揚長而去。留下韓泰來臉色深沉的注視著他的背影,默默地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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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18章 皇后畫像(上)

  伊麗納,沉香城。

  所有到過伊麗納沉香城的人都不會忘記這裡的濃郁的香氣,那不是單純的花香,也不是單純的香料的香味,而是經過數百年歷史沉積的彌久芳香。沉香城的地理位置非常獨特,它擁有良好的深水港口和風平浪靜的海灣。從十一世紀以來,貿易商船就是從這裡出發,然後經過北大洋的火鳥島和金龜島,到達伊雲大陸,或者越過伶仃洋南下,穿越火龍半島和伊雲大陸之間的伊馬運河,進入更加廣闊無邊的大南洋。

  商船從沉香城出發,到達伊雲大陸以後,一般都是到達美尼斯地區或者是血色高原的西部,從那裡運回貨物,主要是香料和珍貴的礦產,例如金銀珠寶翡翠寶石等等。它們在沉香城停泊靠岸,貨物也在沉香城中轉,然後運送到伊萊納、伊雷納、康舒王國、康明王國、宮都王國、燕京國、龍京國、玉京國、依蘭國,甚至遙遠的八道聯盟和星河帝國。日積月累,這裡就形成了獨特的歷史沉香。有一位著名的吟遊詩人這樣形容它:「即使這裡無人居住一百年,你還是可以聞到它的香味。」

  伊麗納的美麗皇宮就在沉香城的最南邊,高高的穹頂潔白無瑕,那是整塊整塊的漢白玉鑲嵌的穹頂,即使在沒有月光的夜晚也會散發出清冷的光輝。皇宮周圍都鋪了整整二十米寬的大理石步行道,寬敞整潔,步行道上還精心構造了各種出神入化的圖案。在皇宮的正面,則是方正廣闊的芳香廣場,它足足有一百五十米寬,兩百米長,在當日伊麗納國王盛宴的時候,它可以容納超過一萬六千人。

  然而,很久以來,芳香廣場已經沒有熱鬧過了,更多的時候,它蘊含的是一個蕭殺的氣氛。從天元1660年開始,伊麗納的政局就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混亂,宮廷政變有如家常便飯。芳香廣場不再是人民聚眾娛樂的場所,而是懸掛人頭的地頭。它周圍的二百四十四根六米高的旗桿,時不時地都會懸掛著血淋淋的人頭。或許在前一天,這些人頭的主人還是高高在上的伊麗納政要。

  深秋的寒風吹過芳香廣場,捲起遍地的灰塵。此時此刻,旗桿上沒有懸掛人頭,但是那種淡淡的血腥味隨著寒風飄入了皇宮,給皇宮裡面的所有人帶來了死亡的氣息。皇宮裡面的所有人,都在靜悄悄的注視著,注視著某一個地方,在那個地方,居住著美麗聖潔的伊麗納皇后。許多人也許心裡都在想,在此時此刻,已經淪為階下囚的她,正在做什麼?

  「姐姐,吉兒已經有三天沒有吃到任何東西了,只有一點點水維持著他的生命,我真的擔心他……白令那個惡魔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說話的女人聲音哽咽,幾乎無法再說出來。長期的痛苦流淚已經讓她的聲線變得脆弱不堪,說話也是如此的軟弱無力。但是她依然是一個美麗的女人。作為鳳家四姐妹中最小的一個,鳳茜舞顯得眉目清秀,身材高挺,雖然沒有姐姐們的豐滿,但是卻多了一份清純。

  「你們這樣退讓不是辦法。」坐在梳妝台前面的女人緩緩地歎了一口氣,將額頭上貼著的繡花金飾一片一片的摘下來。她身邊沒有侍女,只有自己的親生妹妹。她眉頭緊鎖,帶著深深的隱憂。但是這一切都掩蓋不住她的絕世美色。此時此刻的她,雖然沒有施以任何的脂粉,但已經足夠讓人心醉。這一切,都只是因為她擁有一個驕傲的令人艷羨的名字:鳳嵐舞。

  窗外的陽光很好,縷縷的光線從紗窗射進來,撒落在金黃色的柚木地板上,映照出一個個若隱若現的光暈。鳳嵐舞的梳妝台就位於陽光的照耀下,靜靜的沐浴著秋日太陽的溫暖。窗外,安靜如斯,碧綠清新,只有空氣中飄蕩著的淡淡的血腥味,讓人忍不住想起這裡剛剛經歷過的血腥政變。

  往日已是艷絕人寰的鳳嵐舞,顯然經過刻意的精心梳理,今天看起來更是艷光攝人,羞花閉月沈魚落雁般的絕色嬌靨伴著詩韻般的婉約風姿,全身散發著一股成熟女性的嫵媚風情。秀眉輕掃,明眸顧盼生妍,臉上的妝比平時更艷麗迷人,鮮紅亮麗的唇彩,讓美麗的輪廓看來更加的有立體感,高盤的髮髻橫插一隻翠綠的簪釵,活生生的一個端莊艷麗的素裝美人俏立眼前。

  一襲銀色低胸的細肩帶金鏤衣,將纖濃合度、凹凸有致的曼妙曲線畢呈無遺,半露酥胸的雙峰又挺又圓,美不勝收,制工精美的單顆美鑽在晶瑩潔白峰巒起伏的胸前,形成引人入勝的焦點,纖巧的耳垂下閃閃發亮的鑲鑽耳墜,烘托出仙子下凡的高貴氣質,嫩白豐聳的漂亮臀部,與微微蜷曲的圓潤玉腿,形成一道美妙動人的弧線,再完美的雕刻也無法呈現這絕世美姿的生命躍動,腳下穿著點綴米黃色鑽石的涼鞋,一雙骨肉勻婷的粉白玉足上十隻嬌小玲瓏的朱丹玉趾性感迷人。

  鳳茜舞也意識到了姐姐的不同尋常,而且今日是一個很特別的日子,她似乎不適宜將自己打扮得如此艷光動人的。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輕輕的說道:「姐姐,今天是姐夫的……」

  鳳嵐舞臉上露出堅強的神色,淡然地說道:「我正是要給白令看看,我們鳳家的女人是不會輕易倒下的。不錯,今天是你姐夫的忌日,但是,我絕對不會悲傷。我和他之間的事情你知道的清清楚楚,又何必在意?我們只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感情更加是無從說起,我又何必壓抑自己?」

  鳳茜舞低聲說道:「是。」

  鳳嵐舞寧靜的雙眸注視著窗外,目光閃動了幾下,慢慢的說道:「有沒有鳳采依和鳳霏霏的消息?」

  鳳茜舞搖搖頭,淒苦的說道:「她們已經離開了螳螂島,在唐川帝國海軍的護送下前往唐川帝國內陸,如果不出意外,半個月之後就可以到達唐川帝國內陸。可是,我收到一個很不好的消息,我聽人說,白令已經出重金請哥歐海盜幫忙追拿她們倆,我真擔心……」

  鳳嵐舞目光低沉,默默的出神了一會,好一會兒才說道:「鳳采依富有聰明才智,也深懂戰場之道,她不會有事的。何況這次我們拜託的人乃是唐川帝國的北海艦隊副司令官特帕克海軍少將。特帕克一生都在和哥歐海盜作鬥爭,積累了豐富無比的經驗,就算戰況再不利,他也能夠保護鳳采依和鳳霏霏脫身的。總有一天,鳳采依會率領軍隊回來解救我們。只要我們堅強的活下去,總有一天我們會見面的。」

  鳳茜舞還是淒然的搖搖頭,哀苦的說道:「鳳采依雖然是優秀的軍事指揮官,但那是僅僅限於陸地而言,可是現在她們的命運卻是決定在海上,何況她手中沒有任何可以指揮的兵力……我……我總是覺得唐川帝國的北海艦隊司令官唐承懷似乎不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如果他向白令洩露鳳采依她們的行蹤的話,哥歐海盜一定會追上去的……」說到最後,她情不自禁的流下傷心欲絕的淚水。

  鳳嵐舞無言,只是默默的看著窗外。在外面的庭院中,許多麻雀膽大的停留在空地上,旁若無人的玩樂嬉戲。一切依然平靜如斯,兩人心裡都默默的祝願這平靜可以永遠的維持下去。

  但是忽然間,麻雀紛紛驚飛,隨即傳來雜亂的人的腳步聲。鳳嵐舞臉色微微一變,旁邊的鳳茜舞也是臉色死灰,兩人鎮定下來,只看到外面庭院中間的鵝卵石小路上,一個身材魁梧臉色通紅的老人帶領著一群低著頭的人昂首闊步地走了進來。而在那個老人的身邊,還跟著一個低垂著頭,好像鵪鶉一般的美貌女子,臉色蒼白驚恐,卻又萬般無奈,赫然是兩人的親姐妹鳳芸舞。

  鳳嵐舞咬牙切齒的說道:「白令這個賤人,他竟然敢出現在這個地方!」

  鳳茜舞卻是臉色驚恐得很,好像受驚的小綿羊一樣看著門口,身體微微蜷縮起來。

  片刻之間,大門被怦然推開,老人就帶著一群男人闖了進來。

  鳳嵐舞鳳目生威,厲聲喝道:「白令,你給我站住!」

  那個身材魁梧臉色通紅的老人正是此刻伊麗納的當權者,大將軍白令。對於鳳嵐舞的吆喝,白令彷彿恍若未見,他彷彿回到了自己的家裡一般,揮揮手,讓後面跟來那些人在幾個角落裡坐下,這才朝鳳嵐舞微微拱拱手,聲音嘶啞的說道:「皇后娘娘,白令來給你請安了。」

  鳳嵐舞強自忍了一口怒氣,狠狠的說道:「你這個謀權篡位的逆賊,人人得而誅之!你帶這麼多的畫師到這裡來做什麼?你是要在我的面前自盡,以彌補你的罪過嗎?」

  白令身邊的柔弱女子頓時嚇得渾身發抖,眼睛只看著地面,身體彷彿要搖搖欲墜。

  白令依然是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他們都是來自伊萊納、伊雷納、龍京國、燕京國、玉京國等地方的最優秀的宮廷畫師,他們是陪同老夫前來給皇后娘娘請安的。」

  鳳嵐舞冷冷的說道:「不必了!我身體還好得很,不需要你來關心!三妹,你過來!」

  但是鳳芸舞頭也不敢抬,只是渾身發抖的站在那裡。任憑鳳嵐舞怎麼呼喚,她都不敢有絲毫的反應。

  鳳嵐舞臉色微微漲紅,聲音也高亢起來,厲聲說道:「白令你這個奸賊!你對我妹妹做了什麼?」

  白令無所謂的聳聳肩,淡淡的說道:「皇后錯怪在下了,在下何嘗對他做過什麼?」

  鳳茜舞鼓足勇氣說道:「白令,你用我姐姐的孩子來威脅我姐姐,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嗎?」

  白令依然是神色不變的說道:「既然你們都知道了,我又何必說呢?」

  鳳嵐舞憤怒的指著白令的臉,只見幾乎要觸碰到他臉上的道道暗黑色的縱橫交錯的傷痕,尖銳的喝道:「白令,你為什麼要這樣殘忍的對待一個不滿三歲的孩子?難道你自己就沒有孩子嗎?你還有沒有天地良心?你還是不是人?」

  白令突然間哈哈一笑,笑聲幾乎震昏三個女人,鳳嵐舞只覺得耳朵裡嗡嗡一片亂響,只看到白令雙拳緊握,兩眼通紅,眼眶裡的眼珠都幾乎要迸射出來,他咆哮似的厲聲喝道:「我當然有孩子,我為什麼沒有孩子!我的孩子多的是!我當然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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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19章 皇后畫像(中)

  鳳嵐舞怔怔的看著有如狂獅發怒一般的白令,情不自禁的後退了兩步,鳳茜舞啊的驚叫一聲,幾乎癱瘓在地上,而鳳芸舞,則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不忍心看到眼前這一幕。

  白令咆哮的聲音在皇后的臥室中迴響,震得天花上簌簌的直掉灰塵:「我白令當然有孩子!但是在七年前就被你們胤家的男人從馬背上摔下來摔死了。我的兩個兒子,三個女兒,都是死在你們胤家的男人手上。我的大女兒只有九歲,卻被你們胤家的男人活活輪姦致死,她只有九歲,只有九歲啊!你有什麼資格責備我?我只是餓他一兩天而已,你就這樣譴責我,那我應該怎樣譴責你們?我應該怎樣譴責你們?我的五個孩子,五條命,還有我的父母妻妾,總共一百四十一條人命,你們才償還了多少?還不到四十條!你們至少還需要償還一百零一條人命才能抵償!」

  鳳嵐舞愣了愣,但是隨即銀牙緊咬,毫不退縮的說道:「白令,我知道我夫君當年確實做得不對,但是那是胤家的事情!現在胤家的人已經被你全部殺光殺絕,你還想怎麼樣?」

  白令哈哈一笑,通紅的眼睛鎖定了鳳嵐舞,陰沉沉的說道:「我想怎麼樣?你想我應該怎麼樣?你看看我的臉,你看看我的臉,上面有多少道傷痕?不多,總共才一百九十九道,還不到兩百道呢!為了畫這一百九十九道傷痕,我還浪費了胤家珍貴的九把匕首。你再聽聽我的聲音,我的聲音現在是多麼的動聽啊,那都是胤家的人用燃燒的烙鐵耗費了來兩天兩夜的時間才將我變成這樣的,我應該多麼的感激他們!你們看看我現在的樣子,我是不是快要七十歲了?事實上,我只有四十五歲,這一切都是胤家的功勞。如此大恩大德,如果我不湧泉相報,又怎麼對得起我死去的父母兄弟姐妹妻妾兒女?」

  鳳嵐舞深深地喘了一口氣,漠然說道:「的確,我夫君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情。如果你覺得人命可以償還的話,你殺了我們吧,我不會怪你,但是請你不要在臨死前還要折磨我們。」

  白令瘋狂的大喝一聲,隨即又狂笑起來:「你給我閉嘴!哈哈哈,請你不要在臨死前折磨我們?你說得多麼好聽啊?多麼合理啊!我怎麼可以不聽從?可是我的女兒呢?可是我的女兒呢?為什麼她臨死前還要遭受那麼多男人的折磨?為什麼她苦苦的哀求那些男人,那些男人還要將犁頭一樣的東西狠狠的插入她還沒發育的身體?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你們可以折磨我的女兒,我就不能折磨你們?這合法嗎?這合道理嗎?大家說說,有沒有道理?為什麼只有你們可以折磨我,而我不能折磨你們?」

  鳳嵐舞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道:「對於我夫君的罪孽,去的確深感慚愧,我願意盡我的所能去彌補你當年所遭受的苦難,如果你願意接受的話。」

  白令的狂笑嘎然而止,臉色也恢復了正常,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他肅然的說道:「我當然願意接受,我為什麼不接受呢?你是皇后,你是高高在上萬人敬仰誰也不敢侵犯的皇后,我怎麼可以不接受呢?我當然接受,你們說是不是?」

  鳳嵐舞內心裡微微鬆了一口氣,淡淡的說道:「那麼,請說出你的要求吧,看我是否可以滿足。」不經意間,他忽然看到遠處的鳳芸舞拚命的向自己搖頭,眼淚汩汩而出,可是卻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白令平靜的說道:「我的要求很簡單,真的很簡單,你完全可以做到的,任何女人都可以做到。」

  鳳嵐舞看了一下遠處的鳳芸舞,卻看到她已經麻木,除了眼中苦澀的淚水不斷地流淌之外,已經沒有了任何的表情。她只好盡量平靜的說道:「請你仔細的說出來吧。」

  白令說道:「我家裡有很多客人,他們總是跟我說,你們伊麗納的皇后真漂亮,如果我能看上一看就好了。我說不行,我們伊麗納的皇后怎麼可以隨便給你們看呢?他們說,那麼我們給錢吧,一萬金幣看一次,行不行?我說不行,那太便宜你們了,我們伊麗納的皇后可是江山絕色榜上的十二美人之一,身價連城,一萬金幣就想看我們皇后的身體,想都別想……」

  鳳嵐舞開始的時候還靜靜的聽著,但是隨即越來越不耐煩,她終於忍不住打斷了她的說話:「白令,請你直接的將你的要求說出來吧。」

  白令微微一笑,淡淡的說道:「皇后,您先別急,該說的時候我會說的,說不定我還得重複好多遍呢!那些人說,既然看不到真人,那看一下畫像總是可以的吧。我說,畫像哪,行,沒問題,不過每幅畫像至少得五萬金幣。那些人說,五萬就五萬,我們先交錢了,一個月之內你得把皇后的畫像交給我們。我說,好,沒問題,於是一邊數錢,一邊想,我要怎樣才能得到皇后的畫像呢?」

  鳳嵐舞皺皺眉頭,不解的說道:「宮廷畫師那裡有我的畫像,你拿去就是了,何必來找我呢?」

  白令苦笑著搖搖頭:「唉,如果他們是要那些畫像,我這五萬金幣來的也太容易了。」

  鳳嵐舞疑惑的說道:「那麼,他們是要怎樣的畫像?」

  白令聳聳肩,無可奈何的說道:「我的客人都是非富則貴的,皇后的普通畫像他們家裡早就有,他們這次要的,是特別一點的畫像。」

  鳳嵐舞冷笑一下,不屑的說道:「怎麼個特別法?」

  白令撓撓頭皮,為難的說道:「他們希望看到皇后真實的一面。」

  鳳嵐舞冷冷的說道:「我的畫像不夠真實嗎?」

  白令連連擺手,著急的說道:「不不不,皇后你誤會了,我說的真實,乃是說,皇后之前的畫像有太多的不應該存在的東西,他們這次希望看到的,是沒有任何裝飾的畫像。」

  鳳嵐舞不耐煩的說道:「可以,我不帶金銀首飾就是了。」

  白令淡淡的說道:「不不不,金銀首飾倒是無所謂,我說的另外一些……例如衣服之類的。」

  鳳嵐舞正要說話,突然間,她意識到了什麼,瞬間,她的臉色緋紅,通紅的好像秋日裡熟透的蘋果,而她的豐滿的胸膛,也因為急促而來的憤怒而起伏不平,她渾身都陷落在一種巨大的憤怒和被侮辱當中,她簡直是出離憤怒了,不顧一切的尖叫起來,「白令,你實在太無恥了,你……我不會答應你的!你……滾!」隨著她的尖叫,一口唾液也隨即飛到了白令縱橫交錯的臉上。

  但是白令彷彿什麼都沒有感覺到,他只是冷漠的聳聳肩頭,無可奈何的說道:「唉,多麼可惜啊,我的四十萬金幣拿不到了,唉,沒辦法,看來我只能是去看看那個可憐的小男孩,也許他有辦法可以讓她的美麗姑姑答應我這個小小的願望。」

  鳳嵐舞好像一頭被惹怒了鳳凰,指著門口,狠狠的罵道:「你這個奸賊!你這個無恥之徒!你立刻給我滾!你永遠都不要再握面前出現……」

  白令仰首冷冷一笑,大踏步走出門口,那些畫師也倉皇的魚貫而出。跨出門口的時候,白令忽然轉過身來,聲音陰冷的說道:「你知道嗎,以前我在南城門熬日子的時候,我心裡在想什麼?我可以告訴你,那時候我每天每夜都在想,我白令如果有一天掌握了伊麗納的政權,我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殺盡胤家的人,現在,我基本做到了,胤家除了胤吉這個小不點,再也沒有人活在世上。我第二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得到胤家的女人,現在,我也基本得到了,除了你!不過,我不想像對待她們那樣對待你,我只想好好的憐惜你,愛惜你,我要將你的畫像畫下來,給所有的人觀看,這就是我們伊麗納曾經風光無限的皇后,大陸江山絕色榜上有名的十二美人之一。我想,你的畫像一定會很受人歡迎的。」說罷,得意的仰天一笑,消失在門外,卻讓屋子中的三個女人渾身有如掉入了冰窖。

  鳳嵐舞瘋狂的尖叫著,聲音尖銳的好像黑夜中貓頭鷹:「白令,你幹盡了這種禽獸不如喪盡天良的事情,總有一天,你要遭受天打雷劈的。」

  不顧儀態的她追著白令的背影想要踢他幾腳,卻已經被哭叫著撲上來鳳芸舞死死的拉住。她跪在鳳嵐舞的身前,痛哭流涕,苦苦的哀求著:「姐姐,為了吉兒,為了我們鳳家的最後一點骨肉,你就答應他吧,我求求你,你就答應他吧,要不然,要不然,吉兒會活活的餓死的……」

  鳳嵐舞一把甩開鳳芸舞的衣袖,眼淚慢慢的流了下來,痛苦的說道:「我怎麼可能答應這樣的要求?我怎麼可能答應這樣的要求?我不能,我不能……」

  鳳芸舞幾近麻木的苦苦哀求著:「姐姐,他只是要你的裸體畫像,又不是要你的清白身軀,為了吉兒,請你忍受這個委屈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我和三姐姐每天晚上被白令百般的凌辱,你都是知道的,但是為了吉兒,我們都忍受下來了,姐姐,你就答應了吧。」

  鳳嵐舞臉色逐漸恢復了之前的平白,但是胸膛依然劇烈的起伏著,她狠心的扭過頭去,沉聲說道:「對不起,三妹妹,我理解你作為吉兒母親的痛苦,但是我不能答應,這是一個女人的尊嚴……」

  鳳芸舞整個身體都癱瘓在地上,神情木然,喃喃自語的說道:「姐姐,你就真的忍心看到我們鳳家從此絕後嗎?你對得起我們鳳家的祖先嗎?你忍心看著吉兒的生命一點一點地消失嗎?」

  鳳嵐舞憤怒的說道:「白令這樣得寸進尺,我無法忍受,或許她今天要的只是我的裸體畫像,但是明天,他說不定就會要我侍寢,對待這種奸人,我怎麼可以答應這種無恥要求?我當然知道吉兒是我們唯一的骨肉,可是……我怎麼可以……」

  鳳芸舞死死的抱著鳳嵐舞的雙腿,俯首在她的裙角里拚命的流淚,聲音已經完全哽咽,淒苦而軟弱無力:「姐姐,只有我們兩人才知道,你還是處子之軀,就連二姐姐也不知道,所以你才會這麼在乎你的清白,可是,為了吉兒,為了我們家族的最後一點香火,就算天大的委屈你也要承受……大姐姐,我求你了,請你解開你的高貴身軀,讓他們描述你的清白軀體吧,如果白令要侵犯你的清白,我和三姐姐願意替你受罪,絕對不會讓你的處子之軀毀在白令的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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