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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編】裁決〈連載中〉

第四卷 第六十章

    艾弗里獨自站在烏合軍封鎖線前七八米遠的地方,微風吹起的塵土中,他的身軀如同鋼槍般筆直。

    身後的將領團體,氣氛壓抑而緊張。

    從艾弗里領著七八名高級軍官抵達之後,原本充斥這裡的呵斥聲,議論聲就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尤金一系的將領們自然而然的站到了艾弗里的身後。而不遠處的貴族私軍將領們,則圍在達內爾的身旁,神情複雜的看著這邊。

    直到現在,烏合軍對後勤護衛隊都只是包圍,而沒有進一步的攻擊行動。誰也不知道,這個火藥桶會不會被點燃。而艾弗里的到來,更讓這場衝突,增添了幾分緊張和幾分意味深長。

    所有人都知道,大家之所以還能共同站在這裡,原因不過是尤金和貴族之間,還沒有公開決裂。

    上層還在博弈,還在協商。至少也在等待對方先亮出刀子來。因此,這些軍中將領們誰也不知道,在明天來臨之前,事情會發生怎樣的變化。自己和對方之間,究竟是敵人,還是戰友。

    如果沒有什麼刺激大家神經的事情發生,這樣的局面,或許能一直維持下去,至少到明天太陽升起。可是誰也沒想到,當兩大陣營都還保持著默契和平衡的時候,烏合軍卻鬧出了這麼一出。

    沒人知道烏合軍究竟想幹什麼。更沒人知道,對方陣營,會不會藉此機會生出什麼事端來。

    尤其是對貴族私軍將領們來說,這方面尤為警惕。

    後營是他們的後花園。也是他們和尤金爭奪聯軍控制權的最重要的砝碼。所有的後勤補給,都掌握在他們的手中。離開了糧食,武器和帳篷,馬匹,貨車,清水,木匠,鐵匠和民夫,這支軍隊哪裡也去不了。

    而烏合軍如此大張旗鼓的包圍後營。不但是對他們的藐視和侮辱,而且很容易讓尤金一系找到把手插進後營的機會。

    要知道,就在這幾天,軍中的衝突忽然就多了不少。許多原本互相之間就有矛盾乃至世仇的貴族麾下士兵,好像按捺不住火氣一般,動輒出手毆鬥。已經有好幾個貴族私軍軍官,因此被撤換。雖然其中大部分都是因為這些傢伙犯下的愚蠢錯誤。可另一方面,也說明尤金這夥人無時無刻都在虎視眈眈。

    別的地方,大家也就忍了。後營絶對不行!

    此刻看到聯軍中的二號人物艾弗里率領一眾軍部高級軍官親臨此地,達內爾和他身旁的私軍將領們,都繃緊了神經。

    在尤金一系的將領當中,艾弗里是最不好對付的一個。他強硬而精明。如果說。尤金像一匹古板而忠誠的老馬,那麼,艾弗里就是一隻惡犬。你休想用對付尤金的那一套來對付他。而且,你還得隨時提防著,別讓他搶走肉骨頭。

    就像現在。私軍將領們就渾身不自在。

    原本達內爾是這裡職位最高的軍官,可以名正言順的發號施令。用軍法軍規乃至於出兵鎮壓,來威脅烏合軍這幫士兵停止他們的兵變行動。

    可艾弗里一來,就直接搶走了達內爾的領導權,站到了和烏合軍對話的位置上。

    不僅如此,他還發佈一條軍營戒嚴令。任何部隊,未經命令擅自調動,一律視為叛亂。將受到毫不留情的鎮壓。

    這幾乎就是指著鼻子對可能動用軍隊進行鎮壓的私軍將領的一個警告。告訴他們,別想著輕舉妄動。如果他們膽敢在沒有經過他同意的情況下動用軍隊,那他們自己,也將背上叛亂者的罪名!

    這讓私軍將領們,如同吃了蒼蠅一般膩味。

    前去通報艾弗里到來的烏合軍士兵,已經跑向了封鎖線後的騎士隊列。艾弗里就站在封鎖線前,靜靜的等待著。

    身後,私軍將領們議論紛紛。

    “艾弗里這傢伙,怎麼來得這麼快?”一位目光陰鬱的貴族將領,在達內爾身邊嘀咕道。

    另一位身穿黑色鎧甲的將領冷笑一聲,說道:“嘿,咱們和烏合軍起了衝突,他不趕緊來看熱鬧撈好處,還等什麼?”

    “後勤護衛隊這幫傢伙,可真是吃飽了撐的。為了對付一個訓練營的新生小子,跟整個烏合軍起衝突,簡直愚蠢透頂。”一個身材高壯的騎士甕聲甕氣的道。

    “噓,閉嘴。你不知道這背後是大人們的意思?況且,還有那位席林大人……”目光陰鬱的貴族將領低聲呵斥道。

    眾人紛紛瞪了那噤若寒蟬的高壯騎士一眼,都是一陣沉默。

    良久,一人開口道:“你們說,艾弗里會怎麼處置?”

    眾人紛紛搖頭。

    如果嚴格按照軍法來執行的話,這次烏合軍包圍後勤護衛隊軍營的行動,直接犯下了十幾條重罪。違抗命令,擅自調兵,殘害袍澤,叛亂……等等等等。從领頭者到跟隨者,全都可以送上絞架。

    而身為軍中副統領,艾弗里按理來說,也應該嚴肅軍紀。該抓該殺,鐵面無情。

    可誰都知道,這只是一種奢望。

    艾弗里才不會那麼傻呢。而且,他也不像尤金那麼鐵面無私。讓他來處理烏合軍和後勤護衛隊的衝突,大家不但不可能指望他主持什麼公正,只怕還得時刻提防他找機會插手進後勤護衛隊。

    說話間,馬蹄聲傳來。隨著封鎖線上的士兵散開,一隊飛馳的騎士穿過馬車間的空隙,越眾而出。當先一匹黑色夏泰馬,肌肉虯結,宛若巨獸。馬上騎士身著重甲,高大魁梧,氣勢逼人。

    噝。在場的眾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雖然許多人都聽說這期烏合軍中,來了不少高階騎士。可平日各屬不同兵營,並沒有親眼見過。此刻一見這领頭騎士。一種強烈的壓迫感便撲面而來。許多人都情不自禁的倒退一步,心頭惴然。

    即便這騎士到了近前,就勒住馬緩緩而來。即便他只是靜靜的騎在馬上,沒有激發鬥氣,更沒有絲毫的攻擊傾向,但在場的將領們,都能從他那鐵塔一般的身軀中,感受到一種無可匹敵的強橫。

    榮耀騎士!

    這傢伙。就是這次烏合軍兵變领頭的騎士!

    目光再投向後方的烏合軍騎士隊列,將領們的心跳,愈發的快了起來。

    领頭騎士身後,是一位和他同樣魁梧,同樣散發著強者氣息的榮耀騎士。他一頭亂糟糟的長髮,從頭盔縫隙中露出來,就像一隻雄獅。威風凜凜。

    而在他的身後,是數十位同樣身著重甲的騎士。他們策馬而來,坐騎步伐整齊劃一,馬蹄起落間,就如同戰鼓一般,給人一種動人心魄的節奏。

    這種節奏。在場的騎士們都再熟悉不過了。

    這是騎士衝鋒之前的緩行步。

    騎士之所以強大,除了他們自身的鬥氣和武技之外,還因為他們可以利用戰馬的速度和體魄,形成摧枯拉朽的衝擊力。

    而合理的利用馬力,就是每一個騎士的必修課。

    為了節省寶貴的馬力。騎士們在行軍的時候,都會騎乘代步馬。以保持戰鬥馬匹的體力。而在戰鬥衝鋒的時候,他們速度也是一層層提起來的。

    第一層就是緩行步。戰馬小跑,陣列密集而整齊。第二層是快行步,戰馬中速奔馳,隊列拉開,錯落有致。直到接近敵人百米內,騎士才平放騎槍,開始第三層的高速衝鋒。

    儘管無數次見過騎士隊列的緩行步,但當眼前的烏合軍騎士,以整齊的陣列和幾乎相同的節奏策馬而來的時候,在場的軍官將領們,還是有一種荒謬的感覺。

    這是烏合軍?

    什麼時候,烏合軍的騎士,也能如此整齊劃一的緩行步了?他們不是一向互不理睬,無論做什麼,都是亂糟糟一擁而上或者一哄而散的嗎?

    一幫烏合軍騎士,居然踏出了皇家騎士才有的整齊節奏,這種感覺,就像是看見一群野豬跳芭蕾舞一樣匪夷所思。可大家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一幕,除了荒謬之外,還有一種讓人窒息的震撼。

    這數十名騎士所帶來的壓迫感,甚至超過了他們所見過的最精鋭的騎士團。就算是阿道夫大公的巴伐利亞騎士團的慕尼黑騎士,也不過如此。

    騎士隊列快速逼近。轉眼之間,就已經到了艾弗里的面前。

    那领頭騎士坐下黑色夏泰馬,宛若一隻巨獸,一直衝到了艾弗里的面前,才在騎士的勒繮動作下,長嘶揚蹄。

    那碗口大小的鐵蹄,幾乎已經觸碰到了艾弗里的鼻尖。

    面對這领頭騎士和他身後數十名騎士如同海潮一般的磅礴氣勢,艾弗里自始自終,都筆直的站在那裡,別說動一下,就連眼皮都沒眨過。單是這份鎮定功夫,就讓四周的圍觀者倍感欽佩。

    阿古力勒住馬。看向艾弗里的詫異目光中,閃過一絲敬重。

    他翻身下馬,摘下頭盔,行禮道:“烏合軍一營第一大隊隊長阿古力,向您問安,尊敬的艾弗里先生。”。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四周點燃了一支支火把。嗶嗶啵啵燃燒的火焰跳躍著。映照在阿古力的臉上。

    這是一張方正的臉膛,相貌粗獷而普通。黝黑的皮膚,散亂的頭髮,就像大家平常看見的那些為了生存而奔波的傭兵一樣,平凡無奇。

    四周將領們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阿古力入營時間不長,大部分人都沒有見過他。誰也沒想到,如此膽大包天帶領烏合軍發動這場兵變的,竟然是這麼一個人。

    可唯有艾弗里,在看見這張臉龐的時候,忽然愣住了,瞳孔猛的一陣收縮。

    “阿古力……”他輕輕咀嚼著這個名字,把目光投向了阿古力身後的德巴塔,問道,“不知道這一位……”

    德巴塔掀開頭盔,在馬上一欠身。回答道,“第二營第一大隊隊長德巴塔。向您問安,尊敬的艾弗里先生。”

    阿古力,德巴塔……

    火光下,艾弗里的臉色變得異常的古怪。剛才立於飛馳而來的戰馬前的鎮定,因為這兩個名字不翼而飛。

    是他們!居然是他們!

    艾弗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一刻,他完全忘記了自己前來的目的,只是怔怔的看著眼前的兩位騎士,心頭就像擂鼓一般狂跳。

    別人不認識這兩個人。但他艾弗里絶不會認錯!

    八年前,當他還是一個普通的二星公正騎士的時候。曾經因為一次公務,帶領一個小隊,從盧利安前往邊城龍門。

    在龍門軍營,艾弗里呆了半個月。其中大部分時間,都奔波於軍中的各個部門。所見的,也只是第九軍團的一些中低級官員。而就在他完成公務。準備返程的時候,龍門戰區,卻遭遇了斐烈人的一次進攻。

    那一次,斐烈人大舉出動,越過雙方的實際控制線,攻擊了龍門周邊的好幾個城鎮和鄉村。至少有近兩千平民和兩百多名前線哨塔的駐守士兵。在這場忽如起來的攻擊中喪生。整個戰區,風聲鶴唳,艾弗里的行程,也因此耽擱。

    當戰報傳來,巨大的龍門軍營。就像一隻冬眠的熊被激怒了一般,瞬間行動起來。

    每天。無所事事的艾弗里,就站在營房前,看著無數士兵從四面八方彙集而來;看著各營之間匆忙而有序的人員物質調動往來穿行;看著曠野上的野戰軍隊,向地平線推進;看著滾滾鐵騎,穿過軍陣,馳向遠方。

    那嘹喨的號角聲,那震動大地的馬蹄聲,那滾滾塵土,那穿行往來的傳令官,那如林的騎槍和風中招展的矛旗,至今還不時在腦海中回放。

    而讓艾弗里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時候的第九軍團騎士團——那支由威名赫赫的龍門鐵閘卡列尼奇所率領的騎士團。

    那是艾弗里所見過的,最強大的騎士團。

    在第九軍團當中,每一個士兵提起自家的騎士團,都是一挑大拇指,滿臉的自豪。他們可以對騎士團的戰績如數家珍,可以把騎士團所參加的每一場戰役,都講得活靈活現,身臨其境。

    他們發自內心的尊敬著這些騎士們。只要有騎士經過,他們總是會心甘情願的讓開道路,熱情洋溢的問候。

    受士兵們的感染,艾弗里對龍門鐵閘和他麾下的騎士團充滿了好奇。

    而在那一次的斐烈進攻中,他目送了騎士團出征,也見證了七天後,這支渾身是血的滾滾鐵騎在萬千士兵和民眾的歡呼聲中,返回軍營的壯觀場面。

    此役,騎士團出動兩個長騎士大隊,五百外圍騎士,斬首兩千三百,俘虜近三千人。擊潰了斐烈軍的一個銀勛騎士團。

    同時,他們還以牙還牙,突破控制線,深入斐烈的控制地區,將四個人口上千的斐烈鄉鎮直接從地圖上抹去。

    當出征的騎士返回軍營的時候,其中的大部分人,都已經虛弱得連馬都騎不穩了。整整七天七夜,他們都在不停的奔馳,戰鬥。他們的鎧甲上,傷痕纍纍,他們的身上和坐下戰馬的皮毛上,滿是血跡。

    只有親眼見過那一幕的人,才知道那是何等震撼人心的場景。也正是在那個時候,艾弗里記住了疲憊的騎士隊列中,那兩個鐵塔一般,彷彿永不知疲倦的身影和他們的名字。

    “他們是卡列尼奇大人的扈從騎士。左邊是持盾扈從,名叫阿古力,右邊是持劍扈從,名叫德巴塔。”

    “別看他們都是扈從騎士,可個個都有榮耀騎士的實力。”

    “這次卡列尼奇大人沒有出征,就只派了他們兩個去。乖乖,有這兩個殺神在,斐烈人算是倒了血霉了。”

    “那當然,這兩位可是出了名的狠人。”

    那年,士兵們的議論聲還在耳畔迴蕩,而此刻,看著眼前的這兩張臉龐,艾弗里一時竟有些時空顛倒的恍惚。

    幾年之前,他就聽說卡列尼奇因為失去了鬥氣,而離開了第九軍團。這兩位扈從。也跟隨他一同離去。誰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他還曾經因為這個讓人傷感的消息而感慨過好長時間。

    可沒想到,他們居然以這樣的身份。這樣的方式,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一時間,艾弗里竟然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阿古力先生,德巴塔先生,”良久,艾弗里才收拾情緒,認真地道,“久聞大名。”

    阿古力兩人看著艾弗里。就在他把這句話當作一句平常的寒暄時。卻見艾弗里微微探過頭,低聲道,“如果有機會,請代我向尊敬的卡列尼奇大人問好。要知道,我可是他忠實的崇拜者。”

    阿古力和德巴塔臉色驟然一變。

    雖然入營的時候,他們倆用的都是自己的名字。可是,很少有人會知道他們是卡列尼奇的扈從騎士。尤其是幾年前。卡列尼奇失去鬥氣,他們也一同離開之後,就連第九軍團,也早就忘記了他們。

    兩人沒想到,這位遠在南方的騎士,居然認識自己。

    “你怎麼認識我們?”德巴塔的手。無聲無息的按住了劍柄。

    “八年前,我曾經到龍門大營公幹……”艾弗里將當日戰事說了一遍,肅然道,“兩位大人領軍出征,大破斐烈軍。凱旋當日。我就站在路邊,和大家一道迎接你們。那時候。我只恨不是你們中的一員。”

    聽到艾弗里的回答,阿古力和德巴塔不禁有些動容。

    他們身經百戰。八年前的戰事,連他們自己都記不住了,卻沒想到,這位艾弗里記得如此清楚。而更讓人驚訝的是,從艾弗里的神態和語氣中,他們完全能感受到一種發自內心的尊敬。

    雖然他們早已經沒有了年輕時的虛榮心,可這份尊敬,對曾經因為失去鬥氣而飽嘗人情冷暖的他們來說,也殊為難得。

    又嘗試著問了問當日情形,阿古力和德巴塔確定,艾弗里沒有撒謊。而隨著這一番往事追憶,慢慢的,三人之間的氣氛,也從剛才的戒備緊張變得緩和下來。

    阿古力和德巴塔,不再把艾弗里當作前來處置自己的軍中將領,而艾弗里,似乎也忘記了身後的將領們和自己的目的。

    三人越聊越投機,談笑風生。

    而這一幕,落在其他人的眼中,則有些不對味了。

    雖然私軍將領們,並不指望艾弗里能來一場鐵腕鎮壓,火星四濺的好戲,可他們也沒想過,身為軍中副統領,他不但不嚴肅軍紀,反倒跟對方聊天!看那架勢,似乎能一直就那麼聊到明天天亮!

    “怎麼我越看,越覺得他們倒像是一夥兒的。”私軍將領中,那眼神陰鬱的貴族將領隨口說了一句。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私軍將領們面面相覷,忽然從這句話中咂摸出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你別說,我也有這樣的感覺,”那高壯騎士附和著,咂咂嘴道,“這幫烏合之眾,不會不知道他們這麼幹的罪名足夠被送上絞架了吧?訓練營那小子又不是他們的爹,憑什麼這麼為他賣命?”

    說著,他拳頭一砸手心,環視眾人,“對!就是這個問題。這幫傢伙,平日裡自成山頭,誰也不服誰。如果沒有人在背後主使,沒有人為他們的重罪作保,他們不可能擰成一股繩來做這種事!”

    高壯騎士的話,一下就點中了私軍將領們心頭疑惑處。

    有人插話道:“再過十二個禱時,就是法諾後軍出征的最後期限。大人們和尤金,一直為後勤補給問題僵持著,到現在也沒談出個結果。你們說,尤金為了保證後軍準時出征,會不會打後營的主意?”

    他的話音剛落,另一人就接著道:“肯定會!而且,不光是後軍出征,就是咱們真的撕破臉,打起來。要爭奪慕尼城的控制權,後營也是重中之重!”

    這兩人的話,只聽得眾人一陣心驚。

    那眼神陰鬱的貴族將領,上前一步,急切的對面沉如水的達內爾道:“大人,他們說的沒錯。烏合軍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包圍後營,顯然不懷好意。還有,那艾弗里一到這裡,就宣佈戒嚴令。擺明了就是要捆住咱們的手腳。如果烏合軍真的是他們一夥兒的,那……”

    達內爾的眼睛。一下就眯了起來,精光四射!

    其他人,也都是一陣倒吸涼氣。

    這個時候仔細想來,大家才發現,一個多禱時過去了,整個後勤護衛隊被烏合軍圍的水洩不通,連一點消息都沒有。尤其是護衛隊統領赫爾曼,竟然到現在都沒有露過面。這絶不正常!

    裡面發生了什麼?

    若對方真是一夥兒。若烏合軍這次兵變。真的是尤金一方在幕後導演的一個陰謀,那再等下去,在場這些人,全都成了任人戲弄的白痴!

    想到這裡,再沒人能沉得住氣。

    達內爾甩開大步,走到艾弗里身邊,臉色陰沉的道:“艾弗里副統領。烏合軍悍然兵變,包圍後勤護衛隊,禍亂軍營,罪無可恕。我希望你能秉公處置,立刻逮捕领頭的叛亂者,解除烏合軍武裝。平息事態。”

    說到最後,達內爾已經是聲色俱厲。

    與此同時,身後的一干將領們,也都呼啦一下圍了上來。

    正在同阿古力聊天的艾弗里聞聲,一臉詫異地回頭看著達內爾。問道:“兵變?什麼兵變?”

    其實,艾弗里是在送走尤金之後。來烏合軍軍營的半途中,得到了烏合軍包圍後勤護衛隊的消息的。這個消息,讓原本抱著幸災樂禍看熱鬧心理,甚至想為這幫烏合之眾打氣撐腰的他,一度有些失望。

    烏合軍找後勤護衛隊麻煩是一回事,擅自調兵包圍軍營,又是另一回事。兩者的性質截然不同!

    身為副統領,艾弗里很清楚一支軍隊的軍法底線。而烏合軍的行徑,已經完全超越了這條底線。用膽大妄為乃至於瘋狂來形容,也不為過。就算他再偏向他們,也不得不鐵腕處置,以免釀成大禍。

    不過,當艾弗里發現烏合軍從頭到尾都只是包圍後勤護衛隊,並沒有進行攻擊。尤其是當他發現,這次兵變的領頭者,居然是阿古力和德巴塔之後,他就完全放下了心頭的那塊大石。

    雖然他直到現在也不知道阿古力和德巴塔領導這次兵變的目的,究竟是不是為了逼迫後勤護衛隊釋放那個少年,但他們沒有動手是事實。

    同時,艾弗里也不相信,阿古力和德巴塔這樣的帝國英雄,會做出什麼對盧利安不利的事情來。

    他知道在這一切的背後,一定隱藏著某種緣由。不過現在,他並不準備得到答案並跟達內爾這夥人分享。

    面對達內爾的質問,艾弗里的表情很詫異,似乎他壓根兒就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

    “艾弗里,你……”達內爾恨不得把眼前這張臉給撕了!

    剛剛這傢伙,還在自己面前又是宣佈戒嚴令,又是接過處置權,一副當仁不讓處理危機的架勢。可一轉眼,就給自己擺出這副嘴臉。

    再無恥,也不能無恥到這種地步吧?!

    不過,達內爾和艾弗里相處多日,知道他的性格,自己說再多也沒用。當下也不跟他多話,只是惡狠狠的轉頭對阿古力道:“我不管你是誰,現在你給我聽著,立刻讓你的人停止作亂,回營接受審查。”

    說著,他乾脆果斷的一揮手,衝自己身後的一干私軍將領示意:“你們馬上進去,查看後勤護衛隊的情況,找到赫爾曼,讓他立刻來見我!如果有誰膽敢阻攔……”他目光兇狠地迎上阿古力的視線,“殺無赦!”

    “是!”眾人領命道。

    身為騎士,論實力,他們雖然比不上眼前這兩個榮耀騎士,可是,他們個個都有著聯軍高級軍官的身份。單憑這一點,他們就不信對方敢向自己下手。

    無論如何,也要先聯繫上後勤護衛隊!

    隨著達內爾的一聲令下,十多個私軍將領和他們的扈從騎士及護衛,同時抽出了長劍,一踢馬腹,催馬就向烏合軍士兵的封鎖線衝去。

    “停下!”

    見此情狀,艾弗里和尤金一系的將領紛紛出聲呵斥。

    不過,對於鐵了心的私軍將領們,這樣的喝令毫無效果。轉眼之間,突在最前面的一個私軍騎士,就已經策馬衝到了封鎖線前。

    面對衝來的騎士,烏合軍士兵依然紋絲不動。

    這次封鎖後勤護衛隊,他們接到的指令,是沒有得到命令,不得出手。因此,面對策馬而來的私軍將領,這些漢子們,就只是抓緊了手中的劍柄,怒目圓睜,腳下牢牢釘在原地。

    那私軍騎士一聲獰笑,毫不減速!

    眼看他就要迎面撞上一個身材瘦削的烏合軍戰士,忽然,一騎斜剌裡插來,馬身前傾,狠狠撞上了他的側面!

    轟!

    戰馬長嘶,塵土飛揚!

    那私軍騎士被這一撞,連人帶馬,橫著就飛了出去。人馬在空中分開。戰馬落地哀嘶翻滾,拉出一道長長的溝壑,人卻如同一發出膛的砲彈一般,直接射到四五十米之外,撞垮了一堆木桶雜物,碎片飛濺。

    希律律!

    緊緊跟隨在身後的一幫私軍騎士大驚失色,紛紛勒馬止步。一時間,只看見群馬或揚蹄人立而起,或原地打轉,亂做一團!

    等到眾人驚魂方定,這才發現,烏合軍士兵線之前,宛若一頭鬚髮皆張的鋼鐵巨獸般的德巴塔,策馬橫槍而立!

    八個戰環,就如同八團飛旋的雷暴,上下飛舞,充斥著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狂躁能量!彷彿只要稍有靠近,就會被其攻擊,被其吞噬,化為飛灰!

    現場一片死寂!

    四周人們呆呆的看著這狀若天神的騎士,心頭一陣狂跳,而數十位私軍將領加上他們身邊的扈從,護衛,也全都面露懼色,勒住馬,踟躕不前!

    太快了,太強了!

    就在剛才,德巴塔還站在阿古力和艾弗里的身邊,冷眼看著私軍將領們,在達內爾的命令下,忽然發動,衝擊烏合軍士兵的封鎖線。而轉瞬之間,他就已經化身為一道閃電,在千鈞一髮之際,將那騎士狠狠撞飛!

    雖然從表面來看,這一撞之力,全歸功於他坐下夏泰馬的神駿。可真正的內行都知道,戰馬的力量,除了其本身的素質之外,更多的,在於騎士的實力。

    騎士的鬥氣越強,戰馬的力量和耐力就越強。騎士的騎術越高超,戰馬的動作就越敏捷,速度越快。

    剛才那一撞,從啟動到全力衝刺,不過一眨眼的時間。而且,留給他的距離,也不過二三十米。能在這麼短的時間這麼短的距離內,控馬完成這樣的衝鋒,無論是鬥氣還是騎術,都絶對強得可怕!

    這樣一個煞神般的人物擋在面前,誰能過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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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六十一章

    “放肆!太放肆了!”

    眼看私軍將領們被一個人就擋住了去路,個個面露怯意。達內爾不禁又羞又怒。

    眼下這支聯軍,大半都由貴族私軍構成。尤其是在騎士這樣的高端力量方面,私軍更是占了絶大多數。

    平日裡,這些私軍騎士和軍官將領,恃才矜貴,盛氣凌人,別說烏合軍,就連慕尼城衛隊騎士團的長騎士,也不怎麼放在眼裡。在他們看來,對方不過是仗著慕尼城衛隊這個招牌罷了,真要是沙場對陣,只怕還不是他們的對手。

    對此,達內爾其實也有些頭疼。

    這些騎士,以前都在各自效忠的貴族領地裡,參加幾次集中了周邊幾個郡縣強者的騎士比武,剿滅過盜匪團,護送過車隊去附近的大城市,就算是見了世面的了。其中不少人,只怕一輩子連領地也沒出過。

    就個人實力來說,他們雖然和別人的等級稱號一樣,但在戰鬥經驗,武技等方面,其實還頗有差距。真要生死相搏,在同等數量和實力的情況下,他們絶對不是慕尼城衛隊長騎士的對手。

    可達內爾再怎麼想,也沒想到眼下這樣的情形。

    身邊這些私軍將領騎士,雖然算不上最強的,但也都是挑選出來的精英了。他們自己連同扈從和護衛,加起來三十多個人,居然被一個人就嚇得亂作一團,哪怕對方是一位榮耀騎士,也著實丟盡了臉。

    呵斥聲中。達內爾用手指著德巴塔,正要放狠話威脅。可話還沒出口,就只見德巴塔身後的一眾騎士,呼啦一聲散開,呈一個半圓形,將私軍騎士包圍了起來。

    這些烏合軍騎士,個個長劍出鞘。身上的鬥氣戰環,更是早就激發出來。坐下戰馬在鬥氣的刺激下,體形膨脹近兩倍。血管賁張,肌肉虯結。一雙眼睛如同被點燃的火焰一般通紅,碗口粗的馬蹄,用力的刨著地。

    這一幕,不但讓一幫私軍將領如臨大敵,同時也讓四周圍觀者張口結舌!

    大家毫不懷疑,只要德巴塔一聲令下。這些眼中凶光四溢的騎士,就會毫不猶豫地痛下殺手!

    如果說,之前大家還心存僥倖,認為烏合軍再怎麼瘋狂,也不會真的越過底線的話,那麼現在。已經沒有人再有任何一丁點類似的想法了!

    這幫傢伙的眼中,壓根兒就沒有軍法,沒有敬畏,更沒有底線!

    達內爾已經完全懵了。

    他的手指還指著德巴塔,他的臉上。還掛著那高高在上的冷峻威嚴,可眼前。德巴塔和一幫烏合軍騎士,連瞟也沒有瞟他一眼。

    身邊的阿古力,目光望向遠處,就如同一尊雕塑般,對麾下騎士的瘋狂行徑視若無睹,對他更是徹底無視。

    倒是艾弗里斜睨了他一眼,但那目光中的譏諷,只讓他越發難堪!

    達內爾一時羞惱到了極處,可面對這幫桀驁不馴且膽大妄為的烏合軍騎士,也只是束手無策。

    講理?這幫混蛋根本就不是講理的人。

    動武?人家一個榮耀騎士,就嚇住了這十幾個帶著扈從和護衛的私軍將領。旁邊的其他烏合軍騎士,也個個殺氣逼人!更可惡的是,艾弗里還宣佈了戒嚴令,就算自己現在想調兵鎮壓都不行。

    達內爾騎虎難下,他先把目光投向烏合軍名義上的統領魯伯特,在收穫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之後,他咬咬牙,把目光投向了艾弗里,說道:“艾弗里,這你可都看見了。他們當眾出手行兇。在場的人都是見證。這件事,你若是不解決,我就告到指揮部去。讓尤金將軍和貴族長老們來處置!”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艾弗里。

    達內爾這句話,直接把矛盾轉移到了艾弗里的身上。

    艾弗里皺了皺眉頭,說道:“我說過,我不知道什麼兵變。烏合軍的這次行動,我早就知道,而且,還是我親自批准的。”

    一句話,驚得眾人目瞪口呆。

    阿古力和德巴塔互視一眼,困惑不已。而達內爾和一幫貴族私軍將領們,則面色鐵青的握住了劍柄,身體一陣僵直。

    “你什麼意思?”達內爾艱難的吞了口唾沫,目光驚疑不定地問道。

    剛才他們還在猜測,烏合軍這次行動的背後有沒有尤金那邊的影子。雖然他們從種種跡象來看,幾乎已經認定了答案,但這種事情,畢竟沒有證據,也不可能得到對方的承認,只能停留在猜測上罷了。

    可他們做夢也沒想到,艾弗里竟然敢公開承認了!

    而最讓大家驚懼的是,他既然敢承認,就意味著他不需要保守秘密了。再進一步想想,什麼情況下,才不需要保守秘密……一時間,眾人背心都是一陣冷汗。

    對方要動手了?!

    這場就連他們貴族一方,也不想輕易開啟的內戰,難道就這麼忽如起來的爆發了嗎?!

    如果艾弗里在這裡就搶先下手,自己這些人,能逃出去幾個?

    許多貴族私軍將領們,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們握著長劍,勒著馬,不安的團團打轉,掃視著四周的環境,想要為自己找一條生路!

    不過,艾弗里的回答,卻並非他們想像的那樣。只見他面色平和的道,“大家都知道,組建烏合軍,是為了彌補我們兵力不足的劣勢。把一些不太重要的任務交給他們,我們才能抽調出人手,投入到其他方面。”

    說著,他對面色鐵青的達內爾狡黠的一笑道,“今天的行動,其實是一次演習,主要目的,是保護後營。你瞧,他們完成的不錯。不是麼?”

    包圍後營,是為了保護?!

    別說達內爾一幫私軍將領。就是艾弗里身邊的軍官們和阿古力等烏合軍騎士們,也是面色古怪。

    這樣的鬼話,連他們自己也沒法信。

    眼看達內爾臉上血色上湧,咬著牙就要開口駁斥,艾弗里沒給他機會,直接擺了擺手,把他的話打斷,說道:“當然。我也沒想到,他們事前沒有跟後營溝通,而且,還利用這次演習恐嚇後營,讓他們交出被無理關押的學兵。雖然從人情道理上來說,這樣做沒錯,但從軍法軍規上來說。還是很不好……我會嚴肅批評。”

    很不好?

    嚴肅批評?

    達內爾氣得臉都白了,恨不得當場就找張桌子來掀。

    狗娘養的,這麼荒謬絶倫連三歲小孩都騙不了的鬼話,也虧他說的出口。還能說得如此光明磊落,坦坦蕩蕩的模樣。

    這隻老狐狸!如果他真的是跟烏合軍私下有姦情,那這就是包庇。如果沒有。那這就是收買人心!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的實力不是艾弗里的對手的話,達內爾恨不得當場就跟他拼了,來個血濺五步!

    不過,他也知道,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

    達內爾強忍著怒氣。冷笑一聲:“艾弗里大人的話,我不敢不信。既然是演習。我想,也應該解除後營的誤會。讓他們配合一下。我想見見赫爾曼,不知道艾弗里大人的演習,還要持續多長時間?”

    “我去問問。”艾弗里聳了聳肩膀,一攤手,“你知道,我不是具體的執行者。這事兒我還得聽他們的。”

    達內爾那叫一個氣啊。真想吐他一臉的口水!

    他鐵青著臉道:“那我就在這裡等著,直到見到赫爾曼為止!”

    艾弗里轉身走到阿古力的身旁,和他的目光對視一會兒,苦笑一聲,低聲道:“好吧,阿古力大人,您現在能告訴我你們究竟想幹什麼了嗎?如果真的只是為了釋放那個被關押的年輕人的話,我可以保證,這件事我來辦!絶不會讓赫爾曼傷他一根寒毛。”

    面對達內爾,艾弗里把這件事情擔在了自己肩膀上,卻從頭到尾連烏合軍究竟想幹什麼都還不知道。而原因,只不過因為他對阿古力的信任。他知道,無論阿古力和德巴塔想做什麼,他們的榮耀,都不會讓他們做出任何有損盧利安,有損帝國,或有損他們的名譽,違背準則的事情。

    看著艾弗里誠摯的臉,阿古力一時竟然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而就在這時候,右耳中的鴿子木耳塞,忽然傳來了一陣清脆而尖鋭的嗚嗚聲。阿古力凝神靜聽,片刻之後,他震驚的抬起頭,看向不遠處的德巴塔。

    而德巴塔,顯然也得到了同樣的消息,兩人對視一眼,目光中都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光芒。

    短暫的失神之後,阿古力和德巴塔的嘴角,勾起了一道弧線,臉色也恢復了正常。

    “艾弗里先生,”阿古力沉聲,“尤金將軍,現在不在軍營裡吧?”

    他怎麼知道?艾弗里心頭一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尤金離開軍營去見喬伊斯夫人,是一個秘密。為了保密,尤金還以和幕僚研究戰術部署,來了個金蟬脫殼。讓別人都以為他正在中軍主帳裡。

    而遠在這裡,且身份地位完全不可能接觸到軍中核心事務的阿古力,卻忽如起來的說出這樣一句話,讓他如何不震驚。

    不過,事關重大,艾弗里心頭雖然一陣劇烈跳動,臉上表情卻紋絲不動,只是皺了皺眉頭:“你問這個……”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阿古力打斷了。

    阿古力看著他的眼睛,平靜地道:“我還知道,尤金將軍,是去見喬伊斯夫人了。”

    艾弗里的瞳孔,一陣收縮。如果眼前說話的人不是阿古力,他幾乎就要拔劍了。

    “你怎麼知道?”

    到這個時候,艾弗里也不再隱瞞,而是震驚地反問道。

    “我怎麼知道的,你一會兒就明白了,”阿古力見艾弗里變相的承認了,眼睛微微一眯,斷然道。“不過,我現在可以告訴你。那是一個陷阱。”

    說著,他輕輕用手一按艾弗里的小臂,將這位幾乎快要跳起來的副統領牢牢的摁住,以免他心神失守的情況下,舉止異常,讓旁邊的達內爾等人看出什麼端倪來。

    “現在時間緊迫,我們先打發達內爾他們,然後再跟你細說。現在,我們怎麼做,你跟著配合就好了,什麼都別管。”

    “好!”艾弗里咬牙答應道。

    兩人一番低語之後,旁邊眾人就只見阿古力向艾弗里躬身行禮,口中道:“艾弗里大人既然下令,我們自然遵從。不過。也希望大人說到做到。”

    說著,他一臉冷峻的扭頭看了達內爾一眼,猛的向烏合軍士兵下令道:“所有人,立刻收隊回營!”

    隨著阿古力的這一聲令下,烏合軍士兵頓時動了起來。

    一隊隊士兵排成隊列,有序的撤向相鄰的烏合軍軍營。阻攔在道路上的馬車也被裝上車輪。套上駑馬拉走。身穿重甲的騎士們,一行行從眾人面前經過。那紛亂的馬蹄聲,和甲冑的拍打聲,漸去漸遠。

    片刻之後,被烏合軍封鎖的道路。就已經清理一空。隨著最後一隊士兵離開,後勤護衛隊軍營大門。又出現在了私軍將領們的眼前。

    看著空空如也的道路,看著後勤護衛隊禁閉的營門和營牆上,守衛塔上,那些臉色煞白,提心吊膽的士兵和軍官,達內爾和私軍將領們,都有些不敢相信,這一場箭已經搭在了弦上的衝突,就這麼簡單的消弭一空。

    艾弗里答應了烏合軍什麼條件?

    難道,烏合軍這幫傢伙包圍後勤護衛隊,就真的沒做什麼?其目的,就真的只是為了那個名叫羅伊的小子?

    私軍騎士們忍著心頭的困惑,跟隨達內爾策馬向後勤護衛隊飛奔而去,所有的答案,只要見到赫爾曼,就能水落石出!

    ……………………

    ……………………

    塔樓上,赫爾曼臉色蒼白的看著軍營外,飛馳而來的達內爾等人。

    而在他的身後,是兩名護衛,和換上了護衛的服飾,寸步不離他左右的奧斯頓和阿爾傑農。

    三位剛剛還和赫爾曼生死相搏的公正騎士,同時也是後勤護衛隊各中隊隊長,靜靜的站在更靠後一點的位置上。

    往常跟隨赫爾曼的時候,他們就站在這裡。不過唯一不同的是,現在的他們,敬畏的目光,已經不在投向赫爾曼,而是不時落在兩名大光明騎士和塔樓陰影中那個單薄少年的身影上。

    囚室中的慘烈廝殺,已經塵埃落定。

    埃德森和一名護衛身死,霍普重傷。剩下的人也因為同赫爾曼一場內訌,成了永遠也不可能彼此信任的仇人。

    而他們所有人的命,都掌握在羅伊和兩名大光明騎士的手上。

    站在守衛塔塔樓上,已經快半個禱時了。

    這點時間並不算長。不過,如果說,再次之前,他們心裡還多少有那麼一絲僥倖的話,那麼,這半個禱時站在這裡所目睹的一切,已經足以讓他們明白,自己落入了一個巨大的魔掌之中。

    而這個魔掌的主人,赫然就是那個被他們抓起來,企圖謀殺於囚室中的少年!

    他竟然能調動烏合軍!

    那兩名領頭的榮耀騎士,還有那些敢向貴族私軍將領們拔劍相向的騎士,顯然全都是他的人!

    每每看到羅伊那張有些迷糊的青澀臉龐,赫爾曼和幾位騎士,都不禁心裡發寒。這輩子,他們見過形形色色的少年,無論是天賦超群的,少年得志的,糊里糊塗的,聰明伶俐的,甚至還有些心狠手辣的……

    可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像羅伊這樣外表憨呆而無害,內裡卻如此狡猾陰險的小子!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他們完全不可能想像,這些事情,竟然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做出來的!

    和他比起來,那些自以為躲在幕後控制一切的貴族領主,簡直就是舞檯燈光下純潔的少女。而他,才是黑暗中真正的惡魔!

    現在,整個後勤護衛隊,已經掌控在了他的手上,就連赫爾曼。也被迫背叛他的領主娜塔莎女伯爵,交代了所有的消息。雖然不知道羅伊究竟想幹什麼。但大家都知道,一張隱藏在黑暗中的大網,正向著茫然不知的貴族陣營,緩緩張開!

    馬蹄聲響。轉眼間,達內爾等一行人就已經飛馳到了營區大門口,高聲叫門。

    眼看達內爾到來,大門口的衛兵,飛快的合力取下了沉重的門閂。三人一組,吭哧吭哧的將兩扇大門打開。

    寂靜中,赫爾曼的耳邊,傳來了羅伊的聲音,“赫爾曼先生,您應該說些什麼,都記清楚了嗎?”

    赫爾曼身體一顫。扭頭深深的看了羅伊一眼,俯首道:“記清楚了。”

    “那好,”羅伊的臉上,露出陽光般的笑容,“我就在這裡等你們。”

    領著四名護衛和三位公正騎士,赫爾曼轉身下了樓。穿過營區前的空地,向已經策馬進了營門的達內爾等人迎去。

    這個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營牆上已經點燃了火把,空地四周和營區道路上,也擺上了火盆。私軍將領們在一擁而上的護衛隊士兵們的幫助下翻身下馬。一些人迅速分開。四處查看,其他人則在達內爾的帶領下。走到赫爾曼面前。

    “如何?”達內爾一邊環顧四周,一邊面沉如水的問道。

    就眼前所見看來,他們最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後勤護衛隊雖然在烏合軍的包圍下,斷絶了一個多禱時的聯繫,可營區並沒有受到攻擊的跡象,除了士兵們臉色有些驚恐之外,其他所有的一切,都和平常一樣正常。

    “營區沒什麼事兒,”赫爾曼行了個禮,回答道,“那幫賤民,要求我們釋放羅伊。我沒理他們。”

    “他們有沒有攻擊營區,或者動什麼手腳?”

    “就憑他們?”赫爾曼冷笑一聲,不屑地道,“再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這一點,我壓根兒就不擔心!況且,咱們後勤護衛隊也不是吃素的。如果他們膽敢攻擊,我可以保證,來多少就讓他們死多少。”

    赫爾曼的自傲,讓達內爾放下了心。

    他拍了拍赫爾曼的肩膀,點頭道:“有你坐鎮,我很放心!”說著,他壓低了聲音,在赫爾曼耳邊道,“那小子呢?”

    赫爾曼道:“還關著呢。”

    “你準備怎麼處置?”達內爾半眯著眼睛道。

    赫爾曼沉默著,良久,做了個割喉的手勢,壓低聲音道:“席林大人說,不想看見他活著出去。”

    達內爾倒吸了一口涼氣,怔了半響,才點點頭。

    雖然同屬貴族陣營,可要論和蘭里斯人的關係,他遠遠比不上喬伊斯,娜塔莎和威爾斯這些人。只是因為在貴族當中相對出眾的個人實力和對軍事的瞭解,才勉強擠進了貴族核心圈子。

    達內爾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地位,打聽太多並不是什麼好事。因此,一直以來,他只是埋頭做好自己在軍中的事情。就消息來說,身為貴族領主一員的他,甚至比不上身為娜塔莎伯爵心腹的赫爾曼。

    尤其是在謀殺羅伊和襲擊尤金這件事情上,達內爾更是完全不知情。哪怕此刻,赫爾曼只告訴了他消息的一小半。關於尤金的那部分,連一個字也沒提起。但這已經足以讓他惶恐莫名了。

    這一刻,達內爾忽然發現,那籠罩在璀璨的燈光,華麗的宮殿和悠揚的音樂聲下的暗流,已經徹底脫離了掌控,越來越洶湧。那籠罩在慕尼城上空的烏雲,終於要化作雷暴,向人們狠狠的壓下來。

    天已經黑了下來,無數的陰謀詭計,無數的背叛出賣,無數的血腥暗殺,將隨著一個少年的死亡,而一一上演。

    看著赫爾曼那雙陰鶩的眼睛,想像著那守衛塔陰暗的囚室中,那個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的少年,達內爾忽然有一種遠遠逃開的衝動。

    “既然這裡沒什麼事兒,那我們就先走了。”心頭的慌亂,讓達內爾無心在這裡繼續呆下去。在幾位四處查探的私軍將領,都紛紛彙報沒有異常之後,他跟赫爾曼交代了一句,便匆匆離開了後營。

    然而,魂不守舍的達內爾並沒有注意到,在他轉身離去的時候,赫爾曼眼中閃過的一絲複雜情緒。也沒有發現,就在他為席林的心狠手辣而震驚的同時,這個後營,早已經悄然無聲的改換了主人。

    而他更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離開之後不久,赫爾曼已經規規矩矩的跟隨著那個他以為是階下之囚,命在旦夕的少年,穿過一條隱蔽的通道,走進了烏合軍軍營的一個燈火通明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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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六十二章

    艾弗里就像一隻困獸般,來回踱著步。

    幾名慕尼城衛隊的軍官,神情嚴肅的在一旁竊竊私語。阿古力和德巴塔則坐在一張厚重而陳舊的木桌前,一邊等待著,一邊喝著朗姆酒。

    火光搖曳,映照在眾人的臉上,忽明忽暗。

    “究竟是怎麼回事?”艾弗里從一進這個房間,就在不停的追問著。這時候,又忍不住了。

    他陡然在阿古力的身邊停下了腳步,眼睛發紅。

    “是誰告訴你尤金大人去見喬伊斯夫人的消息的?為什麼你說這是個陷阱?我們在這裡等誰?”

    一個個疑問,就如同連珠炮一般砸向阿古力,看他那劇烈起伏的胸膛,似乎阿古力再不回答,他就要爆發了一般!

    四周的軍官們,也都緊緊的看著阿古力。每一個人的神情,都異常的緊張。

    直到剛才,他們才從艾弗里的口中知道了這個消息。一聽到尤金和喬伊斯夫人的這次私下會面是一個陷阱時,所有人都炸了。

    要知道,現在的盧利安,正處於生死存亡的危難之際。無論是對聖索蘭帝國,對阿道夫大公,還是對盧利安數百萬民眾來說,這都是一場絶對輸不起的戰爭。

    一旦失利,將不知有多少士兵,會葬身於斐烈屠刀之下,將不知道有多少家園變成殘垣斷壁,多少平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對統治這片土地的貴族們來說,也同樣如此。而事實上。他們和他們的家族,才是這片土地的最大受益者。哪怕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的領地。保護自己的權力,地位和財富,他們也應該和入侵者殊死一搏。

    可現在,他們不但不想著團結起來,和斐烈人鬥爭,將身陷重圍的阿道夫大公營救出來,反倒和不懷好意的蘭里斯人沆瀣一氣。白日做夢一般,妄想著以投靠蘭里斯人來延續他們的富貴榮華。

    只有真正有遠見的人才知道。這不過引狼入室,飲鴆止渴罷了。

    無論是斐烈人還是蘭里斯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如果他們成為這片土地的統治者,這些貴族就會明白,不把自己的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卻拱手交給別人,是一個多麼愚蠢的錯誤。

    這次尤金去和喬伊斯夫人見面。原本就是期盼能最後再做一次努力。希望能說服貴族們認清形勢,攜起手來,並肩作戰。

    他並非對自己處境的危險沒有任何的預計。只不過,相較於大局,他更願意將生死置之度外,也更願意相信。這些曾經發誓效忠帝國和阿道夫大公,發誓謹守貴族和騎士的榮譽的領主們,還殘存著那麼一絲的忠誠和正直。

    可沒曾想………

    軍官們一時心急如焚。他們焦急地看著阿古力,希望他能夠給他們一個確定的答覆。讓他們瞭解情況,以便商議對策或者直接出動去營救尤金將軍。而不是傻傻的坐在這裡等著什麼人的到來。

    儘管他們對這個隱約控制著烏合軍,駕馭阿古力和德巴塔這樣的高階騎士的神秘人物。也很好奇。可現在局勢緊迫,爭分奪秒。任何人的重要性,都比不上時間的重要性。

    而就在這個時候,房間門,被推開了。

    牛油蠟燭的光芒,被捲進來的風搖動著。撲出門外的燭光中,一個單薄的少年,在一名騎士和兩名護衛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少爺。”一看到走進來的少年,阿古力和德巴塔同時起身行禮道。

    正緊緊盯著兩人的艾弗里和軍官們,霍然過頭,看向那個少年。當他們看清少年的相貌和他身旁的那名如同忠實而謙卑的隨從一般的騎士時,漸漸的,所有人的眼睛,都越睜越大。這小子是……

    “羅伊,沒錯,他就是羅伊。”

    “怎麼回事,那是赫爾曼,他怎麼……”

    所有人都有些發懵。

    原本應該被關押在牢房裡的羅伊,就像一個自由自在串門的鄰家男孩般,出現在他們面前,而原本應該掌握著他的生死的赫爾曼,卻如此謙卑的站在隨從的位置上。

    如果說,這還不夠讓人震驚的話,那麼,阿古力和德巴塔的那一聲少爺,就像一聲霹靂,把所有人都震傻了。

    阿古力和德巴塔,是什麼樣的人物,他們很清楚。

    他們不但是實力強橫的榮耀騎士,還是曾經在邊境和斐烈軍血戰多年,屍山血海裡走出來的老兵。無論是實力,戰功,名氣還是資歷,就連艾弗里也比不上。見了面,他也得尊敬的叫一聲大人。而那些烏合軍的上百頭狼,更是對他們惟命是從。就連兵變包圍後勤護衛隊這種可能掉腦袋的事情,他們也都跟著幹!

    對站在阿古力和德巴塔背後的人,大家心裡有過各種各樣的猜測。這些猜測中,包括皇室,包括帝都的某位貴族或者某個勢力,乃至於邊軍以及監察部等等等等。

    可任誰也沒想到,居然是羅伊——這個可憐的,被關在地牢裡,生死操於他人之手的第一訓練營一年級新生!

    尤其是艾弗里,更是目瞪口呆。

    沒有人知道,就在房門被推開的前一秒,他還準備用強令後勤護衛隊釋放羅伊,甚至直接讓軍法部派人帶走羅伊這樣的方式,來交換阿古力的情報。

    可誰知道,話還沒出口,這個被他當作籌碼的少年,就以這樣的方式,出現了在他的面前。

    少爺!

    自己真的沒聽錯?

    那個被大家猜了無數次的幕後主使者,竟然是他?!

    這怎麼可能?

    “少爺,”阿古力走到羅伊身邊。介紹道,“這位是艾弗里爵士。慕尼城衛隊騎士團第五長騎士大隊大隊長。也是聯軍的副統領。”

    羅伊點點頭,向艾弗里行了個禮,說道:“艾弗里爵士,您好。”

    “你……你好……”艾弗洛裡看著這個一臉迷糊模樣,舉止有些拘謹的少年,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他是阿古力這種強者所效忠的主人。

    不過,羅伊也沒有給艾弗里太多的時間糾結這個問題,他向在場的軍官們一一點頭問候之後。便對身後的赫爾曼道:“赫爾曼先生,把你剛才跟我說過的那些話,再對大家說一次吧。”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赫爾曼的身上。

    儘管艾弗里等人還不清楚這位貴族一方的高階騎士,怎麼變成了羅伊身邊這個精神萎靡的跟班,但他們都能看得出來,這個身體和鬥氣沒有受到任何限制的榮耀騎士。似乎在恐懼著什麼。

    赫爾曼開始了交代。

    赫爾曼是娜塔莎伯爵麾下的首席騎士,不但擁有榮耀一星的實力,而且多年來,都和娜塔莎保持著隱秘的地下情人關係。親密和信任的程度,甚至遠遠超過了娜塔莎最近的兩任短命丈夫。

    因此,在得到席林的授意之後。娜塔莎第一個找到的人,就是赫爾曼。

    見到赫爾曼之後,娜塔莎將席林的話,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了他。除了授意他殺掉羅伊之外,還就襲擊尤金一事。在人選,地點和一些細節方面。徵詢了他的建議。

    尤金和喬伊斯夫人的會面地點,選擇在喬伊斯位於城東瓦倫區的一個莊園裡。那裡是喬伊斯夫人娘家早年的產業,因為價值不過兩三千金路郎,地窄屋小,因此,平日裡都由管家打理,喬伊斯夫人自己一次都沒有去過。

    之所以選擇那裡,是因為其位於富人區和平民區的交界處。道路通達,卻又清幽隱秘,正是一處適合密會的好地方。

    不過現在,這個名叫香農的莊園,已經成了一處死地。

    以娜塔莎和威爾斯為首的貴族和他們麾下的騎士,已經將香農莊園包圍得水洩不通,莊園旁邊的樹林裡和不遠處的另一個莊園裡,都埋伏著貴族們手中最精鋭的騎士。而包括喬伊斯夫人管家在內的所有人,都已經被收買。

    這也就意味著,只要尤金進了莊園,哪怕喬伊斯夫人想放他走都不可能。

    就著桌上的紙筆,赫爾曼簡單的畫了一副莊園的地形圖,然後又將伏擊者的人數和實力一一標明。

    等赫爾曼放下紙筆的時候,艾弗里和他身邊的騎士們,已經徹底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默當中。

    為了對付尤金,貴族們這次算是下了血本了。

    他們幾乎調動了他們手裡所有能夠調動的力量。單赫爾曼所知的,就有四名榮耀騎士和二十多個公正騎士。而這些力量,原本是艾弗里他們一直所警惕著,可能在雙方翻臉之後,對方投入的主力!

    而這,還不包括喬伊斯夫人手裡掌握的力量。

    作為貴族中勢力最大的領導者,喬伊斯夫人手中掌握的力量,一直都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一旦和尤金密會的她,迫於局勢,而跟發動襲擊的貴族同流合污,那尤金將軍幾乎不可能有任何的生還機會。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為了避免蘭里斯家族直接領導叛變的惡名和把柄,席林並不打算動用他手裡掌握的武力。他會保持著這支由南下的蘭里斯騎士組成的強大震懾性力量,以旁觀者和緊急情況下“公正的干預者”的形象,主導這場叛變,直到明天塵埃落定。

    不過,蘭里斯人是不是直接參與,對艾弗里他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單是赫爾曼手裡的這張地圖和上面的力量配置,已經足以讓他們陷入絶望當中。

    排除被派遣到周邊地區的長騎士之外,現在艾弗里的手中,就只有四十多位長騎士。加上他們自己和各營統領,全員出動的話,或許能夠跟貴族們動用的力量相抗衡。可是,這也就意味著,軍營將無人鎮守。

    而同時,這樣的大規模行動,不可能瞞得過貴族私軍將領們。一旦尤金一系的騎士們全副武裝馳出營門。實際上就意味著一場公開的內戰。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冰冷的水底。

    現在再回想尤金離開時的話。顯然,他之所以要求艾弗里在他萬一出事之後,保護慕尼城不落入背叛者的手裡,就是因為他早就知道,以艾弗里手裡的騎士力量,營救他根本就不現實。

    艾弗里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在貴族們公開反叛之後,占著公理大義的名分。守住軍營和城門,領導慕尼城衛隊和忠於阿道夫大公的軍隊,等待法諾將軍的大軍迴轉。

    相較於一場可能葬送己方所有高階騎士和軍官將領的火拚或一場全面爆發的內戰,這相對更容易。

    房間裡,鴉雀無聲,只有牛油蠟燭忽然跳起的燈花,發出細微的嗶啵聲響。

    艾弗里猛的一拳砸在桌子上!

    怎麼辦?!究竟是不惜一切代價出兵營救尤金。還是眼睜睜的看著他深陷敵手,執行他的命令?

    艾弗里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惘然和痛苦過。

    明知道尤金身處險境,要他無動於衷袖手旁觀,他做不到。可是,如果營救的話,先不提後果。但是雙方實力上的差距,就是一道難以踰越的障礙。

    這不是普通士兵和低階騎士能夠參與的戰爭。也不是公開的,光明正大的對決。

    這是一場隱藏在夜色當中的無聲的較量!

    雙方拼的是各自手裡最大的牌!

    艾弗里扭頭四顧,就憑自己和自己手下這些人,怎麼可能把尤金給救回來?!

    絶望中。忽然,一個青嫩的聲音。在他和部下們的耳邊響了起來。

    “艾弗里先生,營救尤金將軍,我有一個計劃……”

    眾人抬頭,卻看見那一頭黑髮的少年,帶著一絲迷糊的笑容,有些拘謹地說道:“我會帶領我們的人去香農莊園。我想,救出尤金將軍,應該不算什麼困難的事情,你們只需要安心的等待結果好了……”

    軍官們愣愣的看著這個自說自話的少年。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

    等等,他在說什麼?!

    他領著他的人,去救尤金將軍?

    算不上什麼困難的事情?

    這是什麼意思?

    要知道,早在幾天之前,尤金將軍就已經知道了喬伊斯等貴族可能背叛的消息。

    而將軍之所以一直不敢發動大規模的逮捕和清洗,就是因為己方集中了一個長騎士大隊和不少忠誠於阿道夫大公的貴族領主,也不過能在高階騎士方面和喬伊斯夫人那夥人勢均力敵而已。

    如果不是這樣,將軍又何必猶豫先發制人,何必畏懼和對方拚個你死我活,又何必為了那一線機會而以身赴險?

    現在,這小子居然不知天高地厚的說,這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而更荒唐的是,他的言下之意,似乎還用不著自己這些人,只需要他領著人去就行了。

    艾弗里和軍官們面面相覷,不禁皺起了眉頭。

    雖然他們也承認,今天所見到的一幕,給了他們相當大的震撼。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一個看似任人宰割的少年,竟然是阿古力和德巴塔這種強者的主人,而且,還在幕後控制著烏合軍,甚至連赫爾曼,也顯然是栽到了他的手裡。

    可是,這小子還是未免太過自信了。要知道,就算阿古力和德巴塔的實力強橫。可他們也畢竟只有兩個人。就算再加上大家之前見過的那些烏合軍騎士,也不可能是貴族手下精鋭騎士的對手。

    就在艾弗里覺得有必要用自己所掌握的資料,提醒一下羅伊,對手的實力究竟有多強的時候,卻見羅伊向自己微微一笑,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隨後向身後招了招手,說道:“奧斯頓先生和阿爾傑農先生,會和我們一起去。”

    這是兩個陌生的名字。

    而更讓軍官們驚愕的是,對應這兩個名字的,竟然是從羅伊身後走出來的那兩個護衛。

    護衛的面容,在搖曳的火光中被照亮。

    這是兩張普通的臉。頭盔的下沿,遮住了他們的大半額頭,加上從耳部凸出到面頰的護耳,使得他們的面容,只露出正面部分。

    左邊的一個看起來高些,身材瘦削,相貌還算清俊。而另一個,則矮一些,身材壯實,長著一雙牛眼和一個肉乎乎的大鼻子,滿臉的絡腮鬍。

    這兩人……

    軍官們正面面相覷,不明所以。卻驚訝的看見阿古力和德巴塔恭敬的俯身,以低位騎士晉見高位騎士的禮儀,向這兩人行禮。

    而隨著他們的行禮問候,兩名看似普通的護衛身上,忽然放開了收斂的氣息。

    兩道強橫無比的威壓,就像雪原的風暴,橫掃了整個房間。在這恐怖的氣息籠罩之下,只聽砰砰砰一連串聲響,房間裡的桌椅板凳,全都被艾弗里等人無意識中爆發的鬥氣戰環撞得東倒西歪。

    大光明騎士!竟然是兩位大光明騎士!

    艾弗里和眾軍官全都瞠目結舌,心臟狂跳。一時間,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如同被一道遊走的電流擊中般,根根倒立。

    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跟在羅伊身後的這兩個護衛,竟然是兩名大光明騎士——擁有小領域,擁有十六個戰環,一個人就能夠橫掃一支小型軍隊,無論放在哪裡,都稱得上頂級強者的大光明騎士!

    這一刻,所有人都只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完全懵了,一片空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的目光,才緩緩從兩位光明騎士的身上,轉動到眼前的黑髮少年臉上。

    看著那迷糊而拘謹的笑容,軍官們的目光中,充滿了震驚,駭然,難以置信和一種由沸騰的血液所帶來的,慢慢升騰而起的狂喜!

    難怪這小子被抓進牢房,能自己大搖大擺的走出來。

    難怪從頭到尾,阿古力和德巴塔,都只是包圍後勤護衛隊,卻沒有出手。

    難怪赫爾曼如此規矩老實。

    難怪他如此從容如此鎮定的告訴自己,他會帶人去營救尤金將軍,只讓自己這些人在這裡等著就好了。

    原來,在他的手中,掌握著如此強大,甚至可以說,在眼下的慕尼城中,堪稱不可一世的力量!

    聖帝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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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六十三章

    一輛外表沒有任何標識的黑色馬車,順著碎石鋪就的道路,駛入了香農莊園白色大理石和黑色鐵花組成的大門,在一棟褐色小樓的台階前停了下來。小樓門廊上,一位早已經等候在那裡的管家,飛快的步下台階,打開車門。

    尤金下了馬車,抬頭看了看眼前的小樓,目光微微一閃。

    “尤金大人,夫人請您直接到客廳去,她已經在那裡恭候多時了。”管家俯身,恭敬地道。

    尤金點了點頭,迴首向車伕和幾位扈從示意,讓他們在外面等候。便跟著那管家走進了小樓。

    穿過走廊,上了樓梯。片刻之後,尤金已經走進了二樓一間雖然不寬敞奢華,但佈置得格外雅緻的客廳。一走進客廳門,迎面就見穿著一身翠綠長裙的喬伊斯夫人,微笑著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屈膝行禮。

    “尤金將軍真是一個守時的人。一分一秒都不差。”

    尤金還禮,將外套交給管家,平靜地道:“和夫人的這次見面,關係到盧利安生死存亡,我不敢有絲毫怠慢。況且,如果準時赴約都做不到,我想,夫人也很難相信我會遵守什麼承諾。”

    “將軍言重了,”喬伊斯夫人等尤金繞過沙發,玉臂一伸,請尤金坐下,這才用手輕輕撫著裙襬,坐了下來,口中道,“喬伊斯一介女流,見識淺薄,當不起盧利安生死存亡的責任。”

    “當得起!”尤金直入主題,嚴肅地道。“而且,除了夫人之外。我想,慕尼城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有如此重要。”

    喬伊斯夫人的臉上,露出一絲不自然的神情,藉著伸手給尤金倒咖啡,笑著掩飾過去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尤金斟酌著,輕聲道:“夫人,今天既然咱們坐在這裡。那就開誠佈公吧。您有什麼想法顧慮,不妨說出來,我洗耳恭聽。”

    喬伊斯夫人喝著茶,長長的睫毛低垂著,良久,才輕聲道:“將軍能否告訴我,法諾將軍這一仗。勝算有多大?”

    尤金點點頭,他知道,這正是所有問題的核心。

    “紙上談兵,其實無濟於事。不過夫人如果想知道我的看法的話,那我認為……”尤金神色凝重的道,“我們的勝率。不會超過百分之三十。”

    似乎沒有料到尤金會如此坦誠,喬伊斯夫人有些驚訝的抬頭看著他,片刻之後,才微微一笑道:“將軍果然是個誠實的人……”

    她坐直了身體,雙手交叉放在小腹前。說到:“既然您能直言不諱,那我也就實話實說。這些日子。我們一直都在研究前線的局勢。而您剛才的判斷,和我們所做出的判斷,大致相當。”

    “從二月以來,斐烈軍就已經加快了兵力輸送的節奏,根據情報,現在沿海各大港口城市,每天都有上千斐烈士兵登陸。敵我的兵力對比,已經達到了二比一。再加上阿道夫大公和他所率領的盧利安主力身陷重圍……”

    說到這裡,喬伊斯夫人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其實,就算是百分之三十的勝率,都已經是高估了。”

    尤金沉思著,忽然開口問道:“那麼,夫人知道當初美丁城戰役剛開始的時候,我們的獲勝機率是多少嗎?”

    喬伊斯夫人一愣,搖了搖頭。

    “當初第五軍團甩開我們,試圖渡過希萊河,襲擊斐烈軍後方。卻把我們暴露在美丁城下作為誘敵的誘餌。那時候我們的獲勝機率還不到百分之十。”

    尤金喝了口咖啡,目光幽幽的看著對面牆壁的壁燈,冷冷道:“當時,斐烈前鋒已經距離我們不過十公里了。如果被他們纏住,盧利安主力就必須被迫在美丁城和對方進行一場決戰。在沒有第五軍團的情況下,我們根本不可能是敵人的對手。因此,我們必須在被對方纏住之前,主動撤退。

    後軍撤了,領主聯軍撤了,海岸傭兵團,還有慕尼城衛隊的兩個營,全都撤了。最後剩下的,就只是斷後的巴伐利亞騎士團和用於犧牲的烏合軍。”

    尤金說著,扭頭注視著喬伊斯夫人道:“後來的結果,夫人你應該很清楚。我們不但贏了,而且是全殲斐烈軍的前鋒部隊,又提前伏擊,在他們跟進的主力身上,狠狠咬了一口。那是戰爭爆發以來,帝國所取得的最大的勝利……”

    “可那畢竟只是巧合,是運氣!”喬伊斯夫人有些焦躁的道,“我們現在呢?索菲婭小姐遠在帝都組建新軍團,阿道夫大公和盧利安最精鋭的主力又身陷重圍,現在前線頂著的,就只是慕尼城衛隊……”

    她說著,血色上湧,語氣愈發激動起來:“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怎麼還可能期望出現奇蹟?”

    “戰爭勝負,只有打了才知道,”尤金沉聲道,“我們雖然處於劣勢,可這並不代表我們就一定會失敗。我們還有機會……”

    “機會?”喬伊斯夫人冷笑道,“就算有機會,我們能抓得住嗎?就憑我們現在這支聯軍?”

    她說著,霍然站起身來:“實話說吧,尤金將軍。我從頭到尾,都不贊成法諾將軍的計劃。誠然,營救阿道夫大公是我們身為臣子的責任,可是,我們也得面對現實。

    如果當初慕尼城衛隊留下來,同時讓紅葉騎士團和第十二軍團收縮到慕尼城防線進行防禦,再加上我們的全力支持,盧利安還有一線生機,可法諾將軍一意孤行,非要把我們僅有的一點兵力,都投入到美丁城南的無底洞裡面……”

    她昂起下巴,用力的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一字一頓地道:“這絶對是一個巨大的錯誤!”

    “不。夫人。”尤金反駁道,“依我看。法諾將軍的決定並沒有錯。如果慕尼城衛隊不主動出擊,遏止住敵人的攻勢,左翼的紅葉騎士團和右翼的第十二軍團,只怕到現在還沒辦法站穩腳跟,而且,一旦丟掉了美丁城,慕尼城就要直接面對敵人的攻擊。沒有了山區地形的束縛,原本就以騎兵見長的斐烈軍。可以長驅直入。我們除了困守孤城之外,會丟掉周邊的所有領地……”

    他說著,也站起身來,強調道:“況且,阿道夫大公雖然被敵人包圍,可巴伐利亞騎士團和海岸傭兵團以及前期貴族聯軍的主力,都還在他的手中。只要我們能對斐烈軍保持足夠的壓力。他們說不定就能找到機會突圍!”

    “可這一切,都是你們的想像,不是麼?”喬伊斯夫人冷冷地道,“戰爭,可不會按照設計好的路線走。”

    “但我們如果從一開始就放棄努力,那我們才徹底沒有機會了。”尤金道,“更何況,夫人您也知道,如果阿道夫大公陣亡,對盧利安來說意味著什麼。對愛德華陛下來說。又意味著什麼……”

    喬伊斯夫人把頭擰到一邊,沉默著。沒有吭聲。

    房間裡,再度陷入了一片死寂。

    尤金看著眼前的喬伊斯夫人。他認識她的時間很長了,可平常的交流並不多,彼此之間也不熟悉。對她的瞭解,全都來自於貴族之間流傳的小道消息。

    在許多人的眼裡,喬伊斯夫人是一個很複雜的人。

    她有著迷人的容貌和高超的交際能力,長袖善舞,貴族圈中的不少人都是她的裙下之臣。她精明,能幹。在她丈夫去世之後,她的領地反倒在她的經營下,變得日漸興盛。勢力也日漸壯大。

    在阿道夫大公的賓客名單中,她一向都排名前列。她是阿道夫大公最為看重的領主之一,也是大公府邸的常客。

    除了一個單身女人避免不了的桃色緋聞之外,她的流言蜚語並不多。至少這些年來,尤金很少在聽到人們在背後指責她什麼有悖於貴族身份和道德的錯誤。相反,樂於幫忙的她,其實有著很好的名聲。

    不過這一次,她顯然站在了一個倍感糾結的十字路口。

    她是一個女人,而不是一個騎士。尤金很難用騎士的準則,去要求這樣一個在爾虞我詐的貴族圈中生存的女人。也很難讓她明白,這場戰爭,並不是她平常所接觸的生意那樣,可以計算盈虧風險。

    事實上,貴族們之所以一直沒有公開叛變,一直沒有撕破臉,就是因為喬伊斯不願意那樣。

    她雖然投靠了蘭里斯人,但她還保留著對阿道夫大公的忠誠和一名貴族應有的道德底線。正是這些,讓她在理智和情感之間倍感煎熬。

    今天她之所以同意見面,也證明了這一點。

    對此尤金很清楚。他知道,說服喬伊斯夫人,是自己唯一的機會。如果不能將這個領導貴族的關鍵人物拉回來,那麼,將引發一連串如同多米諾骨牌般的反應,而這,將徹底摧毀整個帝國南方。

    “夫人,”尤金放緩了語氣,誠懇地道,“我今天來,並非是想強迫您做什麼選擇。我只是希望夫人能考慮清楚。您的決定,不但關係到盧利安數百萬民眾,關係到帝國,關係到阿道夫大公的生死,也關係到您和您的家族的榮譽。”

    “明天,就是法諾將軍的後軍出征的日子,亟待糧草補給。而在前線,將士們正日夜鏖戰,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死去。他們在捍衛我們的家園,而我們在後方,難道就這麼無動於衷,甚至……落井下石?”

    見喬伊斯夫人沉默著,尤金頓了頓,說道:“我們不是聖人,為了自己的利益考慮,原本就是天經地義。可是,有時候,有些決定,是和利益無關的。在利益之上,還有我們的榮耀,還有我們的底線。哪怕這一仗真的會輸,但至少我們戰鬥過,我們能挺直了脊樑,讓家族的紋章,不因為我們的懦弱和背叛而蒙羞……”

    尤金正說著,忽然,樓下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厲喝聲和兵器的撞擊聲。隨即,客廳房門被人猛的退開,兩名手持長劍的護衛騎士飛快的衝了進來,對他道,“大人,快走,這是個陷阱!”

    尤金和喬伊斯夫人,聞聲都是一愣。

    尤金緩緩轉頭,用難以置信的眼光看向喬伊斯夫人,而後者則臉色一變,快步走到窗邊,向下看去。

    只見小樓四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數十名騎士包圍了。他們騎著馬,手持火把,飛馳而來。個個手持長劍,面色猙獰,如同一群闖進了羊圈的惡狼。將草地和花叢,踐踏得一片狼藉。

    而在樓下門廳處,幾名跟隨尤金而來的護衛,正在結隊抵抗。已經有兩人橫屍就地,剩下的人身上,也都是傷痕纍纍,鮮血淋漓。

    這一幕,讓喬伊斯夫人腦子裡嗡的一聲,一陣暈眩。

    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一般,她回過頭,看著身後凝視著自己的尤金,張了張嘴,想要解釋什麼,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轟!”一聲巨響,客廳的牆壁驟然爆開,磚石亂飛。

    塵土中,兩個戰環飛舞的榮耀騎士,並肩走了進來。

    “大人快走!”尤金的兩名護衛一聲厲喝,齊身撲了上去。試圖為尤金爭取到一絲逃離的機會。

    “找死!”破牆而入的榮耀騎士同時冷哼,左邊一人跨上一步,猛的一拳擊出。

    一拳破空,八個戰環自拳鋒噴湧而出,金色的光芒,化作一個巨大的拳頭,猛的撞上了兩名護衛。

    這兩名護衛,都只有公正二星實力,被這一拳擊中,頓時一聲悶哼,如同斷線的風箏一般,向後拋飛。

    見此情狀,尤金身形一閃,已經到了兩名護衛身前,雙手在他們的背上一托,化解了那榮耀騎士的力量,隨即反手一卸,將精神萎頓的他們放了下來。

    “大人……”一名護衛呼吸急促,嘴角沁出一絲血來。

    “好了,別說話,”尤金抬頭看了看面色蒼白的喬伊斯夫人,嘆息一聲道,“他們早有預謀,我現在就是想逃,也逃不掉了。”

    說著,他扭頭看向那兩名破牆而入的榮耀騎士,平靜的聲音中,透著一絲蒼涼:“讓你們樓下的人都停手吧,我們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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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六十四章

    夜色中,一行騎士飛馳而過。

    馬蹄鐵在街道的石板上,發出清脆而密集的“噠噠”聲。還沒等兩邊小樓裡沉睡的人們披衣下床查探究竟,就已經如風般消失在街尾拐角處。這留下一陣呼嘯的風,捲起路邊的落葉。

    這是一個無眠的夜晚。在這一夜,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燈火通明的客廳裡激烈爭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寂靜的書房中沉思,也不知道有多少剛剛從不同地方抵達慕尼城的人們,正懷著不同的心思,等待著天明。

    慕尼城很大。沒有人知道,在這夜幕籠罩之下的小巷中,這一隊飛馳的騎士。就像他們不知道,當黎明來臨的時候,這個城市乃至於這個帝國,將走向何方一樣。

    這是一個命運的十字路口。

    就像歷史上無數命運的轉折點那樣,相同的安靜,相同的悄無聲息。

    十六名匪軍騎士,跟隨在羅伊的身後。

    “嗖”長矛瘦馬飛一般的掠過小巷中散落的垃圾,腳下步點一陣讓人眼花繚亂的變幻,已經拐過牆角,躍過一截低矮的殘牆,如同一支箭一般射進了齊腰高的野草叢,在草叢中拉出一道劈波斬浪般的軌跡。

    噠噠,身後的騎士們同時跟上。無論是拐過牆角,還是躍過殘牆,整個隊伍都如同蜂群般緊密,從容自若,一絲不亂。

    飛馳中,騎士們看著奔馳在前方的那個單薄的背影,每一個人的目光中,都是一片振奮,一片火熱!

    所有的一切,就像做夢一樣。

    如果在十幾年前,有人告訴他們,他們未來會心甘情願的追隨一個十七八歲乳臭未乾的少年,將自己的忠誠和信賴,無條件的繫於他的身上。他們唯一會做的。就是不屑地嗤之以鼻。

    即便是不久之前,他們離開困頓和屈辱的生活,來到這裡,重新感受那回到身體中的力量時,他們心裡,對這位少爺,更多的也只是感激。只是近乎於重生一般的喜悅,以及對他那神奇秘術的震驚和信服。

    一個失去鬥氣的騎士,就像失去了爪牙的雄獅。昔日的強大和榮耀,對應今日的,只有屈辱和悲哀。

    這是一個困擾騎士數百年的難題。古往今來,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偉大的騎士。因為失去鬥氣而黯然離開屬於他們的那光芒璀璨的舞台,消失在人們同情憐憫的視線中,在一間低矮潮濕的小屋裡,孤獨終老。

    可是,誰也沒想到,這個造成無數悲劇的難題,卻被羅伊所破解。

    大家不知道。年紀輕輕的羅伊,是如何掌握這一奇術的。但他們完全能夠想像,一旦傳出去,將會有多少人為之瘋狂。

    而他們選擇追隨這個少年,不僅僅是因為他為他們帶來了新生,讓他們擺脫了失去鬥氣之後的落魄和屈辱,讓他們終於在多年之後,拿起長劍。找回自己的榮耀,找回那已經遠離的光輝歲月。

    更重要的是,他們要保護他,不讓他受到任何的傷害。

    在立下這個誓言的時候,他們每一個人,都已經放棄了去建功立業,去縱橫馳騁。闖下一片天地,一番偉業的夢想。

    他們的劍,已經塵封許久。當年的熱血,也早已經冷卻。他們只是希望。能追隨羅伊,在這個亂世中活下去,有尊嚴的活下去。

    無論羅伊想做什麼,他們就跟隨就是。無論是攀上帝國貴族的頂峰,還是只是做一個富家翁,都沒有關係。他們不再為理想和信仰而戰,他們只為這個給予了他們第二次生命的少年而戰。

    可誰也沒想到,當他們跟隨在羅伊身後,走出綠塔莊園的時候,步入的,卻是這樣一個風起雲湧,波瀾壯闊的大時代。

    騎士們策馬奔馳。風聲,在耳邊呼嘯。天邊的魔月,就像一個巨大的紅色玉盤。而领頭的黑髮少年單薄的背影,就在這渾圓月盤的光芒中,隨著戰馬的奔馳而起伏。

    透過這背影,匪軍騎士們看見的,是一顆年輕而滾燙熾熱的心!

    從到綠塔莊園的第一天,他們就聽說過不少關於少爺的傳說。

    他們知道,當羅伊只是一個波拉貝爾男爵府小雜役的時候,他帶領波拉貝爾民眾,走出了死亡之地,一路不離不棄。當他只是烏合軍中一個小小新兵的時候,他曾經在危難之際,帶領烏合軍絶處逢生反敗為勝。

    而現在,身為一個訓練營新生學員的他,又站到了這場席捲慕尼城的風暴的核心。

    抗擊斐烈佬的侵略,營救阿道夫大公!

    誰都知道,現在的阿道夫大公,對盧利安,對帝國皇室來說,意味著什麼。也都知道,這是一個多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可就連紅葉騎士團,第十二軍團以及聚集在慕尼城中的這些頂級貴族們,都不敢輕提營救這兩個字。羅伊卻義無反顧的站了出來。

    沒有人知道,有這樣一個少年和這樣一支隊伍,在為營救阿道夫大公,挽回盧利安戰局而默默前行。也沒人知道,這個總是帶著一臉迷糊笑容的少年,已經無聲無息的踏出了讓人震驚的堅實一步。

    回想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一切,每一個匪軍騎士,都不禁為之驚嘆而振奮。

    原本,按照卡列尼奇和珀西兩位名將制定的計劃,匪軍騎士入營的目的,就只是在這支山頭林立的混亂聯軍中,聚集一支人數上千的隊伍,以保障有足夠的力量,支持營救方案的實施。

    畢竟,匪軍騎士的個人實力雖然不弱,但人數太少。在千軍萬馬的戰場上,這樣一支隊伍,可以完成一次突破,一次斬首,甚至可以深入敵後端掉對方的糧草基地,但卻不能完成佔領,戰略分割,包圍等任務。

    因此,一支上千人的軍隊,就是保證營救方案順利實施的基本兵力底線。這並不是卡列尼奇和珀西不希望掌握更多的兵力。而是眼下慕尼城的現狀,讓他們對贏得軍中將領的信賴和全力支持,並不抱希望。

    況且,就算是拉走這支上千人的部隊,對匪軍來說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需要尋找一個適當的時機,才可能在不引人生疑的情況下,將這支軍隊帶走。投入到營救計劃中的關鍵地點上。

    入營以來,大家也都一直是按照這個計劃進行的。

    可誰也沒想到,就在阿古力,德巴塔和其他入營的匪軍騎士們,還在按部就班的用自己的實力和號召力,去征服那些桀驁不馴的傭兵們。將他們一個個凝聚在自己身旁的時候,被丟進了後勤護衛隊,看似不可能有任何作為的羅伊,卻憑藉他的敏鋭洞察力,發現了貴族和蘭里斯人之間的暗中勾結,洞悉這個可能導致整個戰局崩盤的陰謀的同時,還籍此製造了一個贏得聯軍將領支持和信賴的良機。

    他先是利用赫爾曼等人想要對付他的急切心理。故意在對方對格里芬進行公開的懲罰時大打出手,隨即又在暴露了自己的魔紋鎧甲,引人眼紅之後,看似迫於軍法和赫爾曼的實力而主動投降。

    而在囚室中,當他從赫爾曼的口中,套出了關於貴族和蘭里斯人試圖謀害尤金將軍的陰謀之後,他斷然以鴿哨通知阿古力領導烏合軍包圍後勤護衛隊,隔絶消息。同時以奧斯頓和阿爾傑農兩位大光明騎士。制服赫爾曼等人,從而神不知鬼不覺的控制了被貴族們視為後花園的後營。

    有後營在手,又洞悉了貴族和蘭里斯人勾結的陰謀,如果再能救出尤金將軍,那毫無疑問,這支聯軍,將成為匪軍最堅實的後盾。相較於從中拉走一支部隊的計劃。這樣的效果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這一步步,簡單,清晰,卻需要超人的智慧。

    捫心自問。匪軍騎士們都不認為如果自己處在羅伊的位置上,自己能做出如此敏鋭的判斷,能如此從容的製造並且抓住這樣的機會。

    今夜,每一個匪軍騎士,對羅伊都有了全新的認識。

    想到這裡,每一個人的嘴角,都不禁勾起一絲笑容。他們可以確定,自己之前安安穩穩過平凡日子的想法,可以徹底丟棄了。

    跟隨在自家這位少爺的身後,永遠也不會寂寞。

    活寶躍過一條污水溝,拐上了通往瓦倫區香農莊園的一條僻靜小路。羅伊抿著嘴,一雙藍色的眼睛,就如同黑夜中的篝火,跳動著熾烈的光芒。

    從波拉貝爾到湯姆死去的懸崖,從知道自己的身世,到走進第一訓練營,從跟斯嘉麗的衝突,再到凱文的挑戰,自己就像一個行走在鋼絲上小獸,憑藉著一點點的運氣和咬牙的堅持,跟一隻擁有無窮力量的巨獸搏鬥。

    而今天,這場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軌跡,注定要伴隨自己一生,用盡自己全部力氣去搏殺的較量,終於迎來了新的一個回合!

    席林!

    盧利安,不是一個任你擺佈的地方!

    轉眼間,羅伊和騎士們,已經到了通往香農莊園背面小山丘的一條小路。在茂密而幽靜的樹林中甩鐙下馬,羅伊回過頭,環顧目光炯炯的匪軍騎士們,臉上露出那招牌式的人畜無害的迷糊笑容。

    “先生們,我們走!”

    …………………

    …………………

    喬伊斯夫人站在窗口,注視著窗下被押進副樓地窖的尤金和他的幾名護衛。

    在走進地窖之前,尤金扭頭向小樓看了一眼,兩人的目光一撞,都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片刻之後,尤金扭開頭,在幾名貴族私軍騎士的押解下,走進了地窖。

    “幹嘛不殺了他?”

    喬伊斯夫人頭也不回,臉上掛著宛若斷天山脈峰頂般的冰霜,冷冷的問道。

    身後,威爾斯伯爵緩緩從一幫騎士中走了出來。那張瘦削而陰沉的臉,在燭火下忽明忽暗。

    “夫人,我們認為,如果能夠生擒活捉,就儘量生擒活捉,以免艾弗里那幫人狗急跳牆。而且,尤金或許在控制城防的關鍵時候,還能用得上。”

    “可你們,並不希望我活著吧?”喬伊斯夫人轉過頭來。一雙鳳眼冷冷地看著威爾斯伯爵。從牙齒縫裡鑽出來的聲音裡,“你們”兩個字,咬得特別重。那股子寒意,冷得刺骨。

    房間裡,氣氛一時變得劍拔弩張。

    幾名喬伊斯夫人麾下的騎士,憤怒的握著劍柄,瞪著威爾斯伯爵和其他幾個貴族私軍騎士。而在小樓下。他們的十幾個同伴,也正跟包圍小樓的貴族私軍騎士怒目相對。

    這些忠於喬伊斯夫人的騎士,在襲擊發生的時候,都在副樓裡休息聊天。大部分人都沒穿鎧甲。對於襲擊,來不及做出任何的反應。直到尤金宣佈投降之後,他們才匆匆趕到喬伊斯夫人的身邊。

    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並非他們疏忽。而是在他們想來,這裡是防禦森嚴的慕尼城,喬伊斯夫人作為貴族的領導者,事實上已經等同於這座城市中最有權勢的人。沒有誰能對她下手。

    更何況,香農莊園是喬伊斯夫人的秘密產業,不為人知。因此,他們只需要在莊園大門和幾個關鍵位置安置崗哨就行了。而大張旗鼓的佈防。反倒很容易引起周邊民戶的注意,違背喬伊斯夫人選擇這裡和尤金見面的初衷。

    可讓騎士們沒想到的是,敵人沒有襲擊莊園,反倒是和夫人站在同一陣營的貴族們,悍然發動了襲擊。數十名平日裡抬頭不見低頭見,甚至在一張桌子上吃肉喝酒的私軍騎士,輕輕鬆鬆就包圍了小樓。

    雖然這些傢伙的目的是襲擊尤金,但他們同時也將喬伊斯夫人置於極其危險的境地。至少。在他們發動攻擊的時候,有那麼幾分鐘,客廳裡就只有尤金和喬伊斯夫人兩個人。一個是身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一位是榮耀騎士,若尤金要對夫人不利,要殺她要抓她,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喬伊斯家族騎士們。不知道尤金為什麼會放過喬伊斯夫人,但他們知道,這一切都是威爾斯和這些私軍騎士所造成的!

    自家領主身處險境,讓他們感到恥辱和憤怒。

    在喬伊斯夫人冰冷目光的注視下。威爾斯的臉上,依舊是那千年不變的笑容。

    在盧利安的貴族當中,喬伊斯夫人絶對是一個強大的存在。雖然她總是表現的友善而低調,總是喜歡用她的美貌和高超的交際手段去達成她的目的,可若有人以為她只有這些,那就大錯特錯了。

    就像現在。

    看著喬伊斯夫人身邊劍拔弩張的騎士們,威爾斯的感覺,就像是看見了女人張開的鋒利爪牙。似乎只要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她生吞活剝。

    如果放在以前,別說直接和喬伊斯夫人作對,就算只是一次小小的冒犯,他也會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提心吊膽。可今天,威爾斯覺得自己的心跳很穩,掌心很乾,膝蓋也很直很有力!

    今夜的行動,是席林和娜塔莎一手策劃的。

    他們選擇了盧利安貴族當中和喬伊斯夫人的關係不那麼近,而且對蘭里斯家族投靠意願最為迫切,最為堅定的一幫人。糾集了他們手上最為精鋭的武裝力量。而威爾斯,就是這次行動的執行者。

    早在入夜之前,威爾斯就已經帶領四名榮耀騎士和二十多名公正騎士到了臨近的一個莊園裡。而那個幸運的小莊園主,則拿著超過他莊園價值一倍的金路郎,只用了一個禱時就收拾好行李,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站在莊園後面的半山坡上,威爾斯看著喬伊斯夫人和尤金的車隊在相隔不到一個禱時的時間裡陸續駛入莊園。隨後,他毫不猶豫地下達了發動攻擊的命令。

    以有心算無心,喬伊斯家族護衛騎士的疏忽和尤金的放棄抵抗,使得這場襲擊,出乎意料的順利。

    拿下尤金,就等於拿下了慕尼城。

    即便還有艾弗里等軍官和一幫終於阿道夫大公的貴族,但群龍無首,他們不可能是早已經謀劃好一切的席林大人的對手了。

    這一次,威爾斯對自己的表現非常滿意。

    在俘虜尤金之後,他已經在第一時間派人通知了席林。他已經能夠想像,明天一過,自己將收穫何等豐厚的回報!

    在喬伊斯的逼視下,威爾斯悠悠的道:“夫人您誤會了。我們怎麼敢對尊貴的您有絲毫的不敬?這中間,應該是有一點小小的差錯……”

    他做出一副思索的無辜模樣。說道:“事情是席林大人直接通知我的。他告訴我說,您將親自引誘尤金來香農莊園,讓我只需要帶人配合您的行動,制服尤金就好了。至於其他的,我一概不用打聽。”

    說著,他抬頭看向喬伊斯,有些困惑地道。“我以為,夫人都已經做好了萬全的安排,而尤金,又確實被夫人您引到了這裡,所以……難道,您和尤金將軍的會面。還有別的什麼隱情嗎?”

    威爾斯這番話直接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席林身上。而話裡話外,也在暗示喬伊斯夫人和尤金私下會晤的事實,一時間,只聽得喬伊斯家族騎士們紛紛在心頭破口大罵。這隻老狐狸!

    喬伊斯夫人看著有恃無恐的威爾斯,目光閃動。

    她並不懼怕席林。她雖然主動投靠,但她投靠的對象。是蘭里斯家族,而不是席林這個二級管家。

    況且,這裡畢竟還是聖索蘭帝國,還是盧利安!蘭里斯家族雖然強大,但他們要統治這個帝國,要把他們的影響力擴展到盧利安來,並不是那麼輕而易舉。至少現在,他們還不是這片土地的統治者。至少現在,他們還需要當地貴族的配合,才能把手插進這場席捲慕尼城的亂局中。

    哪怕當著席林的面,喬伊斯夫人也敢坦承自己和尤金會面的事實。大不了,隨便編一個說辭罷了。

    這種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越明白,就越沒有人會掀開裙襬。去探尋究竟。

    在這種關係到家族興衰存亡的局面下,瞻前顧後,趨利避害,原本就是每一個貴族家族都會做出的相同選擇。

    身為一個超級家族。蘭里斯人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只要沒有直接的衝突和損害,他們也只能睜一眼閉一眼,而窮追猛打的追究,只會讓他們在貴族們的心目中,顯得氣量和格局太小,不值得投靠。

    喬伊斯擔心的是,她不知道席林,準備把慕尼城帶向何方。

    在不知不覺之間,自己似乎已經失去了對局面的控制。

    首先,如果沒有身邊人的出賣,自己和尤金的會面,絶不可能洩露。其次,席林能越過自己,直接指揮威爾斯,那就意味著,他有了能在盧利安拋開自己單獨行動的能力。第三,威爾斯是第一個公開投靠席林的人,由他來指揮這場襲擊,並不讓人意外。可除了他之外,還有哪些人參與其中呢?

    想到這裡,喬伊斯夫人微微眯起了那雙動人的鳳眼。

    眼前,一會兒是席林的冷笑,一會兒是尤金看向自己那神色複雜的眼睛。腦海中,一會兒是那些可能投靠席林而共同參與今晚襲擊的貴族們的名字,一會兒又是自己赤手空拳站在尤金面前的後怕。

    今夜一過,明天的慕尼城,就是一場大亂!

    席林想幹什麼?尤金會做出怎樣的選擇?他麾下的艾弗里那幫人,又會不會魚死網破?自己在這條背叛的路上,是將錯就錯的走下去,還是……

    一時間,喬伊斯夫人的腦子亂作一團。

    從理智來說,尤金的被俘,已經注定了慕尼城的局勢天枰,將倒向席林和貴族一方。而作為貴族中的领頭者,又是導致尤金被俘元兇的自己,似乎只能在這條背叛的路上越走越遠,無法回頭。

    而且,就算自己想回頭,眼前的威爾斯和他率領的這些騎士,也不是自己反手就能鎮壓的。更何況,在席林手中還掌握的數十名蘭里斯南下騎士,那是一股足以左右慕尼城局勢的力量。這股力量,就算是自己,也無法抗衡。

    可是,從感情上來說……回想到尤金看向自己的目光,喬伊斯夫人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從一開始,就錯了。

    或許,正如尤金所說,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考慮利益的。

    就像尤金。他今日來,只帶了八個普通護衛和一個車伕。

    在這樣的時刻,和自己見面,他何嘗不擔心這是一個陷阱?可他還是來了。如此平靜,從容的以身赴險。甚至在已經遭遇襲擊,而且自己就赤手空拳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依然沒有動手。

    和他比起來,自己和威爾斯這種人,身上的衣袍再華麗,裡面也爬滿了虱子!

    一時間,喬伊斯夫人早已經被爾虞我詐所侵染的心裡,彷彿被什麼堵住了一般,異常難受。

    看到喬伊斯夫人臉上神情變幻,威爾斯半眯著一雙眼皮鬆弛的三角眼,說道,“夫人,我已經派人將這裡的情形,通知席林大人了。我想,他一定會為我們的收穫感到高興。明天就是法諾後軍出兵的日子,席林大人認為,我們的任務就是守在這裡,哪裡也別去。明天在城南大營,他會親自指導一齣好戲。”

    “哪裡也別去?”喬伊斯夫人攥著的手指,因為太過用力,而露出一抹缺血的白色。

    “是的,哪裡也別去。”威爾斯冷冷地道,“席林大人說,夫人您是一位聰明人,會明白他對您的愛護的。”

    “放肆!”喬伊斯夫人身邊,一名騎士忍不住呵斥道,“你們這是想囚禁夫人嗎?”

    “這怎麼能說是囚禁呢……”威爾斯伯爵冷笑道。不過,他的話才出口,就已經被喬伊斯夫人擺手打斷了。

    “不用說了,”喬伊斯夫人緩緩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我明白。”

    她知道,這是席林,想要讓自己置身事外了。

    今天和尤金的見面,讓席林聞到了她身上的一絲不可靠因素。而顯然,在俘虜尤金之後,席林已經能夠通過他新掌握的某個人,完成剩下的計劃。這個時候,他需要她所做的,就是呆在這裡。

    只要喬伊斯不公開出面反對,那麼,之前跟隨她的那些貴族們,就會按照慣性,繼續跟隨席林走下去。他席林,也會給她一個台階下,甚至還會把引誘尤金自投羅網的功勞,算到她的頭上。

    席林不怕她不就範。

    慕尼城局勢未來的走向,已經明明白白的擺在了面前。如果她還有那麼一絲的理智,她就會明白,除非,她想放棄投靠蘭里斯家族所做的一切,並且跟威爾斯來一場火併。否則,呆在這裡,就是她最好的選擇。

    看看身邊的騎士,喬伊斯夫人把一雙明亮的眸子,漸漸隱入燭光之外的黑暗中。

    她忽然有些後悔。

    不是因為約見尤金,也不是因為自己之前選擇投靠蘭里斯。她從來都是一個做出了決定,就不會後悔的女人。她只是覺得,自己的猶豫不決,使得自己在做出決定之前,就已經失去了繼續遊戲的機會。

    而除了不後悔之外,她也從來都不是一個安份的女人。

    這一次,她忽然很想拋開利益和理智,去做一個讓自己心裡舒服,或許未來,可以跟自己的孫女聊天時提起來,有那麼一點點自豪的決定。

    可惜,已經沒有機會了。

    在今夜,在香農莊園,自己手下的騎士,不足以擊敗威爾斯。

    客廳寂靜無聲。

    而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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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六十五章

    這個時候,會是誰?

    威爾斯和喬伊斯夫人對視一眼,目光中都是對對方的疑慮和警惕。

    此刻在這香農莊園中,他們雙方手裡的力量算是勢均力敵。擁有四位榮耀騎士的威爾斯或許要強上一點,但要想滅掉喬伊斯夫人,不付出相當的代價,也不可能。甚至說,喬伊斯夫人若是願意捨棄一切全力一搏的話,說不定也能拚個同歸於盡。

    這種力量的平衡,使得雙方都默契的接受了現在的局面。不過,若是對方還有人抵達這裡的話,那麼,這種平衡就可能被打破。一方佔據優勢,一方處於劣勢,雙方的心思都會變得不一樣,局面也會變得相當危險。

    而無論是威爾斯還是喬伊斯夫人,心裡都知道,那不是自己的人。難道是對方……兩人幾乎同時走到了窗前,向下望去。而雙方的騎士們,也各自護住了自己的主人,一時劍拔弩張。

    樓下,涇渭分明的雙方騎士,手執火把,把整個莊園映得透亮。隨著馬蹄聲的傳來,威爾斯手下的幾名騎士,當先迎向了大門。而喬伊斯夫人手下的人,則手按劍柄,冷眼旁觀。場面緊張而混亂。

    “滾開……別攔著路……小……小心我……撞死你……”

    門口的一片喧囂聲中,一個醉醺醺的聲音傳來。

    人群湧動,燃燒的火把光芒照亮了晃動的人影縫隙中的四個騎者。當先一人身穿水藍色的金線波浪紋長衣,扎著白色的綢緞拉夫領,下穿緊身齊膝褲,白色長襪和一雙錚亮的黑色高跟皮鞋。

    這身裝束,識貨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絶對不是普通的大路貨。無論衣料款式還是做工,都堪稱上乘。若在慕尼城中,只有有限的幾個裁縫大師才可能做出來。不說別的,單單那件水藍色的上衣。只怕就要數百金路郎。

    能穿這種衣服的人,都是非富即貴。

    而且,從這人的相貌氣質來看,顯然也是一位貴族。他大概四十歲左右,相貌英俊。哪怕喝得醉醺醺的,身子歪歪倒倒的隨著坐下一匹漂亮的弗里斯蘭馬打著轉,舉手投足間。也頗顯貴氣。

    而在他的身後,則是兩名護衛騎士和一個僕從模樣的少年。眼看自家主人闖進了別人的莊園,被數十名騎士虎視眈眈,那少年慌忙拉著那貴族男子的馬,試圖讓他離開大門,而兩位騎士。則神情緊張的拔出了長劍,護在身前。

    “拉著我幹什麼?”那貴族男子,顯然醉得不輕,大聲叫道,“快讓這幫鄉巴佬給我滾開,把愛麗絲叫來見我。該死的,見我來了。也不來迎接。怎麼今天這裡這麼多人,她在舉辦舞會嗎……”

    “老爺,”那少年僕從急道,“您走錯路了,這裡不是愛麗絲小姐的莊園,她的莊園,還得繞過前面的水塘,過了牧場才到。您忘記了嗎?”

    “胡說。”那貴族男子猛的一拽,把自己的胳膊從一名護衛騎士的手中掙脫開來,“別以為我喝醉了。我可沒醉!這裡我來了十幾次,怎麼可能走錯?就算我走錯了,難道黑珍珠也走錯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附身去摸坐騎的頭。

    他原本就搖搖晃晃,加上剛才一拽。已經把握不住平衡,這時候還俯身去摸馬頭,身體頓時一側,一個觔斗栽倒在馬下。

    場面一團混亂。不但這貴族男子差點被團團打轉的馬給踩中。那牽著馬的少年僕從。更是被嘶叫掙扎的馬,給帶得踉踉蹌蹌,腳下一個不穩,摔倒在地。

    見自家主人掉下馬來,那兩名騎士慌忙下馬,試圖把他給攙扶起來。

    “你們是誰?來這裡幹什麼?”

    混亂中,威爾斯麾下的騎士,已經將這四人團團圍住。领頭的一個絡腮鬍騎士厲聲喝問,其他眾人,則紛紛拔出長劍,激發鬥氣,目光不懷好意。

    “抱歉,抱歉,”一個護衛騎士解釋道,“我家老爺走錯了路,誤入貴莊。我們馬上就走。”

    “走?”絡腮鬍騎士一聲獰笑,目光投向旁邊幾個查探的護衛,在確定只有這四個人之後,他環顧左右,厲聲下令道:“都抓起來!”

    今日的香農莊園,有著太多的秘密。而這一夜過去之後,明天的慕尼城就將迎來一場大變。如果在此之前出了什麼紕漏,就連威爾斯爵爺也承擔不起。因此,無論這四人怎麼回事兒,都要先抓起來再說。

    “你們幹什麼?!”兩名護衛猛的拔出劍來,護住那倒在地上直呻吟的貴族男子,厲聲道,“我們是奧斯頓家族的人!你們這是想給自己惹麻煩嗎?!”

    “奧斯頓家族?!”

    窗邊,威爾斯伯爵和喬伊斯夫人眉頭微微一皺。

    雖然身在南方,但身為一名貴族從小就必須接觸的紋章學知識,依然讓他們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

    在帝國貴族譜系中,奧斯頓家族是屬於帝都貴族圈的一個底蘊雄厚的老牌家族。統治著一片廣闊的領地,同時還經營著好幾處礦山和一個規模不小的商團。其實力,在帝國貴族中屬於中上層。

    帝國貴族數以千計,關於這個家族目前的詳細資料,並不在威爾斯和喬伊斯夫人的腦海中,再加之平日裡,他們也從來沒有和其家族成員有過任何的往來,因此,並不清楚對方底細。

    不過,他們很清楚的一個常識是——身為地方貴族,最好不要輕易招惹帝都的任何一個老牌家族。

    而不管那貴族男子和他的護衛是不是誤闖到這裡,至少從馬飾上的紋章來看,的確是奧斯頓家族的灰熊加角鹿的圖案。

    這意味著,一個難題擺在了面前。

    威爾斯面沉如水,喬伊斯夫人的嘴角,則勾起了一絲笑容。

    這是威爾斯的難題,不是她的。相反,在這個讓人失望而無聊的夜晚,或許。這算是一個能提起精神的節目。

    只可惜,對方只有四個人,而且,除去那可以忽略不計的少年僕人之外,那貴族男子也是一看就是個沒什麼實力的普通人,估計掀不起太大的風浪來。不然的話,自己說不定可以……

    “威爾斯伯爵。”喬伊斯夫人伸手捋了捋耳邊垂落的長髮,微笑著道,“奧斯頓家族,可不是那麼好招惹的。您準備怎麼處理呢?是趕他們走,還是把他們留下來,甚至乾脆殺了他們?”

    她捂著嘴道。“這可真是個傷腦筋的問題。不過,無論你怎麼做,我都會為您保守秘密的。”

    保守秘密?

    威爾斯咬著牙斜睨了喬伊斯夫人一眼。趕這四個人走,肯定不可能。現在的香農莊園,只能進不能出。除非到了明日塵埃落定,否者,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必須如同釘子一般釘在這裡。

    而殺了對方,這也不是一個好主意。要知道,自己今天已經把喬伊斯夫人得罪得狠了。如果自己真的下令殺了這四個人,那麼,要不了三天,這個女人就會把自己賣給憤怒的奧斯頓家族。

    他威爾斯再蠢,也不會為了蘭里斯家族或任何一個人的利益,去為自己招惹一個可能帶來殺身之禍的仇敵。

    轉瞬之間。威爾斯的腦子裡,就已經轉過了許多念頭。

    “來者是客,”威爾斯微微一笑,衝下面看著自己手下,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對喬伊斯夫人道,“夫人既然已經引誘尤金自投羅網。不如,也邀請這幾位不小心誤闖進來的先生來共飲一杯?”

    喬伊斯夫人眼波流動,似笑非笑的看了威爾斯一眼。

    她知道,這老狐狸是想以一種溫和的方式。把這四個人留下來。既不放他們走,也不冒著結下一個大仇的風險殺了他們。

    先把他們邀請進來,摸清楚他們的身份底細。無論是誤闖進來還是有別的什麼原因,反正都在他威爾斯的控制之下,到時候,無論他想關想殺,都來得及。更何況,還把她也拖下了水。

    這莊園,是她喬伊斯的,而人,也是她喬伊斯夫人邀請進來的。到時候奧斯頓家族追究,她喬伊斯一樣脫不了干係。

    可是,這世界上哪裡有這樣的好事?

    喬伊斯下意識的就想拒絶,不過,腦子裡忽然一動,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反正今晚也太無聊了。”

    她轉頭對身邊的一名騎士擺了擺手道:“把他們請進來吧。禮貌一點。”

    很快,門口的四人,就被請進了莊園。

    那醉醺醺的貴族男子,顯然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是直接被他那身材單薄的少年僕人給攙扶進來的。而他的兩名護衛騎士,在看見莊園中這數十名全副武裝的騎士之後,也明白自己想要帶自家主人離開,無異於白日做夢。

    無奈之下,只能護衛著那貴族男子進了莊園,一路上,兩人的手都時刻不離劍柄,目光中,充滿了擔憂和戒備。

    整整三碗醒酒湯下去,那醉醺醺的貴族男子,才睜開了眼睛。

    “哎呦……”一醒來,他就大聲呼疼,顯然是剛才從馬上栽下來摔得不輕,好一會兒,才環顧四周道,“我這是在哪裡?”

    “老爺,您沒事兒吧,”那少年僕從端著醒酒湯碗,怯怯地道,“您走錯了路,闖到別人家來了。”

    “哦?這裡不是愛麗絲小姐的莊園?”那貴族男子一愣,揉了揉腦袋,醉眼惺忪的目光,落在喬伊斯夫人的臉上,頓時一亮,搖搖晃晃的起身行了個禮,“不知道這位美麗的夫人,是……”

    “莉絲.喬伊斯。”喬伊斯夫人還禮,微笑著道。

    這個名字,讓那貴族男子眼中閃過一絲迷惘,似乎在想著什麼,隨即,他就反應了過來,驚訝地道,“您是喬伊斯侯爵夫人?”

    喬伊斯微笑著,優雅地一頷首。

    “聖帝在上,竟然是您。我對夫人可是傾慕已久,”那貴族男子的酒意一掃而空,飛快地整理了跌下馬後沾滿了塵土的衣服,重新撫胸見禮,“沒想到,現在您居然就站在我的面前,真是……凱特.奧斯頓。向您致以最誠摯的問候,美麗的喬伊斯侯爵夫人,能見到您,是我的榮幸。”

    “奧斯頓先生,您太客氣了,”喬伊斯夫人還禮之後,稍一思索。眼中流露出一絲訝然的神色,“凱特.奧斯頓?您就是那位……”

    “失去鬥氣的倒霉蛋嗎?”奧斯頓一臉苦笑,“沒想到,這事就連夫人您也知道。”

    “真是太失禮了,我剛剛想到,就隨口說了出來。”喬伊斯夫人有些尷尬地道,“我很抱歉。”

    “這是我倒霉罷了,沒什麼好抱歉的,”奧斯頓笑著道,“不過,相較於我的倒霉事兒,我倒希望我在其他方面的好名聲。能傳得這麼遠。”

    兩人的對話,讓客廳裡的騎士們,都是一陣竊竊私語。

    他們中的幾個人,也聽說過這個名字。

    “怎麼?”威爾斯皺著眉頭,對身旁的一名騎士道,“你們認識這人嗎?”

    “是的,伯爵先生。聽說過,”那騎士壓低了聲音。在威爾斯耳畔低聲道,“凱特.奧斯頓,曾經是一位二星大光明騎士。是出了名的天才。不過在幾年前,因為受傷,失去了鬥氣天賦,成了廢人。”

    他說著,看向奧斯頓。唏噓道,“他的實際年齡,應該比看起來要小一些,只不過沒了鬥氣之後。人就變得有些出老。”

    聽到這騎士的話,威爾斯心頭的疑慮,去掉了一大半。

    在今天這樣的關鍵時刻,一名貴族帶著他的僕人和護衛騎士醉醺醺地闖進來,似乎太過巧合了。不過,既然對方真的是奧斯頓家族的人,而且,又是一個失去了鬥氣的貴族,那麼,自己似乎不必要太過擔心。

    他從來沒聽說過奧斯頓家族和盧利安的任何一個勢力有關係,況且,就憑他們四個人,難道還能做什麼?

    威爾斯這邊心裡盤算,那邊,貴族男子和喬伊斯夫人也聊得投機。

    在輕描淡寫的拿自己失去鬥氣的事情開了開玩笑之後,奧斯頓環顧四周,好奇地問道:“這裡是夫人您的產業嗎?”

    香農莊園只是一個價值不超過五千金路郎的小莊園,如果不是這裡的泥土,特別適合種植花草,喬伊斯的父親,當初根本就不會買下來。

    因為喬伊斯夫人幾乎從來都不來這裡,因此,莊園小樓的客廳裝飾雖然溫馨雅緻,空間卻不大,並不符合喬伊斯侯爵夫人的身份。顯然是注意到了這一點,是以,奧斯頓才有此一問。

    而這時候,他身邊的一名護衛,俯身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兩句。

    奧斯頓一邊聽,一邊看著喬伊斯夫人,臉色越來越沉。

    “夫人,”等到那護衛騎士說完,奧斯頓沉吟了一下,揉了揉太陽穴,問道,“聽我的隨從說,我喝醉了,不小心闖進了這裡。而夫人您,似乎正忙著某種……不太方便讓人知道的事務,所以,您讓您的騎士,把我們請了進來,是麼?”

    畢竟是帝都老牌貴族家的人,又是一位曾經的大光明騎士。喬伊斯夫人和威爾斯等人發現,奧斯頓在聽到他的騎士述說之前的情形之後,臉色變得非常的快。彷彿一下子就從晴天到了烏雲密佈的陰天。

    顯然,聽說自己是被強行請進來之後,他感覺受到了冒犯。

    “是,也不是。”喬伊斯夫人笑眯眯地斜睨了威爾斯一眼,對奧斯頓道,“尊敬的奧斯頓先生,這裡雖然是我的產業,不過,現在我可做不了主。真正讓人請您進來的,是我身邊的這位威爾斯伯爵。”

    “哦?”奧斯頓有些訝然的看向威爾斯。

    在別人的家裡發號施令,顯然不符合一名貴族的基本禮貌。尤其是,這位威爾斯伯爵,身份地位,比起一位尊貴的侯爵,要低得多。

    威爾斯伯爵眉頭一皺。

    喬伊斯夫人在旁邊繼續煽風點火道:“威爾斯伯爵的威風可大著呢。剛才包圍您的那些騎士,都是威爾斯伯爵的人。我們的人,根本說不上話。我只是怕奧斯頓先生您受到傷害,所以,才趕緊讓人請您和您的隨從進來,喝上一碗醒酒湯,舒服一點。至於其他的,我可就無能為力了……”

    喬伊斯夫人眼波流轉,目光從奧斯頓掃向威爾斯。“威爾斯先生,才是這裡的主宰。奧斯頓先生您有什麼問題,盡可以問他就好了。”

    “這騷狐狸!”威爾斯在心頭暗罵。

    喬伊斯夫人三言兩語,就把一把火引到了他的頭上。他單從那奧斯頓看向喬伊斯那驚艷而傾慕的眼神就能看出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花花公子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充當護花使者的身份,為她出頭。

    果然,那奧斯頓挺了挺胸膛。傲慢地抬起下巴,看著他道,“威爾斯伯爵,初次見面,我應該禮貌的向您問好。而作為友善的回應,您能給我一個解釋嗎?”

    說著。他的臉色沉了下來,“奧斯頓家族,雖然算不上什麼豪門望族,但我凱特,身為家族第三代嫡孫,受到別人的脅迫和侮辱,家族也不會坐視不理。灰熊和角鹿的紋章上。從來不容蒙塵。”

    “奧斯頓先生,您誤會了,”威爾斯並不想為自己招惹莫名其妙的仇恨,解釋道,“您來這裡的時候,顯然已經醉了。我完全是出於好意,才請您進莊園來休息一下。況且,您知道。現在的慕尼城,可不太平。”

    “不太平?”奧斯頓傲然道,“斐烈人還遠在美丁城南方,慕尼城戒備森嚴,除了一些走投無路的難民和一幫想趁火打劫的惡棍之外,我倒看不出什麼不太平的跡象。況且,您認為有哪一位會不長眼。冒犯到奧斯頓家族的頭上來。”

    這話雖然有著貴族言辭中特有的含蓄,但所有人都能聽出來,這幾乎是指著威爾斯的鼻子罵他不長眼了。

    這奧斯頓英俊儒雅,溫和有禮。可傲起來,也盡顯一個老牌家族子弟的威風。

    威爾斯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

    奧斯頓對他臉色的變化,視若無睹,冷笑著道:“況且,這裡是喬伊斯夫人的莊園,身為一位身份尊貴的伯爵,威爾斯先生,您在發號施令的時候,不會連六歲小孩都懂的禮貌也忘記了吧?”

    這傢伙以為他是誰?

    雖然對方是一位來自帝都老牌家族的貴族,但威爾斯依舊覺得,這傢伙太狂妄了。

    如果不是他的護衛沒跟他解釋清楚他現在的處境,就是這傢伙在帝都貴族圈裡呆傻了,不知天高地厚!

    威爾斯不想再和這人繼續糾纏下去。這裡是盧利安。今夜,他站在這場即將開始的風暴的中心,無論如何,他也不會犯下任何可能讓自己後悔的錯誤。只要自己不殺這傢伙,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奧斯頓家族,難道還會為一場小小的衝突而向已經為蘭里斯家族立下大功的自己尋仇不成?

    就算有些小小的報復,自己也完全能夠承擔得起!

    想到這裡,威爾斯挺了挺腰板,冷漠地道:“奧斯頓先生,我和喬伊斯夫人之間的事情,您並不瞭解,也輪不到您來評判。您只需要知道,我這麼做,只是出於對奧斯頓先生您的安全考慮罷了。如果您不願意領情的話,我也沒什麼話好說。今夜,就委屈先生您在這裡休息一晚,等到明天,我會恭送先生您離開。”

    說著,他沖身旁的幾位騎士使了個顏色:“帶奧斯頓先生和他的隨從,去客房休息。為了他的安全著想,你們要寸步不離。”

    這是擺明了要把奧斯頓等人軟禁起來了。

    奧斯頓一聽,臉色一下就變了。

    “威爾斯伯爵,”奧斯頓冷冷地道,“您的這種並不禮貌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今晚我還有個約會,恐怕不能在這裡住了。”

    “抱歉,”威爾斯毫不猶豫地拒絶道,“我不能讓您離開。奧斯頓先生您應該是一個聰明人。也應該知道,現在是慕尼城的非常時期。實說吧,原本您想去哪裡,和我們沒有任何的關係,不過,既然你在這個時候闖進了這裡,那您就介入了一場您原本不應該介入的紛爭。今晚是走是留,恐怕由不得先生您決定了。”

    威爾斯的話音一落,四周騎士就猛的抽出了劍來。客廳裡的氣氛,一時間緊張到了極處。

    奧斯頓微微眯起了眼睛,看著威爾斯。良久,他轉頭看向袖手旁觀的喬伊斯夫人和她身旁的騎士們,聳聳肩膀,問道:“身為一個懂禮貌的貴族,我必須要向威爾斯先生做出表率,徵求一下女士的意見……”

    他微微一欠身:“夫人,您的意思呢?”

    喬伊斯夫人注視著奧斯頓,目光閃動。她一時有些弄不明白,這個人,究竟是有恃無恐,還是根本就沒弄清楚狀況。

    威爾斯手下,有二十多名公正騎士和四位榮耀騎士。這樣的力量,別說在這個小小的莊園裡,就是在慕尼城裡橫著走,只怕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哼哼。

    而奧斯頓,就算以前是一位擁有大光明騎士實力的強者,可現在的他,只怕連隨便一個武裝騎士都對付不了。而他的這三位隨從,兩名騎士的實力至多也就是公正級,那個少年僕從更可忽略不計。

    如此懸殊的差距,還有什麼可問的。難道自己允許他離開,他就真的可以離開麼?

    想到這裡,喬伊斯夫人覺得,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趣了。而且,她甚至隱約感覺到,那奧斯頓的目光中,似乎隱藏著什麼東西。

    “身為地主,我自然聽憑客人的意願,”喬伊斯夫人看著奧斯頓那深邃的眼睛,笑著道,“如果奧斯頓先生您願意離開,那我其實也想跟您一塊兒走呢。只是,恐怕威爾斯先生和他的騎士們,不會同意。”

    聽到這話,奧斯頓和他身旁隨從的眼睛,都是一亮。

    奧斯頓的嘴角,漸漸勾起一絲笑容,他看著喬伊斯夫人,笑道,“看來,夫人也不喜歡威爾斯先生。”

    喬伊斯夫人的心跳,頓時加快了不少。那種奇怪的預感,變得越來越強烈。她認真地看著奧斯頓,點頭道;“是的!”

    客廳裡,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威爾斯的眼睛半眯了起來,露出刀子般的陰冷鋒利。喬伊斯夫人微微抬著下巴,漂亮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雙方的騎士們,都繃緊了神經,每一個人看向對方的目光,都如同看見了獵物的猛獸。

    在這寂靜的空間中,大家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最後,還是奧斯頓,打破了寂靜。

    這個風度翩翩的貴族男子,把頭轉向威爾斯,臉上帶著一絲從容的笑意:“既然如此。那麼,現在我只剩下了一個問題……”

    威爾斯冷冷的道,“洗耳恭聽。”

    奧斯頓悠悠地道:“尤金將軍在哪裡?”

    轟!整個客廳,在瞬間就被這個問題給引爆了。

    騎士們紛紛抽出長劍,激發鬥氣。轟然爆開的戰環,迸射而出,將客廳的桌椅板凳炸得稀爛,木屑四散。一道狂風平地而起,窗戶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猛的推開,窗簾被吹出窗外,飄得老高。

    小樓中的動靜,立刻引發了下面的警覺。原本就互相看不順眼,氣氛緊張的雙方騎士,幾乎同時拔劍出鞘。一時間,就只聽見劍鞘摩擦的嗆啷聲,騎士們的厲喝聲,戰馬驚嘶聲,不絶於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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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六十六章

    “你是誰?”

    客廳裡,威爾斯咬著牙,目光陰冷。

    從這幾個傢伙出現在莊園門口,他就感到可疑。不過,對方的身份和紋章,還有他們這區區人數,讓他打消了顧慮。可沒想到,自己當時心頭一閃而過的疑慮,居然才是真正的事實真相!

    這幾個傢伙,居然是為了尤金來的!

    可是,他們憑什麼詢問尤金?

    在這香農莊園裡,自己才是這裡的主宰。他們四個人,有兩個都是廢物。就算加上喬伊斯夫人和她麾下的騎士,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對手。別的不說,單單是自己身旁的四個榮耀騎士,就是他們越不過的一座大山!

    同樣感到震驚的,還有喬伊斯夫人。

    雖然從一開始,她請這幾個人進來,就沒安什麼好心。而剛才,她也是一步步挑撥奧斯頓和威爾斯之間的矛盾,除了一個吃了癟的女人報復威爾斯的心思之外,至多也就希望利用這個奧斯頓家族的成員,幫自己傳遞一個消息出去。

    可她做夢也沒想到,這奧斯頓,居然是為了尤金而來?

    他是誰?!

    威爾斯的問題,也同樣是她的疑問!

    “我?”奧斯頓微微一笑,對於四周虎視眈眈的騎士,從容得連眼皮也不抬一下,悠然道:“凱特,奧斯頓。這個名字可錯不了。”他抬了抬眼皮:“怎麼,要我拿身份文書給您看麼?”

    威爾斯目光陰沉。他相信這人的身份。可他想不明白,跟盧利安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奧斯頓家族,怎麼也會介入到這場風暴中來。這是不是意味著,除了慕尼城貴族和尤金之外,還有第三方勢力的加入?

    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自從他公開投靠了蘭里斯家族之後,他就已經沒有退路了。今天的任務,若是有任何紕漏。對他的打擊,都是毀滅性的。

    威爾斯咬著牙,說道:“不管你是誰,我想,你都來錯了地方,也問錯了問題。有些事情,你們奧斯頓家族。還是袖手旁觀的好。”

    “哦?是麼?”奧斯頓微笑著搖搖頭道,“我可不這樣認為。”

    他說著,臉色漸漸冷了下來,“威爾斯伯爵,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你最好自己將尤金將軍交出來。別逼我們動手。”

    動手?

    不管是威爾斯和他的騎士們,還是喬伊斯夫人等人。看向奧斯頓的目光,都像看見了一個瘋子。

    在這客廳中,威爾斯一共有八名騎士,都是好手。除了四個公正騎士之外,這次隨他而來的四個榮耀騎士,更是一個不少的全護衛在身邊。這才是威爾斯敢站在這裡最大的倚仗和底氣!

    一旦動手的話,只怕要不了一個照面。奧斯頓和他的隨從,就會橫屍就地。而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居然還給別人機會,讓人家自己把人交出來?

    這簡直太荒謬了!

    威爾斯怒極反笑:“奧斯頓先生,看來您醉得不輕。”

    “哦,我喝醉了嗎?”奧斯頓一臉奇怪。

    “我勸你好好睡一覺,明天,酒就醒了。”威爾斯一聲獰笑。“我承認。奧斯頓家族的確不是我這樣一個小小的地方伯爵能夠招惹的。可是,若是你們不知死活,介入了不該你們介入的事情,別說一個小小的奧斯頓家族,就是十個奧斯頓家族綁在一起,也不夠人家一根手指頭粗……”

    “……所以,奧斯頓先生。我不管你是誰派來的,為什麼而來。您現在最好乖乖的閉上嘴,去客房休息。在帝都,你怎麼抖威風我管不著。至少今天。在這個客廳裡,沒您說話的份!”

    說到最後,威爾斯已經是聲色俱厲。

    喬伊斯夫人和手下的騎士們,都是面面相覷。

    說實話,哪怕和威爾斯站在對立的立場上來看,他們也覺得那奧斯頓,實在有些不知死活。威爾斯到現在還保持克制,沒讓人立刻動手把這幾個傢伙拿下,已經是對奧斯頓家族的足夠隱忍退讓了。

    不過,奧斯頓顯然不這麼認為。面對威爾斯,他悠悠地道:“我知道這裡沒我說話的份。”他話鋒一轉,“不過,似乎也沒有你威爾斯伯爵說話的份。”

    “是麼?”威爾斯伯爵攥緊了拳頭,臉頰肌肉猛的一抽,“那我們應該聽誰的呢?”

    他環顧四周,“是尊貴的喬伊斯夫人,您的這兩位護衛先生……”他目光一轉,看見那少年僕從,嘴角勾起一絲戲謔的笑容,“……或者,讓這個卑賤的僕人來說兩句,試試看我們聽不聽?”

    護衛在威爾斯身旁的一幫騎士們,都哈哈大笑。

    在他們看來,這奧斯頓,就是個給臉不要臉的蠢貨。不知天高地厚。這番奚落,原本就是他自找的!

    不過,他們的笑聲,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

    因為他們發現,那奧斯頓和他的兩名護衛,正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他們,似乎看見了一群白痴。

    “威爾斯伯爵,真不愧是目光敏鋭的老狐狸,難怪蘭里斯人一來,你第一個就投靠了過去。”一個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朗的聲音,在眾人的耳邊響起。

    眾人震驚地扭過頭,卻看見那僕從打扮,渾身髒兮兮的少年,摘掉了頭上的軟帽,擦去臉上的塵土。

    他有著一雙漂亮的藍色眼睛,嘴角勾起的笑容,就像一隻剛剛睡醒的小獸,帶著一點迷糊。雖然算不上英俊,可卻給人一種讓人舒服的親近。

    他一邊擦著臉,一邊笑嘻嘻地對目瞪口呆的威爾斯道,“您猜得沒錯,這裡,所有人都得聽我的。”

    眾人都有些發懵。

    喬伊斯夫人扭頭看向奧斯頓,卻見這位奧斯頓家族的嫡孫,攤開手,一臉歉意的道,“忘了給大家介紹,這位是我家少爺——羅伊。我想。喬伊斯夫人和威爾斯伯爵,對這個名字,不會陌生吧?”

    羅伊!居然是他!

    喬伊斯夫人情不自禁地摀住了嘴,而威爾斯伯爵則臉色大變。

    他們當然知道這個名字!

    對喬伊斯夫人來說,這個小子的名字,幾乎每天都會出現在她的耳邊。無論是席林,還是那些貴族們。常常都會提起他。而不久之前,把這小子和第一訓練營e大隊分配到後勤護衛隊,也是她親自打的招呼。

    不過,她聽說昨天早晨,這個年輕人就因為觸犯軍法,而被後勤護衛隊給關了起來。

    雖然對其中的內幕。她心知肚明,只不過,在她看來,這小子就是一個不小心闖進了猛獸戰場的可憐蟲,無論這場戰爭最後結局如何,他的下場都早已經注定,沒必要給予什麼關注。

    可沒想到。他居然出現在這裡。

    而且,是領著奧斯頓這樣的貴族和兩名騎士,以這樣的方式,為了尤金而來!

    如果說,喬伊斯夫人只是感到震驚的話,那威爾斯,就是驚駭了。

    他比喬伊斯夫人知道的更多的是,就在今天早些時候。席林已經通過娜塔莎,向赫爾曼下了殺掉這小子的指令。

    按照時間算來,這小子早該在他襲擊莊園之前就死在赫爾曼的手上。可現在,他不但還生龍活虎的活著,而且還出現在了自己面前。這是否意味著,後勤護衛隊那邊,出了某種問題?

    威爾斯的心。一下就提了起來。

    他並不知道軍營中發生了什麼。而這種信息的缺失,讓他有一種失去控制的感覺。這小子怎麼來到這裡,那奧斯頓,為什麼稱呼他為少爺。他們怎麼知道尤金在這裡和喬伊斯夫人會面?

    難道……一個讓威爾斯坐立不安的猜測。浮現在腦海。這一下,他再也沒有辦法保持之前的鎮定了。

    “把他拿下!”

    威爾斯轉瞬間就已經做出了決定,厲聲下令。

    無論如何,自己都要先掌握這裡,然後立刻向席林大人彙報,查探軍營中,是否出現了什麼變故。

    八名騎士,同時撲了上去。

    這一下,變故突起。威爾斯的果斷,讓這個早已經在烈火中燃燒了許久的火藥桶,終於爆炸。

    香農莊園小樓的客廳不大。如果舉辦舞會的話,這裡最多也就只能容納三四十人。

    此刻,威爾斯和他的八名騎士,佔據了絶對的數量優勢。別說喬伊斯夫人還沒回過神來,就算她立刻下令自己麾下騎士出手相助,她身邊也只有一位榮耀騎士和三位公正騎士。絶對不可能是威爾斯的對手。

    而就這麼一愣神的瞬間,他們已經錯過了及時阻止的時機,只能眼看那八名騎士,同時撲向羅伊。

    所有人的心,都在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

    狹小的空間,晃動的人影和盤旋的戰環交織在一起,組成了一副讓人心悸的畫面。在自家騎士的護衛下,喬伊斯夫人眼睜睜地看著最前面的一名騎士,已經手起掌落,狠狠向羅伊頭頂拍去。

    哪怕只是一個身無縛雞之力的女流,喬伊斯也知道,這灌注了鬥氣的一掌下去,就連一頭牛也能拍成肉餅,更何況這個身材單薄的少年?

    不過,就在這讓人緊張得透不過氣來的一瞬間,她卻發現,那少年,居然衝自己笑了一笑。

    那是一張清澈,乾淨的臉龐和帶著一點羞澀迷糊的笑容,就像塵沙漫天烈日炎炎的沙漠中,一汪清冽的泉水。

    喬伊斯夫人的心,剛剛跳了一下。

    忽然,羅伊身旁的奧斯頓動了。

    十六個戰環,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從奧斯頓的身體裡迸射而出。一道磅礴的強者氣息,隨著鬥氣的激發,席捲四面八方。

    這一刻,喬伊斯夫人和麾下騎士,只覺得整個客廳,都被一股無形的壓力所籠罩。身體如同壓上了一座大山般,不堪重負。就連想動動手指,都很困難。

    而那撲向羅伊的騎士,更是身體一沉。四名公正騎士,幾乎是在瞬間,就被這無形的力量壓迫得跪倒在地。另外四名榮耀騎士,雖然受到領域的影響不如公正騎士那麼嚴重,但速度也明顯慢了許多。

    “大光明騎士!”

    眾人驚呼未落。旋即,就只看見人影一閃,剛才那個溫文爾雅,甚至有些懶洋洋的貴族男子,已經化作了一隻兇猛的魔豹,瞬間變幻出四道身影,照著那四名榮耀騎士就是當頭一拳砸下。

    奧斯頓家族。六星級秘傳武技,千影拳!

    奧斯頓天生敏捷,無論鬥氣還是武技,走的都是速度路線。在戰場上,他甚至不是比他低了一星的阿爾傑農的對手。可在這斗室當中,方寸之間。他就是絶對的王者。就算是身為五星光明騎士的卡列尼奇或珀西,也要退避三舍!

    而這千影拳,則是奧斯頓家族的秘傳武技。不但最能發揮他的速度優勢,而且,也是徒手戰鬥中,一種威力奇大的拳法。

    一時間,旁邊的人。就只看見客廳裡,出現了四個奧斯頓。

    那四個榮耀騎士的站位,原本呈十字站位,分列四周,將羅伊等人包圍。按理來說,奧斯頓顧得上一路兩路,顧不上三路四路。可這一瞬間,他竟然向四個方向。都各攻出一拳。前後差距,只在毫秒之間。

    太快了!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奧斯頓的拳頭已經狠狠砸下。

    十六個戰環,隨著奧斯頓的鬥氣催發而全速運轉。磅礴的天地力量,如同被十六個漩渦牽扯一般,瘋狂湧入,形成了一道宛若海嘯般的氣勁。裹著拳鋒。打爆了空氣,將拳芒籠罩的一切,都化為灰燼。

    四名榮耀騎士駭然失色,紛紛提起十二層鬥氣。全力招架!

    拳落!

    四道衝擊波驟然炸開。

    一名大光明騎士的力量,何其強大。四名榮耀騎士在這一刻,就感覺自己如同一把掄圓了的大鐵鎚下的火紅毛鐵。

    轟,一聲巨響,火花四濺!

    兩名榮耀一星騎士的戰環,瞬間崩潰。身體如同出膛的砲彈一般倒飛出去,直接貫穿牆壁,落到了樓下的院落中。而另外兩名實力較強的騎士,也是面紅如血,雙腿顫抖著,如遭雷擊。

    衝擊波以他們的身體為中心,向四周散開。原本已經一片狼藉的客廳,就像被龍捲風颳過一般,愈發慘不忍睹。殘存的傢俱,連同地面的地板,地毯以及散落的玻璃瓷器碎片,全都化作飛灰。

    而奧斯頓一擊得手,也不乘勝追擊。只是腳下一錯,身形眨眼間就晃過另外四個呆若木雞的公正騎士,到了威爾斯的身邊,一手扼住他的脖子,將驚恐萬狀的他如同抓小雞一般抓了回來。

    啪!將威爾斯丟到羅伊的腳下,奧斯頓拍了拍手,笑道:“這回知道這裡誰說了算數了吧?”

    客廳裡,一片死寂。

    喬伊斯夫人和她麾下的騎士們,呆呆地看著奧斯頓和羅伊,腦子裡一片空白。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這幾下兔起鶻落,快疾無匹。

    從威爾斯下令,八名貴族私軍騎士發動,到奧斯頓出手。加起來也只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大家甚至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一切就已經塵埃落定。

    如此強勢,如此霸道!

    直讓人目眩神迷!

    “這……”喬伊斯夫人震驚地捂著嘴,正要說什麼,忽然,她的話就被樓下傳來的一陣驚呼聲和激烈的打鬥聲所打斷。

    扭頭一看,樓下已經是一片混亂。

    剛才奧斯頓將兩名榮耀騎士直接打落樓下。使得原本就劍拔弩張氣氛緊張的局面,頓時失控。

    樓上打起來了!

    這個事實,讓雙方騎士,幾乎立刻就混戰在一起。

    從上面看下去,戰團主要集中在小樓門廳附近。威爾斯手下騎士試圖往裡面衝。喬伊斯夫人麾下的騎士,則結隊抵禦。雙方都不知道二樓發生了什麼,都在拚命爭奪通往二樓客廳的通道控制權。

    而在戰團之外,幾個威爾斯手下騎士,正圍著那兩名如同破麻袋一般軟軟躺在地上的榮耀騎士,試圖救醒他們,詢問究竟。

    更遠處,四五個威爾斯的騎士,挾持著從地窖裡拖出來的尤金,正快步走向拴著戰馬的柵欄。試圖離開。

    “糟了!快攔住他們!”喬伊斯夫人臉色一變,失聲叫道。

    不得不說,威爾斯手下騎士的反應速度很快。當他們發現,自己的兩名榮耀騎士,居然被人從二樓客廳直接轟了下來之後,他們在並不知道二樓發生了什麼的情況下,依舊迅速做出了反應。

    領頭的騎士一邊迅速下令攻上二樓。一邊派人挾持尤金衝出莊園。這樣一來,無論客廳裡發生了什麼,他們都掌握著主動權。

    要是客廳裡的局勢,還在己方的控制之下,那麼,這一切只是有備無患。而一旦客廳裡己方的核心人物出了問題。那麼,等他們攻上去,或許就能重新掌握局勢。同時,挾持住尤金,派人離開莊園,還能確保在局勢不利的情況下,抓住最關鍵的一張牌。並向席林通報,尋求援軍!

    眼前的一幕,讓喬伊斯夫人心急如焚。

    她知道,如果任由他們就這樣離開的話,那麼,今夜的這場風暴,將從這香農莊園,席捲向整個慕尼城。

    而這一切。恰恰是她和尤金都一直極力避免的!

    無論站在什麼立場上,盧利安,都是他們的家園。這裡,已經經不起一場你死我活的內戰了!

    不過,喬伊斯夫人的命令雖然及時,卻已經來不及了。

    莊園一直都被威爾斯的人所掌控。為了避免爆發激烈的衝突,她麾下的騎士。都集中在小樓附近。加之人數遠遠少於對方。因此,事變突然,莊園門口竟然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那幾名威爾斯的騎士帶著尤金離開。

    雖然在聽見她的命令之後,靠近外圍的幾個騎士。試圖衝過去。可同樣聽到了聲音的威爾斯手下騎士,則拚命纏住了他們。

    眼看那幾名騎士帶著尤金翻身上馬,就要衝向莊園門口,情急之下,喬伊斯夫人飛快地衝到了神情萎頓的威爾斯面前,蹲下身來,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厲聲道:“讓你的人回來!立刻!”

    威爾斯的頭,隨著喬伊斯夫人的手搖晃著,兩眼無神,似乎還沒有從這忽如起來的打擊中回過神來。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原本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局勢,怎麼會眨眼之間,就變成了現在的模樣。而原本意氣風發高高在上的自己,轉眼就成了階下之囚。身邊的八名騎士,都沒能護住自己。

    直到被喬伊斯夫人連續搖晃,他才漸漸回過神來。

    “嘿嘿……”威爾斯有些神經質的笑了起來。他翻起白眼,看著又急又怒的喬伊斯夫人,就像看見了一個白痴。

    “喬伊斯夫人,你別費勁了,”威爾斯冷冷地道,“您應該知道,我只是一個執行者罷了。下面那些人中間,我自己的騎士,只有五個。剩下的那些人效忠於誰,您應該比我更清楚。”

    一個又一個遠比威爾斯更有權勢的名字,跳出腦海,喬伊斯夫人緊緊攥住威爾斯衣領的手,不禁鬆了下來。

    威爾斯撥開她的手,看著她有些頽然的眼睛道:“這條路,是我們自己選的。如果夫人您一直能堅定您的選擇,或許,今天的這一切就不會發生。這個時候,我們應該是在舉杯慶祝,而不是自相殘殺……”

    他環顧四周,目光從一片狼藉的客廳和奧斯頓等人的身上掠過,落在羅伊的臉上,半眯著眼,看了這個少年好一會兒,才一聲獰笑。

    “真是沒想到,抓了一輩子鷹,臨到頭卻被麻雀啄了眼睛。我必須承認,你們玩的這一手,的確騙了我。放你們進來,是一個錯誤!”

    威爾斯的臉頰抽動著,目光中滿是憎恨,也滿是幸災樂禍。

    “我不知道你們背後站著什麼人,究竟是誰派你們來的,不過,可就憑你們幾個,就想扭轉慕尼城的局勢,未免也太痴心妄想了。”

    “哦?”依舊是羅伊淡淡的聲音。

    他鎮定到沒有一絲絲緊張的語氣,讓喬伊斯夫人不禁猛然回頭,向他看來。

    “你們以為,抓住了我,就能利用我迫使我的手下放下武器,交出尤金?”威爾斯仰著頭,冷笑道。

    “唔,”羅伊有些發窘地摸了摸鼻子,老實的點點頭道。“當時的確這麼計劃來著。”

    威爾斯臉上的笑容,愈發譏諷。他緩緩站起身來,扭頭看向窗外。

    視線中,挾持著尤金的騎士,已經飛馳過莊園大門前的小路,眼看就要消失在路邊火盆的光線中。

    “你們太天真了,”威爾斯道。“和我比起來,尤金可重要多了。就算你們立刻殺了我,把我的屍體丟下去,他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你們以為,我說話就管用嗎?要不要讓我喊一聲試試?”

    喬伊斯夫人的心,猛的沉到了水底。

    她看得出來。威爾斯說的是真的。

    在貴族當中,威爾斯本身的地位和實力,並不算強。只是因為這老狐狸慣會審時度勢,又捨得下臉皮,才靠著最先投靠席林,換取了在投靠蘭里斯人的盧利安貴族當中一個核心地位。

    這次派他來襲擊尤金,席林也是看重他的忠誠。畢竟。他來盧利安時日尚短,在阿道夫大公兵敗身死之前,他也並不能確定所有投靠者都是真心。

    不過,和尤金比起來,威爾斯就算不上什麼了。不光席林會毫不猶豫的犧牲威爾斯來換取尤金。那些將麾下騎士交給威爾斯統率,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這老狐狸撈取功勞的貴族們,更是如此。

    如果有這樣的機會,不用他們交代。他們麾下的騎士,也不會因為威爾斯做出任何的妥協。說不定,現在下面的人裡面,有不少還願意看著威爾斯死呢!

    喬伊斯夫人自己也是這些貴族中的一員,她比誰都明白這些人的心思。

    越想,喬伊斯夫人的心就越涼。她情不自禁的看向羅伊。

    儘管在這種席捲慕尼城,牽扯到一個個底蘊深厚。手段狠辣且老謀深算的貴族的風暴中,跳出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來主持大局,讓她充滿了一種荒謬感,但這一刻。她卻把唯一的希望,繫在了這少年的身上。

    視線中,面對威爾斯譏諷的笑容,那少年搖了搖頭,一副很認同的模樣,回答道:“你喊沒用。”

    這回答,倒是讓威爾斯一愣。

    接著,他就看見這少年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說過,這裡所有人都得聽我的,所以,得我來喊。”

    眾人面面相覷中,就只見羅伊笑眯眯地衝窗外喊道:“都回來,誰也不許出去。”

    這一聲喊,近乎於兒戲。別說沒人聽他的,單就是這懶洋洋的聲音,能不能傳到莊園口被那些飛馳的騎士們聽見,也是未知之數。

    樓下相鬥的雙方騎士,倒是聽見了,不過,顯然誰也沒拿這聲音當回事兒。

    莊園門口,五名騎士已經押著尤金上了石橋。一名騎士走在最前面,兩名騎士一左一右將尤金押在中間,後面還有兩名騎士斷後。

    眼看他們的背影,就要消失在視線中,忽然,眾人忽然發現,那飛馳出了莊園們的五名騎士,忽然停了下來。

    五個人連人帶馬,就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一般,凝固在了虛空中。無論是馬上騎士,還是坐下戰馬,都保持著飛馳的姿勢,看起來異常古怪。

    領域!

    雖然只有那短短一兩秒鐘時間,可所有人都能認出來,這一定是某種獨特的領域!

    還沒等他們驚呼出聲,就只看見一個矮壯的大漢,手持大斧,出現在那凝固的騎士們面前。

    一斧揮下!

    轟,當先的一名騎士,被他用斧背,活活砸爆。

    一蓬血雨,就如同一道火紅的煙花般,在這黑夜之中,迸散開來,如此耀眼奪目,如此妖異可怖!

    樓下的拚鬥,停了下來。樓上眾人的呼吸,也停了下來。

    所有人的瞳孔,都猛的一陣收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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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六十七章

    直到很久之後,喬伊斯夫人依舊清晰的記得這一夜。

    她記得,這天的夜裡的香農莊園門口,擺著四個大火盆。火盆用樹樁高高的架起來。大門兩側的牆壁,還有門口的石橋上,也都支著火把。一團團紅色的火焰,在夜風中搖曳著,將散發的光團忽而推向左邊,忽而搖向右邊。

    她也記得,當五名騎士押著用禁錮鏈條死死捆住的尤金將軍,縱馬馳出莊園大門,踏上門口石橋的時候,她就站在二樓客廳的窗口。

    那時候的她,沒想過事情還有什麼轉機。

    哪怕威爾斯已經落到了羅伊的手裡,哪怕在這一夜的變化,讓她頗有些目不暇給。可在那一刻,她也只能站在窗口,眼睜睜地看著。看著那些屬於其他貴族的騎士,拋棄威爾斯,帶走尤金。

    今日交鋒的關鍵,就是尤金將軍。

    他是慕尼城的最高軍事統領,是法諾將軍之後,排名第一的鎮守大將。而無論是他落到席林的手裡,還是旁邊的某位騎士,揮出一刀,斬斷他的頭顱,對現在的慕尼城來說,結局都是毀滅性的。

    沒有尤金,忠於阿道夫大公的士兵就群龍無首。憤怒的艾弗里等人,將把整個慕尼城,化作一個血腥的地獄。而搶先發動了這次叛變,手上沾染了鮮血的貴族們,包括自己,都將再也沒有回頭之路。

    可她做夢也沒想到。

    就在那一刻,就在那跳動的火光中。她和客廳裡以及樓下莊園裡的每一個人,都親眼看見领頭那個穿著一件銀白色的精鋼重甲,頭戴魚嘴盔的公正騎士,就像一塊被揮舞的鐵棒擊中的石灰石一般。變成了成千上萬的血肉塊!

    這些血肉,一部分灑在了其他四名騎士的身上,把他們染得如同惡魔一般猙獰。一部分落進火盆裡,發出哧哧的聲響。而更多的,卻如同盛開的絢麗煙花。就那麼肆無忌憚的撞進了他們的眼球!

    儘管喬伊斯夫人早已經不是一個沒見過鮮血的貴族婦人,可如此殘酷的一幕,依然讓她渾身的寒毛都炸立了起來,一股冷得透骨的寒意,順著後背往上爬。然後,她就聽見樓下爆發出一聲巨大的驚呼聲。

    整個莊園瞬間就炸了鍋!

    放眼望下去。已經是一片混亂。狗在叫,馬在驚嘶,莊園裡的僕從們在四散奔逃。正在拚鬥的雙方騎士,也都紛紛脫離接觸,一臉煞白地各自結隊退守。每一個人的眼睛,都死死的盯著莊園門口。目光中滿是恐懼和震驚。

    而客廳裡,卻只是一片死寂。

    威爾斯那張滿是譏諷冷笑的臉,瞬間就褪去了血色。他的牙關,在情不自禁的顫抖著,發出一陣細密的撞擊聲。他的眼睛,呆滯的看著莊園大門,似乎還沒有從那噩夢般的一幕中清醒過來。

    那持斧大漢一斧頭砸爆了领頭騎士之後。並沒有接著動手,而是一把抓住了尤金,提著他退過了石橋,隱入無盡的夜色當中。

    說起來慢,其實那不過是短短幾秒鐘之內發生的事情。

    直到那持斧大漢離開,被領域所禁錮的其他四名私軍騎士,才恢復了自由。身體一動,他們的第一個動作,就是勒馬。

    四匹戰馬,擠在石橋上。亂作一團。其中兩名騎士,甚至等不及撥轉馬頭,乾脆的跳下馬來,連滾帶爬的往回跑。那恨不得爹媽多生兩條腿的狼狽模樣,哪裡還有半點公正騎士的從容和高貴?

    不過。他們最終還是沒能自己走回莊園——他們是被人給丟回來的。

    當那持斧大漢帶著尤金退開之後,幾名忽然從夜色中走出來的榮耀騎士,踏著讓人目眩神迷的八個戰環,從身後襲擊了他們。

    在將四人全都敲暈了之後,這幾個榮耀騎士大搖大擺的走到莊園裡,將他們如同破麻袋一般丟到了威爾斯一方人的腳下。

    一片噤若寒蟬的死寂中,领頭的一名如同鐵塔般的騎士告誡道:“很抱歉,諸位騎士先生,這裡已經被我們包圍了。你們要玩,就在這裡面玩玩就好了,千萬別出門……”

    說著,他指了指四周,一臉戲謔地道,“……當然,也別翻牆,不然,被打暈了丟回來,不太好看。”

    當眾人順著他們的手指轉頭四顧,才發現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香農莊園的四周牆壁上,已經站著一個個全副武裝的騎士。

    而讓人駭然的是,這些騎士,無一例外,全都是踩著八個戰環的榮耀騎士!有人數了數,單單是他們看見的,就足足有十二個榮耀騎士。而在圍牆外,在那夜色中,還不知道隱藏著何等恐怖的力量。

    再加上剛才那至少有大光明騎士實力的恐怖持斧大漢,眼前的事實,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倍感震驚。無論是威爾斯一方的騎士,還是喬伊斯夫人的家族騎士,面面相覷間,發現彼此的臉色全變了。

    一直以來,他們都以為,在法諾領軍離開之後,現今的慕尼城已經是他們的天下。

    論高階騎士,除了艾弗里率領的那個長騎士大隊之外,就只有貴族領主們手裡的這麼四五十個。尤其是榮耀騎士,簡直屈指可數。無論是貴族領主麾下,還是尤金手裡,每一個人,大家都能叫出名字來。

    可誰也沒想到,就在他們都把目光集中在尤金身上的時候,不知道什麼時候,這裡居然出現了十幾名榮耀騎士和一位大光明騎士。

    誰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也沒有人知道在這些強者的背後,站著什麼樣的人和勢力。但當他們同時走出黑夜,在眾人眼前亮相的時候,所有人,都打內心裡感到一種恐懼。

    這種感覺,就如同一群狼在和獵狗撕咬。卻忽然發現,它們全都被一群獅子包圍了。它們引以為豪的爪牙,在對手的面前,如此羸弱可憐!

    那一刻,整個莊園。都如同墳墓般死寂。

    那一個個如同石化的雕塑般的騎士們,還有他們蒼白的臉色,都清晰的印刻在了喬伊斯夫人的腦海中。

    而讓她記憶最為深刻的是,當她轉過頭來,把目光投向羅伊的時候,這個剛才懶洋洋叫了一聲的少年。衝她露出一絲有些拘謹,有些無辜的笑容,說道:“我的聲音是不是太小了,他們沒聽到?”

    每一次回想起來,喬伊斯夫人都很慶幸,自己在那一天。做出了最明智的選擇。不然的話,她完全不知道在當時,怎樣去面對這個陰險的小子和他那張份外可惡的笑臉。

    是用最惡毒最刻薄的語言咒罵他,是撲上去撓破他的臉,是狠狠吐他一口唾沫,還是狠狠給他一記耳光!而無論用什麼方式,她都知道。那不過是被氣得發瘋的失敗者最後的瘋狂罷了。

    她不用那樣做。當時的她,是如此優雅而舒心的站在那裡。偷笑著摀住嘴,扭頭看向威爾斯。

    認識威爾斯這隻老狐狸已經很多年了。在喬伊斯夫人的印象中,這老傢伙不但眼光精準,善於投機,而且城府極深,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可那一天,她眼中的威爾斯,就像一隻被水淋過的老野雞一般失魂落魄。

    他呆呆的站在那裡,看著窗外發生的一切。然後機械般的轉過頭來,對羅伊問道:“他們都是你的人?”

    羅伊笑眯眯的點了點頭。有些得瑟。

    威爾斯一陣暈眩。

    從看見這些榮耀騎士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不僅是自己在香農莊園的行動失敗了,就連明天席林的計劃。也可能面臨破滅的危險。那些南下的蘭里斯騎士,並不就一定是這些傢伙的對手。

    而可笑的是,在此之前,他以為那已經是己方手裡的王牌了。從頭到尾,他們都沒有把這個平民小子給算計在其中。

    無論是在席林的眼裡,還是在他的眼裡,這小子,就只是一個犧牲品。就像祭台上的牲畜,或者掛上城頭的屍體,其作用,就只是獻祭和威懾罷了。

    他再能折騰,也只是一個能惹事的小子罷了。論個人實力,他頂多也就和一個公正騎士差不多。論身份背景,論地位財力,他更是一個笑話。隨便一個小貴族,都能夠碾壓他。等到事情一過,誰也不會再想起他。他的屍體,將和他的那些真假難辨的傳說一道,被掃進垃圾堆。在時間的車輪下腐爛。

    而誰也沒想到,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只是一隻任人宰割的羔羊的時候,他卻領著兩名大光明騎士和十幾個榮耀騎士,出現在自己面前。就像一隻披著羊皮的狼,不,應該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猛虎,露出了他鋒利的爪牙和猙獰的面目。

    兩個大光明騎士,十幾個榮耀騎士,這是何等豪華的陣容。

    在這樣的陣容的面前,盧利安這些衣冠楚楚,神情倨傲,個個如同驕傲的大紅公雞一般,聚集在華麗的城堡裡,喝著酒,談笑風生,自以為一切盡在掌握的貴族領主們,全都成了笑話!

    在這場他們自以為屬於他們的遊戲裡面,一個平民小子,用一副讓人瞠目結舌的大牌,抽了他們一記響亮的耳光!就像此刻,儘管他沒有說話,只是微笑著。可威爾斯分明能聽見,他的聲音在自己的耳畔迴蕩。

    “你們就是個屁!”

    ………………………

    ………………………

    十分鐘之後,尤金在幾名榮耀騎士的護衛下,走進了客廳。

    儘管一度被俘,頗受了些不禮貌的待遇,不過,在走進客廳的時候,尤金依然衣著整潔,步履從容。就連和神情尷尬的喬伊斯夫人見面,臉上也看不出絲毫的芥蒂。似乎一切都沒發生過。

    只有在目光投到羅伊身上的時候,他的眼中,才閃過一絲驚異。

    這個時候,威爾斯一幫人大勢已去,威爾斯乾脆的宣佈投降。手下的騎士,在十二位榮耀騎士的包圍下,乖乖繳了械。脫去鎧甲,被看管起來。香農莊園,又重新控制在喬伊斯夫人的手中。

    只用了不到半個禱時,被砸得稀爛的客廳,就已經隨著僕人們七手八腳的收拾。恢復了大致的模樣。地面上重新鋪上了地毯,傢俱也從別的房間移了過來。垃圾被清掃一空,幾盞水晶燈,被掛上了天花板。

    直到在桌前椅子上坐下來,尤金的目光,都一直沒有離開過羅伊。

    這一夜風雲激盪。早在來見喬伊斯夫人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捨身成仁的準備。而事情的發展,也的確是向著最惡劣的局面前行,在威爾斯襲擊香農莊園的那一刻,他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可他萬萬沒想到,就在自己已經淪為階下之囚的時候,居然有人領軍奇襲香農莊園。鎮壓了叛亂的威爾斯,在短短不到一個禱時的時間裡,就將局面反轉了過來。

    而更讓他想不到的是,改變這一切的,居然是這樣一個身體看起來還有些單薄,臉上還有些稚氣的少年。

    兩位大光明騎士,十二位榮耀騎士。這樣的陣容。讓尤金對羅伊又是震驚,又是好奇,同時還有一絲警惕。畢竟,直到現在,他對羅伊的瞭解,也不過只是一些表面上的資料。而在這些資料中,可沒有這些高階騎士的存在。

    一個波拉貝爾男爵府的小雜役,和一位擁有大光明騎士追隨的少爺,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可現在,這兩種人。卻在自己眼前合二為一。這不得不讓人產生一種荒謬感和一種無法避免的懷疑。

    “他究竟有著什麼樣的身份,他的背後,站著那一股勢力,今天來這裡,究竟意欲何為?”一個個疑問。在尤金將軍的腦子裡翻滾著。

    而在尤金打量羅伊的時候,羅伊也在打量這位自己曾經在後營中遠遠見過的帝國二星將軍。

    說實話,在羅伊看來,尤金實在太過於正統,甚至正統得有些迂腐。

    身為慕尼城的最高指揮官,他手握大權,又占著公理正義的名分,想要對付蘭里斯家族,實在有太多的辦法。可是,他的道德準則,卻使得他在這場魑魅魍魎群魔亂舞的鬥爭中,完全落於下風。

    如果換做自己……羅伊心想,自己一定會首先毫不猶豫的以慕尼城的安全為藉口,將蘭里斯人恭恭敬敬的請出去,或者以保護為名義,嚴密的看管起來。截斷他們和地方貴族聯繫的渠道。

    其次,再使用打一撥拉一撥的辦法,以利益和威脅,分化貴族內部,使得他們人心惶惶,互相處於猜忌中,甚至爆發衝突。

    最後,就算這一切努力,在蘭里斯人的利誘面前,都失效了,那該出手的時候,就一定要毫不猶豫的出手。

    只要搶先部署,打亂貴族們的陣腳,以鐵腕手段拿下其中的核心。首鼠兩端的貴族們,未必就願意拚個你死我活。他們可以為了自身利益投靠蘭里斯人,也會為了自身利益重新回到盧利安的旗幟下。見風使舵,趨利避害,原本就是他們生存的手段。

    而且,為了大局著想,有些犧牲也是不可避免的。哪怕真的有一天,慕尼城血流成河,比起慕尼城落入背叛者的手中,比起前線成千上萬將士和美丁城以北無數民眾的生命,也是微不足道。

    羅伊沒有從過軍,更沒有當過將軍。但他永遠都記得小時候,那位為他講解軍中一切的老兵,所說過的一番話。

    “戰爭就是戰爭,除了你死我活之外,沒有正直,仁慈和憐憫這些東西。上了戰場,無論是將軍還是士兵,需要做的就只是一件事,那就是爭取勝利。

    無論用什麼手段,無論有多陰險,多殘忍,該你做的,你就一定要去做。哪怕做錯了,哪怕千夫所指,也別猶豫。只有用最快的速度和最短的時間去取得勝利,戰爭這頭不斷吞噬人命的怪獸,才會停下來。”

    那時候,老兵吊兒郎當的躺在兩棵樹之間的吊床上,半眯著眼睛,似乎陷入了對往年歲月的回憶。

    “小東西,我不知道你爺爺為什麼花錢讓我給你講這些,不過,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上了戰場,那就記住。勝者為王。

    無論你想要的是富貴榮華,還是名震天下,或者只是要保護什麼人,你都得絞盡腦汁,用盡一切手段去獲取勝利。而失敗者。是沒有資格提任何要求的。”

    這番話,對於從小在弱肉強食的叢林中長大的羅伊來說,格外認同。因此,他怎麼也無法理解尤金的選擇。

    和那幫貴族還有什麼好客氣的?因為怕給阿道夫大公背上向前來勤王的領主下手的惡名?因為違背了騎士的精神和道德準則?嘿,不說威爾斯這種人,就是喬伊斯夫人。又何嘗有什麼無辜?

    不過,儘管不理解,但當看見尤金步履從容的走進客廳的時候,羅伊依然由衷的對這位正直的騎士感到敬佩。

    正是這樣的騎士,才成就了騎士這個榮耀的稱號。

    就像一年半之前,為了掩護平民逃亡。而向斐烈軍發起衝鋒的布萊恩男爵;就像懸崖上,為了保護自己而死去的湯姆;就像外表冷漠,不近人情,實則為了學員的提升而不遺餘力的卡梅尼大教導。

    從某種程度來說,尤金和他們都是一樣的。

    羅伊相信,他可以選擇為堅持自己的道德準則和騎士精神,孤身赴險。那麼。在戰場上,面對敵人的時候,他就一定會選擇勇往直前。他或許不夠狡猾,不夠睿智,但決沒人能懷疑他的英勇和品性。

    這樣的人,值得每一個人的信任!這或許,也正是法諾將軍,最終選擇尤金來接替他的原因!

    兩人互相對視片刻,尤金慎重其事的向羅伊行了個禮,道:“羅伊先生。感謝您的出手相助。如果不是您的話,只怕……”他說著,扭頭看了看面如死灰的威爾斯伯爵,微微一笑道,“我已經身首異處了。”

    “尤金將軍。您客氣了。”羅伊趕緊回禮。論身份地位,尤金要比他高得多。論年齡,尤金也是長者。身為尤金麾下的一名士兵,被最高長官行禮致謝,就算以羅伊的沒心沒肺,一時也有些受寵若驚。

    “我能問一個問題嗎?”尤金看著羅伊,問道。

    “當然,”羅伊點了點頭。

    尤金環顧四周,目光從這位年輕的先生和他身旁的騎士們身上一一掠過,有些困惑地道,“我想問問,你是怎麼知道我和喬伊斯夫人在這裡會面的呢?”

    一旁的喬伊斯夫人聞言,也把同樣好奇的目光,投向羅伊。

    今夜的會面走漏風聲,讓席林和威爾斯一幫人獲知,雖然意外,但並不讓人驚奇。無非就是身邊人被收買了而已。

    可讓他們想不明白的是,羅伊不過是第一訓練營的一個新生罷了,別說他本身並不在這個漩渦之中,就算他也是某位貴族家的子弟,今夜之前,他也被赫爾曼關進了牢房。他是怎麼知道這一切,又是怎麼帶人出現在這裡的。

    “這個,可說來話長了……”羅伊摸了摸鼻子,笑道,“簡單的說,是赫爾曼告訴我的。”

    尤金和喬伊斯夫人同時瞪大了眼睛。

    在兩人詫異的目光中,羅伊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從自己如何意外的被分配到後營,e大隊如何遭遇不公正的待遇,自己如何從其中嗅到針對自己的陰謀,又如何以此推斷,貴族和蘭里斯人勾結……越說,喬伊斯夫人臉上的表情,就越是難堪。

    幸而,很快,羅伊就跳過了這一段,說到了自己因為心裡的懷疑,而利用赫爾曼等人公開懲罰格里芬的機會,大打出手,甚至故意暴露出身上的一件魔器,誘發赫爾曼的貪婪,進而主動放棄抵抗,被投入監牢。

    果然,因為火翼噬靈甲的關係,赫爾曼親自到了牢中。這就給了羅伊一個用匪軍隔絶消息,同時向赫爾曼下手的機會。可他沒想到的是,從赫爾曼的口中,他意外的得到了席林和貴族密謀襲擊尤金的消息。

    隨後,就是這次夜襲了。

    因為得到消息太晚,不知道尤金的情況,也不知道喬伊斯夫人的態度,加之怕對方狗急跳牆,對尤金下毒手,因此,羅伊讓跟隨自己而來的十幾位匪軍榮耀騎士。暗中包圍香農莊園,自己則假扮成奧斯頓的僕人,和奧斯頓一起進了莊園。在試探過喬伊斯夫人的態度之後,這才出手拿下威爾斯。

    用了十幾分鐘,羅伊才將這些說完。儘管其中有不少關於匪軍和他自己的事情。都做了隱瞞,但也足以聽得尤金和喬伊斯夫人目瞪口呆,心動神搖。

    作為這場衝突的正反兩方中的核心人物,無論是尤金還是喬伊斯夫人,都沒有想到,在他們彼此都將目光聚集在對方身上的時候。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還有這麼一個小子無聲無息的注視著自己。

    從他坦誠的講述來看,現在的烏合軍,幾乎就成了他的私人武裝。而在今夜這一連串波詭雲譎的變化中,這小子一出手,就正中要害。不但救了尤金。還暗中拿下了被貴族們視為後花園的後營。

    扭頭看看羅伊身旁的兩位大光明騎士,再想想控制莊園的十幾位榮耀騎士,尤金和喬伊斯夫人,都是不寒而慄。

    如果說,在這場衝突中,只有一個贏家的話,那麼。這個人不是他們,也不是席林,而是這個貌不出眾,總是帶著一絲迷糊笑容的平民少年!若是他現在想做什麼的話,就連自己,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為什麼?”尤金看著羅伊的眼睛,問道,“為什麼你要做這些?”

    這是他最大的疑問。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羅伊也跟這場紛爭,沒有太直接的關係。他既不是阿道夫大公麾下的效忠騎士。也不是有著利益糾葛的領主或貴族子弟。慕尼城如何,局勢如何變化,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有兩位大光明騎士,十幾位榮耀騎士在手中,他就算要介入。也完全可以待價而沽。至少尤金自己相信,如果在今夜之前,他和他的人找到自己,開出一個價錢,自己一定不會拒絶。

    “盧利安少不了阿道夫大公,帝國也輸不起這一仗,在這慕尼城裡,還有成千上萬可能因此送命的平民……”羅伊微微一笑道,“如果這些話,您覺得太虛偽的話,那麼,我只能說……”

    尤金和喬伊斯夫人的眼前,少年微笑的嘴裡,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是蘭里斯人,先招惹我的。”

    寂靜的客廳裡,燭火跳動。

    尤金和喬伊斯夫人怔怔地看著羅伊。

    他們聽說過他和蘭里斯人之間的某些衝突,但對具體的詳情,並不是很瞭解。如果是別的某個少年,在他們面前說出相同的話,他們會只覺得可笑。畢竟,蘭里斯家族這樣的龐然大物,招惹誰,都不讓人稀奇。

    這兩百多年來,被他們招惹過的人,何止成千上萬。可哪有怎麼樣?就算是雄霸一方的豪門,就算是經天緯地的雄傑,除了那些忍辱偷生的之外,其他想要和蘭里斯家族對抗的人,最後都成了他們的墊腳石。

    在這片大陸,他們就像一個踩在螞蟻窩上的巨人,兇殘,蠻橫。肆意妄為。任何對他們的反擊,最後都被證明是以卵擊石。

    如今,蘭里斯家族統治一大公國,左右龐貝帝國政壇,再加上教廷撐腰,可謂呼風喚雨,橫行無忌。就連三大帝國皇室,也不被他們看在眼裡。更何況,是一個沒什麼根基的平民少年?

    招惹這小子,都算給他面子了,難道,他還妄想把蘭里斯人怎麼樣?

    不過此刻,尤金和喬伊斯夫人,卻一點好笑的心思也沒有。

    他們看著眼前的少年。

    單薄的身體,有些大的腦袋,眉清目秀的五官,配上一副迷糊的笑容,讓人總覺得有些親切。

    可他們只是慶幸,招惹這小子的,是蘭里斯人,而不是自己。

    良久,房間裡響起了喬伊斯伯爵夫人的聲音。

    “羅伊,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

    “我想……”黑髮少年的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我們第一步,得先麻煩喬伊斯夫人您,往席林那裡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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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六十八章

    夏日的清晨,總是來得特別的早。才不過清晨五點,天邊就已經隱約有了光亮。暑氣還沒上來,天氣涼爽宜人。相較於寒冷而漫長的冬夜,人們總是喜歡在這樣的早晨,早早起床出門。

    不到六點,慕尼城就已經變得熱鬧起來。城牆上的士兵們,在往來巡邏。軍中的民夫們,在喊著號子,搬運物資。牆邊的矮屋前,一溜都是熱氣騰騰的早餐攤。有新鮮出爐的麵包,有北方佬愛吃的煎餅,有飄著油花的肉湯。只要二十個銅撒尼,無論是下力的民夫還是魁梧傭兵漢子,都能吃個腰滾肚圓。

    繫著拉夫領,戴著高帽的紳士,三三兩兩的在街邊散步,漂亮的馬車,就緩緩跟在他們的身後,時刻聽從主人的召喚。穿著漂亮裙子的夫人小姐們,流連於一家家昨夜剛上了新貨的布店,成衣店,唧唧喳喳,鬧個不停。

    這樣的天氣,對住在街邊窩棚裡的難民來說,還算好過。男人們一早就出去找工作,看能不能撞上好運氣,被哪位有錢的僱主相中。只要幹上一天活,就能給自家的女人和孩子,帶回來一大塊黑麵包和一小塊肉。

    女人們則忙著照顧老人和孩子。昨夜剩下的一點吃食,都給了要幹活的男人,多餘的一點,也緊著老人孩子,自己就只好餓肚子。好在天氣不冷,還不算難熬。不像冬天,只要不吃東西,就凍得渾身發抖。

    翻翻日曆,已經是五月五日了。

    按理來說,往常的今天就是盧利安傳統的撒網節。每年到這個時候,沿海的港口,千帆雲集。每一條漁船都會粉刷一新,掛上美人魚船首像,升起錦帆。在祭祀禱告之後,奔赴大海,捕撈金色馬哈魚。

    一天的捕撈結束,就會評選出同級別漁船中的各個獎項。貴族領主們為最優秀最幸運的漁民頒獎,人們載歌載舞,徹夜狂歡。直到天明。

    可現在,過撒網節只是一個破碎的泡影。沿海的港口。已經差不多全都落到了斐烈人的手裡。美丁城以南遍地焦土滿目瘡痍。美丁城以北,也是人心惶惶度日如年。哪裡還有什麼心思過撒網節。

    不過,今天的慕尼城,倒是格外的熱鬧。

    前段時間,法諾將軍率領的慕尼城衛隊,奔赴前線。很打了幾場規模雖然不大,但卻戰果斐然的戰役,狠狠挫了挫斐烈佬的氣焰。

    隨著左翼的紅葉騎士團和右翼的第十二軍團站穩腳跟,美丁城以北的局面,看起來穩定了不少。前些天如過江之鯽湧出北門的難民潮,已經比平日少了很多。許多人都推遲了逃亡的計劃時間,鄰省也有不少商隊冒險前來。

    大家每天聚集在不知堂的戰報公告下面。議論紛紛。士氣高昂的期盼法諾將軍,能來一場大勝,徹底穩固慕尼城的局勢。

    而今天,就是法諾將軍後軍出征的日子。軍隊是早已經在慕尼城南三十公里的黑石鎮集結好的,只是因為要建立從慕尼城到前線沿途幾個領地的運輸通道,加上後勤補給和運輸車隊的缺乏,才沒跟著法諾一同抵達前線。

    不過現在,補給線已經建立完成。沿途的領主。都主動配合,大軍清剿了附近盤踞的盜匪團,又在東南方向佈置了防線,設立了延綿上百公里的烽火塔,以防備斐烈人從那邊山區繞進來偷襲。

    完成了這些,就只等補給完成,後軍就要出發!

    等到他們抵達前線。法諾將軍手中的兵力,就會充裕不少。加上紅葉騎士團和第十二軍團的配合,誰說盧利安就一定會淪陷?說不定還能跟斐烈人來一場大戰決戰,把斐烈人趕出盧利安呢!

    大傢伙兒個個都這麼想。這麼盼。到了今天,哪裡還在家裡待得住,早早就啟程前往南門大營。

    後軍遠在黑石鎮,可出兵的儀式,就在城南大營。

    走在路上,大傢伙兒就議論紛紛。

    盧利安騎士儀仗隊肯定是要出場的。沒錯兒!而且,他們還一準兒和以往一樣,排在隊伍的第一個。

    儀仗隊是盧利安最漂亮的騎士隊伍,大夥兒看多少次也看不膩。

    這裡面選的可都是最英俊最挺拔的小夥兒,一般高的個頭,穿著黑紅相間的制服,戴著高帽兒,腰間別著長劍,騎著膘肥體壯的弗裡斯蘭馬,邁著這種馬特有的高抬步,列隊往街上那麼一走……嘖嘖……

    別的不說,那些夫人小姐們,哪回不尖叫著暈倒幾個?

    儀仗隊過後,就是號隊。

    三個人一抬的大號,足有八米長。前面粗後面細,金光閃閃。號手走在最後面,鼓起腮幫子使勁吹,三十多個長號一起出聲,聲音能傳出幾十里地!全城的鴿子和城外樹林的鳥兒,再加上雲裡的雲雀,都被驚得撲棱撲棱亂飛,那場面,可壯觀極了。

    號隊過後,就是鑼鼓隊和威風旗隊。

    鑼鼓隊那幫傢伙都是一幫五大三粗的漢子,拼了命的敲鼓。回回都想把號隊的聲音壓下去,可回回都輸給別人。倒是走在最後面的小鼓,讓人振奮。那鼓點和後面騎士的馬蹄聲,交相呼應,越聽越讓人熱血沸騰。

    威風旗隊也好看。數十面比屋子還大的紅色旗幟,在空中揮舞,在風中翻捲,就像火一樣。盧利安家族的火蜂紋章,在這片土地上飄揚了上百年,以後也不會落下去。阿道夫大公一定能活著回來。

    除此之外,還有三大訓練營的學員也會亮相。

    這些年輕的,朝氣蓬勃的騎士,從入營那天開始,就被寄予了很高的期望。慕尼城的人們,個個都是他們的擁躉,對其中的明星學員如數家珍。儘管大家都知道,論實力,這些年輕人比起真正上過戰場的騎士,還差得很遠。可不知道為什麼,大家對他們,就有特別的期待。

    大傢伙兒都相信,一旦踏上戰場。這些年輕人裡,一定會湧現出不少英雄人物。或許是運籌帷幄的智將,或許是以一當百的猛士,又或許是深入敵後斬將奪旗的功臣。他們的未來,有無限可能,而現在,他們只需要一個機會。

    還不到六點半。南門大營正門外的廣場上,就已經是人山人海。一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攢動的人頭。

    人們一邊張望著緊閉的營門,一邊議論紛紛。

    沒吃早飯的居民們,招呼著人群中叫賣的小販;遇見熟人的,熱情的打著招呼。寒暄問候。四周的房屋閣樓屋頂上,也滿滿的都是人。一些頑皮的毛頭小子,甚至爬上了路邊貴族的馬車車頂。

    看著一個髒兮兮的男孩,在一個車伕的追逐下哧溜鑽進了人群,惹來人們的一陣叫罵,皇家史官阿爾文微微一笑,扭頭四顧。

    阿爾文所在的地方。是南門廣場正對著軍營大門的一個巨大的正方形露台。

    露台屬於一家名叫“赫拉”的著名酒店。

    整個酒店,是一個方正的“回”字形建築,三層高,通體由白色石頭建造。精美的雕塑,巨大的石柱,四角高高的尖塔和內部富麗堂皇的房間,都清晰無誤的表明它文藝復興時期的古典風格。

    一直以來,這裡都是慕尼城貴族的聚會之地。許多外地來的貴族領主們。都會選擇這裡下榻。而隨著他們的到來,當地的名流紳士們,也會隨之前來拜訪。酒店的生意自然也就好。每日裡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不過,戰爭爆發之後,赫拉酒店的生意就一落千丈。畢竟,奢靡的享受。怎麼也比不上性命來得重要。能走的有錢人都已經走了。事實上,就連酒店的幕後老闆,都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露面了。據說已經去了帝都。

    可這幾天,赫拉酒店。又恢復了往日的繁華熱鬧。幾乎每一個房間,都已經被人包了下來。往來於空魔船塔和酒店之間的馬車,幾乎就沒有歇息的時候。一位位身份神秘而尊貴的客人,就像約好了一般,齊聚這裡。

    雖然平民們很難知道這些乘坐著沒有懸掛標記的馬車,下榻酒店的住客,究竟是什麼身份。可是,對於消息靈通的貴族來說,這並不是什麼秘密。

    阿爾文也是其中的一員。

    身為皇家史官,阿爾文隷屬於紋章院,工作就是以旁觀者的身份,觀察並記錄帝國當下發生的重要事件。

    像他這樣的史官,紋章院有兩百個。每一個,都接受過長期而嚴格的專業訓練。不但有著一雙鋭利的眼睛,而且,個個都有著堪比大學士的學問造詣,見識廣博。尤其是紋章學,更是無比精通。

    百年來,一代代史官,用他們的眼睛和筆,目睹並記錄了帝國歷史長河中每一個驚心動魄的漩渦。無論是重大戰役,政局變幻,領主攻伐還是王公貴族的傳承和生老病死,都是他們記錄的對象。

    阿爾文是四天前,乘空魔船來到盧利安的。

    事實上,這趟南下之旅,阿爾文多少有些不情不願。

    從一個史官的角度看來,現在的盧利安已經可以被掃入歷史堆了。阿道夫大公深陷重圍,盧利安實際已經失去了繼續抵抗的能力。況且,東邊的龍門防線已經失守,斐烈南北對進,攻陷盧利安只是遲早的事情。

    這是一段歷史的進程,壓根兒就不需要見證。大勢洪流,誰也無法阻擋,誰還會去注意洪流裡的幾條小魚?

    身為史官,阿爾文更願意看見一個巨大的轉折,更願意站在命運的十字路口,去記錄一段會被後人所銘記,所好奇,所感慨的偉大歷史片段。而不是長途跋涉,來這個偏僻的南方行省寫下一篇和日後的戰報差不多的文字。

    如果能按照自己的意願,阿爾文更願意留在帝都。

    盧利安只是聖索蘭帝國政局一連串多米諾骨牌中的一個。這個骨牌倒下,引發的,將是更大的海嘯。皇室、教廷、唐納德為首的政閣,四大家族為首的貴族們,都在暗中發力。身為史官,如果不能在早已經風起雲湧的帝都大變驟生的時候,身處其間,恐怕一輩子都會感到遺憾。

    不過,任務是大史官分派下來的。沒有任何推脫的餘地。阿爾文只簡單的收拾了幾件衣服,就匆匆乘坐空魔船,來到了盧利安。

    原本,阿爾文只想儘快完成任務,然後趕回帝都。不過,一到這裡,他就以一個史官的敏鋭直覺。發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跡象。例如此刻……

    阿爾文扭頭看去,露台上,已經滿滿都是衣著華麗的達官貴人。

    赫拉酒店這個巨大的平台,是南門廣場位置和視線最好的地方,因此,自建成以來,就理所當然的成為了貴族們觀看各種儀式。比武和節日慶祝活動的專屬看台。

    這一次,也和往常一樣。

    一大早,兩百多名慕尼城警士就把廣場給控制了起來。廣場上聚集了至少上萬平民,到處都人滿為患。可人潮再擁擠,再洶湧,也沒人靠近赫拉酒店露台。所有平民,都知趣的和露台邊的警士。保持著一米以上的距離。

    隨著一輛輛馬車的到來,露台上的貴族,也漸漸多了起來。

    他們鮮亮的服飾,精心保養的皮膚和優雅的儀態,跟露台四周穿著破舊的亞麻布衣服,渾身泥濘,喧鬧叫嚷的平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其中有幾位。尤其引人注意。

    露台左邊,站著三位穿著鑲綠邊的白袍的女人。

    那是聖女殿的使者。领頭的那個女使,大概四十多歲年級,袍子上綉著三朵白色的地獄花,花中,手持蛇節法杖的女神紋章清晰奪目。顯然,這是一位聖女殿的三級女使。身份尊崇。

    其次。就是他斜後方不遠處,幾位正竊竊私語的男子。

    從這幾位貴族身旁護衛行走間偶然露出的大氅內綉著的標記來看,阿爾文赫然發現,這幾位。竟然是四大家族的人。

    而在露台的右側,一位五十多歲的老貴族,神色凝重。他注視著軍營大門,手指不時在欄杆上輕輕敲打幾下。這個下意識的動作,暴露了他心頭的焦躁不安。

    只要是參加了不久之前的勝利慶典的人們,對這位在站在阿道夫大公身旁的皇家使者卡津斯伯爵,都不會陌生。

    當時,卡津斯伯爵代表愛德華一世陛下,為美丁城戰役的有功之臣一一賞賜冊封,萬眾矚目。而在勝利慶典結束之後,他也並沒有離開。而作為阿道夫大公的客人,完全見證了盧利安局勢的風雲變幻。

    在卡津斯身旁不遠,幾位本地貴族和地區主教,正簇擁著盧利安大主教華萊士。

    在幾年前曾經來過盧利安的阿爾文眼中,這位年過六旬,統治了盧利安教廷數十年的大主教,依然和幾年前一樣從容威嚴。面對下方的信徒,他頻頻舉手示意,臉上淡淡的笑意,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

    這是一隻老狐狸。

    這是阿爾文對華萊士的評價。

    以他對盧利安局勢的瞭解,如果換做別人的話,只怕早就已經被迫選擇站隊了。而華萊士,直到現在,都還是蘭里斯家族,皇室以及本地貴族都在爭相拉攏的對象。他就像一個高明的雜技演員,行走於搖搖晃晃的鋼絲繩上。看似危險,實則穩如泰山。

    不過……阿爾文有些好奇。

    眾所周知,這次席林代表蘭里斯人南下,除了為受到羞辱的斯嘉麗郡主出氣,挑戰羅伊之外,還要帶走溫格。

    說起溫格,這位盧利安的小小子爵,在帝國貴族圈中早已經臭名遠颺。暗通盜匪,劫財滅口,血債纍纍。按索蘭貴族們的心思,這種人就該直接送上絞架。可偏偏,在溫格這件事情上,卻牽扯到了上層的爭鬥。

    無論溫格犯下了什麼樣的罪行,蘭里斯人都要帶走他。這是一個宣告,一次示威。他們要通過溫格和羅伊的鮮明對比,告訴聖索蘭的貴族們,投靠蘭里斯家族和得罪蘭里斯家族的下場究竟有怎樣的不同。

    溫格罪行敗露,是教廷搶了先。當初拿到了溫格的審判權,華萊士頗風光了一陣子。而查抄溫格家財,也讓盧利安教廷的腰包鼓了不少。不過,隨著局勢的變化和席林的到來,溫格漸漸變成了一個燙手的山芋。

    一直走平衡路線的華萊士,在處置溫格這件事情上,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是公正審判,送上絞架,為自己贏得盧利安平民和貴族們共同的尊敬。還是向現實低頭,在阿道夫大公已經身陷重圍的情況下,徹底倒向蘭里斯家族,將溫格獻出去,為席林錦上添花?

    阿爾文不知道華萊士會怎樣選擇。但他知道,今天,這一切都會有一個結果。

    阿爾文的目光,從大廳聚集的人們臉上,一一掃過。

    除了聖女殿的女使,四大家族的代表,卡津斯伯爵和華萊士之外,在這個露台上,還聚集著上百名衣冠楚楚的貴族。他們中,幾乎聚集了整個帝國貴族圈的代表。近的有從相鄰的西納西里行省和薩克森行省來的,遠的有從帝都,甚至最遙遠的帝國北方來的。濟濟一堂,三五成群,議論紛紛。

    阿爾文的心跳,開始加快。

    在他的懷裡,放著一份報告。這份報告,是他抵達慕尼城的第一時間,紋章院設立在盧利安當地的觀察員給他的。裡面詳細記錄了這段時間慕尼城明裡暗裡的變化,並對局勢走向,做出了分析和判斷。

    報告顯示,慕尼城大變在即!

    據悉,現在慕尼城中的許多貴族,已經暗中投靠了席林。而這位蘭里斯家族的二級管家,已經成為了慕尼城事實上的幕後控制者。

    對蘭里斯人來說,無論是教訓一個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蘭里斯家族龍威的小雜役,還是帶走因為勾結盜匪而獲罪的溫格,都比不上他們悠閒的坐在慕尼城,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葬送阿道夫大公的性命來得震撼。

    此事一成,只怕聖索蘭帝國貴族圈,將再無一人敢明裡得罪蘭里斯家族。而皇室,也將因為阿道夫大公的死和盧利安戰局的失利而陷入內憂外患的泥沼。只要失去了貴族們的信任和支持,愛德華陛下退位只是遲早的事情。

    而今天,是法諾軍後軍出征的日子。也是慕尼城貴族和尤金之間的矛盾面臨激化的關鍵一天。在後軍能否順利開拔,後勤補給能準時否完成這個問題上,雙方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妥協餘地。

    究竟是貴族們橫下一條心徹底反叛,還是尤金鐵腕鎮壓,抑或有別的什麼變化,都只看眼前!

    阿爾文正思忖間,忽然聽見一陣馬蹄聲從街角傳來。

    “席林來了!”

    隨著一位貴族的驚呼,眾人紛紛探頭看去。

    清晨的紅日,已經升了起來。軍營大門前的廣場上,人頭攢動。一身銀色鎧甲的席林,在凱文和數十名騎士的陪同下,呼嘯而來。人群在這鐵流面前,如同船首劈開的浪花,飛快的向兩旁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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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六十九章

    席林策馬飛馳。馬頭前,民眾如同潮水般散開,退後,無數雙眼睛,全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這一刻,他真正感受到什麼叫萬眾矚目,什麼叫意氣風發!

    昨夜,在娜塔莎的別院中,他等到凌晨兩點,終於得到了他最想聽到的消息。

    尤金被俘!

    整個行動,從消息的探知到行動佈置,全是他一手策劃。以有心算無心,終於一擊奏效,大獲成功。

    得到消息之後,聚集在房間裡的娜塔莎和一幫投靠了蘭里斯家族的貴族們,幾乎都跳了起來。每一個人臉上的緊張和惶恐,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那一刻,他們看向他的目光,就只是敬畏!

    想到這裡,席林的臉上,露出一絲矜持的笑容。策馬直入廣場,在聚集著貴族的赫拉酒店前翻身下馬,他回頭看向身後跟隨著的馬車。

    一排懸掛著盧利安各大家族紋章的馬車,依次停了下來。第一輛馬車中,走出的是娜塔莎。而原本應該作為本地貴族領導者的喬伊斯夫人,卻只排在第二位。

    和精神煥發的娜塔莎比起來,喬伊斯夫人臉上的表情有些黯淡。面對紛紛問候的人們,她一邊故作從容,一邊把嫉妒的眼神投向娜塔莎。偶爾看向自己的時候,目光中,帶著一絲不甘和一絲倔強。

    而除此之外,更多的,卻是迫於現實的屈服。

    席林微笑著回過了頭。

    昨夜,威爾斯奇襲香農莊園,俘虜了尤金之後,喬伊斯夫人就在威爾斯指派騎士的押送下,連夜趕到別院求見。

    雖然這個女人走進他的房間時,依然擺出的那副倨傲神情,似乎她和尤金私下會面,是一次非常正常,非常光明正大的社交活動。倒是他安插人手。刺探消息並搶先動手,破壞了和她之間的信任以及合作基礎。

    不過,幾分鐘之後,她就在自己冷漠的眼光注視下,認清了現實。

    尤其是當她看見,她最好的朋友,相交十幾年的閨蜜娜塔莎走進房間。挽住自己的胳膊,向她微笑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彷彿被抽空了般,臉色蒼白如紙,再也沒有了平日裡的趾高氣昂。

    如果不是因為喬伊斯夫人手中掌握著這支聯軍的相當一部分兵力,如果不是因為想要控制慕尼城。還需要她的協助。席林當時就想一耳光抽在這個漂亮女人的臉上,然後把她剝光了丟上床!

    那是從他見到喬伊斯的第一天起,就想做的事情。

    不過,這一天已經不遠了。只要過了今天,不光喬伊斯,娜塔莎和這些貴族,就是整個慕尼城乃至盧利安。都將跪在自己的腳下!

    ……

    席林一甩大氅,拾階而上,走上了赫拉酒店的露台。

    一看見他到來,露台上,眾貴族都紛紛避讓,閃開一條通道來。一些人行禮問候,一些人則轉過頭去,神色鄙夷。

    對四周眾人的形狀。席林只是不以為意。

    無論是阿諛奉承還是怒目而視,對於已經將尤金掌握在手裡的他來說,都不過是清風一縷罷了。今天,這些貴族只是一群旁觀者。他們站在這裡的唯一作用,就是見證自己如何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掌控這座雄城!

    不過,有些人。是就連他也無法忽視的。

    看見聖女殿的三位女使,席林神色一動,走到她們的面前,優雅的躬身行禮道。“能在慕尼城見到諸位聖女,是鄙人及此刻滿城民眾的榮幸。你們的光輝,如此耀眼奪目,堪比日月。”

    即便是在正式場合下,這樣的見面恭維,還是顯得有些肉麻,尤其是席林言辭中居然隱隱代表滿城民眾,更讓在場的本地貴族們一陣皺眉。不少人都暗中啐了口唾沫,暗罵這傢伙不要臉。

    不過,對於聖女殿的女使們來說,這樣的恭維,再正常不過了。

    领頭的女使點了點頭,坦然接受了席林的恭維,態度不冷不熱地道“席林先生客氣了。今天我們奉命而來,正是來看您的手段。自蘭里斯南下以來,您可謂萬眾矚目。恰逢盧利安局勢震盪,風雲變幻。我們想知道,先生如何大顯神通。”

    在救贖之地,聖女殿是唯一能夠和教廷比肩的組織。高高在上,不可褻瀆。殿中的女使,都是從各地搜選的孤女,從小在殿中撫養長大,很少與外人接觸,因此,說話都是簡單直接,不習慣拐彎抹角。

    此刻面對席林,這位身份尊貴的三級女使,也是直截了當,開門見山。

    之前,因為艾蕾希婭公主的關係,聖女殿和黃金龍家族不睦,是眾所周知。不過,隨著奧古斯都晉陞聖騎士,又親自上門拜會,聖女殿中不少高層,都改變了態度,想要和黃金龍家族交好。

    這對索蘭皇室來說,無異於一大噩耗。

    正是當初艾蕾希婭毅然加入聖女殿,才使得愛德華鎮住了蠢蠢欲動的各方勢力,贏得了喘息的機會。

    而一旦讓對索蘭皇位虎視眈眈的蘭里斯人,完成了這次釜底抽薪。那麼,索蘭皇室將遭到所有貴族的拋棄。黃金龍家族,教廷,以及以唐納德為首的貴族們,將如同狼一般撲上來,將索蘭家族百年皇權,撕成碎片。

    不過,讓所有人都跌破眼鏡的是,就在這個時候,南方的一個小子,用一記甩在斯嘉麗臉上的耳光,停下了蘭里斯人的腳步。

    身為黃金龍家族最受寵愛的成員,奧古斯都青梅竹馬的表妹,斯嘉麗竟然輸掉了賭鬥,成了那個波拉貝爾小雜役的女奴,這一事實,對高高在上,號令群雄的黃金龍家族來說,絶對是一大恥辱。

    帶著這樣的恥辱,他們沒有臉面同聖女殿結盟。而聖女殿中那些傾向黃金龍家族的聲音,也只能保持沉默。

    正因為如此,席林才奉命南下。也正因為如此,聖女殿的這幾位女使,才在今日站到了這裡。她們的任務,就是親眼目睹黃金龍家族。如何洗刷恥辱。如何以他們的強橫手腕,在這片土地上立威!

    這女使想什麼,便說什麼,全無顧忌。可這些話落到在場眾人的耳中,可就不一樣了。

    一時間,眾人一片嘩然。

    雖然大家都知道,在這慕尼城風雲之中。席林隱藏幕後,呼風喚雨。可真正挑明,把一切放到檯面上,依然難以接受。尤其是卡津斯伯爵和他身邊一幫忠於阿道夫大公的本地貴族,更是出離憤怒。

    這裡再怎麼說,也是聖索蘭。是盧利安家族統治近百年的慕尼城。哪怕阿道夫大公身陷重圍,這裡也有尤金將軍和諸多領主貴族。怎麼由得一個外人跳出來,把這片土地當成舞台,展示什麼手段?!

    聖女殿那女使的話,無心也好,直接也罷,就像一把鋼刀。割在眾人心上。每一個人,都感到一種深深的恥辱感。

    而席林呢!

    他會怎麼回答?難道,他真的要在今天,站上前台,用一個外人的身份,把盧利安的尊嚴,狠狠的踩在腳下?!

    所有人的目光,在這一刻。都聚集到了席林的身上。

    眾目睽睽中,席林的嘴角,緩緩的勾起了一絲笑容。他微微揚眉,高傲地抬起了下巴,然後,當著這上百名索蘭貴族和各大勢力代表的面,向台下打了個響指!

    這是一個召喚僕人或下屬的手勢。

    可當眾人轉頭看去的時候。卻赫然發現,席林招呼的對象,竟然是二三十名盧利安的貴族領主!

    所有人都懵了。

    無論是本地貴族,還是各地貴族代表。乃至四大家族和聖女殿的人,全都呆呆的看著這些走下馬車,走上平台的貴族。

    那是一個個何等熟悉的面孔啊!

    以喬伊斯侯爵和娜塔莎伯爵為首,這數十人,全都是盧利安赫赫有名的大小領主貴族!是阿道夫大公麾下的中堅力量!

    和那些家道中落,只有頭銜的貴族不一樣。他們中,最小的也是擁有一城之地的男爵。而像喬伊斯侯爵這樣的大貴族,更是擁有左右慕尼城局勢的力量。可以說,現今軍營中,有近一半的士兵,都是他們的人。有百分之八十的軍事物資,都是他們提供。他們隨便哪一個跺跺腳,都能讓慕尼城抖上三抖。

    而現在,他們卻隨著席林的一個響指,走了過來。

    平台上的貴族們,全都陷入了一片死寂。而四周的平民們,也發現了情形的不對勁。全都踮著腳尖,探頭往這邊看。

    在眾人的目光中,雖然投靠蘭里斯家族的貴族們,臉上的表情不那麼自然,可他們還是跟著领頭的娜塔莎,走到了席林的身後,一一站定。儼然一副以席林為首的姿態。就像他們以前站在阿道夫大公身後一樣!

    片刻的寂靜之後,一片嘩然聲,衝天而起!

    “這……這是什麼意思?”

    “他們……他們怎麼……”

    人們傻傻的看著席林身後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說實話,早在今天之前,慕尼城的大街小巷中,就流傳著各種各樣貴族們已經投靠蘭里斯人的消息。

    不過大部分人,對這些消息是嗤之以鼻的。在他們看來,席林興風作浪或許是真的,可要說喬伊斯夫人這些追隨阿道夫大公多年,平日裡頗有名聲的貴族領主們都同時背叛,卻怎麼也難以令人相信。

    可沒想到,就在今天,就在這眾目睽睽之下。以娜塔莎和喬伊斯夫人為首的貴族,竟然隨著席林的一個響指,站到了他的身後!

    哪怕自始自終,他們都沒有說一句話,可是,他們的行為,已經說明了一切!

    這是公開的,明白無誤的背叛!

    “好厲害!”人群中,皇家史官阿爾文暗自震驚,“蘭里斯人出招了!一招絶殺!這席林,雖然只是蘭里斯家族的二級管家,可當真不簡單。居然真的將喬伊斯夫人這些盧利安本地貴族都降服了!”

    阿爾文雖然透過報告,早就瞭解了慕尼城暗中的變化,可他還是沒想到,席林竟然將這些投靠蘭里斯家族的貴族,控制得如此服貼!

    投靠是一回事。而公開站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這些貴族領主,都是盧利安土生土長的人。他們的家族,他們的領地,他們的財富和榮耀,全都根植於這裡。如果不是有什麼特殊到值得他們無視一切的理由,他們是絶對不可能當著滿城居民和眾多帝國貴族的面。站到席林的身後的!

    阿爾文不知道席林對這些貴族用了什麼魔法,讓他們如此死心塌地。但他知道,席林這招一出,就等同於宣佈,這慕尼城,成了蘭里斯人的天下!

    和阿爾文有著同樣想法的。還有在場的所有貴族。嘩然聲越來越大,漸漸成了一片洶湧的海潮。而這一幕,很快就傳到了台下,傳到了無數民眾的耳中。整個南門廣場,一片震駭和憤怒。

    “喬伊斯夫人,你投靠蘭里斯人了嗎?”

    “該死,還有博比斯家。你們看。這家三兄弟站在席林後面的模樣,簡直成了蘭里斯人養的狗!”

    “還有傑拉德男爵和克萊夫男爵!”

    “真為他們感到羞恥!”

    “背叛,這是無恥的背叛!你們還是盧利安的貴族嗎?”

    “蘭里斯人,滾出慕尼城!”

    廣場爆發出一陣震天的嘩然聲和喝罵聲。不管是貴族還是平民,全都義憤填膺。

    台下,一個杵著手杖的老爵士,在大聲質問。在他的身邊,在四周人群的最前面。一些有名望的宿老,也都紛紛站了出來。每一個人,都被眼前的事實所激怒,深感恥辱。

    這裡是盧利安!

    這是慕尼城的軍營大門!

    而今天,原本是來見證自己的軍隊出征抗擊斐烈入侵的他們,卻因為這些貴族中的敗類的背叛,而眼睜睜看著蘭里斯人在這裡耀武揚威。

    許多人都氣得渾身發抖。怎麼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可是。他們的人再多,喝罵聲再響亮,也不過是一陣風罷了。

    席林似笑非笑的注視著四周人群。

    這個世界,有話語權的。只是手中的刀劍。

    這種愚蠢的民眾,他見過太多了。無論是憤怒也好,屈辱也罷,手無寸鐵的他們能做的,就只是罵上幾聲罷了。

    現在這裡還是盧利安家族的領地,他們還是阿道夫大公的臣民。因此,面對自己這個外來者,他們想做什麼都可以無所顧忌。尤其是受群情影響,似乎不罵上幾聲,就顯示不出他們的忠誠和正直。

    可真要是等到自己掌控了這座城市,等到他們意識到現實,等他們看見那些敢於挑釁蘭里斯家族的人被掛上絞架,他們就會如同一群鵪鶉般,驚慌失措的散去,躲得遠遠的,渾身發抖。

    一幫可笑的賤民!

    緩緩將目光收回來,席林看見的,是聖女殿女使毫不掩飾的震驚目光。

    “席林大人果然好手段,”那女使的視線,越過席林,從娜塔莎等人的臉上一一掠過,好一會兒,才讚許的點頭道,“一出手,就勝券在握。有這麼多人的支持,看來,這慕尼城只能奉大人的號令了。”

    “無恥!”

    那女使的聲音剛落,一個憤怒的聲音,就在旁邊響起。

    眾人轉頭看去,卡津斯伯爵,已經越眾而出!

    這位漲紅了臉,鬍子都在顫抖的皇家使者,憤怒的指著喬伊斯夫人和娜塔莎等貴族領主的鼻子,厲聲喝罵:“阿道夫大公在前線浴血奮戰,身處險境,而你們身為他的效忠騎士和屬臣,竟然賣主求榮,做蘭里斯人的走狗!”

    他大步走過來,一雙眼睛,就如同要噴出火來:“無情無義寡廉鮮恥的混蛋!你們的祖宗,都要因你們蒙羞!”,

    卡津斯伯爵的怒吼聲,在露台上迴蕩著。片刻的寂靜之後,四周爆發出一陣喝采聲!

    “罵得好!”

    “一幫吃裡爬外的下流胚!虧得大公平日裡待你們那麼寬厚!”

    “沒有大公,哪有你們的今天,可你們現在,是想把大公往死裡逼啊!居然和蘭里斯人勾結,你們還有沒有一點良心!”

    一時間,群情激憤。忠於阿道夫大公的貴族們紛紛破口大罵,就連一些遠道而來的貴族代表,也向娜塔莎等人投以鄙夷的眼神。

    “咦,這不是卡津斯伯爵麼?”似乎是發現了新大陸,席林驚訝的轉過了頭,無視眾人的喝罵,笑眯眯的對卡津斯道,“我聽說,您到了盧利安,就一直賴著不回帝都。吃住都在阿道夫大公的府邸上。我猜,如果不是為了躲你,阿道夫大公也不會到前線去,落到今天的田地。”

    “放屁!”卡津斯伯爵向席林怒目而視。

    “怎麼?”席林陰冷的細長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冷冷的看著他,“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席林,”卡津斯伯爵怒道,“這裡是聖索蘭帝國!不是蘭里斯!更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一個小小的二級管家,別自視太高!如果不想給你的主子惹麻煩,趕緊坐著你的空魔船離開!少在這裡渾水摸魚興風作浪。幹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不然,等到阿道夫大公回來,活劈了你!”

    “卡津斯,”席林森冷地道,“你不會真的以為,阿道夫還能活著回來吧?”

    “當然!”卡津斯斬釘截鐵地道,“阿道夫大公身經百戰,斐烈人想要他的命,還不到時候!”

    “哦,是麼?”席林嘴角勾起一絲譏誚的笑容,“不是我想咒我們尊敬的阿道夫大公,不過我覺得,他這麼大年紀,也活得夠了,早就該死了。況且,局勢不由人,他死定了。你們還是準備操辦他的喪事吧。”

    四周人群,罵聲四起。

    早知道蘭里斯人飛揚跋扈,可誰也沒想到,一個二級管家,就敢站在慕尼城的土地上,公然說出這樣的話!

    這是徹底撕破臉了!

    若在往常,席林敢說這樣的話,鐵定走不出慕尼城。可此時此刻,讓人憤怒的是,他身後的貴族,給了他囂張的底氣!就連這些慕尼城的統治者,都成了他的走狗,還有誰能拿他怎樣?!

    “放肆!”卡津斯伯爵身邊的幾名貴族和他們的護衛騎士,都是一聲厲喝,憤怒的拔出了劍。

    可是,他們的手才抓住劍柄,就聽露台下,傳來一陣馬蹄聲和長劍出鞘的嗆啷聲。

    數十名跟隨席林而來的騎士,策馬形成了兩個長隊,以弧形線路,繞場將露台和四周人群隔離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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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七十章

    這些騎士身著重甲,每一個人都的面目,都被冰冷的鋼鐵面具所遮掩。他們身材高大,騎著同樣高大雄峻的戰馬,行動間訓練有素。馬背上的騎槍,背上的長劍,和他們的眼神一樣鋒利而冷冽。

    人群在這些騎士的面前,就像撞上了礁石的浪花泡沫,紛紛向後退去。其中有不少人,被高過頭頂的戰馬逼得倒退摔倒,場面一片混亂。

    在將民眾隔開之後,其中六名騎士撥轉馬頭,直接策馬沿著台階,蠻橫無比的衝上了露台,驚得眾人紛紛躲避。领頭的一名身穿紅色鎧甲的騎士,一直縱馬衝到席林面前,才翻身甩鐙,摘下了頭盔。

    這人長著一張方正的大臉盤,眉毛濃密,一頭亂糟糟的披肩金髮。留著包裹了嘴巴和下巴的絡腮鬍。一雙眼睛,凶光四射。

    “戴納!蘭里斯家族,東支龍爪的大光明騎士!”混亂的貴族人群中,一人失聲道,“居然是他來了。”

    “戴納是誰?”旁邊有人小聲問道。

    那人咬著牙,壓低了聲音道:“這該死的傢伙是蘭里斯家族的一條惡狗。大光明二星騎士,一身秘傳的集火鬥氣配上東支族長萊昂納多親傳的焚雲戰技,橫行霸道。手下不知多少冤魂!”

    “老天,一位二星大光明騎士……”有人驚呼道,“阿道夫大公不在,法諾將軍也走了。現在的慕尼城裡,誰還是他的對手?”

    何止如此!

    站在這露台上的,都是來自於帝國各地的貴族,見多識廣。對蘭里斯家族和他們麾下的武裝,再熟悉不過了。

    除了戴納他們認識之外,另外五個騎士,大家也都不陌生。那可全都是貨真價實的蘭里斯龍爪騎士團的長騎士!

    東支家族族長萊昂納多和他麾下的龍爪騎士,一直都是蘭里斯家族的一桿明槍。無論是衝突紛爭,襲擊暗殺還是重要成員的保鏢護衛。只要能看到蘭里斯家族的黃金龍旗幟,就能看到龍爪騎士的影子。

    龍爪騎士一共分為三級。最低階的是公正騎士。其次是身為榮耀騎士的長騎士。而高階的龍爪騎士,一共有十個。全都是大光明騎士。族長萊昂納多和三位龍爪大長老,更是擁有劍聖或聖騎士的實力。

    兩百多年來,龍爪騎士四處征戰,為蘭里斯家族的擴張,立下了汗馬功勞。

    他們強大而兇狠。一部分人是從蘭里斯公國成千上萬騎士中精心選拔出來的。另外一部分,則是三大帝國中,被蘭里斯家族招募的強者。他們是蘭里斯家族最忠誠的戰士,赴湯蹈火,悍不畏死!

    大家已經記不清,大陸上流傳著多少關於龍爪騎士的傳說了。

    但無論是龍爪騎士千里奔襲。獵殺不敬者和背叛者;還是闖進某位貴族防禦嚴密的城堡,屠殺滿門,揚長而去;又或者縱兵攻陷城堡,將城主連同城中貴族一同斬首……所有的傳說,都證明了一件事——永遠也別和龍爪騎士做對。

    這幫傢伙,殘忍,冷血而虔誠。為了蘭里斯家族。他們可以做任何事。無論是獻出自己的生命,還是千夫所指,惡貫滿盈!

    一個戴納,再加上這五名龍爪長騎士和台下的數十名騎士,這樣的力量,已經足以橫掃慕尼城。除非尤金敢身背千夫所指的罪責,把慕尼城陷入一場席捲所有人的內戰之中,否則。這場交鋒,他輸定了!

    大廳裡,一時寂然無聲。

    卡津斯和他身邊的貴族們,面色鐵青。他們就算有心要和席林拚命,也毫無勝算。把他們這些人連同身邊的護衛騎士一起填進去,也不夠戴納一個人塞牙縫!而其他人看向席林的目光,都充滿了震驚和畏懼。

    這場大戲的大幕。才剛剛拉開,結局就已經呼之欲出!

    公開背叛的貴族領主們,再加上這些龍爪騎士,今時今日。此時此刻,慕尼城中再沒有能夠同蘭里斯人抗衡的力量。

    除非阿道夫大公奇蹟般率領主力飛出斐烈人的包圍圈,或者法諾冒著大潰敗的風險,在斐烈人的兵鋒前撤退,一日內率軍返城,否則,沒有人能夠阻擋席林這個蘭里斯二級管家統治這座城市的腳步!

    盧利安完了!

    這是在場許多人心裡共同閃過的念頭。

    就算是對蘭里斯家族最厭惡的人,也不得不承認,在這個大陸,蘭里斯家族,就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家族!這只貪婪而強大的黃金龍,只是隔著數千公里,向南方的盧利安摁下了一個小指頭,就已經將對手鎮壓得死死的!

    在蘭里斯公國,席林只是一個地位並不算顯赫的二級管家。可是在此刻的慕尼城中,他卻是一切的主宰者!

    而到這個時候,原本應該作為席林對手的尤金將軍,卻還沒有露面。

    “怎麼?”看著手按劍柄,青筋畢露的卡津斯和他身旁的貴族,席林一臉輕蔑的道:“現在還想動手嗎?”

    死一般的沉默中,卡津斯咬牙道:“席林,你別太猖狂了。尤金將軍,是絶對不會讓你得逞的!你們所有人,都會為此付出代價!”

    “尤金?”席林哈哈大笑。

    眾人面面相覷。在席林的笑聲中,他們聽到了一絲不同尋常!

    “怎麼……”卡津斯伯爵臉色一變,目光驚疑不定的看向席林身後的諸多貴族。而面對他的目光,那些人都沉默的避開了。

    “我一直想見見尤金將軍,跟他討論一下慕尼城的防禦措施。我覺得,他和法諾將軍的做法,是不負責任的。把手裡僅剩的這麼點兵力,投入到營救阿道夫大公的無底洞裡,他們想置滿城百姓的性命於何地?”

    席林看著卡津斯,眉毛輕輕一挑,冷笑道:“不過,我聽說,尤金將軍從昨夜離開軍營,就再也沒有回來。不知道現在去了哪裡。卡津斯先生,如果你知道尤金將軍在哪裡的話。不妨讓他出來和我們見見面。”

    看著席林那有恃無恐的笑容,人群一陣騷動!

    在場的這些人,哪個不是慣會勾心鬥角,察言觀色的人精?如果憑席林的這個態度和這些話,他們還猜不到尤金出了事兒,那就未免太侮辱他們的智商了!

    “尤金將軍不在軍中?”

    “他去哪裡了?”

    “難道,被席林他們……”

    “不會吧。”

    場面一時混亂不堪。如果說。之前的貴族公開背叛和戴納等人的出現,大家多少還曾經聽到那麼一點風聲,有點心理準備的話,那麼,席林的這番話,就像一個驚雷。把所有人都震懵了。

    如果尤金被……一個可怕的念頭,在眾人的心頭翻滾著。每一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席林的臉上。

    “你們……”卡津斯伯爵又驚又怒,“你們把尤金將軍怎麼了?”

    “咦?”席林奇怪的道,“你不知道尤金將軍在哪裡嗎,怎麼倒問起我來了?好像我把他軟禁起來了一樣。我可先聲明,這事兒和我無關。說不定。將軍是覺得慕尼城這個爛攤子不好收拾,乾脆連夜跑了呢?”

    “席林,你……”卡津斯伯爵只氣得渾身發抖,手腳冰涼。

    這個時候,他就算再傻,也知道尤金一定是落到了席林的手中。這個發現,讓他一時間萬念俱灰。

    眾人議論紛紛。無論是四大家族的代表,聖女殿的女使。還是代表各方勢力的貴族們,此刻再看席林的目光,已經全都變了。

    雖然現在還不能肯定尤金就落到了席林的手中,但席林敢如此有恃無恐,恐怕真相也八九不離十了。

    兩大陣營相鬥,關係到前線數萬將士,關係到阿道夫大公和這滿城百姓。可謂你死我活。而尤金這邊不但實力不如對手,甚至就連他自己也不知去向,這還怎麼鬥?倒不如直接躺倒認捶來得痛快。

    這個消息太震撼了。貴族們誰也不敢怠慢,紛紛遣派僕從去查詢真偽。

    片刻之後。消息就已經傳了回來。

    席林說的是真的!

    從昨夜離開之後,尤金就再也沒有回過軍營。直到現在,軍中都是由尤金臨走時指定的代統領艾弗里指揮。

    據悉,昨夜艾弗里已經下達了戒嚴令,今早更是加強了軍營的守備。各大營區,沒有得到他的手令,不得調動一兵一卒,否則,以叛亂論處!

    山雨欲來!

    每一個人,都從這個消息中,感受到一股寒意。大家這才發現,慕尼城平靜的湖面下,原來早已暗流洶湧。

    顯然,尤金一夜未歸,艾弗里已經意識到了某種危險。而他以代統領的身份,下達戒嚴令,正是應對貴族領主逼宮的唯一選擇。

    他的職位,是尤金離開的時候指定的。現在,他就是軍中的最高指揮官。包括副統領達內爾在內的貴族軍官,都必須服從他的命令。只要他不下令解除戒嚴,任何人都不敢輕舉妄動。

    這些貴族雖然已經投靠了蘭里斯人,但他們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悍然下令舉兵造反。那樣做,對他們沒有任何的好處。

    作為本地貴族,他們想要得到的是一個完整的慕尼城,一支完整的聯軍,以應對斐烈人的入侵,保護自己的財產和領地。而蘭里斯人的目的,在於立威。他們並不願意捲入一場內戰,落人口實。

    因此,想要得到聯軍的控制權,貴族們站在外面,是沒有用的。他們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讓艾弗里出來!

    在這支聯軍當中,這些帶領各自的私軍前來的貴族領主,雖然沒有指揮權,但名義上,他們也是統帥部的參議會成員。而按照軍中法規,若是主帥失蹤或者陣亡,九名參議長老是有權選出新的繼任者的。

    而此刻,九大貴族參議長老中,站在席林身後的就有七個,佔據了大多數。

    艾弗里一直保持戒嚴狀態,這些人拿他沒辦法。可一旦他出來,他們就可以立刻發起選舉新主帥的動議。到那個時候,除非尤金回來,或者艾弗里能證明這些貴族犯下某種罪行,失去了參議長老的資格。否者,他想不交權也不行。

    讓人膩味噁心的是,尤金固然回不來,艾弗里也沒有辦法剝奪這些貴族領主的參議長老資格。

    因為,一來,聖索蘭帝國和蘭里斯公國不是交戰國,席林從名義上來說。是客人而不是敵人。他們和席林結交,談不上什麼罪行。二來,他們沒有公開宣佈背叛,也沒有做任何違反軍法的事情,因此,哪怕他們此刻站到了席林的身後。也沒有人能夠在律法上釘死他們,定他們的罪。

    相反,若這幫所謂的參議長老集體發難,艾弗里拒不交權甚至搶先動手,倒成了他的罪行。

    不得不說,席林的這一招,實在惡毒。

    現在唯一指望。就是艾弗里乾脆縮在軍營裡。反正今日出兵,已然成了泡影。倒不如乾脆封鎖軍營。時間拖一拖,說不定遠在前線的法諾將軍,就能做出反應,化解這場危機。

    議論聲中,時間一分一秒的推移。陽光變得明媚起來,廣場上的氣氛,卻越發的沉悶壓抑。

    露台上發生的一切。就如同爆炸的衝擊波一般,向著四周人群擴散。引發了人群海嘯一般的驚呼聲和怒罵聲。

    憤怒的人群開始騷動起來,而營門卻一直緊閉著。門口和瞭望塔上的護衛,就如同雕塑一般。

    眼看艾弗里抱定了閉門死守的策略,把對手晾在外面,在場的眾人,都把目光投向席林。不知道這位蘭里斯二級管家。在打出了一套組合拳之後,面對緊閉大門的艾弗里,還有沒有什麼招數。

    “看來,艾弗里倒是不笨。”席林看著自己修長的手指。半眯著眼睛,幽幽的對身旁的娜塔莎道。

    在席林身旁的一幫貴族當中,娜塔莎是最為死心塌地的一個。

    昨夜動手之後,她就已經沒有了退路。今天,要麼奪取聯軍和慕尼城的控制權,跟蘭里斯家族走到底。要麼,就一敗塗地。如果她和威爾斯等人襲擊尤金的罪行暴露,只怕難逃一死。

    因此,面對四周眾人鄙夷的目光,娜塔莎視而不見,輕笑道:“我想,艾弗里先生恐怕需要點時間好好考慮考慮。尤金將軍失蹤,他這位代統領的能力可不行。我們這些參議長老,怎麼放心把部隊交給他?”

    她的聲音剛落,就聽見一旁的卡津斯伯爵,狠狠在地上吐了口唾沫,罵道:“狗娘養的賤貨!”

    老人天性剛烈,嫉惡如仇。雖然這聲怒罵,實在有悖貴族風度,但也贏來了四周眾人的一陣笑聲和讚揚聲。

    從上赫拉酒店的露台開始,這娜塔莎,就不知羞恥的緊緊挨著席林,亦步亦趨,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臉。似乎傍上了席林,從此就青雲直上,高人一等。比起她身旁的喬伊斯夫人等人,顯得張揚了許多。

    大家早看不慣娜塔莎的那副嘴臉了。

    娜塔莎神情一窒,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不過片刻之後,她就恢復了從容。

    她面帶譏諷的轉頭看著卡津斯伯爵一眼,淡淡地道:“卡津斯先生,您別忘了,這裡可是盧利安。您作為客人,老老實實的呆著,我們歡迎。可你千萬別忘了身份規矩,妄想干涉我們的事務。”

    說著,她冷哼一聲:“別給臉不要臉!”

    “放肆!”四周人群,當即就有人怒斥出聲。

    “好!”卡津斯伯爵怒極反笑,“今天我就站在這裡看看。看你們還能使出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我在這裡看戲,總比某些可恥的背叛者,被晾在這裡挨罵舒坦。”

    “你以為,艾弗里裝縮頭烏龜,我們就拿他沒辦法了麼?”沒等娜塔莎反唇相譏,席林就淡淡的瞟了卡津斯伯爵一眼,冷笑道,“他不出來,難道我們就不能逼他出來麼?我倒想看看,耳光抽到臉上,他還能躲多久!”

    說著,席林向娜塔莎遞了個眼色。

    娜塔莎伸手招來一名騎士,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那騎士連連點頭。待娜塔莎吩咐完,便躬身行禮,上馬飛馳而去。很快就穿過慌忙避讓的人群,出了南城門。

    “他們想幹什麼?”

    眾人紛紛猜測。傾向於阿道夫大公的貴族們,神色凝重,而聖女殿的幾位女使,則滿眼好奇。

    席林今日,可是出盡了風頭。

    原本是兩大陣營勢均力敵的一場較量,卻成了他壓倒性的個人表演。如果他能逼出艾弗里,那今日一過,這位蘭里斯家族的二級管家,必然名震索蘭。日後他再到哪裡,迎接他的,都是敬畏的目光。

    就是不知道,他會怎麼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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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七十四章

    用峰迴路轉急轉直下,也無法形容此刻的變故。

    所有人都傻了!

    “咋回事?剛才那個溫格是假的?”人群中,有人問道。

    “得虧是假的!”有明白人解釋道,“不然,就讓溫格給跑了!”

    “這還不明擺着嗎?那幫傢伙,就是來救溫格這個惡魔的!笨蛋!”

    “一群糊塗蟲。剛才就因為你們,差點就讓溫格跑進了東征軍裡面!聖教東徵令說,參與東征者可赦免一切罪行!溫格憑着這個,就能大搖大擺離開咱們盧利安。”

    “啊?咋能這樣呢?那被他害死的那麼多人,不就白死了?”

    “可不就是白死了!你忘了,咱鎮上那個鐵匠,把一把貴族老爺的劍給弄砸了,原本要去做苦役的,最後不是一咬牙,加入了東征軍?連貴族老爺拿他也沒辦法,只能自認倒霉。還有那個老騙子……”

    “嘿,得多虧約瑟夫主教,喏,就那位……要不是他讓人在囚車裡假扮溫格,引出了這幫惡棍,咱們可都被人給利用了。”

    人群七嘴八舌。很快,大家就弄清了事情的原委,紛紛破口大罵的同時,對約瑟夫的讚揚聲,也是此起彼伏。

    普通民眾可沒有貴族那麼多顧慮心思,有什麼就說什麼。罵的人,罵得慷慨激昂兼刻薄惡毒。讚的人,把約瑟夫都贊出了一朵花,就連盧利安教廷連帶華萊士大主教也沾了光,一片頌揚聲。

    而此刻的赫拉酒店露台。靜得連一片葉子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貴族們呆呆的看著笑容可掬的約瑟夫,眼睛直勾勾的。似乎想從這白胖子的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誰也沒想到,那溫革竟然是假的!

    這一場戲,轟轟烈烈,熱熱鬧鬧。一群襲擊者連帶高調入城的穆恩東征軍,費心費力演了半天,居然是這麼個結局?

    “怎麼了?”

    寂靜中,傳來了聖女殿领頭女使低聲詢問身旁人的聲音。長年深居聖女峰。鮮少涉足世俗的她,顯然無法很快弄清楚其中的變化。

    而隨着女使身旁的人為她低聲解說,女使們看向席林的目光,已經漸漸變了。從欣賞,變成了懷疑。

    哈哈哈哈哈!

    終於,露台上響起一陣爆笑。

    卡津斯伯爵和忠於阿道夫大公的貴族們,全都笑得捶胸頓足。眼淚都出來了。如果不是自幼嚴格的貴族風度禮儀已經養到了骨子裡,如果不是顧忌身份體面,大家甚至想在地上打滾!

    丟臉,太丟臉了!

    當着聖女殿女使們的面,當着四大家族已經聖索蘭最頂尖的貴族代表,席林精心安排的這一齣戲。居然砸得如此徹底!

    “你們剛才笑什麼吶?”

    一想到約瑟夫的這個問題,貴族們就止不住飆淚。太惡毒了呀。人家蘭裡斯家族,可是早就放出話來要帶走溫格的。和挑戰羅伊一樣,這是席林南下立威的一場大戲。是蘭裡斯家族的龍威震懾!

    可就在這一齣戲眼看完美落幕,眼看在聖女殿女使的面前光芒萬丈意氣風發的時候。卻來了這樣一個神一般的轉折!

    約瑟夫。哦,約瑟夫!

    這個胖胖的勃隆郡主教。簡直太可愛了。他就是聖帝派來拯救盧利安的使者。從無盡的屈辱到此刻的爆笑,卡津斯伯爵等人,覺得自己簡直像從地獄一步跨到了天堂。這種滋味,簡直太美妙了!

    現在,整個計劃已經是路人皆知,東征軍這個暗棋也已經暴露。救溫格?救個屁啊!哈哈哈哈哈!

    在那充滿了嘲諷,肆無忌憚的笑聲中,席林身後的貴族們和穆恩等人,臉色都驟然大變。

    “約瑟夫,你……”穆恩氣急敗壞,他指着約瑟夫,一時急怒攻心,說不出話來。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派去作為聯絡者的那個白衣祭司,正灰頭土臉的被幾位黑衣教士押在後面!

    “大人……”娜塔莎鐵青着臉,低聲想在席林耳邊說什麼,卻被席林擺手止住。

    從頭到尾,席林臉上的表情,都沒有任何的變化。他只是冷冷的看著約瑟夫。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他早把約瑟夫碎屍萬段了!

    這是一出在他的計劃當中,本不該出現任何意外的戲。可他萬萬沒想到,就是這一齣戲,出了問題。

    約瑟夫!這個小小的郡主教,竟然敢讓人假冒溫格,毀了自己的計劃!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席林會不惜一切代價回到幾分鐘之前,在眼前這個胖子入城之前,就把他殺了!

    可惜,時間不能倒流,發生的一切都已經發生了,永遠也不可能抹去!那樣的戲,只能演一次。溫格沒能加入東征軍脫罪,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砸了!

    這一次,聖女殿的女使們,四大家族以及索蘭帝國的這些貴族代表們,看到的不是家族的威風,不是震懾,而是一個小小郡主教的羞辱!

    可以想像,當今天這一切成為一個笑話傳出去,家族會多麼震怒!

    席林冷冷的轉頭向華萊士看去,他想不明白,約瑟夫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膽子!

    “華萊士主教,我想,你應該給我一個解釋!”席林的聲音森冷,一字字都彷彿從牙縫裡鑽出來一般。

    華萊士眉頭猛然一皺。

    說實話,他也沒想到約瑟夫會這樣做。不過,相較於約瑟夫的自作主張,華萊士更厭惡席林的盛氣凌人。一個小小的蘭裡斯二級管家,就敢指着自己的鼻子責問,而且是在這眾目睽睽之下!

    從一開始,華萊士和席林之間。就並沒有達成什麼協議。席林一度想把華萊士給綁在蘭裡斯家族的船上。為此,西區主教薩基甚至不惜背叛華萊士。試圖半路劫走溫格。如果不是約瑟夫,現在的華萊士,早已經被千夫所指了。

    對此,華萊士非常震怒。對席林也是極其厭惡。如果不是為了給自己留一條退路,只怕他當時就會和蘭裡斯家族翻臉。

    因此,在溫格這件事情上,華萊士的做法,就是和席林保持一種默契罷了——我把人押來。怎麼為他脫罪是你的事。哪怕你的手段如此拙劣,如此招惹仇恨,如此明顯,我也沒說什麼!

    可現在,你這一句話,卻把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我的身上。好像我華萊士是你的合謀一般。

    事情已經砸了!日後落到蘭裡斯家族的耳朵裡。你席林難辭其咎!

    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己不順水推舟,接受這數萬民眾的讚美和敬愛。難道,還低聲下氣的給你解釋?

    眾人的目光中,老奸巨猾的華萊士瞬間就做出了決定,冷冷的斜睨了席林一眼:“解釋什麼?解釋我為什麼沒配合你?席林大人。你想多了。”

    好一個華萊士!

    皇家史官阿爾文忍不住心頭就是一聲大讚。這老狐狸,翻臉可比翻書還快啊!

    華萊士這句話,又引來了眾人的一陣笑聲。

    “席林的腦子壞掉了吧?”

    “是啊,華萊士大人多麼仁慈公正,怎麼可能跟他同流合污?”

    “一個小小的二級管家。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呸。也配讓華萊士大人給他解釋。不知天高地厚!”

    譏諷聲中,席林看著華萊士那張正義凌然的臉。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很好!”

    這聲音,冷得像雪原的寒風。

    在漸漸小下去的笑聲中,席林環顧四周,緩緩道:“我承認,我低估了你們的愚蠢程度。同樣,我也承認,你們成功的激怒了我。可是,你們忘了,你們是在和誰做對!”

    說著,席林用手一指約瑟夫,厲聲道:“動手!殺了他!把溫格給我奪過來!今天,我要看誰能攔我!”

    貴族們一片嘩然,驚駭莫名!

    席林隱藏幕後指揮一切,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只不過,沒有證據,他也沒有突破規矩,誰也拿他沒辦法。就像剛才溫格,若是真的逃進了東征軍,大家再憤怒,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可現在,席林居然公然下令殺害一個郡主教,搶奪溫格!

    這句話一出口,所有大家默認的規則,都將粉碎!撕破了臉,沒有了規則的束縛,這慕尼城,立刻就是一場血腥政變!到那個時候,什麼道德秩序,全都灰飛煙滅。籠罩這裡的,就是弱肉強食,就是殺戮!

    隨着席林的命令,十幾名騎士猛的撲向了教廷車隊。

    不過,約瑟夫手下那些黑衣教士,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份外悍勇。雙方一時打得難分難解!

    “席林,你瘋了嗎?”卡津斯伯爵厲聲道:“膽敢下這樣的命令,你這是公然與我索蘭帝國為敵!”

    “聖索蘭帝國?”席林冷笑道,“好大的名頭!若是放在往常,我恐怕還要畏懼三分。可現在,你們在北方丟了普魯行省,在西面丟了龍門防線。就是這盧利安,也眼看就要淪陷!”

    “就連愛德華,也眼看就坐不住他的寶座,卡津斯,你居然還那索蘭帝國的名頭來壓我?你老糊塗了!”

    “我原本抱著好意來,想在諸位危難的時候,拉你們一把。可沒想到,你們居然如此對待我的好意。一個小小的郡主教,就敢公然和我蘭裡斯家族為敵!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實話告訴你們,尤金回不來了!今天這慕尼城,就說我席林的天下!這次,我不但要阿道夫死,我還要你們跟他一起死!”

    席林陰冷的聲音,在露台上迴蕩着。一時間,貴族們盡皆色變!

    這席林,已經瘋了!

    他居然要公然奪取慕尼城,還要對本地這些忠於阿道夫大公的貴族領主動手!要把這座城市,變成一個流血的地獄!

    “你敢!”卡津斯伯爵怒髮衝冠。“席林,你這是在給蘭裡斯家族招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你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席林只是冷笑,並不答話,轉而對身旁的戴納道:“把他們也拿下!”

    刷,席林身邊的戴納和五名龍爪騎士,都獰笑着抽出了長劍。

    眼前巨變,讓旁觀貴族都目瞪口呆。

    早知道蘭裡斯家族蠻橫,可沒想到,他們竟然蠻橫如斯!一個二級管家。丟了臉面,竟然就敢血洗慕尼城!

    “大家別怕!”卡津斯伯爵高聲叫道。他和身邊的貴族們,護衛騎士們,也都抽出了長劍,“艾弗裡將軍,不會坐視不理。只要我們堅持一會兒,大軍出動。立刻就能把這群跳樑小丑給平了!”

    “大軍?”席林淡淡道,“尤金不在,艾弗裡不過是一個廢物罷了。這支聯軍,一大半都是我們的人,他要躲在裡面,還算他聰明。他敢打開營門。只怕這支大軍,第一個攻擊的就是他!”

    說著,席林轉頭對娜塔莎道:“娜塔莎,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站在身旁的娜塔莎,咬着牙點了點頭。這個時候。這個素有野心的女人,也就只有橫下一條心。跟着席林走到底。

    她向身旁的心腹侍衛下令道:“命令衛隊,立刻驅散人群,接管慕尼城四門城防。封鎖道路。捉拿城中各級官員。但凡有膽敢阻撓反抗者,殺無赦!”

    那侍衛領命,飛奔而去。

    片刻之後,台下貴族衛隊中,一名號手拿出一隻牛角號,鼓足了腮幫子,猛然吹響。

    號聲,震動慕尼城。

    ……………………

    與此同時,後勤護衛隊中,也迎來了一場巨變。

    在接到赫爾曼的通知之後,達內爾就迅速趕到了後勤護衛隊的軍營中,同赫爾曼見面。

    從赫爾曼的口中,達內爾得知,外面的席林和貴族領主們都已經準備好了。要一舉拿下這支聯軍和慕尼城的控制權。而其中的關鍵,就是要讓艾弗裡出去和大家見面。

    現在,艾弗裡縮在營中不露頭,被晾在外面的席林和貴族領主們,已經失去了耐性。眼看大勢已成,勝券在握,他們不願意再這麼跟艾弗裡耗下去了。

    因此,領主們要求,軍中的私軍將領必須集合起來,逼迫艾弗裡解除戒嚴。

    軍中戒嚴,有着嚴格的條件要求。不是隨隨便便說戒嚴就戒嚴的。在這種封閉的環境裡,士兵們無所事事,思慮重重,心理狀態極其不穩定。一旦有人失控,造成營嘯一類的禍事,立刻就會蔓延到整個軍營。

    這裡原本就是一個火藥桶,哪怕只是一顆小小的火星,都可能點燃。如果各營失控,自相殘殺,誰也負不起這個責任!

    這個提議,理直氣壯,讓達內爾深以為然。

    而且,聽赫爾曼說,艾弗裡到現在還沒有放棄。軍中戒嚴之後,他正在一個營區一個營區的找各營軍官談話。除了貴族領主們的私軍將領之外,還包括下面的中級軍官乃至低級軍官。

    一旦被艾弗裡說動,說不定,局勢就能反過來。到那時候,自己這些叛亂者,將死無葬身之地!

    因此,達內爾當即派人通知己方的各營將領,來後營商議。

    後營是貴族私軍的後花園。上有赫爾曼領導,各級軍官也都是貴族私軍的人。可以說,領主們已經把這裡經營得如同鐵桶一般,滴水不漏。聯合逼宮艾弗裡的密謀,也只有這裡最合適。

    隨着達內爾的命令,很快,各營軍官,就陸續來到了這裡。

    不過,就在私軍將領齊聚,正商議逼宮之事的時候,他們卻被忽然闖進房間的尤金,艾弗裡以及數十名騎士,團團包圍。

    “拿下!”尤金厲聲下令。

    在看見尤金出現的那一瞬間,達內爾等人就知道事情不妙。震驚中,達內爾試圖頑抗,卻不料忽然,一把冰冷的長劍,橫在了他的脖子上。

    當他轉頭看去的時候,才發現,長劍的主人竟然是赫爾曼!

    而與此同時,赫爾曼麾下的騎士們。也紛紛翻臉,加入了對私軍將領的圍攻之中。短短幾分鐘時間,達內爾麾下將領,就盡數受縛!

    直到這個時候,達內爾等人才知道,原本以為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後營,早已在昨夜烏合軍圍攻後勤護衛隊的時候,就落到了別人的手中。而更讓他們難以置信的是,這個人。就是當初被赫爾曼關進牢房的那個訓練營新生!

    而且,烏合軍也在他的掌握之中。

    兩位大光明騎士,二十名榮耀騎士,上百名公正騎士!這樣的力量,已經足以橫掃慕尼城!

    ………………

    後勤護衛隊小樓,一片狼藉。

    剛才匪軍騎士闖入房間捉拿達內爾時,直接在牆壁上破開的一個個大洞。還在掉落碎磚塵灰。倒下的桌椅和跌落的兵器,也還沒有收拾。

    “席林失敗了,溫格還在我們手裡。”尤金揮退了前來報告的侍衛,走到小樓陽台上,遙望着號角傳來的方向,緩緩說道。

    此刻。尤金麾下的慕尼城衛隊長騎士們,包括艾弗裡在內,都已經在小樓下披掛整齊,策馬列隊。

    在他們的旁邊,是數十名烏合軍騎士。其中包括奧斯頓。阿爾傑農兩名大光明騎士,阿古力和德巴塔等二十位榮耀騎士以及五十多個公正騎士。

    這樣的陣容。是尤金一天之前,做夢也不敢想的。可現在,這樣一直足以橫掃慕尼城的強大力量,就在眼前!

    他轉過頭,看向身邊唯一的說話對象。

    眼中,是一個相貌清秀,身材單薄的少年。十七八歲年紀,微卷的黑色頭髮,看起來,就和其他的同齡人沒什麼兩樣。

    可尤金知道,自己今天還能站在這裡,還能在這場可恥的叛亂中,掌控局面,只是因為這個少年的存在!

    上午的陽光,明媚刺眼。尤金看著少年沐浴在陽光下的臉,一時有些感慨。

    拿下赫爾曼,掌控後營;深夜奔襲香農莊園,擒拿威爾斯,營救自己;今日,又粉碎了蘭裡斯帶走溫格的圖謀,同時將達內爾等私軍將領一網打盡……只怕說出去誰也不會相信,這一切,竟然都是一個訓練營新生做的。

    這一步一步,環環相扣,沉穩周密,就算是自己,只怕也做不到這麼好。

    尤金不知道這個波拉貝爾小雜役,曾經經歷過什麼,又是怎麼得到了麾下那些強大的騎士的效忠。但他知道,今天過後,蘭裡斯家族縱然不會後悔與他為敵,也一定會後悔,當初沒有在波拉貝爾殺掉他。

    他才十八歲,未來還有無限的空間。短短一年多時間,他就從一個小雜役,成長為數十上百名高階騎士的領導者。再給他幾十年時間,他又會成長到怎樣的地步?只是想想,都讓人不寒而慄吧。

    “席林該狗急跳牆了。”羅伊轉過臉來,笑容比陽光更燦爛。

    “在聖女殿的面前,丟了這麼大一個臉,就算他想收手也不行了,”尤金點頭道,“蘭裡斯家族這次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原本派他來,是來立威的。可沒想到,反被打了一耳光,西澤震怒可想而知。”

    “他們太自大了,”羅伊伏在欄杆上,用手托着下巴,悠悠的道,“在別人的地盤上幹這種事不能太高調了。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打臉的。尤其是這些趾高氣昂的大人物,卻被小人物戲弄,很丟臉的。”

    尤金不禁莞爾。他看向天空。一群鴿子,從城中鐘樓飛起,繞過任務堂高高的塔頂,向遠處飛去。

    帝國風雨飄搖,戰火四起。這慕尼城,未來或許也會如同南方的那些城市一樣,化作一片殘垣斷壁。

    沒有人會知道幾年,幾十年後,會變成什麼樣。甚至沒人知道,這一次,阿道夫大公能不能活着回來。但此刻,他很慶幸,在這個帝國還有像羅伊這樣的年輕人。他就像一顆橫空出世的彗星,照亮了這黑色的天空。

    營外,喧囂聲越來越大,混亂正在擴散。隨着一聲角號響起,驚呼聲宛若潮水一般,席捲了慕尼城,地動山搖。

    尤金微笑着拍了拍羅伊的肩膀。

    “去吧。”

    羅伊點點頭,向他行禮。然後,翻身越過陽台,跳下小樓。

    一匹長毛瘦馬飛馳而至,恰在他落地前接住他,人馬合一,如同離弦之箭,向着軍營大門飛馳而去。

    營中騎士們士兵們,都肅然而立,注視着這個飛馳的少年。陽台上,尤金的眼中滿是欣賞;騎士隊列裡,艾弗裡和匪軍騎士們相視一笑;較場邊,正被押向囚室的達內爾和幾位私軍將領,神情複雜。

    他們每一個人,都聽說過這個少年的故事。也因此,他們比誰都明白,這個少年的命運有多麼坎坷。他所面臨的,又是一個多麼恐怖的敵人。

    這注定是一場力量懸殊天差地遠的較量。如果換做別的人,即便不是被蘭裡斯家族如同螞蟻一般捏死,也絶對會理智的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之外,躲在茫茫人海中,屈辱的過完這一生。

    可是,這個少年沒有。

    他的不自量力,他的堅持,到這個時候看來,已經不是可笑,而是可敬。

    少年正策馬飛馳向軍營大門。門前的士兵們,已經協力抬下了巨大的門閂,準備為他開啟大門。

    他就這麼,挺直着脊樑,以風馳電掣的速度,奔向那個混亂的世界。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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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七十五章

    廣場上,一片混亂。數以百計的貴族衛兵驅趕着人群。同時,一隊隊騎士,策馬奔行於城市的各條街道,抓捕效忠於大公的官員,控制城門,警士所,軍械庫,草料場以及公國政閣各大機構。

    這些,都是早在今日之前,就已經準備好的,此刻一聲令下,便一齊發動。一時間,慕尼城雞飛狗跳,殺聲四起。

    而作為這場風暴的核心,赫拉酒店露台上下,緊張到極點。

    聖女殿女使,四大家族以及各地貴族的代表都已經退開到一旁。而以卡津斯伯爵為首的貴族們,則被席林手下的蘭裡斯騎士,團團包圍。已經有幾名護衛,倒在了血泊中,剩下的人正手持長劍,互相對峙。氣氛劍拔弩張。

    而在台下,圍攻教廷車隊的騎士,已經越來越多。約瑟夫和他手下的黑衣教士們,正苦苦抵擋。

    “慕尼城完了。”

    這是每一個旁觀貴族代表的心聲。

    在他們看來,雙方的實力對比,根本就不在一個等級上。戴納等人只需要一次衝鋒,就能將卡津斯一方徹底擊潰。更何況,還有投靠席林的貴族領主麾下的騎士,正陸續加入包圍圈。

    腳步聲,叫喊聲,怒喝聲,拔劍出鞘的金屬摩擦聲,不絶於耳。台下混戰,台上的包圍圈越收越小,到最後,被包圍的眾人,已經緊緊擠在一起。

    “你們的艾弗裡隊長呢,怎麼沒來救你們?”在廣場被驅趕民眾的哭聲。叫聲中,席林冷眼看著卡津斯。譏笑道,“真是諷刺啊。在現實面前,你們那些忠誠英勇的衛士,怎麼忽然都消失了?”

    看著步步緊逼的蘭裡斯騎士,卡津斯伯爵和身旁的貴族們,都看著緊閉的軍營大門,心頭一陣悲涼。

    號角響起,慕尼城大亂。可軍營大門。依然沒有任何開啟的跡象。

    百年前,索蘭大公縱橫大陸,大小百戰,戰無不勝。

    那個時代,聖索蘭的軍旗所到之處,無不望風披靡,群雄懾服。就連強大如龐貝帝國。斐烈帝國和教廷聯手,也無可奈何。讓索蘭大公和他身邊的開國功臣們,生生從夾縫中,打出了一個聖索蘭。

    那是何等的威風,何等讓人心馳神往的偉業。

    那些英雄的名字,至今還銘刻在廣場的英雄碑上。那一張張鮮活的畫像。還懸掛在三大訓練營的走廊上。

    可是,百年的和平,已經磨滅了當年的雄風。功勛的後代,早已經在醉生夢死的安逸生活中墮落。現在,被一個小小的蘭裡斯二級管家欺負上門。不但本地領主們紛紛投靠,就連軍營大門。也只是緊閉。

    絶望中,眾人,握緊了手中的劍。

    就在他們準備用自己的血,捍衛帝國的榮耀和盧利安的尊嚴時候,忽然,欄杆邊上的幾位貴族代表,大聲驚呼道。

    “門開了!”

    軍營大門,緩緩開啟。

    那嘎吱嘎吱的轉動聲響,讓混亂的南門廣場所有人,所有動作,都彷彿被人施了魔法一般,瞬間凝固了。

    驅趕民眾的兇殘士兵停下了手,驚懼的互相對視。混亂的民眾,也停止了掙扎和搏鬥,安靜了下來。他們緊緊的依偎在一起,把希望的目光,投向那道他們已經注視了好幾個禱時的大門。

    露台上,各大家族的代表們,紛紛湧到欄杆邊。而露台下,正在交手的雙方,也放緩了拚殺節奏。

    兩扇厚重的大門打開,陽光透過門縫,拉出一條長長的光線。光線越來越寬。片刻之後,當大門完全開啟的時候,一個身材單薄的黑髮少年,如同一道旋風,策馬飛馳出了大門,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羅伊?”新兵訓練營牆上,一位學員叫了起來,“快看!是羅伊!”

    營房頓時一陣騷動,無數學員紛紛湧上牆頭。

    一些人拚命往上擠,擠不上去的,就扒着木樁排列的牆壁縫隙往外瞅。就連正在聊天的皮埃爾,蘭奇等人,也搶佔了一個距離更近的高處向外張望。

    “他就是羅伊?”夏擎問道。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羅伊。他怎麼也不敢相信,這個身材單薄,相貌清秀的黑髮少年,竟然就是在大公府裡,把自己堂弟打得灰頭土臉的那個人。

    “就是他。”夏厲點了點頭。看向羅伊的目光很複雜。

    “他不是被抓起來了麼,怎麼會在這裡?”安斯艾爾凝視着羅伊,驚訝的問道,“而且就他一個人。”

    沒有人能夠回答他的這個問題。

    皮埃爾,蘭奇,沃慕斯利,格里芬,唐小笨……無論是認識還是不認識,也無論是第一訓練營還是其他兩大訓練營,所有學員,都呆呆的看著這個和他們,有着相同年齡,相同身份的少年。

    他也是他們中的一員,甚至還只是一個入營不到一學期的新生。可是現在,當他們被人集中在這裡保護起來,避免捲入這場風暴的時候,羅伊卻出現在了大營門口,直接面對最猛烈的風暴中心!

    他是怎麼從牢房裡出來的?為什麼營門大開,卻只有他一個人出現?艾弗裡呢?其他人呢?是他們讓羅伊出來的嗎?他出來幹什麼?

    這些問題,不斷在大家的腦子裡盤旋着。可誰也想不明白。

    露台上的貴族們,神情複雜。誰也沒想到,營門開啟,出現的不是大隊騎士,卻是一個普通少年。

    “這不是羅伊嗎?!”一個見過的貴族叫道,“沒錯!就是他!”

    這個名字,頓時引起了人們的好奇。

    “他就是羅伊?”三位聖女殿女使,看著羅伊。交頭接耳。早就聽說艾蕾希婭在加入聖女殿之前,曾經冊封一個平民少年為她的守護騎士。因此引發了蘭裡斯家族的震怒。可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個單薄少年。

    四大家族和其他貴族代表們,也都仔細的打量着羅伊。

    當初墨雅南下盧利安,曾經親口宣佈羅伊受監察部的保護。這是這位四大家族中最優秀的第三代成員,第一次如此看重一個人。就連這次,席林和凱文南下盧利安,墨雅也相信,他們對付不了羅伊。

    據說。羅伊之所以不出面接受凱文的挑戰,就完全是因為墨雅的一封信。為了給皇室爭取更多的時間,為了將事態暫時控制在可控的範圍內,羅伊需要忍辱負重,任人如何謾罵挑釁,也避而不戰。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羅伊。也是四大家族的朋友呢。

    雖然這個朋友,實在太弱小了一點。

    而最震驚的,就要數席林了。要知道,早在赫爾曼把羅伊關起來的時候,他就已經讓娜塔莎給赫爾曼下令殺掉羅伊。可現在,羅伊竟然生龍活虎的出現在自己眼前。看他的模樣。似乎連一點傷都沒有。

    這是怎麼回事?

    疑問在心頭一閃,席林忽然有了一絲不詳的預感。

    ………………

    羅伊策馬飛馳!

    風聲在耳畔呼嘯着。餘光中,營門口和望台上的官兵們,都注視着自己。每一個人都緊緊握著手中的武器,神情憤怒。眼中滿是血絲。

    面對營外的一切,並不是每一個人都無動於衷。

    那是他們的恥辱。

    官兵們飛快的退去。軍營大門,在眼前越放越大。一片亂世的場景,就這麼撲面而來!

    此刻,整個慕尼城,已是兵荒馬亂。

    叛軍士兵成群結隊,殘暴的攻擊着他們視線中的一切。人潮在向着四面街道奔湧,在士兵的長矛和刀劍下連滾帶爬,慘叫呻吟。

    青石鋪就的廣場道路上,滿是女人孩子跑丟的鞋子,紳士們的手杖,小販叫賣的食物、被掀翻的推車,以及被撕碎的衣服破布等各種雜物。許多人已經倒在了血泊中。一眼望去,滿目瘡痍。

    這樣的景象,羅伊曾經在波拉貝爾見過。

    而今天,他又再度見到了。不過,這一次,肆虐的不是斐烈人,而是聖索蘭自己人。是席林和他的幫兇!

    一直壓抑的怒火,瞬間釋放。點燃了渾身的血液!羅伊容色如鐵,緊緊抿着唇,剛一出軍營,便張弓搭箭,一箭射出。

    嗖!這一支箭,宛若一道白色的閃電,掠過虛空,精準無比的扎入一個正在兇狠劈砍平民的叛軍士兵的喉頭。

    聖女殿和四大家族的人,瞳孔一陣收縮。

    誰也沒想到,這個相貌清秀的少年,竟然如此悍狠冷冽。一出來,二話不說,就直接動手殺人!

    “尤金將軍有令……”

    當那士兵凸着眼,捂着脖子栽倒在地的時候,羅伊已經如同閃電一般,擦身而過,只留下冰冷的聲音,隨風飄過,“蘭裡斯人席林、戴納等人聚眾作亂,攻擊我索蘭帝國貴族,殺害我帝國公民,罪大惡極……”

    眾人發現,羅伊坐下那匹瘦馬,速度竟快得出奇。

    轉眼間,羅伊就已經縱馬撞進一隊叛軍人群中。他棄弓拔劍。手中長劍揮出一道雪亮的光芒,狠狠掠過另一名叛軍士兵的脖子。一顆驚恐萬狀的頭顱,伴隨着他的怒吼聲,衝天而起!

    “……娜塔莎、威爾斯等人,逢帝國危難之際,不思忠誠守誓,報效家國,反勾結外敵,禍亂城邦……”

    頭顱在空中翻滾着。兩名士兵一左一右,同時用長矛向羅伊刺去。

    羅伊一聲冷哼,飛旋的戰環,化作兩個光團,如同鐵鎚一般狠狠撞了上兩名士兵的胸膛。兩名士兵口吐鮮血,斷線的風箏般飛出數十米外。與此同時,羅伊手中長劍猛然一揮,一招橫掃千軍。

    在劍鋒磅礴的鬥氣寒芒之下,四周士兵,就如同被收割的麥子一般,紛紛下。隨着戰馬的奔馳,只看劍起劍落,殘肢斷臂橫飛。人群中。拉出一道筆直的血線。慘叫聲,哀號聲此起彼伏。

    “……以上人等。皆帝國公敵,罪無可恕。現斥令所有叛亂者,立刻放下武器,束手就縛。否則……”

    激烈的廝殺中,羅伊冷酷的聲音,並沒有任何的起伏。眨眼間,他就已經將那隊士兵砍了個七零八落,策馬破陣而出。當他猛的從最後一名士兵的胸口抽出長劍時。四周已經是一片死寂。

    羅伊勒住戰馬,目光冷冽,環顧四周,一字一頓地道:“格殺勿論!!!”

    這四個字,字字如鐵,落地有聲!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著這個單槍匹馬殺出軍營的少年。忠於大公的貴族們和民眾們,相顧之間。驚喜交集。而叛亂貴族們,則亂作一團。

    “尤金,他說尤金!”

    “難道,尤金將軍在軍中?”

    眾人都把目光投向席林。剛才席林話裡話外,似乎尤金已經落到了他的手裡。可羅伊的宣言,卻分明是尤金的名義。這是怎麼回事?如果尤金在的話。那席林領導的這場叛亂,未必就穩操勝券!

    席林身後,昆西的祖父老瓊斯伯爵心驚肉跳的叫道,“尤金怎麼回來了?難道,威爾斯伯爵那邊出了什麼岔子?”

    “蠢貨。一句空話,就把你嚇住了嗎?”娜塔莎鐵青着臉斥責道。不過。她那雙眼睛,卻並不如她的語氣那麼鎮定。

    “尤金在我們手上!”席林適時開口,鎮住了貴族們的騷動,冷笑道,“格殺勿論?好大的口氣!艾弗裡鎮不住場面,就借用尤金的名頭。說愚蠢都是抬舉他了!各位不妨想想,若是尤金真的在,他會選擇不自己出面?”

    席林的話,讓叛亂貴族們心下安穩不少。正如席林所說,局勢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已經是毫無妥協的餘地。這個時候,尤金如果在的話,正應該站出來給己方信心,鎮住場面才對。派這麼個小子出來,算個什麼事兒?

    只不過,沒有人注意到,一直沉默的喬伊斯夫人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絲譏諷的笑意。

    今天的主角,可不是尤金呢。

    席林半眯着眼,看著羅伊。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家族指定要對付的小子。這小子看起來,就和他所見過的那些少年一樣。只不過更不知死活,也更不知天高地厚!

    這種席捲整個慕尼城,牽涉到無數人生死的風暴,也是一個小小訓練營學員能夠參與的?別說他,就算尤金親至,就算慕尼城衛隊第五長騎士大隊全體出動,也不過是在戴納和龍爪騎士手下敗亡的結局!

    席林想著。

    可一想到這小子居然從赫爾曼手裡逃脫,他心頭的那種不詳預感,就越來越強烈。而且,這小子單槍匹馬,一出來就大開殺戒。藉著尤金的名義,很讓一幫忠於阿道夫大公的貴族長了精神。

    殺了他!轉念之間,席林已經果斷做出了決定。蘭裡斯家族,縱橫天下,靠的是殺伐,而不是廢話。既然已經撕破了臉,既然這小子撞上槍口,那就不妨用他,來洗刷之前溫格的恥辱!

    “凱文!”席林冷冷的叫道。

    不用多說什麼,心領神會的凱文躍上戰馬,飛馳而出。

    這一幕,讓聖女殿的女使和其他貴族代表們都興奮起來。每一個人都知道,原本席林南下的目的,就是帶凱文來挑戰羅伊。可是,就連凱文把長劍,插到了第一訓練營的門口,羅伊也避而不戰!

    這件事,在慕尼城鬧出好大風波。

    每一個人都為羅伊的怯懦感到恥辱。街頭巷尾,只要提到,大家就免不了把這小子給罵個狗血淋頭!

    而隨着前線戰局的惡化,大家已經轉移注意力,漸漸淡忘了這件事。可誰也沒想到,就在他們以為這場挑戰會不了了之的時候,兩個年輕的對手,卻在這樣的局面下相遇了!

    一個是從波拉貝爾走出來的小雜役。一個是從天才雲集的聖教武堂中走出來的貴族子弟。無論是身份,家世,地位還是實力,都有着雲泥之別。他們兩個的碰撞,會爆發出怎樣的火花呢?

    “你們說,誰會贏?”新兵營中,有人問道。

    四周鴉雀無聲。

    朱莉緊緊的抓着妮可的胳膊,把頭埋在她的肩膀上,伊娃雙手合什,飛快的祈禱着。唐小笨,盧克,蒙猛和埃裡克,都神情緊張,就連神經大條如賈爾斯和格里芬,也都咬緊了牙關。

    “不自量力!”

    “一個勇敢騎士,竟然敢跟公正騎士對決。這不是找死嗎?”

    有看羅伊不順眼的貴族子弟出聲奚落。頓時引來旁邊的安妮,凌霜,凌雪以及四周學員,都衝他們怒目而視。

    “閉嘴!”一向風輕雲淡的皮埃爾,這次的臉色有些難看,他冷冷的呵斥道,“不然,別怪我動手揍人!”

    貴族子弟們面面相覷,噤若寒蟬。

    一直以來,皮埃爾都是貴族子弟的一面旗幟,也是他們的榜樣和偶像。平日裡,他待人溫和,不但從來沒有什麼架子,而且事事都護着他們。可沒想到,這一次,他竟然疾言厲色的呵斥,顯然是被激怒了。

    而更讓大家心驚肉跳的是,皮埃爾身旁,其他兩大訓練營的天才學員,如蘭奇,沃慕斯利等人,也是目光如刀的看向自己,毫不掩飾目光中的厭惡。

    許多貴族子弟都在心頭嘀咕。

    要知道,不久之前,這幾位對羅伊可沒什麼好臉色。所有人都相信,如果有機會的話,他們不介意親自出手,教訓教訓這個冒犯貴族尊嚴,挑戰貴族秩序的鄉巴佬,讓他明白做人的本分!

    可今天,這幾位,竟然不約而同,都站到了羅伊的一邊!

    這不是犯了邪了麼?

    這個疑問,還沒有從他們的腦海中轉過,忽然,一件更讓他們難以置信的事情,就發生了。

    只見目不轉睛看著羅伊的夏厲,咬着牙,喃喃自語道:“羅伊,你這個該死的混蛋,一定要贏啊!”

    夏厲並不是第一個說這種話的人。在此之前,學員人群中,已經有無數人這樣祈禱了。可是,誰說這話大家都不會驚訝,但他們做夢也想不到,同樣的話,竟然出自被羅伊痛揍過的夏厲之口!

    夏擎和安斯艾爾,在這一刻,都驚訝的轉頭,看著夏厲。陽光從側面照在夏厲的臉上,少年的輪廓,已經初顯男人的剛毅。那刀鋒般的濃眉下,一雙鋭利的眼睛,透着不服輸的光芒。

    夏擎的嘴角,勾起一絲笑容。而安斯艾爾,則向他做了個恭喜的手勢。

    這才是夏家的男兒!

    夏家老祖宗們沒白疼夏厲一場!

    夏擎霍然轉頭,目光炯炯的注視着羅伊。小子,千萬別輸。輸了,老子揍死你。新帳舊賬一起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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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七十六章

    隨着馬蹄的急促聲響,廣場的氣氛越來越緊張。所有人都已經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羅伊和凱文的身上。從羅伊策馬出營到現在,不過短短幾分鐘時間。這慕尼城風雲,已經是再度變幻,愈發波詭雲譎。

    當看見凱文策馬而來的時候,羅伊忽然笑了。

    笑容迷人而淳樸。就像一個鄉下小男孩,看見了落入陷阱的兔子。渾身都散發着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可不知道為什麼,這笑容,落在聖女殿女使和四大家族代表們的眼中,卻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寒意。

    然後,他們就看見,黑髮少年輕輕一踢馬腹,迎向了凱文。沒有多餘的任何一句廢話。似乎他等待這一刻,已經很長時間了。

    戰馬的提速很快。

    陽光下,兩個年輕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在距離彼此三十步的時候,雙方都舉起了長劍。他們沒有用騎槍。按照騎士殿的規定,除了遭遇盜匪或者上陣殺敵之外,在這種關乎名譽的較量中,並非正式騎士的他們,還沒有使用騎槍的資格。

    騎槍,是騎士的象徵。

    長而筆直的槍桿,是騎士的堅毅和正直。尖尖的槍頭,是騎士的英勇和鋭利。一桿槍,一面剪去燕尾的平角槍旗,就代表着一位真正的騎士。

    而騎士的諸多技能當中,持槍衝鋒,是最強一擊。其中,凝聚了不知多少千錘百煉的技巧,功法和汗水。

    同樣是策馬持槍。利用速度形成的衝擊力,將騎槍刺入敵人身體。可騎士和普通騎兵,卻有着雲泥之別。騎兵全力一擊不過能碎一面橡木盾罷了。可一位公正騎士的全力一擊,就是一塊堅硬巨石,也能粉碎!

    而到了聖騎士,那力量移山倒海,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夠想像的。

    一套鬥氣功法,一套戰鬥武技,騎士們或許練上十年。二十年,就能爐火純青。可沒有任何一個騎士,敢誇口自己已經掌握了持槍衝鋒。就算是大光明騎士也不行。那是身為騎士一輩子的修行。

    因此,當看見羅伊和凱文同時舉起長劍的時候,沒有任何一個人感到意外。凱文就不說了,羅伊這個新生,只怕還沒開始學習最基本的控馬呢!

    二十步!雙方同時激發鬥氣。戰環飛旋着沒入坐騎的身體。奔馳的戰馬,肌肉骨骼迅速膨脹起來,化作每一步都變大一圈的咆哮巨獸。

    十步!人馬連結完成,戰環從戰馬身下釋放出來。

    五步!戰環變形,猛然向騎士身上收縮。

    凱文的鬥氣,是水屬性鬥氣。藍色的戰環。迅速化作四片藍色的花瓣,包裹在白色的魔紋鎧甲上,光芒璀璨,奪人眼目。

    識貨的人,都不禁一聲驚嘆。

    凱文這戰環化形之流暢。戰環靈力之充沛,就遠不是普通公正騎士可比的。有這四個戰環護體。等若鎧甲之上,又添一道防護。若鬥氣不足,只怕根本就破不了他的防禦,只有挨打的份。

    而只有兩個戰環的羅伊,只是平常的將戰環釋放在身邊,並沒有顯現什麼特別之處。

    高下立判!

    眾人還來不及為羅伊擔心,石火電光間,兩人已經迎面碰撞!

    “死!”凱文一聲厲喝,手中長劍猛然一抖,一道近兩尺長的寒芒透出劍鋒。他手腕一個變化,長劍瞬間灑開無數劍影,向羅伊籠罩去。

    “聖教武堂七星傳說級鬥技,魔星羅劍,第一式,星羅棋佈!”人群中,有認出這一招的騎士高聲叫道。

    有傳說稱,天下鬥技,三分之二,都在聖教武堂!

    而凱文現在施展的鬥技,正是百年前,聖教武堂從一位強者手中得到的秘傳鬥技——魔星羅劍。

    這種鬥技,在滿地絶學的聖教武堂中,或許算不上頂尖。可是,在世俗中,卻是人人眼紅的一套劍法。劍法一共十七招,招招精妙。劍勢磅礴而孤絶,一旦施展開來,連綿不絶,極其厲害。

    當年,那位強者,就是憑藉這手鬥技,在混亂之地,闖下了好大一份家業。如果不是得罪了聖教,被一位樞機主教找上門去給滅了,只怕混亂之地數百城邦中,也有他的紋章旗迎風飄揚!

    而此刻,凱文這招星羅棋佈,一出手就已經將羅伊整個身形死死罩住,完全是一擊致命的架勢!

    眼看羅伊就要被凱文一劍刺出幾十個窟窿,忽然間,眾人只見羅伊坐下那匹瘦馬,四蹄變幻步點,竟然橫着移開了。那步法詭異而靈動,極具突然性。看起來,活像變成了一隻大蜘蛛!

    好古怪的馬!眾人張口結舌。

    要知道,剛才羅伊策馬而出的時候,許多貴族都還驚訝於這小子怎麼騎了這麼一匹長毛瘦馬。尤其是見過各種名駒和高階坐騎的聖女殿女使,以及四大家族的代表們,更是覺得好笑。

    這匹馬實在太廋太醜,別說給騎士當坐騎,就算是給普通騎兵,也沒人要。至多也就是用來拉車的命。

    不過,在羅伊之前的衝刺中,大家發現,這匹馬醜是醜了一點,可速度奇快,並不是想像中那麼弱。而當羅伊激發鬥氣,和戰馬完成鬥氣連結之後,這瘦馬肌肉膨脹,看起來也正常了不少。

    但也僅此而已。

    可誰也沒想到,這馬竟然能踩出如此精妙的步法!這一橫移,頓時讓凱文的劍招,落到了空處,幾乎是擦着羅伊的身體掠過。

    不過,這還不是最讓人震驚的。

    視線中,羅伊緊緊貼在馬上,人馬彷彿合二為一。在躲過凱文的一招之後,那瘦馬步點再度變幻。先是人立而起,一個旋轉。前蹄落下的同時又抬起後蹄一個旋轉,眨眼間,竟然以兩個圓圈形成的弧線,繞到了凱文的身後。

    與此同時,羅伊一劍刺出!

    這一劍,飄忽詭異,防不勝防。如同閃電般直奔凱文後腰!

    “漂亮!”許多騎士,情不自禁就是一聲喝采。

    羅伊和凱文的鬥氣等級。相差了整整一階。一個是勇敢一星,另一個卻是公正三星!

    按照騎士鬥氣的計算方式,單單是源力,相差七個星級的羅伊,就比凱文低了七十源力。爆發的力量,更是相差七千勁!

    這還只是計算源力。而在實際的戰鬥中,不同的天賦。不同的鬥氣功法和不同的鬥技,帶來的效果也不一樣。像凱文這種天賦超凡,又修習高階功法者,和同等級騎士的實力,都可能相差一倍!

    而且,更重要的是。凱文是公正騎士,擁有四個戰環。當鬥氣源力通過四個戰環釋放的時候,引發的天地靈力,也是只有兩個戰環的羅伊的兩倍!

    正面抗衡的話,凱文全力出手。只需要一招,就能將一名勇敢一星騎士給轟成肉末!就算羅伊的實力。比普通勇敢一星騎士為高,也絶對不可能是凱文的對手。

    因此,羅伊應該選擇的戰鬥方式,就只是避其鋒芒,遊走纏鬥,靠靈巧取勝!

    而他的這一劍,正體現了這一點。

    不僅戰術正確,而且角度刁鑽,軌跡飄忽,讓人眼前一亮!

    不過,凱文畢竟是聖教武堂培養的天才。幾乎是在羅伊避開他那一招星羅棋佈的同時,他就已經收劍迴轉,護住了自己的全身。

    魔星羅劍,第五招,星如雨!

    “當!”一聲金鐵交鳴,兩道人影一觸即分。

    羅伊這一劍,刺在凱文的劍身上。沒能對凱文造成任何的傷害,反倒是凱文靠着鬥氣強橫,將他的劍震開。

    “羅伊不怎麼妙啊!”

    許多人都為羅伊捏了一把汗。這一次交鋒雖然只是雙方的一次試探,算不上激烈,但僅僅是由此就可以看出,羅伊的鬥氣實力,和對方相差太遠。

    力量不如對方,就很難破開對方的防禦,哪怕再靈活,招式再精妙,那也不過是一隻面對犀牛的蜜蜂,徒勞無功。

    況且,凱文身負聖教武堂絶學,可不是一隻笨拙的犀牛。

    轉眼間,雙方坐騎各自向前衝出幾步,拉開了距離。不過,就在雙方控馬迴轉過來的時候,忽然,三道綠紅相間的火刃,如同鬼魅一般,出現在凱文的身後,向他飛射而至。

    “木火混合魔法!”

    “好陰險的小子!”

    聖女殿领頭女使,情不自禁的叫道。四大家族代表,也是目瞪口呆。

    這個時候大家似乎才想起,這羅伊不僅僅是一名騎士,而且,他的魔法實力,更在他的鬥氣實力之上!

    這三道火刃,可不是普通的火刃。而是木刃和火刃的混合。

    木火相生,幾乎是在火刃出現的一刻,被木元素催生的火元素,就暴漲起來。同樣是三級刃系魔法,可威力,不知道大了多少倍。而且,羅伊這次出招的角度遠比剛才那一劍,更為詭秘。選擇的時機,也是凱文控馬迴轉的時候。

    無論是施法速度,時機還是元素控制的精妙程度,都讓人叫絶!

    轉瞬之間,三道火刃就已經到了凱文的身後。

    一股強烈的危險感覺,在這一刻襲擊了凱文。幾乎是毫不遲疑的,他身上的戰環全速旋轉,四道依附在鎧甲上的花瓣,猛然散開。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火刃和花瓣相撞,一道白色光團爆開,無數星光點點的花瓣碎片和熾炎火星,四散飛射。

    爆炸聲中,凱文和坐下戰馬一個踉蹌,衝出好幾步,才穩住身形。

    這一個回合,凱文吃了個大虧。

    雖然有戰環的保護,不過,羅伊的這個相當於四級威力的三級混合魔法,還是完完全全的轟在他的身上。四個戰環形成的花瓣在瞬間破碎,還原為戰環,落在地上。旋轉的速度和光芒,也不如之前。顯然消耗不少。

    而凱文自己,雖然沒有受傷。但也是氣血翻騰,狼狽不堪。就連白色的漂亮魔紋鎧甲,也被轟得黑一道白一道,全然沒有了剛才的風采。

    “好!”卡津斯伯爵高聲喝采。

    身為皇家使者,他深知羅伊和皇室的關係。這種天生的親近感和認同感,讓他在看見羅伊讓凱文吃虧的時候,忍不住就大聲叫好。

    他的聲音剛落,旁邊就傳來了席林的一聲冷哼。席林的冷笑道:“卡津斯。別太得意了。羅伊想戰勝凱文,只有下輩子才有機會!”

    卡津斯伯爵正要反唇相譏,卻聽見人群一聲驚呼。

    只見勒馬迴轉的凱文身上,一團金色的光線驟然散開。化作一個半徑五米的光球,將他包裹在內。而在這團光的籠罩下,他坐下戰馬的馬蹄聲,竟然消失了!

    “金靈壁壘。領域!”四大家族中,一人驚道,“傳說這小子修煉的金靈壁壘功法,有‘沉默’偽領域。我還以為是假的,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眾人駭然。

    顧名思義。沉默領域,就是領域中沉默一切聲音。

    這種把空間營造為一片死寂的領域,對陣其他戰鬥職業,或許是雞肋。可用於擊殺魔法師,卻是最強不過了。

    據說。兩百年前,就有一位將沉默領域發揮到極致的刺客。暗殺了羅曼皇朝的一位大公。數百名護衛竟沒有一個聽見聲音。而那位擁有大魔導師實力的大公,就連一個小火球也沒放出來,就被割了喉。

    凱文雖然不可能和那位傳說中的刺客相比,但如果事先不知道的話,和他對陣,即便是一位驕陽魔導師,只怕都要飲恨。

    不能吟唱的魔法師,就像沒有手的騎士!

    遏止住了羅伊最強的攻擊手段,他就只是一個勇敢騎士。這樣一來,凱文豈非已是穩操勝券?!

    寂靜中,凱文開口對羅伊道:“剛才,你一定很得意吧?”

    身為領域的控制者,他自己並不在領域規則的束縛之內,依然可以開口說話。而一旦羅伊進入他的領域,就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凝視着凱文身上這團籠罩了方圓十米的光團,羅伊皺了皺眉頭,目光移動,迎上凱文毫不掩飾殺意的眼睛,點點頭道:“感覺還不錯!”

    凱文笑了起來:“說實話,你剛才釋放的魔法,的確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沒有魔法,我看你還能用什麼跟我鬥!”

    他說著,一聲冷笑,“你真的以為自己很強麼!還魔武雙修?我不知道應該佩服你的異想天開呢,還是該嘲笑你的愚蠢。歷史上那麼多天賦卓絶的天才,都不敢魔武雙修,你居然不知天高地厚,敢走這條死路……”

    “你操太多心了。”羅伊淡淡的道。

    凱文揚眉:“既然如此,那就讓你真正見識見識,一名純粹的騎士的力量!”

    馬蹄下的四個戰環猛的收縮,化作一團白光,縮入凱文手中的長劍裡。然後,隨着他的長劍在身前揮出一道弧線,無數白色的光點,如同群星一般,散步在他的周圍。光點和光點之間,絲絲相連。

    “繁星羅網!”人群中,有人叫道,“他竟然修煉成了繁星羅網!”

    繁星羅網,是魔星羅劍第十七招,也是這套劍法最強絶招之一。那點點星光和其中的光絲,就像一張大網,對對手有着極強的限制力。一旦陷入這張網裡,鬥氣強的,舉步維艱。而鬥氣弱的,甚至可能被切割成千百快碎肉!

    更何況,凱文修煉的金靈壁壘功法,可不僅僅擁有沉默領域這麼簡單。那金色的光團,本身就是一個隨身壁壘。在壁壘外,對手面對的是一個全方位的保護罩。而在壁壘內,那就是一個囚室!

    方圓不過十米,凱文就在最中間。一旦被他的領域罩住,不但羅伊沒地方騰挪閃轉和他纏鬥,就是他那匹古怪的瘦馬,也沒有任何的施展空間。

    一時間,眾人一陣唏噓。

    繁星羅網加上金靈壁壘,這凱文的實力,簡直出乎意料的強大。而據說,他在聖教武堂。也不過是中等天賦罷了。一個中等天賦的學員都如此厲害,那聖教武堂天才堂裡的那些傢伙。又是怎樣的怪物?!

    “不愧是號稱天才集中營的聖教武堂啊!”新兵營裡,夏擎咬牙道,“實力太恐怖了。”

    皮埃爾皺眉道:“不過,蘭裡斯家族也算是煞費苦心了。聖教武堂天才無數,但要論對羅伊的克制,只怕誰也比不上這個凱文!”

    “是啊!”沃慕斯利面沉如水道,“剛才我還對羅伊有點希望。他畢竟有龍月魔導士的實力。自身又不像普通魔法師那麼羸弱。說不定能抓住機會,以弱勝強。可是現在……就算是我。也想不出什麼破解方式!”

    說話間,凱文和羅伊,已經再度動手。

    施展繁星羅網之後,凱文再無任何遲疑,縱馬向羅伊衝去。

    “活寶,我們退!”

    亡靈獨角獸“活寶”和羅伊心意想通,不光能夠理解羅伊的意圖。而且,在身法步法上,也能夠進行感應。

    這一退,就是飛退。

    所有人都張口結舌。那瘦馬,居然在倒着跑!而且,它的速度居然不比凱文的戰馬慢。始終和凱文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離。這個距離,還在凱文的領域之外,只見羅伊口中飛快的唸著某種口訣,雙手連揮,一顆顆火球。連珠般射向凱文!

    火球撞在凱文的金色光團上,接連爆開。強大的衝擊力。使得光團光芒忽明忽暗。

    這一幕,讓旁觀者嘖嘖稱奇。

    羅伊的這匹怪馬,實在給了大家太多的意外。他們從來沒見過,屁股對著前進方向,也能跑得這麼快的馬。如果能夠一直保持這種態勢的話,那直接用魔法耗盡凱文的鬥氣,轟開對方的金靈璧壘,也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

    不過,倒有一兩位魔法師有些困惑。

    因為羅伊唸咒語的口型,完全和他們熟知的魔法咒語對不上號。而且,他那雙眼睛,變得越來越紅,那可不是火球光芒映的。

    在羅伊那密密麻麻的火球轟擊下,凱文只覺得自己的源力,在飛速的消耗着。

    “我就不信,你能一直退!”凱文咬着牙,緊追不放。

    他知道,此刻的廣場,都已經被自己一方佔領了。如果羅伊不想落入叛軍士兵的包圍的話,就不能這樣一直退下去。

    果然,很快,受到場地限制的羅伊,就已經退無可退。

    而就在這個時候,眾人發現,羅伊乾脆停了下來。隨着他口中一連串古怪音符的結束,一股恐怖的氣勢,在瘋狂攀升。

    怒戰士之歌!

    體內源力在瘋狂運轉着。

    當這源力狂潮,輕車熟路的衝破第十五個小周天的時候,兩個戰環從羅伊的身體裡透體而出,匯合之前的兩個戰環,飛舞旋轉!

    “天啦,公正騎士,是公正騎士!”

    “這不可能!”

    驚呼聲四起。無論是聖女殿的女使,還是四大家族的代表,全都活像見了幽靈一般,死死盯着羅伊,臉上神情,震駭欲絶!

    一個勇敢一星騎士,怎麼可能忽然變成公正騎士?!這完全違背常理!

    沒有人可以做到!就算是那些可以依靠秘法,在短時間內提升實力的狂戰士,也不可能提升這麼多!

    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過,這還沒完!

    一道道常人難以發現的微弱光芒閃過,羅伊瞬間就為自己加上了戰環加速,魔力恢復和潛力激發這三個由奧斯汀改造自亡靈魔法的法術。

    戰環加速這個魔法,羅伊曾經在波拉貝爾守城時為雨果等人施展過。這個亡靈魔法,可以迅速提升戰環的運轉速度,將鬥氣釋放極限提升百分之二十以上。

    潛力激發,是羅伊第一次使用。

    這個魔法可以在短時間內,激發施法者身體裡最大的潛力,將其轉化為戰鬥力。這是奧斯汀的獨創,即便是教廷的神術師,也沒有這個魔法。

    而魔力恢復,原本是提升魔法師恢復魔力的速度。不過,羅伊體內,因為魔核的存在,鬥氣源力和魔力,原本就是一體。恢復魔力,也就是恢復鬥氣源力。

    這三個魔法一釋放。羅伊的鬥氣,再度攀升。

    “還在攀升!”

    “公正二星……不。公正三星了!”

    人群幾乎炸了。

    尤其是新兵營中的學員,每一個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皮埃爾,蘭奇,沃慕斯利這些天之驕子的嘴巴,張得比誰都大。

    這不怪他們。

    任何一個人看見兔子變成獅子的時候,也是這種表情!

    羅伊的這種變化,旁邊人看得到,身為羅伊的對手。凱文自然也看到到。不過,驚駭歸驚駭,羅伊的實力攀升到頂點,也不過和他的實力相等罷了。

    同樣是公正三星。可自己是一步步修煉提升上來的。而羅伊,卻是依靠某種秘法。這種類似於狂戰士的秘法,凱文知道很多。但無論哪一種,最後都有透支之後。渾身虛脫的弊病。

    凱文的速度已經提了起來,這個時候,他不可能有任何的退縮!

    殺!

    羅伊的身影,被金色光團吞沒了。

    凱文狠狠一劍劈向羅伊。

    金色的光壁,如同一堵堅實的牆壁,擋住了羅伊的退路。而隨着凱文的長劍劈來。懸浮於四周的光點和光線,全都被扯動了。

    這些星光,在空中飛舞交錯,如同一潑光雨,撲向羅伊。它們美麗如黑夜樹林裡的螢火蟲。但散發的,卻是死神一般的森冷寒意。

    劍光帶著星光落下!燦爛。狠厲!

    而面對凱文的絶殺,羅伊依然沒有動。他在進行最後的準備。

    眾人只看見,這一瞬間,羅伊身邊的四個戰環,飛旋到他的頭頂之上,一個個疊在一起,化作一個又大又厚的戰環,猛然沒入他的身體。

    卡梅尼大教導的傳授——戰環疊加!

    人群又是一陣震驚和議論。

    所有人都知道,加速、減速、斜切、迴旋、激射、反彈、疊加和分身這九種戰虎運用技巧,是每一個騎士都必須掌握的。無論修習什麼鬥技,哪怕是超過十二星的神級鬥技,不掌握這些戰環運用技巧,那也是白搭。

    相反,同樣的招式,對戰環運用的不同,也會造成強弱的不同。若是戰環運用掌握的好,低級騎士用大路貨的鬥技,說不定也能戰勝遠比他強大的對手。

    而學習戰環運用,最重天賦。

    每一種戰環變化,都有三階九級。普通騎士,能練到第一階第三級,就已經算厲害的了。只有天賦出眾的高階騎士,才可能修煉到第二階。而從第七級開始的第三階,就是許多大光明騎士,乃至於聖騎士,也不一定就能掌握。

    這九種基本技巧,對騎士來說,甚至比修煉鬥技還難。

    戰環疊加,正是戰環運用技巧中的一種。

    只不過,這種技巧,哪怕是最初級的,也應該是晉陞公正騎士之後才能學習。因此,誰也沒想到,一個一年級新生,居然在這樣的戰鬥中用了出來。而且,有眼光的人都能看出,能如此快速,如此流暢的完成戰環疊加,至少也是三級技巧……

    當然,一個三級技巧,還不足以讓人們為之震驚。可是,這個戰環疊加技巧,再加上之前羅伊瘋狂攀升的鬥氣,就直接指向了一個結果——這小子,要和凱文硬捍!

    大家沒猜錯!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光團內,羅伊手中長劍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一把黑色的巨斧,迎着凱文,就是狠狠一斧劈出。

    驚雷八斧!

    八道斧光,同時閃現。如同一把巨傘的八道傘骨,所有力量,匯聚到頂點,狠狠撞上了凱文的長劍!

    當初在美丁城,羅伊面對那個憤怒的斐烈將領攻擊時,曾經用出這一招。當時的結果,是他整個人直接飛了出去,身負重傷。最後是靠着索菲亞的一顆五星聚靈丹才恢復過來。不過,卻創造了在一位高階騎士手下逃脫一條命的奇蹟。

    而現在的羅伊,已經不是那個時候的羅伊了。從當年的零階五層鬥氣,到現在公正三星的三階六層鬥氣,這一斧的威力提升何止十倍!

    你凱文的魔星羅劍,是六星斗技。可這驚雷八斧。卻是三百年前,一人力敵萬千魔族的矮人斧靈的驚世絶學!

    這一斧頭。羅伊使盡了渾身的力氣,用出了自己學習到的所有技法。

    一斧劈出,羅伊彷彿回到了那無盡的魔族當中,彷彿回到了那慘烈的搏殺當中。觸目所及,只是兇狠的魔族。

    可是,這潮水一般的攻勢,都被手中戰斧,一次次破碎!

    殺!

    羅伊怒目圓睜!

    劍斧相碰。只有畫面,沒有聲音!

    狂暴的衝擊波瞬間擴散開來,席捲四方。一股狂暴的力量,震得羅伊虎口鮮血淋漓,氣血翻騰,震得坐下活寶蹬蹬蹬連退十幾步!每一步,都在踩碎了廣場地面堅硬的石板!

    反觀凱文。一步也沒退。不過,他的形狀更慘!

    長劍碎了,繁星羅網也碎了!

    坐下戰馬哀嘶一聲,跪了下去,而騎在馬上的凱文,渾身鎧甲迸裂。面紅如血。一口氣憋在胸口,竟然愣在了那裡,身體搖搖晃晃,彷彿下一秒,就要倒下!

    敗了!只一招。凱文就敗了!

    這一刻,所有人都懵了。

    大家呆呆的看著羅伊。目光中,只是難以置信!

    他們並非不是沒有想像過羅伊獲勝,只不過,他們想像過羅伊以靈巧取勝,用魔法取勝,用各種以弱勝強的方式取勝,偏偏就沒有想過,這個只有勇敢一星實力的傢伙,居然用如此剛硬的方式,選擇凱文最強的一點,將其擊敗!

    他這是……

    聖女殿女使們的神情,變得古怪起來。四大家族代表的神情,也變得同樣古怪。他們想到了一個可能,可還沒有確定……

    視野中,羅伊跳下馬,回過頭來,看了面色鐵青的席林一眼,向凱文走去!

    “殺了他!”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這一刻,席林的臉上,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從容淡定,他幾乎是咆哮着,向麾下騎士下達命令,“給我殺了他!快!”

    當回過神來的蘭裡斯騎士,策馬向羅伊衝去的時候,羅伊已經走到了凱文的面前。

    “沉默領域?”

    羅伊站定身形,獰笑着張開右手。

    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在那沉默領域的金色光團中,一道火焰,從他的手心驟然升騰起來!

    沉默領域對別的魔法師來說或許很厲害。可是,對擁有元素之眼,壓根就不需要咒語輔助的羅伊來說,就是個屁!

    別的魔法師所謂默發魔法,還需要一兩個音節。而爺這是……

    “絶對默發!”

    聖女殿领頭女失聲驚呼!

    在這聲驚呼聲中,羅伊猛的一握拳,腳下一蹬,如同一道流星般,電射到凱文面前,照着他的面門,一拳轟出!

    “說對了!”

    砰!這帶著熊熊火焰的一拳,直接將凱文整個人轟得直飛出二十多米遠,才重重的落在地上,滑出老遠。

    噝!在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中,席林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四周眾人面面相覷,臉頰都是一陣抽搐。

    這個時候,就算是傻子也都明白羅伊目的了。他為什麼選擇用硬捍的方式,在凱文最強的強項上將其擊敗?又為什麼他擁有絶對默發這個完全克制沉默領域的天賦,卻只在最後才用出來?因為……這小子在示威!

    這瘋狂的小雜役,用這種方式,在南下立威的蘭裡斯人的臉上,正面反面,狠狠抽了兩記耳光!

    你不是很牛逼嗎,你不是很強大嗎,你不是主宰一切嗎,你不是驕傲嗎,你不是要震懾帝國,要立威嗎?

    啪!

    啪啪!

    這就是回答!

    耳光響亮!

    ……

    信心的城堡,在席林的心頭轟然倒塌。

    如果說,當約瑟夫反水的時候,他還能保持鎮靜,還認為一切還在掌握的話,那麼,羅伊的這兩記耳光,就已經徹底將他的自信摧毀了。

    一股失敗感帶來的暴戾,衝垮了席林的心理防線,也淹沒了他的理智。

    “殺!”他咆哮着,指着羅伊,指着卡津斯,指着約瑟夫,“給我殺!把他們統統都殺了。”

    在他的命令下,蘭裡斯騎士全都撲了上去。

    尤其是衝向羅伊的那幾名騎士,更是快如流星。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從軍營裡,傳來了一道整齊,沉穩而莊嚴的聲音。就像一道洪流,滾滾掠過廣場上空。

    “我們誓言守護這片土地,守護我們的自由和尊嚴。”

    這是……

    新兵訓練營裡,學員們驚喜交集。廣場上,民眾們幸喜若狂。露台上,卡津斯伯爵等貴族,忽然間熱淚盈眶。

    這是一段他們無比熟悉的誓言的開頭。

    這段誓言,在新生入營,騎士之夜,比武場上,廣場石碑上,幾乎隨時可以聽到可以看到。大家熟悉得就如同早晨街道上的車輪聲,商人的叫賣聲,熟人的寒暄聲和教堂的鐘聲。就連小孩玩遊戲,也會一字不差的念出來。

    可是,當此刻再聽到這一段誓言的時候,哪怕只是一個開頭,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也無論是學員還是衛兵,都只覺得一股熱血,直衝頭頂。

    每一個人的眼睛,都炯炯發亮。

    他們認真的聽著。

    這是騎士的誓言,卻不是一個人的聲音。

    “……我們恪守謙卑,正直,憐憫,英勇,公正,忠誠,榮耀,犧牲……我們是騎士,我們為榮耀而戰。”

    那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就如同海潮咆哮!

    “殺!”

    震耳欲聾的殺聲衝天而起,馬蹄聲響起,一道由數十名榮耀騎士,公正騎士乃至大光明騎士組成的滾滾鐵流,呼嘯着衝出了軍營大門。

    那一道道飛旋的戰環,映亮了人們的眼睛。那反射着陽光的鐵甲,讓人不敢逼視。那鋒利的騎槍,鋭不可當!

    策馬衝在最前面的,不是別人,正是傳說已經失蹤的尤金將軍!

    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一聲嘹喨的號角,在他身後響起。

    “聖索蘭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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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七十七章

    “聖索蘭萬歲!”

    片刻的寂靜之後,慕尼城的每一條街道,每一個角落,都響起了萬千民眾的怒吼聲。

    廣場上,被欺凌的民眾轉過身,如同洶湧的潮水一般,衝向了叛軍士兵。城門前,被叛軍士兵繳械的士兵、警士,也集體暴動。赤手空拳就和敵人搏鬥。就連躲在街道兩側閣樓上,陽台上的夫人小姐們,也紛紛向叛軍丟東西吐唾沫。

    聖索蘭萬歲!

    無數慕尼城民眾振臂高呼。每一個人的眼眶都紅了。每一個人都是熱血沸騰。這聲音,彷彿跨越歷史長河,彷彿回到了一百年前那個英雄輩出的時代。那個聖索蘭人面對數倍於己的強敵,依然頑強不屈高歌猛進的年代!

    是的,現在的聖索蘭是如此羸弱。外有斐烈人在這片土地上燒殺搶掠,內有索蘭皇權不振,四分五裂,似乎無論是誰,都可以撲上來咬上一口。

    可是,蘭里斯人,你們來錯地方了!

    這裡是英雄的盧利安。

    是慕尼城!

    這裡,不是任由你們玩弄陰謀的地方!

    只要我們的騎士還在,我們的誓言還在,我們手裡的騎槍還在,任何試圖奪取我們的自由和尊嚴的人,都將被呼嘯的鐵蹄踏碎!

    殺!殺!殺!

    “摧枯拉朽!”

    這是聖女殿女使和四大家族代表們,在事後向高層彙報的時候。不約而同用來形容當時場景的一個詞。

    也只有這個詞,才能準確說明他們見到的一切。

    當那滾滾鐵流衝出軍營的時候。最先倒霉的是那幾個衝向羅伊的蘭里斯騎士。

    就在他們距離羅伊只有不到二十米的時候,一匹匹快馬,一個個面目猙獰的索蘭騎士,從羅伊身後向兩翼擴展開來,那錚亮而冰冷的鎧甲,那此起彼伏的馬蹄,那鋒利雪亮的騎槍,瞬間就擠滿了他們滿是血絲的眼球。

    這一刻。原本是他們屠殺目標的單薄少年,就靜靜的站在那裡。如同一個臉色蒼白的惡魔,在陽光下,張開了他黑色的雙翼。

    來不及拉馬迴轉,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蘭里斯騎士就已經被鐵流淹沒了。

    露台上居高臨下的貴族們,就只能看見他們的身體在那交錯的劍光下粉碎,就只能看見他們跌下戰馬。在翻騰的馬蹄下化作鮮血和肉泥。就像一抹殘雪在熾烈的陽光下融化一般,片刻之後,他們就被從這個世界徹底抹去。

    沖在鐵流最前面的,是尤金將軍。

    這位性格沉穩,保守,甚至在這場風暴中一度顯得有些不太果敢的聯軍統領。此刻身穿著他的黑魔鐵板甲,坐下是一匹有著龍馬血統的呼雷獸。手中一桿黑漆漆的重鐵騎槍,刺、砸、挑、劈。當者無不血肉爆碎,筋斷骨折。

    護衛在尤金身旁的,是兩名大光明騎士。左邊一位英俊儒雅。穿著一身普通的貴族皮甲,裝飾性更大於實用性。不過。他手中的那一把長劍,簡直就是一條活過來的毒蛇,每一次刺出,必然洞穿一個人的咽喉。

    而右邊那位,身材矮壯。手中一把門板般碩大的大斧,舞得風車斗轉。這傢伙,也是最恐怖的一個。別說被這把大斧劈中砸中,就是只被邊角蹭到一點,那也是血肉橫飛的下場。死在他手裡的士兵,形狀最為悽慘。

    在這三人之後,就是艾弗里等二十多名榮耀騎士。

    這些榮耀騎士組成了五個小的四人菱形戰陣。而戰陣和戰陣結合,又是一個大的戰陣。在他們衝擊下,無論是席林麾下騎士,還是叛亂領主們的護衛騎士,全都是一觸即潰。實力的絶對差距,讓任何頑抗的企圖,都最終演變為愚蠢的自殺行徑。

    二十多名榮耀騎士啊!

    這一刻,貴族們只覺得自己的喉嚨,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扼住一般,為之窒息。

    如此豪華的陣容,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這個問題,讓他們的背心一陣一陣的發涼。許多人都用憐憫的目光看向席林。

    一直以來,所有人都以為,席林手裡的蘭里斯騎士和叛亂貴族手中的護衛騎士,已經是此刻的慕尼城中最強的武力了。這一點正是席林最大的持仗,也是他有底氣從幕後走到前台,甚至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底牌。

    可無論誰也不會想到,在這方面一直被席林壓得死死的尤金,此刻翻出底牌來的時候,竟然如此強大。強大到……有點欺負人啊!

    在這二十多名榮耀騎士當中。除了艾弗里和另外兩個軍官是大家認識的之外,其他的榮耀騎士全都是生面孔!不過,他們的戰鬥力,甚至還遠超艾弗里等人。

    只要是有眼光的人都能看出,這些騎士都接受過嚴格的訓練,上過戰場,甚至百戰餘生的老兵。

    他們陣形嚴整,配合默契,進退之間章法森嚴。而他們的武技,也簡練有效,刁鑽狠辣,完全就是為殺人而生。就算是隔得遠遠的,大家也似乎能聞到他們身上那種只有鐵血沙場才能培養出來的血腥味道和殺伐氣息。

    當他們的敵人在他們的劍下倒下,鮮血飛濺,殘肢亂飛的時候,你甚至沒辦法從他們臉上找到絲毫的神情波動。從容,淡定,沉穩,就像一塊塊巨石,只不斷向前碾壓。

    那是真正的殺人不眨眼!

    這樣的騎士,壓根兒就不應該出現在盧利安。別說尤金麾下,就算是阿道夫大公麾下最強大的巴伐利亞騎士團裡,又能找出幾個來?

    可是,他們就出現在了這裡。正向著席林,一路殺來!

    這不是噩夢。這是席林的悲哀!

    和羅伊擊敗凱文一樣,尤金將軍選擇的。同樣是在蘭里斯人最強大最有自信的地方,予以毀滅性的打擊,如果說,之前的羅伊,是抽了蘭里斯家族一記耳光的話,那麼,這一次,就是一把橫在席林脖子上的要命的刀。

    無怪大家背心發涼。

    只要一看到尤金那沉穩惇厚的臉。只要一想到他隱藏這麼強大力量的隱忍和毒辣,只要一把自己代入席林的位置,大家就感覺如同被冰水浸透了一般。

    太狠了!

    此刻,席林的臉色已經變得蒼白無比。他那雙充滿了自信和野心的眼睛,現在也只是茫然無神。他做夢也沒想到,原本應該關在香農莊園地窖裡的尤金,會出現在軍營中。更沒有想到。尤金的手裡還掌握著如此強大的力量。

    “這不可能!”席林失魂落魄的道。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叛亂貴族一片混亂。

    老瓊斯伯爵驚恐萬狀。布魯諾的父親華爾特伯爵面白如紙。魯伯特等一干子爵男爵只覺得雙腳發軟,似乎連站也站不穩了。而娜塔莎,更是眼神絶望,整個人看起來全無一絲生氣。

    他們走的是一條不歸路。

    一旦席林被擊敗,一旦尤金控制住慕尼城,他們這些背叛者沒有一個會有好下場。囚禁。剝奪爵位和領地,抄家,發配,問絞……等待他們的,就是這些讓他們為之膽寒的字眼!他們的所有一切。都將灰飛煙滅!

    這就是貴族的規則。榮華富貴的背後,是他們必須承擔的責任。背叛自己所效忠的領主。在任何一個地方都是無法寬恕的罪行。如果他們在這場爭鬥中勝利了還好。若是失敗,他們就算想在貧民窟裡當個普通賤民都是奢望!

    可是,哪裡去找勝利?!

    對面疾馳而來的,可是超過二十名榮耀騎士和近百名公正騎士啊!

    在這種壓倒性的力量之下,任何的陰謀詭計都是如此拙劣,如此可笑。只需要幾分鐘,自己這些人,就會被那滾滾鐵流所淹沒!

    “大人!”娜塔莎驚恐的道,“我們現在怎麼辦?”

    “尤金!”終於回過神來的席林並沒有回答娜塔莎,而是從牙縫裡吐出了這個名字!

    怎麼辦?

    事到如今,除了拚死一搏,還能怎麼辦?

    席林回過頭,把陰狠的目光,對準了正擊掌相慶的卡津斯伯爵和他身邊那些忠於阿道夫的貴族。

    “卡津斯伯爵要糟。”聖女殿人群那邊,領頭女使半眯著眼睛,低聲道。

    “為什麼?”另一位女使問道。

    領頭女使道:“我看席林,恐怕還沒有死心。他要做最後一搏!”

    “不死心?”三位女使當中,最年輕的一個撇撇嘴道,“原本我以為,他會讓咱們看一場好戲呢。沒想到,好戲是好戲,不過是別人唱的。他這個主角倒成了配角。還是被蹂躪的那種。實力差那麼多,他還不死心?”

    “當然,”領頭女使道:“一來,蘭里斯家族這些年飛速擴張,天才輩出,已經問鼎天下第一家族。一向飛揚跋扈。怎麼可能甘心吃這樣的虧?二來,我看席林這人,心智極為堅韌。不到最後,他絶對不會放棄。”

    “可尤金將軍的實力,遠超他手下的這幫人啊。”那年輕女使道,“人家可是有兩個大光明騎士和二十多個榮耀騎士呢。”

    “可你別忘了,戴納是三星大光明騎士!實力比起尤金身旁的那兩位光明騎士都要強!”另一位女使插嘴道,“這種級別的較量,高出一星,就是天和地的差距!如果擊敗那兩個大光明騎士,他們就能在戰鬥力上和對方扯平!”

    “說得對,”領頭女使道,“所以我說,席林要最後一搏!當然,他也不會硬拚。只要拿下卡津斯伯爵和這些忠於阿道夫的領主,把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再加上已經投靠他的這些領主,這慕尼城就還在他的控制下。就是尤金,也只能投鼠忌器……”

    “這傢伙……”年輕女使感嘆一聲,轉頭向席林看去。如果是自己的話。吃了對方這樣的算計,受了這樣的打擊。只怕早就心灰意冷了。可這席林,居然還想著最後一搏。

    她真不知道該說席林是堅忍不拔,還是冥頑不靈。這樣的傢伙,想讓他自己承認失敗,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吧?

    說話間,席林那邊已經動手了。這一次,用不著席林下令催促,以戴納領頭的騎士們。就已經向著卡津斯等人衝了上去!

    必須拿下他們!

    奪權已經失敗,想要轉敗為勝,這是最後的機會。況且,就算贏不了,至少有這些貴族做護身符,還能全身而退!

    如果說,剛才是勝券在握。現在就是性命攸關。這一次,蘭里斯騎士們的攻擊愈發猛烈!尤其是領頭的戴納和五名龍爪騎士,更是全力出手,招招兇狠。

    身為大光明三星騎士,戴納的實力的確強橫。在他的猛攻下,包括卡津斯身邊的四位皇家騎士在內的十幾個名騎士。攜起手來,也無力抗衡。

    砰,戴納連劍也不用,飛起一腳將一名貴族護衛踢得直摜出去,隨即大步向前。一雙毛茸茸的大手,直抓卡津斯。

    “過來!”

    “放肆!”兩名皇家護衛齊聲怒喝。手中長劍一左一右,同時劈向戴納的手臂,試圖將其逼退。

    可是,面對那鋒利的劍刃,戴納只是一聲冷哼,伸手的動作連一絲一毫也沒改變,只是在長劍劈中小臂的瞬間,猛的升起了兩個戰環。

    長劍劈在戴納的小臂上,就如同劈在了鋼鐵上一般。而隨著戴納的戰環一震,兩位皇家騎士手中的長劍,竟然脫手而飛。

    雖然實力相差懸殊,不過,皇家騎士們依然奮勇抵擋。前面兩人受挫,並不畏懼,而是同聲厲喝,各自出招疾攻。同時,後面另外兩名騎士也一同加入戰團。手中長劍,划出兩道交錯而過的雪亮劍芒,劈向戴納。

    “都給我滾!”戴納冷道,身上十六個戰環同時一震。

    只聽噼裡啪啦幾聲連響,圍攻他的騎士,全都被戰環撞得口吐鮮血,一個個被拋過人群頭頂,直飛了出去。

    沒有人保護,卡津斯就在戴納面前!而這個時候,尤金率領的騎士,還在數十米之外!

    看著戴納向卡津斯抓去,席林鐵青的臉上再度露出一絲笑容。而聖女殿的女使們,則在心底暗自一聲驚呼。

    “席林要得手了!”

    不過,就在這時,忽然,她們的眼神一下就凝固了。

    只見席林身後的貴族群中,一名一直站在喬伊斯夫人身旁,看似她的僕從的老人,忽然睜開了半閉的眼睛。

    萬人屠,血狐珀西!

    十六個光芒璀璨的戰環,從珀西腳下飛射而出。旋轉著,托著老人的身體,一閃就到了戴納的身後。

    “天啦,大光明五星騎士!”

    “他是誰?!”

    驚呼聲中,珀西屈指,如同敲門一般,快如閃電的在猝不及防的戴納後背上敲了一下。

    只是一敲,戴納就如遭重擊。不但戰環盡散,更是張口猛的吐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如同洩氣的皮球一般,頓時蔫了下去。

    這一下兔起鶻落,快疾無匹。還沒等眾人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人群忽然一陣混亂。只見原本包圍卡津斯等人的叛軍騎士中,十幾位騎士忽然出手,砍翻了身旁的同伴,反過來將席林和一幫叛亂貴族包圍在中間。

    風雲突變!

    動手的這些騎士,全都是喬伊斯夫人的人!

    席林懵了。

    叛亂貴族們懵了。

    就連聖女殿的女使們,也都懵了。那年輕女使張口結舌,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場風暴,竟然隱藏著如此讓人背心發涼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除了約瑟夫,羅伊和尤金的接連打擊之外,在投靠席林的這些貴族當中,居然還隱藏著一位喬伊斯夫人,在最後關頭給了席林最狠,最致命的一擊!

    在愕然轉頭看向自己的席林,娜塔莎以及老瓊斯等貴族的目光注視下,面帶微笑,優雅迷人的喬伊斯夫人緩緩走出來。

    “大人,您可別瞪著我,人家害怕呢。”喬伊斯夫人的聲音,依然是那麼溫溫柔柔。

    不過,這溫柔甜美的聲音,落到席林等人的耳中,卻如同一道喪鐘。

    “這,這還立什麼威啊……都被別人玩殘了呀。”人群中,年輕女使的喃喃自語聲雖然不大,卻清晰可聞。

    席林猛的一口鮮血吐出來,仰頭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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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七十八章

    當席林倒下的時候,尤金率領的騎士也已經撲到了赫拉酒店露台下。叛亂貴族們大勢已去,一場幾乎摧毀慕尼城的風暴,就這麼落下了帷幕。

    軍中的達內爾等貴族私軍將領已經奪權去職。娜塔莎、威爾斯等一幫叛亂領主也被逮捕下獄。慕尼城和聯軍的控制權,這一次終於是真真正正完完全全的被尤金攥在手中。

    大權在握,尤金接連發佈命令。先是平定叛軍引發的騷亂,緊接着重新打散了聯軍原來的建制,將各地領主的部隊拆散,重新組合,任命了一大批新的基層軍官,並在喬伊斯夫人的協助下,立刻啟動了後軍出征的計劃。

    早晨還聚集在慕尼城上空的烏雲,到下午時分,已漸漸散去。只有廣場上還來不及清洗的血跡,述說著那一場戰鬥的驚心動魄。

    不過,這場風波的影響,並沒有就此消失,反倒隨着一只只騰空而起的信鴿和信隼,迅速向帝國各個角落擴散開來。其勢頭之快,之猛,就像一道巨大的衝擊波,橫掃整個聖索蘭帝國。

    在帝都,在各大行省,在邊境軍營,在貴族城堡,每一個收到消息的人們,都是目瞪口呆,

    席林輸了?他竟然輸了?!

    不僅如此,這位擁有榮耀騎士實力,心智堅韌的蘭裡斯家族二級管家,到最後,甚至還被活活氣得口吐鮮血,一頭暈倒!

    這匪夷所思的消息,讓大家完全不能相信。

    不過很快。一個個關於慕尼城之變的細節,就被人挖掘出來。隨着越來越多的細節。拼湊出當時的過程,整個帝國都震動了!

    消息是真的!

    在這場驚心動魄的鬥爭中,席林意外慘敗!

    先是約瑟夫偷樑換柱,讓他大搖大擺帶走溫格的企圖落空。隨後,羅伊又強勢擊敗凱文,讓這個把劍插在第一訓練營大門口,耀武揚威了十幾天的武堂天才,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現在人們都說。人家羅伊當時之所以躲着,不是怕,而是不屑跟他們一般見識。可誰知道,席林和凱文這兩個傢伙給臉不要臉,這下,被人家一耳光結結實實的抽在臉上,總算踏實了。

    再然後。尤金和那些高階騎士的出現,直接宣佈了席林最大底牌的作廢。

    事情到這個地步,換其他人,只怕早就已經垮了。可席林居然還能挺住,還想著最後一搏。其心智之堅韌,簡直讓人覺得恐怖。

    不過。這也只是他自取其辱罷了。

    喬伊斯夫人最後的背叛,是致命的一刀。這一刀,和之前的一系列打擊,讓席林終於明白,自己原來從頭到尾。都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

    他是蘭裡斯家族的二級管家,又是榮耀騎士。高傲自負目中無人慣了,天生心智又極其堅韌,即便是之前屢遭打擊,也面不改色,反倒愈加強勢。

    只不過,這眾目睽睽之下的一連串失利,終歸讓他倍感羞辱憤懣。這情緒一直壓抑着,等到遭受喬伊斯夫人的背棄時,終於如同火山一般爆發。

    每一個看到這裡的人,都忍不住一陣唏噓。別說席林,就算比他心智堅韌十倍,再百折不撓的人,只怕也承受不住。

    席林吐血不奇怪,他不吐血,才奇怪呢!

    而大家最感興趣的,自然不是席林這個失敗者。大家最感興趣的是,究竟是誰,設下了這個堪稱惡毒的連環陷阱!

    沒有人相信這只是巧合。也沒有人相信,這是那位名不見經傳的尤金設計的。

    如果是尤金的話,他只需要奪得慕尼城的控制權就行了,沒必要節外生枝。而這個人,則顯然是針對蘭裡斯家族來的。

    席林做什麼,他就對著做什麼。

    他的目的,就是要讓蘭裡斯家族顏面掃地!

    重要的是,他成功了。

    用那位聖女殿女使的無心之語來說,蘭裡斯人,幾乎被他玩殘了!

    據說,聖女殿在這件事之後,就直接把和蘭裡斯家族接觸的大門關上了。殿內那些傾向於蘭裡斯人的聲音,就像狂風過後的落葉般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一直閉門“修煉”的艾蕾希婭公主,在時隔數十天之後,再度露面。

    而艾蕾希婭公主遠在索蘭帝都的父母——愛德華一世和皇后,在當天晚飯後,破天荒的攜手到花園裡散步聊天。夫妻有說有笑,看起來,心情極佳。

    與此對應的是,蘭裡斯家族家主西澤,在聽到消息之後,靜靜坐了好幾個禱時。身上散發的寒意,讓龍堡上下,全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就連四大分支家族的族長和蘭裡斯的長老們,也不敢去打攪他。生怕引火燒身。

    而斯嘉麗郡主的母親,帝國王妃殿下,當時和幾位貴族夫人在度假莊園裡一起聚會用餐。聽到這個消息,之前還談笑風生,春風滿面的她,一張臉頓時變得鐵青。連最基本的禮儀都不顧,就丟下眾賓客,拂袖而去。

    這些,還只是這道衝擊波激起的浪花中的幾個小小碎片而已。在聖索蘭帝國,不知道有多少人夜不能寐,不知道有多少人連夜驅車奔走,商談計議。

    當然,這些都是大人物們操心的事情,政治鬥爭,利益平衡這類東西,距離普通平民百姓太遠太遠。他們接觸不到,也和他們沒太大關係。

    大家在乎的,就只是慕尼城,又恢復了平靜。就只是自家的將士,沒有讓蘭裡斯人的陰謀得逞。就只是那些讓他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約瑟夫成了慕尼城最紅的主教。羅伊和凱文的那一戰,被人說了又說。那些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高階騎士。更是大家紛紛猜測的對象。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可樂的呢。

    大夥兒聽說,就在拿下席林等人之後,聯軍新兵訓練營裡,爆發了一場毆鬥。

    不過,這一次,不是什麼三大訓練營學員之間的矛盾衝突,不是年輕氣盛的一言不合。而是上百名三大學院學員聯手,將投靠席林的家族子弟暴打了一頓。據說。就連皮埃爾,蘭奇和沃慕斯利這樣的明星學員,都親自出手了。

    同樣被痛揍一頓的,還有穆恩。

    這個東征軍的接引使,雖然仗着東征軍的身份,逃脫了逮捕下獄的命運,但在離開慕尼城的時候。他享受了全體慕尼城民眾用臭雞蛋爛番茄的歡送儀式。被砸了個鼻青臉腫。

    這件事,可是有許多人親自參與了的,每每談起,個個都是紅光滿面,口沫橫飛。似乎就自己的臭雞蛋丟的最準。

    貴族也好,平民也罷。雖然在這道衝擊波中各自的反應不同。但大家都同樣感覺到,帝國這如同失控馬車一般奔向深淵的局勢,在這一刻,忽然有了一個短暫的停滯。

    不過,人們也知道。危險還沒有完全解除。阿道夫大公依然身處重圍,一旦他兵敗身死。盧利安的局勢就會惡化。

    到時候,就算沒有蘭裡斯人在其中作祟,愛德華一世也很難度過這一關。畢竟,覬覦皇位的可不僅僅是蘭裡斯一家而已。而對下層平民來說,這意味着盧利安的淪陷,意味着家園的毀滅,意味着無數人的生離死別。

    這一刻,聖索蘭是熱鬧的,也是寂靜的。

    人們在談論慕尼城之變的同時,也繼續將緊張的目光,投向這個在血與火之中動盪的南方行省。只是,在這目光中,多了那麼一絲希望。

    “這或許,是一個轉折吧。”

    在日記中,見證了盧利安之變的皇家史官阿爾文這樣寫到。

    “在這場讓人緊張得喘不過氣來風暴停歇的時候,我的心,依舊在飛快的跳動着。我試圖讓它平靜下來,卻怎麼也做不到。”

    “我必須承認,這是我所經歷過的,最驚心動魄的一次交鋒。她或許沒有沙場的慘烈,或許沒有千軍萬馬交戰時的壯烈,但其驚險程度,一點也不亞於我在歷史書上讀到過的任何一場戰爭。”

    “身為史官,我應該中立而忠實的記錄我的所見所聞。可是,在這篇屬於我自己的日記裡,我必須說,身為聖索蘭人,當約瑟夫嘲笑席林,當那個黑頭髮的新生強勢擊敗凱文,當尤金率領索蘭騎士衝鋒的時候,我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顫慄,都在歡呼!”

    “我一直以為,盧利安的局勢已經不可收拾。淪陷已經注定。這是歷史的洪流,沒有人可以挽回。不過,當我聽見那騎士的誓言,聽到萬千民眾齊聲高呼聖索蘭萬歲,赤手空拳和叛軍搏鬥的時候,我覺得,我似乎錯了。”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就像席林,當他帶著叛亂貴族走上赫拉酒店的露台,就站在距離我不到二十米遠的地方的時候,在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的眼中,他都已經勝券在握。”

    “可是,他卻輸得如此徹底。”

    “在這場風暴中,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營門開啟,那黑髮少年單槍匹馬殺出來的場景。那時候,我覺得有些悲哀,有些難過。一個身材單薄的少年,面對如此強大的敵人,他的英勇,看起來更像是可笑的不自量力。”

    “然而,我再一次說,我錯了。那個名叫羅伊的少年,用一種讓人熱血沸騰的方式,漂亮,乾脆的擊敗了看似不可能擊敗的對手。當他最後在沉默的領域中,點亮魔法的火焰時,我的心也被點亮了。我想,這是一個奇蹟,或許,也是一個啟示。”

    “我們不一定會輸掉這場戰爭。雖然現在的聖索蘭很羸弱,強敵環視。但無論未來怎樣,至少,我們應該挺起胸膛,直面一切!”

    ”此刻,我就坐在赫拉酒店的房間窗前。窗外,是寧靜的慕尼城。這一刻的她,是如此美麗祥和。這使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相信奇蹟的存在。”

    ”我知道很艱難。但會在這裡等着。或許,這真的是一個轉折。”

    ……

    夜色中。慕尼城城南大營,燈火通明。數以千計的士兵和民夫,在緊張的忙碌着。

    一個個巨大的糧包被裝上了貨運馬車,捆成方塊的草料整整齊齊的堆積成一座座小山。

    藥品,繃帶,成捆的箭矢、長矛和被拆成零件的守城弩等武器,就像流水一般,從後營倉庫中撥發出來。隨着長龍一般的馬車,被運往前線。

    法諾軍後軍出徵了!

    沒有儀式,也沒有歡呼。每一個人都在燈火下汗流浹背的乾著活,奔忙來去。這一刻的軍營,就像一頭沉默的巨獸。但所有人,都能聽見它那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大公處境很危險!”

    這是軍事會議開始時,珀西對聚集在房間裡的尤金。羅伊以及貴族領主們和將領們所說的第一句話。

    自從羅伊和珀西,卡列尼奇在綠塔莊園定下營救阿道夫大公的計劃之後,珀西就率領十幾名匪軍騎士,趕往了阿道夫大公被圍困的晚山郡。

    因為在此之前,匪軍斥候曾經深入前線,取得阿道夫大公被圍困具體位置的情報。因此。這一次珀西算是輕車熟路,很快,他們一隊人,就繞過了斐烈軍的封鎖線,抵達了靠近阿道夫所在的駱駝坳外的一個小山頭。

    而在那裡。他們親眼目睹了一場慘烈的戰鬥。數以萬計的斐烈軍,幾乎是夜以繼日的猛攻。雙方在群山之間的一個小平原擺下陣勢。每一天,都有成百上千的士兵在戰鬥中死去。橫七豎八的屍體,遍佈戰場的每一個角落。

    如果不是阿道夫大公背後的駱駝坳地勢易守難攻,加上麾下作為主力的巴伐利亞騎士團和海岸傭兵團的士兵作戰英勇頑強,每每給斐烈人造成大量損失,只怕早就撐不住了。

    即便如此,盧利安軍的處境,也是每況愈下。

    斐烈軍已經佔領了距離駱駝坳不到五公里的一個小山村,並且把這個地方,改造成了前進大本營。不但壘砌了高高的營牆,而且修建了一條通往群山外的簡易道路。這樣一來,大量的糧草和物資,就能源源不斷的運進來。

    而且,不善於在山地叢林中作戰的騎兵,也能夠長驅直入,直接投入到戰場中。

    而最可怕的是,原本一直在外圍的雪狼騎士團,和另一支名叫落石騎士團的金勛騎士團,在經過前期的準備之後,已經開始大量投入到對駱駝坳的進攻當中。

    這兩支騎士團的實力極其強大。雪狼騎士的座狼,可以在山地叢林中來去如風,比起以戰馬為主的巴伐利亞騎士團,有更強的機動能力。而落石騎士團中,有一支人數為一百人的重裝騎士。他們的每一次出動,都能給盧利安軍帶來慘重的損失。

    在經過被偷襲的慘敗之後,阿道夫大公現在麾下總兵力不過一萬多人。這段時間,已經減員近三分之一。就連巴伐利亞騎士團最精鋭的三十名慕尼黑騎士,現在都只剩下了十三人。損失超過一半!這在騎士團有史以來,是從未有過的。

    珀西回來的時候,並沒有來得及和阿道夫大公聯繫上。眼見大公處境危險,他留了一半的人在原地觀察,伺機和大公聯絡,自己則快馬加鞭趕了回來。剛好趕上這場風暴的尾聲,冒充喬伊斯夫人的僕人,給了席林致命一擊。

    當珀西在桌上的軍事地圖上,將自己帶回來的斐烈軍的數量,部署,部隊番號等情報標註出來的時候,房間裡,已經是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著地圖,頭皮發麻。只有羅伊和匪軍眾騎士們,表現還好一點。珀西昨夜回來,就已經將前線局勢大概說了一下。相較於其他人,他們多少有些心理準備。

    良久,貴族領主們和軍中將領們,才回過神來。尤金眉頭深鎖,把目光投向珀西:“說吧,需要我們做什麼?”

    尤金的態度很乾脆。

    事實上,從組建這支聯軍開始,無論是法諾還是尤金,都沒有把營救阿道夫大公的指望,寄託在這支軍隊上。

    這支聯軍存在的目的。就只是為了接替慕尼城防線的守衛任務,把慕尼城衛隊這盧利安最後一支有戰鬥力的部隊解放出來。投入到前線的戰鬥之中。

    而對於法諾的計劃,尤金也很瞭解。此刻看到這份地圖,他知道,法諾想要正面突破斐烈軍的重重圍困,將阿道夫大公營救出來的機率,幾乎等於零。

    因此,面對羅伊和珀西,他毫不猶豫的問出了這句話。

    而四周的貴族領主們。對此居然也沒有絲毫詫異。

    把自己放在一個輔助的位置上,將軍事部署和指揮的主導權交給對方,對尤金來說,並不是一個困難的決定。

    別說在之前的衝突中,正是羅伊和他麾下的這些騎士拯救了盧利安,就單單說他此刻面對的珀西,論資歷和經驗。就遠遠超過了他這個默默無聞,從未獨當一面的帝國三級將軍。

    那可是血狐珀西啊!

    尤金現在還記得,剛剛在介紹這個貌不驚人的乾瘦老頭的時候,領主們那極度震驚的眼神。

    聖索蘭的名將不多,可血狐珀西,絶對是其中之一!

    雖然這個名字已經在人們的耳邊消失很久了。可直到現在,聖索蘭的軍事學院用於培養軍事指揮官的課程當中,依然有好幾個經典戰例,是血狐珀西指揮的。在帝國軍方,依然有不少將領。是他以前的部下或學生,深受他的影響。

    他狡猾。冷酷,是指揮官中的異類。如果不是他得罪人太多,又殺戮太重,以至於在他失去鬥氣之後,受到包括教廷在內的一幫道貌岸然的貴族領主的趁機打壓,以他的能力,就算手無縛雞之力,也能在帝國軍中,有一席之地。

    讓大家震驚的是,這位傳奇將軍,竟然出現在了慕尼城。

    而更讓大家難以置信的是,這個奇蹟般恢復了鬥氣,擁有大光明五星騎士實力的老人,居然也是羅伊的追隨者之一。

    當時,貴族們盯着珀西看了又看,每看一眼,對羅伊的好奇和敬畏就多一分。

    在逮捕娜塔莎等人之後,他們已經從喬伊斯夫人的口中,得知了整個事情的經過。從昨夜拿下後勤護衛隊,到奇襲香農莊園,救出尤金,再到今日內拿達內爾,外鎮席林,可以說,盧利安的局勢,完全是靠着羅伊才翻轉過來的。

    這一事實,讓大家都震驚無比。

    當然,沒有人相信,這一切都是羅伊一手策劃的。大家都本能的將其歸功於羅伊身邊的這些聲名赫赫的追隨者。

    但就是這樣,也足以讓人們為之瞠目結舌了。珀西、奧斯頓,阿爾傑農,二十多位榮耀騎士,一百多位公正騎士,數十名勇敢騎士,對了……別忘了,還有一位曾經在阿道夫大公府以追隨騎士身份出現的龍門鐵閘卡列尼奇!

    有如此顯赫而強大的追隨者,大家都不敢相信,羅伊這小子,以前居然只是一個小雜役?

    搞錯了吧?

    就算是那些頂尖豪門的子弟,又有幾個能得到卡列尼奇和珀西這種強者心甘情願的追隨?

    這樣的小雜役,簡直比老爺還闊氣。

    ………

    目光,又集中在了珀西的身上。

    而珀西,則轉頭向羅伊看去。這一幕在旁邊的貴族領主們眼中,多少有些怪異。他們知道珀西是羅伊的追隨者,一切以羅伊的意志為主。可是,在這種級別的軍事會議當中,學識,謀略和經驗才是主要的。一個少年,能起什麼作用?

    當然,有力鬥席林的珠玉在前,大家也都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一來,他們想聽聽羅伊會說什麼。二來,他們已經拿定了主意。無論羅伊說出多麼幼稚的判斷,多麼不可能實施的計劃,自己也就聽著罷了,最多在其後的討論中,不露痕跡的將其拋開,另外拿一套方案出來。

    在眾人的目光中,羅伊趴在巨大的木桌上,用手肘支着上身,凝視着地圖,似乎已經看入了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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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七十九章

    地圖是尤金的地圖,而上面的標註,卻集中了前線的紅葉騎士團,第十二軍團,法諾軍以及匪軍深入敵後得到的情報,極盡詳細。

    從地圖上來看,進攻盧利安的斐烈軍,以沿海港口城市為起點,呈兩個箭頭,直插盧利安腹地。

    而這兩個箭頭,在越過晚山郡和清水郡一線之後,已經匯合到一起。右翼集團包圍晚山郡,向阿道夫大公所在的駱駝坳日夜猛攻。而左翼集團則向北突出,兵鋒直指美丁城,此刻正與法諾領銜的索蘭軍在美丁城南三十公里一線交戰。

    整個斐烈軍的形狀,看起來就像一個巨大的洋蔥,一層層包裹在一起。或者說像一道席捲盧利安腹地的巨大旋風。

    根據情報,斐烈軍在盧利安的總兵力已經達到了十萬人。其中,前線兩個攻擊集團,約為七萬人。剩下的兵力,還在陸續北上。有沿海城市作為基地,有絡繹不絶的艦隊運送兵力,斐烈佬事實上已經在盧利安站穩了腳跟。

    雖然在組建這支聯軍之後,盧利安的兵力也高達七萬。加上阿道夫大公手裡的一萬多人的話,和斐烈佬在數量上相差無幾。可是,就戰鬥力來說,索蘭軍卻只有對方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

    這還是按照目前的態勢來計算。

    而一旦斐烈佬突破美丁城一線的山區,他們聞名天下的騎兵,就將如同釋放出囚籠的猛虎。戰鬥力更增長一倍以上!

    羅伊沒有學習過戰爭指揮,也沒有類似的經驗。因此,就軍事來說,他只是一個聽過一個退役的百夫小旗長一個星期課的門外漢罷了。

    而營救阿道夫大公的計劃,早在綠塔莊園的時候就已經商量好了。那是龍門鐵閘卡列尼奇和血狐珀西的共同傑作。羅伊不認為自己能拿出比這更好的方案來。

    不過。此刻看著地圖,羅伊卻覺得有什麼地方有些古怪。這種有點彆扭的感覺,在腦子裡轉了又轉,但怎麼也抓不住。

    見眾人都注視着自己,羅伊搖了搖頭,說道:“軍事指揮上的事我可插不上話。尤金將軍和各位長官,都是行家。我就不胡說八道了。珀西先生,你把我們的計劃跟大家說說吧。徵求一下尤金將軍和各位領主的意見。”

    羅伊的謙虛,讓包括卡津斯伯爵在內的貴族們,都着實鬆了一口氣。

    他們最怕的就是這小子少年得志,不知天高地厚的瞎指揮。而偏偏,現在的盧利安,有很大一部分話語權,就掌握在他的手中。別的不說。就憑他麾下的四位大光明騎士,二十多位榮耀騎士,他若要堅持什麼,還真沒人能夠反對。

    珀西點了點頭,為眾人講解計劃。

    “尤金先生,各位,大家可以看看這裡,這裡和這裡……”珀西拿起一支鵝毛筆。沾了墨水,在晚山郡和清水郡的位置。畫了三個鼎足而立的圈,說道,“這是斐烈人目前的兵力部署重點。雪林鎮,牧羊坡和夜色峽谷。”

    貴族們都圍在珀西身旁,全神貫注的聽著。

    “這三個地方,都是南北交通的要地。在這三個地方設立軍營。正是每一個指揮官都會做出的正確選擇。只要掌握住這裡,不但能夠保護南方沿海過來的後勤補給通道,而且,還能夠溝通兩個斐烈軍團之間的聯繫。不過……”

    珀西話鋒一轉,鵝毛筆尖在夜色峽谷的圈上畫了個叉。說道:“從前線法諾將軍那裡得到的情報,我們可以發現,斐烈軍在這一帶的兵力,相對薄弱。隨着前段時間,索蘭軍發動的幾次進攻,都取得了不小的戰果,我們的兵鋒,已經逼近夜色峽谷的敵軍中營。”

    尤金和眾人對視一眼,神情凝重。他們都知道,法諾的目的,就是打穿夜色峽谷,營救阿道夫大公。可從珀西口中聽來,似乎……

    “這是斐烈佬的戰術。”果然,珀西斬釘截鐵的道,“他們故意讓開這個區域,就是要誘使我們把攻擊重心,集中在這個區域,然後迫使我們在這個地方和他們決戰!”

    這個判斷,讓眾人都是一片嘩然,議論紛紛。

    “為什麼這麼說?”尤金問道,“選擇這裡決戰,對斐烈佬來說,有什麼好處嗎?”

    “首先,我們來看看這裡的地形。在以山地,河谷和丘陵為主要地形的晚山清水兩郡,夜色峽谷前面的這個喇叭形地帶,是難得的平地。而且,地勢南高北低,最利於騎兵衝鋒。單從這一點來看,斐烈佬選擇這裡作為主戰場,就一點也不奇怪……”

    這些東西,珀西和卡列尼奇已經不知道討論過多少次了,此刻聽到尤金提問,便毫不猶豫的回答道,“其次,我們來看看斐烈佬的後勤補給路線和兵力部署位置。你們看,這裡,這裡……”

    珀西說著,在牛皮地圖上,擺上了一個個推演棋子,用於進行戰鬥推演。

    他的講解,就像手術刀一般,精準無比的將看似一團亂麻的戰場態勢解剖開來。斐烈佬在哪裡駐紮着多少兵力,是騎兵還是步兵,戰鬥力如何,統帥是誰,一旦決戰爆發,這些兵力會在什麼時候,通過哪一條路投入到戰場,對戰鬥會起到怎樣的影響,都一一說明。

    半個禱時之後,隨着珀西手中的橡木棋子在地圖上不斷的移動,交換,在場貴族們的臉色,已經變得異常難看。

    大家發現,無論是地形,兵力,還是後勤補給,行軍路線,以及投入戰場的速度,斐烈佬都佔據着極大的一優勢。

    現在他們看似不慌不忙,實則已經利用阿道夫大公,張開了一個巨大的口袋。一旦在夜色峽谷形成決戰,四周的斐烈部隊就能迅速投入戰鬥。最近的一支部隊,只需要一個禱時就能投入戰鬥,而最遠的部隊。也能在兩天內抵達。

    一場雙方投入總兵力,超過十萬人的大戰役,打上三五天乃至一兩個星期也不奇怪。斐烈軍完全有足夠的時間,從容調動部隊,利用他們的兵力優勢和夜色峽谷最適合他們的騎兵發揮衝擊力的地形,將索蘭主力殲滅。

    當然。現實的戰鬥並不是兵棋,索蘭軍拚死一戰,未必就輸。可那樣的機率,實在太小了。更大的可能,是全軍盡墨。

    “尤金將軍,”一位領主憂心忡忡的道,“我認為,珀西先生的這些判斷,都很有道理。我們必須馬上通知法諾將軍才對!”

    尤金還沒回答,珀西就搖頭道:“不用!”

    “為什麼?”那領主驚奇的道。

    珀西道:“我相信,即便不用我們提醒,法諾將軍應該也很清楚這一點。但阿道夫大公的安危就維繫於此,這一仗不得不打。況且,隨着紅葉騎士團和第十二軍團已經站穩腳跟,如果能同時在左右兩翼對敵人保持壓迫的話,這一場決戰。誰贏誰輸還是未知之數……”

    “可是……”眾貴族都是面露憂色,“這太冒險了吧?”

    “是啊。明知道是敵人的陷阱,還要踏進去……”

    議論聲中,珀西平靜的道:“其實,諸位有沒有想過,斐烈佬想逼迫我們決戰,這其實也是我們營救大公的一個機會?”

    房間裡。一下就安靜下來。

    “哦?珀西先生,那你們的計劃是……”尤金問道。

    “我們的計劃並不複雜,”珀西用手指着地圖上,一個位於雪林鎮和牧羊坡之間的地方道:“這裡名叫清水澗。是清水郡和晚山郡交接的一條小河。河谷在兩山之間,四周密林環繞。沿河谷而下。就能抵達柯恩男爵的城堡。我想,對於這裡,大家應該並不陌生。”

    眾人都點了點頭,他們中的一些人,還曾經去柯恩男爵家做過客,對於那裡算是瞭解。

    斐烈軍入侵之後,晚山郡淪陷。柯恩男爵的城堡,堅守了大概一個星期,最終被敵軍攻佔。這是晚山郡的貴族領主當中最後一個被攻陷的城堡。現在,柯恩男爵堡已經是敵人的一個前進軍營。儲備着大量的糧草物資。

    “柯恩男爵城堡依山而建,易守難攻,”珀西道,“同時,因為這裡溝通南北,因此,一直是斐烈佬的重要基地。單單是這裡,就駐紮着超過三千人的兵力。”

    說到這裡,珀西停了一下,等眾人消化一下信息,才用拳頭摁住柯恩男爵城堡所在的位置,一字一頓的道:“剛才我說過,斐烈佬試圖吸引我們在夜色峽谷和他們決戰。而決戰一旦爆發,他們部署在周邊的部隊,就會陸續投入戰場……”

    珀西用手,將柯恩男爵城堡以西,靠近夜色峽谷方向的幾個棋子撥開,口中繼續道:“如果我們等他們把兵力和注意力,都抽調集中到夜色峽谷的時候,忽然以一支奇兵,奪下柯恩男爵城堡……換做你們是斐烈指揮官,你們會怎麼做?”

    “這裡的位置太重要了,對斐烈佬來說,就如同在背心上戳了一刀,不但割斷了前線兩支軍團的聯繫,而且威脅到他們的後勤補給線和退路,”尤金毫不猶豫地道,“如果我是斐烈軍指揮官,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奪回來!”

    “那麼,夜色峽谷大戰在即,四周兵力抽調一空,你會動用哪裡的兵力?”珀西凝視着尤金,追問道。滿是皺紋的乾瘦臉龐上,一雙眼睛閃爍着狡猾的光芒。

    “是……”尤金的眼睛在地圖上一掃,指着距離十五公里之外的一個斐烈軍營道,“這裡。這是清水郡的白河鎮,駐紮着斐烈佬兩千人。一旦柯恩男爵城堡受到威脅,一隻信隼或一道烽火,立刻就能通知到他們,說不定,我們還沒奪下城堡,援軍就已經到了……”

    “嗯,這是斐烈右翼軍團的波蘭山騎兵團……”珀西點了點頭道,“如果波蘭山騎兵團馳援柯恩城堡,那我們再看右翼軍團對阿道夫大公的包圍圈……”

    隨着珀西撥開代表波蘭山騎兵團的棋子,眾人眼前忽然一亮!

    波蘭山騎兵團駐紮的白河鎮,是阿道夫大公包圍圈的第二道線,同時控制着兩個區域。負責在前線吃緊的時候進行支援和側翼保護。而一旦波蘭山騎兵團被調動到柯恩男爵城堡,斐烈人的包圍圈,雖然還是嚴絲合縫。但是,在這個方向,包圍圈的強度卻薄弱了不少。波蘭山鎮西南方向,只有一支數量不足兩千的騎兵!而周邊的其他部隊。最近的都在五公里之外。

    在山區,這也就意味着,只要不戀戰,全力突破的話,阿道夫大公完全能夠得到一個時間長達半個禱時的缺口,順河谷突出重圍!

    一線生機,就這麼突現眼前。

    “好!”尤金和卡津斯伯爵同時喝采出聲!

    “珀西先生,”卡津斯伯爵眼睛放光,激動的問道。“要達成這個計劃,需要多少人?”

    “不管多少人,沒說的,”尤金大聲道,“軍中精鋭任挑任選。無論是誰,只要你看上,包括我們這些人在內,點誰給誰!”

    “我也表個態。”喬伊斯夫人儀態萬方的輕笑道,“我們麾下的騎士。都絶對聽從調遣。另外,鎧甲和武器,馬匹,由我們來提供。絶對都是最好的。”

    “對,沒錯!我們也一樣!”

    “只要能救出大公,狠狠教訓一下斐烈佬。要什麼,咱就給什麼!”

    “珀西將軍,咱們第五騎士大隊,先報個名!”

    “我們也不差!”

    領主和將領們情緒高漲,七嘴八舌。

    珀西和羅伊相視一笑。有了聯軍的支持。匪軍的計劃,可就順當多了。以前偷偷從烏合軍拉走一支隊伍的想法,自然更是提都不用提了。

    珀西沉吟了一下。

    在此之前,他和卡列尼奇把攻擊柯恩男爵城堡的人數,計劃為一千五百人。

    不過,那是只考慮在烏合軍中選人的情況下。

    而現在,既然聯軍精鋭任挑任選,那這支隊伍的規模,反而不用這麼龐大。只要能保證足夠的戰鬥力,人數越少,越有利於組織管理,也越有利於行軍途中的隱蔽性。

    “八百人!”珀西迅速估算出了一個數據,說道:“如果要一舉拿下柯恩男爵城堡,並堅守一段時間,吸引敵人的兵力,至少需要八百精鋭才行。”

    “沒問題!”尤金最後一錘定音!

    會議,在夜幕下結束。

    還沒等與會眾人散去,整個軍營,就已經因為選拔命令的下達,而一片沸騰。

    在經歷了之前的一場風暴過後,軍中忠於阿道夫大公的將士們,變得更加齊心。

    那騎士的誓言,那聖索蘭萬歲的聲音,還在這慕尼城的上空迴蕩着。大傢伙兒每每談起,都是熱血澎湃,心馳神蕩。

    哪怕是那些私軍騎士,也不是每一個人都願意背棄騎士的準則跟隨領主作亂。這裡畢竟是他們的土地,站在背後的,也畢竟是他們的親人。相較於內部紛爭,兇殘的斐烈佬才是大敵。在自家領主叛亂失敗之後,許多私軍將士,反倒是放下了包袱。

    城中軍中,沆瀣之氣,竟是一掃而空。

    雖然短期之內,還沒人指望這支聯軍就能打什麼硬仗狠仗,但選拔命令一下達,報名之踴躍,完全超過了大家的預期。

    尤其是那些血氣方剛的三大訓練營學員,憋了一肚子火的慕尼城衛隊官兵,入營就是為了掙軍功的烏合軍亡命之徒,幾乎是把報名點都給擠爆了。

    雖然出於保密需要,上層並沒有透露這支特殊部隊的去向。但大家都從優中選優的選拔標準中,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有大光明騎士和二十多個榮耀騎士坐鎮,就連慕尼城衛隊的長騎士,都需要參加選拔,這支部隊的等級有多高,還用得着問嗎?

    大丈夫生逢亂世,想要建功立業青史留名,錯過這個機會,哭都沒地方哭去。況且,戰場上生死搏殺,身邊袍澤,自然是越強越好。強者只認同強者,沒人願意和那些見了血就兩腿哆嗦漫山遍野亂跑的同伴一起戰鬥。

    報名!

    說什麼,也要擠進這支隊伍里去!

    魔月高懸,中軍大營的統帥部會議室裡,已是人去屋空。搖曳的燭火,映照着滿是標記的地圖和凌亂的推演棋子。忽明忽暗。尤金,卡津斯伯爵,艾弗裡和喬伊斯夫人,站在小樓陽台上,凝視着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軍營。

    夜風吹拂,此情此景。恍若隔世。

    看著那些聚集在報名點的士兵,看著那些把軍官圍的水洩不通,爭相詢問究竟的騎士們,大家很難相信,就在今天早晨,這座城市,這支聯軍,才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風暴。

    “真是難以置信啊,”看著樓下。珀西和羅伊策馬離去的背影,卡津斯伯爵感慨道,“誰會想到,這場大變的幕後操控者,會是這樣一個年輕人。和他比起來,我們真是太老了。”

    “卡津斯先生,您這話裡,可不包括我。”喬伊斯夫人輕笑道。“我還年輕呢。”

    眾人相視莞爾。

    笑了一會兒,尤金感慨道:“剛才和珀西先生聊天。他很坦率的給我交了個底。羅伊這小子的追隨者,竟然有四位大光明騎士,二十一位榮耀騎士,一百零四名公正騎士和五十名勇敢騎士……他媽的,比我這個聯軍統帥還闊氣!”

    尤金忽然冒出來的髒話,讓在場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哄笑之餘。大家也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些高階騎士,個個心高氣傲,可不是那麼容易收復的。以羅伊的身份地位,就算再高十倍,能得到一位公正騎士的效忠就已經很不錯了。更何況,是如此近乎奢華的陣容。

    而且,最可惡的是這小子不顯山不露水。誰知道那迷迷糊糊人畜無害的笑容下面,隱藏的是那樣一顆七竅玲瓏的心。

    和這只小狐狸比起來,在場眾人,都覺得自己這些年白活了。

    “關於昨夜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卡津斯伯爵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但你們說,那約瑟夫是怎麼回事?難道,他也是羅伊這小子的人?”

    “不會吧?”眾人面面相覷。

    說實話,溫格和東征軍那一場戲,任何一個人都能看出是教廷和席林有默契的勾結。可誰也沒想到,約瑟夫竟然玩出了那麼一手調包計。

    雖然從他的發跡軌跡來看,正是靠着一副赤膽忠心的模樣站在前台同那些投靠蘭裡斯家族的教廷成員唱反調,才贏得了華萊士大主教的青睞,青雲直上。可這一次,大家都能看出來,這絶對不是華萊士大主教的意思。

    約瑟夫敢冒着得罪華萊士的危險自作主張,若說沒有別的原因,只怕誰也不信。

    此刻聽到卡津斯伯爵的話,大家臉上都露出一絲狐疑表情。雖然不敢相信約瑟夫這樣的教廷紅人,會和羅伊這個教廷的眼中釘有什麼關係,但在對付席林這件事情上,這兩個毫無關係的人,步調也未免太一致了吧?

    “等等……”忽然間,艾弗裡想起了一件事,神情凝重的道,“你們還記得,上次西區主教薩基冒充匪軍襲擊藍寶石旅店的事情嗎?”

    這一提醒,眾人的臉色都是一變。

    沉默中,尤金驚訝的道,“你是說……”

    “忽然之間就橫空出世,在短短幾週時間裡,剿滅慕尼城周邊所有盜匪團,來去如風,侵略如火,弄得整個地下世界人心惶惶,而後,又襲擊第五軍團運輸隊,誅殺西區主教薩基,犯下驚天大案。這匪軍……”艾弗裡苦笑道,“除了羅伊手下這幫傢伙,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了。”

    陽台上,忽然變得很靜很靜。

    靜得每一個人,都能聽到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聲。

    大家發現,當整個世界都在猜測慕尼城幕後之手是誰的時候,他們已經發現了一個更大的秘密。

    良久,卡津斯伯爵才艱難的嚥了口唾沫,轉頭看著羅伊離去的方向,喃喃道:“這小子,膽大妄為,無法無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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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八十章

    一夜過去。當太陽從東方的斷天山脈升起,慕尼城,又迎來了新的一天。

    火紅的朝霞下,城中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不同身份,不同職業的人們,又開始按照自己的軌跡奔忙來去。

    傭兵,商人,貴族,貧民——每一個人的軌跡,都在互相交錯着。

    或許只是路上馬車和行人的擦身而過,或許只是熟人間的一聲招呼,或許只是貨攤前的一次短短駐足。但正是這些交錯的軌跡,構成了這城市的繁華。

    城中氣氛,已經比昨日平穩了許多。

    手持長矛的士兵和騎馬緩行的警士,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異常扎眼。各大機構駐地、路口,也加強了崗哨。民夫和工匠們正在修理着在叛亂中損壞的公共設施和房屋,間或能看見有被逮捕的罪犯在士兵的押解下經過。

    街頭巷尾所有的話題,還是昨天的巨變。

    人們心有餘悸。事後統計,有超過四百人在這場衝突中喪生,其中大部分都是普通平民。

    這些死難者中,或多或少有自己認識的人。或親戚,或朋友,或鄰居。因此,大家談論起來,也就對叛亂者格外痛恨。

    慕尼城中央廣場西邊,【不知堂】的灰色小樓看起來毫不打眼。樓前一堵青石牆上,鑲嵌着一個巨大而陳舊的木板。木板上,密密麻麻的貼滿了各種各樣的消息佈告。

    作為普通平民瞭解帝國大事和前線信息的主要場所,一大早,這裡就和往常一樣圍滿了人。大家三五成群,議論紛紛。

    “照我說,這幫傢伙就應該馬上吊死!”

    人群中,一個滿臉絡腮鬍的中年人環顧四周聽眾,義憤填膺。

    “瞧瞧他們把咱們慕尼城給禍亂成什麼樣子。要不是尤金將軍臨危不亂,瓦解了他們的陰謀,這裡早就血流成河。別的不說。就單說咱們這些人,說不定就沒幾個能活着站在這兒!”

    “可不是嗎?”旁邊有人附和,“昨天有個叛軍士兵的長矛,都快戳我臉上了,要不是我閃的快,估計就這條命就交代了……”

    “那幫惡棍,還關着幹什麼?他們犯下的可是叛亂罪。就算有些家族的祖上對帝國有功。按律,那也是要流放到西納西里的惡狼島去的!”

    “嘿,那可比殺了他們還難受呢。”

    “流放?哼!我看還是馬上吊死的好。你們看溫格,不是差點就讓他們給跑了嗎?從這裡到西納西里足有上千公里的路,誰知道到時候會發生什麼。說不定,又有那支東征軍在半道上等着呢!”

    “哎呦。可不能這麼便宜他們!”

    “你們說那些蘭裡斯人,這回會怎麼處置?”

    “那還用說?原本他們躲在幕後操控,咱們還真拿他們沒辦法。貴族老爺的規矩,可不像咱們。有些事情就算明知道是他們做的,那也得按規矩來。可這一回,那席林不知死活,自己跳出來公然殺人作亂。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按帝國律法。席林和那些叛亂貴族一樣,也是要問絞的。嘿,我就想,絞死他的那一天,蘭裡斯人的臉色可不知道有多難看!”

    “活該!瞧他害死了多少人?絞死他都算是輕的。依我看,就該抽筋扒皮!”

    人們說起那些叛亂貴族和席林等人,都是咬牙切齒,情緒激動。似乎恨不得現在就把這幫傢伙給絞死。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穿著褐色斗篷的男子,悄然無聲的站在人群外聽了好一會兒,才轉身穿過廣場邊的小樹林,走進了一條小巷。

    進了小巷,男子的腳步陡然加快,片刻之後。他就已經在迷宮般的巷道中東拐西繞,進了一個白牆綠門的院落。

    “怎麼樣?”

    院內小屋門前,已經有三個人等在了那裡,看起來年齡都不大。兩男一女,都穿著一身緊身魔紋軟甲,背上背着一把長劍,臉上表情冷漠而自負。

    那褐色斗篷男子,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張平凡無奇的中年人的臉,說道:“除了死的十幾個人之外,席林、凱文、戴納和那些貴族領主,都關在城西的監獄裡。重兵看守。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押送到帝都去。”

    他脫下斗篷,拍了拍灰塵,說道:“這一次,你們東支家族,可給愛德華一世送了個好禮。”

    “亞爾林先生,現在可不是你們南支龍尾幸災樂禍的時候!”站在最前面的一個高大金髮青年,顯然是三個年輕人的领頭者,聽到中年男子的話,怫然不悅,“這一次的失利,我們東支家族自然會向龍堡負責。用不着您操心。”

    金髮青年身旁,那個長相嫵媚的高挑女子冷哼道:“說的不錯!況且這次也是意外罷了。席林那個廢物,生怕我們來了搶了他的功。如果他再晚一點發動,今日也不見得會是這樣的結果。我火王劍聖門下,可從來沒失過手!”

    “這事兒也不全是咱們東支的責任吧?”另一個身材瘦小,面相陰鶩的青年接着女子的話頭道,“南支龍尾在各大城市都設有暗棋。亞爾林先生,你作為慕尼城的暗棋,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多年。這次怎麼不見你出手?”

    他說著,冷笑一聲,“說不定,以您的實力,一出手就扭轉乾坤呢。”

    “好了好了,我們也不用互相指責了。”中年男子亞爾林顯然不願意在口舌上多做糾纏,他擺擺手道:“南支只負責刺殺,只要上面沒給我任務,就算是天塌下來我也不會管。所以,這責任追究不到我的頭上。當然,慕尼城畢竟是我的地盤,席林這些廢物被俘虜,家族顏面上也不好看,我們正應該攜起手來,先把人救出來再說。”

    “救人簡單!”那金髮青年傲然道,“只要是知道了囚禁的地方,沒有誰能阻攔我們。”

    “可是,那麼多人……”亞爾林皺着眉頭。

    他是蘭裡斯家族南支家族的成員,在慕尼城中生活已經二十多年了。南支龍尾。是家族中最神秘的力量。專責刺殺。數百年來,死在龍尾刺客手中的達官貴族不知凡幾。但要說政變,救人這一類的事情,卻不是他們的專長了。

    聽出亞爾林話中的猶豫,金髮青年道:“除了席林,戴納和那幾個貴族領主之外,其他人不用管。一幫索蘭外支家族的廢物。說他們是蘭裡斯家族的騎士。都是丟人。席林回去能不能留下一條命都不知道,何況他們。”

    眼下之意,那些來自於聖索蘭帝國各大分支的家族騎士,竟然就這麼捨棄了。

    亞爾林道:“那好,到時候,我會派我的馬車運送席林出城。在這裡二十多年。我亞爾林的紋章,還是有那麼一點影響力的。城門衛兵不會檢查。”

    “檢查又怎麼樣?”那女子道,“大不了殺出去就是了。”

    亞爾林微微皺了皺眉頭。身為南支家族的刺客,低調,不引人注目是第一要素。他的行事方式,和這幾個東支龍爪家族的年輕人並不合拍。如果不是家族這次實在太丟臉了,族長西澤震怒。只怕他壓根兒就不會和這三個人合作。

    當然,他也知道,這三個都是東支家族火王劍聖門下的弟子。是家族中的後起之秀。這次到索蘭南方執行任務,順便來慕尼城配合席林。卻沒想到,他們入城的時候,席林已然一敗塗地。因此,他們的任務也就臨時更改為把席林等人帶回去。

    東支家族中,火王劍聖脾氣暴躁。高傲自負。門下弟子自然也就和他如出一轍。況且,這三人在門中子弟裡,也算是佼佼者。有這樣的傲慢,並不出奇。

    “那就這樣吧,我去安排一下……”亞爾林轉身正要離開,卻被那金髮青年叫住。

    “亞爾林先生,請稍等一下。”金髮青年道,“救出席林,只是我們任務的一半而已,家族的意思。我們還得殺個人!”

    他微微揚起下頜,森冷的道:“亞爾林先生你是南支家族的人,應該比我更清楚,家族對待敢於挑釁家族尊嚴的人,從來都只有雷霆一擊!他們死得越快,越慘,那些在旁邊看笑話的人才越能明白,得罪家族,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殺誰?”亞爾林皺眉道,“尤金,約瑟夫,喬伊斯侯爵夫人還是那個名叫羅伊的小子?”

    “羅伊!”那金髮青年毫不猶豫的道。

    “這小子?”亞爾林沉吟一下,說道,“要殺他倒是不難,不過,我能問一下為什麼是他嗎?”

    “因為這小子一年半之前,就已經該死了!”那女子說道,“上次,亞歷克斯大人一時失手,讓他給跑了,卻沒想到,這個該死的賤民不但不躲起來慶幸撿回了一條命,反倒一次又一次挑戰家族的底線。他若不死,家族顏面何存?”

    亞爾林點了點頭。當時,他就站在廣場上,親眼目睹了羅伊是如何擊敗凱文的。

    那已經不是一場挑戰了,而是一次蓄意的羞辱!

    現在,城中可都是議論紛紛。那些之前還在為羅伊避戰而叫罵的人們,現在都是口風一轉。

    “我就說羅伊怎麼可能怕那個狗屁凱文嘛。瞧瞧!”

    “是啊,那凱文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把劍插到第一訓練營門口。真是找死!”

    “他可不知道,原來人家羅伊那不是怕他,其實是壓根兒就不屑於跟他打。他算個什麼東西?聖教武堂出來的,就很了不起嗎?這次惹火了羅伊,不照樣被揍得跟狗一樣?”

    “你們當時看見席林那臉色了沒?可真是太精采了。”

    “哈哈哈哈,說起來我就樂。還大張旗鼓的來立威呢,這臉丟得,嘖嘖……”

    這樣的話,街頭巷尾比比皆是。每每談起,慕尼城的人們總是忍不住幸災樂禍。那臉上的奚落,掩都掩飾不住。

    亞爾林每每聽著,也覺得臉上火燒火燎。若對手是一個豪門大族,那也還算了。可偏偏,家族這幾個觔斗,都栽到一個小小賤民的身上。這強烈的反差,最讓普通平民百姓喜聞樂見。一個個說起來,都是口沫橫飛。

    從一年半之前的那場守護騎士風波。到阿道夫大公府舞會上橫掃五名貴族學員,將貴為郡主的斯嘉麗貶為女奴。再到這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打得凱文毫無還手之力……

    正如女子所說,這小子不死,家族真是顏面無存。

    “既然如此,那就殺了他好了,”亞爾林道:“那場戰鬥我看了。給這小子一段時間成長起來,的確可怕。可惜他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這兩百多年來,像他這樣的天才,有多少隻是因為一句話,就夭折在家族的手上!”

    他說著,看看金髮青年。“你們動手還是我動手?”

    “我和你一起去。”金髮青年道。

    …………………

    …………………

    聯軍大營,一派忙碌的景象。

    法諾後軍已經出征,前段時間耽擱的後勤補給,可不是一個晚上就能夠完成的。從昨天到今天,整個軍營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機器,全速運轉起來。大批的糧草物資被裝上馬車,在全副武裝的士兵護衛下。駛出南門,運向前線。

    與此同時,軍中的整編工作也在緊鑼密鼓的進行。

    在這個時代,貴族領主們才是軍隊的實際擁有者。即便是盧利安作為一個公國,也只有慕尼城衛隊這一支常備軍隊。而巴伐利亞騎士團和海岸傭兵團,則作為僱傭軍團存在。平日裡,盧利安幾乎看不到他們的影子。

    這也就使得,無論是三大帝國皇室。還是各大公國和地區領主,在戰爭時候,都是召喚諸侯和封臣參戰。在軍制方面,除了邊軍和常備的幾個軍團騎士團之外,都相當混亂。

    這次挾一舉拿下席林之勢,尤金在聯軍中的權威,已經牢牢確立。這就使得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任意打造這支軍隊。

    尤金首先做的,就是將原來的部隊打散。各大貴族武裝的士兵和軍官,全都分開,重新編製。這一招。立刻就將軍隊的指揮權集中了起來。其次,他大刀闊斧的將一些不受信賴的老兵油子,或者不能勝任戰鬥的士兵,都淘汰了出去。

    一番精簡過後,現在的聯軍,從三萬多人,減少到兩萬七千人。

    中軍大營主力一萬六千人。其中包括直屬尤金的一個預備部隊兩千人,兩個步兵團八千人,一個騎兵團四千人,一個騎士團兩千人。

    騎兵團歸屬於騎士團指揮。在戰鬥的時候,輔助騎士團作戰。

    前鋒營九千人。一個騎兵營兩千人,其中包括五百騎士。一個加強步兵團五千人,另外還有兩千人的弓箭手和斥候部隊。

    後營方面。尤金則調了一千學員和一千老兵組成了新的後勤護衛隊。

    而在編製上,所有部隊都按照索蘭帝國的標準。

    步兵是百人為一小旗隊,五百人為一中旗隊,一千人為一大旗隊。兩個大旗隊為一營,兩營四千人為一團。

    騎兵是四十人為一小旗隊,兩百人為一中旗隊,四百人為一大旗隊。加上統帥軍官身邊的親衛騎兵,一千人為一營。兩營兩千人為一團。是步軍的一半。

    騎士團的編製是每十個長騎士為一小隊。每五個小隊為一中隊,長騎士五十人。每兩個中隊為一大隊,長騎士一百人。每五個大隊,為一個騎士團,長騎士五百人。

    因為每一個長騎士身邊都有一個到三五個不等的扈從騎士。因此,一個長騎士小隊的總規模,可能達到二十到五十人不等。一個五百長騎士的大型騎士團,加上扈從騎士,外圍騎士和騎兵士官,規模超過五千人。

    在戰場上,騎士作戰,通常是以小隊為單位。

    十名強大的長騎士,是長騎士戰鬥小隊的核心。其他的扈從騎士,在戰鬥的時候,都會緊緊的跟隨在他們的身旁,為其遮蔽左右,甚至在危急時刻以身相替。

    扈從騎士是長騎士的左臂右膀,是劍,也是盾。他們發誓追隨長騎士,無論是戰術配合,還是自身的鬥氣武技修煉,都完全按照長騎士的需要進行。有他們的配合,一個長騎士的戰鬥力和生存力。能提升數倍乃至數十倍!

    尤其是到了聖騎士這一階層,不同的扈從騎士擁有不同的領域。對長騎士的幫助極其巨大!

    作為聯軍中的核心戰鬥力,騎士團的建設,是尤金整編工作的重中之重。不過,這一次,其他部隊的整編都完成了,前營五百騎士和中軍兩千騎士的名單。卻遲遲定不下來。原因很簡單——因為【火蜂近衛軍】的選拔開始了。

    火蜂近衛軍這個名字是尤金起的。

    為了能從軍中選拔精鋭,又為了保密,因此,他為這支襲擊柯恩城堡的隊伍起了這樣一個名字。同時,他在下達的選拔命令中,將這支近衛軍設計為盧利安這支最後的王牌部隊。是守護盧利安火蜂紋章的最後一面盾牌。

    尤金這算是作繭自縛。

    且不說那些遠遠高於普通騎士的裝備和待遇,就單單是這樣的選拔說明,就足以搗鼓得大家熱血沸騰,摩拳擦掌。就連艾弗裡麾下的慕尼城第五長騎士大隊的長騎士們,也都一門心思想要加入到火蜂近衛軍當中。

    現在,近衛軍的選拔已經成為了軍中話題的中心。無論是前營還是中營,也無論是實力強大的騎士還是普通士兵。大傢伙兒整天談論的都是這件事兒,見了面就問選上了沒有。每一個被選中的人,都是同伴們艷羡的對象。

    第二天的下午,選拔工作終於結束了。

    雖然選拔是按照實力高低來進行,但出人意料的是,在個人實力方面,遠遠超過聯軍平均水平的三大訓練營學員,竟然齊齊落選。

    這引發了學員們的一致抗議。

    要知道。他們中實力最低的新生都是武裝騎士。二年級三年級的學員,更以勇敢騎士為多。即便這些都入不了珀西的法眼,那三大訓練營的四年級學員,加起來一共一百二十六名公正騎士,總算達標了吧?

    畢竟,就算是慕尼城衛隊的長騎士,也不過是公正騎士實力而已。

    可惜。就連蘭奇,沃慕斯利和皮埃爾這樣的明星學員,也沒有一個人入選。反倒是一些並沒有騎士實力的騎兵士官成了幸運兒。

    最終,珀西從慕尼城衛隊中抽調了二十名長騎士和他們的扈從騎士三十五人。在烏合軍中選拔了兩百人,在騎兵團中選拔了兩百多人,在各大領主的私人武裝和麾下護衛騎士中挑選了三百多人。

    這些人,加上從匪軍中抽調的一百二十人,組成了這支人數為九百二十人的火蜂近衛軍。

    珀西的理由很簡單。

    這次的任務太危險了,這些學員雖然個人實力不錯,但是,真正上了戰場,尤其是在敵後,他們的作用還比不上一個經驗豐富的普通騎兵。

    “這是輕視!”

    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個軍營都炸了鍋。傷了自尊的學員們不依不饒,就只追問一個問題。

    “如果我們都不能入選,憑什麼羅伊那小子就在名單裡?”

    這一次,大家就跟揍昆西那幫傢伙一樣齊心。不僅是皮埃爾,沃慕斯利,夏厲和夏擎這些人,就連唐小笨和賈爾斯,格里芬,也在憤怒的叫囂。

    “羅伊這個混蛋,躲到哪裡去了?”

    “不行,什麼風頭都讓這傢伙一個人出了,咱們以後還怎麼混?”

    “那黑瘦老頭是誰?血狐珀西?沒聽說過!他和羅伊那小子是什麼關係,怎麼就選他一個人?”

    “把那小子揪出來問清楚!”

    …………………

    …………………

    艾薇關上了窗戶,隔絶了營房外學員們的吵嚷聲,然後轉頭看向盤膝坐在牆角一張青蘿絲冥想毯上的罪魁禍首。

    實驗室裡,靜悄悄的。羅伊一動不動。

    自從昨天統帥部的軍事會議結束之後,這小子就被古斯塔斯等學院教導們給提溜了回來。

    和凱文一戰,他忽然從勇敢一星提升到公正三星這一幕,不光驚呆了其他人,也把幾個老傢伙給嚇得夠嗆。生怕寶貝弟子用什麼傷身體的秘法,毀了自己的天賦。

    不過,他們明顯多慮了。

    經過艾薇仔細而權威的檢查,羅伊這小子除了大戰過後耗空鬥氣和體力的疲倦之外,全身上下沒一點問題。

    放心不下的史蒂夫,還是逼着羅伊服用了一顆六星級的暖靈丹。這種丹藥,是少有的對身體沒有毒副作用的丹藥之一,其作用,是滋養氣血,加快激烈戰鬥之後,體內源力和各項技能的恢復。尤其對透支精力有很大幫助。

    而在吃下這顆藥之後,閉目冥想修煉的羅伊,就一直不聲不響,坐到現在。

    “真煩人。幹嘛把這小子留在我這兒,難道當我是保姆嗎?”艾薇在心裡挨個兒把包括父親古斯塔斯在內的一幫老傢伙罵了一通,這才氣鼓鼓的回到實驗台前,繼續自己的實驗。

    依然是那顆靈氣丹的實驗。

    艾薇困在這顆丹藥的配方比例上,已經很長時間了。而手裡唯一的一顆完整丹藥,現在只剩下了米粒大的一丁點。連再做一次實驗的量都不夠。

    對這顆小米粒,艾薇寶貝得像自己的命一樣,每天都要看上幾十遍,聞上幾十遍,每每咬着牙下了半天決心,也不捨得用。

    “那個蒙面的藥師,怎麼一直都沒再出現了?”艾薇有些氣餒,她覺得,如果能夠再得到幾顆相同的丹藥的話,那麼,自己的研究一定能更進一步。現在,她已經分析出了這種丹藥百分之八十的組成部分,而剩下的一些,也已經有了眉目。

    當然,最重要的材料配比,還沒有多大頭緒,完成度只怕連百分之四十都不到。

    這些日子,她拉著當初買會這顆藥的藥師孚林,去了好幾次拍賣場,希望能遇見那個蒙面的藥師。可每每都是落空。

    這讓艾薇非常難受。要知道,她在這種藥上花費的時間和精力,超過了她以前的任何一次研究。要是就這麼半途而廢,實在有些不甘心。

    眼看世道越來越亂,一步步滑向更恐怖的深淵,未來,慕尼城分院的這些年輕學員,都要踏上戰場。若是能在這一段時間,通過這種毒性極小的靈氣丹,大幅提升他們的修煉速度,未來在戰場上,或許就能有更多的人活下來。

    身為學院教導,同時也是暗營成員,艾薇覺得,這就是自己的使命。這件事,她也跟父親古斯塔斯提起過。古斯塔斯對此非常重視,一直期待她的成果。可沒想到……

    嘆了口氣,艾薇覺得有些困了。接連工作了二十多個禱時,到現在,終於被睡意征服。

    在眼皮半睜半閉的時候,她迷迷糊糊的看了看羅伊,心想,這小子雖然討厭,不過,昨天他單槍匹馬殺出軍營,痛揍凱文的模樣,還真帥。

    被凱文把劍插到學院門口的惡氣,這回出得酣暢淋漓。暗營的這幫老傢伙,當時在自己身邊,臉上的褶子都笑成了花。紛紛大讚他們自己眼光如何好,教導這小子的方式方法又如何獨到,才有羅伊今天大放異彩。

    一個個口沫橫飛,得意洋洋。

    艾薇的嘴角,勾起一絲好笑的弧線。她想,自己也是羅伊的導師呢。看來,有必要在藥劑學方面,多花花心思,讓這小子也長長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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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八十一章

    羅伊吭哧吭哧的在一棵大樹下停了下來,彎着腰,雙手撐在膝蓋上,劇烈的喘息着。

    身前兩百米外,弓靈窈窕而矯健的身形,只在幾個圍追堵截的魔族中一閃,就已經突破了重圍。當魔族士兵們凸着眼,捂着喉嚨倒在地上的時候,弓靈已經消失在了茫茫林海之中。

    只有細微的弓弦聲,林葉的晃動聲和魔族的慘叫聲,昭示這個恐怖的叢林殺手的存在。

    羅伊一屁股坐倒在地。雖然看向弓靈的眼睛很不甘心,可是,他身體裡的鬥魔源力已經完全枯竭了,體力也跟不上了。如同風箱一般的肺部,火辣辣的疼,雙腿如同灌了鉛一般,任憑他如何拚命,也動不了一絲一毫。

    “可惡,又沒跟上。”黑髮少年嘟囔一聲,四仰八叉的倒在了地上。

    遠處,裁決主靈那如同一棵巨樹般頂天立地的閃電,正在瘋狂的吸食着天地靈力。而同時,隨着羅伊的躺下,一道白光自地面蜿蜒而來,沒入羅伊的身體中。

    體力和源力,在瞬間恢復,羅伊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開始檢視自己這一輪修煉的得失。

    “雲中箭步算是掌握了,浮空步也還跟的上,就是在銜接輕風步的時候,還是有停滯。輕風步是精靈族的轉換身形和銜接來去的重要步法,這個練不好,其他的步法就很難精通。”

    “剛才弓靈是怎麼幹的?這麼大一棵樹,她怎麼一步就能繞過去?”

    “應該是在靠近的時候,先轉換步點,先踏這裡,再用輕風步接雲中箭步……哎呀,不對!再來……”

    劍靈很斧靈無聲無息的漂浮在半空,注視着這個一邊喃喃自語,一邊走來走去試驗步法的少年。

    自從裁決上一次進化之後,裁決主靈已經開闢了主靈域。在主靈域中。所有的一切,都在主靈的控制之下。包括時間。

    這也就意味着,當艾薇看見羅伊在自己的房間裡坐了整整十幾個禱時的時候,羅伊實際上,已經在裁決世界裡度過了三十多個禱時。

    在這三十多個禱時的時間中,羅伊有八個禱時,是跟着矮人在萬千魔族中戰鬥。修習驚雷斧法。有八個禱時,是跟隨劍靈行走魔城長街,學習搏命劍法和身法。而其他的十幾個禱時時間,全都是在弓靈的靈域修煉精靈步法。

    如果說斧靈是慘烈,劍靈是殘酷,那麼。弓靈就是折磨。

    原本對於從小在群山峻嶺密林雪原中生活的羅伊來說,奔跑已經是融入他骨髓中的本能。無論是狩獵還是遷徙,也無論是被魔獸追殺還是追蹤魔獸,常常一跑就是幾十上百公里。幾天幾夜,不眠不休都是家常便飯。

    再加上恢復了鬥氣天賦,又經過卡梅尼那重達三百多公斤的特製訓練服的折磨,羅伊現在的奔跑能力比起小時候何止提升十倍。自認為。就算是綠塔莊園的精靈們也跑不過自己。

    可當他跟隨弓靈修煉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所有的自信,到最後都會化成眼睜睜看著弓靈背影消失的不甘和無奈。

    和那矯健的身影比起來,羅伊覺得自己就像蹣跚學步的小孩!

    這些日子以來,羅伊一共跟着弓靈跑了兩千七百一十八次。跟隨距離從五十米延伸到了三千米,學會了三種步法。

    第一個是早已經失傳的雲中箭步,這種精靈族的秘傳步法。速度極快,凌空飛射,最適合在密集人群中突進或突圍。施展開來,防不勝防,往往能取得奇效。

    第二種步法是浮空步。這種只有完成了化蝶的精靈才能修習的步法,可以踏空而行。在山地追逐的時候,單單憑這種步法。就能將大部分的追兵甩開。同時,在戰鬥的時候,也可以利用地形,出其不意的給敵人致命一擊。

    而第三種步法。是輕風步。

    顧名思義,所謂輕風步,就是能讓奔跑者,變得如同輕風一般,任意穿行。或飄,或卷,或升騰,或俯衝,或於林間輕拂,或於山谷呼嘯。在戰鬥的時候,使用這種步法可讓攻擊者的身形變得更加詭異飄忽,神鬼莫測。

    而且,這種精靈族的秘傳步法,還是各種精靈步法的重要銜接技能。

    有了輕風步的配合,無論是雲中箭步還是浮空步,都會擁有更多的變化,更多的組合,在戰鬥中的效果,也遠遠超過單一步法。

    就像剛才,跟在弓靈身後的羅伊,眼看著弓靈在幾個魔將的追逐下,筆直的撞上一棵足足需要七八個成年人才能合抱的大樹樹幹。而當這些魔將都被阻攔的時候,弓靈卻依靠輕風步和雲中箭步的銜接,只一步就繞了過去。

    看起來,就如同她直接從樹中間穿過去的一樣。奇妙無比。

    又嘗試了好幾次,羅伊似乎抓住了一點竅門。

    他如同雕塑一般站在陽光斑斕的林中草地上,整個人,慢慢的,慢慢的,變得失去了存在感。彷彿融入了這片山林,這縷清風。

    片刻之後,羅伊腳下一蹬,整個人電射而出。眨眼之間,他就來到了一棵大樹前,眼看他就要撞上去了,忽然,他的身體隨着掠過大樹的風,輕輕那麼一晃,隨即,身影如同火苗般一暗,再亮起來的時候,已經在樹後七八米之外了。

    “這小子!”斧靈和劍靈對視一眼,眼中都蘊藏着讚許。

    雖然羅伊繞過的這棵樹,只有兩人環抱粗細,難度和弓靈繞過的那棵巨樹有着天地之別。可是,那只是因為他學習的時間尚短,三種步法都只有一階水平而已。

    而弓靈剛才施展的,可是四階的輕風步和雲中箭步。效果的差距,是因為步法等級的差距,只要有足夠的時間修煉,終究能夠趕上。

    難得的是,羅伊的這份悟性。

    他就像一塊乾涸的海綿,拚命的吸收着每一滴水份。

    無論是斧靈的驚雷斧法還是劍靈的搏命劍法,也無論是卡梅尼的戰環運用還是暗營教導們傳授的各種知識,他都能用他超凡的勤奮和領悟力。化作他自己的財富。

    幾乎每一天,劍靈和斧靈都能感受到他的成長!

    見羅伊喜不自禁的站在哪兒傻樂,斧靈和劍靈相視一笑,浮現在他身旁。

    “不錯!”劍靈一向少言寡語,這次也難得的誇獎了一句。

    因為他知道,羅伊學會了這個步法,就等於在弓靈域的闖關中。又進了一大步。距離喚醒弓靈的時間,大大接近。

    而更重要的是,學會了這種步法,羅伊等於又多了一種保命的絶招。這小子太愛惹事,也太能惹事,惹上的仇家。又沒一個是吃素的。若沒點保命絶學,斧靈和劍靈還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到裁決完全開啟的那一天。

    誇了一句,還沒等羅伊假意謙虛一下,劍靈就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該跟我修煉了。”

    羅伊頓時就是一聲叫苦。

    要知道,主靈域開闢之後,斧靈劍靈對羅伊的訓練強度提升了十倍也不止。尤其是劍靈,最為恐怖。

    以前的長街之戰。出現在羅伊面前的只是一個和劍靈戰鬥的魔族的投影。雖然動作都一樣,但並沒有什麼力量。他只需要模仿劍靈的招式,避開要害,同時將劍送進對方的身體就行了。

    可現在,這個投影也他娘的升級了。羅伊的鬥氣有多強,這個投影的實力就有多強。只高不低。因此,哪怕是已經完整的學完了搏命劍法的所有招式,現在羅伊的“死亡”次數。也遠比當初剛剛開始的時候還高。

    那種不斷被刀刺斧砍的痛苦,可不是人受的。

    不過,羅伊的叫苦聲並沒有讓劍靈有任何的心軟,只見他的身體和羅伊的身體同時暗淡下去,眨眼間,就已經從弓靈域挪移到了劍靈域。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羅伊在長街上足足死了二十七次,飽受折磨,最後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左右了。

    緩緩將飛速運轉的鬥魔源力。收回到小腹第一星雲的漩渦中,羅伊的嘴角,勾起一絲笑容。

    這一次修煉,現實時間過去了整整十八個禱時。不過,收穫也是巨大的。

    首先是魔力方面有了大幅的增長。從八千法碼,增長到了九千五百法碼。只差一步,就能突破一萬法碼,進入到龍月魔導士二星等級。其次,在鬥氣修煉方面,道理決越發的嫻熟,原本封閉的小周天,也隱隱有了鬆動的跡象。

    羅伊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僵直的身體。全身骨骼,爆發出一陣炸豆般的聲響。這是源力運行滋養身體的結果。現在,他的身體強度,比起之前又提高了不少。就算是不激發鬥氣戰環,光憑身體強度,也能和三級魔獸一爭高下!

    羅伊咂了咂嘴,有些意猶未盡。

    在和凱文的一戰,他之所以選擇以怒戰士之歌來激發潛力,有兩方面的原因。除了一方面是要給蘭裡斯人一記響亮的耳光之外,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這種戰鬥方式能夠大幅度的消耗他的鬥魔源力,從而達到破而後立的效果。

    這也是羅伊一直以來堅持的修煉方式。入營時和項鋒的一戰,就曾經讓他在山窮水盡的時候,嘗到了甜頭。而其後,卡梅尼的教導,更是把破而後立發揮到了極致。穿著他的特製訓練服,羅伊每天都會把源力消耗一空。

    而每一次從廢墟中新生的源力,都比以前更堅韌,更強大。

    這一次,羅伊早感覺自己快要突破了。在裁決世界中以及現實戰鬥中的領悟,加上這段時間的積累,就像漸漸快要漫過堤壩的洪水,大有突破阻礙,一瀉千里之勢。可沒想到,在經過了十幾個禱時的苦修之後,還是差了那麼一點。

    怎麼辦呢?是先等等,順其自然,還是一鼓作氣?

    羅伊的視線在房間裡游移着。

    他看見,房間中央巨大的實驗桌前,燭光搖曳。艾薇已經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羅伊嘴角勾起一絲笑容,仔細的打量着艾薇的眉眼和鼻子。

    這種艾薇完全不設防的機會可不常見。平日裡,只要兩人目光一碰,艾薇就凶巴巴的瞪起眼。而羅伊,也不想惹什麼不必要的麻煩。而現在……羅伊覺得,艾薇睡着的模樣,比平常的她更多了一分可愛,也更漂亮。

    或許是天氣熱的原因,她的鼻尖,密密的沁出了一些細細的汗珠。臉頰潮紅,壓在手臂上的臉蛋微微有些變形,牽扯着向兩側有一絲如同微笑一般弧度的嘴唇,微微撅起。看起來鮮紅而柔軟,有一種致命的誘惑力。

    “凶女人!怎麼不凶了?老爺狠狠教訓你一下!”羅伊一時頑心大起,衝著艾薇惡形惡狀卻寂然無聲的大罵一通。又揮拳揮手,扯耳朵,捏鼻子,掐脖子,抽耳光……“打”了個痛快。

    不過,就在他玩夠了,目光掠過艾薇。隨意掃向她身前巨大的木桌時,忽然在那讓人眼花繚亂的煉藥工具和材料上停住了。

    風行豹的內核,藍色星光草……這些熟悉的材料,再加上艾薇身前那顆只剩下一丁點的靈氣丹,讓羅伊眼睛忽然一亮。

    靈氣丹!自己怎麼把這個給忘了?!

    羅伊一拍腦門。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情況。之前,史蒂夫給他的那顆暖靈丹,雖然對透支體力精力有很大的好處,但對修煉並沒有多大的幫助。而在自己小周天關卡已經搖搖欲墜的時候。用一顆靈氣丹輔助的話,突破絶對不是問題!

    在戰鬥職業的等級上,龍月魔導士對應的騎士等級,是公正騎士。都是三階職業。

    之所以如此劃分,是因為經過騎士殿和魔山法神殿的大學士們研究,這兩者在戰鬥力,以及力量儲備方面。有着相似之處。也就是說,如果將一個龍月魔導士的魔力,轉化成騎士的源力的話,那麼。這個魔導士等同於一位公正騎士。反之也是一樣。

    而不同的,就只是兩種職業對於天地靈力的不同利用方式而已。一個是靠精神力和魔力,來激發元素陣,從而呼風喚雨。而另一個,則是靠強健的身體和源力,來操控戰環,從而引發天地靈力形成力量增幅。在具體的戰鬥中,兩者展現出來的戰鬥力,也有很大的區別。

    而羅伊的特殊之處,就在於他的魔力和鬥氣源力,本為一體。可以隨時互相轉換。這種被他稱為鬥魔源力的力量儲備,早就超過了勇敢騎士,達到了公正騎士的水平。唯一制約他實力提升的,就只是沒有開啟的小周天罷了。

    用通俗一點的話來說,羅伊現在就是有力氣,但使不出來!

    如果沒有學習矮人的怒戰士之歌的話,羅伊的魔法和鬥氣恐怕會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保持一高一低的落差。

    但自從學習了這種矮人族的秘傳絶學之後,羅伊終於找到了一條快速開啟小周天的捷徑!

    就像老話說的那樣,城堡總是從內部攻破。

    羅伊每一次怒化之後,強行開啟小周天的經脈之中,都會殘留部分鬥魔源力。這些力量,就如同被攻擊的城市中的內應一般,雖然看似數量少,不起眼,卻能在關鍵時刻發揮關鍵的作用。裡應外合,突破小周天。

    自從上一次在暗營幻塔中嘗到了怒戰士之歌的甜頭,突破到勇敢一星之後,羅伊一直都有意識的在積累鬥魔源力,準備一舉沖關。而這一次,他的魔力已經提升到了九千五百法碼,眼看就突破到一萬法碼,晉陞為二星魔導士。

    一旦鬥魔源力達到二星魔導士的水平,那衝破小周天,完全就是水到渠成。而且,羅伊相信,就像自己之前的越星提升一樣,在雄厚的鬥魔源力的儲備下,一次突破兩三個小周天,提升兩到三星實力,都不是問題!

    想到這裡,羅伊再不遲疑。

    對他來說,每一天都在和時間賽跑。只要有一絲提升實力的機會,他就會不遺餘力。哪怕只多爭取一秒鐘,那說不定也決定着他有沒有資格,站在一年之後的帝都比武場上!

    仔細打量桌上的材料,羅伊不禁有一種把艾薇真正揍一頓的想法。

    他一眼就認出,艾薇面前的那顆殘藥,正是自己當初在拍賣行裡賣給孚林的那一顆。而從艾薇面前的這些東西來看,她顯然是在分析這顆藥的成份,希望能夠複製出來。

    讓羅伊憤怒的是——這女人簡直太敗家了!

    風行豹的魔核,作為這種靈氣丹的主藥,毫無疑問是被艾薇第一個分析出來的。而如此珍貴的材料,這女人為了實驗,居然配上一些實施而非的材料,報廢了好幾十顆。

    看著這些堆積在旁邊廢品盤裡的魔核,羅伊就心疼得直哆嗦。如果這些魔核給自己煉製靈氣丹,那得煉多少出來啊?

    除了風行豹的魔核之外,還有更珍貴的藍色星光草。這種草,就是羅伊在絶境中,也只採集了一丁點。上次煉藥的時候,就已經用得七七八八了。可艾薇浪費的,都比自己多!

    眼見艾薇在旁邊睡得香,桌上的材料堆積如山,羅伊頓時按捺不住。

    與其讓這女人浪費,還不如自己煉呢。

    說幹就幹,羅伊從空間戒指裡拿出了煉靈盤,選了幾種輔料,又在桌上的材料堆裡,選了風行豹的魔核,尾骨和六階魔獸多臂螳螂的背翼,再加上藍色星光草,開始了煉製。

    奧斯汀的配方以及丹藥的煉製程序,火候掌握,早就已經爛熟於心,因此,這一次煉製,羅伊算是輕車熟路。

    將風行豹的魔核,放進煉靈盤中,開始煉化。羅伊小心翼翼的掌握著煉靈盤的火力,全神貫注。

    不過,他並不知道,幾乎就在他開始煉製的同一時間,艾薇聳了聳鼻子,睜開了眼睛。

    羅伊?艾薇的眼神一開始還有些惺忪,不過很快,當她的目光落在羅伊面前的煉靈盤上的時候,眼中的困惑和睡意,全都不翼而飛。

    自己看見了什麼?羅伊這小子,居然在練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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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八十二章

    艾薇的眼睛越睜越大。

    藥師這個職業,可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當的。

    一個合格的藥師,不但要學習浩如煙海的各種材料,瞭解每一種材料的藥性,而且要背誦數以千計的配方,藥性衝突以及各種公式。尤其是對火候的掌握,要求極其嚴格。沒有長時間的積累,根本不可能做好。

    可她怎麼也沒想到,就在她剛剛還打算讓羅伊學習一下基礎藥劑學的時候,這傢伙,居然在用煉靈盤煉製五級的風行豹魔核丹藥的!

    而且,那魔核,還明顯是從自己的材料裡偷的!

    原本按照艾薇的脾氣,早就一巴掌拍過去了。不過,當她看了羅伊的煉製手法之後,已經到了喉嚨的話卻被生生吞了回去。

    艾薇凝神屏息的看著。

    只見羅伊手心上,一團赤紅的火焰在跳動着。火焰包裹了風行豹的魔核。一點點不穩定的風元素,從風行豹的魔核中被煉出來,化作一朵朵爆開的火花。片刻之後,這顆風行豹魔核的表面,就變成了一種如絲般滑膩的純青色。

    這元素控制手法之嫻熟,之精確,艾薇自嘆弗如!

    很顯然,羅伊這小子並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情了。但問題是——這小子是什麼時候學會的?要知道,在暗營教導們的概念中,這小子主修的非戰鬥力技能是魔紋啊。藥師這種職業,跟魔紋師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

    誰教他的?

    艾薇越來越驚訝了。更讓她好奇的是,羅伊究竟在煉什麼藥?

    只見在剔除了魔核的不穩定元素之後,羅伊飛快的在煉靈盤中,投下了藍色星光草等其他材料。整個過程如同行雲流水。沒有新手的猶豫和遲疑,有的只是從容不迫的穩定。每一種材料的煉化以及藥性的融合,都是恰到好處。

    這是……艾薇又差點驚呼出聲。

    如果說,一開始他還不知道羅伊用風行豹的魔核煉製的是什麼丹藥的話,那麼。隨着這些材料的加入,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是靈氣丹!就是自己一直都在研究的那種靈氣丹!

    風行豹的魔核作為主要材料,加上藍色星光草,只憑這兩樣材料,就絶對不會錯。那是自己通過幾百次實驗得出來的結果。這兩樣材料在靈氣丹的成份中,占了很大的比重,如果連這個都分析錯了。那自己這個八級大藥師,也就白當了!

    羅伊!那個把藥賣給孚林的神秘少年藥師,竟然就是羅伊!

    一想到孚林對那個戴着面具的藥師的描述,在看看眼前的羅伊和他手裡的煉靈盤,艾薇就完全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測沒錯!

    艾薇的心越跳越快。那神秘的靈氣丹,就要在自己眼前解密了!

    她如痴如醉的看著羅伊手中的煉靈盤。而眼前出現的一切。也沒有讓她失望。羅伊每投下一種材料,都如同打開了她心頭的一把鎖。煉製過程的火候掌握,更是清晰明白,每一次,都讓她不禁暗自歡呼,原來是這樣!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正應該是這樣啊!

    研究中的所有疑問,現在都隨着羅伊的煉製一一解開。

    不知道什麼時候,艾薇的目光,已經離開了煉靈盤,落到羅伊的臉上。羅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煉靈盤上。他目光專注,嘴唇微微抿着,臉上慣有的迷糊表情,已經一掃而空。看起來有一種認真的男人的魅力。

    這個該死的傢伙!他究竟還有多少秘密?

    艾薇都要抓狂了。自己老爹。怎麼招了這麼個怪物進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忽然,隨着一道光芒從煉靈盤上升起,十三顆靈氣丹,驟然成型!

    “成了!”羅伊喜悅的一聲輕呼。

    出聲過後,他才反應過來,警惕的向艾薇所在的方向看去。

    視線中,艾薇依舊熟睡着。也不知道夢到了什麼,長長的眼睫毛在輕輕的抖動着,呼吸顯得有些急促,似乎隨時都會醒過來。

    羅伊趕緊清點靈氣丹。這次煉製。比之前那一次還多了兩顆。而且,有九顆都是上品。如果送到拍賣場的話,即便是沒有斯嘉麗這樣的冤大頭,拍上五十萬金路郎也絶對沒有問題。

    藥師,真的是一個富有的職業啊。羅伊咂咂嘴。他知道,艾薇之所以能有這麼多材料供她揮霍,並古斯塔斯以權謀私用暗營的資源來支持她。恰恰相反,聽史蒂夫說,暗營的運作資金,有很大一部分都來源於她和威廉姆斯。

    這樣一想,羅伊覺得有些過意不去。開始覺得這女人胡亂浪費材料,讓人肉疼。加上自己需要靈氣丹突破,一時興起才拿了桌上的材料來煉製。可現在冷靜下來想想,一顆五階風行豹魔核,加上藍色星光草,也需要很大一筆錢了。

    這點錢,或許對艾薇來說算不上什麼,可那畢竟不是自己隨便拿人家東西的理由。

    況且,雖然接觸的時間不長,但羅伊對艾薇還算有一些瞭解。

    艾薇從小沒有母親,跟隨父親古斯塔斯長大。而古斯塔斯這老傢伙,用史蒂夫等人的話來說,雖然是一個稱職的院長,但絶對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

    艾薇從五六歲開始,就學會自己照顧自己。洗衣做飯,打理家中的大小事務。有時候,還要照顧廢寢忘食只知道做實驗的父親。

    而那個時候,古斯塔斯常常因為做實驗弄得渾身是傷,有一次,還因為魔法材料衝突引發的濃煙中了毒,差點一命嗚呼。因此,身為一位大賢者的女兒,艾薇不但沒有享受到榮華富貴,甚至連自己的成長之路,也因此改變。

    為了照顧不着調的父親,為了有力氣把他扛回家,擁有魔法和鬥氣雙重天賦的艾薇,放棄了身體單薄,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冥想的魔法師,選擇了騎士作為自己的戰鬥職業。而成為藥師,也多半是因為小時候為父親療傷的那段經歷!

    很難想像。這個清瘦嬌弱,看起來楚楚可憐的女孩,竟然早在二十二歲的時候,就已經晉陞到了公正騎士。更讓人難以相信的是,她在年僅二十八歲的時候,就已經成為了盧利安最年輕的七級大藥師!

    她原本有機會過遠比現在富貴百倍的生活。

    可是,為了父親。她卻心甘情願的呆在暗營當中,就連暗營需要資金運轉,也是她日復一日的煉製丹藥去賣。古斯塔斯創立暗營,沒花過學院的一分錢。所有學員的學費和總營的撥款,都全部用到了學員的身上。

    這也是為什麼,暗營教導們把艾薇視為寶貝的原因。

    他們看著她長大。看著她從一個嬌弱的小女孩,變成現在這個彪悍潑辣的艾薇。每一個人都是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在這些日子的接觸中,羅伊發現,艾薇是典型的面冷心熱。別看她對自己老是一副不理不睬,甚至凶巴巴的模樣,可羅伊知道。自己上次在暗營中和奎克教導發生誤會受傷之後,就是艾薇一直在治療和照顧自己。

    現在想起來,羅伊還挺懷念自己和那只浣熊一起被她逼着喝藥的日子。那些藥,不光每一種材料都非常珍貴,而且,不知道耗費了艾薇多少時間和精力才熬製出來。

    這樣的一個女人,羅伊相信,就算是她研究自己的這顆靈氣丹。也絶對不是為了她自己。

    和古斯塔斯一樣,她早就把第一訓練營當成了自己的家。

    如果靈氣丹煉製出來,她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以此獲取什麼利益,而肯定是用在訓練營學員的實力提升上。

    羅伊覺得,自己或許也應該為此做些什麼。

    爺爺威廉曾經說過,有多大的能力。就要承擔多大的責任。以前,生活在人類世界之外,如同野人一般的羅伊,對此沒有什麼概念。可是。在經歷了波拉貝爾之變,在親眼見到布萊恩男爵為了掩護平民而犧牲之後,他已經知道,責任是什麼。

    羅伊在艾薇面前,放下了十一顆靈氣丹。剩下兩顆,用於這次提升,已經足夠了。

    放下靈氣丹,羅伊又有些猶豫。他覺得,如果給丹藥,讓艾薇去研究,不但浪費時間,而且,她也不一定能夠研製出來。還不如寫配方給她。

    這樣一想,羅伊又下意識的把靈氣丹拿了起來。

    不過,剛拿回來,他就啞然失笑。反正自己現在也用不着,既然是艾薇的材料煉製的,倒不如把配方和丹藥都一起給她。

    羅伊又把丹藥放下。

    剛放下,他忽然想起,自己身邊好幾個朋友,現在都需要這種丹藥。比如唐小笨,比如妮可小隊的一幫人,比如賈爾斯和格里芬。對了,還有麥芽兒。她現在也已經快突破到勇敢騎士了。

    羅伊數着艾薇面前的丹藥,又想拿幾顆回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發現,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你到底是給我呢,還是不給我?”艾薇沒好氣的問。

    羅伊嚇了一跳,隨即眨巴眨巴眼睛,裝出一臉迷糊。

    “好了,少跟我裝糊塗,你剛才煉藥的時候,我全都看見了,”艾薇二話不說,拿出一個水晶瓶,把桌子上的靈氣丹全都掃了進去,然後塞給羅伊,“雖然用的是我的材料,不過東西是你自己煉的,你還是拿去吧。”

    被艾薇一口戳穿,又見她把靈氣丹全都給自己,羅伊有些意想不到,也有些不好意思,吶吶道:“我看你在研究這種靈氣丹,所以……要不,我把配方寫給你好了。”

    “真沒想到,坑了斯嘉麗一百萬的神秘藥師,竟然就是你。”艾薇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羅伊,揚眉道,“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

    問這話的時候,艾薇的眼神,就像看著一個怪物。

    不過,如果她知道羅伊從小生活的環境以及威廉對他的培養,她就不會問這樣的話了。對羅伊來說,學習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知識和技能,就像守財奴會攥住自己看見的每一個銅撒尼一樣,那是一種源自於不斷出現的危機感的本能。

    “一百萬金路郎啊,”不用羅伊回答。艾薇自顧自的感慨道,“你還真黑。”說著,她好奇的問道:“你剛才說,把配方給我?”

    羅伊乖乖的點了點頭,顯得份外靦腆。

    “為什麼?”艾薇咬着嘴唇道。

    “我覺得,這個配方給你,用處肯定比留在我這裡大。”羅伊道。

    “算你還有點良心。”艾薇哼哼道。

    房間一時沉默下來。不過,兩人之間的距離,卻似乎拉近了許多。

    這算是艾薇和羅伊之間的第一次正常交流。平日裡,兩人可說不了這麼多話。

    對於羅伊來說,艾薇就是一個記仇的小氣女人。就因為自己在暗營的時候,因為研究魔紋法陣。而壞了她的實驗,因此,她一直看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而艾薇對羅伊,更多的是嫉妒。

    自己從小到大,可沒受過父親古斯塔斯對羅伊的這般重視。這小子一進暗營,就成了寶貝了。每一個人都在圍着他轉。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都是一笑。

    一張珍貴而慷慨送出的配方,一個原本誰也不知道的秘密,讓彼此之間,忽然就多了一份瞭解,一份屬於朋友之間才可能產生的信任。

    “配方就不必了,”艾薇微微一笑,“不過,剛才你的煉製過程。我都看見了,有空的話,你幫我指導一下,看看我煉的對不對。放心吧,如果你不願意別人知道,我會為你保密的。就連我爸爸,我也不告訴他。”

    “好!”羅伊爽快的點點頭。

    “沒想到。你居然也是一位藥師,”說著,艾薇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你接着忙你的。我真的得去睡了。晚安。”

    看著窗外還沒有落山的夕陽。羅伊笑道:“晚安。”

    目送艾薇進了臥室,羅伊重新坐下來,服下一顆靈氣丹,閉上眼睛,很快就進入了冥想狀態。

    感知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出去。觸動無所不在的天地靈力。

    慕尼城繁華而喧囂。人類,動物,還有堅實的土地,城外的山川河流,乃至一草一木,都在生命的歷程中散發着靈氣。這些靈氣彙集到一起,隨着感知而波動,漸漸的形成了一波一波的大潮,向着中心的羅伊湧來。

    識海中,裁決主靈發出了一陣歡欣的情緒。那巨樹般的閃電主體,筆直的刺向天空,將洶湧而來的天地靈力大潮,化作一個巨大的漩渦,迅速吸收。而其中一部分靈氣,則經過它的過濾,不斷的沖刷着羅伊的精神力。

    在這一波波衝擊中,靈氣丹開始溶解。一縷縷靈力隨着道理決的運行,遊走全身。壯大氣血,強健肌肉骨骼。一個大周天之後,它們便匯入小腹第一星雲的源力漩渦中,一部分化為源力,另一些則繼續開始第二個周天的運行。

    天地靈氣需要通過功法的運轉和冥想,才能轉化為源力和魔力。而靈氣丹的靈力卻是從靈氣充沛的各材料中提煉出來的。這種靈力雖然比不上天地靈力的浩大磅礴,卻足夠精純。加之它融解於血液中,遠比外來的靈氣更容易吸收轉化。

    十個大周天之後,羅伊眼皮一顫。

    靈氣丹的靈力太充沛了。僅僅十個周天,小腹中的第一星雲就已經壯大到了一個極致。而靈力丹的藥力,還在持續發揮。這種精純的力量,不斷的洗刷着他的肌肉骨骼,不斷的轉化成源力,加入到源力漩渦之中。

    源力漩渦在瘋狂旋轉。就像一條洶湧的瀑布沖刷着水車。瀑布水量越大,流速越快,水車就轉得越快。

    不過,這並不是羅伊需要的。

    羅伊小心的用體內元素,包裹着靈氣丹的藥力。

    丹藥的藥力揮發極快,很難完全吸收,是用丹藥輔助修煉中僅次於其毒性的一大弊端。

    不過,羅伊因為有體內元素的幫助,完全可以將藥力包裹起來,按照自己的意願釋放。這也就使得,整整一顆靈力丹的藥力,都會被他一滴不剩的全部吸收。同時,他也可以用這種方式,調整自己源力增長的速度。

    羅伊知道。到了這個地步,哪怕眼看著突破就在眼前,也不能有絲毫的心急。無論是魔法還是鬥氣,修煉中都講究水到渠成。必須先有足夠的積累之後,才能沖關突破。沖關的時候,越平穩,越輕描淡寫就越好。

    只有這樣開闢的小周天。才沒有任何的損傷,同時,也能更快的和大周天融合到一起。

    羅伊沉下心來,認真修煉。

    普通魔法師的魔力,存在於識海之中。那是通過天地靈力和精神力的結合而產生的。識海越大,魔力就越深厚。

    而普通騎士的鬥氣源力。則存在於體內的源力星雲之中。一般的低階騎士,只有位於小腹的第一星雲。只有到了公正騎士,才能夠開闢位於胸口的第二星雲。

    不過,公正騎士的第二星雲,還稱不上真正的第二星雲。

    在這一階段,騎士體內只是會因為小周天的擴張,而開闢出一個足夠容納源力的空間。這個空間雖然能夠儲存源力。支持更多的戰環,但自身並不具備運轉的能力。只有到了榮耀騎士階段,才能夠完全形成和第一星雲一樣的源力星雲。

    到那個時候,小腹和胸口的兩個星雲一上一下,一正一反,源力有兩個起點,兩個終點,互相對流。修煉速度快了何止十倍!同時。在戰鬥中,源力的運行速度更快,鬥氣轉化的速度也更快,瞬間釋放的力量更強。

    如果有高階鬥技的配合的話,一名榮耀騎士的戰鬥力,堪用恐怖來形容!普通武裝騎士和勇敢騎士,就算百人圍攻。也傷不了一位榮耀騎士分毫!

    這也是為什麼,當年在波拉貝爾,一個亞歷克斯,就擊退了數以百計的斐烈追兵。為什麼在慕尼城之變中。僅僅擁有一個大光明騎士和五六個榮耀騎士的陣容,席林就有底氣公然站到前台,發動這場叛亂的原因!

    不過,羅伊的情況和一般的騎士都不一樣。

    鬥氣和魔力二位一體,意味着他的識海和小腹的源力星雲,天生就是兩個儲備空間!

    一方面,天地靈氣通過冥想進入識海,通過精神力的融合,化為鬥魔源力。另一方面,口鼻和毛孔吸收的靈力,匯入小腹星雲中,化為鬥魔源力。只不過,識海和第一星雲,各有其用,並不能在戰鬥中互相配合罷了。

    使用魔法的時候,羅伊動用的是識海。這個時候的鬥魔源力,以魔力的形式出現。

    而在使用騎士鬥技的時候,羅伊動用的是小腹的第一星雲。這個時候的鬥魔源力,是以鬥氣的形式出現。

    識海不能提升鬥氣的轉化效率,而鬥氣星雲,對魔力控制也沒什麼幫助。

    不過,這一點,卻在羅伊利用怒戰士之歌短暫開啟小周天,提升到公正騎士的時候,有了一些不一樣的感受。

    戰鬥中,眉心識海的鬥魔源力,就像是一道瀑布般,飛流而下,透過胸口臨時開啟的小周天,匯入到跟隨道理決運行的源力當中。這個時候的源力,運轉得更流暢,轉化為鬥氣的速度更快,對戰環的控制也更精確。

    只不過,那個時間太短了。短得讓羅伊都來不及認真體會。

    此刻,隨着道理決的運行,越來越充沛的源力,正在經脈中奔騰遊走。如同長江大河一般,沿著固定的軌道前行。每運行一個大周天,羅伊就感覺源力壯大一分。同時,被源力沖刷的小周天,也隱隱鬆動一分,大有開啟的跡象。

    “保持沉靜,無念無慾。”腦海中,響起了劍靈的提醒。

    羅伊點點頭,繼續收斂心神。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羅伊不知不覺,已經漸漸忘記了一切。心神彷彿處於一個虛無的空間,所有的意識,都處於一種玄妙的狀態中。似有似無,似動似靜。整個天地,彷彿都在和他的呼吸同步,和他的心跳合拍。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羅伊感覺身體中,出現了一絲細微的變化。

    就像一張紙被捅破了。就像緩慢累計的泉水,終於漫出了石槽。一股清流瞬間突破原本的大周天,湧入一段熟悉而又陌生的經脈之中。

    突破了。

    沒有任何的預兆,也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就這麼輕輕的。自然而然的突破了。

    識海中的魔力,已經上漲到了一萬法碼。整個識海,瞬間擴大了足足一倍。那如同一汪湖水般的魔力,在不安份的翻滾着,波濤起伏。不用釋放魔法,僅僅只是感受,都能體會到其中蘊藏的巨大力量。

    羅伊相信。如果現在釋放魔法的話,同樣的元素陣,引動的天地靈力,能增加百分之十。而魔法最終的威力,能高出百分之三十以上!

    這就是二星龍月魔導士和一星龍月魔導士的區別!

    而同時,隨着鬥魔源力的湧動。新開闢的一個小周天迅速融入到大周天之中。這意味着,羅伊已經從勇敢一星騎士,提升到了勇敢二星!

    不過,這並不是結束!

    靈氣丹的藥力,還在持續的發揮,壯大的源力,正衝向第二個小周天。

    羅伊知道。機不可失。當機立斷的放開了體內元素對藥力的包裹,全力催動道理決,同時,服下了第二顆靈氣丹。

    三個大周天之後,又一個小周天被突破。

    勇敢三星!

    “這小子!”劍靈和斧靈的靈體,已經脫離同羅伊識海聯結的裁決世界,浮現在羅伊的身旁。神色駭然的看著羅伊。看著那只有同為靈體的他們才能看見的五顏六色的靈力,從四周彙集過來。湧入到羅伊的身體中。

    在羅伊和裁決主靈的共同作用下,整個慕尼城,包括方圓數十公里的天地靈力,都被吸引了過來。那恐怖的靈力潮,簡直如同海嘯一般。

    這個時候,軍營中依舊亂糟糟的。沒有被選入近衛軍的學員們,還在扎着堆議論紛紛。還在追着軍官的屁股後面質問。各大營區,士兵們或在訓練,或在營房中休息。巡邏的衛隊,運送糧草物資的馬車。策馬飛馳的傳令兵,往來不絶。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有一些戰寵開始莫名的嘶吼起來。而一些正在冥想的魔法師,則結束了冥想,目光驚駭。因為他們發現,自己如同處於真空中一般,四周的靈力,不知道被什麼東西,以一種近乎於狂暴的方式掠奪走了。

    而這一切,羅伊並不知道。

    這個時候的他,已經完全沉浸到修煉之中,全神貫注,就算一個驚雷在耳邊炸響,也不可能對他有任何的影響。

    體內的源力,平穩而堅定的衝擊着封閉的小周天經脈。

    和凱文的一戰,破而後立,新生的源力更加堅韌,更加生機勃勃。而兩顆靈氣丹的精純靈力,加上已經突破龍月魔導士二星的龐大鬥魔源力,這一刻的羅伊,就像是引領者千軍萬馬的將軍,一路過關斬將,勢如破竹!

    一個又一個小周天,在源力的衝擊下開啟。這些禁錮着羅伊實力的束縛,就像一根根腐朽的繩索,只輕輕一抖,就寸寸斷裂!

    五個大周天之後,第三個小周天開啟!

    勇敢四星!

    十二個大周天之後,第四個小周天開啟!

    勇敢五星!

    劍靈和斧靈的眼角直跳。

    沒有人比他們更瞭解羅伊的天賦和實力了。可是,儘管羅伊的源力儲備早就達到了公正騎士級別,儘管有裁決主靈和靈氣丹的幫助,儘管擁有七色天賦,一切看起來都是水到渠成。但從一星接連突破到五星,還是超過了他們的想像。

    上一次,這小子從武裝一星越級升到武裝四星,已經不知道嚇傻了多少人。就連副院長迪亞拉也被他給坑了。而這一次,從勇敢一星升到勇敢五星,不知道又會驚掉多少人的下巴!哪怕他是七色天賦,也很難讓人相信吧?

    而且,羅伊似乎還沒有停止下來的跡象。

    碰!一道空氣炸裂的輕響,兩個戰環,從羅伊身體中飛了出來。

    劍靈和斧靈知道,這是鬥氣修煉中,功法運行達到一種天人合一的玄妙狀態之後,源力和天地力氣自然溝通的結果。

    同時,這也意味着,羅伊並沒有蠻幹。他的修煉狀態,比想像中還好!

    兩個戰環環繞着羅伊,緩慢的旋轉着。戰環上的光帶,已經全亮了起來。而且。這光芒越來越盛,漸漸讓人不可逼視。

    羅伊的識海中,裁決主靈巨大的閃電樹,刺入蒼穹。那一根根蜿蜒的分叉,就像海神的三叉戟一般,攪動漫天風雲。狂暴的天地能量撲過來,匯入靈力漩渦之中。被主靈吸收。和羅伊識海相連的裁決世界,萬物生長。

    這個時候,裁決主靈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漏過一些浪頭,沖刷羅伊的精神力。

    它似乎是知道羅伊已經到了關鍵的時刻,出手將所有的天地能量都攔截了下來。這些能量在經過它的轉化之後。大部分補充進裁決的世界,小部分則流入羅伊的識海之中。

    而羅伊,只是全力運行道理決。

    這篇被世人不屑一顧,卻被斧靈和劍靈形容為所有鬥氣武技基礎的功法,此刻顯現出了它的威力。雖然僅僅是第二層,可是,那正大浩然的法決。卻如同堅固的堤壩,將洶湧咆哮的源力牢牢約束住,只讓它沿著功法的周天路線前行。

    一個周天,又一個周天。

    漸漸的,羅伊發現,奔騰的源力,在經過胸口那幾個之前開啟的小周天時,會變的慢下來。就像河水進入了寬闊的河道一般。

    一個小小的漩渦。緩緩形成。

    這個漩渦一開始很小,漸漸的就越變越大。而行走到這裡的源力,也隨着停留下來,累積起來,越來越多。一開始還沒什麼,可是,當這些源力隨着這個漩渦聚集到一定的程度的時候。羅伊忽然覺得胸口漲的難受。

    那澎湃的源力,似乎要把身體給撐破了一般。

    而就在這個時候,羅伊的腦海中,出現了裁決主靈的一個意念。

    “道理決。第三層。”

    幾乎是下意識的,道理決第三層的功法,就出現在羅伊的腦海當中。

    這篇功法,是斧靈直接印到羅伊腦子裡的,早就反覆琢磨了不知道多少遍。此刻一聽主靈指導,羅伊立刻就開始按照第三層道理決,引導源力運行。

    道理決第三層,遠比第二層更加玄妙深奧。源力運行的路線,也更加錯綜複雜。

    按照三層功法,原本在這個小周天的經脈中運行的源力,忽然就被要求穿過一條完全不屬於同一個小周天的經脈,去到另一個小周天裡。然後,再七拐八彎的繞回來。可以說,羅伊目前開闢的十五個小周天,全部都被打亂了!

    一開始,羅伊的源力運行得磕磕絆絆,走一步停一步,胸口的疼痛不但沒有緩解,反而因為源力運行的不流暢而有加劇之勢。

    不過,隨着對法決和源力路線的熟悉,羅伊發現,胸口的源力漩渦,雖然在不斷的增長,但疼痛卻越來越輕了。就像一個原本堆滿了雜物,已經塞不下任何東西的房間,經過了一番整理之後,又神奇的變出了一塊空間來。

    而同時,經過重新引導的源力,已經開始衝擊一個新的小周天經脈關口!

    羅伊全神貫注。

    一次,兩次……源力不斷的衝擊着關口。每一次失敗,源力都會再度壯大一分,衝擊的力道,也更強一分。不過,對於羅伊的體力和精神力的要求,也更高。

    三次,四次,五次……

    到最後,就連羅伊自己也不知道多少次了。這個時候,他全身的衣服,都已經被汗水浸透了,疲倦一波波襲來,精神力也幾近枯竭。

    就在羅伊以為自己要功敗垂成的時候,忽然,飽吸了天地靈力的裁決主靈,猛的用它那閃電般的身體,刺向了羅伊的識海。

    就如同開了閘門一般,識海中原本只是和身體經脈緩慢溝通的鬥魔源力,洶湧而出,一瀉千里。這巨浪咆哮着,沿著新的功法路線,一路高歌猛進,直接衝進了那牢不可破的小周天經脈中。

    羅伊的感覺,就像心口的一個蛋殼碎掉了。

    一道白色的光芒,筆直的透出體外。直接衝上了房間的天花板。整整一刻鐘之後,這道耀眼的光芒才猛然回收,帶著羅伊之前的兩個戰環,一頭鑽進了羅伊的身體。

    下一秒,四個戰環,無聲無息的浮現在羅伊身上。

    一夜連破五星。

    進階!公正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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