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紅色黎明
往昔,「神」曾以其力封住了「魔」。
人們崇敬那位偉大的神,即使神已經長眠,
但直至今日,人們仍以守護封印「魔」的古塚為一己之使命。
那位神的名字,今日已經失傳。
但即使其聖名有流傳下來,
人們也不會將其聖名輕易地掛在嘴邊。
因此人們稱呼神為「雷頓特拉」,
意思就是——「贖罪之主」。
也因此,信奉雷頓特拉的信徒們所遵循之教義被稱為「雷頓特拉神教」。
而過去「魔」被封印於其中的古塚,
現改名為「封印之丘」,
位於亞默德王國聖都魯奧瑪近郊。
所謂的神巫,就是被遴選出來的特殊魔法士們。她們除了是雷頓之外,也必須擔負起萬一「魔」再度蘇醒時,代替神對其施予封印的重責大任。
一片紅色。
周遭一切都被紅色的火焰吞噬,眼看就要燃燒殆盡。
不論是每天睡覺的床鋪,或是自己喜歡在上面跳來跳去的沙發,還有即使不情不願但還是得老實在那裡念書學習的桌子——
在少年短暫的人生中,自己一幕一幕編織出來的回憶,全都被紅色的火焰吞噬並逐漸消失。
少年凝視著自己的母親,瞳孔中映照出四周的火焰,因而閃爍著令人不安的紅色光芒。
母親正掐住自己的脖子打算殺死自己,少年無法理解母親為什麼要這麼做,只能無助地凝視著她。
為什麼自己要被殺掉呢?年幼的少年無法理解。
少年只是茫然地感覺到,自己身上的體溫被一點一滴地慢慢奪走。
相對於四周的一切遭到火焰吞噬猛烈燃燒,少年卻一步一步走向冰冷的死亡。
就在這時,少年的視線與正在哭泣的母親相對。
為什麼母親在哭泣呢?少年並無法理解。
是因為不得不親手殺掉自己的孩子而哭泣?還是另有其他原因呢?
但不論如何,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著足以讓父母親手刃自己年幼孩子的原因吧。
——正當少年這麼想的時候,他突然察覺到了。
這並不是現實,而是個夢。
※
在全身冷汗中醒來,狄米塔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從窗戶看出去,天空依然群星閃爍,看來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
不自覺摸著自己脖子的狄米塔爾,往上撥了撥深灰色的頭髮,稍稍便了點力起身下床。
連同劍鞘,狄米塔爾拿起了靠著床背板後方立放的大劍,走到宿舍的後花園中。
輕拂而來的晚風,令滿身是汗的他感到相當舒暢。
作了那種夢之後,應該很難馬上再睡著吧。不斷地運動身體讓疲勞自然而然地帶來睡意,應該是比較建設性的方法。
即使最後就這樣練劍練到天亮,對於狄米塔爾來說,也不算是件壞事。
因為那位會嘮叨要他晚上早點睡的母親,已經不在身邊了。
序章 紅色黎明
往昔,「神」曾以其力封住了「魔」。
人們崇敬那位偉大的神,即使神已經長眠,
但直至今日,人們仍以守護封印「魔」的古塚為一己之使命。
那位神的名字,今日已經失傳。
但即使其聖名有流傳下來,
人們也不會將其聖名輕易地掛在嘴邊。
因此人們稱呼神為「雷頓特拉」,
意思就是——「贖罪之主」。
也因此,信奉雷頓特拉的信徒們所遵循之教義被稱為「雷頓特拉神教」。
而過去「魔」被封印於其中的古塚,
現改名為「封印之丘」,
位於亞默德王國聖都魯奧瑪近郊。
所謂的神巫,就是被遴選出來的特殊魔法士們。她們除了是雷頓之外,也必須擔負起萬一「魔」再度蘇醒時,代替神對其施予封印的重責大任。
一片紅色。
周遭一切都被紅色的火焰吞噬,眼看就要燃燒殆盡。
不論是每天睡覺的床鋪,或是自己喜歡在上面跳來跳去的沙發,還有即使不情不願但還是得老實在那裡念書學習的桌子——
在少年短暫的人生中,自己一幕一幕編織出來的回憶,全都被紅色的火焰吞噬並逐漸消失。
少年凝視著自己的母親,瞳孔中映照出四周的火焰,因而閃爍著令人不安的紅色光芒。
母親正掐住自己的脖子打算殺死自己,少年無法理解母親為什麼要這麼做,只能無助地凝視著她。
為什麼自己要被殺掉呢?年幼的少年無法理解。
少年只是茫然地感覺到,自己身上的體溫被一點一滴地慢慢奪走。
相對於四周的一切遭到火焰吞噬猛烈燃燒,少年卻一步一步走向冰冷的死亡。
就在這時,少年的視線與正在哭泣的母親相對。
為什麼母親在哭泣呢?少年並無法理解。
是因為不得不親手殺掉自己的孩子而哭泣?還是另有其他原因呢?
但不論如何,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著足以讓父母親手刃自己年幼孩子的原因吧。
——正當少年這麼想的時候,他突然察覺到了。
這並不是現實,而是個夢。
※
在全身冷汗中醒來,狄米塔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從窗戶看出去,天空依然群星閃爍,看來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
不自覺摸著自己脖子的狄米塔爾,往上撥了撥深灰色的頭髮,稍稍便了點力起身下床。
連同劍鞘,狄米塔爾拿起了靠著床背板後方立放的大劍,走到宿舍的後花園中。
輕拂而來的晚風,令滿身是汗的他感到相當舒暢。
作了那種夢之後,應該很難馬上再睡著吧。不斷地運動身體讓疲勞自然而然地帶來睡意,應該是比較建設性的方法。
即使最後就這樣練劍練到天亮,對於狄米塔爾來說,也不算是件壞事。
因為那位會嘮叨要他晚上早點睡的母親,已經不在身邊了。
第1章我的猊下
在亞默德王國的聖都魯奧瑪四周,總共有四道城牆層層守護著。
最裡面那道是王城的外牆,
像是魔法院、軍隊的訓練場、工房、兵糧庫等各種重要設施都在這道城牆內。
而在其外側的第二道城牆內部,
則是貴族們所居住的石造宅邸。
這樣的配置是預想萬一聖都遭受攻擊時,
這些石造宅邸將能成為守護王城的要塞。
更外側則是圍繞著舊市區的古老城牆,
雖然在200年前左右這裡是城鎮的最外緣區域,
但隨著城鎮發展及人口增加,在這道城牆周圍又逐漸形成了新的街區,而第四道城牆就是圍繞著這些新街區所建造而成。
這座城市中居住了大約40萬人——
不僅是亞默德國內,整座大陸上也沒有任何其他城市擁有如此大的規模和人口。
瓦蕾莉雅嘴裡念念有詞。
她深鎖著眉頭一直咕噥個不停。
有時皺眉到鼻頭附近都出現細紋但嘴上依然嘟囔個不停。
不過即使臉上是這副表情,看起來卻依然很可愛,應該要歸功於她遺傳自過世母親的美貌吧。瓦蕾莉雅·柯斯塔庫塔的母親,生前曾被譽為王國中最美麗的女性。
遺傳母親美貌的瓦蕾莉雅,從剛才開始就只穿著露出大半美麗肌膚的內衣,不發一語地用困惑的眼神看著那件掛在人形衣架上的華麗戰袍。
「請問……大小姐您……」
也許是耐不住這有些令人害怕的沉默,宅邸中的女僕畏畏縮縮地對瓦蕾莉雅這麼問道:
「……對這件衣服有什麼不滿的地方嗎……?」
「與其說是不滿——」
瓦蕾莉雅放下原本交叉在胸前的雙手,掀起戰袍的下擺。
「這件衣服也太透明了吧?」
在戰袍裡面,是一件白色的薄紗洋裝。布料非常輕薄,因此可以隱約看見洋裝下面的緊身馬甲和熱褲。
「可是這就是神巫的正式服裝……」
「這個我知道,不過就不能再想點辦法……」
原本嘴裡還在嘟囔個不停的瓦蕾莉雅在這時候突然閉口,一把抓住放在人形衣架前面的椅子椅背。
「瓦瓦瓦瓦瓦瓦蕾莉雅!」
一位微胖的男性氣急敗壞地推開雙開的房門沖了進來。
「我、我可不記得有答應過這件事喔!我、我們柯斯塔庫塔家的獨、獨生女竟然……唔幄!」
「給我出去啦!我在換衣服!煩死了!」
這三句話還沒來得及傳到男性耳里,椅子就已經先砸到他身上了。
「噗唔咕咕嗚。」
嘴裡發出奇妙呻吟聲的男性被椅子打到向後飛了出去,在奢華的地毯上滾了幾圈,直到撞上走廊的牆壁才停了下來。
「妮依!把門關上!」
「這、這樣好嗎……?」
「妮∼∼依∼∼!」
「是!我馬上關!」
瓦蕾莉雅命令神色有些猶疑的女僕把門關上之後,又再次於胸前交叉雙臂,並且回頭看著關上了的房門。大小恰到好處的玲瓏胸部因為受到雙臂的擠壓,使得胸前那道迷人的線條更為凸顯。
「喂!瓦蕾莉雅!快把門打開!」
房門的另外一側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給我好好說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說過我不會答應的對吧!我不允許身為柯斯塔庫塔家獨身女的你成為神巫——」
「您怎麼還在說這種話……被選為世界上僅有十二人的神巫,這不是至高的榮耀嗎?父親大人您到底還有什麼不滿的地方?」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可是一旦成為神巫,那婚期就——」
「到了這種時候還管什麼婚期啊!」
瓦蕾莉雅眉頭深鎖並且拉高音量這麼說道:
「父親大人您就別再說了!被您一吵害我都不能集中精神!」
「你說這什麼話!你也有嫁一個好老公然後傳宗接代的義務喔!趁現在還來得及,趕快拜託國王或本院長,讓你辭退成為神巫這件事——」
「父親大人!」
瓦蕾莉雅打斷了男性的話,並且伸出右手指向房門。
她伸出食指與中指,指著應該在房門另一側的男性。
「——成為神巫是我的夢想,而且也是重建柯斯塔庫塔家族的第一步!請不要阻礙我!」
「什、什麼……如、如果是要重建這倜家族,就由我——」
「靠父親大人家族的力量一點幫助都沒有!而且我才是這個家族的當家,您只不過是我的監護人而已,這點您——可——別——忘——了——喔——!」
「這我當然知道!不過,既然身為你的父親——」
「如果您繼續在那邊羅唆個沒完的話……」
瓦蕾莉雅美麗眼睛中的瞳孔突然縮小,右手手背上開始浮現出紅色的線條。在由無數直線和曲線交錯而成的複雜圖形上,紅色光芒彷佛有著脈動般一邊閃爍一邊快速流動著。
「我就要連門一起打飛喔?」
「唔咿!」
隨著短促的慘叫聲,男性的腳步聲也逐漸遠離房門。
瓦蕾莉雅放鬆原本緊繃的雙肩並嘆了口氣,右手上異樣的紅色光芒也自動消失不見了。
「那個……大小姐……?」
「什麼事啊?瑪爾。」
「我並不是反對大小姐的想法,不過老爺說的話也是有其道理……」
「沒錯。一旦成為神巫的話,在身為神巫這段期間就必須要確實守護自己的貞潔,這是從古至今的規定……這樣一來,一直到安然完成神巫使命為止的這九年中,別說是傳宗接代了,連結婚都是不被允許的。」
「就算過了九年我也才二十五歲啊……不過話說回來,二十五歲才結婚確實是有點晚了。」
住在城裡的女孩子們幾乎都是二十歲就結婚生子了。和瓦蕾莉雅同樣十六歲卻已經有了孩子的女生也不在少數。就算是貴族家的大小姐,也普遍是在十幾歲時就已定下婚約,到了二十歲左右就會結婚。以貴族身分來說,二十五歲才結婚的確算是相當晚吧。
嘟著嘴依然咕噥個不停的瓦蕾莉雅,像是要擺脫剛剛那些無聊的想法一般搖了搖頭,用手挽起了長發。
「總之!現在我要用我自己的力量讓柯斯塔庫塔家找回往日的光輝,這是第一優先!」
「您能有這種想法是很好。」
「沒錯,好不容易才以第一名的成績被選為神巫,從現在開始您一定要有自覺才行。」
「自覺?我當然有自覺啦!我可是有滿滿地、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自覺!」
「有成為神巫自覺的人,應該不會一直只穿著內衣,握緊拳頭為自己辯護吧。」
「而且再不快換好衣服的話,就趕不上在王宮中舉辦的典禮了。」
「啊——啊——我聽不見∼∼我什麼都聽不見∼∼」
毫不理會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女僕們,瓦蕾莉雅把滿是蕾絲的馬甲從人形衣架上拿下來並且默默穿上。
※
在採光不是很好的工房裡頭,狄米塔爾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不斷地打著呵欠。
「小哥,沒睡飽嗎?」
正在處理置於工作台上那把大劍,身著實驗衣的男子瞄了少年一眼這麼說道:
「嗯……就是那樣。」
「明明還年輕怎麼就這副德性啊。」
滿臉鬍渣身穿實驗衣的男子笑著這麼說道:
「你才十六歲吧,一大早就這麼沒精神也太不像話了。」
「不是我的問題啊,都是朵莉害的啦。」
「朵莉?是誰啊?」
「就是南中門旁邊那間『波亞斯之首』的媽媽桑。」
「喔喔,那位寡婦啊。聽說她很喜歡年輕小夥子呢。」
男子邊點頭邊露出了一副心領神會的表情,隨即臉上浮現一抹不懷好意的微笑並接著說道:
「年紀輕輕就這麼風流啊,竟然是因為泡女人而睡眠不足。」
「不是因為女人啦,是那邊的酒讓我醉得很嚴重罷了。」
「不管怎麼說,你還是太散漫了喔,明明從今天開始就要接下一個重要的工作——」
「拜託不要在這時候對我說教啦。」
狄米塔爾忍住呵欠並看向窗外。
這個工房位於王宮後方的軍隊訓練場中,而且是設在訓練場里相當偏僻之處,平常也很少人出入因而相當安靜。即使沒有正事要辦,狄米塔爾也常會跑來工房,在這裡偷閑睡午覺。
「調整完畢!」
男子拿下單片眼鏡收進實驗衣的口袋中,同時這麼說道:
「雖然離完成還有段距離,不過你就暫時先用它收集資料吧。」
「只要能用的話就沒問題。」
狄米塔爾單手接過劍之後輕輕揮了幾下。同時,少年的手背上浮現了發出藍色光芒的線條,這些線條繼續延伸到劍刃、劍鋒,到劍尖。
「跟昨天晚上比起來好像變輕了一些……」
「不是好像,我確實是朝變輕這個方向去改良。」
「真不愧是天才變態發明家。」
「不要在捧我的時候還順便損我,死小鬼。」
點著暗銀色煙管里的煙草吸了一口之後,男子隨著嘆息吐了口煙。
「……話說回來你今天不是要和神巫見面?別再這裡打混了趕快去吧。」
「不是正式的會面所以沒關係啦……而且,對於保護小丫頭這種工作我實在是提不起勁。」
「明明還是個小鬼口氣倒是挺大的呢。不管怎麼說對方可是神巫喔,如果真的不想做的話推掉不就好了?」
「……不,我會去做。」
狄米塔爾把劍收回劍鞘之中。
「我不會再給路奇烏斯和阿姨添麻煩了。」
「那就不要再沒事就說出一些不經思考的話了,畢竟你所處的立場很容易會遭人嫉妒。」
「這點我自己也知道。」
「那就好了……對了,也幫我跟本院長打聲招呼。」
男性繼續吞雲吐霧,同時把手伸向酒瓶。
「…………」
一出工房,耀眼的陽光便自少年頭上灑下。
今天,狄米塔爾將會被任命為紋章官。
對於目標是成為封印騎士團正式成員的少年來說,這是一條在夢想破滅之後雖然不願卻又不得不走的路。
※
走在石柱林立的迴廊中,瓦蕾莉雅誇張地嘆了口氣。
「唉!果然還是有點緊張呢,感覺連肩膀都僵硬起來了!」
「我覺得現在還不到鬆口氣的時候……」
以僅次於瓦蕾莉雅之成績被選為神巫的卡琳·魯德貝克,用缺乏抑揚頓挫的語氣低聲說道:或許卡琳精神上也是相當疲累了吧,只是她並不會表現在臉上而已。
和心裡想什麼事情都寫在臉上的瓦蕾莉雅相對,卡琳並不太會把自己的情感表露在外。據本人所說,這並不是她故意要這麼做,只是從小時候開始就自然養成的習慣罷了。也因為這樣,常常被人誤以為她是個如冰山般冷漠的女性,不過卡琳自己倒是完全不擔心這件事。
正因為如此,這時卡琳對走在身旁的朋友看了一眼並說的這句話,也帶有她一貫的冷漠。
「……你等一下應該還要跟紋章官見面對吧?」
「啊!對喔。我的紋章官到底會是誰呢?」
「沒有人跟你說嗎?」
「是啊……關於這個,卡琳你真幸運呢,是佩托菈來當你的紋章官。」
「嗯嗯。」
「將要託付自己肌膚的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姊,這大概是最不會感到尷尬的狀況了吧。真的好羨慕你喔。」
「不過要託付給自己的親戚,總覺得還是會很不好意思。」
「是這樣嗎?」
「是啊……但不論如何,總比被派任的紋章官是個男人要來得好多了。」
「咦!」
對於卡琳剛剛低聲冷靜地說出的這段話,瓦蕾莉雅反射性地回問道。
「有、有這種事嗎?」
「應該不能說沒有吧?因為實際上也有很多紋章官是男的啊。」
「這個我知道,可是我們是女生耶,如果派任男性紋章官給我們……也太奇怪了對吧?應該不會有這種事吧?」
「一般來說,如果真的要派任男性紋章官給我們,應該也是已經快走不動的老爺爺,或是親戚之類的吧。」
「不論是老爺爺或是親戚什麼的我都不要啦!因為那樣一來不就要被自己不喜歡的男性……那個……」
「你應該不用擔心這種事啦。如果是一般的魔法士那還有可能,但從來沒聽過派任男性紋章官給神巫這種事情。萬一是因為搞錯了而派任男性紋章官,那應該會變成前所未有的不祥之事吧。」
「嗯,應該是吧……」
瓦蕾莉雅聽到這裡算是鬆了一口氣。
確實,和男女都有的一般魔法士不同,每一位神巫都一定是未婚女性,而且在完成使命之前,也有義務要維持自身的貞潔。因此,神巫專屬紋章官是男性這種事,一般來說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
「……那今天就先這樣羅。」
「嗯嗯,改天要跟我說你到底被派任了多糟糕的紋章官喔。」
「不要說那種會令我不安的話啦。」
輕輕拍了一下卡琳的背之後,瓦蕾莉雅和朋友道別並前往魔法院。
王立魔法院是管理隸屬於亞默德王國之紋章魔法士們的機構。本院設在首都魯奧瑪,而在王國各地也設有許多分院。雖然神巫的地位特殊,但也算是一種魔法士,因此在亞默德王國中,神巫們平時也是隸屬於魔法院的管轄之下。
「……失禮了。」
在女性書記官的引領之下,瓦蕾莉雅走進了本院長的辦公室。
「瓦蕾莉雅·柯斯塔庫塔前來報到。」
瓦蕾莉雅一邊注意不讓戰袍的下擺掀起,一邊將手放在胸前微微屈膝行禮。身為神巫的瓦蕾莉雅,原本是連看見國家大臣都不需要對其行禮的。但她會這麼做,是因為對方不但是魔法院的本院長,而且還是王國內最強的魔法士。
奧爾薇特·里希堤那赫——這位擁有「陽光之魔女」稱號,身穿黑色洋裝的美女,正是在整個大陸上以魔法聞名的亞默德王國中,立於所有魔法士頂點的人物。
「歡迎你來,瓦蕾莉雅。請不用那麼拘束。」
奧爾薇特放下手中的羽毛筆並站了起來,以令人安心的微笑迎接瓦蕾莉雅。雖然聽說奧爾薇特已經年近四十歲了,不過若是光只看她的外表,應該會認為她只有二十幾歲吧。在許多女性魔法土之間還流傳著奧爾薇特外表看起來這麼年輕,應該也是某種「魔法」的力量吧。
奧爾薇特請瓦蕾莉雅坐到沙發上,同時把已經裝了紅酒的杯子放到少女面前。
「真是不好意思,請你特地過來一趟。」
「不會。」
「等一下你專屬的紋章官就會過來了……真是的,竟然讓高貴的神巫坐在這裡枯等,這傢伙膽子也真大。」
瓦蕾莉雅喝了一口酒杯里的紅酒並露出笑容。就是因為這種直率又容易親近的個性——雖然看起來很年輕也是一個原因——讓奧爾薇特看起來並不像是整個國家所倚賴的重要人物。某些大臣或是大貴族,光是要見個面就有一大堆規矩,和那些人相比,奧爾薇特可說是非常容易親近。
用上等的紅酒潤了潤唇,瓦蕾莉雅開口問道:
「不好意思……在紋章官來之前,我可以先問個問題嗎?」
「你想問什麼呢?」
「卡琳的紋章管很快就決定是佩托菈了,但是我的紋章官卻一直無法確定人選,這是為什麼呢?」
「我想你應該也知道神巫的魔紋和一般魔法士相比,不論是密度或複雜程度都比較高,而你身上的魔紋這種傾向更為明顯,能夠修復的紋章官相當有限,也因此在選任時花了不少時間。」
「原來……是這樣啊。不過已經決定了對吧?到底是哪一位呢?」
奧爾薇特面對少女的問題,只是聳了聳肩笑而不語。
「不好意思……」
「他來了呢。」
奧爾薇特把酒杯放下然後靠著桌邊。
幾乎在這同時,外頭傳來了敲門聲。
「請進。」
「失禮了。」
看見跟著敲門聲之後進到院長室的少年,瓦蕾莉雅不禁睜大了眼睛。
年齡和瓦蕾莉雅差不多,大概十六、七歲。雖然臉上看起來還有些稚氣未脫,不過身高整整高了瓦蕾莉雅一個頭。雖然身材看起來很瘦,但並不會給人孱弱的印象。或許是因為身上該有肌肉的地方都有著結實的肌肉吧。
「非常抱歉我來晚了。」
深灰色頭髮的少年完全無視坐在沙發上的瓦蕾莉雅,只是面向奧爾薇特深深地行禮道歉。
「遲到了十分鐘……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被技師長拖住了。」
「被亞比奧爾拖住?」
「是的,還托我代他向本院長問好。」
「……好了,就當作是這樣子吧。」
奧爾薇特嫣然一笑,接著把視線移到瓦蕾莉雅身上。
「——那位是這次新選出來的神巫,瓦蕾莉雅·柯斯塔庫塔小姐。小狄你應該知道柯斯塔庫塔家族吧?」
「是的。」
「……?」
聽見奧爾薇特和少年之間的對話,瓦蕾莉雅又再次皺起眉頭。因為她覺得奧爾薇特和少年之間的關係似乎很親近。
不顧心中滿是疑惑的瓦蕾莉雅,奧爾薇特把手放到少年的背上並說道:
「這位是狄米塔爾·里希堤那赫。」
「里希堤那赫……?」
瓦蕾莉雅又再次睜大眼睛,並且反覆念了少年的名字。
「他姓里希堤那赫,難道說是——?」
「是的,他是我的外甥。」
「咦?」
「從今天開始,他就是你專屬的紋章官。」
「咦咦咦?」
看著因為感到錯愕而接連發出驚呼聲的瓦蕾莉雅,狄米塔爾·里希堤那赫微微一笑,接著把右手放在胸前誠懇地低頭說道:
「今後請您多多指教,柯斯塔庫塔猊下。」
雖然少年所說的話裡帶了點挖苦人的意味,但瓦蕾莉亞也幾乎沒有聽進去。和少年的挖苦相比,光是知道自己的紋章官竟然是個男性,而且還是年齡和自己相去不遠的少年,就已經讓瓦蕾莉雅受到莫大打擊而啞口無書了。
所謂的紋章官,其任務就是調整、修復,甚至是重新寫入刻印在紋章魔法士全身上下的魔紋。
也就是說,一旦有需要的時候,瓦蕾莉雅必須自己脫下衣服,在專屬紋章官狄米塔爾面前展露自己純潔的肌膚。
「請、請問……本、本院長——」
不斷地深呼吸,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的瓦蕾莉雅,開口打算要詢問奧爾薇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過搶在瓦蕾莉雅之前,狄米塔爾先開口了。
「那麼我就先告退了。」
「已經要回去了嗎?」
「因為手邊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
「……雖然我不會過問你的私事,不過可不要太勉強自己喔?」
「好的。」
「還有啊,有空的時候就過來我家串個門子吧?那孩子也會很高興的。」
「我會的。」
在得體地回應了奧爾薇特的問題之後,狄米塔爾便走出院長室。對瓦蕾莉雅來說,感覺自己根本不是來和紋章官會面,而是剛好撞見狄米塔爾前來和阿姨打招呼而已。
「——本院長!」
在狄米塔爾離開之後,瓦蕾莉雅提高音量再次問道: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了嗎?」
「怎麼還反問我——」
面對以一副吃驚表情反問的奧爾薇特,瓦蕾莉雅心中浮現一股非常嚴重的無力感。雖然今天是瓦蕾莉雅第一次面對面和奧爾薇特交談,似她萬萬沒想到被稱為「陽光之魔女」的王國第一才女,竟然是個這麼天真隨性的人。每當奧爾薇特做些什麼或是說些什麼的時候,瓦蕾莉雅都會咸到原本心中對她的印象一點一點地崩解。
瓦蕾莉雅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並且低聲說道:
「請問……嗯……我想要知道為什麼剛剛那個男生會被選中成為我的專屬紋章官。」
「就像我剛剛跟你說過的,因為你的魔紋密度非常高而且相當複雜,能夠處理這種廳紋的紋章官屈指可數。再加上你父親柯斯塔庫塔大人捐給我們魔法院一大筆錢,希望我們無論如何都要派任一位絕對能保護你安全的紋章官。」
「我、我父親他!」
「基於以上這些考量,我們的結論是讓那孩子來當你的紋章官是最好……不,應該說是唯一的選擇。」
「請不要隨便就下結論好嗎!」
瓦蕾莉雅已經忘了自己是在和什麼人說話,不自覺地用拳頭重重地捶了桌子一下。
「因為他可是個男生啊!是個男生!」
「是啊,那孩子真的相當可靠喔,劍術也相當高明——」
「是男生喔!男生!男生!還要我說幾遍呢,他是個男生耶。我是女生卻被派任了一個男性紋章官……這實在是太、太丟臉了啦!」
「哎呀,原來你是在擔心那種事啊?」
「對我來說那是最重要的問題!」
瓦蕾莉雅滿臉通紅地大聲說道:
「——因為我是神巫啊!不對,就算我不是神巫,萬一不小心發生什麼意外……」
「這點你不用擔心。」
打斷了忿忿不平的瓦蕾莉雅,奧爾薇特若無其事地說道:
「小狄只對年紀比他大的女性有興趣。那孩子的口味就是這樣。」
「什、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他不會想要對像你這樣的年輕小妹妹出手。」
「這……這可不一定吧!永遠不可能知道男人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瓦蕾莉雅。」
奧爾薇特再次打斷瓦蕾莉雅,並且用雖然溫和但卻有股言語所無法形容之威嚴的語氣說道:
「我說沒問題就不會有問題。小狄不可能對你做出什麼踰矩之事——如果這樣還沒辦法讓你心服口服,不如就拿我的性命來當擔保?」
「本院長……!」
既然奧爾薇特已經把話說到這種地步,瓦蕾莉雅也沒辦法再說些什麼了。雖然瓦蕾莉雅的雙唇還是顫抖著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不過最後還是沒辦法和對方繼續爭論下去,只好無奈地離開院長室。
「啊嗚嗚——」
今天第一次穿的神巫戰袍不知為何令瓦蕾莉雅感到異常沉重。她只是逕自走著,即使擦身而過的人們都恭敬地對她低頭行禮,瓦蕾莉雅也幾乎都沒注意到。對於現在的瓦蕾莉雅來說,自己的專屬紋章官竟然是個男性這個事實,已經掩蓋過正式成為神巫的喜悅了。
不知不覺中瓦蕾莉雅已經開始思索要如何才能改變這個既定事實。
先不論是不是因為親戚關係而導致這個結果——雖然自己並不想認定奧爾薇特會是那樣的人——不過奧爾薇特似乎非常信賴那位名叫狄米塔爾的少年。從剛剛的情況看來,無論自己再去找奧爾薇特幾次要求替換紋章官,對方應該都不會換掉狄米塔爾吧。
但即使如此,瓦蕾莉雅也不可能為此而放棄成為神巫。
神巫即為神的妻子,在「神聖同盟」的七個國家之中僅有十二人。即使是大陸上最強的國家亞默德也僅僅只有三位神巫。對於擁有魔法才能的年輕女孩來說,成為神巫這件事比被王公貴族的子弟們看上還要更為榮譽,也是她們的夢想。
更何況瓦蕾莉雅還有著再次振興已經沒落的柯斯塔庫塔家族這個目標。不可能光是因為自己的紋章官是個男性,就放棄好不容易才終於得到、能夠邁向成功振興家族這條路的機會。
「——」
瓦蕾莉雅邊走邊摸著自己嘟起的嘴唇,正當要走出魔法院的中庭時,她突然停下腳步。
瓦蕾莉雅看見方才的少年正傭懶地坐在陽光充足的中庭噴水池邊,還不斷地打著呵欠。那副懶散的樣子看起來跟剛剛在院長室里簡直是判若兩人,但或許這才是少年的本性吧。
瓦蕾莉雅皺起眉頭走向狄米塔爾·里希堤那赫。
「里希堤那赫大人!」
「……啥?」
望向走到面前的瓦蕾莉雅,狄米塔爾揉了揉滿是睡意的眼睛。
「我要單刀直入地跟你說清楚。」
「說什麼啊?」
「請你馬上辭退。」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狄米塔爾的口氣非常不客氣,剛剛在院長室時的誠懇完全消失無蹤,他在奧爾薇特面前的態度果然是裝出來的。雖然在用字遣詞這方面瓦蕾莉雅也是五十步笑百步,不過既然對方口氣都這麼差了,自己卻還以「大人」尊稱他的話,那也未免太蠢了。
瓦蕾莉雅露出生氣的表情,並且指著狄米塔爾的鼻子說道:
「紋章官啦!紋章官!我說要你辭退被選為我的專屬紋章官這件事!」
「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啊?」
輕輕撥開瓦蕾莉雅的手后,狄米塔爾站了起來。
當狄米塔爾站起來之後,很明顯地比瓦蕾莉雅高出一截。這使得瓦蕾莉雅必須要拾頭看著對方,但是她的氣勢並沒有因此被壓過去,又再次指著狄米塔爾的鼻子說道:
「你這傢伙是怎麼回事啊!對神巫這麼無禮!這樣子我更不可能接受是由你來當我的專屬紋章官。趁還沒有讓本院長丟臉之前趕快辭退吧!」
「那是我的自由,你少管閑事。」
狄米塔爾再次撥開瓦蕾莉雅的手,並且用中指壓住她的鼻頭同時以不快的口氣說道:
「我雖然是你的紋章官,但我並不是你的僕人。在工作的時候我當然會維持應有的禮儀,但我可不會連其他時間都對你畢恭畢敬喔……真是的,隨便就叫別人辭退紋章官,你以為自己是誰啊?」
「唔咕咕!」
「你發出那什麼怪聲音啊,笨蛋。與其插手管別人的去留,不如先擔心一下自己吧。如果你這傢伙捅了什麼簍子,對我的人生也會有很大的影響耶。」
「你、你這傢伙腦子有問題嗎?」
瓦蕾莉雅撥開狄米塔爾的手並搗著鼻子,原本個性就不服輸的她正準備好好教訓對方一頓,讓對方知道自己的態度有多無禮。
「我可是神巫喔。你竟然敢——」
「嗨∼∼」
正當瓦蕾莉雅準備好好宣洩一番時,突然傳來了沉穩的打招呼聲。瓦蕾莉雅被這突然而來的聲音嚇到,不禁屏息回望。
「我聽說你們已經見過面了,所以猜想你們應該還在這附近,能見到兩位真是太好了。」
一位身穿封印騎士團禮服的青年微笑著這麼說道:
「——路奇烏斯大人!」
瓦蕾莉雅推開狄米塔爾,接著跑到青年面前。
「好久不見了,路奇烏斯大人!」
「柯斯塔庫塔猊下……恭喜你正式成為神巫。」
路奇烏斯恭敬地行禮之後,牽起瓦蕾莉雅的右手,輕輕吻了一下手背。
「您怎麼這麼見外呢……請叫我瓦蕾莉雅就好,路奇烏斯大人?」
瓦蕾莉雅扭著腰,雙頰微微泛紅,並且用愛慕的眼神注視著路奇烏斯。
路奇烏斯身為封印騎士團的副團長,對於經常出入王宮的貴族家閨秀們來說,是個相當令人憧憬的存在。不僅外表英俊秀氣,還擁有過人的才華,並且待人和善、謙虛有禮、不會恃才而驕。再加上目前才弱冠二十歲,又是奧爾薇特的獨生子,將來可以名正言順地繼承里希堤那赫家族。這些好到不得了的條件,更是使那些拚命尋找未來前途光明丈夫的女孩子們趨之若鶩。
瓦蕾莉雅當然也不例外。從成為神巫候選人而經常進出王宮那時開始,只要一找到機會就會想辦法接近路奇烏斯,讓他記住自己的長相和名字。雖然好友卡琳總是冷眼看待瓦蕾莉雅這種舉動,不過一旦真的成為神巫,將會有九年都沒辦法過一般女孩子的生活。對於瓦蕾莉雅來說,想辦法接近路奇烏斯也算是她這段期間小小的快樂吧。
「路奇烏斯大人!有件私事希望您能答應……為了慶祝我就任神巫,將會在寒舍舉辦一場小小的派對。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路奇烏斯大人也能蒞臨——」
「喔喔,真是抱歉,我們改天再談這件事吧——不好意思。」
毫無惡意地打斷了瓦蕾莉雅的話,路奇烏斯整理了一下代表封印騎士團副團長地位的披風,接著走到狄米塔爾面前。
「我從母親大人那裡聽說了。小狄,這次你真的很努力呢。」
「還沒有到你們說的那種地步啦。」
「嘖……?」
看見路奇烏斯和狄米塔爾之間這麼親近地對話,瓦蕾莉雅又再次驚訝地睜大眼睛。就算是經常進出宮廷的貴族家閨秀們,也只能和路奇烏斯說些客套話。但是對於這個桀驚不遜、沒有禮貌又令人生氣的少年,路奇烏斯竟然主動去和他說話。不僅如此,少年不但沒有感到高興,竟然還擺出一副不屑的態度偏過頭去,這一幕看在瓦蕾莉雅眼裡,簡直令她不可置信。
「不過,神巫的專屬紋章官可不是每個人都能當,至少跟只要是貴族子弟就能輕鬆進入的封印騎士團不同,是個以實力分高下的世界對吧?」
「我能成為紋章官應該也是阿姨她安排好的吧?」
「即使是親戚,母親大人她也不會讓沒有實力的人得到與其不相匹配的地位。派任你為神巫的專屬紋章官,就代表她認同你有這個實力吧——可別小看你阿姨喔。」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啦……」
狄米塔爾搔了搔頭,露出了有點靦腆的笑容。
「嗯咿咿咿咿咿!」
回過神來的瓦蕾莉雅發出怪聲,打破了路奇烏斯和狄米塔爾之間那股親近的氛圍,並且走到他們兩人之間問道:
「——路奇烏斯大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啊?不,你這麼問我也不知道要從何答起……」
有點摸不著頭緒的路奇烏斯看向狄米塔爾,然後歪著頭問道:
「你有沒有好好跟瓦蕾莉雅小姐說明清楚?」
「我沒義務那麼做。」
「你也真是的。」
路奇烏斯混著嘆息聲地苦笑著,對瓦蕾莉雅說道:
「或許你已經從我母親那聽說過了,狄米塔爾是我的親戚,我們兩人的母親是表姊妹。」
「這、這個我有聽說過。」
瓦蕾莉雅想問的並不是這個,而是想知道他們兩人的關係為什麼這麼好。雖然瓦蕾莉雅的父母親也都有一兩位表姊妹,不過自己和他們的孩子之間關係並沒有很親近。大概就是只知道名字,甚至有些人連名字都不知道,親戚關係可說是非常淡薄。
可是路奇烏斯和狄米塔爾兩人之間的關係卻像好朋友一般,這點讓瓦蕾莉雅不能接受。正確來說,應該是讓她感到嫉妒吧。
一直看著瓦蕾莉雅臉上表情變化的狄米塔爾,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並且伸出手和路奇烏斯勾肩搭背。
「啊啊……!」
「因為我父母親很早就過世了,在開始一個人獨立生活之前,都是住在路奇烏斯家裡呢。」
「竟、竟然沒有尊稱路奇烏斯大人……!而且之前還在路奇烏斯大人的家裡白吃白住!」
瓦蕾莉雅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像要沸騰了一般,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反應,路奇烏斯搖搖頭笑著說道:
「不是在我家白吃白住啦。對我來說,小狄就像是我的親弟弟。」
「弟、弟弟……!」
一直留意瓦蕾莉雅臉上表情的狄米塔爾再次嘴角上揚,露出了勝利般的笑容。
「為什麼會把他當親弟弟看待呢,是因為現在整個裡希堤那赫家族就只剩下母親、我,還有小狄三個人。所以不論是我或是母親,都把小狄看作是很親近的家族成員,而且非常倚賴他呢。」
「別這麼說好不好,每次都是我單方面受到你們照顧吧。」
就好像故意做給瓦蕾莉雅看一般,狄米塔爾拍了一下路奇烏斯的肩膀。與其說是好像故意做給瓦蕾莉雅看,很明顯狄米塔爾根本就是故意這麼做。因為他看出瓦蕾莉雅對路奇烏斯抱持著好感,所以才故意這麼做的。
面對氣得咬牙切齒像是要把牙齦咬出血一般的瓦蕾莉雅,路奇烏斯還是以一副完全看不懂瓦蕾莉雅心思的態度,露出爽朗的微笑對她說道:
「不過小狄可不是靠著母親的關係,才成為你的專屬紋章官喔。」
「嗯、嗯嗯,那已經無所謂了……」
「小狄他不僅是個優秀的紋章官,也是相當優秀的護衛官。雖然嘴巴有點壞就是了……」
「喔、嗯……」
雖然瓦蕾莉雅很想吐槽狄米塔爾的嘴巴何止「有點」壞而已,不過她沒辦法反對路奇烏斯所說的話,只好勉強擠出僵硬的笑容回應。
「——不論如何,如果遇到什麼難題就請小狄幫忙吧。別看他這麼年輕,小狄可是見過不少世面喔。」
瓦蕾莉雅很想回應「現在這個狀況就是個難題」,不過還是沒辦法說出口,只能儘可能活動臉上僵硬的肌肉,好不容易才擠出一點笑容。
「那麼瓦蕾莉雅小姐,我就先告退了——小狄,可不要出什麼紕漏喔。」
「知道了。」
狄米塔爾揮了揮手目送路奇烏斯離去,而瓦蕾莉雅光是要讓戰袍的下擺優雅地飄動並屈膝行禮,就花了她不少工夫。
「——再見啦。」
當路奇烏斯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中后,狄米塔爾打了個大呵欠,接著也邁開步伐準備離去。
「啊——等、等一下!」
瓦蕾莉雅突然叫住狄米塔爾。
「我還沒說完——」
狄米塔爾回頭望向瓦蕾莉雅,鼻子發出哼哼一聲並且露出得意的表情說道:
「……如果無論如何都希望我辭退紋章官的話,就請你直接向陛下稟報吧——不過這樣一來,就會讓推舉我的本院長相當沒面子,這點你可別忘了喔。」
「……!」
在瓦蕾莉雅無言以對的時候,狄米塔爾早就消失無蹤了。
最後完全無法反駁對方這點,不知為何讓瓦蕾莉雅感到挫敗。她不甘心地雙手抓頭,把一頭綁好的漂亮金髮弄得亂糟糟。
「嗯咿咿咿咿咿!」
※
以薩克正在修剪上頭結了無數花苞的薔薇,在看過從南方傳來的緊急奏摺之後,他皺起眉頭說道:
「……這種議題為什麼要拿來給我看?不是應該要先拿給父王過目嗎?」
「因為陛下在神巫任命儀式結束之後,就得馬上前往塔洛瑪視察……」
「視察?很明顯是騙人的吧。因為那邊不就是他第三位情婦的領地嗎?是不是叫什麼普魯娜夫人,那個很性感的寡婦?」
「這點臣並不清楚——」
內務大臣卡穆尼亞斯跪在以薩克面前,言詞閃爍還不斷擦著額頭上的汗。讓這位老臣汗如雨下的原因,與其說是這間溫室內的氣溫太高,還不如說是因為內心的緊張和焦躁所造成。
以薩克把奏摺捲成原來的筒狀並丟回給卡穆尼亞斯,並再次拿起剪刀。
「——然後呢?讓我看了那樣的奏摺之後,到底要我做什麼?」
「在陛下還沒回來之前,皇太子殿下就是這個國家的君王。如果可以的話,希望皇太子殿下能對這件事儘快做出裁示——」
「那什麼都不做不就好了。」
「這!」
「我說什麼事都不要做,意思就是不要輕舉妄動。懂了嗎?」
「可、可是!如果這個消息是事實的話,一定要儘快採取對策才行!」
「如果你們覺得怎麼做會比較好的話,就不用什麼都來問我,自己決定要怎麼做不就好了?還是你們怕萬一出了事得有人負責,所以就先來找我,要我來下命令好讓你們之後方便推託?是這樣嗎?」
「臣絕對不是那個意思——!」
「那如果我下了決定之後被父王責備,到時候就由你們來承擔這個後果如何?」
「咦咦!」
「怎麼?這樣不好啊?那就乖乖等待父王的指示吧。」
聳了聳肩,以薩克繼續修剪薔薇。
亞默德的國王傑弗倫十一世以能征善戰聞名,被譽為大陸最偉大的英雄。但他的兒子卻和他完全相反,是個溫文儒雅的美男子,以種植薔薇而聞名各國。也因此——照顧薔薇比國家大事還來得重要——即使他心中真的這麼想也不會令人感到意外。
卡穆尼亞斯擦掉手背上的汗水,走近以薩克並說道:
「臣、臣了解了!如果殿下對這件事有什麼想法的話請告訴臣,臣等會參考殿下的意見,並且以臣等擅自做出決定的方式——」
「咦?這樣可以嗎?真是不好意思呢。」
以薩克用有點虛偽的笑容回應道。在經過一番思索之後,以薩克臉上浮現出得意的表情點了點頭並且接著說道:
「的確是呢……這個地方確實不可以貿然派出大軍攻打,況且我們現在也沒辦法立刻調動這麼龐大的軍隊。」
「那、那麼首先要……?」
「先調集軍糧和軍馬。由於一旦要出兵的話必須迅速進軍,所以必須挑選出精銳士兵才可以呢。總之,在父王還沒有回應之前,就先準備好出兵的準備吧。」
「這樣就可以了嗎……?」
「當然不行啦!還要預先派人去當地收集更詳細的情報。即使現在還沒辦法動用軍隊,派人先去收集情報應該沒問題吧?」
「了解!臣會和加利德大人商討,立刻派遣偵查隊前去收集情報。」
「對了,不可以派軍隊去喔。」
「您說什麼?」
「因為最基層的士兵萬一遇到什麼預料之外的狀況,他們沒辦法藉由自己的判斷採取行動對吧?必須派遣萬一發生什麼事也能自行判斷,並且採取適當行動的人才行……擁有一定的許可權、絕對不會背叛、還能夠執行戰鬥任務的人……你有想到什麼適合的人選嗎?」
「殿下突然這麼說我也……」
看見卡穆尼亞斯滿臉困惑的表情,以薩克嘆了一口氣並且開始用已經盛開的薔薇來製作花束。
「沒關係,我心中已經有人選了。」
「真的嗎?」
「這種事我沒必要騙你吧?我打算借用一下魔法院的力量。」
「魔法院?可是普通的魔法士應該沒辦法執行這個任務——」
「所以我們要找不普通的魔法士啊……況且我國對於魔法院投入了莫大的資金,花了不少工夫來培育魔法士,為的也是在這種時候能夠派上用場吧?因為魔法院可不是什麼慈善機關啊。」
脫下手套和圍裙,以薩克披上天鵝絨料子的披風,手持花束快步走出溫室。
「殿下,您要去哪裡?」
「就跟你說要去魔法院了。」
「這樣的話,臣立刻派遣使者前往魔法院召奧爾薇特本院長進宮……」
「如果那麼做的話光是要見到面就得花上一、兩個小時吧,太浪費時間了。我直接去拜訪的話可以省掉很多麻煩,更重要的是,這樣一來不論我有什麼無理的要求,本院長她也很難拒絕吧?」
「原、原來如此——」
聽到以薩克這番話,卡穆尼亞斯大大地點頭表示贊同。
雖然對於周遭各國來說,以薩克看起來就是個只熱衷於種植薔薇、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不過在他那看似茫然的表情之下,其實是個才華和父親不相上下的謀略家,這件事在亞默德的王宮中可說是個公開的秘密。不然卡穆尼亞斯也不會為了尋求以薩克的建議而特別跑到這裡來吧。
「總之呢……」
搖了一下薔薇花束,以薩克回頭對卡穆尼亞斯說道:
「我會讓該做這件事的人,好好地去調查一番。」
※
就像是條餓著肚子的野狗,普約爾在辦公室里慌張地來回走動。窗外傳來士兵的跑步聲讓他嚇得魂不附體,趕忙躲到辦公桌後面。
「市長……請不要那麼害怕。」
統帥當地駐防部隊的馬札利,以無奈的語氣這麼說道。普約爾一聽便摸摸鬍子,在辦公桌後面做起伸展運動。
「你、你在說什麼啊,我才沒有害怕,我怎麼會害怕呢。這、這是我為了萬一哪天真的發生什麼事而在鍛鏈自己的體力罷了。呼、喝、哈!」
「現在真的發生大事了呢。」
馬札利隊長坐在會議用的圓桌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后,雙手交叉在胸前。
「……雖然我口中說著請您不要害怕,不過現在的狀況可說是相當不樂觀。因為城鎮已經有三分之一遭到叛徒佔據,而且想要加入他們的人似乎也是與日俱增。」
「那、那你就不要盡講這些會讓我害怕的事情啊……」
「我一定得讓您正確掌握目前的現況啊。」
「你這麼說也是沒錯……」
普約爾市長晃動若微胖的身軀,坐到自己專屬的位子上,一隻手托著臉頰並且開始玩起羽毛筆。
「那個啊,之前送去首都請求援軍的奏摺,不知道有沒有確實送到了?光是靠這裡的駐防部隊已經很難鎮壓住這些叛徒了吧?」
「看來是這樣沒錯,而且還有報告說這些叛徒里有著會使用戰鬥魔法的人,如果讓這些傢伙繼續恣意妄為,說不定哪一天真的得放棄這座城鎮。」
「什麼?這個城鎮連魔法院分院都沒有,應該不可能出現會使用魔法的居民吧?」
「沒錯,大概是從外地來的吧。我想或許就是那些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傢伙們協助引發了這場叛變。」
「唔唔唔……對了,援軍什麼時候才會到呢?」
「這個嘛……即使奏摺已經送到了,會不會立刻派遣援軍過來還是未知數。」
「為、為什麼呢?」
「因為瑟利巴太靠近國境了啊。」
馬札利隊長露出厭煩的表情並聳了聳肩。
這個留著小鬍子的市長或許處理內政事務的能力很強,但是卻完全沒有軍事方面的理解力和決策力。面對這次的緊急事件,馬札利幾乎得要自己一個人處理所有事情,雖然這令他感到相當頭痛,不過他還是沒有抱怨。因為馬札利是個軍人,一直以來都遵循著「不論遇到什麼狀況都要盡好自己的本分」這個教條。
馬札利用手指著攤開在桌子上的地圖並且開始說明。
「——就像您所看到的,只要越過南方的山脈,就是屬於蠻教徒的土地,比蓋羅在那裡的影響力相當大。」
「這種事情我當然知道,我好歹也是瑟利巴的市長啊!」
普約爾臉上露出憤怒的神情並且拍了桌子一下,不過他馬上又歪著頭問道:
「那為什麼這會成為援軍晚到的原因呢?」
「因為如果派出大軍進駐這個城鎮,一定會刺激到比蓋羅啊。」
「也就是說……?」
「比蓋爾會認為這是我們即將侵犯其國境的前兆,很可能也會派軍隊越山而來。」
「什麼!那、那很糟糕耶!如果一個不小心,很可能會在這附近演變成和比蓋羅之間的軍事衝突對吧?到時候這場叛亂跟本就只是前菜而已了!」
「沒錯。所以沒辦法立刻派遣援軍過來的可能性相當高。」
「那、那也很糟糕啊!光是靠駐紮在這邊境小鎮那貧弱的駐防部隊,其戰力根本沒辦法鎮壓這些叛徒吧!」
「駐防部隊這麼貧弱還真是對不起呢……」
瑟利巴的人口大約有兩千人,而駐防部隊的士兵數量還不足四百人。以目前狀況來看,有大約三分之一的人已經叛變,算起來叛徒的人數就接近七百人了。當然,不可能所有的叛徒都有戰鬥能力,而且我方也算是正規部隊,並不會因為這單純的數字差異而被打敗,但往後會怎麼發展還是無法預料。畢竟,現在連駐防軍隊中都開始出現了叛亂者。
「——話說回來,或許這次叛亂事件的背後,正是比蓋羅和蠻教徒們在暗中搞鬼也說不定!」
「即使是那樣,我們的處境還是沒有改變——總之,在首都派來的使者或是援軍抵達之前,我們也只能以現有戰力撐下去,請市長您也要做好這個覺悟。」
「我、我就算做好覺悟也幫不上什麼忙喔!因為我可是個文弱書生啊!」
「請不要用自豪的語氣這麼說。」
馬札利隊長站了起來並壓低帽子,同時又再次無奈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