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拒絕
蕭宣欽和薛東蓉給薛家眾人行禮。
他兩人,蕭宣欽宿醉未醒,腳步微踉;薛東蓉冷淡漠然,置身事外。與東瑗回門時的喧鬧不同,氣氛詭異的冰冷。
婆子拿了蒲團,讓蕭宣欽和薛東蓉跪下給老侯爺和老夫人磕頭。
老侯爺卻猛然站起身,冷哼一聲出了大堂。
冰冷的氣氛頓時凝滯起來。
老夫人亦顫顫巍巍站起身,扶著丫鬟寶巾的手走了出去。
二夫人禁不住掩面而泣,四姑娘薛東婷忙起身去安慰母親。一個穿著天藍色寶綢直裰的男子亦上前勸二夫人。
他是東瑗的三堂兄薛華軒,二夫人的親生兒子。因為胞妹薛東蓉成親,他特意從邊遠的四川趕了回來。
看到這等場景,他的臉鐵青。
世子爺歎了口氣,也跟著老侯爺出去。
世子夫人只得跟上前去服侍老夫人。
正堂內嘈嘈切切,有人歎氣,有人嗤笑,有人同情勸二夫人,有人扶起跪著的薛東蓉。
在亂雜中,蕭宣欽緩緩俯身,對著剛才薛老侯爺和老夫人坐的正席磕了三個頭,次次落地有聲。
東瑗的目光就投向了他。
從背後看去,他的背影有種相似感。時常跟盛修頤去給盛夫人請安,東瑗總是走在盛修頤背後,有時會不經意間看到他的背影。
蕭宣欽的背影和盛修頤有幾分相似。
老侯爺和老夫人都走了,薛東蓉也起身了,他還是對著薛老侯爺和老夫人的位置磕了頭。
看一個人的操守,主要視其所為與所不為。
明知三日回門,倘若心裡明白些,都會藏拙。哪怕再荒唐,都不會在昨夜徹夜尋歡。
明明老侯爺和老夫人已經走了,將他冷落,他依舊做出了孫女婿對長輩的敬重。
看到蕭宣欽磕頭。薛家有人白眼,有人嗤笑,東瑗心裡卻有絲異樣。
這個五姐夫,是故意的吧?他做出這副荒唐的姿態。是為了什麼?
給薛老侯爺看嗎?
東瑗的三堂兄薛華軒若有所思。
薛東蓉回門這頓飯,吃得很壓抑。
晌午的天氣又酷熱起來。
吃了飯,大家也懶得看戲。這次的客人,都是薛家嫁出去的女兒,天氣炎熱難耐,大家都回了各自母親房裡乘涼。
東瑗想著老夫人和老侯爺在生氣,想去陪老夫人說笑。寬慰寬慰老人家。她先去給五老爺和五夫人請安後,才帶著薔薇去了老夫人的榮德閣。
青幃小油車在榮德閣門口停下,婆子端了小杌子,薔薇先下來,然後扶了東瑗下車。
小丫鬟稟九姑奶奶瞧老夫人來了,詹媽媽就迎了出來,念叨:「這麼熱的天兒,九姑奶奶又是雙身子的人。怎麼四處跑?前頭不坐席嗎?」
東瑗笑了笑:「前頭的席撤了,聽戲的芳榭又熱,大家就散了。」
詹媽媽淡笑。請東瑗進東次間坐,讓小丫鬟給東瑗上茶,然後指了指內室,讓東瑗說話的聲音輕些。
東瑗知道老夫人和老侯爺在內室說話,就微微頷首。
榮德閣的東次間擱了冰,比外面涼快多了。可東瑗和薔薇是剛剛進門的,還是不停拭汗。
詹媽媽拿著雪色團扇替東瑗打風。
薔薇上前,低聲道:「媽媽,讓奴婢來。」
詹媽媽沒有同薔薇爭,把扇子給了她。然後壓低聲音對東瑗笑:「九姑奶奶,薔薇這孩子越長越好……」
薔薇就微微紅了臉。
東瑗卻好似聽出了些弦外之音。
她懷了身子,她的滕妾又不得盛修頤的喜歡。不想讓其他姨娘在她懷孕時鑽空,該安排通房了。
詹媽媽不會是這個意思吧?
倘若詹媽媽是這個意思,也是老夫人透了口風。當初東瑗嫁到盛家去,她們就是想讓薔薇做滕妾的。
「薔薇模樣是越來越好。」東瑗輕聲笑道。
詹媽媽看了眼東瑗。沒有再說什麼。
丫鬟撩起氈簾,老侯爺從內室走了出來,臉上已是一片淡然,沒有了在正堂時的盛怒。
薔薇攙扶東瑗下炕,給他行禮。
老侯爺看到她,笑了笑:「前頭散席了?」
東瑗道是。
「陪你祖母坐坐,天涼了些再回去。」老侯爺叮囑道,轉身出了榮德閣。
東瑗和詹媽媽進了內室。
老夫人衝東瑗招手。
東瑗就坐到她身邊。
「這樣熱的天兒,不該過來的,動了胎氣怎麼好?」老夫人摩挲著她,笑容慈祥。
「不礙事的,坐車過來,走了幾步路而已。」東瑗笑。
老夫人就問她最近幾日可有不適等等,又道:「早些告訴你婆婆,讓她派個懂生產的媽媽在你身邊。」
「羅媽媽生養了兩個兒子,一個閨女,她就比管生產的媽媽還要懂。」東瑗笑道。
老夫人哦了聲,想起了什麼,向詹媽媽詢問羅媽媽的事:「當年大奶奶生瑞姐兒,是不是她去照顧大奶奶的?」
詹媽媽笑:「可不是?您說她生了三個孩子,從來沒病沒災的,是個會照顧人的,就把她派去照顧大奶奶。還想讓她做瑞姐兒的乳娘呢。」
老夫人恍然大悟般,呵呵笑道:「是了是了,我想起來了。」
羅媽媽派給東瑗之前,差點做了薛府嫡長孫女的乳娘?
東瑗錯愕。
給薛府嫡長孫女做乳娘,那是極高的榮耀;從老夫人屋裡出去,給六年前的東瑗做管事媽媽,等於貶職。
這是天與地的差別。
那時的羅媽媽並不能預見東瑗未來會受寵啊,她怎麼會願意呢?
一個是薛府嫡長孫女的乳娘,應該是薛府下一代裡較尊貴的乳娘了,是光耀的前程;一個是不受寵的嫡女的管事媽媽,前途未卜。
一般人都會選擇前者吧?
羅媽媽從未在東瑗面前露出過不滿,對東瑗盡心盡力。
倘若不是今日老夫人提起,東瑗壓根就不知曉從前那麼回事。
東瑗準備問是怎麼回事,老夫人已經歎氣道:「……她跪在我面前,說沒有福分做大小姐的乳娘,哭哭啼啼的。問她什麼,又說不出來,是個老實的。後來留了兩年,才給了瑗姐兒。」
詹媽媽點頭,笑道:「老夫人還是這樣的好記性。」
羅媽媽自己不願意去?
「為何不願意啊?」東瑗問,「給瑞姐兒做乳娘,不是好事嗎?」
詹媽媽搶在老夫人前頭,笑道:「可不是,當時眾人皆說是好事,偏她不願。九姑奶奶,這是您和羅媽媽的緣分。」
看來是不能說了。
東瑗就笑笑沒有再問。
在老夫人處坐了一下午。
中途世子夫人帶著二姐薛東喻來給老夫人請安。寶巾出去說老夫人身子不利爽,九姑奶奶陪著呢,讓世子夫人和二姑奶奶先回去。
後來大約是世子夫人去通知了眾人,再也沒有來給老夫人辭行的。
而老夫人也隻字不提五小姐薛東蓉和五姑爺蕭宣欽。
東瑗自然也不敢提。
落日西沉,透過院裡高大樹木投下斑斑樹影,深綠濃翠掩映著榮德閣。牆上自鳴鐘響起,已經申正。
老夫人知道東瑗也要在婆婆跟前立規矩,不能回去晚了,就叫詹媽媽送東瑗和薔薇出去。
臨走的時候,老夫人賞了薔薇一支掐金絲鏤空金簪,叮囑她好好服侍東瑗。
薔薇接了,謝過老夫人後,跟著東瑗出了榮德閣。
回盛昌侯府的馬車上,東瑗問薔薇:「你可知曉羅媽媽當年為何不給瑞姐兒做乳娘啊?」
她還是念著這件事,反而把老夫人對薔薇事情的暗示擱在腦後。
東瑗不會安排薔薇侍寢。
因為就算她懷了孕,盛修頤的妾室也無機可乘。盛修頤的妾室,邵紫檀在他身邊十幾年,陶氏六、七年,范氏兩年。倘若他喜歡誰,早就寵上了,兒女也早有了。
她和盛修頤不是新婚夫妻。
再說,在她誕下麟兒之前,盛修頤都不一定能從西北回來……
甚至可能回不來……
她忙打出念頭,不敢往深處想。
薔薇見東瑗問她羅媽媽那件事,就笑道:「奶奶,瑞小姐都快八歲。給她選乳娘也是八年前的事。那時我才七八歲,在老夫人院裡管燒茶水的差事,哪裡能知曉羅媽媽為何不給瑞小姐做乳娘的事?您不如回去問問羅媽媽。」
東瑗聽了失笑,她的確捨近求遠了。
薔薇頓了頓,對東瑗道:「奶奶,三少爺從四川回來了……」
東瑗不解望著她。
薔薇有些不好意思:「奶奶興許忘了,我曾經跟奶奶提過,我大哥是二房的三少爺跟前服侍的,後舉家跟三少爺去了四川。我瞧著三少爺回來了,我大哥大約也回了盛京。奶奶,我想跟您告一日假,明日回去瞧瞧兄嫂,好些年不見面了。」
東瑗笑道:「行啊,你明日就去,住一晚再回來。」
薔薇搖頭,笑道:「奶奶有了身子,滿院子只有我知曉,旁人服侍不周,我回去也住得不安心。我早上回去,下午就回來。」
東瑗忍不住笑:「你安心回去兄妹團聚,我還有羅媽媽和橘紅、橘香呢……」
薔薇見東瑗說的很誠懇,是她莫大的恩典,就不再推辭,給東瑗道謝。
第一百二十章 元昌帝的怒
回到盛昌侯府,已是黃昏,金燦燦的斜照似錦緞灑滿了元陽閣門前的青石小徑。東瑗和薔薇回來,盛夫人問她吃過晚飯沒有。
東瑗笑:「還沒有,不怎麼餓,沒什麼胃口。」
盛夫人笑道:「天熱,我也沒什麼胃口,叫廚房做了蓮米粥,你就在我這裡吃些再回去。」
東瑗忙道謝,在盛夫人的院子裡吃了晚飯才回了靜攝院。
洗了澡,換了乾淨輕薄的中衣,東瑗斜倚在臨窗的大炕上看盛修頤留下來的那本《六韜》。
羅媽媽進來,東瑗放下書,讓丫鬟們都下去,只留羅媽媽,笑道:「您今夜陪著我。」
羅媽媽摸了摸她散開的青絲,像小時候一樣憐惜望著她:「好好,媽媽陪瑗姐兒睡。」
丫鬟們不再跟前,羅媽媽就叫她瑗姐兒,跟在娘家時一樣。
羅媽媽又問東瑗今日五姑奶奶回門,可有趣事。
東瑗把蕭宣欽的事說了一遍。
羅媽媽神色微黯:「五小姐當初真是魔怔了。尋死覓活嫁這麼個人。瑗姐兒,你說是不是報應?人在做,天在看,做一點兒違心事,老天爺都記帳呢。」
東瑗笑了笑。
羅媽媽替薛東蓉感歎了一回,想起了什麼,猶豫片刻才問:「五小姐出閣……不曉得三少爺回來不曾……」
三少爺,是指東瑗的三堂兄薛華軒。
羅媽媽怎麼好好的問起他?
「回來了。薔薇的大哥是跟在三哥身邊的,聽說這次也回了盛京。薔薇明日請了半日假。」東瑗笑道,「媽媽,您怎麼問三哥?」
羅媽媽笑容勉強:「五小姐是三少爺的胞妹,就想起來問問……」
東瑗想起今日祖母說,羅媽媽原本是服侍大奶奶生產的,而後也看好了她,想讓她做嫡長孫女薛華瑞的乳娘。
而羅媽媽推辭了。
「媽媽,您當初為何不想給瑞姐兒做乳娘?」東瑗徑直問道。
羅媽媽大駭。驚愕拉著東瑗的手:「誰和你說起過這件事?」
東瑗眼底有了些許漣漪,道:「是祖母……媽媽,我可能有了身子……」
她話未說完,羅媽媽駭然情緒猛然一轉。由驚愕轉為大喜道:「瑗姐兒,你有了身子?」
說著,往東瑗身上瞧。
東瑗頷首,把薛府請的那位太醫的診斷告訴了羅媽媽。
羅媽媽雙手合十,連連念阿彌陀佛:「祖宗保佑,菩薩保佑。」然後又問,「你和夫人說了嗎?」
東瑗搖頭。
羅媽媽臉上的喜色就輕了幾分:「……瑗姐兒。你這些日子總是和薔薇悄悄說話,媽媽也沒問。怎麼不和夫人說你有了身子的事?這不是大喜事?」
倘若把盛家子嗣詭異的單薄告訴羅媽媽,不過是多一個人替她擔心罷了。羅媽媽雖在盛家生活,可能根本就沒有注意到盛家為何子嗣稀少。
而且羅媽媽善良糯軟,幫不上什麼忙,東瑗決定不說,就道:「三日前才診斷出來……我想再過一個月,胎位穩了才告訴夫人。免得早早說了。夫人以為我討賞呢。」
羅媽媽眉頭就蹙了蹙。
她大約是覺得東瑗太謹慎,卻也沒有再反駁她。
「……祖母想讓我告訴夫人,請夫人在我身邊放個懂生產的媽媽。我說您就很懂。祖母和詹媽媽才說起當年讓您伺候大嫂的話來。」東瑗又把話題轉了回去,「媽媽,您為何……」
「瑗姐兒!」羅媽媽重重捏了捏東瑗的手,打斷了她的話,「有些事不是媽媽不肯說……你也知道,咱們家幾代同堂,幾房住在偌大的院子裡,總有些不好的事。看在眼裡了,就爛在心裡……你別再問這話了。」
羅媽媽在大嫂房裡見到了什麼不幹淨的事?
東瑗心口跳了跳。
羅媽媽先問了三少爺薛華軒,而後東瑗說起大嫂杭氏。她的表情瞬間駭然。
的確不是什麼好事,東瑗隱隱猜測著,就不想再知道了。她笑了笑:「我以後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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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熱的夏季似流火般,也挨不住秋風蕭殺,轉眼就到了秋高蟹肥桂花黃的八月底。
盛修頤走了五十來天,才到了西北大營。
而東瑗去給盛夫人早上請安的時候吐了出來。被盛夫人和康媽媽看出了破綻,知曉她已經有了身孕。
東瑗也不再隱瞞,把自己懷了身子的事告訴了盛夫人,心裡卻忐忑難安。
她想知道盛昌侯是什麼態度。
後來有一天請安時碰到了盛昌侯。
他沒有東瑗想像中的冷臉,難得溫和對她道:「倘若不適,隔三日來請安一次就好。好好誕下孫兒,就是對我們極大的孝順。」
他的語氣和表情沒有絲毫的做作,像是很高興。
東瑗進門就有了身子,這不僅僅是她的福氣,也是整個盛家子嗣旺盛的標志。盛昌侯的歡喜不像是假的。
那麼盛家子嗣單薄的原因……
不會真的就是天然的吧?
這個念頭一起,東瑗就覺得不靠譜。盛家那麼多人,怎麼就那麼倒霉,除了盛修頤的孩子,就只有二奶奶葛氏有個七歲的女兒。
其他人怎麼會天生不能生育?
東瑗想著,就下定決心要查查此事。她一開始以為是盛昌侯,而現在……她對自己的判斷有了幾分不確定。
盛昌侯的林大姨娘鬧了一場送去田莊,沒過兩個月就病死了。盛夫人告訴東瑗的時候,語氣裡有幾分悵然:「她們兩個,比你二弟妹還要小一歲,長得又好看,總沒有孩子,心裡不踏實的。侯爺一日日老了,她們總怕頤哥兒將來會怠慢她們,最近開始尋事了。把林大姨娘送走,也是想二姨娘能安分些……誰知道,侯爺還是怕她們不安分……大姨娘不像二姨娘聰明。心地卻是好的……」
盛夫人的意思,雖然很隱晦,東瑗聽得出是說盛昌侯弄死了林大姨娘,只是為了震懾林二姨娘。要麼沒有子嗣的活在盛家;倘若起了要子嗣的歪念。就是個死。
東瑗沒說什麼,忍不住想她公公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她嫁過來這段日子看得出,盛夫人雖是和軟性子,盛昌侯對她卻是尊敬的,有著平常人家少年夫妻老來伴的相親相敬。
這一點,讓東瑗對盛昌侯有些改觀。他不是個寵妾的人,對盛夫人也不錯。
也許自己一開始第一印象不好。就整個否定了盛昌侯,覺得他沒有可取之處。
盛昌侯房裡的兩位林姨娘沒有子嗣,東瑗已經能從盛昌侯殺林大姨娘中確定是他做的。
可是二爺盛修海、兩位叔伯家裡的兄弟也沒有子嗣,真的跟盛昌侯有直接關係嗎?
想著,東瑗就舀出三百兩銀子,讓薔薇偷偷去了兌了現銀。
她想用錢買通盛家的人,弄清楚各房沒有子嗣的原因。
再也不能耽誤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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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秋宮裡給皇親國戚家裡賞了吃食。盛夫人進宮謝恩的時候,把東瑗進門就懷了身子告訴了盛貴妃娘娘。
盛貴妃就把這件事告訴了元昌帝。
從盛貴妃娘娘的宮裡出來。元昌帝回到御書房,就把書案上一塊水晶鎮紙狠狠砸在地上。
總管太監婁友德和御書房服侍的一群大小太監見皇帝發火,全都噗通跪下。瑟瑟發抖,生怕觸了霉頭。
「他居然敢,他居然敢!」婁友德聽到書案上的硯台又被砸到地上,元昌帝的聲音憤怒如雷,反覆恨聲說「他居然敢」。
太監們都將頭磕在地上,不敢吭聲。
誰居然敢?
「……朕都做得那麼明顯,他居然裝傻,他竟敢……」元昌帝憤怒蹂躪著書案上的筆墨紙硯、書籍、奏摺。
等他安靜下來,御書房滿屋狼藉。
婁友德並十幾個小太監依舊跪著,沒人敢開口說求皇上息怒。
元昌帝坐在椅上。手捏住椅子扶手,鐵青的臉色好半晌都無法回轉。
婁友德不知旁的小太監感覺如何,他的腿都跪麻了。牆上的自鳴鐘響起,婁友德知道元昌帝沉默已經半個時辰了。
他只得壯著膽子低聲問:「陛下……」
「婁友德,文靖長公主的駙馬是哪一日做壽的?」元昌帝問答,聲音裡有了幾分迫切。
婁友德忙道:「今年的四月二十八。陛下。」
「四月二十……四月二十八……」元昌帝倏然站起身子,聲音裡有難掩的笑意,反覆踱步,倏然道,「……刺得好。」
婁友德一頭霧水,可是他聽到元昌帝說「刺得好」,就想起那日元昌帝從文靖長公主府回來,胳膊上被什麼東西刺得鮮血淋漓。
四月二十八是文靖長公主駙馬的壽誕。
那麼四月二十,是什麼日子?
他努力想了想,還是想不起來,四月二十到底是什麼日子。
「才八天,誰說得清?」婁友德聽到元昌帝帶著笑意的聲音,便抬頭看去,只看到年輕皇上臉上有種異樣的神采。
好似得到了一件稀世珍寶般。
倏然回來就暴怒,又突然欣喜。能讓元昌帝情緒變化如此異常的,除了蕭太傅,婁友德想不出別的事。
可是元昌帝方才說「他居然敢」,又說「四月二十」,到底是怎麼回事?
「起來吧。」元昌帝沉聲道,「把這裡收拾乾淨了。今日的事,要是太后聽得半點風聲,你們全部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