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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悠著點》作者:蘇行樂(完結+番外)

第三十九章

    七王妃在生裴雲慧之前有過一個孩子,只不過懷胎七月時意外小產了,而且還是個男嬰,當時延帝得知時痛心不已。

    也不知怎麼回事,延國皇族的香火一直不旺盛,孩子極易小產或者早夭,延帝此生共有十三子,可得以存活至今的也就四個。而到了下一輩裡,這香火更是少的可憐,七王成婚多年,妻妾無數,可到今天也就只一個女兒……舉國上下都為這皇嗣的問題分外憂心,延帝更是焦慮,所以得知顏世靜懷了身孕,雖然他對她很不喜,但念在腹中胎兒的份上,他也就不計較了。

    可誰想到,現在這顏世靜竟然出血了!

    皇后娘娘看到延帝宣太醫,急了,顏世靜是假孕,萬一被太醫查出來不就完了!這時她也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了,只攔著道:“陛下,陛下,還是不要叫太醫了,趕緊完婚吧,這大婚之日請太醫多不吉利……”

    穆貴妃見她失了分寸,嗤笑一聲打斷道:“叫太醫不吉利,那這大婚之日新娘流血可就吉利了!姐姐,人命關天啊~”

    這最後幾個字穆貴妃把它說得餘韻流轉意味深長,皇后卻只覺這話如刀般紮在了胸口,她看著揚著頭笑得得意的穆貴妃,心裡翻騰著憤怒怨恨,最後恍然大悟——這一切都是這個女人搞的鬼!

    只怕她是早就知道假孕了!也早就等著大婚這一天了!

    那麼,這事只怕瞞不了了!而且她也一定會就此大做文章!

    欺君之罪,可是要人命的啊!

    皇后覺得後背冷汗涔涔,千算萬算,到底還是失算了!突然間,她的眸中精光一閃,然後看向身旁的太子,做出了個狠辣的手勢。

    這邊,延帝已沒功夫搭理這兩個時時鬥不停鬥的女人了,“人命關天”四個字有如實質重重砸在心上,他看著遠遠走來的太醫,喝道:“滾快點!”

    顏世靜見太醫向她走近,又驚又慌,“我不要看太醫!我不要看太醫!”

    這太醫她不認識,那就不是皇后的人,不是皇后的人就不會替她隱瞞懷孕的事,那麼她就會被揭穿她就死定了!

    她慌亂著看著人群,可是此時此刻沒有人能幫她,而當看到太醫一步步走至身邊再也無法阻攔,她終於絕望的哇的一聲哭出來。而同時,翻江倒海的肚子終於再不受控制,“咕嚕”幾個響後,顏世靜失禁了。

    頓時,一股臭味傳開,圍著的人群紛紛掩鼻退後。

    顏世靜又羞又惱,跪坐在地上,捂臉痛哭。此時的她衣衫淩亂,鳳冠傾斜,花了兩個時辰弄好的妝容毀的不成樣子。..

    可怖,又讓人可憐。

    顏世甯在邊上看著,突然間心生不忍了。裴瑾看到了她微變的神色,握住了她的手。

    延帝已經被這一**混亂的局面攪得心煩意亂,“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穆貴妃蹙眉附和道:“就是,好好的一個婚禮怎麼弄成了這樣。唉,鄭太醫,你還愣著幹嘛,趕緊給太子妃看看是怎麼回事?”

    站在那左右為難的鄭太醫聽著這話,硬著頭皮走了上去,本來還想稱一個“太子妃”的,一想只怕這婚事准得黃了,所以只道:“顏**,讓我給你把脈。”說著,已俯身要抓顏世靜的胳膊。

    顏世靜回神了,避如蛇蠍的抽手,“不!我不要!”

    穆貴妃笑道:“還是讓太醫看一下吧,這好端端的流血,又……唉,不看一下陛下也不放心啊!”

    顏世靜抬頭看向一臉陰沉的延帝,嚇得說不出話來了,而當她的目光落在皇后和太子身上時,眼神一亮,哭著求救道:“姨母!太子哥哥!我不要讓太醫看!”

    見眾人把目光都轉過來,皇后穩了下神色,淡然道:“世甯,還是讓太醫看一下吧。”

    顏世靜愣住了,她看著這對目光陌然面上難辨悲喜的母子,突然間從頭冰到了腳。

    而鄭太醫趁她一個不察,迅速的握住了她的胳膊,然後開始切脈。顏世靜也不知道是嚇傻了還是怎麼的,也不掙扎了,只怔怔的看著穿著一身喜服無比俊美的太子。

    “古怪。”片刻後,鄭太醫嘀咕道。

    眾人一直在盯著他跟顏世靜,見他皺著眉頭開口了,臉上表情各不相同,有忐忑不安,也有迫不及待。

    “鄭太醫,診治出了什麼,可得好好跟陛下說說。”穆貴妃說得悠閒,眉宇間到底露了緊張。雖然得到風聲說顏世靜是假孕,但真相如何,不到最後她也不敢篤定,就剛才皇后那態度,可是讓人很不安啊!

    而她能否鬥倒皇后跟太子,可全看今朝了!

    “鄭良,何處古怪!”延帝也是萬分迫切。

    鄭太醫又診了一會才收手起身,他施了個禮後,慢吞吞道:“回陛下,老臣說古怪,是因為根據脈象來看,顏**身體無恙一切安好,那怎麼會流血呢?請陛下恕罪,老臣無能,實查不出什麼。”

    “身體無恙一切安好?!”明明是再好不過的一句話,延帝聽著卻如被雷擊。

    “是的,顏**身子並無不妥。”

    延帝猛得上前一步,攥住鄭太醫衣襟以一種只供兩人可聽的聲音沉沉道:“難道她並無身孕嗎?!”

    鄭太醫被延帝鐵青的臉色嚇得慌亂,“回,回陛下,老臣雖然無能,但是否有喜脈還是能查得出來的。”

    延帝倒吸一口氣,臉色更加難看的。他一把推開鄭太醫,然後轉身怒視皇后娘娘。皇后被他盯得全身都繃緊了。

    而在場的所有人,也被延帝散發出的逼人怒氣震懾住了,只不過他們依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只聽到了太子妃並無不妥的結論,那既然沒有什麼不妥,陛下又為何怒氣更甚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至於那些知道隱情的人,一個個都保持緘默,只作出一副惶惶不安的樣子。

    半晌後,延帝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怒聲喝道:“皇后,你可知欺君的下場!”

    皇后聞言一把跪下,哭道:“陛下,臣妾也是被欺瞞的啊!臣妾對此事一無所知啊!”

    穆貴妃一聽這話,心咯噔一跳,然後眼睛一眯牙齒一咬,恨恨的想:好你個康氏,沒想到你這麼狠!這是棄車保帥了啊!那可這是你的外甥女啊!你的親姨妹啊!你這都能下了得手!

    顏世甯跟裴瑾聞言,相視一眼後都又低下了頭——他們到底還是小瞧了皇后。

    顏世靜聞言,卻是眼睛豁然睜大,忘了哭。

    臣妾也是被欺瞞……臣妾也是被欺瞞……怎麼會呢?怎麼會呢!讓她假孕騙婚可是皇后的主意啊!是她跟娘親商量著這麼做的啊!她怎麼可能一無所知呢!

    顏世靜還沒反應過來,皇后已轉頭沖她怒道,“世靜!姨母待你不薄!你怎麼可以這麼害姨母啊!”

    “姨母……”顏世靜喃喃說道,猶不知這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延帝胸膛起伏,氣得不輕,“你們這對姐妹……你們這對姐妹啊!”

    皇后見他不信,繼續哭道:“陛下,臣妾對您的心思您是知道的,這麼多年何曾騙過一丁半點!臣妾也是被康華欺瞞了,也是被蒙在鼓裡啊!陛下明查!琳兒,你說話啊!”

    皇后見太子站在邊上半天不說話,急著直打眼色。

    延帝也把目光看向了太子,太子從不撒謊,也不會撒謊,延帝對他的話,還是肯相信的。

    顏世靜則又木然的轉頭看向太子,她想太子哥哥會怎麼說呢?他那麼貪戀著她,會怎麼說呢?

    一時之間,太子裴琳又成了全場的焦點。

    太子不動,只垂眸低首。身周嘈雜紛紛,他的心上卻一片寂靜。從一開始的驚慌,到接著的鎮定,再到現在的漠然,一切的變化都那麼自然而然。他看著顏世靜驚慌痛哭狼狽失禁甚至無助哀求,都覺得自己在看一場戲,而表演著的這個女人,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看著她被揭穿,甚至有些暗自欣喜,因為這樣,他就可以擺脫這個他討厭了太久的女人了!

    不!

    不!

    還不夠!

    擺脫了她,可他依然擺脫不了那個束縛了他一輩子的囚籠!

    他要逃開,他要徹底逃開!

    想到這,太子嘴唇一抿,露出一抹極輕極淡的古怪笑意,然後挺身跪地道:“父皇,兒臣與母后確實並不知情!一切都是姨母所說!”

    嘩!天裂開了!顏世靜望著素來溫和懦弱的太子,驚呆了。

    太子繼續道:“姨妹自小便糾纏於我,想要嫁我為妻,兒臣不喜便幾番拒絕,誰知,誰知宮宴之時她竟在兒臣酒後下藥……”像是想到了什麼,太子臉上露出羞辱的神色,“事後,她還威脅兒臣……兒臣無能,不想事情鬧大,就應允會娶她為妻!可誰想到,她不但恬不知恥,更加膽大包天,竟敢謊稱懷孕騙婚!兒臣,兒臣真是悔不當初啊!”

    此話一出,全場人終於明白剛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不由面面相覷,然後向庭中的顏世靜投來鄙夷與嫌惡的眼神。

    顏世靜已經不在乎他們怎麼看的了,她只一瞬不瞬的看著太子,看著曾與她恩愛纏綿無數次的太子。

    天塌了,地陷了,所有的一切都顛倒混亂了!

    她是下了藥呀,她是威脅了啊,可她沒有恬不知恥沒有膽大包天,一切都是她們指使的啊!他怎麼可以說不知情呢!他怎麼可以撇清的這麼厲害呢!他怎麼可以在這麼多人面前把所有髒水都潑向她呢!

    “不!你騙人!你們都騙人!”終於,她忍受不住崩潰了,她站起身,看著皇后跟太子,厲聲高喊著。

    污水淌下,臭氣更加蔓延,所有的人更加厭惡。
第四十章

    太子冷冷的看著她,繼續道:“顏世靜,是不是騙人口說無憑!”說著,又向延帝道,“這段日子以來她一直給我寫信,如若父皇不信兒臣說的話,可以命人將那些信取出一看!上面寫的那些齷齪**的話,威脅的話,父皇都可以看看!顏世靜,你就是個不知羞恥的女人!你真的該死!”

        顏世靜渾身僵硬了,氣血都凍結了,半晌後,她突然爆發出一聲嘶吼——

        “不!”

        “你們不要相信他的話!他騙人的!他騙人的!我沒有恬不知恥!我沒有膽大包天!是我娘讓我這麼做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太子哥哥,你說你喜歡我的!你很小的時候就說你喜歡我的!你現在怎麼可以騙人呢!怎麼可以騙人呢!”

        “啊!你們不要相信他的話啊!”

        一聲聲哭喊聲在宮殿裡盤旋,淒厲而悲慘。

    顏世靜崩潰到了極點,瘋了!
    延帝看著她在庭中哭嚎亂舞,心亂如麻,這大好的日子卻生生變成了這樣的局面!眼看著她更加瘋癲逮著人就哭,延帝強壓住逆流的氣血,沉痛而又無情的道:“還不將她拖出去!”

        哭嚎聲漸漸遠去,只是那絕望的吼聲在盤旋在耳邊。

        就在眾人以為該要散去的時候,突然間,太子又開口了。

        “父皇,是兒臣不孝,令父皇被騙,讓皇族蒙羞!懇請父皇廢除兒臣太子之位!兒臣願去皇陵,伺奉先祖!”

        頓時,全場譁然。

        皇后震驚。

        穆貴妃本以為這次不能盡興而歸了,誰想到峰迴路轉至此,驚喜之色難掩。

        “你說什麼!”延帝似是未聽清般,難以置信的又問了一遍。

        裴琳脊背始終挺直,面無表情,只冷酷又漠然的重複道:“兒臣有辱皇恩,請父皇廢除兒臣太子之位!”

        “噗!”體內洶湧的氣血再難抑制,延帝忍了半天的一口血,終於噴了出來。

        “陛下!”

        “陛下!”

        全場又亂。

        ……

        太子的大喜之日,上演了一場鬧劇。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封了口,只是在坐著馬車離開時,每個人的眼神裡都藏著這樣那樣值得玩味的情緒。

        顏世寧坐在馬車裡,靠著裴瑾身上,目視前方,手心冰涼。.蝦米文學 顏世靜瘋狂著被拖出去的那一幕在腦海裡久久盤旋不肯消散,還有那淒厲絕望的聲響也一直纏繞在耳畔。

        她會怎樣呢?

        她的結局會怎樣呢?

        顏世寧突然不敢想。

        裴瑾看她出神的樣子,也猜出了她的心思,只是一時他也不知該說什麼,只能緊緊的抱著她,又握住她的手。

        “裴瑾,你說她會怎樣呢?”半晌後,顏世寧問出了口。

        裴瑾沉默片刻,道:“本來她會死,不過現在,應該就這麼瘋著吧。”

        顏世寧心裡涼了。

        “裴瑾,我是不是太殘忍了。”半晌後,她痛苦的說道。

        裴瑾將她摟在懷裡,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道:“世寧,既然做了,就不要再想對錯。你要知道,她得到這樣的下場,並不全怪你。”

        顏世甯想著皇后和太子說變就變的臉,心裡更加冷了,“裴瑾,太黑暗了!”

        裴瑾無奈一笑,“宮裡,就是這麼可怕的。”

        說完,他目光落在窗外的高牆之上,心想:世寧,你的心還不夠狠啊!

        不過,這樣就好。

        ……

        顏世靜被宮人送回相府時,相府仍在一派喜慶之中,而當花轎被送回來後,所有人都覺得不正常了,等到臭氣熏天的顏世靜又哭又笑的跑出來,眾人臉上的表情真是難以形容了。

        “這是怎麼了?”顏正看著手舞足蹈的顏世靜,緊張的問著宮人。

        宮人冷冷一笑,以一種看著死人般的目光看了顏正一眼,然後道:“顏大人,在家候著吧!”說著,甩袖走了。

        相府的婚宴就此也黃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顏世靜傻傻說不清楚,顏正跟康華郡主便忙另人前去宮裡打聽,而當他們知道事情經過的時候,都是被雷劈了般的驚呆了。

        康華郡主看著自己寄了畢生期望的女兒被毀如此,只覺整個世界崩塌了,而當她知道這一切還得拜她一向親近的姨姐跟外甥所賜時,更是覺得萬念俱灰。

        為了保住自己,竟出賣至此!康華郡主仿若感到兩把刀狠狠的捅在了自己的心窩上,真是又恨又疼,又氣又急!

        “好!好!”康華郡主臉色慘白,已說不出話來。

        顏正卻再顧不得表面斯文,反手就是一個巴掌,“你個賤/人!看你幹的好事!假孕騙婚!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罪!這是欺君的大罪啊!這是要株連九族的啊!”

        康華郡主挨了這一巴掌,整個人都懵了,“你敢打我!”

        顏正恨得牙癢癢,“我真想殺了你!你都要把我給害死了!”

        康華郡主回神了,複又挺起了背揚起了頭,笑了,“是呀,那又怎樣!你會死,我會死,我們一起死!”

        顏正看著她狂熱的表情,被震住了,半晌後憤然甩袖,“要死你一個人去死,我不會陪你的!”

        看著顏正離開,康華郡主臉沉了下來。

        當天夜裡,一輛馬車停在相府後院,一個滿頭銀髮的老人被攙著進了相府。

        康華郡主剛哄完鬧騰了半天的顏世靜入睡,就聽到門被敲響,開門一看,怔住了。

        “康華,事情鬧成這樣誰都不想看到,如今陛□體出恙暫且無暇管顧此事,等到他好時,只怕會大動干戈。我知道此事不是你一人而為,但為了保住我家族勢力,必須有一人承擔起全部。孩子,為難你了。”

        來人說完這話,趁夜色而來,又趁夜色而去,只在桌上,留下了一個小瓶。

        康華郡主顫著手拿起瓶子,頹然坐倒在椅子裡,臉上高傲的表情不復存在。

        ……

        延帝病了,兩年前他曾大病一場,後來服用藥物又注意修養,身子倒也沒再出什麼毛病,誰曾想,十月初六那日吐了一口血後,他就一病不起,這可急煞了所有人。

        其中最為著急的自然是穆貴妃跟七王了。您老人家要駕崩,好歹也先答應了老十的要求再駕崩啊,您要現在就駕崩了,那這皇位不還是老十的麼!這怎麼行呢!您要現在不趕著駕崩,那就趕緊好起來,該廢的廢,該殺的殺,該罰的罰!雖然這次沒能扳倒皇后,但怎麼著也得扒下她一層皮!不過你要真不醒了,咱也得做好了準備!

        當然,也有人是盼望著延帝病得越嚴重越好,最後神志不清一命嗚呼,這樣太子也就能順利即位了!即了位,就算七王他們造反,那也是不在一個理字上,到時候登高一呼,非得將他們一收拾的一干而淨!

        一時之間,京城之下暗潮更加洶湧。

        自然,還有一些人,無動於衷,只是袖手旁觀。

        而隨著延帝大病,十月初六那日發生的事也就此擱淺。顏世靜被拘在相府,整日瘋癲,忽然安靜忽然大笑,讓人看著都害怕。康華郡主待在偏院,閉門不出,誰也不見。顏正久等不到上面旨意下來,只能抱病在家不去上朝,然後盤算著到底該怎麼才能躲過此劫!

        官是保不住了,但好歹也要保住命啊!

        他過得猶如驚弓之鳥,既盼著那箭射出,又害怕那箭射出。

        所有的人都在等,等著延帝醒來。

        “你說陛下什麼時候會醒?還會不會醒?”賢王府裡,顏世寧坐在院子裡,問著正在看書的裴瑾。

        “會的。”裴瑾回答的毫不猶豫。

        “可是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醒。我真的等不及了!”母仇一日未報,她一日不得安寧。

        裴瑾撕了瓣橘子塞到她嘴裡,一笑道:“放心吧,他很快就會醒的。”

        顏世寧不信,“不是說他病的很重麼?”

        裴瑾眯了眯眼,緩緩道:“我那父皇是個極重臉面的人,這次當真皇親貴族文武百官的面被重重煽了臉,一定是恨的發狂,想要殺了所有人!只不過,那些人他不能全殺了!別看皇后跟十弟將干係撇的那麼清,但他哪能這麼容易就信。可是就算他心知肚明,也只能配合著裝糊塗,畢竟,當時那麼多人呢,總不能讓人看他堂堂一國之君被妻兒愚弄至此的笑話!可是呢,他怎麼能咽得下這口氣呢,所以就只能裝病。一來是平復怒火,二來是等著時間過去,大夥都不再那麼熱切的關注了,他再默默的將該收拾的人收拾了。你該知道,我的父皇很喜歡秋後算帳。”

        “那他會怎麼收拾呢?”顏世寧問道。

        裴瑾歎了口氣,也不知是可惜還是什麼,“既然在當時父皇表現出了相信皇后跟十弟說的話,那麼之後,他也會裝著相信一切真的只是顏世靜母女所為。故而,相府一定是完了,而皇后那邊,暫時還不會有事。”

        “可惜了!”顏世寧有些不甘。

        裴瑾笑道:“不用著急。我剛才說了,我那父皇極愛秋後算帳,所以就算這次不能因為假孕的事治了他們,也會尋別的由頭。世寧,你等著吧,很快,太子就該被廢了,太子一廢,皇后的勢力也就會漸漸被瓦解!”

        顏世寧想到什麼,抬頭問道:“你說,太子主動要求被廢,是真的不想坐上那位置了嗎?”

        裴瑾搖搖頭,“其實整座皇宮裡,我最看不透的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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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昭慶三十年的秋天,多事而混亂。延帝纏綿病榻,太子閉門思過,丞相領罪在家,群龍無首,朝綱混亂。所有的人都心生憂慮面帶愁容,然後等待著烏雲散去的那一天。

    東宮之中,裴琳穿著一身素淨的衣袍站在秋風中,他的目光落在地磚上的一道裂縫裡,年輕俊美的臉上浮現著一絲旁人看不懂的笑意。

    地磚的裂縫裡,有一道已經被洗得極淡的新鮮血痕。說是新鮮,因為那名宮女是在早上剛被杖斃的。

    原因無它,只為皇后從那宮女屋中搜出了跟七王一名親信私相授受的東西,然後便被懷疑是七王那邊安插過來的奸細。

    裴琳本來是可以救她的,因為他知道這名宮女跟那個侍衛是親戚,有一次他們在宮門口說話正好被他撞見,然後那名宮女就很緊張和認真的解釋了,可是看著她被拖下去時向他投來的求救的目光時,他喝阻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下了。

    為什麼要救她呢?她活得像個螻蟻似的的,又被囚禁在這樊籠裡,跟親人相見都要偷偷摸摸的,那還不如死了算呢!

    死了,倒也解脫了。

    想到這,裴琳笑得更深了。

    “琳兒,你站在這做什麼?風那麼大,別著涼了。”皇后披著華麗的金織孔雀翎的披風,從過道裡一路擺了過來。因為心煩,她這幾日夜裡都沒睡好,眼圈下不免暗黑與浮腫。

    裴琳沒有回頭,依然只是看著那道血縫,直到一陣風吹過,樹葉紛紛揚揚飄下暫時遮住了才收回了視線。

    皇后看著他死氣沉沉的樣子,愈發不耐,卻又只能忍著勸慰道:“剛才那邊傳來信,說你父皇中午時候蘇醒過來了,你去看看吧。這幾天你一直沒去,倒是七王一直守在榻前裝個孝子模樣!哼,虛偽!”

    “有什麼好看的。”裴琳淡淡的說道。

    “你這孩子!”皇后氣憤。

    裴琳仰頭一笑,“母后,就算過去也是逢場作戲,不累嗎?”

    “那是你父皇,怎麼算是逢場作戲呢!”

    裴琳轉頭看向皇后,目光可憐又可悲,“捫心自問,母后,您對父皇有多少夫妻之情?”

    “什麼意思?”皇后被他的目光震住了,裴琳的神情太寒涼了。

    裴琳扯了下嘴角,歎道:“您對父皇有多少夫妻之情,我便對父皇有多少父子之情,所以,如何不算是逢場作戲呢?”

    皇后被問住了,嘴唇翕動了半天硬是沒能憋出一句話來。的確,她跟延帝做了二十來年的夫妻,可是之間的感情又有多少呢,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

    裴琳舒了一口氣,繼續道:“所以我不想去,也不會去了。母后,你別費心了。”

    最後幾個字落在皇后耳裡,分外刺耳,“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母后,我厭倦了,不想再爭了。”

    皇后的表情僵住了,半晌後才恨恨道:“你瘋了!”

    裴琳笑了一下,不說話。

    皇后愈發不安,想到什麼,一把上前走到裴琳跟前,質問道:“所以,那天在殿上,不是你以退為進,而是你真的想讓你父皇廢了你的太子之位?!”

    裴琳悵然點頭。

    皇后氣得發瘋,“我不允許!我苦心經營這麼多年,你怎麼可以說不爭就不爭了!你爭也得爭!不爭也得爭!”

    裴琳靜靜的看著皇后因為憤怒而扭曲的容顏,淡然一笑,“母后,別逼我。”

    皇后突然間覺得無力了,眼前的這個人還是她的兒子嗎?還是那個沉默寡言優柔寡斷的太子嗎?為什麼突然間變得這麼陌生了!

    “母后,起風了,回去吧。”裴琳看著那道血痕徹底被掩蓋,幽幽說了一句後,轉身走了。

    次日,延帝好轉的消息從宮中傳來了出來,無數人都松了一口氣。而據說,延帝聽聞七王衣衫不解連日守候,更是感動非常。

    賢王府裡,顏世寧躺在軟塌上,昏昏欲睡。這陣子裴瑾更加閑著沒事幹了,一到天黑就拉著她洗洗睡,然後就是把她弄得樂不可支又苦不堪言。

    而當她聽到下人彙報延帝醒來時,猛地睜開了眼睛。

    “陛下醒來了?”顏世寧問坐在邊上的裴瑾。

    裴瑾點頭,“已經過了七天了,他也該醒了。

    “我等著他下旨呢!”顏世寧眯起了眼睛,慵懶之色一掃而空。她已經等的不耐煩了,讓康華多活一日,她就不安生一日。

    裴瑾拉過她的手放在掌心,貼合,“世寧,有一件事我還是要跟你確認,是關於你爹的。”

    顏世寧垂下雙眸,裴瑾的意思她知道,延帝的旨意還沒下來,相府會受到什麼樣的罪責一切無從知道,康華是死罪難免,而顏相如何,就沒法判斷了,重則死,輕則降職,一切僅看延帝的心情。

    她抿了抿唇,道:“雖然他是我的父親,但說到底,我跟他的情份少的可憐,相處也不過兩年,如果只是降職,未免太便宜他了,因為若不是他,我的娘親也不會死!”說到這,顏世寧的眼眶紅了。

    “可是縱然沒有多少情份,他好歹也是生我之人,若是看他因此喪命,我于心難安!”

    “我明白。”裴瑾走過來將她擁入懷裡,“你放心吧,如果父皇要全力清除相府,我一定會替他求情的。不過,以我對顏相的瞭解,他不會坐以待斃的。他性子溫和軟弱,卻能一路爬至丞相之位,除了妻系勢力扶持之外,自己肯定也是有些能耐的。所以我想,他一定會採取些行動好保全自己的性命的。”

    顏世寧仰起頭,蹙眉問道:“他會怎麼做呢?”

    裴瑾目視遠方,翕動了一下嘴唇後,又沉默了。

    顏相的行動,只怕不是一個狠字能形容的。

    果然,當顏正聽聞延帝醒來的消息後,趕緊更衣上了馬車前往宮中。

    延帝倚在床榻上,翻看著積累了數日的奏摺,聽聞顏正求見,皺了皺眉,而後淡淡道:“不見。”

    總管王福年聽旨後趕緊退下去,可沒一會,又走了進來,“陛下,顏相說有要事稟報。”

    “他還有什麼要事?”延帝冷冷一笑,轉而又道,“讓他滾進來!”

    這個時候他還敢來還有臉來,延帝倒想知道,事到如今,他這第一丞相到底還能有什麼要事!

    顏正是穿著常服抱著官服走進來的,一進門就跪地痛哭,“陛下,草民給您請安了!”

    “草民?”延帝挑眉。

    “是的陛下!家門不幸,妻狂女妄,竟犯下如此大錯,草民深感治家無方,罪孽深重,已無臉面立於朝堂之上,更無臉面侍候陛下了!因此特向陛下辭去丞相一職,還請陛下成全!”

    “荒唐!”延帝聽著顏正這番話,頓時雷霆大怒,“妻狂女妄?治家無方?顏正,你可真會避重就輕啊!還想著辭官了事,哼,你難道不知道你們犯下的罪是要株連九族抄家問斬的嘛!”

    “陛下!草民冤枉啊!草民也是被蒙在鼓裡,毫不知情的啊!”顏正老淚縱橫。

    延帝冷笑。顏正不知情他已命人查實,這才暫時對他毫無動作,可縱使如此,延帝聽著他此時哭訴,還是覺得又噁心又厭煩。

    顏正磕了一個頭,繼續沉痛道:“另外,草民還有一件事要請陛下恩准。”

    延帝冷眼一掃,他還真是得寸進尺了!

    顏正不以為懼,只道:“草民欲休了康氏!”

    延帝愣住了,而後嘲弄道:“你以為這樣,朕便能放過你的嗎?”

    “陛下有所不知!”顏正聲音哽咽,“草民欲休康氏,與那事無關,而是與康氏與人私通欺瞞草民多年有關!”

    延帝眼睛霍然睜大。

    顏正面帶憤色,“陛下有所不知,顏世靜其實並非我親生,而是康氏與她表哥私通生下的!草民被欺瞞了十六年,近日才得知,真是氣的生不如死!草民深知待康氏不薄,誰知她竟如此對我!故而,草民定要休了她!還請陛下成全!當然,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命人取證,草民若有半句妄言,死不足惜!”

    延帝看著他義正辭嚴又委屈無比的樣子,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

    顏正從來鎮定自若,如清風明月般的高潔從容,誰知有一天竟然像個小媳婦般跪在當庭委屈哭訴,延帝真是覺得世事難料。而更讓他難料的,是那個一向高傲清高的康華郡主居然做出了與人私通的事!

    顏正見延帝笑了,嘴角泛出一抹笑意,隨後繼續低垂著頭可憐的道:“這幾日草民一直在深刻反省,想著這大概就是報應。當年草民無奈之下棄原配不顧,令妻女遠離受盡辛苦,現在想來……草民只覺萬念俱灰。康氏飛揚跋扈,草民忍氣吞聲多年,如今再不能忍了,只求陛下允了草民。待下得休書後,草民便回到宣城,守于亡妻墳前,陰陽相伴!至死方休!”

    “陛下!請您成全!”

    一磕,磕到了底。冰冷的地面觸碰在額間,寒意直抵心間。他拋出了懦弱與無助,賭的是延帝的同情與可憐,成與不成,只在瞬間。

    有多少勝算,顏正也不敢篤定。延帝喜怒無常,陰晴不定,他伴君側這麼多年,始終沒有看透。

    很久以後,當他為著殿上人的沉默而緊張的後背滋出汗後,延帝終於發話了。

    “顏正啊顏正,朕真是小瞧你了。既然這樣,你便拿著這東西回府吧,康氏如此對你,也沒必要活著了。不過她好歹是皇室中人,那種事傳出去,有損臉面,你就暗地裡處置了算了!”

    顏正抬頭一瞥,覷得案上那三尺白綾,心顫。

    延帝這意思,是讓他殺了康氏!那他為什麼要殺康氏?他必須給人一個理由!可延帝又將這理由封死了!

    不能提十月初六的事,也不能提康華不貞的事,於是他顏正只是突然殺人!

    雪白的綾刺痛了雙眼,顏正不寒而慄!

    康華是皇室中人,背後勢力強大,延帝不敢輕舉妄動,而今,他蠢的將自己打造成一大刀,還親自將刀柄送在延帝的手中!

    還想著撇清關係博得同情安然退身,真是癡人做夢!

    顏正又一次覺察到眼前這人是多麼的可怕!

    “怎麼?不原意嗎?”延帝目光深邃。

    顏正咬了咬牙,恭聲道:“草民遵旨!”

    延帝悠悠一笑,“很好。等到辦完了事,你就回宣城陪你的亡妻吧,朕,成全你!”

    顏正卻笑不出來了,等到那時候,只怕他是怎麼死的也不知道了!

    延帝說是成全,其實是動了殺機啊!

    看著顏正拖著沉重的步子走開,延帝目光冷冽而無情。

    “顏正,原本還想饒你一命,只不過,你太自作聰明了!朕的旨意,豈能容你左右!”
第四十二章

    王福年聽著這話,身子一震,而後默默垂下了頭。

    延帝拿起一個奏摺又看了起來,看著看著又是一陣冷笑,這一大摞的奏摺,全是對七王歌功頌德,這個誇功績卓越,那個贊孝心動天,明裡暗裡還夾雜著對太子的質疑。

    延帝猛得扔下奏摺,仰後思索,半晌後才沉沉道:“王福年,把太子給我喊來。”

    “是。”

    裴琳來時,還是那副沒精打采魂不守舍的樣子,連帶著幾日食不知味,整個人更是消瘦了一圈,看上去便更加弱不經風了。

    延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熱的道:“別人巴不得整日粘在這,你倒好,還得差人去請你!”

    一個“別人”,親疏立現。

    裴琳神色不變,垂眸道:“父皇煩悶,擁堵榻前只怕適得其反。”

    “你倒看得透!”延帝譏諷道。

    “父皇教導有方。”裴琳依然不冷不熱。

    延帝氣不過,抄起奏摺就扔了過來,“你別給朕學老九那一套!”

    裴琳不閃不避,硬是被奏摺砸中了額頭,可是就算如此,他也不動,只淡淡道:“我羡慕九哥。”

    延帝挑眉。

    “九哥這樣,您不會大為光火。九哥不守于榻前,您也不會斥其不孝。不管九哥是虛偽還是疏離,您都不會介意,所以,我羡慕九哥。”

    “那是因為朕眼裡沒他!”

    裴琳尤覺不夠,“那麼,請父皇也把兒臣從您的眼中撇除吧。”

    延帝被裴琳這番話徹底激怒,“你個孽障!”

    裴琳坦然跪下,聲音飄忽又鎮定,“父皇,請廢了兒臣吧!”

    說完,磕頭。

    延帝震住了,他看著這個一手教導大的第十子,覺察到了讓人恐慌的陌生。他看起來依然柔弱,可是卻從骨子裡散發出了一種堅決,堅決到了決絕的地步。

    “老十……”延帝的聲音變得滄桑,“這是你第三次跟我說這句話了!”

    “兒臣希望不會有第四次了。”

    “啪啦”,茶壺茶盞被掃落,摔碎了一地,延帝起身,踉蹌而來,“老十!你是朕辛苦培養了十八年的太子啊!到今天你居然讓朕廢了你!你對得起朕嗎!”

    裴琳目光有些微的閃爍,但很快又平定下來,“對不起您,但對得起天下蒼生。兒臣,真的不想坐上那位置了!”

    說到這,裴琳的手有些顫抖,他緊握住拳頭,然後繼續道:“父皇,七哥既然想坐那位置,您便讓他做吧!他有雄心有魄力,一定比兒臣更適合的!”

    “他那不是雄心是野心!”延帝駁斥道,“老七是什麼人,朕比你看得清楚!他就是個虛偽至極的人!”

    像是想到了什麼,延帝一陣劇咳,慌得王福年連忙上去攙扶,誰知卻被延帝一把推開,“都給我滾下去!”

    王福年見狀,雖然擔憂,卻也只能退下,走到裴琳跟前時,又小心的說了聲——“殿下,您當心著陛下一點。....”

    裴琳像是沒聽到一樣,只接話道:“七哥雖然偽善,但總比兒臣犯了那些大錯來得好,總比兒臣讓父皇蒙羞受辱來得好。”

    “所以你是承認顏世靜之事你是知情的了!”

    裴琳默然。

    延帝手扶著桌案,冷笑,“沒想到,有朝一日我這一向誠實的老十也懂得面不改色的撒謊了!”

    裴琳不應。

    延帝突然轉頭道:”可是就算如此,你也甭想朕廢了你!你是朕看大的,你有什麼心思,朕瞭若指掌!你雖是欺君,可也定是被你母后逼的!更何況,你欺君,老七又乾淨到哪裡!你讓我顏面掃地,他老七又何時顧念著皇家顏面了!他們只怕早就知道顏世靜假孕的事,卻早不提晚不提,偏偏等到萬眾矚目的這一天才提,哼,他們才是居心叵測陰狠之極!”

    延帝越說越怒,最後一掌拍到了桌面上。

    明面上,他對太子嚴厲對七王寵愛,實則不然。延帝是個太過強大的人,他樂於掌控一切,太子軟弱卻並不無能,因此成了他全力栽培的物件,他想,在他的打磨之下,等到他駕崩的那一日,太子便會足夠強大,而在他駕崩之前,太子會始終依附於他。延帝很喜歡這種主宰一切的感覺。

    而相對之下,七王就要難以把握一些。七王太聰明了,或者說,太自作聰明了,總是尋找或者製造一些表現的機會,讓他不得不誇讚他寵愛他,比如說中秋捨身擋駕一事,比如說這幾次守於病榻一事。七王與其說是做給他看,倒不如說是做給天下人看,這成堆的奏摺便是最好的證明!

    七王試圖製造天下輿論來左右延帝的判斷,這讓他很反感!非常反感!

    裴琳自然是知道延帝對裴璋的看法,見他怒不可遏的樣子,卻也不寬慰,只幽幽道:“如果父皇不滿意七哥,那還有九哥呢。”

    這話自裴琳口中說出來時是輕飄飄的,而落在延帝耳裡,卻沉如巨石。龍顏上精光一現,肅殺之氣頓時洶湧散發出來。

    “朕是不會允許老九坐上那位置的!”

    “為什麼?”裴琳抬起了頭。延帝的語氣中是對裴瑾難以掩蓋的厭煩,這讓他很疑惑,事實上,延帝對裴瑾二十年如一日的冷淡,一直讓他很疑惑。

    他那九哥,很優秀,不遜於任何人,他看得出來,延帝自然也看得出來,那麼為何,他會對他如此漠然呢?

    延帝沒有回答,但緊抿的唇表達出了他很糟的內心。半晌後,他沉聲道:“老十,好好做你的太子吧!朕的皇位是你的,整個天下都是你的!”

    話題回到原來,又是死局。

    裴琳深吸一口氣,覺得很是無力。難道自己真的逃脫不了這個牢籠了嗎?自己那麼辛苦那麼堅決的,難道真的就不能再多走一步嗎?

    裴琳想到那個被杖斃的宮女,那種熟悉的窒息感又纏繞上來。

    “不!我不要!”裴琳猛地站起身。

    “裴琳!”延帝見話至此,太子依然執迷不悟,心又驚又惱又痛!

    “父皇!”裴琳再不妥協。他的人生,再不願被人掌控了!

    “你這是要氣死朕嗎!”權威再次被挑釁,延帝怒極攻心,一口血又噴了出來。

    裴琳眼淚出來了,他掏出袖中的東西,抵在心口,“父皇,不要逼我了。”

    延帝看著他手上的匕首,駭然,“你這是要做什麼!”

    裴琳抑住顫抖的內心,將吹毛斷發的匕首刺的更深,“父皇,請您成全。”

    ……

    王福年垂手站立在殿門口,午後的陽光透過琉璃瓦照射下來,刺得他的眼睛睜也睜不開。

    旁的侍衛都被他遣遠了,於是裡面稀稀落落的話再傳不到別的人耳裡。

    隱隱的,裡面傳來什麼東西墜地聲,而後是一聲嘶嚎聲,再接著,便是一個男人驚慌的呼喊——“來人!來人!”

    王福年仰頭又看了會陽光,突然發現今天的天氣真正是好,就是不知道,賢王府的那些花兒,開了沒有。

    嘿嘿,應該開了吧。

    王福年想著,笑著,而後悠然轉身,只是轉過身的刹那,臉色又變得謙恭焦急。

    “哎呀!這是怎麼回事?陛下!陛下!您沒事吧!”

    ……

    太子被廢在很多人的意料之中,只是誰都沒想到,它來得那麼快。快的相府之事還沒下文,它就已經被寫在了詔書上宣告了出去。

    皇后看著捂著胸口渾身是血的太子被送回來,嚇得魂飛魄散,當她看到太子緊攥在手中的詔書時,更是一下癱倒在了椅子上。

    太子……被廢了?

    太子被廢了!

    怎麼可能!陛下召他去沒一會!他臨走前她還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不能亂說話!怎麼突然一下子太子就被廢了!

    皇后不敢相信的拿著詔書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連那印章都確認了無數次,直到最後她終於恍然大悟,然後失聲痛哭。

    “你個逆子啊!你要害死多少人啊!”

    裴琳在昏昏沉沉間感覺著人世間的那些陰暗醜陋漸漸遠去,他仿佛看到那間囚禁了他十八年的囚籠被打開了,有陽光照進來,他聽到了鳥語,聞到了花香,他感到四肢百骸裡的冰冷血液變得溫暖,他感到舒服,感到開心,所以他癡癡的笑了。

    終於,可以解脫了。

    ……

    “太子,真的被廢了?”顏世寧聽到這個消息時,愣了一下。

    裴瑾微笑點頭。

    “那現在誰是太子?”顏世寧又問了第二個問題。

    裴瑾眯了眯眼,“父皇沒有立,太子之位暫且懸著。”

    顏世寧想起那日的話,抬起頭看向裴瑾,沉吟半晌後道:“你有可能嗎?”

    裴瑾含笑搖頭。

    顏世甯的目光冷下來了。

    裴瑾抱住她,道:“沒關係,沒關係。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另外,還有一件事。”

    “嗯?”

    “世甯,父皇已經下了密旨,讓顏相親手殺了康華郡主了。”

    顏世寧眼睛一瞬間睜大了。

    “怎麼會這樣!”太出乎意料了。

    裴瑾卻很淡然,“父皇的心思一向難猜。不過世寧,你要不要去相府給康華郡主最後一擊。我們得讓她知道,到底是死在誰的手中的不是?”

    顏世寧深吸一口氣,眸中殺氣頓現。

    “去!一定要去!我要看看她死得多麼淒慘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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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顏正回到相府後,並沒有立即行動,他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想了什麼,做了什麼,無人知道。

    等到十月十四那天,他終於打開了房門,神容肅殺。他的手上是一個盒子,盒子裡裝著那一條三丈白綾。

    一名家丁看到他往偏院走去,也迅速的出了後門往賢王府跑去。

    康華郡主坐在窗前,穿戴整齊,一縷陽光照在她的頭上,使得她梳理的一絲不亂的髮絲上浮出了一絲迷蒙的光芒,竟遮掩住了潛在在裡面的幾根銀絲——之前看到白髮,她都是第一時間拔掉,而今,她再無心思管這些了。

    聽到門被推開的動靜,她木然的抬起頭,見到是顏正,又木然的挪開了視線。窗外一朵花開得正好,卻不知道怎麼就開在了這樣的時節。

    偏院裡沒幾個人了,或者說,相府裡已經沒幾個人了,見到事態不對,那些人早收拾了東西半夜跑了,還有些不敢走的,也已經被顏正遣散的差不多了。而此時屋子裡,空空落落,只剩下了康華郡主一人。

    自古樹倒猢猻散可歎,卻不知樹未倒猢猻就都散了更可悲。

    只不過眼下這兩人,都沒了傷懷的心情。

    顏正將盒子扔在桌上,漠然道:“陛下的旨意,你自己動手吧!”

    盒子被扔在桌上,蓋子翻開,露出了裡面的白綾。康華郡主瞥了一眼,道:“怎麼,他是讓你動手的?”

    顏正不答,只道:“你該早自盡的!”

    康華郡主目光嘲諷,“沒看到你死,我怎麼能先死呢?”

    顏正雖然知道自己死期不遠,但在康華面前,還是挺直了脊背,憤恨道:“我說過,我是不會陪你死的!”

    康華郡主冷清一笑,不置可否。

    顏正看她事到如今依然這副傲然姿態,惱怒無比,可他到底是個文弱書生,做不出殺人之事,所以他只沉下臉,道:“康氏,如果你自我了斷,我便替你照顧那野種!”

    康華郡主聞言,表情有了一絲的鬆動。那瓶毒藥很久就送來了,也就是說,在十月初六的那個晚上開始,她就已是個死人。她一直拖著沒死,不過就是放心不下顏世靜。

    她若死了,顏世靜該怎麼辦呢?

    事到如今,已沒有人願意收留她了!

    只不過她還沒來得及回應,門外傳來下人小心謹慎的聲音,“老爺,賢王妃來了。”

    兩人聞言,皆是神情一變,尤其是康華郡主,那已然如死水的眼睛裡竟在一瞬間綻放出了極為濃烈的神采,只不過是怨恨而已。

    顏正無暇再理她,轉身就走出門去,走了兩步想到什麼,又道:“你自己好好決定吧!”

    顏世寧走下馬車,看著相府門前兩頭石獅子上的灰塵,微微蹙了蹙眉,待進入庭內看到無數不在的衰敗後,莫名的想起了兩年前初次來到相府的那一幕。

    那時候她離開宣城簡陋的舊宅子,來到京城來到相府,乍一看到那富麗堂皇的院子,雖然面上假裝鎮定實則內心顫動不已。她記得,那時候康華郡主跟顏世靜就站在那石獅子那,高高在上的俯視著她。而自那天起,她便開始了她持續兩年的寄人籬下的生活。

    寄人籬下,一點不錯。

    被迎入正廳,顏世寧尋了個向陽的位置端坐著。下人奉上茶,她抿了一口,滋味亦不比半月前。

    看到顏正跨門而入,她站起身,習慣性的擺上柔順笑容,“父親。”

    顏正扯了下嘴角,入座。

    “今時今日,你不該再來了。”沉默半晌後,顏正歎道。自從十月初六之後,相府瞬間衰敗,親朋好友如避蛇蠍般的遠離,原本門庭若市,現在早已徹底冷落,顏世寧的到來讓他頗感意外。

    顏世甯卻淡然一笑,“之前身子不適所以沒來罷了。”

    顏正看著她酷似容氏的容顏,喟然一歎,而後道:“世寧,這麼些年,你可曾怨恨過爹?”

    顏世寧心被撥動,她想著一如既往的虛偽應對,卻也想一改往昔的如實作答,可是到最後,她只是沉眸微笑,什麼話都不說。

    然而不說便是默認,顏正的目光變得失落,聲音更加滄桑,“你怨恨我,也是應該的。 哎,我落到今日地步,都是自作自受啊!”

    顏世寧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她轉而問道:“陛下……可曾下了什麼旨意?”

    這話是明知故問了。

    顏正並不知情,還想著在女兒面前留住最後的顏面,“陛下什麼意思,爹無法揣測了,不過出了這些事,爹已無心朝政,已請辭歸鄉了,陛下也已經恩准了。”

    這話一說,粉碎了顏世寧看到他一副衰老頹敗時生出的不忍,她扯了下嘴角,淡淡道:“如此也好。女兒嫁于王爺時,您曾說,一切安寧便好,而今您離了朝堂,想來也能得到安寧的。權勢雖好,難免要操勞憂心。”

    顏正沒想到她會這樣應對,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只低頭喝茶掩飾尷尬。

    顏世寧放下茶杯,站起身道:“聽說妹妹不大好,我想去看看她。”

    顏正眉頭一皺,不耐表露無遺,“有什麼好看的。”

    顏世寧一笑,“畢竟,姐妹一場。”

    顏世靜正坐在後院裡的花架上,傻傻的看著天,不聲不響,只咧嘴笑,口水流下來也不知道擦。只不過看到顏世甯走來時,她突然間目露凶光,並一下撲了上來死死攥住她的衣襟。

    “你害我!你害我!”

    原本花容月貌,如今已是猙獰扭曲,顏世靜高聲喊著,聲音淒厲怨恨。顏世寧對她本來就有些愧疚,此時再聽著這話,只覺心驚不已,慌亂之中她連連退後。

    “世靜!世靜!你放手!”只是,瘋子的力氣特別大,她退,顏世靜跟著退 ,絲毫不放手。

    這時裙裾扯到樹枝,撕拉一下裂開。這身裙子是蘇氏作衣坊的新衣,價格不菲,但顏世寧已來不及心疼了,倒是顏世靜聽著裂帛之聲,耳朵一動,視線也從顏世寧的臉上挪至她的衣服上。

    她像是看到什麼寶貝般,亮著雙眸伸出手,小心的摸向顏世寧的衣服,“呀,這衣服真好看。”

    顏世寧看她轉移了注意力,松了一口氣,只是這口氣還沒松完就又提起了。顏世靜突然又發難,用力扯著她的衣裳,喊道:“這衣服是我的!你給我脫下來!你是壞人!你偷我的衣服!”

    顏世寧大驚失色,趕忙推開她又護住胸口退開。

    顏世靜被推倒在地,痛得直哭,“你是壞人!你要害我!你為什麼要害我!嗚嗚,你怎麼可以害我!我是太子妃!我是太子妃!哈哈哈!”

    顏世寧看她表情瞬息萬變,哭笑難辨,心直發顫。她早就聽說顏世靜瘋的不像話了,可也只是聽說,如今親眼見著,才知這句“瘋得不像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眼看她又嗚嗚咽咽的哭起來,顏世寧站在遠處,心亂如麻,半晌後,她抿嘴道:“世靜,對不起,我沒想到會把你害成這樣的!不過你放心,等到她死後,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向坐在地上又開始傻笑的顏世靜深深看了一眼後,顏世寧沉下心,提起裙裾轉身走了。

    現在,她該去找她的殺母仇人了!

    而在顏世寧轉出拱門後,一個素袍男子從角落裡的一個假山後走了出來。

    他看著坐在地上玩著一地落花枯葉的顏世靜,眯起了雙眼。

    “太子哥哥,我喜歡你,你喜不喜歡我?”

    “嗯。”

    “那我以後嫁給你好不好?”

    “嗯。”

    遙遠的記憶突然閃現,素袍男子蒼白而俊美的臉上有了些微的恍惚,他定定的看著遠處那個瘋子,無論如何不能將她與記憶中那個明眸皓齒的小女孩合二為一。

    那時候,一切都很美好吧!他想。

    而在這時,顏世靜突然感覺到了什麼,猛然回頭,待看到假山處的那人時,整個臉上瞬間綻放出了絢爛的光芒,她站起身,歡笑著飛撲過來,“太子哥哥,你來啦!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太子緩緩走出來,看到顏世靜撲入自己的懷裡也不閃避,甚至在她緊摟住自己的脖子時,漠然的臉上還掠過了一絲笑意。

    顏世靜依然很開心,“太子哥哥,你知不知道我在這等你多久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唔,太子哥哥你怎麼不說話?你是不是不喜歡世靜了?太子哥哥你不要不喜歡世靜,世靜要做太子妃的,一定要做太子妃的!”

    說到這裡,顏世靜突然想起什麼,開始解自己的衣服,邊解邊道:“太子哥哥,今天的裙子很容易脫的,你來吧,你從後面來,我知道你喜歡這樣的……”

    顏世靜說到這說不下去了,她的手還在解著繫繩,目光卻往上落在了掐住自己脖子的那雙手上。

    “太……”她的目光從疑惑變得驚恐,也開始想要拉開那雙卡得自己難受的要死的手,可是那雙手的勁越來越大了,她的脖子越來越疼了,她的呼吸也越來也越艱難了。

    “呃……呃!”

    所有的疑惑統統被掐碎,所有的美好統統被扼殺,顏世靜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淚流滿面的臉,突然間,不想再掙扎了。

    他為什麼要哭呢?

    顏世靜伸出手,想要替他抹去淚,可是,力不從心了。

    雙手垂下,淚,滾滾滴落。

    “死吧!對你來說,死了比活著更好!死了,你就解脫了!”

    而後,只聽“噗通”一聲,那口許久不用的井裡濺起了朵朵水花。那個曾經豔絕京城的如花女子,一點點沉入那冰冷的水裡,只是她的雙眸始終睜開著,目光也始終看向井口。

    太子哥哥為什麼要殺她呢?

    到死,她都不解。

    素袍男子看著水面漸平,眼淚止住,嘴角泛出一抹淡淡笑意,而後他從袖中掏出一封信,一點點撕碎。

    ——太子哥哥,我在相府的西角給你留了扇小門,你要想我了,你便可以來尋我。盼君至。
第四十四章

    顏世寧離開後院,心情還有些波動,在小徑上平緩了一會才走去了偏院。

    剛才顏正離開時,已遣走了所有留守的下人,他想康華為了顏世靜,也會自盡的,而那個劉媽,在出事後就被逐出了府,任誰求情都沒用。所以現在顏世寧推開院門,首先感覺到的便是死一般的寂靜。

    可是她知道,康華郡主一直在這裡。

    吱嘎一聲,推開門,陽光照入幽暗的房間,腐朽與荒蕪便在塵埃裡飛躍。顏世寧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前木然著臉的康華郡主。

    康華一見到顏世寧,那股高傲之氣又死灰復燃了,她仰起頭發出不屑的冷笑,而後又厭棄的偏轉過了頭,仿佛多看她一眼自己就受到莫大的褻瀆般。

    顏世寧看她死到臨頭還這副德性,握緊了拳頭。

    “你來幹什麼!”康華郡主冷冷道。

    顏世寧目光冰冷,“來看看你是怎麼死的。”

    康華郡主目光一閃,卻抿緊雙唇不發一言。

    顏世寧拿起桌上白綾,幽幽道:“我在想,這幾日,你都是什麼心情呢?是不是覺得萬念俱灰呢!”

    康華郡主眼中精光乍現,她看著顏世寧再不復從前般溫婉的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笑得溫和卻冷酷,突然間心裡生出了寒意,因為她想起了顏世靜成婚那日,顏世寧也是這樣笑的。

    她猛然站起身,厲聲道:“是你幹的!是不是你幹的!”

    顏世寧看她的故作鎮定徹底粉碎,笑了,“你說呢?”

    康華郡主心似被重擊,後退半步,瞬間變色,很快她又挺身逼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顏世寧看著她扭曲的表情,深吸一口氣,試圖抑制住內心的顫抖,“為什麼?呵,那我倒要問問你,你又是為什麼!”

    康華郡主瞪大眼睛。

    顏世寧直視著她的雙眸,字字沾血的道:“你又為什麼要下毒害死我的娘親!她都不跟你爭了,你又為什麼要害死她!”

    雖然顏世寧竭力控制著自己,可娘親慘死的真相如一把刀般深深的紮在她的胸口,一動就疼,疼得揪心,疼得想殺人!所以當她像殺母仇人說出這話的時候,眼淚還是止不住的往下淌。

    康華郡主在一愣後,明白過來,瞬間目光中溢滿怨毒,“她該死!哼,她憑什麼跟我爭!她不過就是個低下的賤/人,憑什麼跟我爭!”

    “你才賤!你奪人丈夫,又跟人私通,你個不要臉的娼/婦!”聽到她居然辱駡自己的娘親,顏世寧氣得渾身發抖。

    康華郡主卻似被揭開掩藏多年的傷疤,整個人都陷入一種狂躁中,她絲毫不管顏世寧所說,只沉浸在了自己當年所受到的羞辱裡,“她該死!她那麼低賤,憑什麼得到他!我堂堂一個郡主,又怎麼可以跟她這麼低賤的人共為平妻!這是對我的羞辱!羞辱!她該死,她這個賤/人就該死!我一早就該殺了她了!她活著一天,對我的羞辱就多一天!你也該死!你們這對低賤的母女都該死!”

    顏世寧聽她居然說出這番話,再也忍不住了,揮起手掌朝她臉上就是一個巴掌,“該死的是你!你這個陰險狠毒蛇蠍心腸的的女人!”

    康華郡主沒想到顏世寧會打她,當場懵了。

    顏世寧打完,尤覺不解氣,她看著狼狽不堪的康華郡主,顫著心冷笑道:“呵,現在你的報應來了,被至親出賣,唯一的女兒被逼瘋,搶來的夫君又親手給你奉上白綾!爭了一輩子,拼了一輩子,到頭來,滿盤皆輸!一無所有!康華啊康華,你知不知道當我知道我娘親是被你害死的時候,我多麼想一刀殺了你!可是一刀殺了你怎麼能解我心頭之恨!你不是想讓你的女兒做太子妃麼,我就讓她做不成!你不是要跟我娘搶我爹麼,我就要讓你們夫妻反目!你不是從來高高在上麼,我就要你被打落塵埃低賤如泥!我不要讓你痛快的死,我要讓你看到所有在乎的一切一點點離開你之後,絕望至死!哈哈哈,我要讓你給我娘親償命,我要讓你們統統給我娘親償命!”

    “你做夢!我……”

    康華郡主剛想反駁,突然聽的門外傳來一陣驚慌的呼喊,“不好啦!二**落井死了!夫人!二**死了!”

    康華郡主聽得這話,像是觸電般彈起身來,她推開顏世寧直奔到門外,厲聲道:“你說什麼!”

    “夫人!不好了!二**死了!”

    “她在哪裡!”康華郡主臉色慘白,聲音都抖了。

    小丫環被嚇著了,“她,她,她在後院……”

    她的話還沒說完,康華郡主已經渾然不顧的快步走了。

    顏世甯聽聞顏世靜死了,也震驚了,趕緊跟了過去。

    趕到時,一眾下人正圍在井邊想著怎麼把顏世靜弄上來,顏正也來了,卻只是站在邊上,面上難辨悲喜。

    康華郡主見著這陣勢,就知道一切是真的了,撥開眾人看到浮在井水裡睜著雙眼死不瞑目的顏世靜,頓時腿就軟了。而後,一聲淒厲絕望無比的哭嚎聲響起,驚飛起棲息在枝頭的麻雀。

    “世靜啊!”

    “我的兒啊!”

    “這是誰幹的!誰幹的!”

    康華郡主繃緊了身子,敵視的看著在場所有的人。

    照看顏世靜的小丫環早就嚇哭了,聽到夫人這樣子,更是嚇得直哆嗦,“我,我也不知道。剛才,剛才大**來了,說,說要看二**,我想著該給二**吃藥了,就去廚房了,誰知,誰知一回來就見不到二**了!後來,後來,後來我找了一圈,才在井裡看到二**,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不是我害死二**的啊!”

    小丫環急著撇清自己,康華郡主聽到這話,卻是猛地轉身看向了身後的顏世寧,她的目光裡,怨毒仇恨迸發至極處,像是淬了毒的刀子般要將顏世甯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顏世寧被她看得驚駭,她退後解釋道:“不是我!我沒有!”

    康華郡主卻絲毫不信,她拼盡全力般的絕望嘶吼道:“她都這樣了你還不放過她!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說完,她奮身就撲了過來,而她的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把雪亮的匕首。

    “嘶——”

    刀刺破皮肉,血瞬間溢了出來。而在這時,一道人影自不遠處的陰影裡飛撲出來,一把撞倒了康華郡主。

    “世寧!”顏正看著顏世寧被匕首刺中,鮮血瞬間染紅衣衫,變色驚呼。

    那邊,被撞倒又制服的康華郡主依然歇斯底里的嘶吼道:“我該殺了你!我早該殺了你!當年殺你娘的時候我就該把你一起殺了!你這個狠毒的女人!我要殺了你!”

    顏正聽得這話,表情愈發驚異。當年殺你娘?這是怎麼回事?!

    顏世寧痛的臉色慘白,她扶著圍欄道:“你沒殺我嗎?呵,你給我下陰葵難道不就是要我死嗎!”

    “陰葵?”聽到一個陌生的名字,康華郡主下意識的疑惑了。

    顏世寧見狀也蹙了下眉。

    這時顏正終於忍不住發話了,“世寧,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娘是怎麼死的!”

    被打岔,顏世寧不再多想,只看著恨恨道:“娘怎麼死的?呵,就是她讓李嫂下毒害死的!”

    “李嫂?”顏正怔了一下,想起這是誰後,喃喃道,“怎麼會?”

    顏世寧看著他冷笑,“她有多惡毒,難道這麼多年你還不瞭解嗎?你娶了一個心胸狹窄魂靈扭曲的無恥女人,難道事到如今你還沒看清嗎?”

    顏正驚呆了,為了顏世寧的話,也為著此時此刻她臉上對他再不掩飾的厭惡之情。

    而顏世寧想到什麼,又心酸的哭了,“我的好父親啊,我娘她死的慘啊!她是被你們害死的啊!”

    “所以你要報復!你要報復我!你也要報復你爹!哈哈哈,顏正,你聽到沒有!你聽到你的親生女兒對你的仇恨了吧!哈哈哈,你知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落到今天這地步,這可都是拜你的好女兒所賜啊!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幹的啊!是她拿來那些信,是她破壞了我們夫妻感情,是她毀了世靜啊!顏正,你睜開你的眼睛看看,這就是你的好女兒啊!你的一切都是被她毀了啊!”

    顏正越聽越心驚,越聽越背寒,他看著顏世寧,一臉難以置信,而顏世寧臉上的決絕與殘酷,又在告訴他康華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青天白日,陰風瑟瑟,顏正突然覺得自己的一輩子,真是荒謬極了。

    報應啊!

    真的是報應啊!

    很久以後,他艱難的張開了口,他看著顏世寧,緩緩說道:“你先回去吧。”

    顏世寧此刻已虛弱到了極點,血流的太多,力氣耗得太多,她再撐不下去了,而當她還想再說一句話的時候,一個眩暈猛然襲來,她只覺天旋地轉,便倒了下去。

    小乙見狀,再顧不得老妖婆了,慌忙跑過去扶住她,“王妃!王妃!”

    完了,王妃出事了,回去要被扒皮了。抱著顏世寧送上馬車的途中,小乙憋著嘴,無限悲戚的想。

    而當賢王府的馬車漸漸遠離相府之後,顏正命人將康華郡主拖至偏院。到了晚上的時候,他喚齊了府上僅剩下的人,坐於一桌,共飲共食。看到那些人喝完酒一個個躺倒的時候,他站起身,走向了偏院。

    三丈白綾,甩至梁上。康華郡主驚慌掙扎,卻被一刀刺中心口,而後,被抱著掛上了懸扣。

    濃煙起,大火燃燒。顏正坐在桌前,看著手中那一個小瓶,長歎一聲後,一飲而盡……

    猶記當年,十年寒窗,卻有賢妻相伴,粗茶淡飯便也有了無限滋味。他許她榮華富貴,假以時日,必讓你著錦衣,食玉石,為人稱羨。他挑燈夜讀,他無限抱負,到最後,他金榜題名,前程似錦。可也就在那一時開始,宿命開始逆轉……

    顏正看著烈火焚燒一切,慘澹一笑:前塵往事皆如夢,那麼,所有的荒誕離奇便都讓它成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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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當北斗看到被小乙抱回來的昏迷不醒的顏世甯時,嚇了一跳,待簡短問清緣由後,他一邊讓小乙將顏世寧抱至床上,一邊讓人去宮裡稟報裴瑾。他已經無法想像裴瑾知道後會是什麼反應了。

    只不過,當北斗淨手準備給顏世甯清理傷口後,有點手足無措了。

    為啥?

    因為顏世寧受傷的地方委實讓人不敢下手。

    北斗低頭看了看顏世寧的胸口,而後又望瞭望天,最後扭頭掃了一眼,將目光落在一個小丫鬟身上。

    “你過來。”

    這丫鬟他有點印象,常常能在園子裡瞧著她,不聲不響一派淡然,他見了她那麼多次,還從來沒看到過她臉上有什麼表情變化。就連剛才她扶著一身是血的顏世寧進來,也都是沉著冷靜面不改色,那麼,待會讓她幫著做那些事應該也可以的吧。

    小丫鬟聞言,無甚反應,只聽話的走了過來。

    “呃,你進帳內,待會我怎麼說你就怎麼做。”

    “嗯。”

    “先淨手。”

    “嗯。”

    “開始了。”

    “嗯。”

    “先解衣。粘住了?那就用剪子剪開。然後用清水清洗傷口,看看傷口是什麼顏色,嗯,那就沒有毒,接著……”

    北斗背對著床,發出號令,解答疑惑。而當聽到裡面小丫鬟傳來靜靜的一聲“好了”時,他才轉過身。

    小丫鬟從帳內走出來,依然面容沉靜。北斗覷之不由暗暗讚歎,王妃那傷口子挺深,不說流了那麼多血,就是撕開衣服後的血肉模糊想必都讓人心驚手顫,誰曾想這麼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竟然冷靜如此。

    北斗有些心動了,或許他可以把她拉來當自己的助手。而當這個念頭剛落下時,北斗只見這小丫鬟一步步朝自己走近,眼睛還直勾勾的盯著他。

    怎麼回事?北斗被盯得發毛。

    小丫鬟離他越來越近,只剩下一步時,她突然停了下來,然後“哇”的一聲吐了。

    “北斗先生,我暈血。”說完,眼睛一翻,身子直直的向前倒去。

    暈了。

    “……”北斗看著衣衫上的星星點點,再看看倒在自己身上的“冷靜”丫鬟,石化了!

    外邊,小乙攥著小甲的衣衫淚流,“完了完了,王爺回來一定會扒了我的皮的,怎麼辦啊怎麼辦啊!”

    小甲看他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往自己身上抹,強忍著道:“你放心吧!”

    “你會幫我求情的是嗎?”小乙抬起頭,淚眼婆娑。

    “不是。清明十五,我會記得給你上香的。”

    “……”頃刻間,小乙變臉,他怨憤的看著小甲道,“謝謝,您留著自個用吧!”

    ……

    裴瑾一早就被召進宮了,同時被召進宮的還有七王裴璋。扮了兩個時辰的溫良恭謹後,他終於離開了皇宮,當然,在出宮的這段路上,還要再來一段兄友弟恭。

    裴璋,是跟他一道出來的。

    裴璋最近氣色不錯,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子被廢,雖然位置空懸未定,但他依然有著“舍我其誰”的自信。此時他那張冷傲如玄冰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志在必得的笑意,斜睨了一眼旁邊的裴瑾,見他始終落後自己半步,笑意更甚了。

    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臣服麼?

    雖然你明哲保身,但到了輸贏已定的時候,只怕也會主動低頭的!

    “九弟,倒沒想到十弟會落到今天這種地步啊!”裴璋大概是想表達一些惋惜,只不過他的虛偽功夫實在不及裴瑾,這惋惜之聲怎麼聽怎麼像幸災樂禍。

    裴瑾淡笑,卻是不理。

    裴璋說那話,本想是給裴瑾一個奉承自己的機會,誰知他竟毫不回應,這讓他有些受挫,於是接下來的話也就變得直接了,“想當初我找九弟你喝酒吃茶,九弟你可始終是推脫的,也不知道現在是否有空閒了。”

    裴瑾聞言,還是那謙恭的樣子,“我自然是有空閒的,只怕現在七哥沒了空閒了。”

    裴璋眉頭一皺。還是拒絕的意思,不過比原先更委婉而已。

    裴璋有些看不明白他了,看似謙卑卻不獻媚,不為君寵卻又不擇隊伍,他這到底是要做什麼?難道真是無欲無求做個賢王?

    很快裴璋又笑了,雖然你一直保持著中立,但你也許不知道,就是因為你的手下無意透露了顏世靜假孕的秘密,才讓我有了扳倒皇后跟相府的機會。想到這,裴璋看向裴瑾的笑容裡多了些真心實意,“九弟,說到底,我還真是要多謝你了。”

    裴瑾抬起頭,眸中閃過一絲渾然天成的疑惑和迷茫,“七哥指的是?”

    裴璋看他這蒙在鼓裡的表情,笑得更快活了,卻也不答話,背著手轉身就走了——看來,福慶樓要多加利用啊!

    裴瑾看著他挺拔的身姿走遠,笑了笑,又搖了搖頭。

    兩人走到宮門口時,兩家的馬車早等著了。

    賢王府的下人看到自家王爺終於出來了,激動的都快哭出來了,”王爺,您可出來了。”

    “怎麼了?”裴瑾蹙眉,有了絲不好的預感。

    “王妃受傷了!”

    轟隆一下,裴瑾裝出來的從容溫和一掃而空,他翕動了下嘴唇想要詢問,一想裴璋在邊上,便又咽下了到喉嚨口的話,他轉身草草的跟裴璋施了個禮後,趕緊鑽上了自家的馬車。等到馬車駛出老遠,他才焦急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而宮門口,裴璋回憶著方才裴瑾一瞬間的驚慌,眯起了眼睛——嘖嘖,這麼多年,還是第二回見著他這位從容的九弟亂了方寸。

    上回是什麼時候?好像是珍貴妃死的時候吧!

    嘿,九弟,你倒也有了在意的女人的啊!

    想起那個溫婉從容別有風情的女人,裴璋的眼神變得愈發深邃,轉身招來隨從,緩緩道:“派人去打聽打聽,九王妃到底出了什麼事。”

    ……

    裴瑾急衝衝的趕回府,見到北斗正從屋中走出來,一把抓住問道:“她怎麼樣?”

    北斗扯開他的手,道:“死不了。”

    “……”

    為什麼北斗總能一劍封喉呢?

    裴瑾見他這麼說,知道顏世寧是無礙了,跑到床邊看了下,卻還是憂心不已。

    “傷在哪?”

    “……”

    “問你話呢!”

    “胸部。”

    “……”回神過來的裴瑾又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你給治的!”

    北斗耳朵發紅,“才不是!”

    裴瑾鬆手,“我就知道你沒這膽。”

    “……”

    “要緊不?”裴瑾摸了摸昏睡著的顏世寧的額頭,問道。

    北斗看他一臉心疼,撇嘴,“要是傷口再往下半尺就要緊了。”

    半尺?裴瑾拿著目光量了量,胸部下面半尺,那不就是……腹部?

    為什麼腹部受傷會比胸口受傷要緊?

    北斗迎著裴瑾複雜的目光,微微點頭,“嗯,你猜的不錯。”

    裴瑾眼睛立馬亮了。

    ……

    顏世寧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六歲那年在後院中種樹的場景。

    那樹叫女兒樹,說是十年開花十二年結果,本是鄰居給自己的么女種了保吉祥的,顏世寧看著好玩就討了一顆樹苗。

    鄰居說:你要好好照料,這女兒樹可是隨主人長的,樹長的好,代表著主人過的好。顏世寧聽之,如金科玉律般奉守著,然後每天都要跑去看幾遍。可有一天,當顏世寧再去看的時候,發現這樹苗沒有了,仔細一找,發現裴瑾養的一隻小羊羔的嘴裡,正嚼著她視若珍寶的小樹苗!

    擦!這廝!

    當場顏世寧就發飆了!

    後來這樁事怎麼了的,顏世寧忘記了,不過時隔十二年後,這棵早就被羊吃掉的女兒樹居然又出現在了夢裡,並且,那棵樹長得又高又大又壯,上面還結滿了金燦燦的果實。顏世寧看得歡喜,咧嘴大笑,然後邁著腿就要走過去採摘。可是突然間,她腳下一空,整個人就摔了下去……

    在半夢半醒間,顏世寧痛苦的想:裴瑾你個混蛋,又亂挖坑了!

    坑底有塊尖銳的石頭,掉下去便直戳胸口,於是顏世寧便疼醒了。胸口很疼,她下意識的就要摸去。

    “別碰!”旁邊一個聲音傳來阻止了她。

    顏世寧轉過頭,卻見裴瑾正坐在床沿。屋內陽光照射進來,明媚而溫暖,可這男人的臉上卻有些陰晴不定。

    顏世寧想起自己受傷的事,突然間有些頭皮發麻。

    “我在相府安插了釘子,顏相一有行動他就會來彙報,到時候我們再一起過去。當然,你不能一個人去,康華郡主性情陰冷,顏世靜又瘋癲了,誰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你必須由我陪著。”

    ——那時候,裴瑾這麼叮囑著。

    那時候,顏世寧也點頭答應了,可是當今天相府的釘子跑來彙報顏相拿著白綾去了偏院時,她還是沒能忍住。

    裴瑾去了宮裡,誰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等他回來,說不定康華早就死了。所以顏世寧一咬牙,想帶著小黑二人組就前往相府了,而又不巧的是,小甲今天剛好休假出去了,於是就只剩下了小乙。

    “你說,我該怎麼罰你呢!”裴瑾陰惻惻的問道。

    顏世寧癟嘴,“我都受傷了!”

    裴瑾毫不憐惜,“你要聽我話能受傷麼?”

    顏世寧見他一臉嚴肅,發怵了,默默的將被子拉上了點,誰知卻被裴瑾一把掀開。

    “你要幹嘛!”顏世寧緊張了。

    裴瑾瞥了她一眼,道:“讓我看看傷口。”

    傷口在胸口,按北斗的說法,如果匕首再偏半寸,就該直紮進心裡了。康華郡主刺這一刀也是拼盡全力的,雖然最後被小乙推開解去了一大半的力,但還是紮進去很深。所以當裴瑾看到胸乳之上那一道口子,縱使做足了心理準備,還是不免倒吸了一口氣,臉上的不忍與心疼也再難掩蓋。

    “疼嗎?”裴瑾的聲音都發顫了,想要伸手摸傷口,卻又怕弄疼了她。

    “疼,疼死了。”其實塗了北斗的藥,她已經不怎麼太疼了,不過看著剛才裴瑾興師問罪的樣子,顏世寧覺得自己有必要扮可憐博同情。

    裴瑾聞言卻當真了,然後扭頭就朝外喊,“北斗你丫的!你不是說抹了藥就不疼的麼!”

    北斗站在外面,疑惑了。

    顏世寧趕緊改口,“呃,其實也不是很疼了。”

    裴瑾一聽就知道自己被騙了,轉頭看著朝自己咧嘴笑的顏世寧,眯眼了,“愛妃越來越出息了,抗旨不遵不夠,還學著撒謊欺瞞了,很好,很好。”說著臉一沉,“哼哼,你等著,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你!”

    顏世甯笑容立馬僵住了。

    而在她琢磨著該怎麼辦時,裴瑾突然又俯身抱住了她。

    同時,耳邊響起一個鄭重喜悅又帶著感動的聲音——“世寧,我們有孩子了。”
第四十六章

    顏世寧傻了,她怔怔的摸了摸肚子,似乎有點不敢相信,“我,有了?”

    裴瑾笑得得意,“我說你最近怎麼老是犯困呢!”

    顏世寧還是有點反應不過來,她總覺得懷孕離她還很遙遠,卻沒想,冷不丁的就有了。這是她和裴瑾的孩子?

    腹部其實還沒有什麼變化,可顏世寧摸上去卻有種詭異的感覺。突然間她想起什麼,抬頭看向裴瑾,有點不安,“裴瑾,這孩子該不該來呢?”

    “嗯?”裴瑾被問住了。

    顏世寧道:“康華郡主跟皇后給我下陰葵,不就是為了不讓我有身孕然後讓我死麼……啊不對,裴瑾,我想起了一樁事!”

    電光火石間,顏世甯想起康華郡主一閃而逝的那個疑惑,“裴瑾,我在相府的時候問了康華郡主,可是她的反應……”

    聽完顏世甯的話,裴瑾微微皺眉,“你的意思是給你下陰葵的另有其人?”

    顏世寧沉色點頭。

    “那麼會是誰呢?”

    顏世寧想了想,道:“當時是世靜把香拿來讓我挑的,說是從皇后娘娘那拿來的。難道是皇后?可也不對啊,皇后跟康華一丘之貉,如果要害我,也定是不會隱瞞的。”

    顏世寧越想越古怪,越想越心驚,本以為要害自己的只有那對姊妹,沒想到還有著另一個不為人知的幕後黑手!

    裴瑾握住她的手稍稍安撫,只是陰沉的雙眸洩露了他揪緊的內心,因為他又想起了一樁事。

    如果害顏世甯的不是康華郡主,那麼先前因此而推斷出的,害死珍貴妃的是皇后這個結論也就不能作數了!

    畢竟北斗說過,陰葵極為罕見,調製陰葵也極為複雜不易,所以不可能有太多的人擁有!

    緊盯了這麼久的仇人,卻發現這不是真正的仇人,裴瑾突然覺得心悸。誰有這麼深才城府這麼狠辣的手段將他誤導如此玩弄至廝!

    第一時間,裴瑾想起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

    後背一陣寒涼,如果真是父皇,那實在是太可怕了!

    顏世甯看到裴瑾變了臉色兀自出神,有些不安,反手捏了捏他的手掌,道:“裴瑾,你在想什麼?”

    裴瑾回神,目視一臉擔憂的顏世甯,緩緩舒出了一口氣,沉沉道:“我再想,給珍貴妃和你下陰葵的,會不會是我父皇。”

    沉穩的口氣,卻說不出的悲傷,顏世寧看著他沮喪氣餒又不解的樣子,心裡突然酸的厲害——他從來玩世不恭,或者嬉皮笑臉,或者溫和恭謹,不管是何表像,內底都是強大到堅不可摧的地步,她認識他十二年,何曾見過他如此悲戚的模樣!

    可是他的話也讓她動容,延帝對裴瑾冷淡她早就知道,可如果陰葵真的是延帝下的,那就不是一個冷淡這麼簡單了!這是殘害他的子嗣讓他斷子絕孫啊!

    有多麼大的仇恨才能讓延帝殘忍至此!

    裴瑾不爭不求恬淡如此,如果再得到這樣的回報,那確實是拿刀子割肉往心上扎針的痛不欲生!顏世寧心顫了,心疼了,她看著裴瑾抿緊的雙唇感覺到了他內心的痛苦。...突然間,她支起身,不顧胸口發疼的抱住他的脖子,然後抬起頭拿嘴唇蹭著他的唇。

    “裴瑾,沒有關係的,沒有關係的。不要再想了,你還有小獅子,還有小小獅子呢!”

    裴瑾感覺到了萬念俱灰,仿若掉入深淵般,而當顏世寧抱住他時,他一下覺得被救起,他緊緊回抱著她,把頭埋在她的脖頸裡,貪婪的感受著僅存的一點溫暖。

    是了,僅存的一點溫暖。

    自小被延帝冷落,偌大皇宮,除了珍貴妃,他再感覺不到半絲暖意。十二歲那年珍貴妃慘死,他被宮人迫害險先喪命,更讓他覺得世間黑暗。後來他被恩師帶出宮來到宣城,說是舒緩心情,實則卻有著亡命天涯的蒼涼。可是偏偏在他人生最為黑暗的時候,一個黃毛丫頭跳進了他的坑裡,而後,徹底走進了他的世界。

    裴瑾永遠記得第一次見著顏世甯時她的樣子,蓬頭垢面,偏偏一雙眼睛黑溜溜亮閃閃,衣服糟亂,露出半截的小胳膊卻白白胖胖,明明憨傻的很,卻偏偏還要裝出個人精的樣子。得知自己被欺負了,立馬炸毛,齜牙咧嘴的好像要撲上來。那時候,裴瑾就覺得這女娃子怎麼這麼像是小野獅子。

    小獅子,後來,他就一直這麼叫她。不管是在宣城的鄉間小鎮,還是在京城的深宮大院,不管她是凶巴巴傻乎乎的野丫頭,還是假裝賢淑笑得矜持的名媛,他都始終是他的小獅子。

    裴瑾定定的看著錦帳,突然納悶了,他怎麼會喜歡上她呢?

    一開始也只是覺得好玩,覺得這丫頭憨憨傻傻沒心沒肺所以一直想欺負欺負她吧,畢竟在他的世界裡,這麼說笑就笑說翻臉就翻臉的人太少了。後來怎麼就變了?

    裴瑾想了想,想不起來了。他只記得延帝將盈**許給他時他也沒覺得怎麼,只不過等到盈**死了,他卻突然又松了口氣,然後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遠在宣城的那只小獅子。裴瑾記得當時他心裡想的是:那頭小獅子應該長大了吧!

    後來宣城水患,他主動前往,除了避開朝廷那些亂事,是不是也為了去看看她呢?

    明明他可以住在高門大院裡,可他非得跑去住到恩師家,然後再敲開隔壁的門,逮出正在睡午覺的她給他端茶倒水……

    看著她又朝他瞪眼齜牙,他想著,如果一直這樣也不錯。等她再長大些,把她娶回家也不錯。

    這個念頭在六年前第一次冒出,卻一閃而逝,因為當時他自己都覺得這個念頭都有些荒謬。

    他再不濟,也是個皇子,父皇是絕對不會允許他娶她的。而她,又怎麼會甘願做個側妃或者妾侍呢?

    更何況,她那樣的性子,又怎麼適合皇宮呢!

    他想了又想,將這個念頭放下。

    可是當他在南疆得知容氏已死她被接去京城時,他發現事情出現了轉機。於是他讓人守在相府給他打探她所有的消息,得知她因為身份尷尬而難以出嫁時,他很不厚道的笑了,並暗暗盤算著日期,想著再過一年,等到南疆的事徹底解決了,他就立馬回去將她娶回家。可是一年之期還沒到,太子跟顏世靜的事就傳入耳裡,接著他就便再無心南疆之事,只千萬裡飛奔而回——太子娶了顏世靜,他那個七哥為求平衡肯定會對小獅子下手!

    那怎麼行呢!

    從六歲到十八歲,從野丫頭變成大淑女,翻天覆地,脫胎換骨,可不管在人前如何裝模作樣,在他面前,始終是那副張牙舞爪的樣子。就像他一樣,不管在人前如何偽善,在她面前,總是撕掉面具,將狡猾奸詐無恥上演的淋漓盡致。

    總有那麼幾個人,讓你願意掏心掏肺坦誠相對,而他裴瑾,比別人不幸,只有這麼一個人。

    想及此,裴瑾揪緊的心鬆開,然後咬了咬顏世寧的耳朵,哈了一口氣後,無恥的說道:“這青天白日的,愛妃你又是投懷送抱又是香唇迎送的,這是要作甚呢,為夫怎麼看不懂呢?”

    顏世寧正想著怎麼安慰裴瑾,猛然聽到這麼一句話,整個人都愣住了,推開他後,看到他笑得一臉淫、蕩,下意識的抬起腳就要踹去,“嗷!你個混蛋!”

    又被耍了!

    只不過這次顏世寧忘記身上有傷了,大動一下,胸口立馬撕裂的疼,她的臉色立馬白了。

    裴瑾見狀,唬得不輕,“你有沒有事?”

    “唔,我胸疼。我肚子也疼。嗚,我全身都疼!”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顏世寧賣力哀嚎。

    裴瑾趕緊跑出去喊北斗。

    等到重新給顏世寧上了藥後,裴瑾跟著北斗走了出來,因為他想起了一件特別重大的事。

    “話說,這傷要多久才好?”

    “兩個月。”

    “話說,有孕不宜那啥?”

    北斗瞥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裴瑾咬牙,“那什麼時候可以!”

    北斗側目,耳紅,然後眼神古怪——為什麼王爺一副精蟲上腦的樣子?想了想,他提醒道:“福慶樓是個好地方。”

    “?”

    “十月懷胎,月子還需兩月,所以一年之內,你要麼忍著,要麼……”

    看著裴瑾憤然離去,北斗嘴角微勾——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懷孕三月可小心行房什麼的,我才不知道呢!

    知道了也不告訴你!

    哼!

    北斗收拾好東西轉身要離去,冷不防看到站在邊上的“冷靜”丫鬟小司。

    “北斗先生,你去過福慶樓?”小司眨了下眼睛問道。

    北斗背挺起了,“沒有!”

    小司蹙眉,“那你為什麼說福慶樓是個好地方?”

    “聽說的!”北斗遲疑了一下說道。

    小司點點頭,“我就說北斗先生你怎麼可能去那種地方。”

    “嗯。”北斗得到小司的肯定心裡很舒坦,要不是被裴瑾脅迫,他怎麼可能去那種地方!

    誰知小司很快又幽幽的飄來一句,“那地方吃飯聽說很貴的,我看北斗先生你那麼摳門,怎麼可能捨得去。”

    “……我哪裡摳門了?”北斗納悶了。

    小司指了指他的衣服,“你不是一年四季都只穿這一件黑色的衣裳嗎?”

    北斗看著小司很是淡定的發表著疑問,突然有種無語問蒼天的感覺。

    他什麼時候一年四季只穿一件衣裳了! 他只不過所有的衣服都是一個款式一個顏色的而已!

    而已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俺一直想表明一下裴瑾對小寧的看法什麼的,卻不想一下就放到這麼後了。

    小九不是很強大,他也會因為親情而受傷。可是受傷之後,才會更強大,哇卡卡!

    謝謝紫玉,小個子昊跟黑眼豆豆的雷,麼麼!俺看看下午能不能請出正兒八經的二更君吧,吼吼!

    【關於北斗小劇場】

    蘇老闆:咦,這不是北斗嗎,今天怎麼有空上作衣坊來了?

    北斗望天。

    蘇老闆:是來拿衣服的?還是那款式那顏色?

    北斗:唔,換點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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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裴瑾在外邊跟人說著話,顏世寧躺在床上開始深思。...

    延帝要殘害裴瑾的子嗣?理由呢?沒道理啊!

    看到裴瑾又走了進來,顏世寧抿了下唇,道:“裴瑾,我覺得下陰葵的,不會是陛下。”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我想了半天,想不出原因。”顏世寧稍微動了□子。

    裴瑾皺眉沉吟。顏世寧這麼一說,倒也點醒了他,出於對延帝城府的忌憚,他在第一時間就懷疑上了他,而後多年的失落不解一瞬爆發,讓他堅定了這個懷疑,卻忘了去思考更深刻的原因。

    如果真是延帝下陰葵,原因呢?就算他對他冷落,可延帝盼孫心切,斷不至於殘害皇嗣啊!

    剛才裴瑾一念之差失了理智,而今目光清明,複又冷靜從容。他看著枕面那只戲水鴛鴦,眉頭一動。

    他想起了一個人。

    雙目相視,各自眼中都綻放出灼熱光芒。

    “你也想到了?”裴瑾問道。

    顏世寧點點頭,又道:“我在想,這會不會又是一次借刀殺人。之前得知康華給我下毒時我還有疑惑,如果她想殺我,為什麼非要等到這個時候?”

    裴瑾沉眸,“當時我和北斗也對這下毒的時間感到疑惑,後來想到的理由是她是為了避嫌,怕你死在相府不好交代,同時,也是皇后怕我們早誕下子嗣……當時覺得這麼解釋很站得住腳跟,所以也沒深思,現在看來,我們想錯了。”

    “是的,按照康華的性子,她真要我死哪會有那麼多的顧忌!”想起她拼命刺來的匕首,顏世寧又覺得一陣疼,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了。顏正最後蒼涼的聲音在腦海裡盤旋,顏世寧無端生出了些不安。

    裴瑾見坐著跟躺著的顏世寧說話不方便,也躺了下去,道:“之前我先入為主,以為是父皇,現在想來,其實她才是最有可能的一個,只是沒想到,她居然能有那麼深的心機。”

    顏世甯想起穆貴妃的樣子,暗歎道:“看上去倒是個和善的人。”

    裴瑾想了想,道:“世寧,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母妃的事嗎?”

    “嗯。”那時候裴瑾不再隱瞞她時也說過珍貴妃也是因為被下了陰葵而死的。

    “那時候我覺察到了香有問題,就偷偷的把香灰藏了起來,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那香灰突然就不見了。現在想來,只怕是被她發覺了,然後讓人把罪證取走銷毀了。”頓了頓,裴瑾又道,“所以,穆貴妃是知道我知道香有毒的事的!”

    最後一句話,裴瑾說的格外的沉重,顏世寧聽著也有些悚然。

    穆貴妃知道裴瑾知道香灰有毒,而顏世寧又在嫁給裴瑾前夕被下了毒,兩者一聯繫,再扣上“借刀殺人”這四個字,一切就都解釋的通了!

    “穆貴妃一直想打壓甚至剷除太子党,七哥多次籠絡我卻被我婉言相拒,而後傳出我想娶你為妻的消息,他們只怕就此看到了一個絕妙的機會!把香送入皇后那裡,想法設法的贈給顏世靜,再讓顏世靜交給你。”

    就算顏世靜不給你,只是自己用,那對他們來說也是一樁好事,畢竟那時候眾所周知顏世靜要做太子妃的,她用了帶有陰葵的香,難有身孕不說,只怕還會要了性命。如此,太子跟相府的關係紐帶便會斷裂,這門親事太子撈不到半點好處。

    而顏世靜如他們的意真的把有毒的香送到你的手上,那麼對於他們來說,也是一個萬無一失的計畫。這裡有兩個可能,一是我察覺了陰葵,那麼自然而然的,我會聯想起珍貴妃之死,接著,便是對康華以及皇后產生敵意,甚至,開始報復。而不管是我一人採取行動復仇還是投靠七哥借助他的勢力復仇,七哥都是坐享其成的!第二的可能,就是我沒有覺察出陰葵,那麼害你性命讓我無子嗣,也是對他們有利的!畢竟我也是個皇子,如果早誕下皇孫,也是個不小的威脅!”

    裴瑾抽絲剝繭,一一分析,顏世寧聽得心驚不已。一個小小的熏香,卻隱藏著那麼深的陰謀!

    佈局這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她只負責把香送出去,而後只做壁上觀。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兩位皇子統統算計!她在棋盤上只落一子,卻給整盤棋局定了方向!

    就看現在,相府敗落,太子被廢,天平一邊傾倒!七王,成了最大的贏家!

    “裴瑾,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顏世寧不免憂心。

    裴瑾握住她的手放到她的小腹上,道:“想要知道到底是誰下的陰葵,我還要去問一個人。等到確定了,我才能決定接下來到底該怎麼做。”

    “你要向誰確認?”顏世寧有些疑惑。

    裴瑾撫摩著她的手指,靜靜的說了兩個字,“皇后。”

    “皇后?”顏世寧眨了眨眼睛,有些難以置信,回神過來後道,“倒也是,如果皇后否認了,那就更加確信是穆貴妃所為了。可是皇后會告訴你嗎?”

    裴瑾笑了,“她不想說,我也會逼她說的。”

    顏世寧看他笑得狡猾,來了精神,眼睛一眯,道:“你肚子裡冒了什麼壞水可不許瞞著我!”

    裴瑾見她目光灼灼,拉著她的手往下,戲謔道:“為夫肚子裡可冒不出什麼壞水,冒壞水的可是這裡。”

    顏世寧一聽這話,臉紅了,而後抓起他的手就狠狠咬了一口,“你個死不正經的!”

    鬧了一陣,顏世寧想起什麼,又道:“我還是想著孩子來得不是時候。”

    為了不讓人先誕下皇嗣,穆貴妃都能這般狠毒,倘若她懷有身孕的事傳了出去,誰知道還會迎來多少腥風血雨。

    裴瑾閑閑道:“你知不知道我們剛成親的時候,北斗給過我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防止懷孕的藥。”

    “那為什麼不用?”

    裴瑾露出一絲笑意,“如果我裴瑾連妻兒都保護不了,我這二十幾年真的白活了!”

    明明是很淡然的語氣,可不知怎麼的,顏世寧突然間怦然心動,面前的這個男人,在不經意間,君王之氣展露無遺。

    顏世寧看著他微翹的唇角,感受著他手掌的溫熱,想起了不久前的一個場景。

    那時候,也是在床上,她看著裴瑾運籌帷幄的樣子突然間一個心動,然後就問了一個問題,她問——“裴瑾,你想做皇帝嗎?”

    本來她以為他還是跟原來一樣回答的難辨真假,可那一次,他卻說道:“顏世寧,我一直想看看,你坐在皇后的寶座上扮著母儀天下會是怎麼一個有趣的場景。”

    那一刻,顏世寧整個人都愣住了。她早就感覺到裴瑾這個人不會甘做池中物的,她還一直想著,如果他真有所圖,她也會不惜一切幫助他的,只是沒想到,在那樣一個時刻,他居然會給出這樣一個答案。

    明明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卻偏偏說得那麼玩世不恭,仿佛登上那皇位就跟玩一下似的,以至於她被感染了,也不正經的說道:“那我可不樂意,一動不動的坐在那,供著人叩拜瞻仰,就跟個牌位似的。”

    而他聽著自然又是一副虛偽表情,“牌位?說的也是。那既然愛妃不樂意,為夫就還是繼續做個閒散王爺吧!”

    至此,那個話題揭過再不提起,因為裴瑾的心思已經向她表露,她再不用懷疑。而現在,看著裴瑾躺在自己身側閉目養神,顏世寧不由又有了那種感覺:

    ——這廝不做皇帝,委實可惜了點。

    我倒也想看看你穿著龍袍坐在龍椅上跟個牌位似的供天下人叩拜瞻仰呢!

    只不過,如果他當了皇帝,後宮佳麗,可有三千?

    想到這個,顏世寧心上一酸,而這時,裴瑾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如今你受了傷,正好在家養著,藉以瞞下有了身孕的事。嗯,乾脆養個一年十個月的,把孩子生下來再說。嗚嗚,娘子,你為什麼要懷孕呢,以後這長夜漫漫我該咋過啊!看的著摸得著卻偏偏吃不了,這不是要我命麼!”

    顏世寧看他一副可憐懊惱捶床的樣子,哈哈大笑,扯到傷口又趕緊止住,想到什麼,眼珠子一轉後試探道:“裴瑾,要不,你再尋個側妃妾侍什麼的吧……”

    顏世寧說到這說不下去了,因為裴瑾轉過頭來,眼神如刀。

    顏世寧抿了下唇,繼續道:“我是說真的。”

    突然裴瑾伸出雙手晃了下她的腦袋,“娘子快醒醒,這青天白日的別說胡話了!”

    顏世寧聽著這話,雖然面上無甚表情,心裡卻是甜滋滋的。而後她想起先前還有一個問題沒有問清,便又道:“你到底想要怎麼對付皇后?”

    裴瑾沉思片刻,說道:“世寧,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北斗到底是什麼身份嗎?”

    “嗯。”對於北斗的好奇,顏世寧可不是一點半點。

    裴瑾沉吟片刻,道:“你知不知道江南曾經有個盛家?”

    “江南盛家?傳說中富可敵國的那個?它不是在幾年前就被查收謀反然後被抄家問斬了嗎?”那陣子,盛家一案可是震驚天下的,誰都沒想到盛家的野心那麼大,更沒想到盛家會有那麼多的錢,抄家的時候,埋于盛家祖業地下的金銀財寶可是拿馬車拉用船運的!

    裴瑾也似想起了盛家當時的輝煌,眸子裡閃現出驚異以及可惜,最後變成平靜時,他才又說道:“北斗原名盛知南,盛家第十三代二房的嫡子。”

    北斗星指南,當裴瑾在大火之下將他救下讓他隱名埋名時,他說:“那就叫北斗吧。”

    北斗指南,他的心卻始終指著北。因為北方的皇宮裡,有一個女人,害他家破人亡!

    “北斗雖是盛家嫡子,也是盛家產業未來的繼承人之一,但是他並不熱衷生意,只浸淫於研究醫術。當時盛家一案發生時,他正被圍困于藥莊,藥莊機關重重,官兵無法進入便四處放火,我尋著密道趕到時,他已經被燒得不成人樣了。你不是很奇怪北斗為何一直面無表情嗎?那是因為在那場大火裡,他的臉被燒毀了,再無法變出任何表情了。”

    顏世甯聽著裴瑾靜靜述說,震驚一詞已經無法形容她的心情了。“那他,他的臉……”

    “原先他一直是戴著面具的,後來他跟著我去了南疆,尋了一個蠱醫,用蠱術給他恢復了正常面目。他現在這臉是假的,這也是為什麼他跟在我身邊卻沒有人認出他來的原因。”

    假的?!天!天知道顏世寧一直很羡慕北斗的皮膚,光滑水嫩的。

    “那你為什麼要救他?”

    “我跟北斗很早時候就認識了,那時候我離開皇宮辦事,被刺客追殺,是他救了我。所以得知有人要殺他時,我自然也就不惜一切代價的去救他了!”

    “那,那盛家謀反一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原先顏世寧並無懷疑,畢竟當時是證據確鑿,可現在,她不得不懷疑了,無緣無故的,裴瑾不會突然提起這事。

    果然,裴瑾頓了頓後道:“盛家的事,跟皇后有關。”
第四十八章

    “其實在很早的時候,皇后那方已經滲入到盛家了,太子党勢力如此強大,得虧于盛家的支撐,當然這些事情一開始誰都不知道,若不是我救了北斗,他將家族秘密告訴我,我只怕到現在還蒙在鼓裡。”

    “那既然如此,盛家怎麼又倒了?”

    裴瑾給顏世寧攏了攏被子,道:“原因很複雜,最緊要的,一是盛家勢力日益膨脹,隱隱開始滲入朝政了;二是起了利益衝突,盛家跟後黨有了矛盾。父皇動了削弱盛家的念頭,後黨知道了,必然要撇清關係及時抽身,可這麼多年盤根錯節的關係怎麼可能一下就解除呢?於是後黨來了個先發制人,在父皇行動之前搜集了盛家所有的罪證,而這些罪證之中,至關重要的一條,便是欲圖謀反!為了怕自己被牽連,後黨乾脆將朝中一半人等都拖下了水,畢竟你也知道,盛家勢力那麼大,朝中的關係都早早的打理妥當了。據我所知,當時朝中上下未曾收授盛家賄賂的,寥寥無幾。如此一來,父皇就算大怒,卻也不能來一場大清洗,只能重重處理盛家一方,而後黨也就在這渾水之中得以脫身了。”

    顏世寧暗暗分析著裴瑾的話,而後道:“所以說,盛家被剷除的一乾二淨,是被盟友出賣所致是嗎?”

    “是的,一開始父皇只是想要削弱盛家而不是徹底剷除,盛家勢力太大了,盛家一動,整個江南都要崩潰了,這對整個延國是大不利的!可是後党舉出了盛家謀反的罪證,那麼這就嚴重的觸到了父皇的逆鱗,不將盛家滿門抄斬趕盡殺絕,他又如何能甘休!”說到這,裴瑾突然轉頭對著顏世寧一笑,“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看著他神神秘秘的樣子,顏世寧琢磨著這個秘密可不小,說不定,還很嚇人!

    果然,裴瑾湊到她耳邊,低聲說道:“這個秘密,只怕除了父皇跟我之外,知道的人全部死絕了。”

    “啊?”顏世寧心一顫。

    裴瑾幽幽道:“你知不知道,先帝本來是想將皇位讓給我皇叔的,父皇是篡改了聖旨才得到了這個皇位。”

    顏世寧睜大眼睛,“此事當真?”

    裴瑾微微頷首。

    “你怎麼知道的?陛下登基都三十年了,那時候你還沒有出生呢!”裴瑾說除他跟陛下之外再沒人知道,那又會是誰告訴他,總不至於是陛下自己說的吧。

    裴瑾不知想起了什麼,表情有些恍惚,“這些事,說的那個人並沒有說明,我當時聽了也不是很明白,等到長大了再想起來,才知道他當時說的是什麼意思。...”

    裴瑾的皇叔,曾經的鎮南王,在延帝登基後就被滯留在京中,說是共用榮華,實則是變相囚禁,只不過延帝把表面做的太好看,以至於世人都認為他是一個疼愛幼弟不戀權勢的好兄長好君主。

    而鎮南王,顧名思義,曾經是一位馳騁沙場的大將,三十五年前南疆大亂,便是由他平定的。只不過在他被留在京**享榮華之後,他的英氣逐漸被消磨,他的鬥志也全部被銷毀,十二年裡,他硬是從一個蓋世名將變成了一個隻知眠花宿柳醉生夢死的逍遙王爺。人們逐漸忘記了他的功績他的光芒,只看到他的風流他的放浪,然後,從驚詫到可惜到悲哀到不齒,到徹底將他遺忘。

    然而當時年僅六歲的裴瑾卻對這位皇叔很是親近,因為每次這個皇叔看到他,都會將他托起,掂掂他是胖了還是瘦了,然後再看看他是不是又長高了。那時候,裴瑾甚至覺得,皇叔才是他的父親,因為延帝從不曾跟他如此親近。

    可是偏偏就是這麼一個親近的人,卻又在一個不經意間,死在了自己面前。

    還是六歲那年,皇后誕下太子,宮中盛宴。鎮南王酒醉之後,拉著裴瑾道:“走,我帶你騎馬去!”

    那之前,裴瑾曾向他表露過想學騎馬的意願。

    兩個人到了馬場,鎮南王抱著他上了一匹高頭大馬,然後便開始策馬奔騰。在呼嘯的風中,裴瑾聽他說道:“小九啊,皇叔是真喜歡你,可是皇叔幫不了你啊!現在太子出生了,以後這皇位可就是他的了!哎,真是可惜了,我多想看你做皇帝啊!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該看著皇兄把聖旨改了只作不知……唉,小九啊,你父皇……還一直以為我不知道呢!當初父皇寫那聖旨我就在邊上的……呵呵,你父皇就是個傻蛋,這麼多年了還防我防的跟什麼似的,我要真想跟他爭奪皇位,我至於那麼容易就卸下兵權任他擺佈麼。可他就是這麼狠,這麼些年,將我毀成這樣了!……你父皇,狠著呐!小九,以後,可要小心他啊!”

    風聲嗚咽,有些話聽不太清,有些話又聽不太懂,六歲的裴瑾只坐在馬上,任後面的皇叔喝醉酒後不知是真是假的嘀咕。等到他累的吃不消下來休息後,皇叔翻身上馬,說再去騎回。

    “小九,你先坐著,皇叔我再騎一會兒,十二年了,我再沒有這麼痛快的騎過了。小九,等我回來!”

    裴瑾一直記得這句話,因為,那是皇叔這輩子,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天他在石頭上坐了好久都不見皇叔回來,直到暮色四合,才看到有宮人侍衛慌慌張張的往林子深處跑,那時候他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自那以後,皇叔就再沒有出現過。

    很久的後來他問起珍貴妃時才被告知,鎮南王醉酒騎馬,馬腿打滑,他被摔了出去,頭撞在石頭上,去了。

    ……

    顏世寧靜靜的聽著裴瑾訴說往事,聽著聽著,有些感慨,回頭瞥見裴瑾眼眶有些濕潤,便伸出手緊握住他的手。

    裴瑾一笑,示意自己沒事,“我後來特意查過我皇叔的事蹟,沒想到是如此輝煌。他平定南疆大亂時才二十歲,至今南疆還立著他的豐碑。我在南疆時住的,就是他之前在那修建的別院。我的皇叔,真的是個很好的人。而我那父皇,真的是個再狠不過的人!”

    顏世寧黯然,延帝為了權勢,也是不折一切手段的,親情罔顧,道義不存。自古帝王皆無情,如果裴瑾登上那位置,是否也會這樣?

    “不過皇叔的那番話,卻深深的提醒了我。皇叔說他幫不了我,其實,他已經幫了我所有。皇叔告知的那些真相,無疑就是一個巨大的砝碼,讓我在一開始就對他起了防範,率先贏了一籌!你上次說我對父皇瞭解的太透徹,那是因為,想要在他手底下活下去,不得不將他琢磨透了!”說到這,裴瑾有些無奈,兒子與父親的相處要如此小心謹慎,不得不說是一出人間悲劇。

    頓了頓,他又道,“我知道父皇是多麼熱衷權勢,多麼在意那張位置,一切想要跟他搶奪的,都會死的很慘!所以後党揭發盛家謀反,父皇就再無法顧忌江南的穩定,只想著將那顆毒瘤連根拔除!而像七哥,他對那張位置的渴望表現的太明顯了,這只會讓父皇對他越來越排斥!”

    顏世甯呼出一口氣,原先以為相府的爭鬥就已經夠可怕了,殊不知宮中的爭鬥還要更讓人心寒。

    “那盛家這謀反一事到底是真是假?”想到這一層,顏世寧又問道。

    “是真是假,如今無從得知了。北斗當年不插手盛家的事,知道的並不多,而其他盛家人,都已經死絕了,所以誰都不知道當年盛家是真的想要謀反,還是後黨栽了一個驚天大贓!”

    “那你現在又準備怎麼對付皇后呢?”一開始裴瑾是說要逼皇后不得不說,可他後來扯出了盛家的事,那麼裴瑾肯定是要把兩件事聯繫起來了,那麼他會怎麼做呢?

    裴瑾笑道:“如果說害死我母妃的並不是皇后,那麼我與她就無甚深仇大恨了,只不過,北斗卻是對她恨之入骨。若不是他們,盛家滅絕的也不會那麼慘烈。”

    “所以你是要讓北斗出手了?”

    “嗯。我答應過他,會讓他報仇的。”

    “他會怎麼做?”

    裴瑾眯了眯眼,道:“再過幾天,太子便要離京去守皇陵了,到時候,便是北斗出手的時候。”

    顏世寧點點頭,隨後陷入沉思。

    裴瑾看她那樣子,問道:“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如果有人識出了北斗的身份,然後告知了陛下,那你……”北斗滿門抄斬,裴瑾逆天救下,如果被延帝知道,只怕一切都毀了。

    裴瑾聞言也是沉眸,半晌後他才沉沉道:“那就努力瞞下這個秘密吧!”

    這時,門外傳來丫鬟的聲音。

    “什麼事?”裴瑾支起身問道。

    “回王爺,剛才有人前來彙報,說相府走水了!”

    裴瑾與顏世寧面面相覷,皆感覺到了不妙。

    相府的那場火,燒了一天一夜,誰都救不及,只能站在邊上遠遠的看著,歎惋著。曾經的豪門大宅,被燒的不成樣子,一場大雨澆下,露出那黑乎破損的慘狀。而相府裡的三主十四僕,皆被燒成了枯乾焦屍。

    顏世甯從裴瑾口中得知這一切時,怔了半晌,顏正最後那蒼涼的聲音又一次浮響在了耳邊。

    “你走吧!”

    你走吧!

    隱隱的,顏世寧似乎從這句話裡讀出了些什麼,也猜出了這場大火,究竟是因何而至。

    顏正,終究在最後,替她掩蓋掉了一切真相!

    顏世靜的死,縱使不是她所為,她也百口莫辯。更何況,如果那些下人把當時的話傳出去,延帝便會知道,太子大婚那日發生的一切,賢王府也脫不了干係!

    顏世寧突然覺得心裡不是滋味,這個與她無甚深情的父親,這個讓娘親想要忘記卻又實實記了一輩子的父親,這個讓她怨恨了十幾年的父親,在最後,以這樣一個方式,做出了償還!

    害死娘親的康華死了,顏世靜死了,顏正死了,曾經輝煌一度的相府,就此毀滅了!

    而她顏世寧,自此以後,除了裴瑾,就真的是無依無靠了!

    不,將來的一切風雲變幻誰都看不清,無所依靠,便要自立自強!

    顏世甯抬頭看向窗外燦爛的陽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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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最近北斗覺得怪怪的。

    這種感覺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好像得從顏世寧受傷那天說起。他記得自己因為不便讓一個丫鬟代勞,本來以為這小丫鬟足夠鎮定,沒想到她按著自己的指令完成任務出來後,竟一下暈倒在了自己的懷裡,說是暈血,真是讓他感到好生奇怪。而更奇怪的是,他活了二十來年從來沒有跟女人接觸過,冷不防觸碰到一個溫香軟玉,怎麼都覺得有點遭雷劈遭電擊的錯覺。

    也好像就從那時候起,這個小丫鬟就總是莫名其妙的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裡。早上出來習練,看到她端著食盒從對面走廊裡走過;出去買藥草,看見她在院子裡跟人學著修剪花叢;晚上站在樹下發會呆,回頭又看到她爬上樹幫別的丫鬟取風箏……你說一個小丫鬟爬那麼高做什麼呢,不就一個風箏嘛,回頭再做一個不就是了,爬這麼高,萬一摔下來那可怎麼辦?

    他就這麼想著,然後就發現那小丫鬟果然腳一滑就要摔下來了。

    後來怎麼了?

    北斗想不起了,反正再回過神時那幫小丫鬟都拿個古怪的眼神看著他,而他懷裡的那個小丫鬟呢,也眨巴著眼睛怔怔的看著他。

    哦對了,他好想飛身出去接住了她。

    嗯,這樁事情也很奇怪,他怎麼就那麼管閒事的去接她呢,他可從來是一個獨來獨往的人。而更奇怪的是,當他轉身離開時,那小丫鬟又對他說話了。

    “北斗先生,你可以幫我們把那只風箏取下來嗎?”

    我為什麼要幫你取?我才沒那麼閑呢?

    他明明就是這麼想的,可是不知道怎麼了,一會兒功夫那風箏又到了他手裡。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而等到他再次離開的時候,後面那些丫鬟居然這麼說開了。

    “呀,小司你居然敢跟北斗先生說話!”

    “是呀,你還讓他給你拿風箏!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每次看到他都要躲的遠遠的!”

    “對呀對呀,北斗先生就跟個鬼似的,我看到他都打哆嗦,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都能嚇死人的!”

    “還有呀,我更奇怪的是,北斗先生居然聽你的話給你拿風箏了。”

    “是哦,北斗先生好奇怪,都不像是北斗先生了。以前他根本連正眼都不瞧我們的,更別說幫我們做事了。”

    那些丫鬟就在嘰嘰喳喳,他就把步子放得特慢,還豎起了耳朵。原來那個小丫鬟叫小司啊,不過她們說了那麼多她會怎麼回應呢?

    他磨了半天,終於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了。

    “唔,大概是今天北斗先生吃錯藥了吧。”

    吃錯藥了……

    ……吃錯藥了……

    他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地。不過回去後想想,發現自己真的可能吃錯藥了,不然怎麼會做那麼奇怪的事?

    再後來,原本伺候他的一個小廝老娘病了要回去照顧,裴瑾就讓他再挑一個,然後神差鬼使的,他就把手指指向了那個正拿著醬油從邊上路過的小司。

    “就你吧。”他說。

    “我是去打醬油的。”可是她卻這麼應答著,外加一臉茫然。

    他記得當時王爺也是一臉詫異,他說:“北斗,你開竅了?”

    他想了想,答道:“她的手很穩,人很鎮靜,正好可以幫我忙。”

    於是乎,這個叫小司的丫鬟就搬到了他的院子裡。只不過他一個人住慣了——原先那小廝常常被打發在外,如今冷不防抬頭低頭都見著一個人,總覺得好像自己的領地被侵犯了,可是想要把那個丫頭拒了,又覺得好像有點沒有必要,最起碼他還沒找到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再者,這小丫頭長得怪好看的。

    北斗放下手中的藥草,抬起眼皮看了下正在藥櫃裡辨認藥材的小司。他本來只想看一眼,只是看了一眼後竟挪不開了。

    水青色的繡花素布裙,看上去清清麗麗格外舒服,因為藥櫃比較高,她站在架子上還要踮起腳尖伸著手,不過這麼一來,她的兩段白嫩的胳膊又露了出來,另外,還有腰間露出的那麼一截。北斗就盯著那個一截,任心砰砰砰的跳起來了。

    心怎麼突然跳的這麼快?好奇怪。

    “北斗先生,那個雪蓮放在哪裡了?我怎麼找不到。”

    小司突然回頭說話讓北斗一陣心慌,就好像一個賊被抓住了,緩了一下後,他才紅著耳朵回道:“在第三行第七個櫃子裡。”

    “哦。”小司點點頭,繼續尋找,想到什麼,又回頭瞅了他一眼,問道,“北斗先生,你買新衣裳了?”

    北斗看了看自己身上青灰色的新式衣袍,應了聲,“嗯。”

    小司想了一下,鄭重道:“這個顏色不適合你,穿起來像個老頭子。嗯,你的皮膚比較白,穿那種藍灰色的比較適合你。喏,就是我袖口上的這個顏色。”

    “……”北斗想著現在過去讓蘇老闆重新趕制十套藍灰色的衣袍還來不來得及。

    北斗還在暗自琢磨,突然聽到“啊呀”一聲,抬頭一看,只見小司腳一崴,正要從搖晃的架子上摔下來。然後北斗只覺一個腦熱,就沖了上去。

    溫香軟玉又到了懷裡。

    咦,手指尖滑溜溜的是什麼?

    北斗看了看,發現自己的手正摟著小司腰間露出的那一截。刷的一下,從耳朵紅到脖子。

    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哎呀呀,我什麼都沒有看見!我真的什麼都沒有看見!”

    北斗看著門口捂著眼睛大叫的裴瑾,想撓牆,你捂眼睛就捂眼睛了,露那麼大的手指縫幹什麼!露手指縫就露手指縫了,眼睛還張那麼大幹什麼!

    待看到裴瑾身後笑得同樣詭秘的顏世寧,北斗放下小司就閃的遠遠的。

    “嘿嘿嘿,嘿嘿嘿,愛妃啊,看來某人開竅了啊!”裴瑾轉頭向顏世寧說道。

    顏世寧微微一笑,“夫君說的是,按理來說,北斗先生早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了。”

    “是啊,到底是為夫疏忽了。要不我們先出去轉轉吧,別耽誤了人家。”

    “如此也好。”

    看著這兩人一唱一和,北斗抓狂,小司面不改色——其實,她是沒聽懂。

    “你,你先下去吧。”半晌後,北斗扭頭對小司說道。

    “哦。”小司眨眨眼,放下手中的雪蓮,施了個禮後,走了。

    裴瑾看著她出門,而後轉頭賊笑,“北斗,眼光不錯。這丫鬟叫,叫什麼來著?”裴瑾一時記不起,轉身問顏世寧。

    這邊北斗憤然道:“叫小司!”

    “哎呀,記得這麼清楚啊!”裴瑾笑道。

    北斗無語,他院子裡的怎麼可以記不清楚。

    裴瑾又道:“這個丫鬟是原來尹伯侯的外孫女,尹伯侯犯了事後就把她托給我恩師了。我恩師又把他托給了一故人,後來那故人死後又輾轉到了我這裡。說來她也是貴族之後了,所以她雖然名為丫鬟,其實我早就吩咐下去不讓她做伺候人的事了。原本我還想著等她再大一點就給她尋門好親來著,現在看來,嘿嘿,不用了。”

    “我才不要娶她!”北斗聽他說完,趕緊道。

    “我沒讓你娶她啊,你這麼激動作甚?”裴瑾戲謔道。

    北斗:“……”

    “不過你既然這麼堅決,嗯,那我再留意留意吧,哈哈。”看到北斗耳根後那一抹可疑的紅色,裴瑾又故意這麼說道。

    “那不行。”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失態了,北斗趕緊圓場,他望著天道,“額,我正開始教她醫術,額,她挺聰明的,額,這麼早嫁人可惜了……嗯,我準備收她為徒了!”

    裴瑾跟顏世甯聞言,四目相對,然後皆笑了起來。

    北斗不想跟他們這兩個糾纏了,趕緊轉移話題道:“找我什麼事?”

    說到正事,裴瑾的笑容收了一收,頓了頓,他道:“明天,太子就要出發了。”

    北斗神色一僵,而後目露灼熱光芒。

    等到兩人離開後,北斗繞到邊上的櫃子旁,打開一個長抽屜,取出了一把寶劍。

    “咣——”劍出鞘,寒氣四射。

    這把劍,曾經是皇后為了籠絡盛家,在他五歲生日那年,特意讓人從宮裡捎來的,千年玄鐵煉製,世間獨一無二。

    現在,他便要用這把劍,指向深宮中的那個女人!

    小司進門時,看到拿著劍神情肅殺的北斗腳步一頓。

    北斗知道她這樣子是被嚇著了,收起了劍。

    “北斗先生,你要去殺人嗎?”小司定下心神後,問道。雖然她不是很懂,可是北斗身上的殺氣太明顯了。

    北斗沉吟半晌,點了點頭,“嗯。”

    “哦。”小司應完,從桌上拿過一個小瓶,然後眼睛閃亮亮的說道,“這是我按你的方子配的毒藥,你要不要抹在劍上試試效果?”

    “……”

    “……”

    為什麼她一點都不驚慌!
第五十章


    十一月初一,暮秋風寒。

    深宮裡,一名素袍男子三叩九拜,神容俊秀而恬淡。

    面前的華服女人卻泣不成聲,“你這個孽障啊!孽障啊!”

    素袍男子面色不動,只低眉順眼的道:“兒臣此去,只怕再不回來了。還請母后多多保重。”

    “不!”皇后猛然回身,鳳眼灼熱,“你還會回來的!還會回來的!等你父皇氣消了,等你父皇看清了裴璋的狼子野心,他就會召你回來的!”

    說著,滾滾熱淚又從豔麗的臉頰上淌下。數十年的苦心經營,她如何能接受這麼慘澹的結局,更何況,她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從此之後卻要兩地相隔,這叫她如何能承受!

    面對母后的歇斯底里,裴琳淡漠的卻似置身事外,他不寬慰不否認,只淡淡的說著自己的話,“母后,榮華再盛,轉眼不過煙雲,還是不要太計較了。”

    說完,又磕了一個頭,轉身離去。

    這一句,說著雲煙易逝,再加上裴琳那滄海桑田之後沉靜的聲音,皇后一瞬間竟想起了年前去隆恩市參拜的那位得道高僧。

    木魚梵唱裡,那位高僧也是這麼說道:

    萬象無邊,諸如塵,諸如煙。執念過甚,合手中作孽,因果迴圈,萬劫不復。放下屠刀,或可解矣。

    ……

    拜別母后,裴琳又前往坤明宮。

    自那次禦書房一見,延帝便再不願見他,如今他臨行作別,得到的還是拒不相見的結果。

    裴琳站在門口,看著華麗的宮殿,嘴角抿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他想,這一次真的是把那個一向高高在上的男人惹惱了。不知怎麼的,裴琳突然覺得很暢快。他想原來父皇也這麼孩子氣,生氣了,我就不理你了。

    呵呵。裴琳想著與他隔著一道門的延帝臉上可能有的表情,笑得越來越開懷。

    “殿下。”王福年看著裴琳的笑容,心裡打了個哆嗦。這位主真是越來越古怪了,都這陣勢了,他還有心情笑!別是入了魔障了吧!得,還是提醒一下他吧!

    裴琳思緒被打斷,微微一怔,轉頭看著面前這人,又輕輕一笑。這人叫王福年,在陛下跟前好似有二十年了,反正自打他有記憶開始,就見著這人跟著延帝跑來跑去。從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宮人一直跑成了四五十歲的大總管。

    後宮那麼多人,只怕父皇是跟這人最親近了。

    後宮這麼多人,也只怕是這人最瞭解父皇了。

    真是很了不起啊!

    裴琳想著,竟彎了個腰,跟王福年恭敬的行了個禮。這可實在是嚇壞了王福年,他忙彎腰回禮道:“殿下這是做什麼,可折煞奴才了!”

    裴琳一笑,道:“你受得起的。”

    王福年心裡直打鼓,這位主果然入魔障了!定了定心神,他又輕聲問道:“殿下,既然陛下不願見您,那您請回吧,今日寒涼,站久了小心受凍。”

    想了想,他又補了句,“等到陛下心情好了,說不準就想起殿下您了。”

    這話說得含蓄又漂亮,王福年暗暗給自己豎了個大拇指。看陛下這陣子猶豫憤恨的臉色,他琢磨著,陛下對太子還沒徹底死心,若不然,他老人家也就不會避而不見了,剛才聽說太子求見,那表情可是很滄桑的。再看陛下對七王虛與委蛇的態度,只怕一個不測,陛下還能將太子從皇陵里拉出來,那麼現在,還是賣個人情吧!

    裴琳自然是不需要王福年賣這個人情的,他是去意已決的人,不過他也知道王福年在宮裡混了這麼多年,早就是只老狐狸了,說這話無非就是給自己留條後路,於是笑了一下也便作罷了。

    王福年瞥見這笑容,把頭壓的更低了。本來他琢磨著這位主現在該走了,誰知過了好久,視線裡的那腳面還是半步都沒動。而就在他越來越納悶時,耳邊又響起了裴琳的聲音。

    “王總管,既然父皇不願見我,那便罷了。只不過有樁事我是要告訴他的。你既是父皇的心腹,我便將它告知於你,以後你尋個適宜的機會再轉告他吧。”

    “奴才遵旨。”王福年心一動,口氣更加恭謹。

    裴琳看著朱門,沉默,半晌後他才似下了決心般的沉沉說道:“讓父皇小心九哥。”

    王福年眼皮一跳,輕聲問道:“不知殿下此話何解?”

    意識到自己問多了,王福年又不好意思的解釋道:“屆時陛下問起,奴才也好回話。”

    裴琳目光一瞬深邃,而後回道:“十月初六一事,九哥也參與了。”

    王福年倒吸一口氣,不寒而慄,不過他再不敢多問了,只施禮回道:“奴才明白了。”

    裴琳看了他一眼,又轉頭朝門內深深的看了一眼,而後,掀起衣袍,跪下磕頭,起身走開……

    看著裴琳消失不見,王福年的表情一瞬凝重。

    進入殿中,延帝站在視窗,也不知再看什麼。

    王福年看著他的側面,愈發覺得九王跟他像了。明明幾位皇子中九王跟你最像,你為何要對九王冷淡如此呢?王福年心裡想著,人已恭聲道:“陛下,太子走了。”

    太子這一詞像是驚擾到了他,延帝轉過身,看著王福年,不辨悲喜的說道:“他已經不是太子了。”

    好像是說錯話了,可是王福年並沒有請罪,因為他看出來了,延帝對著稱呼並沒有動怒,到底是存了私心的。

    “他,可說了什麼?”半晌後,延帝又問道。

    王福年心一滯,面上還是那副忠厚老實,而後他不帶猶豫的說道:“太子說,讓您好好保重身子。說,小心七王。”

    九字一下改成了七,王福年縱使想要穩住,可心底的波瀾還是慢慢變大了。這是欺君之罪,如果有一天太子重回東宮,父子相問一下,他便人頭難保!可是要如實說了,只怕九王就要功虧一簣了!

    明明是風平浪靜,可王福年卻似到了生死關頭。

    在走進宮殿的那條路上,他的內心無限掙扎,可是在最後關頭,他還是把注押在了九王那一方!

    “小心七王?”延帝聞言,卻皺起了眉頭,隨後轉過頭,目光犀利,“他為何這麼說?”

    王福年再不敢直視,低頭小心道:“太子並未明說。”

    延帝沉默,許久後才歎了聲,“知道了。”

    ……

    裴琳去皇陵,原本只有幾個侍衛陪同,只不過皇后生怕裴璋作惡,硬是命一隊暗衛跟隨。

    裴琳見之,嘴角微微一抿。多無必要。

    從僻靜小道坐著馬車出了城門,卻不想,馬車突然停了。

    裴琳正閉目養神,覺察到了動靜,睜開了雙眸,一名侍衛已掀簾回報,“殿下,九殿下在前面。”

    裴琳透過簾子縫隙望去,見裴瑾坐在高頭大馬上,正在不遠處笑吟吟的望著自己,夕陽在他身後為他鍍上了一層絢麗的光芒。

    “十弟。”裴瑾駕馬到了馬車視窗,看著裡面那個面容沉靜的男子說道。

    “九哥。”裴琳微微頷首,“九哥怎麼過來了?”

    裴瑾拉著馬韁,望著夕陽道:“手足一場,特來送行。”

    裴琳微微一笑,“九哥費心了。”

    “聽說皇陵那裡特別寒冷,十弟身子弱,可帶足了禦寒的衣物?”裴瑾目光滿是關懷。

    “自然。”裴琳應答的很敷衍。

    裴瑾見之,微微蹙眉,而後又笑了,“你九嫂讓我向你問好。”

    果然,裴琳聽到這個稱呼,眸色微微起了變化,不過轉瞬即逝,只道:“九哥得此佳妻,令人羡慕。”

    裴瑾見他很快又恢復入定神色,愈發覺得這個十弟看不透了,“其實,我一直想知道十弟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相處這麼多年,始終看不透啊!”

    裴琳抬起頭,漠然的面孔上突然浮現出一個明媚的笑容,“九哥不也是照樣讓人看不透麼?”

    裴瑾看著他這突如其來的笑容,背上竟莫名生出了些寒意,他低頭輕笑掩飾內心瞬間的激蕩,等到再抬起頭時,面上又是溫和賢良,“你九哥我可是再簡單不過的人了。”

    裴琳一笑,不置可否,“時候不早了,九哥請回吧。”

    “好。十弟保重,後會有期。”

    裴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而後說了最後一句話,“後會無期。”

    裴瑾這回真的怔住了,裴琳語氣平淡,卻是無比篤定。

    他要做什麼?

    看著馬車越走越遠,裴瑾眯起了雙眼。片刻後手一揮,北斗便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一共二十八人,可以嗎?”他問道。

    北斗點點頭。

    “那就去吧,一路順風。”

    馬車裡,裴琳閉著雙眸端坐著,任由路途顛簸。突然間,他紅潤的雙唇上又抿出了一絲笑意。

    相府之中顏世甯跟顏世靜說的那些話又一次浮響在了耳邊——

    “世靜,對不起,我沒想到會把你害成這樣的!不過你放心,等到她死後,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呵,原來,十月初六你也有份。原來,你也沒有我想的那麼美好。

    原來,九哥你一直是藏得太深。

    幸好,幸好在最後關頭,終於被我看穿了。

    父皇,我給你捅破了這層紙,你就好好看清這裡面所有的醜陋吧!深宮之中,再無淨土了。

    “唉……”

    伴隨著最後一聲歎息,護送隊伍徹底消失在了地平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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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龍吟嶺,嶺中山風呼嘯猶如龍吟,故而得名。而去皇陵,必經此嶺。

    看著馬車外落日昏黃秋葉蕭瑟,裴琳原本沉靜的目光變得隱隱有些狂熱,而當馬車拐過一道口,一座陡峭的山崖矗立在面前時,他那薄薄的紅唇抿出了一絲笑意。

    山崖處,十來個面目猙獰的漢子手握長刀,恭候多時的樣子。

    “前面是什麼人!”一名侍衛擋在馬前大聲喝道。

    “要你們命的人!”那幫漢子說完就沖了上來。

    金戈撞擊,鮮血紛飛。滿地飛沙起,遮掩住了落日餘暉。一名侍衛看著其中一個漢子將刀架在了太子的脖子上,還想拼命去救,可又一炳長刀貫穿了自己的身體。

    侍衛倒下。

    而在他睜大的眼睛裡,一幕詭異的畫面卻落了進來。

    把刀架在太子脖子上的最後一個漢子突然倒地了,然後就是太子擦拭著手中的短刃慢慢的走了過來。侍衛覺得很驚喜,想來太子是得救了,可是他還來不及表達喜悅,那柄短刃嘶的一下就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侍衛看著太子明媚的笑容,突然間覺得,這個唇紅齒白的俊秀男子突然間變成了一個妖孽……

    裴琳細細的檢查了下倒在地上的屍體,四十三具,皆沒了氣息,很好,很好。他找出其中與自己身形容貌都極為相似的一個,然後交換了衣服行頭,接著又把這四十三個人一具具的拋下了懸崖。

    高空墜下,不是粉身碎骨也是四肢不全,再加上被鷹食被狼咬被蟲啃,到時候任誰都認不出來了吧!

    裴琳看著寂靜的山谷,聽著龍吟般的風聲,歡快的笑了。

    自此之後,再無裴琳,自此之後,徹底自由了!

    笑完,裴琳轉身進入馬車,將所需的東西收拾出來,然後騎上一匹馬,奔走而去。只是沒走幾步,又勒住了韁繩。

    前面不遠處的高石上,站著一個人。那人戴著笠帽,穿著黑衣,眼神寒冷如冰。

    “是你!”裴琳認出了北斗,這個人常常跟在裴瑾的身邊,面無表情,像極了個鬼,可是他怎麼出現在了這裡?

    北斗的視線從他身後的懸崖轉到了他的身上,看了半晌後,北斗開口道:“謝謝你。”

    說完,寶劍抽出,寒光一閃。

    ……

    “你對他說謝謝?”賢王府裡,裴瑾聽完北斗的述說,瞪大了眼睛。

    “我一直想著該怎麼迅速而有效的對付那二十八個人,他一下全給我解決掉了,我不是該謝謝他麼?”北斗很實誠的說道,眼神卻在瞟來瞟去。

    裴瑾沉吟半晌,歎道:“倒沒想到他會來這招,詐死逃脫,他究竟是要做什麼?”

    “也許是想重新開始。”北斗隨意的接了句話,眼神還在發飄。

    “重新開始?”裴瑾卻被這話觸動心思,“如果不這樣還真是難以解釋。呵呵,沒想到我這十弟竟是這樣一個人,這樣看來,他對父皇請辭是發自肺腑的,枉我還以為這是他以退為進呢。那他現在人呢,你把他安置在了哪裡?”

    “蘇達那。”北斗答著,眉頭皺起,人呢?半晌後他發現有些古怪,回頭一看,見裴瑾正饒有趣味的盯著他看。

    “我說北斗先生,打你回來就有些神不守舍,你這眼珠子轉來轉去的,是找什麼呢?”裴瑾戲謔道。

    北斗臉色一正,一本正經道:“眼睛裡轉了沙子,我把它轉出來!”

    “噗。”裴瑾一口茶噴了出來,笑了半天後才能開口再說話,“你還是找你的好徒弟幫你吹吹吧。你別找了,她在後院跟小乙研究五行八卦,你去找吧……唉唉,你別走那麼快啊,我話還沒說完呢!明天我要進宮,你可準備好啦!”

    看著北斗一溜煙就走沒影了,裴瑾笑著搖頭,這才幾天啊,就想成這樣了,這開了竅的北斗先生真是嚇死了人!

    再說北斗跑到後院,看到小司正挨著小乙坐得近,眼神就有點冷。

    “你,跟我回屋!”北斗丟下一句話,轉身就走了。

    回到屋裡,小司有點納悶,“北斗先生,有事嗎?”

    北斗沉默半晌,紅著耳朵道:“我眼睛裡鑽了沙子,你幫我吹吹。”

    小司:“……”

    ……

    顏世寧傷口漸好,養著病又養著胎,各種滋補品便流水似的端來,於是一個月下來,她的氣色越來越好,身子也漸漸豐腴起來,摸起來手感特別好。只不過裴瑾也就只能過過幹癮,沒法,北斗說了,不宜行房!

    只是嬌妻在懷,焉能無動於衷?於是每次親熱之下,裴瑾都覺得這火啊,都快把自己燒成渣了!而顏世寧在他撩撥之下動了情,他尚能撫弄她至宣洩,可他這堅不可摧的架勢,該怎麼辦啊?

    “愛妃~”這夜,錦帳之內,裴瑾眼看著這火又燒起來了,眨著眼睛向顏世寧哀求。

    顏世寧知道他的意思,蒙著被子不應,只不過被子裡的臉卻是紅彤彤的。裴瑾想要摸過她的手,她也一把抽走猶如被蛇咬。

    “愛妃~”裴瑾眼神可憐的不像話。

    “不答應!”被子裡傳來顏世寧嗡嗡的聲音。

    “就一次嘛~”

    “不要!”顏世寧轉過了身。

    “哼!一點都不體貼我!過河拆橋!忘恩負義!”裴瑾憤然道。

    顏世寧轉過眼,見他鬱悶神色,眼睛一轉,有些猶豫,本想說些什麼,誰知裴瑾很快又轉過頭,繼續一副可憐相,“甯妹,你就行行好嘛~”

    顏世寧趴倒裝死,想起會壓著胎兒,轉個身繼續裝死。

    裴瑾見她拒意已決,捶床,“這個孩子太討厭了!”

    “再討厭也是你的!”

    “那可說不準,別忘了滴血認親時血可沒融合啊!”裴瑾恨恨道,只是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腳踹下了床。

    “今晚不准睡床!裴瑾你個混蛋!”

    片刻後,裴瑾披著衣裳被趕出了屋門。守在外面的小乙見到自家主子一臉悲愴,與小甲對視一眼後,不厚道的笑了。

    “你再笑我就跟你算算帳!”裴瑾見之,怒道。上回顏世寧受傷,小乙怎麼說也有點守護不力,可也因為他那一撲,顏世寧才無甚大礙,再加上小乙都差點抱著顏世寧的大腿求饒了,裴瑾也就只象徵性的懲罰了一下,說記在下次!這回見他幸災樂禍,不免恐嚇起來。

    小乙一聽卻當真了,笑臉瞬間轉變成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見自家主子還是一臉憤然,又小心翼翼的湊上去道:“王爺,有件事小的不知當講不當講。”

    “就話就說!”

    小乙眼珠子一轉,道:“其實,那個,王爺啊,懷孕三個月後,小心點,也是可以的。”

    “……”裴瑾眼睛亮了,“當真?”

    小乙連連點頭。

    “你怎麼知道?”裴瑾狐疑。

    “我在北斗先生的書上看到的。您知道,我從來是個有追求講進步的好下屬。”小乙笑得諂媚又真誠。

    裴瑾一聽,眉毛豎起來了,“丫的!北斗這廝又騙老子!”

    上回是七天騙半個月!這回乾脆是一年了!

    看著自家主子氣勢洶洶的殺去了藥房,小乙笑得自得——哼哼,北斗先生,可別怪我出賣你,誰讓我跟小司姑娘聊的好好的你就殺出來呢!壞人好事的人最討厭了!

    小乙怡然自得的笑,冷不防看到裴瑾突然停下腳步又轉過頭來,匆忙之下來不及拉下臉,笑容僵在嘴邊。

    裴瑾皺眉,目光深邃,“我說小乙,你怎麼知道我屋裡的事?”

    “呃……”看著自家主子笑得危險,小乙齜牙,而後慌忙捂耳朵,“我什麼都沒聽到,我真的什麼都沒聽到!”

    裴瑾憤然:“小甲,把這多耳朵的關進柴房!兩天不准給飯吃!”

    “是!”小甲肅然領命。

    小乙掙扎:“小甲小甲!你不要這麼粗暴,你溫柔點!我自己可以走,不用你扛!……哎小甲,你幹嘛把手放在我的屁股上?”

    “砰”的一聲,小乙被重重的扔進了茅房!

    小甲鎖上門,憤然離去!

    當天夜裡,藥房內發生了很多事,只不過藥房的主人被迷暈了,沒有發覺,等到第二天一早醒來,發現懷裡躺著的女孩,一下驚的彈跳起來。

    “你你你你你怎麼在這!”北斗驚慌失措,捂著被子喊道。

    小司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四周,道:“那我怎麼在這裡?”

    就在這時,門被重重推開,裴瑾走進來,滿面春風。

    “哎呀呀,我看到了什麼?哎呦,大家轉頭轉頭,不該看的不要看!”裴瑾邊說著邊驅趕身後的人。

    北斗看著他身後一大幫的人,瞠目。誰能告訴他為什麼裴瑾會帶著十來個人一大早的過來!

    那邊,裴瑾還在高聲大喊,“大家都記得啊!我們沒有看到北斗先生的床上有別人!真的沒有看到!沒有看到啊!北斗先生床上沒有女人!沒有!”

    北斗聽著他大聲喧嘩,殺人的心都有了!

    而這時,耳邊又傳來一個緩慢的聲音,“北斗先生,你會娶我嗎?”

    北斗轉頭,見小司一臉認真,心一跳,聲音卻僵住了。

    小司目光有些黯淡,隨後低低道:“那我只好死了。”說著,眼淚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不許!”北斗見狀,立馬喝道。

    小司抬起頭,淚眼婆娑。

    北斗咬牙道:“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的!”

    小司搖頭,“北斗先生你不要勉強了。”

    “不勉強!”北斗喝完,聲音變低了,“你,你很好!”

    小司愣了愣,然後破涕而笑,隨後又一把撲到北斗懷裡,“北斗先生!”

    北斗感覺到懷裡小小的軟軟的身子,整個人又僵住了,很久很久之後,才彎起胳膊輕輕環起她。

    ……

    柴房裡,小乙聽到小司要嫁給北斗先生了,整個人猶如五雷轟頂,回神過來後一把撲到小甲身上,哭嚎道:“小甲!我的小司沒有了!”

    看著他又要把鼻涕眼淚往自己身上抹,小甲狠狠推開,“你死開!”

    回頭又補了句,“趕緊把包子吃乾淨!”

    小乙看著油紙裡熱氣騰騰的包子,感動的眼淚滂沱,“還是兄弟好啊!”
第五十二章

    裴瑾進宮去給延帝請安,北斗打扮成下人模樣跟隨進去。而當走過御花園時,北斗人影一閃,消失了。

    殿內,延帝坐於上位,或許是裴琳一事讓他遭受重創,於是整個人顯得有些頹然,倒是邊上的穆貴妃跟七王裴璋,一個精神飽滿,一個紅光滿面。皇后未至,說是身子不爽,但誰都知道是心情鬱結的緣故。羅妃入了秋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所以也沒能來。如此,這一次小聚,竟是人丁寥寥。

    空氣裡有些沉悶,穆貴妃便笑著開口道:“小九,聽聞世寧身子不適,如今可好些了?”

    顏世甯被康華郡主刺傷這一事是被死死瞞著的,可是這一兩個月裡不來請安總要有個說法,於是裴瑾對外只說是顏世寧受了風寒,還很嚴重。穆貴妃與七王自然是不信的,可是多番打探也終不得結果——沒法,自顏世寧嫁入王府,裴瑾就不動聲色的把府上那些釘子拔的個乾淨,對著被打成鐵桶似的的賢王府,穆貴妃與七王只能在外邊打轉而無法窺視其中半分。

    而此時裴瑾聽著穆貴妃這一問,表情裝的也是恰到好處,只見他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又是歉疚的說道:“比原來是好了,

    延帝聞言蹙眉,還真是多事之秋!眼看天家血脈堪憂,如今九王妃身子又有了問題,那這皇嗣,到底幾時才能有啊!

    穆貴妃聞言,溫笑著道:“哎,請安一事來日方長,還是身體最要緊。只不過這一兩個月了都不見好,是不是府上大夫……”說到這她又轉頭對著延帝道,“若不然,派鄭太醫過去瞧瞧。鄭太醫的醫術可是極好的。”

    不查清楚顏世寧到底得了什麼病,她到底是心不安啊!若是生病還好,若是別的……穆貴妃一想到這層,就有些坐不住。而她剛才起了這話題,不過就是為了引出這一句,鄭太醫是她的人,過去一看就能知道究竟!而若是裴瑾拒絕,那裡面就肯定有貓膩!

    裴瑾自然察覺到了穆貴妃的心思,抬頭微微一笑道:“那真是再好不過。”

    穆貴妃看著他清亮的眼睛,一時間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而延帝聽著他們倆說話,心裡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了。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裴瑾,發現他還是一如既往的笑得那麼恭謹那麼謙和時,那種感覺就更甚了。

    老七從來是想要什麼就竭盡全力去爭取什麼,而老九,卻從來不爭不求,甚至王妃生病多日,他都不會主動去求一個御醫回去診治。

    同樣是朕的兒子,為什麼差距會這麼大呢!

    一個鋒芒太甚,一個鋒芒難測,延帝看著兩個兒子,再想著那個去守皇陵的兒子,再想著那個至今不會說話的小十三,眉頭皺得越來越緊。

    朝堂之上立儲的話題一日日的被搬出,他置若罔聞,書房之內一封封要求立儲的奏摺堆積,他置之不理,可是他能拖多久?

    唉!

    這時,殿外王福年進門求見,滿面笑容。

    “發生何事了?”王福年為人淡定老成,無大喜,斷不會笑成這般,延帝不由好奇問道。

    王福年給在座諸位施了禮,而後回道:“剛才七王府裡來了人,說是七殿下的側妃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還笑成這樣?!延帝沉眸。

    王福年繼續說道:”後來怕萬一就讓大夫查了下,誰知竟查出已有一個月身孕了!”

    “當真!”延帝聞言,一把站起,不過他不敢欣喜,上回顏世靜假孕這一風波可剛定呢!

    “額……”王福年倒也被問住了,他瞅了一眼穆貴妃跟裴璋,心想他們倆應該不會學著那一對沒腦子的姐妹吧。

    穆貴妃臉上也是又驚又喜,不過她也知道延帝忌憚的是什麼,所以回頭說道:“還請陛下恩准,讓臣妾把龍氏接進宮中,讓太醫細細診查,若真是有了身孕,這一摔只怕會動了胎氣。”

    這話說的委婉含蓄,其實意思很明白,您若懷疑這孕又是假的,那我便把人接來讓你的人驗個遍就是了。

    延帝掃了穆貴妃一眼,點了點頭。她這番作為倒是光明正大,想來這孕不會有假了!

    穆貴妃見延帝表情緩和下來,對著裴璋投過去一個眼神,而後兩人相視一笑。

    側妃有孕當然不會有假,她早就驗了一回了。而側妃今日摔跤再讓人查出有孕再讓人進宮急報,一切也是事先計畫好的!如今延帝對皇嗣問題極為敏感,必須讓他打消所有的顧忌和懷疑才行!

    故而,她費心至此!

    當然,延帝也並沒有真的下旨把裴璋的側妃接過來,而是挑了幾個信的過的太醫前往七王府一查究竟,而當太醫回來稟報一切屬實時,延帝那陰沉了幾天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意。

    裴瑾從善如流,笑得真誠:“恭喜父皇,恭喜娘娘,恭喜七哥!”

    裴璋也笑得和睦,“什麼時候能聽到九弟你的喜訊就再好不過了。”

    裴瑾低頭,掩住眼角眉梢的沾沾自喜,邊還虛偽而哀歎的說道:“唉,兒女之事皆看天意的。”

    裴璋不知究竟,聽著這話,只笑得更為得意。

    如今大勢所趨,再加又有皇嗣,這位置不屬於我,還屬於誰!

    只不過,當延帝將他的鋒芒看在眼底時,眉頭又皺起來了。抿唇沉默片刻後,淡淡說道:“王福年,回頭給九王妃跟七王側妃都送些東西去。”

    裴璋心頭一動,我的側妃有了身孕受賞賜是理所應當,九王妃為何也有賞賜?

    裴瑾卻是心知肚明,這只怕又是他那老子看不順眼七哥,給他添堵了!倒是又便宜了小獅子!

    上次得知相府被燒得一乾二淨後,延帝也是裝模作樣給顏世寧賞賜了很多,盡情表現了他的皇家恩慈——如今你無依無靠,但嫁入我皇家,皇家便不會怠慢你。

    一時之間,裴瑾突然有些感慨,他這老子爹,防外敵入侵邊疆戰亂,防朝堂黨爭,還得防著自個的兒子!真是忒累了!而他跟小獅子呢,又時常被晾著,有用的時候再提溜出來做做擋箭牌,或者當當砝碼平衡一下這有些失衡的天平。

    延帝頓了頓,繼續道:“另外,老九,老七妻妾眾多,為了皇家子嗣,你也該多多開枝散葉,回頭朕著人再給你選幾個側妃妾侍吧。”

    裴璋聽著這話壓根都要咬斷了。父皇是什麼意思,是要抬高九弟來打壓自己了嗎?

    裴瑾也道不妙,他只想著保住顏世寧母子了,卻沒想到會弄巧成拙!要是任著人把別的女人塞進賢王府,那還不亂套了!

    一時之間裴瑾思緒紛紛,如何才能打消延帝這一念頭?言辭拒絕只怕不能,可是要說出世寧已有身孕,那之後只怕也不太平了……

    突然之間,裴瑾一個靈光閃現,想起了一件事。延帝剛才這話的意思,是讓他多誕下子嗣,那這麼說,陰葵就不會是他下的了!

    這一認知讓裴瑾繃著的心終於松了松,而後,他把目光轉向了一旁面面相覷的穆貴妃母子……

    就在裴瑾暗暗盤算間,殿下又傳來急報。

    “陛下,我等領命迎駕,一路上卻始終不見十殿下蹤跡,尋至龍吟嶺,竟發現十殿下被人殺害並被拋屍深淵!”

    聽到急報者驚慌說完,延帝只覺一個晴天霹靂,“你說什麼!”

    看著龍顏大變,急報者嚇的聲音都顫抖了,“回陛下,我等也不敢確認。”

    “怎麼不能確認了!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不能確認了!”延帝臉色又青又白。

    “因為,因為,因為那些屍首都被摔的四肢不全,而且龍吟嶺下面豺狼橫行,有的,有的已經被啃的面目全非了……”

    四肢不全……面目全非……延帝聽著這幾個字,整個人都顫慄了,意識瞬間被抽空,腦海裡只剩下了這八個字不停盤旋回繞。

    而當面前出現那塊熟悉的玉佩和印章時,延帝一把癱倒在了龍椅裡。

    “陛下,這些都是在龍吟嶺下找到的。”

    裴琳的音容笑貌浮現在眼前,繈褓之中的,牙牙學語的,蹣跚學步的……一點一點浮現,那麼清晰,那麼真實。想到這麼一個溫順聰慧的兒子被人殘殺被豺狼啃咬死無全屍,延帝只覺心如刀絞痛不欲生,他對著整個宮殿咆哮道:“是誰殺了他!是誰殺了朕的太子!”

    “朕的太子!朕唯一的太子啊!”

    眼淚滾滾落下,因為延帝想到裴琳臨走時他的拒而不見,他本以為不會多久他就會回來的,卻不知那一別,就成生死相隔!

    “給朕查!狠狠的查!朕要將他碎屍萬段!碎屍萬段!”

    華麗的宮殿,飄蕩著憤怒心碎而又絕望的龍嚎,在場所有的人都變色。

    穆貴妃跟七王後背滋汗,因為剛才延帝咆哮間,那憤怒的眼神是對著他們的。是啊,他們是最有理由殺害太子的,可是這一切真的不是他們做的啊!到底是誰!到底是誰!

    裴瑾也是心驚,驚的是延帝對著裴琳,竟有那麼深的感情。父子情深,父子情深,同樣是父,面對不同的子,卻有著這麼天差地別的情。

    突然間有個荒謬的念頭闖入裴瑾的腦海:如果死的是他,父皇會哭嗎?

    很快裴瑾又把這個念頭掃除了,他開始覺得可笑。縱使父皇對十弟情深如此,可十弟卻對父皇您卻淡漠的很啊!

    因為根本沒有人殺太子,而是太子自己殺了太子!

    而邊上的王福年卻著實捏了一把汗。這幾日裴瑾並未入宮,他還來不及把秘密告訴他,那麼這太子到底是誰殺的?

    難不成九王早已預知?

    延帝大怒而失態,眾人識相退下。裴瑾要走時收到王福年遞來的一個眼神,便在出去時放慢了腳步,果然不多時,王福年便跟了出來。

    殿外守衛森嚴,耳目眾多,交談不宜,裴瑾看到王福年做了個手勢,便上前故作攀談道:“父皇如何了?”

    王福年搖頭,”怒急攻心,剛才服了藥稍微得以好轉。”

    “那就有勞王總管多加照管了。”裴瑾說著就要施禮。

    王福年趕緊扶住,“折煞奴才了!”

    說話間,王福年手心裡的紙條傳到了裴瑾的手中。

    “那本王就先告辭了。”

    待走上宮外馬車,裴瑾打開紙條,待看完上面內容時,目光沉下來了。

    ——“十知十六事系爾所為,不知何故。行前命吾轉告天,小心九。已截留。十不可留。”

    ……

    穆貴妃處,氣氛也有些凝滯。

    “璋兒,裴琳是你派人殺的?”穆貴妃向自己的兒子投去疑惑的目光,裴璋一向心狠手辣,斬草除根的事也不是做不出來。

    裴璋忙搖頭,“就算兒臣想要他的命,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啊!”

    “那這到底是誰幹的!”穆貴妃尖利的指甲拍在桌子上,一下就給折了,痛得她直吸氣,拿著剪子狠狠剪掉後,又肅然道,“原本一切盡在掌握,誰知竟出了這岔子!裴琳一死,不管是誰幹的,別人首先就會想到我們!你看你父皇剛才這眼神,恨不能吃了我們一樣!”

    裴璋想到延帝剛才的暴戾,微微有些發怵,不過很快他的目光又變得又狠又硬,“我看父皇是壓根不想把皇位傳給我,您看他剛才說的什麼話,他唯一的太子?!哼!我有哪點不比那廢物差!”

    裴璋越想越不平衡,“現在老十死了倒好,他再沒個念想了!我倒要看看,他除了把皇位讓給我還能讓給誰!”

    穆貴妃眯著眼睛道:“倒也是。別說不是我們幹的,就算是我們幹的他又能怎樣,他已經死了一個兒子了,難道還要再搭上一個?所以在你父皇那邊,我們放寬心吧。我現在只是有些擔心,殺害老十的幕後黑手是誰,他到底想做什麼。”

    裴璋眉頭一動,道:“會不會是那邊的仇家,您知道,後黨做了那麼多事可結了不少怨啊!”

    “如果真是這麼簡單就好了。”穆貴妃不敢掉以輕心,頓了頓,又道,“鄭太醫去老九那的事不能耽擱,如果顏世寧真有的身孕,那麻煩就大了。”

    “兒臣明白。”

    穆貴妃沉吟半晌,突然又問道:“璋兒,你對老九怎麼看?”

    裴璋一愣,道:“原先我一直覺得他不簡單,可後來看他做了那麼多事,我就覺得他其實很簡單,或許真如他所說,只想做個閒散王爺。”

    “不對,”穆貴妃搖了搖頭,“我突然想起一個可能,我們一直想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我們是那個漁翁,可會不會,真正的漁翁並不是我們?”

    裴璋背脊一聳,“這是何意?”

    穆貴妃望著那只燃著熏香的銅爐許久,才緩緩道:“比如說,他已知曉是我下的陰葵之毒,比如說,他其實並不是無意皇位,而是等著我們跟後黨爭的你死我活,然後他在乘勢崛起……而太子,便是他所殺,為的,就是嫁禍給我們!你想,自他從南疆回來後,就發生了很多事。比如中秋刺殺一事,當時雖然都被懷疑了,但他可是最不被人注意的。之後顏世靜假孕,其實若不是他府上的那人傳出消息,我們也是並不知情的,那會不會,就是老九故意把消息傳到我們耳裡,然後再借刀殺人呢!再說成親那日,顏世靜又為何會突然摔倒?……這一件件事情分開來看都沒什麼,可是一聯繫起來,就容不得人不懷疑了!”

    裴璋動容了,“老九,有這麼可怕?”

    穆貴妃默然。

    “可是,如果他想爭奪皇位,必然要有自己的勢力。可這麼多年我們不是沒有防著他,他跟什麼人往來,我們都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他根本就是無依無靠無權無勢的人!”裴璋道。

    穆貴妃沉吟半晌,低低道:“現在一切都是揣測,但以防萬一,我們可要更加緊的盯著他了!”

    “兒臣明白。”

    等到裴璋離去,穆貴妃還在思索這個問題:

    ——裴瑾,你的實力,到底藏在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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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當天夜裡,裴瑾有些輾轉難眠,腦海裡王福年紙條上的字被一遍遍的放大,擾得他有些煩心。顏世寧睡了一下午,這會本來就睡意淺,枕邊人還翻來覆去的,她就更睡不著了。

    “裴瑾,你這是烙餅呢還是怎的!”忍無可忍,顏世寧又一腳踢了上去。

    裴瑾摟過她的腿架在自己腰上,往她懷裡蹭了蹭,胳膊上挨了一巴掌後,他咧嘴一笑道:“我發現你有了身子之後脾氣越發暴躁了,這樣不好,不好。”

    顏世寧想了想,還真是,不過她絲毫沒有反省的自覺,反而挑眉道:“怎麼,受不了了?”

    裴瑾連忙點頭,“受得了受得了!”

    開玩笑,他要敢說一個受不了,今晚准得又被趕出門。

    “那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今天去宮裡發生了什麼事?”得到滿意答覆後,顏世寧又問道。裴瑾是什麼人,能讓他煩心的夜裡都睡不著的,這事可不小。

    裴瑾沒有立即回答,只是反問道:“在你眼中,你覺得我十弟是個怎樣的人?”

    “有禮,柔順,文弱,漂亮。”顏世寧想了想,又加了句,“看上去人畜無害。”

    裴瑾琢磨著最後四個字,而後道:“那如果,我這人畜無害的十弟想要害人了呢?”

    “啊?”顏世寧有些吃驚。

    裴瑾淡然一笑,將紙條上的事說了出來。

    顏世寧聽完,皺眉,“可是十月初六的事我們做的極為隱秘,根本沒有留下蛛絲馬跡,太子怎麼會知道?”

    “這個原因我也想不透。而且看樣子,十弟是很篤定的下了判斷,而不是只是懷疑,那麼他必然是有確鑿的證據的。”裴瑾的目光變得深邃。

    顏世寧抿唇思索,回憶著十月初六之前之後發生的一切,顏世靜之事其實多是她出手的,太子如果察覺到什麼,應該也是她在不經意間露出了破綻。而當回憶的畫面停留在顏世寧被人從井中撈出來的瞬間時,顏世寧一個激靈,想起了一個可能。

    “裴瑾,你記得我當時跟你說顏世靜死得古怪吧?”

    裴瑾點頭,顏世寧後來跟他說了相府之中發生的所有事,而在顏世靜突然墜巾死去這件事上,兩人都產生了懷疑,顏世寧沒有出手,那麼顏世靜好端端的怎麼就落井了?是被人推下去的?還是她瘋瘋癲癲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

    只是懷疑歸懷疑,兩人始終也想不出答案,畢竟人全都死了,相府也早就燒成了灰燼,兩人苦思無果之下,也就只好作罷。

    “你的意思是,是十弟殺了顏世靜?”一瞬間,裴瑾看出了顏世寧的心思。

    顏世寧沉眸,“那天我被顏世靜嚇著了,就說了一些話,然後就匆匆走了,可沒多久,顏世靜就被發現死在了井裡。我記得,後院裡有一個小門的,那會不會在我跟顏世靜說話的時候,太子就已經進了後院躲起來了,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知道十月初六的事也就說得通了。”

    隨後,顏世寧又把當時說的話一一想出來,說給了裴瑾聽。

    “如果你的猜測是真的,那麼,十弟為什麼要殺顏世靜?”

    黑夜裡,裴瑾的聲音深沉,顏世寧想著唇紅齒白笑得溫順的太子,再想想他伸出雙手將顏世靜推進井裡的畫面,莫名的,心裡有些發寒。她向裴瑾懷裡靠了靠,然後道:“太子殺顏世靜只是揣測,也許,也許不是真的呢!”

    如果真是那麼一個看上去無害的太子殺了顏世靜,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裴瑾知道她心寒,便摟緊了她,“我本來還不想跟十弟打照面,現在看來,我得去見見他了。”

    裴瑾的聲音有些沉重,顏世寧也知道他的心思。北斗將太子劫回來後就一直關押在一個地方,只是裴瑾從來沒有去看過,或許就是顧念著那絲兄弟情分。倘若真的見了面,就是徹底撕破了臉。

    沒想到裴瑾卻又笑了,“先前讓北斗將太子劫來,當初還有些不忍,現在想來,再明智不過。如果真的讓父皇有了察覺,那可真就是前功盡棄了。”

    顏世寧聽著這話,不由也有些後怕。裴瑾現在立於不敗之地,仰仗的不過就是他無欲無求的偽善表面,一旦他表現出一點對權勢的渴望,只怕立馬會引來延帝的壓制。

    想到這裡,顏世寧蹙眉道:“你說陛下為什麼這麼不喜歡你?”

    裴瑾無奈一笑,“這個問題糾纏了我十幾年了,曾經我都懷疑自己不是父皇的親生兒子了。”

    顏世甯聞言,咧嘴,“你還真能想。依陛下那性子,你要不是他的親生骨肉,他還能讓你活到現在?”

    “所以呀,我也打消了這念頭。”裴瑾頓了頓,又道,“不過有生之年,我是一定要將這問題問清楚的。”

    顏世甯看著裴瑾表情變得肅然,心裡受到震動。

    裴瑾一向溫良恭謹,那麼,如何才能撕下偽裝將這麼埋藏於心間的問題問出呢?

    只怕,就是他再不畏懼延帝的時候了!

    可是,那又是什麼時候呢?

    顏世寧正胡思亂想了一陣後,才把思緒轉了回來,她忽然間想起了一個事。

    抬起頭,目光灼灼,嗓音壓低,“還有一個問題。”

    “嗯。”裴瑾看著顏世寧突然的轉變微微一怔。

    顏世寧眼睛一眯,道:“為什麼陛□邊的王總管會給你傳紙條?!”

    “呃……”裴瑾眨巴了下眼睛。

    顏世寧眼睛一瞪,“你上次可說了什麼事都不瞞我的!”

    上次裴瑾瞞著容氏真實死因一事,顏世寧可記恨了好久,最後裴瑾討饒說“以後什麼事都不瞞你”,她才掀過這一頁。

    裴瑾看著母獅子又開始炸了,趕緊順毛,“呃,你這不是從來沒有問過我嘛,這不算欺瞞你啊!真的真的!好啦,我招了還不成麼!這可是個驚天秘密,一般人我都不告訴的!”

    接著,裴瑾便原原本本把自己跟王福年的關係說了出來。

    王福年,十三歲進宮,當時還是末等裡的末等,在欺軟怕硬的後宮之中,當時年幼的王福年沒少被欺負,有一次被當成替罪羔羊,差點被活活打死。而就在他命懸一線間,有個少年為了避開宮人尋找,溜進了他的屋子,待看到他只剩一口氣時,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倒出一粒金丹給他吃了。喂完聽到外面傳來宮人的聲音,便又爬窗跑了。而王福年吃了那粒金丹,神乎其技的保住了元氣,並依靠自己頑強的心志,硬是把自己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

    那時王福年並不知道這個少年是誰,他太低下了,皇宮裡那些高貴的主子根本不是他能見的。但也許正應著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話,在之後的日子裡,憑藉著自己的踏實勤勞忠厚,他竟一步步的爬上來了,雖然緩慢,但到底擺脫了末等的身份。

    而他再遇到那少年,已是七年後了。彼時,他不再年少,少年也長大成人。他站在宮殿門口,看著坐在高頭大馬上身穿盔甲笑得一臉豪邁的英氣男子,心潮澎湃。

    沒曾想,當年的救命恩人竟是如今聲名遠播戰功赫赫的鎮南王!

    只不過王福年不敢近身相認,甚至連安都不敢請,因為當時他雖然已經不再卑微,但他已是威遠王的人了。

    而鎮南王也絲毫沒有將王福年認出。

    在鎮南王班師回朝之後,二王之爭掀至頂峰。而在之後的日子裡,王福年的地位越來越高,鎮南王的勢力卻越來越弱。等到先帝駕崩,威遠王繼位,鎮南王就徹底沒落。

    看著一日比一日墮落的鎮南王,王福年心如刀絞,可他只能默默注視著,然後在必須的時候,悄悄的施以援手。不得不說,後來鎮南王得以多活十來年,全虧他的暗中周旋。只是他千防萬防,防不住延帝在給鎮南王的酒中下了幻藥。等到他知道的,鎮南王已經墜馬而死。

    英雄逝去,空留遺憾。王福年設壇敬香痛哭一場後,繼續做回他的陛下跟前的紅人——王管事。而在不經意間,他又把目光落在了那個鎮南王極為疼愛的不為帝寵的九皇子身上。

    宮中風雲詭譎,王福年如履薄冰的度日,而在他內心最深處,還留著一絲純淨,那就是知恩圖報!可是恩人已經死了,他還能怎麼報?

    那就愛屋及烏,替他好好照顧那個可憐的皇子吧!

    ……

    “老王頭是個很謹慎的人,對每一個人都同樣的樣子,不偏不倚,也正是因為這樣,深得父皇信任。而在一開始的時候,我也跟他沒有絲毫瓜葛,更沒想到他在暗地裡 對我默默注視了那麼久。”裴瑾不無悵然的說道。

    “那你後來怎麼又知道他的事了?”顏世寧靜靜的問道。

    裴瑾動了□子,道:“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到宣城嗎?”

    顏世甯聞言,臉色一變。裴瑾第一次來宣城,她才六歲,每天被欺負的欲哭無淚。想到自己那時候的慘狀,顏世寧牙又開始癢了。

    裴瑾回憶起那段時光卻歡樂的笑起來,笑著笑著目光又有了些沉重,“那時我母妃被害死,隨後又有人想害死我,如果不是老王頭事先給我通風報信,我現在早就沒了。”

    “那時我還在服喪,老王頭奉旨前來,說完話沒忙著走,反而停下道,殿下,明日小心喝湯。我很納悶,但還是留了心眼,等到第二天的時候,果然皇后送來了湯,我拿了銀針一測,針立馬黑了。我嚇的不輕,尋了個機會跑去找了老王頭,老王頭這才把藏了二十年的秘密給抖了出來。說到最後,他說,九殿下,出去避一避吧,楊大人告老還鄉,你便隨他出去走一走吧……”

    “所以你才來了宣城?”

    “嗯。”

    顏世寧感慨萬千,“皇叔說沒幫到你什麼,事實上,在冥冥之中,他幫了你很多很多。”

    “是的。如果沒有他,我只怕早就沒了,也根本沒有私會會遇到你,更不會延伸下後代。”裴瑾說著,手摸向顏世寧的腹部,目光中滿是感激。

    想到什麼,裴瑾又道:“世寧,看樣子,你有了身孕的事是不能再瞞下去了。”

    “嗯?”

    裴瑾無奈的眨眨眼,道:“父皇說了,為了子孫後代,要讓我學七哥多挑幾個側妃妾侍。”

    顏世寧一聽這話,心裡就有些不是滋味,不過她掩飾的很好,只眯著眼笑:“那好極啊!我正覺得家裡冷清,多點人也熱鬧。”

    說完,繼續微笑,好一副賢良淑德。

    裴瑾聽著,也不說話,同樣微笑著看著她。

    於是這帳中就是一副詭異的情景,夫妻二人,四目相對,皆臉帶笑意,只不過這笑意裡,皆讓人覺得陰惻惻。

    半晌後,裴瑾笑道:“愛妃可以再虛偽一點。”

    顏世寧無辜眨眼,“妾身句句發自肺腑。”

    “是麼?”裴瑾逼近。

    “是的。”顏世寧坦然。

    “……”

    “……”

    “咦,你現在怎麼不怕癢了?”撓了半天見顏世寧始終無動於衷,裴瑾納悶道。

    顏世寧翻了個白眼,表示不屑,“我都練出來了。”

    裴瑾鬱悶。

    顏世寧看他那樣,咧嘴笑了,好不容易平復下來後,才又道:“那我們就要把我懷孕的事說出去嗎?”

    裴瑾想了想,搖頭,“再過段時間吧,等胎兒穩足了再說。”

    “嗯,到時候我會小心的。”顏世寧鄭重的說道。

    裴瑾見狀,樂了,將她一摟道:“放心吧,我在,我會保護你。我不在,我也會派人保護你的!”

    這話聽著窩心,顏世甯把頭埋在他的懷裡,笑得開懷。

    夜,漸漸深了。

    然而顏世甯卻越發睡不著了,把剛才裴瑾說的話又想了一遍,突然發現自己漏了一個重要的問題。於是她推了推裴瑾,道:我原來還很納悶你為什麼對宮中局勢那麼瞭若指掌,還以為你挺有能耐,原來啊,不是本人太厲害,而是幫手太強大!”

    裴瑾跟顏世寧說了好一會兒話,心裡也不那麼煩悶了,正閉目養神著,冷不防聽著這一問,來不及回神,等明白她這話是什麼意思後,笑了。

    “那你可就說錯了。”裴瑾辯駁道,“剛才說了,老王頭是個再謹慎不過的人,不到十萬火急,他是不會跟我有任何接觸的。而我也深知他的謹慎,所以輕易不會找他。這最近一次主動去找他,還是因為你呢!”

    “我?”顏世寧奇怪了,怎麼扯上她了?

    裴瑾促狹一笑,道:“某人不是很好奇為什麼父皇又突然答應了十弟跟顏世靜的婚事麼,還那麼著急忙慌的。某人想要知道的事,我還不得想法設法的去打探清楚啊!”

    顏世寧看著他那眉飛色舞的樣子,又狠狠踢了他一腳,“你敢再虛偽些麼!到底誰比誰想知道!”

    裴瑾抱著她的腿使勁摸了一把,笑得跟掉進米缸的老鼠一樣。顏世寧掙脫不開,怒!

    指尖光滑細膩撩起了心潮,裴瑾想著小乙說的話,再算了算日子,眼光一閃,賊笑道:“愛妃,長夜漫漫無心睡眠,要不,咱們小心開葷吧?”

    顏世甯眼睛立馬瞪圓了,“不行!”

    “行的。”裴瑾說著,一雙手已經不老實起來了。

    顏世寧的酥、胸已經很是飽滿了,捏在手裡細嫩軟滑,裴瑾是愛不釋手,手指撩撥了幾下,便迫不及待的解開衣帶子把頭鑽了進去。

    柔、軟被含住,感覺著舌頭的舔、弄,頃刻間,顏世寧的身子就軟了。

    幾個月的床弟**,裴瑾早就將她的身體琢磨得透徹,而憋了這麼久,他也早就饑渴難耐,於是情不自禁的,揉搓的力度就加大了。

    “疼~”**又被咬又被吮,還被擠捏,顏世甯不禁呼出了聲。

    裴瑾猛然想起她的左胸還受著傷,連忙止住,“是傷口又疼了?”

    顏世寧臉紅著道:“不是,是被你咬疼了。”

    一個咬字,**至極,裴瑾浮想聯翩,下邊也就更加昂揚。他舔了下唇,眯眼道:“現在我咬你,待會讓你咬我。”

    顏世寧一聽,臉紅的更厲害,只是來不及說話,又一個吟聲自唇間溢出。

    裴瑾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一路吻了下去……

第五十四章

    裴瑾分開她的腿,還要往下,顏世寧卻經不住這種刺激,忙捧住了他的頭。

    “不要這樣……”她迷離著雙眸,低低說道。

    裴瑾抬頭看著她,曖昧一笑,然後手一動,就把顏世寧拉到了身下,擠開她的腿,托起她的臀,而後腰一挺,那昂揚就觸碰到了花園口,卻也不急著進去,而是促狹的一挺一蹭,在邊緣挑撥,“不要那樣,那是要這樣嗎,嗯?”

    顏世寧全身已被撩撥透了,臉色緋紅如醉了酒,身上灼熱如燒了火,雙-乳飽滿挺立,目光迷蒙如癡,下邊更是酥-癢-麻一**的侵襲著,再感到那硬-物就抵在了入口,不自禁的渾身就有些顫慄,等到裴瑾一手又揉住那豐潤,下邊的小嘴兒便一個抽搐吐出了水。

    裴瑾感覺到了顏世寧身體細微的反應,伸手往下探去,發現密林中已經潮濕,嘴角一勾,狡黠的笑了。卻也不立即大軍侵入,反而是稍微挪開了身子,先派出了先鋒隊。

    手指沒入甬-道,溫熱綿軟的觸感瞬間傳遞全身,裴瑾腹內熊熊大火,可臉色卻從容不迫,甚至繼續調戲著顏世寧道:“或者,是這樣?嗯?”

    說著,手指抽-插,感覺到那敏感的一點後,又邪惡的一刮。頃刻間,春雨就洋洋灑灑落下來了。

    顏世寧繃著身子,呻-吟出口。

    裴瑾加重了力道,又說:“愛妃是到底要怎樣呢?”

    顏世寧看他不停撩撥自己卻又不痛痛快快的給,又急又羞又惱。

    裴瑾還在那不急不緩的問道:“愛妃,你到底是要還是不要呢?”

    顏世寧見他愈發過分了,惱羞的不成樣子,最後牙一咬,恨恨的道:“裴瑾,我要去睡覺了!”說著,腰一扭就要跑路。

    裴瑾如何能讓她如願,手一攬,又將她拖了回來,不過這回他再不敢捉弄了,別說**一刻值千金,就是他禁了三個月的欲都快要將他焚了身了!

    當昂揚挺進深淵之時,禁了三個月的欲瞬間迸發,顏世寧眯著眼舒服的低吟著,情不自禁的摟住了裴瑾的脖子。裴瑾也是舒爽到了極點,吻著身下人的唇,下邊又深深淺淺的抽-動起來。

    “你看,現在不是你咬我了?”裴瑾這時候還想著戲弄顏世寧,咬了咬她的耳朵後,又貼在她耳邊呢喃著道,“世寧你可真是緊,咬得我很舒服。”

    顏世寧腿環在了他的腰上,手又摟著他的脖子,全身的支點便全集中在了他托著自己臀部的手上,坦誠相對親密無間極度銷-魂之時,再聽著這樣的話,這身子裡的浪潮一瞬就被掀至到了頂峰,而後呼啦一下將她徹底淹沒。

    於是下邊,咬得更緊了。

    裴瑾感覺著裡面的抽搐,直覺被包裹的更緊了,都快動不了了。不過顏世寧是到了,他可還在不上不下呢。顧忌著腹中胎兒,他不敢壓著,多半是騰空著動作,於是許多力都使不出來,使不出力又如何能痛快?

    輕輕的抽-動了一會,裴瑾又輕聲道:“我們換個姿勢如何?”

    顏世寧還在暈眩中,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就只覺身子被翻了過來。而當那昂揚再次刺入的時候,高-潮餘波未消就又被掀起了新的一波。

    “太深了~!”顏世寧眼角噙著淚,說不清是痛還是快樂。

    裴瑾也感覺到了,這個姿勢,他借著順滑一下就入了底,比原來任何姿勢都更深更裡,也更暢快了。

    瞬間,裴瑾就跟尋到了寶藏般笑了。

    如此美妙滋味,以後還得多多嘗試才是。話說宮裡某處似乎藏著很多珍奇秘笈,還是前朝某位姓綠的皇帝私家珍藏的摹本,嗯,以後有機會得好好尋一尋。

    裴瑾如此想著,下邊的動作更厲害了……

    這夜,顏世寧丟了好幾回,等到她癱軟在自己懷裡,裴瑾自己才痛快的又宣洩了一次,而後他拉過錦被摟著她的腰心滿意足的睡去。

    也不知到了什麼時候,他突然被吵醒,是顏世寧說了夢話。

    “擦,敢給他找側妃妾侍,以後生了孫子都不給你看!你個老混蛋!”

    裴瑾愣了半晌,等到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這個“老混蛋”指的又是誰後,禁不住哈哈大笑。

    王府裡的旮旯角裡,小乙正睡得歡實,耳邊捕捉到一陣笑聲後,整個人都警覺了,等聽清是自家王爺後,撇了撇嘴,翻了個身繼續又睡去。感覺到有點冷,又往邊上溫暖處擠了擠。

    小甲被擠醒,不耐煩的一腳把他踹了下去,“滾你自己的床上睡去!”

    ……

    王府的夜已經安靜,宮裡的夜卻有了動靜。

    皇后聽聞太子出事後,整個人都崩潰了,抱著太子的衣裳哭了又哭,一國之母的風範被棄之不顧。她罵著穆貴妃,罵著裴璋,罵著那個兇手,罵到嚎啕大哭,罵到一口氣喘不上來,昏厥了過去。

    延帝聽到稟報後,也是心力交瘁,最後令太醫給她弄點安神的香,讓她好好睡一覺再說。而吩咐好這一切後,回頭,他又開始默默流淚。

    此時,棲鳳宮中一片寂靜。週邊守夜的侍衛盡忠職守的守著,沒有察覺任何動靜,便默認著一切太平。其實倘若他們進內掃一眼,就能發現殿內陪夜的宮人極為古怪的全部睡倒。

    殿內燃著太醫調配的安神香,可是誰都不知道,這香已經被調了包。

    而當萬籟俱寂之時,憔悴不堪的皇后卻突然醒了。她似乎聽到了一些聲音——

    “母后,榮華再盛,轉眼不過煙雲,還是不要太計較了。”

    “萬象無邊,諸如塵,諸如煙。執念過甚,合手中作孽,因果迴圈,萬劫不復。放下屠刀,或可解矣。”

    她猛然睜開眼,想要聽清,可是這聲音又變成了——

    “納命來!”

    “納命來!”

    “報應!”

    “報應!”

    一聲聲,一陣陣,幽森,肅寒,就跟來自幽冥鬼府般。可偏偏這聲音那麼清晰,就跟有人在耳邊說話一樣。

    “是誰!是誰!”她坐起身,張大眼睛,四處張望,卸了妝容而顯得格外年老的臉上滿是驚慌失措。而當她看到一個影子從黑暗中走出慢慢向自己逼近的時候,她瞬間毛骨悚然。

    四周的燈火全部熄滅,隱隱的夜光中,只看得到此人瘦削而修長,臉上戴著一張可怖的鬼面獠牙的青銅面具。

    “你是人是鬼!是人是鬼!”皇后嚇得都快哭出來了,想到什麼,又慌張的朝外喊著,“來人!來人!”

    “你不用喊了,這裡所有的人都死了。”面具下,一個冰冷沙啞的聲音傳來。

    皇后聞言,一個激靈,待看到那些倒地的宮人後,面色刷白,而後顫慄的看著面具人,顫聲道:“你是誰,你到底要做什麼!”

    面具人幽幽道:“我是個鬼……我是來要你命的……你害死了那麼多人……也該死了……”說著,他抽出了一把長劍,“你還記得這把劍吧,你當年送給我的……我好喜歡啊……就把它帶到了陰間……

    皇后看清那把劍後,驚悚了,“你是盛家的人!”

    “我不是人……我是鬼……”面具人說著,又逼近一步,伸出劍指向皇后,“你也來吧,你害死了那麼多人,他們都在**等著你呢!呵呵呵,盛家百千口人,珍貴妃母子……都在等著你呢!”

    皇后驚恐的雙眸中微微一頓,而後道:“珍貴妃母子?”

    “是啊!你害死了她們!她們在等著你呢!呵呵呵呵……”

    “我沒有害死她!”皇后突然大喝一聲。

    “不是你還是誰呢?呵呵呵呵……”

    “是……”皇后翕動下嘴皮,突然間眉頭一皺,等到抬頭時,目光變了,“你不是鬼!你是人!”

    北斗看到自己月光照耀下的影子,鬱悶。

    既然不是鬼,皇后就沒那麼驚恐了,她沉聲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嚇人之際被識破,北斗懶得再裝,上前一步劍直刺她的咽喉,道:“我是來要你命的!”

    皇后卻想到了別處,她道:“太子是不是也是你殺的!”

    北斗看著床上那個老女人,突然間改變了主意,因為他又產生了一個邪惡的念頭,他道:“其實,他還沒死。”

    皇后聞言,眸中瞬間綻放光芒。

    北斗繼續道:“你的兒子是死是活,全在你的一念間。”

    “什麼意思?!”

    北斗陰冷的說道:“你不是很在乎你的兒子麼,那麼,以你的命,換他的命,如何?”

    “如果你自盡,我可以放過你的兒子。”

    空氣裡一下沉默,然而皇后卻是驚心動魄。

    半晌後,她道:“就憑你一句話,本宮如何能信!你讓我見他!”

    北斗沉眸,稍後,從袖中掏出一個錦盒扔在了床上。

    皇后打開一看,臉色變了,只見裡面放著兩根手指,而一根手指上,正戴著一枚她再熟悉不過的戒指。

    “要不要,我把他一塊一塊的割下來送給你確認?”北斗不帶絲毫感情的說道。

    “不!”皇后立馬否決。

    “那就好。”

    皇后閉嘴了,她看著那兩根手指,心顫了,流淚了。

    北斗掃了她一眼,道:“我給你三天時間,到時候我聽不到你的死訊,你就等著收到你兒子的手臂吧。你死,你的兒子不能做太子,但能活著,你自己考慮吧!”

    說完,收劍,轉身離開。

    等走到門口時,突然又聽到身後傳來怨毒的聲音。

    “你是不是裴璋的人!”

    北斗回過頭,冷笑,“七殿下比你的廢物兒子更適合做那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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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昭慶三十年的冬天,皇后薨,廢太子薨,舉國同哀。

    而在所有宮人都忙著垂淚之時,一名太醫攏著衣裳自偏門走了出去。

    鄭良看著霧濛濛的天,心想今年又將是個寒冬。歎了口氣後,他上了前往賢王府的馬車。

    鄭良頭一回來賢王府,一進門,便被一個大腦門的小廝給迎了進去。

    “哎呦鄭太醫您可來了,小的可恭候多時了。您這出門也不多穿點衣裳,這天冷風大了萬一把您給凍著了那就過意不去了。來來來,您往這請,我們家王妃在這歇著呢!哦對了,小的叫小乙,有事您吩咐。”

    鄭良看著這笑容滿面模樣清俊的小廝,心裡突然有些感慨——這賢王府裡的人可真都隨了九王爺,整一個隨和,哪像七王府裡的,一個個板著臉就跟欠了他們二兩銀子似的!

    心裡胡思亂想著,鄭良就跟著小乙進了屋。

    屋裡燃了暖香,置身進去很是舒坦,鄭良不動聲色的嗅了嗅,知道這香是出自高人之手。早就聽說賢王府裡有一人醫術極高,他也早就想切磋切磋,奈何不同陣營,沒法接近。而看到邊上站著的那一個面無表情的男子時,他琢磨著,這一位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北斗先生了,頓時他的眼中滿是欣賞神色。

    而北斗瞥了他一眼,卻是扭開了頭。

    走至內室,見著裴瑾端坐著,鄭良趕緊行禮,一番客套後,他又開始診治。

    錦帳掛著,鄭良道:“煩請王妃把胳膊伸出來。”

    帳內傳來一聲咳嗽,而後一隻白嫩的胳膊就伸了出來。

    片刻後,鄭良下了論斷,“王妃脈象微弱,確是受了風寒之故,然而其內裡又有一股虛火,一冷一熱之下,這才不得好轉。”看了下丫鬟遞來的藥房後,他點點頭,“這藥開得及妥,想來再過三五日,王妃便能好轉了。”

    裴瑾聞言,松了口氣。

    得了結果,鄭良也不坐久留。將實在難以推辭的銀票收入袖中後,他拜別而去。

    ……

    宮中,穆貴妃聽到鄭良的回稟後,眉頭一皺,“原來真是我多心了。”

    “沒有懷孕便好。”裴璋啜了口茶,接著轉頭又笑道,“如今老十去了,皇后也去了,那邊現在是大廈將傾,只待我輕輕一推變成一堆散沙了……”

    想到勁敵已除,素日嚴酷的裴璋禁不住喜上眉梢。

    穆貴妃自然也深有同感,鬥了幾十年的女人終於死了,實在是從心底透出來的爽,不過想到一個疑惑,她又蹙了下眉,“倒沒想到她這麼想不開,還以為她會以為兇手是咱們而瘋狂的報復……”

    裴璋不以為然,“她對老十可是視為一切的,聽聞老十的噩耗,她自然是覺得一生心血付諸東流了,萬念俱灰之下,自尋短見也不是不可能。您沒聽說麼,當時她聽聞老十去了,可是一把就要撞上牆,哭嚎的說要跟他一起去的……”

    穆貴妃聽著有理,點了點頭,“你看她在宮裡橫了這麼多年,其實也就是個無腦的,論心機,她還不如康華呢!不過就是仗著她背後娘家的勢力罷了。”

    “誰說不是呢!不過現在後黨這撥人也不足為慮了,之前那幫狠的死

    穆貴妃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嘴角噙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樓再高,架不住天要它塌啊!”

    裴璋立馬了然了。

    半晌後,穆貴妃捏起一顆梅子放入嘴裡,吮出了酸味之後,閑閑的道:“如今東宮已除,九王無後,等到國喪一過,得抓緊讓那些人奏請立儲了。”

    裴璋聞言,眸中精光一盛……

    ……

    賢王府內,鄭良一走,錦帳就被掀開了。床榻上,顏世甯跟小司並排躺著,臉上都帶著狡黠的笑。

    “怎麼樣,沒露餡吧?“顏世寧下床問道。

    裴瑾趕緊扶著,“自然是沒露陷。”回頭又對小司道,“這回可要多謝你了,要不是你服了北斗的藥裝病,只怕計畫還不能這麼圓滿。”

    小司正下床,聽到裴瑾這麼說,忙要答話,誰知被北斗一把打斷。

    北斗打斷的話很簡單,只一個字——“哼!”

    “你哼什麼啊?”裴瑾奇道。

    北斗瞅了眼小司的胳膊,又哼了一聲。

    小司的胳膊被那姓鄭的老頭給摸去了,雖然隔了一塊巾帕,可也還是摸了!

    哼!他都沒摸過呢!

    北斗哼的莫名其妙,眾人也懶得搭理他。顏世寧看著北斗瞟著小司的眼神,卻是心頭一動,看著邊上也沒別人,便道:“話說,咱們王府裡好久沒辦喜事了……”

    什麼意思?北斗眉一動,耳朵豎起來了。

    裴瑾聽顏世寧這麼一說,自然知道她什麼意思了,看著北斗的目光也變得促狹,“對了,北斗你年紀也不小了,小司也十六了吧,嗯嗯,可以成親了。哎呀世寧,最近有沒有好日子啊?“唔,好日子什麼的,只要人開心,哪天不是好日子啊!”

    “愛妃說的是!要不就明天吧,我看大夥都挺開心的。北斗,你開心嗎?”

    北斗見那對邪惡的夫妻倆把目光齊齊的看向自己,頭一扭,目光看向窗外,一副“老子很不開心”的模樣。想到什麼,又飛快的看了一眼站在邊上的小司,見她無甚反應,又扭開了頭。

    “哎呀,看來北斗先生不開心嘛,這可如何是好?”裴瑾一副憂心狀。

    “他沒有不開心啊!”

    我哪有不開心!北斗心裡正呐喊著,聽到有人說了這麼一句話,趕緊扭頭。

    說話的是小司。

    “你怎麼知道他沒有不開心?”裴瑾抱著手問道。

    小司看了一眼北斗,認真道:“每次他耳朵紅了就說明他其實很開心的,你看,他的耳朵那麼紅……”

    “……”北斗看著一臉坦然的小司,感到一朵烏雲從頭上飛過。

    裴瑾跟顏世寧看著北斗的囧樣,笑得合不攏嘴,“好好好,那咱就明天辦喜事吧!”

    而這時,小司又幽幽的開口了,“可是現在是國喪期,不能成親。”

    “……”裴瑾跟顏世寧笑容僵住了。

    “……”又一朵烏雲自北斗頭頂飄過。

    是啊,皇后薨逝,正國喪呢,他們三沒把它當一回事,所以就忽略了,可人家小司可記著呢!

    呃,那該怎麼辦?人家小司都這麼說了,總不能繼續無視啊!

    “不過,我們可以偷偷的成親……嗯,不讓外邊的人知道……”半晌後,小司的聲音又飄了過來。

    噗!

    這話一說,北斗的耳朵更紅了。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北斗洞房花燭,蘇渣在群裡發了四個版本,大家可以選擇:

    【一】**版

    北斗跟小司坐在床上,兩個人臉都紅紅的,最後北斗忍不住,先親了上去,慢慢的,兩個人就倒到了床上……

    一夜**……

    第二天……

    【二】重口版

    小司將北斗扒光衣服,五花大綁,一手拿著蠟燭,一手拿著小皮鞭,臉上還陰惻惻的笑著。北斗驚慌的睜大眼睛,嘴裡喃喃道:“不要,親~不要啊~”

    【三】正常版

    北斗:今晚洞房花燭了。

    小司:嗯。

    北斗:那我們早點睡吧。

    小司:哦。

    半晌後,均勻的呼聲響起……

    【四】精簡版

    今天北斗跟小司成親,賢王府裡吃吃喝喝都很高興,第二天,天氣很好……

    嗯,大夥可以隨意選一個……神馬,要第五版?!嗯哼,俺神馬都沒看到~【方方正正繼續滾走~】

第五十六章

    這一天,陰沉了幾日的天終於放晴了。....外面的悲聲漸漸淡了,賢王府裡的喜色卻濃了起來,只是這喜色都隱的很好,旁人難以察覺。

    沒有張燈結綵,沒有鞭炮齊鳴,甚至沒有天地交拜,一干上下只換了新衣圍坐在一起吃了一頓飯,這禮就成了。

    入夜,北斗跟小司被送入了洞房。

    要進門時,裴瑾突然拉住了北斗,湊在耳邊小聲問道:“我說,你知道要怎麼做吧?”

    北斗這廝太純情了,別說還不開竅吧!

    北斗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別忘了我是個大夫。”

    他是個大夫,還是個遍覽醫術的大夫,那些房中事他如何能不懂!哼,小瞧人!

    裴瑾一想,也對啊,便嬉皮笑臉的道:“那你盡興哈!”

    北斗“嗯”了一聲,就要走。

    誰知裴瑾又一把拉住了他,“你確定真的懂?”

    “……”

    被拉扯了半天,北斗才甩開了裴瑾得以進門。想著裴瑾最後那狡黠的眼神,北斗心裡突然有些不祥的預感。不過很快他又將之拋諸腦後。

    關門,鎖門,鎖窗,檢查一番後,安心進內。

    新房是一個小院子,顏世甯特意命人收拾出來的。而婚儀雖然簡陋,新房之內卻一點也不粗糙——顏世寧早就命人偷偷的把北斗的藥房佈置一新了。腕粗的如玉紅燭燃著,大紅簇花鴛鴦錦被鋪著,一片喜慶色彩。

    北斗看了一眼,面容沉靜,心卻跳得飛快,待看到坐在床沿的小司時,這心都快跳出來了。故作安穩的坐到床沿,北斗看看地,望望天,突然有些手足無措。

    接下來要做什麼?

    書上沒有說啊!

    北斗正在猶豫間,突然感覺到有人靠近了,餘光一瞥,見小司的屁股正向自己小心的挪過來,而她的手也正朝自己的手伸過來。

    嘖,這小丫頭膽子真大!這個念頭剛落下,北斗心裡又生起了感慨:小手還真嫩……

    感覺到小司整個人都要靠在自己身上時,北斗牙一咬,決定不管了。

    擰腰,轉身,撲倒,壓住,掀開紅蓋頭……一氣呵成!

    只是……

    當看清身子底下躺著的那人的面容時,北斗心裡瞬間千萬頭馬奔騰而過!

    啊啊啊啊!

    門嘩的一下打開,看著站在門外俯身傾聽的裴瑾,北斗目露凶光,殺氣騰騰!

    而在他的手裡,女裝打扮的小乙眼淚汪汪,“王爺,救命啊!”

    ……

    等到被調包的小司被送回來後,北斗的臉色才稍稍的緩和了些,只是他看著裴瑾的眼神還是跟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一樣!

    丫的!就知道有問題!

    裴瑾看著北斗一臉憤色,卻是老神在在,毫無毀人好事要遭天譴的自覺,咧嘴一笑後,他悠哉悠哉道:“不是不報,時辰未到!”

    哼,你可是把老子騙的慘死了!

    北斗聞言,鬱卒。

    這天底下誰都可以惹,千萬別惹這廝!

    等到北斗再次關門,裴瑾回頭看著可憐兮兮的小乙哈哈大笑。

    小乙憂傷的道:“王爺,你太殘忍了,萬一北斗先生猴急的不掀開紅蓋頭就把我給辦了呢?”

    裴瑾拍了拍他的肩,好生安慰道:“那你就從了吧。”

    小乙:“……”這是安慰人的話麼?

    屋內,北斗確認了三遍邊上坐著的是小司本人後,才放下心來。只是確認完後,他又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半晌後,他道:“今天我們成親了。”

    小司:“嗯。”

    北斗:“現在是洞房花燭。”

    小司:“嗯。”

    北斗:“那我們早點睡覺吧。”

    小司:“哦。”

    說著,小司開始脫衣服。

    北斗大驚,“你做什麼?”

    小司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北斗先生你睡覺不脫衣服的嗎?”

    北斗:“……”

    兩人各自脫了衣服,平躺在了同一條被子底下。聞著近在咫尺的少女芳香,北斗只覺全身都繃緊了。

    **一刻值千金,**一刻值千金……北斗默念了一百遍後,轉過了頭,當對上小司明亮的眼睛時,一下他的腦子就被抽空了。

    “北斗先生,你睡不著嗎?”小司問道。

    北斗:“呃,啊,嗯……”

    身子怎麼越來越熱了?

    “那我們就洞房吧。”小司說著,眨了眨眼睛。

    “……”北斗震住了。

    小司,你太直接了!

    而小司說完,抿著嘴巴想了一下,而後支起身,俯在了北斗的上方。

    小司的衣裳脫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了一件小肚兜,於是北斗目光一往下,就看到了小司裸-露的脖頸跟膀子,而看到胸前盈盈的突起時,轟的一聲,北斗只覺全身都凍結住了。而在他三魂未定六魄流利之際,突然又發現小司低下了頭。

    她她她要做什麼!

    當柔軟的雙唇覆在自己嘴上的時候,那三魂六魄徹底被打散了,北斗仿佛看到了一把火燃氣,瞬間把自己燒成了一地渣!

    而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身下傳來了一個詭異的聲音。

    “咚咚咚——”

    什麼聲音?!北斗一驚,扭頭就向床外看去。

    只見一個人,慢悠悠的從床底下爬起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後,面無表情道:“王爺讓我對你說,三更半夜,早點睡覺。”

    說完,“嗖”的一下,開門躥了出去。

    我去,再不走快點,還不得讓北斗先生砍成泥!小甲這麼想著,溜的更快了。

    門外,裴瑾依然笑靨如花,“北斗先生,這麼晚了還出來作甚?”

    “裴瑾!”北斗咬牙切齒。

    “哎呀,這大喜的日子不要這麼嚴肅嘛!”而當裴瑾看到北斗手裡拿著的東西時,臉色變了,慌忙扭頭轉身就跑,“哎呀哎呀,有話好好說,大喜日子切記舞刀弄槍!有話好好說嘛!”

    ……

    看著自家王爺被北斗先生“追殺”,窩在牆角的小甲跟小乙心思不同。

    “我們要不要幫幫王爺?”小甲憂慮的問道。

    小乙剔了剔牙,道:“我才不去,要不是王爺攛掇我禍害北斗先生,我才不會被扔出來到現在屁股都疼……嗚嗚,小甲,我的屁股好疼啊,你給我揉揉……”

    “……你死開!”

    “話說你怎麼也答應王爺一起禍害北斗先生了?”

    “……呃,今天的月亮真圓啊!”

    小乙抬頭看天,低頭就怒了,“今兒初一,哪來的月亮!”

    小甲眼睛一閃,不說話了。

    ——才不告訴你王爺答應我跟你拆了小黑二人組呢!

    “那你怎麼也答應王爺了?”半晌後,小甲也問道。

    小乙看了看天,歎道:“今晚的月亮真圓啊!”

    ——王爺答應我將小黑二人組保持下去的事我會跟你說麼?

    ……

    等到確認外邊的人都散了,屋子裡再無漏洞,北斗這才氣哼哼的回到了床上。只不過,等他看到床上的小司時,傻眼了。

    “呼——呼——”

    居然給睡著了!!!

    北斗徹底給跪了!

    ……

    等到半夜時候,北斗還在翻來覆去。洞房花燭,心上人卻兀自睡得歡,只留他一人烙餅似的翻滾,這滋味,真正是銷-魂。

    而又翻了兩圈後,北斗驚喜的發現——小司好像有醒的跡象了!

    趕緊躺平閉上眼睛!

    咦?沒動靜?

    那再翻一個身吧!

    北斗正要再翻滾,耳邊小司的聲音卻響起了,“北斗先生,你睡不著嗎?”

    “沒有!”北斗趕緊否定,只是說完……你敢回答的再乾脆一點再清楚一點麼!

    “那,要不要繼續洞房花燭?”小司抿著唇提議道。

    北斗刷的睜開眼,看了眼小司後,眨了眨眼睛,勉強的說道:“那好吧。”

    “嗯。”小司點了點頭,然後繼續支起身,低下腦袋準備親他的嘴。

    北斗突然覺得有些怪異,為什麼每次都是小司主動?這麼想著,他伸手扶住了小司,“呃,我來。”

    “哦。”小司應完,乖乖躺下,而後又補充了一句,“王妃說你可能不懂,讓我主動點的。”

    “……”誰說我不懂的!北斗心裡鬱悶,頭已低了下去。

    小司的唇軟軟的,香香的,北斗輕輕的舔了舔,覺得味道好極了。

    半晌後,小司睜開眼,道:“北斗先生,你是不是不會親嘴?”

    “……”北斗愣住,我不是一直在親麼!

    “你該把舌頭伸進我嘴巴裡的。”小司說著,伸出手一勾,將北斗的脖子拉了下來,然後探起頭就再次親了上去,同時,小舌頭也深了進去。

    “喏,就是這樣的。”

    “你,你從哪裡學會的!”

    “王妃教我的啊!”

    北斗聞言差點趴倒,這對夫妻倆還真是能操心啊!

    而在唇舌相纏間,北斗管不了旁的了,他很快沉淪進了那前所未有的悸動與甜蜜裡。繃緊的身體開柔軟,呼吸開始局促,身下人的衣衫,也開始慢慢解開。

    當那對小兔子跳出來的時候,北斗的目光噴出了火,然後就跟尋常的毛頭小夥一樣,一頭紮了進去。

    “北斗先生,北斗先生,你輕點,疼的……”小司卻有點受不住北斗的啃咬了。

    北斗聞言,不好意思的低頭,道:“我知道了。”

    小司臉紅紅的一笑,然後捧起他的頭又親了上去。

    花園口漸漸濕-潤,併攏的小腿傳遞著主人內心的緊張,北斗將它分開,然後將龍首對準了入口。

    只是……

    怎麼死活都進不去啊!

    小司感覺著撕-裂般的疼,北斗也是苦不堪言,書上明明就是那麼說的,怎麼就不行了呢!

    而屋外牆邊湊著的兩個腦袋,聽著裡面傳來的動靜也是揪心的很。

    “你說他行不行?”

    “果然北斗還是不開竅!”

    “那要不要把他喊出來指點一下?”

    “……算了吧,時候不早了,咱們也回去……啊啊……啊!”

    看著笑得一臉狡詐的王爺帶著王妃走了,小乙鬱悶,“不准我去聽牆角,你們倒自己聽去了!”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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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這一夜,北斗折騰到了天亮,才將小司吃到了嘴裡,而裴瑾回房後,自然也是纏著顏世寧需求。

    次日一早,顏世寧醒來便看到裴瑾正睜著眼睛看著床頂,眉宇間有著些愁緒。

    “想什麼?”顏世寧將頭枕在裴瑾遞來的胳膊上問道。

    裴瑾道:“我在想,過了這麼多日了,我也該去看看老十了。”

    “那就去吧。”

    裴瑾想了想,轉過了頭,“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顏世寧有點詫異,“我能出去嗎?”

    如今她三個月了,肚子稍微有點顯了,出去只怕也不是很方便。

    裴瑾卻道:“你在家裡都呆了幾個月了難道不嫌悶?”

    “我是想出去啊,可是……”顏世甯想著萬一被人看穿,腹中胎兒就極有可能遭致禍害便擔憂不已,思索片刻,她狠心道,“我還是繼續待在家裡吧。”

    裴瑾知道顏世寧的心思,不由有些感慨,握著她的手也緊了緊,“讓你擔驚受怕了。”

    顏世寧瞥了他一眼,笑道:“你知道就好。哦對了,回頭你可要給我戴一品居的醬肘子,還有五福堂的酸梅糖啊!”

    想到這兩樣東西,顏世寧不由自主的就舔了下唇。

    看著她那讒樣,裴瑾心癢癢的,想起什麼,又道:“你最近是不是老愛吃酸?”

    “是啊,怎麼了?”

    “老人們說酸兒辣女,你這麼愛吃酸,會不會是個小子?”裴瑾說著,手已經摸向了她的肚子。

    顏世寧見他越摸越下,一掌拍了下去,瞪眼道:“你快出去吧!”

    裴瑾見計被識破,訕笑一下,起床穿衣出門了。

    唉,雖然這幾日嘗了點肉葷,可總是不如之前那麼過癮啊!

    ……

    蘇氏作衣坊位於京城主幹道的西側,是個外表素雅內裡奢華的地方,來往的多是王公貴族商賈富豪,主要經營的是各種衣料,但是也出售各種珠寶古玩。

    作衣坊的掌櫃姓蘇名達,長得有點老奸巨猾,可偏偏笑起來一臉和善,此時他正站在櫃檯上撥著算盤算著這一年的帳。

    而這時,門口一輛馬車停了下來。

    看著裴瑾從馬車上走下來,蘇達臉皮一緊,趕緊把帳本藏了起來,然後起身迎了上去。

    “哎呦,是九爺啊,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來,快給九爺上茶!上好茶!”

    裴瑾微笑,“蘇老闆客氣了,我聽說你這來了一批稀世古玉,便想來看看,你知道,我對古玉從來是很感興趣的。”

    “啊,明白明白,那麼九爺,您裡邊請,咱們邊喝著新進的香茶邊聊怎麼樣?”

    “那敢情好。”裴瑾說著,朝店裡幾個面熟的貴族點了個頭招呼了下後,便施施然往裡走去。

    那幾位年輕貴族見裴瑾走進去不見了,才悄聲說:“這九殿下可真是揮金如土,前陣子剛聽說他給王妃買進了一塊古玉鐲子呢!”

    “唉,這你就不懂了,九殿下可是名士風流,金銀散盡還複來,美人一笑可難得啊!”

    “那你就別磨蹭了,趕緊掏銀子把這扳指給買下來吧!不就五百兩銀子麼,瞧你心疼的!”

    “我這不是精打細算麼!唉夥計,這買扳指能送點別的不?”

    ……

    裴瑾跟蘇達一進裡屋,兩人的神情就都變了。

    蘇達一掃和善笑容,苦著臉道:“哎呦我的九爺,你快點把那位主給弄走吧,你擱我這我整日整夜睡不好覺啊!”

    裴瑾挑眉道:“我看你可是紅光滿面精神煥發啊!”

    蘇達正色:“那是假像!”

    裴瑾啐了一口,道:“別廢話了,趕緊帶我去。”

    蘇達無奈,走到牆壁旁撥開了一個機關。頓時,一個平常根本無人在意的角落裡,突然凹進去一個洞,往裡一看,一個階梯縱深下去。

    裴瑾目光立刻不一樣了,“果然厲害。”

    那是一個地下室,卻很寬敞,也很乾淨,甚至某處還透著日光。蘇達將裴瑾帶至一扇門口,小聲道:“喏,他就在裡面。”

    裴瑾點點頭,“知道了。”

    “那我在外邊等你啊!”

    “嗯。”

    “不過你得小心了,下人說他似乎腦子有點……”蘇達說到這裡,皺著臉搖了搖頭。

    裴瑾蹙眉,“怎麼回事?”

    蘇達籠著袖口,道:“不好說,反正你自己看吧。”

    裴瑾突然間就有些不好的預感。

    等到蘇達走後,裴瑾握著手中的鑰匙好久,才打開了門上的鎖。

    ……

    屋內,裴琳一身素袍,髮絲梳的一絲不亂的坐在桌旁,臉色蒼白,嘴邊卻噙著一絲莫名的笑意。聽到有人開門,平靜無波的眼睛動了動,等到看到來者是何人時,眼睛一彎,笑了。

    “九哥。”他柔柔道。

    裴瑾看著他安靜的樣子,突然間覺得心裡一陣寒涼。他太平靜了,沒有驚詫,沒有慌亂,就好像知道了一切般。

    面對這樣的裴琳,裴瑾的神情有點僵,他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

    裴琳又把頭看向了窗外,神容依然淡淡,“我一直再想,九哥你什麼時候才會出現,我以為還會很久,卻沒想到,你來得這麼快。唔,好像也就過了十二天吧……唉,也可能是十三天,分不清了,你看這裡,也不知道黑夜白天的……”

    裴瑾看著他自說自說,心裡有點沉,他好像明白蘇達剛才所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了,但他依然不敢確定。抿了下唇,他問道:“你怎麼知道是我?”

    裴琳回頭,烏黑明亮的眼珠看得人有些發怵,發現裴瑾微動了一□子後,他笑道:“九哥,你怕什麼呢?”

    裴瑾趕緊定神。剛才正視他的眼神,竟莫名有些失了魂的感覺。

    “九哥,你不要怕,我現在是你的階下囚了,不會怎麼樣的。喏,你看,現在就算是一把劍扔在我面前,我都沒法使了。”裴琳說著,抬起了右手。

    裴瑾看著他殘缺的二指,心顫了。那天他提點了一下北斗,北斗便去割了裴琳的兩根手指回來,而後,他又摹了裴琳的字跡寫了那幾個字。

    就此,兩樣東西,逼死了皇后。

    “讓我想想,九哥你割下我的手指是要做什麼呢?”裴琳皺了皺眉頭,漂亮的臉上滿是疑惑,“我想了好幾天,始終想不明白,後來我聽到喪鐘響,終於知道了。”

    說到這裡,裴琳的臉上又浮現出了明媚的笑容,“九哥,我的母后,死了吧?”

    裴琳笑得卻單純,聲音卻柔順,裴瑾心裡的那絲詭異與恐懼感便越甚。而觸及他那仿若洞悉一切是眼神時,裴瑾就跟窒息了一樣。

    “不過死了也好,我不要做太子了,母后活著也不快活。她這輩子,太累了,早點閉上眼,也就能早點歇歇。死了,也就是解脫了。”裴琳悵然說完,轉頭又看向了窗外。

    裴瑾看著他的側面,不寒而慄。這還是他認識的太子嗎?這還是那個裴琳嗎?怎麼感覺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這是心如死灰,還是看破紅塵?若不然,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如何能說出這樣的話?

    想到什麼,裴瑾沉聲道:“所以,顏世靜也是你殺的?”

    “世靜?”像是記憶太遙遠,裴琳的目光有些茫然,等到想起這個名字代表了什麼時,他抿唇笑了,“是啊,她活著也是很痛苦的,倒不如死了。”

    說著,裴琳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委屈又有些悲傷的道:“就是這雙手把她掐死的,也是這雙手,把她推下去的。唉,這是一雙罪孽深重的手……不過能讓世靜解脫,這些孽,擔著也就擔著了吧。”

    裴瑾啞然了,面前這個人的思維,他已經無法理解了。

    “九哥,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殘忍呢?你是不是覺得很意外呢?”裴琳又開口了。

    裴瑾默然,確實,他甚至懷疑他的十弟是否已經入了魔障了!

    裴琳眨了眨眼睛,道:“其實,誰不殘忍呢?”

    “什麼意思!”

    “九哥,我們幾個,誰不殘忍呢,我殺了顏世靜,可是你們卻害到她瘋癲!你說,到底誰比誰殘忍?”裴琳嘴角突然又泛出嘲諷的笑意。

    裴瑾被問住了。

    裴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變得悲傷無比,“我只是想要離開,只是想要逃開這牢籠,你為何還要把我抓回來呢!”

    “你是真想走?”

    “我要不走,何至於三番兩次的請求被廢!何至於做下這詐死脫逃的大局呢!可惜啊,都被你給破了。”裴琳的目光中是幽怨。

    “你不想要這位置?”裴瑾沉聲。

    裴琳笑笑,淡然道:“於我來說,這不過就是個泥潭,是個吃人的泥潭。”

    裴瑾的目光沉了下來,“你既然執意要走,那為何還要向父皇告密?”

    “告密?”裴琳蹙眉,很快又恍然,只不過他的臉上也沒浮現出吃驚這樣的表情,只是眼睛微微張大,口氣變得越發飄忽,“原來,原來王福年是你的人!”

    裴瑾不得不讚歎,他的十弟實在是太聰明了!只要輕輕一點,他就明白了所有,怪不得小的時候,父皇那麼疼愛他,並一直誇讚他聰慧非凡!

    “九哥,到底是你贏了!”裴琳歎了聲,有點意興闌珊的意思。

    “本來你想讓我死的是麼?”想到這一層,裴瑾的心硬了下來,硬了,也就穩了。

    “不。”裴琳立刻否定了。

    裴瑾眯眼。

    裴琳翕動了下嘴唇,卻發現說不出話來了。他為什麼要告密?是想害九哥嗎?也不是。九哥做上那位置,總比七哥坐上那位置好。七哥坐上那位置,勢必會血洗太子党,可當時怎麼就說了呢?

    裴琳凝神想啊想,回憶到延帝憤怒又悲傷的樣子時,有些明白了。

    他惹父皇不高興了,惹父皇心碎了,所以,他想補償一下吧。父皇一直看不透九哥,如果把真相說出來,父皇就不會那麼煩惱呢!

    多麼簡單哈!

    這邊裴琳還在思索,那邊裴瑾又已開口,“裴琳,你是不是覺得,你這一輩子你都過得很痛苦,你只有離開才是快活的?”

    裴琳回頭,怔然。

    裴瑾繼續道:“你是不是看著身邊那些人,都覺得他們是痛苦的,死了才是最好的解脫?”

    裴琳點點頭。

    裴瑾笑了,“別人痛苦,你覺得他們死了才是解脫,那為何你覺得痛苦,卻不想著死了去尋求解脫呢?”

    這回,裴琳被問住了。

    裴瑾看他的樣子,明白自己的揣測無誤了。方才他被他詭異的反應逼至絕境,差點方寸大亂,其原因,就是面前的這個人所作所為都讓人難以理解,而現在,他看明白了!

    裴瑾目光一沉,快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衫,然後猛力撕開。

    “九哥,你要做什麼!”裴琳再無法平靜了,蒼白的臉上全是驚慌。

    裴瑾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而後手指狠狠捏了一下他心口的那道疤,道:“上次,你把匕首往心窩裡紮為什麼不紮得深一點!為什麼不再往上半寸!呵,你是不想死的吧,你是怕死的吧!”

    裴琳身子白皙瘦弱,而在心口處,是一道粉紅的疤。

    裴瑾厭煩的將他推倒在床榻,居高臨下的道:“裴琳,你覺得你是乾淨的,其實你是最為骯髒的!貪生怕死,自以為是!虛偽至極!你如果不想要這皇位,你就該從一開始就說出來,而不是到現在!如果你不想娶顏世靜,你一開始就該遠離她,而不是讓她心存期望!你為了自己的私利,漠然一切,這樣你就覺得自己高尚了麼!裴琳,不要扮出那副死人樣子給我看,醜死了!”

    裴琳震住了。這麼多年他一直構建著一個極樂世界,那個世界裡只有他一個人,卻足夠美好。他依靠著那個虛無的美好活至今日,本以為自己無視人間悲歡足夠強大,卻不知,這個虛無的美好那麼脆弱,眼前這人一番話就將它擊個粉粹!

    他沒那麼美好!所以他構建的世界也沒那麼美好!

    他是醜陋的!所以他構建的那個世界,也是在醜陋的基礎上衍生出來的……

    “裴琳,你踐踏了別人一輩子的心血,傷了所有擁護你的心,只為了你所謂的自由跟解脫!你知不知道你的母后是怎麼死的!她是為了讓你活下去而自己自盡的!……深宮不是囚籠也不是泥潭,而是你自己放大了骨子裡的邪惡黑暗!”

    說完,見裴琳茫然失神怯弱無助的樣子,裴瑾冷冷一笑,“你覺得深宮可怕,那麼這裡,再不會有任何勾心鬥角,你可以守著你心中的淨土,高枕無憂了!”

    “裴琳,你就在這好好呆著吧!”

    說完最後一句話,裴瑾轉身就走,再不願多看那個失魂落魄的俊秀男子一眼。

    而裴琳聽到外邊落鎖的聲音,猛然回神,而後撲到了門口,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不要把我關在這裡!”

    他喊到了喉嚨沙啞,拳頭捶到破皮,卻始終得不到任何回應。

    感覺著屋子裡死一般的沉寂,裴琳突然間有些毛骨悚然,他縮在角落,身子緊貼著牆壁,眼神驚慌而空洞,“不要把我關在這裡,你可以把我殺了,不要把我關在這牢籠裡……”

    整個屋子,卻是至始至終的悄然無聲。

    裴琳聽到心裡有些東西,轟隆隆的摔個粉碎。

    很久很久以後,他抬起頭,繼續看向窗外。

    窗是窗,只是窗外只有一面封死的牆……
第五十八章

    裴瑾走出密室,背後冷汗涔涔,剛才他面上鎮定,其實內心受到了極大的震動。

    裴琳聲聲嘶嚎還在耳邊迴響,可是為何他突然變成了這樣?是聰明到了極點,然後物極必反了吧。若不是自己勉力克制,差點被他蠱惑了進去。

    不得不說,他的心防已經強大到了極致。悲歡已經淡漠,冷暖已經無視,他給自己制定了一條行為處事的準則,於是所有的言行都變成了情有可原。

    正如他所說,誰比誰殘忍。顏世靜死了,比活著要好!

    只可惜,他到底還是輸給了自己。

    裴瑾看著外邊的郎朗青天,深吸了一口氣。他最後的那番話,看似言之鑿鑿,可是他自己清楚,一切只是悖論,為的就是擊碎裴琳的心防,讓他挖出內裡的陰暗然後再讓這陰暗將自己吞噬。

    裴瑾想,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能傳來他的死訊的。

    伸出手,指骨有力,卻已沾了血腥。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如此而已。

    ……

    在裴瑾離開王府前往作衣坊不久,一輛華麗的馬車便從反方向駛來。

    “夫人,國公府的幾位夫人來了。”丫鬟稟報道。

    顏世寧正在吃著酸棗,聽著這話,一驚,她們來做這什麼?心裡想著,人已經迎了出去,走到門口,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腹部,見衣裳寬敞也看不出什麼來,才又放心走了出去。

    自秋月一事發生後,兩府都心照不宣的保持著距離,這次三位嬸子一道前來,實屬難得。

    落座,上茶,開始閒聊。

    “聽聞你身子出恙便一直想來看看,只聽說你臥床休息不便出面才作罷,前兩日又聽說你好些了,就又想來了,誰知老天不給面子,硬是陰沉了好幾日,所以一直拖到了今日……”說話的是二嬸,是個伶牙俐齒會說話的婦人。

    雖然在王府裡窩了許久,但場面上的虛偽樣子她可沒忘記,見著她們進來,顏世寧早就又恢復了往常那副溫順柔和的模樣,此時聽著這話,也是抿唇一笑道:“讓嬸子們擔憂了。”

    客套一陣,三嬸話頭一轉,對著二嬸道:“姐姐,我記得你說有串珠子要給世寧的,也不拿出來。”

    “哦,是的,這一扯都給忘了。”二嬸說著,從袖中拿出一串紅玉手鏈,“這是我娘家前陣子給我捎來的,我看著這顏色就想起了你,琢磨著跟你極搭的,來,試試大小。”

    顏世寧推辭不過,硬是被拉著手戴上了那手鏈,倒也真是漂亮,還散發著幽香。

    三嬸還在誇讚,“這珠子可真正漂亮,姐姐你也忒的小氣,先前讓你給我瞧瞧都不許……哎,這怎麼還有香味?”

    三嬸湊近聞了聞,忽然又“啊呀”一聲,“這可是麝香啊,極為名貴的!”

    顏世寧一聽,臉色變了,趕緊將手鏈摘了下來。

    麝香,可是會滑胎的!

    而這一幕,全落進國公府幾位夫人的眼裡,對了個視線,二嬸裝著納悶,“這是麝香?我也不知道啊,只覺得這味道好聞……哎呀,世甯,嬸子我真不是有心的,這……”

    顏世寧心驚不已,面上卻還保持著從容,“沒事,嬸子也是不知情。”

    說著她細細觀察著二人神色,只是揣摩了一會,也不知她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等到說起衣裳來,顏世寧就發現這二人此次前來有問題了。看著三嬸假裝無意借摸意料而摸自己的腰身,她是避也不是,不避也不是。

    雖然肚子不是很顯,但到底不比原來!

    而在她小心的閃避之時,二嬸又開口詢問了,“世寧,我發現你吃的零嘴都是酸物啊,別不是有了身子了吧。有了可要告訴嬸子啊。”

    “那是自然。”到這時,顏世寧已經開始確認了,這兩人就是來試探她有沒有懷孕的!

    她們要做什麼?

    送走了幾位嬸子,顏世寧坐回到椅子裡,蹙眉深思。

    裴瑾回來時看到顏世寧一臉肅容,奇道:“愛妃似乎心事重重啊,莫非是想念為夫所致?”

    顏世寧見他不正經,白了他一眼,回道:“剛才國公府幾位嬸子來了。”

    “她們來做什麼?”裴瑾繞到她身邊,將她抱坐在自己膝上,顏世甯見邊上還有人在,想跑,可又被裴瑾死死拉住。

    而那幾位下人早已見怪不怪的極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顏世寧憤然,“你好歹也是賢名在外,現在怎麼越來越不知收斂了!”

    裴瑾蹭了蹭她的脖子,而後埋在她的頸窩裡,悄然道:“世甯,裴琳死了。”

    裴琳死了,在他走後不久,就摔碎了茶壺,然後割腕自殺了。發現的時候,血流了一地,他卻還留有一口氣。

    他看著窗外的牆道:“血是紅的,是乾淨的。終於解脫了。”

    誰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而聽著作衣坊夥計跑來稟報後,裴瑾卻大概明白了,然後,他在人前強顏歡笑,等到只剩下顏世甯時,再也偽裝不住。

    他未殺裴琳,裴琳卻是因他而死,他的心,沉甸甸的,似乎要將他壓個粉碎。

    裴瑾沒有說明,然而顏世寧也猜到了可能發生的一切,她轉過身,環住他的脖子,將他緊緊抱住。

    過了很久後,裴瑾終於緩了過來,他吻了吻顏世寧的額頭,又一路往下至唇,纏綿幾番後才放開,只是兩人分離時,眼中都有了欲念。

    裴瑾嘴角一翹,道:“愛妃,白日宣回淫如何?”

    “……你死開!”顏世寧跳開道。

    裴瑾皺眉,“話說你現在連小甲的口頭禪都學到了,看來我得換兩個人保護你,這好的不學壞的學,什麼時候你把小乙吹噓拍馬的本事學會了那不就完了。”

    “別,他們兩個挺好玩的,看他們鬥嘴我還能消閒。”

    “哦對了,你剛才說國公府來人是怎麼回事?”想起這事,裴瑾又提到。

    顏世寧垂下雙眸思索片刻,才道:“我想,她們是來看我有沒有懷孕的,然後,我覺得我已經露出了破綻。”接著,顏世寧把剛才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裴瑾聽完皺眉,“國公這是想做什麼?如今皇后已死,他應該也以為我已經替母妃報完仇了,那麼現在他又插-進來一腳是想做什麼?”

    “那他知道我懷孕了要不要緊?”顏世寧擔憂道。

    裴瑾抿了下唇,沉沉道:“只怕,我們的安穩日子要到頭了。”

    “什麼意思?”

    “靜觀其變吧!”

    ……

    正如裴瑾所料,很快,風波就來了。

    昨夜氣溫驟降,上朝的文武百官即使都添了衣裳都仍然覺得寒風陣陣。此時延帝尚未來,眾人分站兩側靜心恭候。只是,表面看似平靜,內裡卻暗潮湧動。

    七王黨裡的一人看了眼站在邊上巍然不動的威國公,悄聲對著邊上的同僚道:“他老人家怎麼來了,這半年間他都已經不上朝了。”

    “誰知道呢。”

    在眾人的竊竊私語間,一身明黃龍袍的延帝走向龍椅。

    “陛下駕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看著跪了滿地的文武大臣,延帝微不覺察的皺了下眉。最近一陣子發生了太多事,他那顆再強大卻終究已漸漸年邁的心終於經不住了,曾經聽著滿心振奮的三呼萬歲聲再聽在耳裡,也只覺得吵擾了。

    餘音繚繞,不過前塵往事罷了。

    底下的人見延帝許久不說“平身”,有點跪不住了,地磚本就寒涼,再加上這寒冷的天,稍微跪的久一些,還真是要命。

    王福年掃了一眼延帝,知他是走神了,便小心提醒道:“陛下。”

    延帝驚醒,然後揮首道:“都起來吧。”

    眾人又呼“謝主隆恩”,然後嘩啦啦的都站了起來。

    早朝就此開始。

    說了些邊疆動亂,又說了會國庫空虛,漸漸的,話題便轉到了在朝所有人都關注著的話題上。

    七王黨的吏部尚書率先走出,道:“陛下,臣有一事請奏!”

    延帝看了他一眼,便知他要說何事,心裡有些不耐,卻也只能忍著道:“說吧。”

    吏部尚書道:“臣請陛下早日立七王為儲!”

    眾人聞言,都有些吃驚。這話不知說了多少回了,可每次都是含蓄著,從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直截了當!

    “七王品行優良,且德才皆備,實乃儲君最好的人選!”吏部尚書聲音鏗鏘有力!

    七王党聞言,紛紛附議。

    延帝聽著,眉宇間乏色更甚。掃了一圈底下的人,將一個個面孔記在心裡,他倒沒想到,老七的擁護者這麼多,往日悶聲不吭的到了今日竟然也站出來了。而老七,只怕是知道今日會有這一幕,所以提前告病了。

    想到這個城府極深手段狠辣的兒子,延帝歎了口氣。

    雖然他再不喜,雖然他再不願,可是事到如今,也只能把位置傳給他了,畢竟人死不能複生,畢竟,大延國還要繁榮下去。

    只是這種被逼著做決定的感覺實在很糟糕啊!

    延帝忍著不悅,又將目光轉到那些始終不說話的大臣身上,看到站在邊上半天不發一言的威國公時,他心一動,開口道:“威國公意下如何?”

    這一問,說是試探威國公的意思,倒不如說是他在拖延時間,就算他最後會妥協,但他也不想妥協的那麼快。

    而威國公顯然早就等著了,聽到延帝發問,他上前半步,恭聲道:“老臣以為不然。”

    全場人的臉色都變了。

    七王為儲是大勢所趨,威國公你現在持反對意見又是為何?

    在眾人的驚疑聲中,威國公泰然道:“臣以為,九王裴瑾更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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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九殿下才能出眾卻不驕不躁,宣城水患那年是他日夜辛勞苦想治水方略,最後水患解除,黎明百姓得以太平,而九殿下卻不求功績只將功勞推於他人;南疆戰亂,更是九殿下出謀劃策,將叛軍徹底殲滅,到最後又是功成身退不求半點名利!如此事蹟,比比皆是,在此老臣就不多言了,想來諸位都有所瞭解!”

    說到這裡,威國公掃視了一下眾人,而眾人或為低眉垂眸,或為面面相覷,但無一人提出質疑。

    的確,九王之功勞他們或多或少都知道,而其中的一部分更是裴瑾立功推託之後的受益者,只是之前他們察言觀色,知道延帝對九王冷淡,所以也就聽之任之了!這些事情,眾人都心知肚明,卻誰都沒有當眾提起過,如今威國公竟不顧心思將一切攤在了檯面上講,眾人無法辯駁,只能默認。尤其是七王党,當年搶攻奪功幹得最多的就是他們,現在雖然心上不甘,也只能忍著,不然要是扒拉出來,可都沒好果子吃!

    有膽大的早已抬起眼皮看向龍椅上的延帝,果然,他的臉色更為難看了。

    延帝自然心情不好,威國公說的時候他心中還有疑問,因為在他眼裡,裴瑾就是個擺設,無甚功績,之前不管是去宣城治水患還是去南疆平叛,他都只是作為皇室成員去坐鎮以穩定人心的,就算有功勞,也不會很大,可是聽威國公那麼一說,他發現事實好像不是這麼回事了!

    威國公說得含蓄,可意思再明確不過——這大半的功勞都是裴瑾的,而你們這些人也早就知道了!

    底下這些人都知道,可唯獨自己一無所知,這是什麼?這是欺君!想到這層,延帝臉色又沉了三分!

    威國公覺察著朝堂上的沉默,嘴角扯出一絲冷笑,而後收回銳利目光,繼續朗聲道:“再者,九殿下之賢良大家也是有目共睹吧!待人和睦,愛民如子,實為賢君之道!知人善任,文武皆備,實為明君之道!處事不驚,遇難有變,實為聖君之道!吾大延國有此儲君,實乃黎明百姓之福!故而,臣懇請陛下立九王為儲!”

    “臣懇請陛下立九王為儲!”

    “臣懇請陛下立九王為儲!”

    威國公說完,一部分他的勢力站了出來應和,只不過人數很少。

    七王黨見著,暗自松了一口氣,到底是強弩之末,沒什麼殺傷力了!

    然而威國公卻似毫不在意,依然神情泰然仿若成竹在胸。他在等,等著另一勢力的人站出來。

    果然,在雙方一陣爭論之後,一個人站了出來。

    “臣也以為,九王更適合儲君之位。”

    這人一開口,全場又靜了下來,七王黨更是詫異無比,而威國公卻是跟個狐狸般笑了。....

    說話者,兵部尚書,曾是太子党的中流砥柱。

    兵部尚書一開口,其餘後党跟太子党的人瞬間會意,紛紛站立出來表示擁護九王裴瑾。

    皇后跟太子死後,這撥人人心漸散,都在擔憂著將會遭到七王黨怎樣的打擊報復,慌亂之下只想著自保,未曾想過他法。而剛才威國公站出來的一番話,頓時讓他們豁然開朗!

    皇后跟太子還在時,七王黨尚且有忌憚,如今大敵已除,他們便再無顧忌,就這陣子,他們已被打壓到了塵埃裡,而一旦七王成為儲君,他日登基,依他狠辣的手段,勢必會來一場大清洗!

    那麼,要想得以保存,就必定不能讓那個七王為儲!

    七王不能為儲,那麼,就只有九王了!

    九王勢弱,倘若為帝,也必然要仰仗他人,如此,自己便可以無憂了!

    朝堂之上瞬息萬變,轉眼間,眾人已默默達成共識——誓要擁護九王為儲!

    威國公看著原太子党們紛紛站出來,滿意的笑了,而後後退半步——他的戲告了一段落,現在,他就繼續作壁上觀罷!

    原先朝堂之上,說到底也就三股勢力:七王党,太子党,跟中立黨。

    中立党以戶部尚書為首,不參與任何皇子爭鬥,只聽陛下旨意行事,當然這些人裡有公正不阿的,有明哲保身的,也有牆頭草兩頭倒之流的。

    而現在,七王黨陣營分明,太子党轉投九王,於是又形成了新的三股勢力。只不過因為前陣子被打壓的太厲害了,太子党的勢力已被削弱,所以就算悉數站出來支持裴瑾,但力量一對比,還是七王黨強硬了一些。

    吏部尚書暗自觀察一番,心裡有了計較,揣摩一番後,又站了出來,然而他沒有辯駁九王黨,更沒有繼續誇讚七王,他只是躬身垂首,平淡而鄭重的說了一句話,“以皇嗣為重,當立七王!”

    吏部尚書在朝中浮浮沉沉二十來年,對延帝的心思也琢磨的差不多了,而他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是抓住了延帝重視皇嗣的心理!

    你九王被誇的再厲害,可暫無子嗣,一切都白搭!而就算七王有瑕疵,但側妃已有身孕,便是最大的砝碼!

    果然,這話一落,太子党變色,延帝皺了半天的眉頭也有了舒緩的態勢。

    眾人仿佛看到,本來稍微有些傾斜的天平,瞬間高低鮮明了!

    而這時,看了半天戲的威國公又站起來了——現在,又該輪到他出場了。

    威國公看了一眼吏部尚書,說了一句他剛才說過的話,“以皇嗣為重,當立九王!”

    “國公這是何意?”吏部尚書問道。

    威國公沒有回答,只是轉身向延帝施了個禮,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不出幾月,便有龍孫盈門!”

    “此話怎講?”延帝身子不禁前傾。

    威國公笑道:“前日老臣的兒媳前往賢王府看望九王妃,無意得知九王妃已有身孕多時!”

    “當真!”延帝又驚又喜。

    “陛下若是不信,一探便知。”

    延帝見威國公一臉篤定,心知不會有假,手指不由微顫。不過很快他又想起了一個問題,九王妃有了身孕,為何老九至始至終不曾提起?

    這是為什麼?

    而七王党聽到九王妃有身孕已經是驚了,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先前從沒聽到風聲呢,鄭太醫不是剛去診治說並無身孕麼!

    太子党聽聞,只覺天掉大砝碼砸在了已經傾斜的天平上,這可真是出乎意料的大逆轉啊!

    一時之間,雙方陣營又打成平手。太子党有了底氣,更加賣力的為裴瑾歌功頌德外加批判七王的諸多惡跡。批判七王他們已是駕輕就熟,沒一會兒功夫便將七王黨的種種惡行揭露的渣都不剩。

    而七王党呢,自然也想尋點裴瑾的毛病,只可惜裴瑾在人前的形象太過良善了,尋了半天他們只能說出個“鋪張浪費”出來,這還是指裴瑾一擲千金給顏世寧買珠寶衣裳的事,所以到後來,他們只能反駁太子党的批判。你說我****,我便說你結黨營私,總之,狗咬狗,一嘴毛。

    延帝看著底下又吵起來了,愈發覺得吵擾了,不耐之下,揮袖退朝,想到國庫的一堆問題,又命人將戶部尚書留下。

    禦書房內,戶部尚書有條不紊的將問題逐一說明,延帝聽完後將奏摺一闔,是結束的意思。

    戶部尚書見延帝面露乏色,便請旨告退。

    “你等等。”延帝卻開口留住了他。

    戶部尚書趕緊頓住腳步。

    “你覺得,老七跟老十誰更適合?”

    “陛下英明,自有聖斷。”戶部尚書恭聲回道。

    “這些敷衍的話朕已經聽膩了!”延帝皺眉道。

    戶部尚書見陛下怒了,腰彎的更低了。

    延帝看了他一眼,道:“說說你的真實想法吧,朕知道你是有想法的。朕赦你無罪便是了!”

    戶部尚書,一向中庸,是中立党的代表人物。延帝問他,不過是被今天朝堂上發生的事弄糟心了,突然想尋個可靠的人問一下罷了。

    今日朝堂上發生的一切,不得不說出乎了他的意料。延帝未曾想到威國公在這個時候會站出來表明立場,更沒有想到太子党會如此乾脆的就轉投陣營,而仔細想想,他們的所作所為又是那樣的情有可原。他們這些人,出於私利,自然都是不想讓老七登上皇位的!

    那麼,出於公利,他們又會希望是誰呢?

    這些人是問不到結果了,就只能問一下不站隊的人了!

    戶部尚書沉吟片刻,見實在躲不過去了,便只能硬著頭皮道:“臣以為,九殿下或可。”

    “哦?”延帝皺眉。

    戶部尚書沉默片刻,才又緩緩道:“老臣對兩位殿下都無甚瞭解,所下的判斷,也僅是淺識拙見,倘若言誤,還請陛下恕罪。”

    “嗯。”說話先請罪,免罪才開口,延帝對這位戶部尚書的做事風格已經再瞭解不過,若說當朝眾人誰最謹慎,莫過於他這位戶部尚書了!

    戶部尚書得到保障,這才好似萬般艱難的開口道:“臣以為,九殿下為人寬厚,或可為儲。”

    看似平淡的一句話,卻瞬間點醒了延帝。

    裴瑾寬厚,所以就算登基為帝,也會善待他人,不管是七王党還是原來的太子党。如此,朝堂便不會受到大震盪!如今國庫空虛根基不穩,如果再來場大震動,延國只怕會面臨更為嚴峻的局面。

    延帝目光一瞬幽深了。

    半晌後,他歎出一口氣,緩緩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臣告退。”戶部尚書領旨。

    走出殿門時,戶部尚書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他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些事了。

    當年九殿下撞見了自家女兒做的齷蹉事,惱怒之餘卻還是為他瞞下了。那時候如果不瞞下,只怕今日他也沒這麼風光了——他欠著九殿下一個人情啊!

    唉,女兒啊女兒,你可當真是糊塗了,當初若不是你鬼迷心竅,以後說不準就是個皇后啊!

    想到這裡,戶部尚書心一滯——如今勝負未分,為何就已覺得九王必勝無疑?

    怪哉!

    本來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無依無靠的閒散王爺,誰知轉眼間,竟被這麼多人擁護著!

    勢在哪裡?在瞬息萬變間,在潛移默化裡!

    嗯!朝堂之上,從來如此!

    戶部尚書想完,身子一輕,穩步離開。

    寂靜的廊道裡,一片枯葉飛旋而下,風吹過。
第六十章

朝堂上為著立誰為儲之事議論紛紛,而賢王府的一撥人卻渾然不覺,此時一撥人正圍在院子裡玩個不亦樂乎。

    秋千上,小乙回頭沖著一臉不耐的小甲喊道:“我說你再蕩高點,你看小丁都比我蕩得高了,再這麼下去我們准輸,回頭那肉串子可吃不著了啊!快點快點,你得使出吃奶的力氣!吃奶的力氣啊你聽到沒有!”

    原來,這幾日冬寒,裴瑾見王府裡的人都有了貓冬的態勢,便想著法兒把他們揪出來。小丫鬟踢毽子跳繩,小廝蕩秋千翻牆,哪個贏了就可以跑去領肉串子吃。

    這肉串是南疆的做法,新鮮的羊腿肉,抹上各種佐料,放在火上烤,沒一會兒這油就滋滋的冒,香味就陣陣的飄,直讓人聞得口水直下三千尺。而小丫鬟踢毽子跳繩簡單,規定時間裡誰多誰就贏,而這小廝蕩秋千翻牆學問就高了。

    兩人一組,相互配合,要把這秋千越蕩越高,然後再一把翻過面前那高牆,誰要翻不過,那就是輸了,肉串子可就撈不著吃了。

    再說這小甲晃繩晃的手都酸了,再聽小乙這麼一通廢話,真正是一個大不爽,然後這頭腦一熱之下,勁一上,大手一揮,就將那秋千猛甩了出去,小乙原本已經晃的夠高的了,如今再被猛的一推,整個人就“嗖”的一下飛了出去,飛過了牆,飛過了樹,飛過了……

    當半空中的小乙看清底下那些人是誰後,發出一聲“啊”的驚呼,“閃開!快閃開!”

    只是他這從天而降太突然了,太迅速了,饒是底下人聽到了,卻也來不及反應了,於是只聽“轟隆”一聲,小乙就把一人撲倒在了塵埃裡。

    當鄭良感到渾身的痛楚傳來時,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話——人是怎麼死的?被砸死的!

    ……

    雞飛狗跳一陣亂後,延帝看著跪在底下的眾人,面色陰沉。他好不容易出躺宮,誰知竟遇上這等事,真是……真是嚇死他了!

    還以為遇上刺客了!

    “你們這是怎麼回事!”延帝喝道。

    裴瑾埋著頭,忍著笑回道:“回父皇,兒臣見天氣日益寒涼,便讓府中上下一起出來動動,驚擾了父皇,兒臣罪該萬死!”

    延帝看了一地的剪子繩子跟球,知道他所言不虛,可是這火還是難消,等到餘光瞥見跪在邊上的顏世甯時,眼神一動,道:“你們都起來吧。”說著,對跟在身後的一干太醫說道,“你們,給九王妃把脈!”

    這話一說,裴瑾跟顏世寧心中皆是一凜。對於延帝突然到訪他們已經驚詫萬分,如今再見他上來就命人把脈,這心中就更是沒上沒下了。不過很快,他們就想起了一個可能——國公把她有了身孕的事說了出來!

    延帝總共帶了六名太醫,也不知是不放心還是什麼,這六個太醫是一個把完另一個上,一個個滿面肅容,看的人還以為顏世寧身上得了疑難雜症。

    裴瑾見顏世寧眉頭皺著,遞給她一個“放心,一切有我”的眼神。

    顏世寧收到,心略微安穩了下,而後也回了個眼神,意思是——“你爹真麻煩!”

    延帝確實夠麻煩,不過他不在乎。顏世寧是真有身孕還是假有身孕,他一定要弄個清楚。鄭良剛查過,得到的卻是並無懷孕的結論,可是威國公卻很篤定,那麼這其中一定有問題——是有人做了手腳!

    聯想起他這兒子一向令人看不透,如果他在讓人上門診查,說不定又會遇上什麼貓膩,倒不如乾脆來個突然襲擊,讓他難有任何準備!更何況,朝堂一事也讓他對這個第九子有了別樣的看法,他倒是要好好瞧瞧!

    把脈需要一段時間,延帝坐在椅子上耐心等候,目光卻已將王府上下掃視個遍。聞著空氣裡的香味,尋向而去,見一個火架上正烤著什麼肉,延帝便覺得有點餓了。這幾日心煩意亂,委實沒什麼胃口。

    裴瑾極有眼色,瞅見了那目光,便走到火架旁挑了兩串烤得正好的肉放在盤子上端了過來,道:“父皇,這烤肉味道極好。”

    王福年有心擁護裴瑾,見延帝沒有不悅的神色,便上前一步將託盤接下,又拿銀針測了一下,見無毒後,呈了上來。

    果然,延帝沉靜了一會後,挑了一塊塞進了嘴裡。

    ……

    ……

    很久以後,都是寂靜無聲。延帝只嚼著口中的肉,沒有說好,沒有說不好,只是眉頭微微動了一下。

    裴瑾跟王福年對了個眼神,不知延帝是什麼心思。

    這時,太醫們終於全部把脈完畢,撩著衣袍走來,恭賀聲不停。原本是件大喜事,可是延帝的表情還是陰晴難測,許久之後,他的喉嚨動了一下,似乎是才將口中的肉吞了下去。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裴瑾,道:“你跟我來。”

    裴瑾的書房,乾淨整潔。延帝掃了一眼桌案上的畫,發現那畫的竟是顏世寧,抬起眼皮掃了一眼,裴瑾的臉上是一副被嚴父抓住自己不學無術時的慚愧表情,可是這慚愧顯在那章溫良的臉上,卻又有了一層坦蕩蕩的意思。

    就這麼一個表情都讓人看不透,延帝的目光更為深沉了。他背手站立,審視著裴瑾,半晌後,發問:“你為何要欺瞞朕?”

    裴瑾一聽,膝蓋一彎已跪了下來,“兒臣不敢。”一進門他就等著延帝說這話,整個人也早就做好了聽到這話時的反應準備,此時這一跪,當真是乾淨俐落,行雲流水。

    “不敢?”延帝冷笑,“做都做了,還說不敢!難不成你當真不知道她已經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孕!”

    裴瑾低著頭,不答。

    “說!你為何要欺瞞朕!”延帝怒了。

    龍威環繞四周,極為逼人,裴瑾跪得恭謹,可低垂的臉上卻是一片鎮靜,甚至嘴角還浮著一絲淡淡的笑意,半晌後,他靜靜道:“為了保住龍嗣。”

    延帝身子一震,“什麼意思!”

    裴瑾微微挺了挺身,道:“雖然兒臣只想太平度日,但人生在世,難免有不測,故而,小心為上。”

    裴瑾說的再含蓄不過,可是意思,誰都明白。他雖然想做個閒散王爺,但有人還會視他為眼中釘,要是得知他有了子嗣,說不準就會遇到大變故,所以,能瞞的還是先瞞著吧!

    那麼,又是誰會視他為眼中釘呢?

    如今這個答案也太明顯了!

    延帝盯著裴瑾,目光似要穿透他的皮肉直進入他的心裡,“那你說,這不測,又是什麼不測呢?”

    “兒臣不知。”

    “好你個不知!”裴瑾的搪塞惹怒了延帝,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想著保留!

    裴瑾知道延帝想偏了,心裡一笑,把方向引正,“父皇請息怒,兒臣確實不知。只是中秋刺殺一案至今未能查出真凶,兒臣,兒臣有些惶恐罷了。”

    這一套說辭,裴瑾也早就備好多日。顏世寧懷孕之事遲早會被揭穿,而這個理由,足夠光明正大。

    他沒有懷疑七哥,他只是怕那個還未查出來的刺客。

    果然,延帝聞言,眯了眯眼後就沉默了。中秋那事是他心裡的一根刺,只是他派人苦苦追查卻始終沒有結果,於是那個幕後指使是誰,他至今都不知道。如今再被提起,延帝只覺被揭了傷疤。而裴瑾因此此事產生不安瞞下有孕的真相,還真只是一個謹慎行事!

    他看著裴瑾,突然間有些無話可說了。

    半晌後,延帝瞥見了裴瑾微動的膝蓋,開口道:“你起來說話吧。”

    “謝父皇。”裴瑾謝過恩,站起身。跪在地上,他早覺得膝蓋有點冷了。

    一個疑問得以解開,然而延帝依然放不下心。他看著他恭謹的樣子,心裡那種煩意又湧了上來——他看起來很順從很勢弱,可是偏偏的,又讓人覺得那麼深不可測。

    “老九,你還有什麼事是瞞著朕的?”延帝決定再敲擊,裴瑾的那些功績可也是他刻意隱瞞的一點啊!

    “兒臣不敢。”

    延帝質問,聲音卻低沉平緩,這是他對事情肯定卻不一時無法相信的表現,裴瑾覺察到這一點,感覺有些不妙。他瞞著的事情多了,誰知道他指的是哪些?想到顏世寧懷孕被揭穿的事,裴瑾咬牙,心想准是威國公又從中搗鬼了!

    難道是威國公查出了自己一些隱秘的事?心裡無法確實,裴瑾只能繼續敷衍。

    延帝聽他這樣回答,心裡頓時生起了火,果然,他還是瞞著他的!延帝很想把事情問清楚,可是話到嘴邊他又咽下了。那一瞬間他想到,就算他問了,裴瑾也定然會想出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的!

    比如說,他只是想當一個閒散王爺。

    那麼,他真的只想當一個閒散王爺嗎?

    延帝將腹內的火克制下來,他靜靜的看著垂首站立的裴瑾,笑了,他想起了一個更好的試探的法子。

    “老九,你可知道,今日上朝時候,可有很多人推你為儲啊!”延帝說完,緊盯著裴瑾的面容。

    裴瑾聞言,豁然抬頭。

    延帝似乎很滿意他這個反應,緊盯著他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別樣的光彩,頓了頓,他又繼續問道:“老九,告訴朕,你想要這位置嗎?”

    延帝的嘴角帶著笑意,聲音是難得的柔和,可是裴瑾卻知道,那笑容裡的刀可都是淬了毒的。他可以想像,只要他回答的一有失誤,便會萬劫不復!

    想要,之前所有的心血都會白費!

    不想要,以後一有動彈,便會得到瘋狂的壓制!

    想要與不想要,兩邊都是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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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一時之間,裴瑾都覺得自己不敢呼吸了。他從來沒有想過,延帝會這樣單刀直入的問他這個問題。

    裴瑾知道,在延帝的心中,他一直是被忽視的一個人,一直被認為是與那個位置毫無關係的一個人,可是現在延帝卻當著他的面問出了這個問題,這並不說明延帝重新審視他開始準備給他一個機會了,而只是說明,延帝在質問他,在警告他,甚至,在宣判他!

    如果真的開始考慮他,是不會這麼問的,他會直接用行動來表示!

    裴瑾突然覺得,心裡有些涼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裴瑾緩緩跪下,定定的說道:“兒臣之心意,從一而終!”

    延帝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個跪在他跟前的俊朗男子,淡淡的笑了,“如此便好。”說完,斂袖出門。

    裴瑾看著他的衣衫從自己眼底掠過絲毫不作停留,表情肅然,可是等到延帝跨門而出時,那深邃的眸中又漾起了一層笑意。

    ……

    延帝走到院子裡的時候,轉過頭,將目光落在那火架上,目光一瞬間變得冰冷無比。他清楚的憶起了那個味道。

    “大哥,我在南邊學了個吃肉的法子……”那時候,鎮南王凱旋而歸,拉著他的手這麼說道。

    只這一段回憶,便將兒媳懷有身孕的欣喜全部掩蓋!

    ……

    恭送了聖駕,剛才還一個個肅容斂神的王府下人立馬又朝氣蓬勃了。

    那邊,驚魂初定的小乙一下跳在小甲的身上猛捶拳頭,“你爺爺個王八甲!你是故意的是不!你說我剛才萬一壓到的是陛下那這會我不被碎屍萬段了!你要是看我不順眼你就直說,犯得著這麼害我麼!啊!你說!你給我說!別以為你不說話這事就完了!老子跟你沒完!”

    小甲好不容易甩開小乙,便拼命逃跑,小乙在後面窮追不捨。

    半天後,小乙在前面拼命逃竄,小甲在後面窮追猛打。

    小乙哭嚎道:“英雄甲,小的我錯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早知道那是你娘留給你的肚兜我一定不扯了它!我還以為這是你哪個相好的呢!我錯了我錯了,你不要再追了!嗷,救命啊!”

    看著兩人滿院子亂跑,眾人笑得前俯後仰。

    “這兩人可要把我給笑死了。”顏世寧揉著肚子道,半天不見裴瑾應答,轉頭一看,見他臉上帶著笑,可眸中卻是冰冷一片。

    顏世寧有點發怵,拉過他的手道:“怎麼了?剛才在書房說什麼了?”

    裴瑾反手握住她的手,嘴角一扯,乾笑道:“也沒什麼,就是你家公爹讓我老實點。”

    “難道他發現了什麼?”顏世寧心一跳。

    裴瑾搖頭,“是有人在他跟前說了什麼。”

    這時,院子裡又跑來一人。裴瑾見到,眼睛一亮。

    “今日宮裡有何動靜?”他問道。

    那人的身份是釘子,負責跟宮裡的釘子接頭,他第一時間被告知今日朝堂上發生的時候,便火速趕回賢王府,奈何走到路口時,看到聖駕光臨,於是所有的消息只能暫時壓下。好不容易等到延帝離開,這才竄出來。

    而當裴瑾聽完轉述時,臉色是再也無法克制的陰沉下來。

    “國公他到底想做什麼?為何要把你推到這風口浪尖上?”顏世寧聽著,心裡也發顫不已。本來她只以為威國公只是將自己有身孕的事說了出來,沒想到,他竟做出了如此大的動靜!

    裴瑾抿唇道:“看來,我得去拜訪一下他老人家了!”

    話說著,可裴瑾的臉色絲毫沒有緩和。

    顏世寧心裡有些不忍,因為她知道,其實最引得裴瑾情緒難以抑制的原因並不在威國公,而是在延帝的態度。

    “你家公爹讓我老實點”,多麼玩世不恭帶著調侃的一句話,可裡面蘊藏了多少悲傷!剛才也許裴瑾心裡還沒有這麼沉重,可是如今知道了事情的經過,這心,只怕就更加難受了!

    朝堂之上擁立者如此眾多,他的優秀也被揭露的乾淨,甚至在子嗣問題上,他也絲毫不輸于七王,可饒是這樣,延帝也始終沒有給他一個機會!

    他做的,只是帶著太醫來到府上,檢查完有孕之事的真假,然後,以一種殘忍的方式警告裴瑾——你不要癡心妄想!這個位置不是你的!

    皆是親生骨肉,待遇天差地別,若非心如死灰,便定是一個心不甘!意難平!

    顏世寧心裡越想越難過,握著裴瑾的手也在不知不覺中緊了又緊——這個殺千刀的老混蛋,還不如她那個虛偽的老子爹呢!

    裴瑾感覺到了顏世寧的憤怒,拍了拍她的手臂,寬慰道:“無妨,習慣了。”

    這話一說,顏世寧更心酸了。

    裴瑾摟了摟她,道:“好了好了,你的目光都能殺人了,快點收起來,兇器不能外露。”

    “噗——”顏世寧沒忍住,笑了起來,而後她腦子一轉,眼睛一眯,湊上去輕聲道,“裴瑾……”

    “嗯?”

    “要麼,咱們逼得老混蛋再無傳位之人,等著他求著你坐那位置?”

    “然後呢?”

    顏世寧狡黠一笑,道:“然後,你就說,哼哼,老子不幹!急不死他!”

    “……”裴瑾看著顏世寧賊兮兮的樣子,啞然,半晌後,才點頭道,“嗯,好主意!”

    才不告訴她我就是這麼打算的呢!

    “不過,你這麼相信為夫的本事?”半晌後,裴瑾又促狹道。

    顏世甯白了他一眼,鄙視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的想法!”

    “……”小獅子越來越精了!

    夫妻二人閒話完畢,心中抑鬱掃了不少。眼看天色不早了,裴瑾收拾了一番便前往國公府。

    威國公自然是恭候多時。

    還是那間屋子,還是那樣隔著幾步相對而坐,所不同的是,威國公依然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而裴瑾卻再不掩飾他精明銳利的目光。

    “今日朝上的事你知道了吧。”先開口的還是威國公,聲音帶著些老成持重的壓迫性。

    裴瑾道:“不知國公意欲為何?”

    威國公沒答話,只看了一眼他桌角的茶,道:“水泡的差不多了,可以喝了。”

    裴瑾瞥了一眼,聽出了其話裡的意思,便回道:“如此時辰,喝茶不宜安睡。”

    “……”一句帶著深意的話就被他輕描淡寫的給打發了,威國公雙眸一沉,心中滋味複雜——他真是越來越狡猾了!

    威國公憤懣,端起了自己的那杯茶。

    裴瑾見狀,又道:“國公年紀大了,如此時辰,也還是少用茶吧。”

    威國公的手僵了僵,他明白了裴瑾的意思,這是裴瑾在告誡他呢!於是這茶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不喝吧,覺得示弱,喝吧,覺得逞強,半晌後,他還是放下道:“今日陛下去了賢王府說了什麼?”

    裴瑾一笑,道:“說了什麼……總之是讓國公您老人家不樂意聽到的話。”

    威國公一聽,眸中精光一現。

    裴瑾動了動身子,尋了個舒適的姿勢,道:“不要白費心機了,只是無用功而已。”

    威國公聽出了這話裡些微的唏噓之意,道:“怎麼,不甘了?”

    裴瑾淡笑,不應。

    威國公看不出他的心思,收回視線,像是考慮了許久,他才道:“不到最後關頭,誰都不知道輸贏的!”

    見裴瑾一無反應,頓了頓,他又道:“自古以來,多少皇位都是奪來的!”

    裴瑾抬起眼皮,笑吟吟的看著他,等著他繼續。

    威國公眯起了眼睛,他話都說到這地步,裴瑾依然毫不表態難治深淺,真正是高深莫測啊!

    曾經他以為這個九皇子當真很溫和很容易控制,所以輕視了,隨意安插著人監視著,以為他不會覺察,然而等到秋月的事發生後,他就明白,這個年輕人,城府太深了,一點都不容易掌握!他以一種讓他們根本來不及反應的方式將釘子拔除的乾淨,表面上不傷和氣,而內裡卻劃出個涇渭分明,讓他們再不敢輕舉妄動!為此,他蟄伏至今!

    後來,那個神秘人送來的紙條又給了他一個大好的時機,他借著愛女珍貴妃又一次脅迫他動手了。可是那個時候,他並沒有預料到,皇后那方會垮得那麼迅速那麼徹底!

    得知皇后的死因時,別人都以為這是她是萬念俱灰所致,可是他很快想到了一個可能。

    ——那一方的垮臺,會不會有那個年輕人的干預?

    這個念頭一冒出,他便命人暗地裡打探,然後從各種蛛絲馬跡裡尋出了可能——這個溫文爾雅的九殿下在不動聲色間,除盡了太子党!

    這個可能的真相讓他顫慄,更讓他興奮,因為他終於知道,這個年輕人有多麼大的能耐!

    而面對于裴瑾的蟄伏,他又開始坐不住了。而後,九王妃身體出恙抱病在家數月這個消息又引起了他的注意。

    好端端的,怎麼就病了?

    思索一番,有了決定!於是,國公府裡三位兒媳便被送到到了賢王府,一探之下,果然如此!

    知道真相的威國公頓時笑了起來,然後,在得知七王將有所行動的時候,他終於又穿起了他的官服,上朝了!

    一切都按自己的計畫中的發展,甚至比計畫中的更完美,可是沒想到到了關鍵的那一點上,所有的計畫都卡住了!裴瑾的那句話雖然簡單,可卻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延帝,是不會立他為儲的!

    延帝不立儲,沒關係,皇位之爭自古有之,再奪一回也無妨,他如是想,便直言說道,可誰知,他的話裡話外都是鼎立相助的意思了,裴瑾卻始終無動於衷,這讓他好生無力!

    威國公的嘴唇都快抿成直線了,恍然間想到什麼,他道:“你是在防著老夫?”

    裴瑾笑笑,還是不應。

    威國公卻將它理解為默認了。的確,裴瑾確實該防著他的,秋月下的絕子散可說盡了他的陰謀,暗歎一口氣後,威國公終於決定開誠佈公了。

    這個年輕人太謹慎了,也太可怕了,不坦誠相對,只怕他永遠跟你保持距離,讓你猜不透,看不明!

    “裴瑾,你不用再防著老夫了!老夫如今只想扶持你登上那位置,不會再生別的心思!”

    裴瑾挑眉,笑得玩味。

    威國公知道他不信,又道:“原先老夫確實動過心思,可是今非昔比了!原本我是想讓老三坐那位置的,可現在看來,老三是根本玩不過你的。更何況,他也跟我說,與其窩裡鬥,不如一致對外,到時候不做一國之君,也能做個萬人之上……裴瑾,老夫的要求很簡單,只要你保住這一方!”

    這話說得再真誠不過,裴瑾幾乎都懷疑面前的威國公是由他人假扮的了!

    威國公歎了口氣,又道:“你也知道,國公府與七王那方素來不和,如果真是七王為儲,只怕國公府難逃噩運!”

    這才是最直接的原因吧!裴瑾垂下雙眸,暗笑,半晌又抬起頭道:“可是父皇的心思擺在那,誰都左右不了的!”

    威國公一聽裴瑾話鋒變了,目光一閃,道:“兩相選擇無法左右,倘若只有一個可能呢?”

    裴瑾抬起眼皮,與威國公四目相對。

    威國公被他深邃的目光晃了下心神,而後他又補道:”剛才老夫說了,奪位之事古已有之!”

    “奪位需強勢?勢在哪裡?”裴瑾看著威國公,緩緩問道。

    威國公一瞬抿嘴了,這是裴瑾在逼他亮底牌了。

    奪位元不是小事,需要強大的勢力,其中尤為重要的便是兵力!威國公有兵力嗎?有!可是他敢亮嗎?

    他國公府挺立至今,不過就是仰仗著那些潛伏起來的兵力罷了!

    可是,他又敢不亮嗎?

    不亮,今晚所有的談話便都會成空!

    許久過後,威國公繃緊的面容上終於有了鬆動,他伸出手指,在茶杯裡沾了點水後,在桌面上寫了幾個字。

    水跡一下就幹,然而上面的字,盡數落進了裴瑾的眼裡。

    看著威國公收回手,裴瑾笑了。

    “怎麼樣?”亮完了底牌,威國公問道。

    裴瑾點點頭,“很好。”

    “那麼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啊?”裴瑾低下頭,捏了捏眉心,似乎很是苦惱,“我依然覺得我比較喜歡當一個閒散王爺。”

    “……”威國公的臉色瞬間沉下來了。

    裴瑾挑了挑眉,無辜道:“國公你這盤棋下得不錯,只可惜,拿錯了別的棋盤上的棋子。你要下一盤帝王棋局,只可惜,這枚棋子走的是閒散王爺的路子。”

    “你!”威國公猛然站起,他知道,自己被耍了一道!

    裴瑾站起身,淡然一笑,“國公請息怒,今夜的話,我基本都忘了,依稀記得,這裡的茶水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喝。告辭!”

    等到裴瑾走遠,消失在了夜色中,威國公的臉色還是一片鐵青,而範老三又不知何時冒了出來。

    “爹,裴瑾這廝太可惡了!您都坦誠示軟到了如此地步了,他還是不表態!我就不信他就當真一點都沒那心思!”

    威國公咬緊了牙,半晌後才鬆開,“不會,他只是不想被我們控制罷了。你等著吧,他會有所動作的!”

    “那咱們接下來怎麼辦?”

    威國公眯起眼睛,道:“等!”

    “等?”

    “等他收拾掉裴璋,等他登上那位置,然後,咱們再出手!”歎了口氣後,威國公又道。

    夜色裡,賢王府的馬車行駛在青石板路上。裴瑾看著窗外涼涼的月色,抿唇一笑。

    ——老傢伙,時隔今日兵力還那麼雄厚!

    ——呵呵,我就不信我不跟你合作,你還能跟別人合作去?既然左右你都只能幫著我,那我何必再把自己套進去受你擺佈?

    ——哎,就是以後收拾起來比較費力氣!

    月光下,裴瑾笑得如此狡猾。
第六十二章

    延帝在賢王府跟裴瑾表明了態度,然而卻並沒有立即立裴璋為儲。....為此,雖然裴瑾已經跟他說明了延帝的決心,威國公依然不死心,並且有了變本加厲的跡象,除了在暗地裡挑唆著原來的太子党大力擁護之外,也讓自己的人在民間廣傳九賢王的英民仁義。

    而對於前者,太子党並不知真相,一心想拉住裴瑾這塊救生浮木,所以本身就各個摩拳擦掌精神抖擻,更別說威國公再一挑唆了。而對於後者,說也奇怪,原本天下人對這個九賢王無甚明顯印象,可經人一傳,才發現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閑王”是多麼神奇——神奇到原本那些他們津津樂道的功績居然都有他的份!治水有他,平叛有他,兵部改革有他,甚至農田水利據說他也發表了一些意見!再聯想到這位頗具才能的九賢王是多麼溫良恭謹和善可親,於是天下人都開始對覺得這位主才該是將來掌控整個大延國命脈的合適人選,一時之間,裴瑾的威望空前!

    而這麼一來,可著實急煞了七王黨!

    原本不放在眼裡的九殿下,突然間變成了如此強勁的對手,這可如何是好!

    穆貴妃處,裴璋摔碎了宮女奉上的茶,“這麼燙,你要害本王不是!”

    熱茶潑在小宮女的臉上,燙得她失聲尖叫,而後聽到裴璋厲聲大罵,又嚇得跪倒在地,連連討饒。

    裴璋看著她抽抽搭搭沒用的樣子,心裡更加厭煩,抬起一腳就要踢向了宮女的胸口。

    “璋兒!”穆貴妃見狀,趕緊攔阻,回頭又對那宮女道,“你先下去吧。”

    等到小宮女謝恩退下,穆貴妃又對著裴璋威聲震震道:“璋兒,你竟如此沉不住氣!”

    裴璋聞言,身子一震。

    穆貴妃掃了他一眼,繼續道:“你剛才那一腳踢下去,她不死也廢了,到時候傳出去,你就又是個性子暴戾的惡名聲,如此關鍵時期,你如何還能承受這麼一個惡名!”

    裴璋低頭,可目光還是恨恨。

    穆貴妃道:“我知道你現在是心中憤憤不平,可眼下這時刻,你必須得忍著!”

    “怎麼忍?如今老九都聲名遠播只差天下歸心了!再忍下去就該俯首稱臣恭賀萬歲萬歲萬萬歲了!”

    穆貴妃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樣子,面帶不耐,“你要再這麼自亂陣腳,就當真只有俯首稱臣的份了!”

    這話說的有點直白跟有力了,裴璋一下就沒話了,他看著依然悠閒喝茶的穆貴妃,抿了下唇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穆貴妃放下茶杯,不答反問,“依你看,老九比老十如何?”

    “老十?”裴璋聽著這個許久都不曾提起的稱呼,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疑惑,他不知道這個時候穆貴妃怎麼突然提起他了,不過很快他又回過神來,而後顫動的目光又變得陰沉鎮定。

    穆貴妃知道他想到了,一笑道:“當時太子身後勢力龐大,前有陛下寵愛,後有大臣擁護,又有嫡系血統,真可謂天下歸心,那皇位更似已入囊中,可是結果呢?”

    “結果,樓塌樹倒,分崩離析!”想到這點,裴璋眸中光芒閃爍。

    “呵,那既然這麼一個強大的對手我們都能一一瓦解慢慢清除,那麼對於現在這個由一盤散沙拼湊起來的敵人,我們又何懼之有?”說到這,穆貴妃淡然一笑,似乎對裴瑾這個敵人根本不屑一顧。

    裴璋點頭,沉沉道:“母后說的是!”

    穆貴妃看他醒悟了,微微一笑,身子也鬆弛下來,捏了一粒梅子放進嘴裡後,又道:“我知道你擔憂什麼,老九在外的名聲,九王妃的身孕,以及擁護他的那些可與我們抗衡的勢力,是不是?”

    “是!”裴璋所忌憚的,正是這三點!

    穆貴妃一笑,道:“其實這三點,根本不足為懼。”

    裴璋抬眉,洗耳恭聽。

    穆貴妃道:“名聲這東西,都是虛的。現在他們覺得老九做那位置是再合適不過的,可等到最終是你坐上那位置,難道他們還會振臂高呼出來造-反為老九鳴不平?那些人啊,就是些愚民,只會畏懼強者臣服強者,等你成了君主,他們只會對你歌功頌德。所以說,天下人的看法不要緊,最要緊的,是兵權,是實力!”

    “可是老九現在有實力啊!威國公沉寂多年,但他之前可是重權在握的,北方三重鎮可有的是他的人!再者,雖然我們極力瓦解太子党,但他們還是隱匿下了大部分的實力,這兩股要是聯合起來……”說到這,裴璋的眉頭皺緊了。

    穆貴妃搖頭,歎道:“璋兒,你還是不夠瞭解你的父皇啊!”

    “父皇?”裴璋疑惑。

    穆貴妃微微頷首,鳳眼之中閃過一絲光芒,“你父皇這人,有個最大的特點,就是喜歡把所有的一切都牢牢的掌控在手心裡!一旦事情超出他的控制,他就會很煩躁,而近年來他身體頻頻出狀況,就是因為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完全掌控所有了,所以才氣急攻心從而心力交瘁,比如說中秋刺殺一事,比如說十月初六一事,再比如,老十之死,皇后之死……這些對他來說,都是沉重的打擊,雖然他在人前還力撐著,可實際上,他已經到了承受的邊緣了!”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說到這裡的時候,穆貴妃的臉上閃過一絲恍然,沉默了一下,她才又開口道:“而且,據我所知,你父皇已活不過三五年了。”

    這個消息太過震驚了,裴璋一下沒反應過來,只瞠目結舌的看著穆貴妃。在他眼裡,雖然近日看到延帝他略顯憔悴,但依然威勢十足,實在看不出他竟……

    “此事當真?”半晌後,他喃喃道。

    穆貴妃看了他一眼,道:“你大概只知道太醫院裡只有鄭良是我的人,其實不是。”

    “還有誰?”裴璋驚訝道。

    “還有你父皇最為信賴的董太醫。”

    裴璋明白了,上次他護駕時受了一劍,雖然傷勢看上去慘重,其實說到底也無甚大礙,但那董太醫的診斷卻是命懸一線。當時他還懷疑,不過也沒在意,反正在那個時候,他的傷勢越嚴重對他越有利,卻沒想,真實的原因竟是這樣!一時之間,他看向穆貴妃的目光變樣了——他這位母妃,實在是太厲害了!

    穆貴妃看他那欽佩的眼神,輕輕一笑,心中卻想起了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那時他們還年輕,如今卻都已中年了。

    都老了啊!

    意識到自己出神了,穆貴妃趕緊收回思緒,抿了口茶後,繼續說回剛才的問題,“剛才說了,你父皇是個喜歡控制一切的人,這不僅僅是針對人,針對事,更是針對整個大延國!之前我說現在擁護老九的人雖然多,但都是一盤散沙,這一點,我能看出來,你父皇也定然能看出來,而且比我看得更深更遠!”

    頓了頓,穆貴妃轉頭問道:“我問你,如果你是你父皇,你會把皇位交給一個擁有牢固勢力的兒子,還是會交給一個擁有渙散勢力的兒子?”

    裴璋愣了愣,回道:“自然是前者!”

    “那就是了。你父皇喜歡掌控一切,他自然也希望他的繼承人能掌控一切!你登上皇位,可以掌控一切,可以把整個延國治理下去,就算治理的不如他想的那般好,但總歸不至於落於旁人之手,不會讓我大延受到動盪!而一旦老九坐上那位置,一切都難說了!”

    話聽到這裡,裴璋全明白了,他那顆焦慮的心又開始興奮起來,“威國公有野心,太子党也有野心,就算現在他們齊心協力一起擁護老九,可一旦老九坐上那位置,他們必然分裂!到時候這兩撥勢力一爭鬥,必然引起朝堂震動!這還是小的,老九無權無勢,所以他們很容易就能控制他,然後慢慢的,他們就會架空老九,讓他成為傀儡,等到時機成熟,他們又會謀朝篡位,最終,我大延江山改信,皇權旁落!”

    穆貴妃點頭微笑肯定,“所以,你父皇如此謹慎,是斷不會立老九為儲的!你別忘記了,之前我跟你說過,國公府的沒落,可全是由你父皇暗中操作的,威國公的野心,只怕你父皇早就覺察到了!”

    “哈哈!”裴璋止不住大笑起來,眼角眉梢全是烏雲散去的舒爽。

    穆貴妃看著自己兒子的得色,笑道:“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讓你忍了吧。”

    裴璋點頭,“威國公他們越是擁護老九,老九的下慘就會越慘!而我現在,只要做到不出差錯,就是穩贏不輸了!”

    “你明白就好。”

    想到什麼,裴璋眉頭又一皺,“可是,三點之中還有一點,顏世寧有了身孕這事怎麼辦?”

    說起這個,穆貴妃也蹙起了眉頭,“千防萬防,到底防不住皇嗣從天而降!老九也真是忒的好命,成親不久就有了子嗣!”

    裴璋聞言,汗顏,想他那時候,府中妻妾無數,可硬是折騰了一年才折騰出了一個小子,可不足七月,那小子又沒了,等到再過一年,七王妃又有了,可這回卻是個丫頭……不過幸好,這回側妃有了身孕!

    想到什麼,裴璋又道:“當初不是給她下了陰葵麼,怎麼她就這麼順利給懷上了。”

    穆貴妃聽到這名字,目光一沉,而後道:“也許是中毒不夠深吧,也許,是被他府上那人給尋到瞭解藥。”

    裴璋默然。當初穆貴妃跟他說這陰葵之計時,他真是連贊高明,而這連環計的效果也當真是好,相府被除,皇后被滅,他們袖手旁觀,怎一個漁翁得利!可美中不足的就是,未能徹底害了顏世寧!

    “母后,兒臣記得當時還有個疑問,就是您是如何把那香放在了皇后的宮中,又讓她轉手贈給了顏世靜,現在想來,也是那位董太醫的功勞吧。”

    穆貴妃沒想到他想起這樁事了,一怔之後點了點頭。的確,董太醫是制香高手,宮中貴人的香皆是出自他之手,而在一次“偶然”間,顏世靜瞧見了他手上的香,他也就順勢應允之後專門給她研製一種香,而那時,相府有兩位千金,為了公允,董太醫便特意制了兩種香,然後送至了皇后處……一切,都是那麼天衣無縫理所當然!

    當然,出於心中對於陰葵的顧忌,穆貴妃並不願多談此事,見裴璋不再追問,她便自然的轉過了話題,“其實現在最為關鍵的便是這胎兒,你父皇盼孫心切,如果到時候老九生的是男娃,而你生了個女娃,那一切還真是說不準了。畢竟你父皇手頭握著我們都不知道的勢力,如果他為了皇嗣要扶持老九,替他把一切障礙掃清他也不是做不出來!”

    “那該怎麼辦?”裴璋心又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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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穆貴妃眯了眯眼,道:“最近你父皇賞給賢王府許多東西,可是連你側妃都比不過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是啊!聽說父皇還特意去老九府上了,剛才我來的途中,又聽說父皇給老九撥了一隊侍衛去,也不知道是防著誰!”

    “防著誰?你說還能防著誰?”顯然穆貴妃早已知道此事,並且對於此事還有些燥意,“本來我還想著神不知鬼不覺的除掉九王妃腹中的胎兒,不過現在看來,是不可能的了!不管你父皇防的是誰,我們這邊是逃不掉的了!只要顏世甯有個萬一,大家的目光肯定先是對向我們!”

    “那如何是好?難道我們眼睜睜的就看著她把孩子生下來?”

    穆貴妃抬起眼皮,“不然呢?”

    “這……”

    看到自己的兒子又沉不住氣了,穆貴妃歎了聲,道:“此事我已有計較,現在就靜觀其變吧。”

    裴璋見她神色泰然,便暗暗放下些心來。

    ……

    當穆貴妃母子在深宮之中密探之時,皇宮一個僻靜的角落裡,宮女小如傷心的哭泣。

    剛才七王熱茶全潑在了她的臉上,當時燙得她失聲尖叫,後來出去了,更是疼痛難忍。她想去找些藥抹上,可宮裡那些人都是欺軟怕硬的,見她是得罪了七王的人,誰都不願搭理,更何況她長得比別人美上三分,那些人早就羡慕嫉妒恨了,所以見她臉上起了水泡被毀了,一個個都是幸災樂禍,到最後她哭求了半天,才有人拿了一盒藥膏給她,而那藥膏是極劣的,只要一抹,疼痛是止了,可這疤只怕就要留下了。

    小如蹲在角落裡,手裡拿著藥膏,想著人情冷暖,想著前途未蔔,哭得越發悲痛了。

    而這細細碎碎的哭聲說巧不巧的,傳在了一個過路人的耳裡。

    王福年剛從禦書房出來,延帝這幾日越發沉默了,整日一個人待著也不要人陪,他想在邊上伺候著吧,還盡是被趕出來了,這讓他有些忐忑不安,生怕是自己做的那些隱秘事被察覺了。

    王福年對於性子詭秘難測的延帝,還是極為畏懼的。

    而他一時沒事幹,便去偏殿尋管事問些新進宮人的事,回來時為了抄近路,便走了這條小徑,然後就聽到了那一陣陣的哭聲。

    深宮自古冤魂多,所以雖然是青天白日,但聽著這幽幽的哭聲,還是讓人有些發毛,更何況還是這麼幽深僻靜的地方。

    不過王福年到底是個沉得住氣的,他很快就穩住心神大喝道:“什麼人!”

    一時沒人說話,只有稀稀拉拉兩隻鳥撲騰著飛上天。而過了一會,一個身著宮服的小丫頭就從假山後顫顫巍巍的走了出來。

    王福年一看,心一嚇,只見那宮女的臉上起了一片水泡。

    “你是何人?”他問道。

    小如見著是大總管,心裡也是慌著,這在宮裡無故痛哭可是大忌。她哆哆嗦嗦道:“回王總管的話,奴婢小如,是萬芳宮裡的。”

    萬芳宮?穆貴妃處的?!王福年一聽,眼中閃過一絲亮光,而後他放緩了聲音道:“發生了什麼事?你這臉是怎麼回事?”

    小如一聽,又想哭了,卻只能強忍著,“回王總管的話,這是奴婢……是奴婢不小心潑到的……”

    自己能把臉潑成這樣?王福年自然不信,“在宮裡無故痛哭可是大罪,欺上更是大罪!”

    王福年為人和順,但因為身居高位,所以儘管他平時和顏悅色,也總讓人不敢造次,更別說此時此刻他故作威嚴了。果然,小如見他有了怒氣,嚇得跪下了,“奴婢不敢,只是……只是……”

    “你好好說話!”王福年又加重了力道。

    小如受不起威嚇,猶豫了下,最後還是含含糊糊支支吾吾的把事情經過說了出來,說到受到那些人的欺負時,眼珠子又啪啦啪啦往下掉了。

    王福年聽完,心中有了數,也不在疾言厲色,而是和聲細語的說道:“我知道了,此事就此作罷了。回頭你去崔管事那取藥膏吧,我跟她知會一聲。”

    小如聞言,喜出望外。

    “以後做事仔細些。”王福年又叮囑了一句,說完就要走。

    小如見王總管轉身就走了,忙磕頭謝恩。

    王福年聽著身後那些感恩戴德的話,嘴角浮出了一絲笑意。

    如今兩大陣營已經形成,這兩個陣營都是固若金湯難以攻克,七王無法滲入到九王內部,九王也無法滲入到七王內部,所以誰都不知對方的底細。而看現在延帝的意思,是要立七王為儲了,那可如何是好!

    還得想法設法打入其中,窺得究竟,然後再尋找破綻,伺機而動!

    雖然不一定有用,但只要有一絲一毫的機會,也要死死抓住!

    這句話,是王福年入宮數十年,從一個底層宮人爬到人人尊敬的大總管的處事之道!

    ……

    宮中風雲瞬息萬變,賢王府裡始終安穩,而在一陣歡笑聲中,幾輛馬車從王府後門駛了出來,然後,一路向北。

    天越發冷了,在一次的夜裡“吵鬧”中,顏世寧受了涼,這可急壞了裴瑾,然後一尋思,跟延帝請了旨,說是要去皇城北邊的山莊過冬,山莊裡有溫泉,正好可以讓顏世寧泡澡驅寒,這樣也就不會因為服藥而傷胎了。延帝聽聞,自然是滿口答應,然後又賜了一堆好東西下來讓顏世甯安胎。

    於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中午,收拾了一番後,王府上下十來人浩浩蕩蕩的出發了,當然,後邊還跟著一隊之前延帝派下來的侍衛。

    馬車裡,顏世寧裹著雪白的狐裘趴在裴瑾的肩上,等著他剝完柑橘塞到自己的嘴裡。她這幾日是愈發懶了,整日吃了睡睡了吃,就是不想動,腰身都圓了一圈了。

    “我說,你現在是冬眠了?都懶得不成樣了,快動動,動動。”裴瑾說著,可手裡的柑橘瓣還是塞在了她的嘴裡。

    顏世寧瞥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讓我裝病麼,那我自然是要無精打采的,難不成還生龍活虎沒事就翻個十八個筋斗?”

    裴瑾見她說完打了個哈欠後又懶洋洋的趴下去了,不由失笑,而後又道:“你要不裝病,咱們怎麼能搬到玉泉山莊去過冬?那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去得了的,我可是覬覦了好多年了,只不過一直沒個機會。現在你有了身子了,你那公爹又緊張的不知是個樣子,那咱還不得好好把握?”

    顏世寧抬起眼皮,嗔道:”裴瑾,我發現你越來越會算計了。”

    “嘿嘿。”裴瑾笑成了狐狸,“那也沒法,我可知道你是最怕冷的,你小的時候一到冬天就窩床上不願起來的,咱這是為你好啊!你不也看到了麼,這才什麼時候,天都凍成這樣了,我是能忍,就怕你忍不了啊。”

    顏世寧聽著這話,挑了挑眉一副不屑的樣子,心裡可是喝了蜜的甜,不過很快她又想起了一樁事,抬起頭,瞪眼道:“你丫又開始虛偽了不是?!”

    “呃……”見被識破,裴瑾眨眼扮真誠,“為夫可是句句屬實。”

    顏世寧不說話,只瞪著他,果然,裴瑾很快招了。

    “好嘛好嘛,我坦白還不成。其實吧,你也看到了,你公爹派了那一隊侍衛,美其名曰保護咱們,其實也是防著咱們。為什麼防?還不是怕我真跟國公他們走到一起了,他這是在將我跟他們隔離開呢!那既然這樣,我還不如遂了他的意,主動離開王府搬到他的地盤上去。你看,我多孝順,多讓他老人家省心。”

    見顏世寧還在盯著他,裴瑾又道:“當然了,其實我還是覬覦那玉泉山莊,嘿嘿,那麼大的溫泉池子,兩個人洗起鴛鴦浴,一定別有滋味。”

    “……”果然是這樣!顏世甯見裴瑾終於把他心底打的小算盤亮出來了,不由無語。

    過了一會,她又道:“那我們這麼一走 ,豈不是正好遂了七王他們的願?你不在,他的勢力肯定會更加盛大起來。”

    裴瑾剝完橘子,正在擦手,聽到這話,回道:“那也管不了那麼多了,現在父皇主意已定,若是我還像原來那樣無動於衷,只會適得其反,我必須要做點什麼讓他放下戒備。更何況,對我來說,你們母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我得確保你們能平安無事才行。穆貴妃跟我七哥他們太陰險了,令人防不勝防,咱們現在還是躲著點為好。”

    “那我們真的就什麼都不做了嗎?”顏世寧還是有些不放心。雖然他們兩個避到延帝的地盤母子安危可以保住,但難以避免的,裴瑾好不容易積起來的勢頭就會受到打擊。延帝一心要立七王為儲,如果到時候七王側妃誕下男嬰,那事情只怕就再無逆轉的餘地。

    裴瑾自然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嘴角一扯,笑了。

    “你笑什麼?”顏世寧見他笑得神神秘秘,納悶了。

    裴瑾眼睛明亮,道:“你說,現在是我們比較憂心他們那邊呢,還是他們那邊比較憂心你的身孕?”

    顏世寧愣了愣,答道:“自然是他們比較憂心。”

    “既然如此,他們都還沒有動作,我們又著急什麼?”將顏世寧擁在懷裡後,裴瑾又道,“穆貴妃是個沉得住氣的,現在一定就跟個毒蛇似的,正在蟄伏著,伺機而動。那麼,我們就要比她更沉得住氣,她不動,我不動,她一動,我們就要全力反撲了!更何況,別以為七王府裡現在是順風順水著,我琢磨著,現在只怕暗地裡也是一團糟呢。”

    “什麼意思?”

    裴瑾輕輕一笑,竟有點幸災樂禍的不厚道,“我七哥娶妻納妾講究的不是美貌,而是家室。正妃不用說,娘家勢力龐大,而那側妃,也是不容小覷的。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現在七王府裡兩隻母老虎,那不就熱鬧了?正妃好妒跋扈,側妃不好相與,早前就針鋒相對著,現在側妃有了身孕,母憑子貴,不還得爬到正妃頭上去?正妃又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為了保住地位,正妃一定會採取手段的,為了保住孩子,側妃也一定會防守還擊的。呵呵,所以我說,別看人前七王府裡人人和睦,風光無比,人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誰都說不清了。”

    說完,裴瑾又看了顏世寧一眼,笑道:“所以,娶妻還是一個好,多了,家宅不寧。”
第六十四章

    顏世寧聽完,暗自一琢磨,也不厚道的笑了起來,隨後靈光一現,又抬頭問道:“裴瑾,我有一個事情很疑惑。既然陛下已經坦言不會立你為儲,那也就是說,他已經準備把皇位讓給七王了,那為什麼他遲遲不下詔書?你看,他也只是對你表過態,雖然你告訴了國公,但國公為了大局,是鐵定不會把這事宣揚出去的,也就是說,旁人對此事是一無所知,他們只會以為陛下還在考慮中,從而為了各自的利益,爭鬥的越發厲害……黨爭越厲害,朝堂越動盪,這個道理我尚且明白,陛下肯定更能瞭解,那他為何不乾脆下了詔書立七王為儲,堅定了立場,讓旁的人死心呢?”

    裴瑾看著她蹙眉疑惑,目光炯炯,忍不住彈了她一次腦門,在顏世寧的怒目瞪視中,他笑著回答道:“因為我父皇畢竟是人,而不是神。”

    “此話怎講?”

    裴瑾看著飄動的布幔笑了笑,感覺到山風襲來有點涼,便摟緊了顏世寧,“如果我父皇是神,那麼在此刻,他當摒除了所所有雜念為大局考慮迅速立我七哥為儲,可惜,他是人。他有他的七情六欲,有他的弱點,更有他的死穴。而他之所以心裡已經下了決定卻依然遲遲不立七哥為儲,只不過是因為他的死穴又一次被紮了。”

    說到這,裴瑾的雙眸便得深邃,俊朗的面容上又浮出了一絲惘然,“我父皇最愛老十,這個位置是他一心要留給他的,只可惜,老十並不要,並且又被人所殺。而現在殺害老十的兇手至今沒有找到,他卻又要立那個最大的嫌疑人為儲,我相信,現在父皇的心裡肯定跟吞了蒼蠅般的噁心。之前我就說過,父皇極愛掌控一切主導一切,現在被迫無奈要做出自己極不情願的決定……呵呵,他一定快要慪死了!

    在私情方面,父皇厭惡七哥,在公理方面,他又要立七哥為儲,現在他下定主意立七王為儲,是對公理妥協了,而遲遲不下詔書,是私情又冒了尖……所以我想啊,七哥真要坐上那位置也不容易的,父皇看他百般不順眼,一定會在有生之年使勁折騰他,當然,其中也不乏打磨錘煉的意思,畢竟要坐上那位置,是要有過人的本事的。你看最近幾日,父皇不就使勁在朝堂之上挑他的刺麼,還一個勁把棘手的問題讓他解決,等他有了失誤,就變本加厲的呵斥。同時,還一個勁的對我誇讚賞賜,這是存心在給七哥添堵啊!哈哈!”

    裴瑾是笑著說完的,只不過那笑聲裡怎麼聽怎麼有點蕭索。

    表面恩寵再盛,終抵不過內裡的漠視。

    顏世寧心知肚明,卻也不寬慰,只反手握住他的手,心裡再對她那無良的公爹翻來覆去的腹誹著。

    ……

    馬車了顛簸一陣,終於停了。顏世甯被裴瑾扶著下了馬車,一看四周的景色,不由歎然,遠處山峰縹緲,近處密林森森,全是銀裝素裹,純澈一片。再看眼前,莊園精緻華麗又帶著幾絲古樸,相稱之下,猶如人間仙境。

    裴瑾看著顏世寧歡喜的樣子,湊在她耳邊小聲說道:“裡面景色更迷人。”

    裡面什麼景色?自然是玉泉。顏世寧看著他一股子貪得無厭樣,扶額。

    而當酒足飯飽之後,裴瑾迫不及待的就要拉著顏世寧奔赴玉泉,餘光瞥見正在旁的桌上吃飯的北斗,靈機一動,走過去道:“北斗北斗,我是不是天底下最英俊最善良最體貼的人啊?”

    北斗正在喝茶,聽著這話,一口茶噴了出來。小司見狀,淡然的掏出一塊手帕遞給了他。

    抬頭看著一臉促狹笑意的裴瑾,北斗皺眉,不知道這廝怎麼突然說這話。

    裴瑾繼續低聲道:“泡泡溫泉,挺暖和的,挺好的。”

    北斗見他鬼鬼祟祟的,眉頭皺的更厲害了,而突然間靈光一現,他似乎明白裴瑾說的是什麼意思了,於是眼中立馬閃起了光芒,只是想到什麼後,又皺了下眉。

    裴瑾知道他的顧慮,又小聲道:“那些侍衛都守在外邊進不來,莊園裡的僕人也被我打發下去了,現在,都是自己人。”

    北斗掃了一眼,見果然如此,想了一下,便點了點頭。

    裴瑾見狀,笑得更厲害,“怎麼樣,夠意思吧?快說,我是不是這天底下最英俊最善良最體貼的人?”

    北斗見他一臉自得,汗顏,半晌後,應了一個“嗯”,算是勉強承認了。不過仔細看,他這眼角眉梢可全是笑意。

    ——這陣子天冷了,小司晚上都不願動彈了,他都被禁了好長一段時間了,真是可憐死了。現在泡溫泉了,小司就不會嫌冷了!呵呵呵呵呵呵呵……

    安排好了北斗,裴瑾拉著顏世寧的手就要走,這時,一人飄了過來擋住了去路。

    小乙拉著一臉彆扭的小甲站在面前,正色道:“爺,您是這天底下最英俊最善良最體貼的人!沒有之一!”

    剛才裴瑾走到北斗那,小乙就好奇的觀望了,也聽到了這句話,只是後來他忙著跟小甲搶野山蜂蜜裹兔子腿吃也就沒聽到全套,只不過看著北斗先生那欣喜的樣子,他就知道一準有好事,於是眉頭一動便計上心頭——雖然不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但說了准沒錯。

    有好事,怎麼可以落了咱呢,嘿嘿嘿嘿嘿。

    裴瑾看著小乙笑得一臉諂媚,再看看邊上的小甲,啞然失笑,“我說小乙,你也要泡溫泉?”

    這個泡溫泉自然是別有含義,然而小乙如何能明白,一聽這話,還真以為就是簡單的字面意思,所以連連點頭,一想不妥,又搓著手故作難色道:“當然,爺要為難那就算了。就算爺不同意,爺您還是天底下最英俊最善良最體貼的人!沒有之一!”

    這話一說,裴瑾看著兩人的目光立馬不一樣了,他摸著下巴道:“你們……當真一起?”

    小乙聞言,以為裴瑾是答應了,喜上眉梢道:“一起一起!我們倆一起,不占地方的!”

    “誰要跟你一起!你給我死開!”小乙正在興奮,小甲卻忍無可忍了,他一把甩開他,然後憤然離去,嘴裡還嘀咕道,“去了也是讓我給你搓背!”

    小乙見狀,惱了,追上去纏道:“難道我沒給你搓背麼!你爺爺的,就皮糙肉厚的,老子搓的胳膊都酸了……唉唉唉,你給我留點,別把烤雞腿都給吃啦你個禽獸!它是你兄弟啊你怎麼下得了口啊!”

    “……”

    看著兩人又鬥起來了,裴瑾跟顏世寧相視一眼,都笑了起來。然後趁他們不注意,裴瑾一把拉著顏世寧就往泉水那走。

    玉泉山莊有七個泉眼,分別隔開修飾,供不同的人使用。裴瑾將顏世甯帶到貴人泉的洞口,一臉興奮,心裡想著待會一定要大戰三百回合!——這幾天顏世甯覺得天冷身子又不便,也讓他禁了很久了!

    只是就在裴瑾要撲進去的時候,又被喊住了。

    是北斗跟小司。

    北斗看著裴瑾,認真的說道:“我忘記跟你說一件事了。”

    “?”裴瑾看著北斗一臉難色,心裡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北斗望瞭望天,心裡想著接下來這句話說出來是不是有些殘忍了,只不過,不說也不好。想了想,他終於下了決心!他看著一臉期待的裴瑾,說道:“孕婦不宜泡溫泉……”

    孕婦不宜泡溫泉……

    孕婦不宜泡溫泉……

    轟!晴天霹靂!

    北斗看著呆若木雞的裴瑾,心裡生出了些不忍,沉吟半晌後,他說道:“你保重,我先跟小司進去了。”

    我先跟小司進去了……

    我先跟小司進去了……

    看著北斗拉著小司的手幸福快樂的去了別的小泉洞,裴瑾仰天長嘯,半晌後,他喝道:“北斗!你給我出來!我想起來我還有一堆要事沒有辦完!”

    哼!有福同享,咱有難也要同當!

    ……

    延國今年的冬天特別寒冷,當七王裴璋忍著嚴寒每日夾風帶雪的上朝時,裴瑾在玉泉山莊過得好生滋潤——沒事泡泡溫泉聽聽小曲,無聊的時候帶著一眾侍衛進山打獵,當然,為了彰顯自己的“無能”,通常最後都是一眾侍衛打了冬熊野狼,他的手裡只拎著山雞野兔子。而當他無意發現了什麼好東西後,便又會孝順的想起他的父皇,然後便讓人捎進宮去——等到捎東西去的人回來時,宮裡有了什麼動靜京城中有了什麼變化等等的消息便又被帶了回來。

    裴瑾聽著那些瑣碎的消息,暗暗將它們理成線,接著從中找出重要的或者有用的點。

    威國公沒有令他失望,也尋找到了七王的破綻。於是,在宮廷聚會上,他的幾個兒媳開始有意無意的在七王一正一側兩位妃子前撩撥,從最新的消息上得知,側妃已經惱怒的對正妃動起了手,七王府裡烏煙瘴氣一片。而裴璋又整日在延帝跟前挨訓吃癟,根本顧不得家裡的那堆破事。倒是穆貴妃見事情不妙,將兩位兒媳喚進宮來狠訓了一頓,只不過二人收斂了一陣後,終究又變本加厲起來。

    還有另一樁事情也引起了裴瑾的注意,那就是他的小十三弟被打了。放眼宮中誰敢打十三殿下?除了那個嬌縱任性的裴雲慧還有誰!而據說,小十三被打後氣極了,回頭一腳就把裴雲慧踹倒在了地上……為此,延帝又是一陣大怒,當然,這回不是怒羅妃無用,而是怒裴璋教女無方。

    聽到裴璋為了這事還被訓,裴瑾又不厚道的笑了起來,他那老子真是往狠裡挑刺了。

    當然,裴瑾在這件事上最為關心的不是小十三被打,而是羅妃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醫診治,活不過明年春天了。

    羅妃一死,小十三怎麼辦?

    裴瑾望著白茫茫的遠方,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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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山下無寧日,山上只太平,當隆慶三十一年初的嚴寒全然消褪時,顏世寧的肚子渾圓了。裴瑾掐指一算,再過一兩個月,腹中胎兒便能呱呱墜地了。

    而在裴瑾等人期盼著嬰兒降臨之時,七王府裡的人也在等著孩子出生,只不過,後者的心情要比前者複雜的多。

    七王府裡有的人高興,有的人焦急,有的人不悅,有的人……在恐慌。

    恐慌者,七王側妃田氏。

    田氏是個嬌媚的女人,此時她正在自己的院內坐立不安著。一手絞著絹帕,一手撫著自己已有七月身孕的肚子,紅唇緊抿,迷人的眼睛裡全是慌亂。見著自己的貼身丫鬟喜兒推門進來,忙站起來道:“怎麼樣了?”

    喜兒瞧了眼四周,見無人,便走過去輕聲道:“都妥了。”

    “沒人發現嗎?”田氏還是不放心。

    喜兒點頭,正色道:“**你就放心吧,奴婢親眼看見他咽了氣的。”

    田氏聞言,目光一沉,心稍微安定了些。半晌後,她轉頭看向窗外濃濃的夜色,定定道:“玉郎,這事不能怪我!為了我們的孩子……你安息吧!”

    沈玉郎,七王府的侍衛統領,是個玉樹臨風的美男子。田氏剛嫁進王府,便對他另眼相看,而在她有意無意的撩撥下,這位年輕氣盛的統領大人也開始對這位嬌媚的側妃產生了別樣的情愫。只不過,雖然郎有情妾有意,但礙於身份,兩個人之間一直只是暗流湧動而未曾越雷池半步。

    直到,去年秋天。

    田氏年輕貌美,深得裴璋所喜,正妃朱氏好妒,便一直將其視為肉中刺眼中釘,田氏仗著娘家實力雄厚,也並不將朱氏放在眼裡,心想只要哄得夫君的心便是個贏,誰知漸漸的,她發現裴璋到她房裡的次數少了。一打聽,才知朱氏在裴璋跟前反復說著這樣的話:

    ——“妹妹嫁進來也有些年數了,可至今都無所出……夫君也要注意個雨露均沾呐……”

    說是雨露均沾,其實就是在自己的屋裡收了幾個更年輕更貌美的!田氏得知真相後,是咬的牙都快斷了,再看裴璋對她一日寡淡一日,也真真是急了!於是絞盡腦汁使出了渾身解數去攏絡裴璋的心。可裴璋是個極看重子嗣的,見折騰了兩年多田氏始終生不出一男半女,也到底是冷了心,於是死灰復燃了一陣後徹底淡了。

    田氏又急又恨,孤枕難眠之下,便借酒消愁。而在這時,沈玉郎再次進入了她的視線。

    一個失意守孤房的美豔少婦,一個血氣方剛的多情男子,於是天雷遇地火,兩人在假山後花架旁終於成就了美事。

    而這麼一來,兩個人都嘗到了那銷-魂滋味,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很快,田氏就發現自己有了身孕。期盼了這麼久的事終於發生,田氏卻感覺到不欣喜,更多的是緊張跟恐慌,因為她知道,一旦事情敗露,她就會死無葬身之地。可是她還來不及隱瞞,就被朱氏覺察到了蛛絲馬跡。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面對裴璋的驚喜,她按捺下內心的忐忑,裝出了一副為人母的喜悅與溫婉。

    自此,七王府內的形勢又發生了逆轉。母憑子貴,田氏再次受到裴璋的疼愛,地位一躍而上,而看著朱氏咬牙切齒卻又百般無奈的樣子,田氏感覺到了莫大的暢快,然後淩駕於她之上的心理更加迫切,而對腹中胎兒的感情也變得更加的複雜難辨。

    既恐慌有朝一日事情敗露,又享受那種萬眾矚目的自得……砒霜與蜜糖,統統咽下。

    以防萬一,田氏又密會了沈玉郎,軟硬皆施的讓他將所有的事都瞞下,不管是誰,一個字都不許說!沈玉郎愛慕田氏太甚,也知事情輕重,便詛咒發誓將兩人的秘密帶進棺材!而為了不引人注意,沈玉郎又痛下狠心,讓兩人斷絕聯繫,田氏聞言,為他的犧牲感動的淚水漣漣。

    那夜,兩人抱頭痛哭,然後許了一堆今世來生的話,等到第二天,兩人便徹底陌路,。

    之後的日子一切都很順利,田氏做著寵妃,享受著無比尊貴的榮光。而等到胎兒六七個月的時候,一件事情的發生讓她驚破了膽!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是王府眾侍衛一起嬉鬧讓一個小夥買酒喝,嬉鬧到最後,眾人打賭說小夥要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取了統領大人房中的一件物什出來,便不用掏錢買酒,反之則要把三個月的月例拿出來買酒。小夥年少輕狂,聽到眾人的起哄,腦子一熱便翻牆進了統領的屋子裡,再出來時,手裡便多了個女人的肚兜。

    ——這個肚兜,是沈玉郎留下,當作最後的寄託的。

    而就在眾人看著肚兜揣測著統領大人的香-豔事時,不巧,正妃朱氏走過……

    看著那個肚兜上的刺繡方法,朱氏一眼就認出這是田氏所有!

    一個統領侍衛,怎麼會有主子的衣物!還是個肚兜!一時之間,朱氏想起了無數個可能,然後目光一亮,立馬下令把沈玉郎喊來問話……

    當田氏聽聞這個消息時,只覺一聲驚雷在她頭頂砸響,炸得她三魂丟了七魄。聽說沈玉郎招認是他愛慕自己所以盜物以意-淫時,心才稍微安定下來。

    面對朱氏的逼問,沈玉郎沒有招,那麼她怎麼可以亂了方寸!田氏在房中與丫鬟喜兒盤算一番後,便定下了個計策!

    然後,七王府裡便上演了一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

    我清清白白一個王爺側妃,怎麼可以隨意讓一個侍衛意-淫-猥-褻!我如此潔身自好冰清玉潔,怎麼可以受到這等侮辱!

    我定要以死顯清白!

    也虧得田氏腦子機靈,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刻,硬是靠著這出“以死明志”的戲碼穩住了局勢!甚至就連朱氏也懷疑是不是真誤會了她,她跟那沈統領當真是一點事都沒有,只是這沈統領一廂情願的做出了那等噁心人的事!

    畢竟,沈統領只是個下人,田氏要真跟他有染,也忒的不要臉面忘了身份了!

    經過沈玉郎的“招認”,田氏的“大鬧”,這一次的危機似乎被化解了。田氏受到更多的安撫,而沈玉郎則是被鞭打了一番後關了起來。

    倒不是裴璋不想殺他,而是現在他正被延帝訓得焦頭爛額,實在沒有旁的精力去管這事。

    可是裴璋不管,朱氏管!

    她回去後越想越不對,然後便生出了一計。她開始有意無意的讓人在田氏面前說沈玉郎遭了重刑神志不清,說了好些莫名其妙的話……

    田氏聽著那些話裡都是關係著自己的,那顆心便又揪了起來。然後她開始恨沈玉郎為什麼不去自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可是她越是希望沈玉郎死,沈玉郎卻偏偏活了下來,而他說的那些胡話,又源源不斷的傳進了她的耳朵。

    日夜煎熬之下,田氏都快被逼瘋了,她終於坐不住了,然後,下了狠心!

    你曾說過,你會把那些秘密帶進棺材,那麼,現在就是你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

    而在喜兒跟田氏彙報一切順利的時候,那間關沈玉郎的屋子後邊,幾個人走了出來,其中一個,臉色鐵青。

    朱氏覷了眼裴璋的臉色,面色憤然,內裡是打心眼裡的歡喜,她忍著笑道:“您剛才都瞧見了,也聽見了吧。那可是田氏的貼身丫鬟,她可是對著沈玉郎說——**說,你之前賭咒發誓要把秘密帶進棺材,那麼現在,為了她們母子……”

    “閉嘴!”裴璋怒火中燒,實在不想再把那將他羞辱至死的話再聽第二遍!千辛萬苦盼來的孩子居然是個野種,裴璋一想起這事,都能給氣瘋了!

    “來人!把那賤-人給我綁起來!”

    看著裴璋甩袖離去,朱氏嘴角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回頭對著那個假的“沈玉郎”說道:“去領賞吧!”

    假是沈玉郎一聽,高興的一甩亂糟糟的長髮,便謝恩離去。

    喜兒剛才見到的沈玉郎是假的,真的沈玉郎在事發當夜便咬舌自盡了,他在牆上寫了血書——“一念之差,愧對殿下,無顏面對,以死賠罪。”

    沈玉郎,為了田氏,確實是實踐了自己的諾言,只不過田氏卻並不知情。

    朱氏瞞下了一切,因為她的直覺告訴她,這裡面沒那麼簡單,肯定有貓膩,所以她就設了一個局。

    關押著“沈玉郎”,宣傳著他的胡話,如果裡面真的有貓膩,那麼田氏一定會日夜難眠驚慌不安,到時候她再推一把力……呵呵,守株待兔,只待她兵行險招!

    這個局並不高明,但好在,還是有用的……

    ……

    雖然聽說沈玉郎已經死了,但是田氏心裡依然七上八下的,她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不會那麼順利……而當她聽到門外響起嘈雜聲時,頓時如驚弓之鳥般站了起來。看到來人手上拿著繩子一個個兇神惡煞般,又看到他們身後那個一臉陰沉渾身散發暴戾之氣的男人時,她那花容月貌刷的一下變成死白……

    ……

    穆貴妃聽到七王府的變故時,手中的茶杯啪嗒一下砸碎在了地上。她騰的站起,厲聲道:“此事當真?”

    裴璋的心腹回道:“田氏已經招了。”

    聽到這話,穆貴妃的臉色瞬間又黑了三分,半晌後,她沉沉道:“擺駕出宮!”

    出宮的理由,聽說七側妃今日身子不大好,她甚是焦急,便親身前往慰問。延帝聞言,嗯了下算是應允了。

    七王府裡空氣仿若凝固,昨夜七王在聞雅院大發雷霆,將裡面的物什砸的個乾淨,可究竟是為了什麼,誰都不知道,眾人只能暗自揣測然後忐忑不安。而當他們看到穆貴妃大駕光臨時,意識到,這事只怕大到海了去了!

    穆貴妃看著王府裡的人一個個心慌慌人惶惶,眉頭一皺。而後快步趕到聞雅院。

    聞雅院裡,裴璋正坐在桌邊,手裡拿著鞭子,五花大綁的田氏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身上血肉模糊,觸目驚心。穆貴妃見到這樣的場景,大駭。

    裴璋看到自己的母妃來了,站起身來,卻依然滿臉怒容。

    穆貴妃恨道:“你這是要打死她麼!”

    裴璋咬牙道:“打死她還是便宜她了!”

    “糊塗!”穆貴妃喝道,“你就這麼打死她,怎麼跟你父皇交代!”

    裴璋臉色鐵青,罵道:“我都想把這賤-人給碎屍萬段!”

    裴璋受了這奇恥大辱,昨晚上得知後就想將田氏殺了,可為了顧全大局,他硬生生的給忍住了!要殺死田氏再容易不過,可她死後怎麼解釋?如實相告?那只怕他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柄!不如實相告,他又如何解釋田氏懷胎七月卻慘死!真是殺也不是,不殺也不是,最後只能靠鞭打她來發洩自己的心頭火!

    穆貴妃看著他,道:“事已至此,你再發火也沒用。我且問你,這事有多少人知道?”

    裴璋想了想,回道:“十來個人。”

    “可會外傳?”

    “不會,他們都是嫡系親信,事情發生後我都下令封口了。”

    穆貴妃掃了他一眼道:“虧得你還知些輕重,如果這事傳出去,只怕威國公那老狐狸又要大作文章,你還知道瞞下來,再好不過。”

    裴璋見她似乎已有計較,沉聲問道:“現在該怎麼處理這賤-人?”

    穆貴妃掃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田氏,目光中全是厭惡,“這孩子,是留不得了。”

    裴璋抬眉,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現在你跟老九對抗最大的依仗便是她這腹中的胎兒,如果這孩子沒了,對我們是個不小的打擊!”

    裴璋默然,他如何不知道其中的厲害關係!為了那位置,他甚至都想著暫且瞞下此事,把孩子生下來再作打算!——真是窩囊又可恨!

    “那個根本是行不通的。”知子莫若母,裴璋打什麼主意,穆貴妃一眼就看透了。在來的路上,她也想過這個可能,只不過,這個風險太大了,她賭不起。

    沉默了一下,穆貴妃又道:“如果孩子生下來,樣子隨母還好,如果隨父呢……更何況,哼,將一個野種捧作至寶,猶如日日吞咽蒼蠅,噁心死了人!”

    “那該怎麼辦?”裴璋問道。

    穆貴妃抿緊嘴巴,滿臉肅殺,半晌後道:“沒了這個孩子,對我們大不利,可是,我們也不能便宜了老九!在我們被扒下一層皮的時候,也得拉下他的一層皮!”
第六十六章

    “怎麼做?”裴璋一聽,立馬來了精神。

    穆貴妃看著窗外枯樹吐新蕊,眯了眯眼睛,道:“天氣暖和了,他們也該下山了。羅妃,也撐不了幾日了……再者,你父皇的壽誕也要到了……”

    ……

    就在穆貴妃與裴璋在豪門廣院裡居心叵測的時候,裴瑾與顏世寧等人卻在玉泉山莊住得不亦樂乎。

    有人守大門,有人打獵吃,他們一天到晚吃飽了睡,睡飽了玩,愜意的很。若說他們還有什麼煩惱,那就是得絞盡腦汁想著怎麼讓明天過得比今天更愜意……如果可以,他們真心不想下山去,山上日子多美好,山下有的,只是血雨腥風。

    可就算他們從三月頭拖到了三月尾——拿的又是顏世寧身子不適不能動彈的理由,可到底還是拖不過四月中旬。

    四月十二日,宮裡傳來話,羅妃歿了。

    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顏世寧正抱著肚子坐在擋風的簷角下看小乙等人跟延帝的侍衛玩北方的摔跤。小乙卑鄙無恥之極,一個勁的去掐人家的癢癢肉,然後趁人家一分神,猛一用力,就把人給撂倒了,氣得人家正直的大內侍衛兩眼冒火光,可人家九王爺在邊上直看得樂,他也就只能忍著,然後回頭給夥伴打招呼,讓他們提防那混蛋!

    而在眾人玩得正酣的時候,一名宮人匆匆跑進來。

    顏世寧聽到那噩耗,恍惚了一下,然後回頭就對裴瑾喃喃道:“怎麼一下就死了?”

    裴瑾早有耳聞,所以並不意外。只是他顧念著顏世寧的身子,便一直沒跟她說。顏世寧發覺分娩之日日益臨近後,脾氣就變得有些不穩,時不時的就有些傷懷,若是再讓她知道羅妃成了油盡燈枯將死之人,只怕又要影響心情了。

    捏了捏她的手後,裴瑾對著那傳話的宮人道:“本王知道了,下午我們便趕回去。”

    其實過了三月,眾人也知道回去的日子不遠了,所以該收拾的早就收拾好了,現在裴瑾一聲令下,不過一個時辰,眾人已整裝待發了。

    返京的馬車裡,顏世寧撫著已足七月的小腹,眉頭微蹙,她還在想著羅妃的死,“說起來羅妃比我長不了幾歲,現在就這麼死了,真是可惜。”

    “人各有命。”裴瑾寬慰道。

    顏世寧歎了口氣,想到小十三,她又道:“也不知道以後小十三會怎麼樣?以後,他也就是個無依無靠了……”

    這話觸動了裴瑾的心思,對於這個幼弟他一向對旁人多一份關懷,原先是因為小十三的憨厚淳直,現在,又多了一份同命的憐惜。

    在他年幼的時候,也是個無依無靠,現在,又換成了小十三。

    “裴瑾……”顏世寧心裡有了個主意,便扯了扯有點出神的裴瑾。

    “嗯?”

    “你說,我們把小十三接到府上住著怎麼樣?”

    裴瑾看著顏世寧神情認真又帶著一絲忐忑,心動了一下。他早就考慮過這件事,羅妃死後,小十三無依無靠又是個不得寵的,必定可憐之極,他小的時候尚且還有珍貴妃跟鎮南王,而小十三,就真的再無一人了!只不過利弊斟酌了一番後,他又放棄了這個念頭,誠然,把小十三接到府上對小十三有好處,但是對他自己來說,則是百害而無一利——倘若之後小十三出了一丁點問題,他賢王府就會成為眾矢之的!而他的七哥裴璋,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攻擊他的機會的!

    想到這裡,裴瑾歎道:“我們是出於好心,可怕只怕,得不償失啊!

    顏世甯聞言,眼神有些黯淡。這些利害關係裴瑾想到了,她自然也想到了,所以她才在開口的時候露出了忐忑的神色。而她忍不住說出來,只不過是母性氾濫了——倘若是自己的孩子淪落到這地步,她多麼希望有那麼一個人能給他伸出援手啊!

    可是裴瑾說的都對,不怕別的,只怕得不償失!

    小十三在宮裡哪怕過的悲慘,但只要延帝還繼位,他就會安然無恙。而一旦他們接手,小十三就會危機重重!

    “只是可憐了小十三,他還是個五歲的孩子。”

    裴瑾知道顏世寧心裡還有些難受,便繼續安撫道:“人生在世,難免要受些磨難與煎熬,小十三……我相信他是可以熬過來的!他未來的路還長著呢!而我們,要想徹底保住小十三,只有變得更強大,強大到不再受任何人的威脅!而在到達這個目標之前,他們不允許有任何的差錯!小十三,就讓他先在深宮之中孤獨而堅強的活著吧!”

    顏世寧聽著他這堅定的聲音,心慢慢穩下來,而後重重的點了點頭。

    半晌後,裴瑾又道:“這次下山,也就說明咱們的安穩日子要到頭了。”

    顏世寧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想起穆貴妃和藹的微笑已經裴璋傲然的表情,她的心便有些沉。

    毒蛇冬眠結束,便該發起攻擊了!

    下意識的,顏世寧就護住了自己的小腹。

    ……

    羅妃的喪儀並不隆重,甚至有些簡單,倒不是她不得寵的緣故,而是近年來天災**,國庫已很是空虛。先前皇后與太子薨逝喪儀隆重,還是延帝從內庫撥出了銀子,現在一個妃子歿了,他也就能簡則簡,能省則省了。

    顏世寧有孕在身,自然不好到那些呼天搶地的地方,所以就算她記掛著小十三,也只能遠遠看著。只不過小十三太小了,那麼多人圍著,一下就看不到了。於是她只能聽裴瑾回來時說著關於小十三的話。

    “小十三見長了,只是還是不會說話,原先還能咿咿呀呀一兩個字,現在也不知母妃之死受了打擊,硬是一句話都不願說了,只抿著嘴默默流眼淚。”裴瑾歎然道。

    顏世寧一想到那場面就覺得心酸,眼眶也就濕-潤了,“那你沒事就陪著些。”

    “我倒是想陪著,可是他還要被宮人安排著弄孝儀,我也尋不到功夫跟他說話。”

    顏世甯聞言,想說些什麼,可到底只是又歎了一口氣。

    裴瑾握著她的手道:“等羅妃的頭七過了吧,到時候我們再去看看他。”

    裴瑾跟顏世寧準備過陣子撿個空去找小十三,誰知,後者自己先找來了。

    ……

    四月十九,羅妃的頭七剛過,可是宮裡的悲戚氣氛已經淡到了尾端。羅妃只是個不受寵的妃子,生的也是個疑似有疾的皇子,延帝對其寡淡,底下的人自然也跟風做樣。

    顏世寧看著樹梢縫隙裡還殘留著紙錢,可那些換了春衣新裝的宮女在角落裡碰頭歡笑,不由有些唏噓。

    裴瑾知她心思,怕她又傷懷,便戲謔道:“愛妃近日可愈發多愁善感了,莫不是你肚子裡那只小狐狸崽子又給鬧上了?”

    鑒於裴瑾總是心血來潮就給她起外號,顏世寧也以牙還牙的禮尚往來著,而叫到最後,還是覺得“狐狸精”最合適不過——他不是狐狸,他是狐狸成了精!那麼,裴老九既然是個成了精的老狐狸,那麼他的孩子自然就是小狐狸崽子了!

    平常時候裴瑾對這個外號是抵死不認,現在這麼說,只不過是逗她歡心。

    ——狐狸精什麼的,真心是難聽的緊!

    裴瑾見顏世寧嘴角抿起了一絲笑意,趁熱打鐵,見四下無人盯著,又湊在她耳邊道:“愛妃,回頭咱們再生一窩小小獅去可好?小狐狸配小小獅什麼的,多麼歡樂啊~”

    說完想到什麼,又搖頭蹙眉道:“不成不成!把小狐狸生下來再說,小小獅什麼的,還是再過一陣子吧!嗯,最起碼再過個兩年!”

    要是再一不小心弄出個小小獅,那自己又得吃好長一段時間的素的!

    那可真是要憋死人了!

    顏世甯如何不知道裴瑾這點歪心思,想到他成日就惦記著這個,不由望天無語!

    而就在裴瑾一個勁胡扯間,顏世寧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話,她看著前方不遠處一個假山,皺眉道:“上面有人?”

    裴瑾抬頭一看,果然,在假山的縫隙處露出了一個小腦袋。

    “小十三?”認出那人是誰後,裴瑾驚道。

    小十三見他們發現了自己,眼珠子一轉,見邊上沒什麼人,便從縫隙裡鑽出來。

    “你怎麼一個人躲這裡?你身邊那些人呢?”顏世寧見他身邊沒一個陪同的,不由皺起了眉。

    小十三抬頭看了看顏世寧,又低頭看了看她的肚子,悲戚無助的小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別樣的光芒。

    顏世寧看他癟著嘴,眼眶還是有些紅,心又疼了。

    裴瑾見顏世寧彎著腰跟小十三說話不方便,便一把將他抱了起來,又問:“你一個人藏在這裡做什麼?”

    小十三伸出手指,戳了戳裴瑾。

    裴瑾眉頭一動,問:“你在這裡是等我?”

    小十三看著他的眼睛,認真的點了點頭。

    裴瑾跟顏世寧對了個眼神,都有些訝異,而後又問道:“那你在這等我做什麼?”

    小十三想了想,從袖子裡掏出了一樣東西。

    顏世寧一看,心抽了下。

    那是一支釵子,一支羅妃曾經想要贈予她卻被她婉言拒絕的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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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珂兒,母妃死後,你就拿著這釵子去找你九哥跟九嫂。如果他們拿下這釵子,以後,你要好好聽他們的話,要乖乖的,把他們當成你最親的人。如果,如果他們不拿……那你以後,就要小心了……不能相信任何的人,吃東西的時候用銀匙銀筷……珂兒,母妃不能再看著你了……”

    想起母妃臨終前的話,小十三的眼淚便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淌。他不知道母妃為什麼要讓他把這根釵子給九哥九嫂,但他知道,如果九哥九嫂能拿下,那他就不會再一個人孤苦伶仃了,如果他們不拿……小十三突然間不敢想了。他緊緊的握著那支被他已經握得發熱的釵子,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裴瑾,他生怕只要他一眨眼,他就什麼都沒有了……

    就像,沒有了母妃一樣。

    一支釵子,寄託著一個母親生命盡頭最後的祈求,裴瑾心顫了,顏世寧心碎了。羅妃在整個深宮之中都是一個渺小的存在,但是她卻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給自己可憐的兒子尋找最大依靠。

    她賭的是裴瑾的能力!賭的是顏世甯為人母的慈悲!

    誰能拒絕一個逝去的母親最後的祈求?!

    更何況,如果不接受,只怕小十三會更加覺得無助!

    顏世寧看著目光越發緊張跟失落的小十三,內心做出了決定,她抹去淚,把頭伸到小十三那,道:“釵子很漂亮,小十三,給九嫂插上。”同時,又給了裴瑾一個堅定的眼神。

    小十三聽著這話,眼睛陡然亮了起來。

    母妃說,這只釵子,你要在無人時,在你九哥九嫂俱在時給他們。因為這句話,小十三便一直等。而當他無意打探道今日兩人會一起來宮裡請安時,便一大早就避開宮人躲在了他們必經之路上。

    現在,他終於等到了。

    從裴瑾懷裡下來後,他站直了身,撫平衣服上的褶皺,然後讓顏世寧拉著一起去隨延殿給延帝請安。而後他突然想起了什麼,頓住了腳步,目光又挪在了顏世寧的大肚子上。想了想,他動了動嘴巴,然後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肚子,道:“……弟……弟……”

    噗!裴瑾看著小十三的憨態,忍不住笑了起來。

    顏世寧見他差了輩分,無奈道:“這可不是弟弟,是你侄子,大侄子。”

    小十三嘴巴又動起來了,只是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而後抬起頭,像裴瑾眨了眨眼睛。

    裴瑾一瞬明瞭,問道:“你的意思是這是個男孩?”

    小十三連連點頭。

    夫妻二人相視一下,皆笑了出來。

    “你怎麼那麼篤定這是個男孩?”顏世寧好笑道。

    小十三撇撇嘴,不說話——女孩子太討厭了,那個裴雲慧就是!

    ……

    三人來到隨延殿,穆貴妃與裴璋早就在了。見著進門而來顏世寧那高高隆起的肚子,裴璋的目光變得陰鷙。

    顏世寧被盯得有些發毛,伸手又捂住了肚子。

    延帝近日又蒼老許多,兩鬢甚至有了白髮——雖然他對羅妃並不看重,但到底也是個相伴多年的女人,如今先他而去,到底讓他勞了些心神。不過此時看著兒媳肚子圓滾,想到不日皇嗣便能充盈,緊繃了許久的臉上竟也緩和下來,想到什麼,他又轉頭對裴璋說道:“下次讓你側妃也過來吧。”

    延帝說這話,只不過是他突然想看看兩個兒媳皆在場的場面,他只不過是看著越來越少的人產生出了一絲寂寥而後隨口發出了一聲感慨,然而這話聽在裴璋的正妃朱氏的耳朵裡,卻是分外的刺耳,手指下意識的握緊了。

    陛下這是什麼意思?是要抬升那**的地位?怎麼抬升?是要廢了自己嗎?想到這個可能,朱氏心便又氣又恨,不過很快她又松了手。哼,那只是個賤-人而已,您白寵她了!到時候看到她沒了孩子,還不知道您會是什麼心情!

    只是可惜了,這個場合那賤-人不能來,先前羅妃死時她又病倒了,不然,那個計畫早就可以實施了!

    不過沒關係,很快陛下的壽辰就要到了,到時候,闔家歡樂,好戲就要上場了!

    這邊朱氏浮想聯翩,那邊裴瑾又開口了。

    “父皇,臣有一事相求。”

    延帝挑眉,“何事?”

    裴瑾看了一眼小十三,抿唇道:“兒臣見小十三鬱鬱寡歡,想把他接到府上暫住幾日。”

    這話一出,穆貴妃跟裴璋都警惕起來了——老九要把小十三接過去?他要做什麼?做出個兄友弟恭給天下人看,還是有別的打算?小十三雖然勢弱,但他好歹是個皇子,如果與老九結成一股,只怕事情就不好辦了!

    電光火石間,裴璋的腦子已轉了幾個來回,而當他跟穆貴妃對視一眼後,他搶著道:“九弟所言極是,不如先讓兒臣將十三弟接到府上。這樣,小十三也有了玩伴。十三弟,雲慧可是日夜念叨你呐,還留了許多好吃的跟好玩的……”

    雖然不知道老九要做什麼,但是他要做的,就一定要搶先攔下,不管他是虛偽還是作態!所以,裴璋極為熱情的拉攏著小十三。

    然而小十三深受裴雲慧之欺壓,早就忍無可忍了,原先就被她用吃的玩的騙來騙去,現在再聽著這些利誘,除了排斥就更加排斥,所以不等裴璋說完,他那頭就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裴璋一看,只覺尷尬。

    延帝卻皺起了眉頭,他低著頭打量跟前這個小的一丁點的幼子,道:“你不想去你七哥那?”

    小十三點頭。

    “為何?”

    小十三嘴一癟,支吾出了一個字,“打!”

    延帝想起之前兩個孩子大打出手的場景,了然,而後神情隱隱不耐——這孩子可真不像個皇家子嗣!轉而又問:“那你想去你九哥那嗎?”

    小十三心裡很想立馬點頭,但不知為什麼,他覺得父皇的聲音有點奇怪,所以猶豫了一下後,才好似有點不情願的點了點頭。

    看到他這個反應,延帝卻是滿意的點了點了。如果小十三頭點的太快,那這裡面可就稀奇了——延帝很想看到兄弟和睦的場面,但是如果一邊太過和睦一邊太過排斥,總歸讓人不放心,畢竟,老九到底是個什麼心思,他還不是很放心呐!

    沉默了一會後,延帝對著裴瑾道:“那你便將他接過去住幾日吧。”

    一來,羅妃一死,小十三無依無靠,他雖然身為父親,卻無心亦無力管他,老九代勞,再好不過;二來——小十三過去,正好可以做個釘子。一石二鳥之際,何樂不為!

    顏世寧見延帝應允,很是欣喜。穆貴妃與裴璋卻又有了心思。

    ……

    當夜,安頓好小十三後,顏世甯對著裴瑾道:“今日我沒有問你就做了決定,你不會怪我吧?之前我們可以是說好對小十三袖手旁觀的。”

    那句“得不償失”言猶在耳,顏世甯不免焦心。

    裴瑾給她攏好被子,笑道:“你做的事,哪怕是把天捅出了一個大窟窿,我也會給你堵上的。”

    顏世寧瞅了他一眼,不說話——你這是在責怪我麼?

    裴瑾見她臉帶怒容,咧嘴一笑:“更何況,你只是趕在我前頭做了決定。”

    顏世寧撇了撇嘴,笑了。

    裴瑾摟緊了她,歎道:“已經保護你們母子了,也就不介意再多保護一個。以後,咱們要更小心才是……”

    裴瑾雖然說的輕鬆,但心裡有些沉重。他意識到,自己掩藏起來的勢力,或許會就此被揭開了。

    ……

    裴瑾雖然說的是接小十三來住幾日,但好幾個幾日過去了,小十三依然留在賢王府。並且在眾人的陪伴之下,他漸漸淡卻了喪母之痛,開始重露笑顏。裴瑾擔心小十三的安危,硬是撥了幾個最得力的侍衛明裡暗裡保護著,所以裴璋幾次想要下手,左找右找硬是沒找到半個機會。

    然後,他突然發現了一件事——老九身邊的人看似普通,但一個個都是深藏不露!據下邊的人彙報,幾次交手,那些人都露出了比大內侍衛還厲害的本事!而且都隱匿的極好,若不是一次無意發現,他估計到死都不知道在賢王府外圈的小半條街上都藏著他的人。

    怎麼說無意?那是他的一個下屬隱匿在了賢王府附近的一家店鋪裡,以日夜監視賢王府的動靜。可是突然在一個夜裡,他的房中闖進來了一個人,二話不說就將一刀紮進了他的心口,見他斷了呼吸,又將他扔在了荒山下。本來是必死無疑的,但蒼天有眼,這個下屬心長偏了半寸,於是雖然受了一刀但沒有傷到要害,他是詐死逃脫的!而後他連夜趕回七王府在外的聯絡點,將消息傳了出來——殺他者,店鋪的掌櫃!

    一個掌櫃好端端的為何要殺他?這一上心,再一查,線索就明瞭了!而一個掌櫃是賢王府的人,那旁的人呢?有了懷疑,便有了查探,有了查探,就得到了驚人的結果!

    小九什麼時候培養了那麼多厲害的人?他哪來那麼多錢培養他們?裴璋望著賢王府的方向,眉頭皺了起來。

    不過很快他的眉頭又舒展開來,嘴角也勾起了一抹陰沉的笑意——再過三日,父皇的壽辰就到了,好戲也該開場了!
第六十八章
    延帝壽辰在五月末,天晴日暖的好季節。
    這一大早,顏世寧都有些心驚肉跳,她撥著裴瑾遞來的甜羹,道:“我總覺得今天會出點什麼事。”
    裴瑾看她一臉憂色,笑得寬慰道:“別擔心了,咱們都已經佈置好了。慎飲食,避香味,遠小人。再者,雖然我沒法全然陪在你身邊,可小司會陪著呢。小司跟了北斗這麼久了,醫毒學了大半,連武功都會了點,有她在,你也稍微可以放些心。”
    裴瑾雖然這麼安慰著顏世寧,然而在他心中,卻也有不安的感覺。畢竟,之前他將顏世寧跟小十三保護的太好,七王府始終沒有機會下手,而他們如果一心想對付她腹中的胎兒和小十三,那麼今日便是最大的也是最後的機會。
    裴璋會做些什麼?穆貴妃會做些什麼?一切都是個謎。
    裴瑾跟顏世寧在擔心,藥房內的北斗也在擔心,他看了一眼正在整理東西的小司,而後淡淡道:“今天小心些。”
    “唔。可以帶刀嗎?”小司應了聲,然後拿起把刀轉頭問道。
    北斗看著她手裡的大長刀,汗顏。
    小司一笑,道:“跟你開玩笑的。我帶了些安胎養元氣的藥,以防萬一……”
    北斗見她思慮周詳,忍不住點了點頭以示誇讚。
    院子裡,小乙還在逗小十三開口講話,北斗診治一番後,發現小十三喉舌並無疾,晚說話或許是心理問題,只要疏導開了,開口是早晚的事。小乙聽著,便自告奮勇的擔起了疏導的括,當然,其奮鬥的結果還是失敗。
    “十三爺,您好歹說句話啊,就倆字,連貫的!我跟小甲打了賭呢,哎呦,拜託您老人家了!就倆字!一個不多!就倆字!”小乙見小十三死活都是一個字的往外迸,急的快哭了。
    小十三看他愁眉苦臉的可憐樣,有些為難,想了想,摸了摸他的頭,道:“乖。”
    說完,見裴瑾扶著顏世寧出來,跳下板凳就跑了過去。
    小乙愣在當場,半響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乖?怎麼跟我爺爺似的!”
    小甲見狀,飄了過去,伸手摸了小乙一下腦袋,說了個“乖”後,又飄走了。
    “……你個王八甲!占老子便宜!”回過神的小乙立馬又張牙舞爪的追殺過去。
      一行人收拾完後,坐著馬車往宮裡前去。說巧不巧的,當他們到了宮門的時候,對面七王府的馬車也正好到。下了馬車,一陣貌合神離的寒喧後,各自進去。
    見裴璋等人走遠,顏世甯拉著裴瑾道:“田氏好像有點不大對勁啊。”
    裴瑾也看到了,田氏妝容精緻衣飾華麗,臉上也帶著雍容甜美的笑意,可怎麼看都讓人覺得是在強打精神,因為那眸子裡,黯如死灰。
    一個有孕正當寵的妃子,怎麼會有這樣的神情?實在是匪夷所思啊!
    裴瑾等人先去了偏殿休憩,裴璋等人則是逕自往穆貴妃的宮殿走去。
    穆貴妃今日打扮的甚為華貴,隱隱有著一國之後的陣勢!此時她正比量著哪只鐲子適合今天的衣裳,回頭見裴璋帶著朱氏跟田氏進來,眉頭微微一皺,目光落在田氏身上時,眼中的嫌惡一瞬迸發,不過很快又收斂的一乾二淨。
    她把碧色玉鐲摘下,而後慢吞吞的道:“別擺著副死人樣子,若是今日露出什麼馬腳,你該知道是什麼下場。”
    “表姨母!”田氏聞言,睜大眼睛顫聲道。
    聽到這個稱呼,穆貴妃冷笑一聲,道:“正因為你叫本宮一聲表姨母,看在本宮與你娘情同親姐妹的份上本宮才饒你一命!但你也得知個好歹,若是今日壞了本宮的好事……哼!”
    “可是……可是都已經九個月了,就這麼弄掉,我……”
    “放心吧!本宮舍保你性命的!”穆貴妃不耐煩的打斷了她的話。
    田氏頃刻沒話說了,只纏著手揪緊了裙子。
    穆貴妃余光瞥見她手腕上露出的疤痕,眉頭一皺,而後拿起邊上的玉鐲給她戴上,回頭又給了裴璋一個不悅的眼神。
    裴瑾收到,低下了頭。自從知道這**的事後,他見到她就來氣,可是又不能殺,於是就只能往死裡蹂躪。明顯的地方不能露疤痕,他就盡往看不見的地方招呼,可前幾日他一個暴怒,失了分寸,就在她那條原來喜歡無比的雪白手臂留下了痕跡。
    “好了,時候不早了,一起去宜壽殿吧。”穆貴妃說著,站起了身,一干人等尾隨其後。
    而當他們走遠後,一個腦袋從後視窗探了出來,滿腔喜色。
  
    小如的手裡拿了一隻米粒大小的玉石耳環,那是大宮女青紅的東西,說是不知落在了何處讓她去尋,若是尋不得她就不用吃飯了。小如知道自己是受了排擠,可也無可奈何,只能翻著地去尋找。
    穆貴妃在後院栽種了些花草,沒事就會一個人呆著,宮人一般是不被允許去的。而小如尋了一大早都沒找到,後來有個好心的宮女提醒她說早上時候青紅去了後院,她才大的膽子去那一尋。剛才穆貴妃他們摒退宮人密談之時,未曾想到後邊還會有人,而小如卻正尋到後窗下,所以那些話便有一句沒一句的傳進了耳朵裡。
    可是他們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小如皺著眉頭想了想,想不出所以然,最終決定不管了,還是把耳環拿給青紅去吧,快餓死了。
    青紅見小如居然真把她故意放在後院的耳環找到了,意外之下又有些不甘,然後又開始尋思新的整人法子。
    而在小角落裡上演著小鬧劇時,大宮殿裡也在上演著大戲碼。
    延帝壽辰,普天同慶,皇親國戚文武百官三呼萬歲,然後開始觥籌交錯。管弦絲竹不斷,歌聲舞影不止,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是歡喜美滿之色,仿佛這就是個盛世太平。或許是喝了點美酒,或許是被眼前的美好假像暫時蒙蔽了,延帝的臉上也掃去了一整個冬天跟春天的陰霾,開始展露笑顏,只不過在間歇裡,他的目光依然掃視著席下兩個各有風情的兒子——一個端莊高貴,一個恭謹從容。
    裴瑾自然感受到了從高位上傳來的審視目光,只不過他無心管這,因為男女分席,他沒法陪著顏世寧,所以只能時不時的看一眼坐在遠處的顏世寧。雖然他面上談笑風生鎮定自若,然而心裡卻是緊張極了  一上午都平安無事,但他不敢松一口氣,因為他看到了裴璋與穆貴妃投向顏世寧的目光,極為不善上午若說是無機會,那麼現在宮宴,便是下手的絕佳時候。
    顏世寧的不安也愈發的厲害了,滿桌的美味佳餚,她卻不敢輕易動筷,雖然穆貴妃還不至於膽大到在整桌菜裡下毒,但安全起見,她還是小心為好,誰知道她會不會在她的筷子或者杯盞上做手腳呢?
    顏世寧護子心切,已經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而更讓她驚憂的,是朱氏就坐在她旁邊朱氏看著她的目光,真正像條毒蛇,嘴角含著笑,眼光卻陰惻惻的。
    顏世寧暗暗提醒自己要沉住氣,可是面上那矜持的笑容終是不如往昔自然。最後她實在坐不住了,靈機一動,便在喝酒的時候手一搖,將酒灑在了裙子上,然後抱歉著對在座眾女眷道:“我先去偏殿理一下。”
    被小司扶著進入偏殿,見再不用與毒蛇同席,顏世甯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
    小司見狀,道:“王妃,淡定。”
    顏世甯見小司給她理著裙裝神容淡然,笑道:“等你以後有了孩子,你就能知道我現在的心情了。”
    小司想了想,覺得有些道理,便點了點頭。
    顏世寧挺著肚子站著有點累,便找了個靠窗的地方坐下,歎道:“我就在這呆著吧,也不回去了。”
    小司一笑,回頭從帶來的物什裡翻出了一個小盒,打開後用銀針測了一下,然後遞給了顏世寧。顏世寧一看,眼睛都亮起來了,只見裡面放滿了做工考究色香味俱全的各式菜肴。
    “王爺說,您肯定不敢用膳,便讓我偷偷帶來。”小司輕輕道。
    顏世甯聞言,抿唇笑,心想裴瑾這廝越發體貼入微了。
    而就在主僕二人離開延帝的大壽躲在偏殿一起歡樂的吃著私家菜時,門口突然響起了一聲甜笑。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呀?”
    顏世寧-驚,抬頭一看,見田氏被丫鬟扶著正走了過來。
    田氏已有九月身孕,行動不便,進來後就被扶著坐在了顏世甯邊上的軟榻上,她看了一眼小司收起的食盒,卻也不以此當話題說下去,只歎道.“這身子越來越重,多坐一會就覺得累得厲害,九王妃想來也是這感覺。”
    “誰說不是呢。”或許同是孕婦,再見著田氏面帶愁容,顏世甯雖然依然有警惕,但到底不比剛才。
    “我看你臉色好像不大好,可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喚御醫過來?”想了想,顏世寧又小心的說道。
    田氏眉梢一動,而後乾笑道:“不打緊的,或許是快要臨盆,緊張的。”說著又回頭對著自家丫鬟道,“你去給我取個薄荷膏來,我有點悶。”
    丫鬟聽命退下。
    屋子裡便只剩下了三人。
    顏世寧看著心神不定目光閃爍的田氏,心裡的不安越來越甚,想了想,她道:“我歇息夠了,便先回席了。”
    “等等。”田氏連忙喚住她,而後扯著嘴角笑道,“能給我倒杯茶麼,剛才吃了點鹹,有點嘴幹。”
    顏世寧猶豫的下,便讓小司卻給田氏倒茶。那茶壺跟茶杯剛才都已經測過了,都是乾淨的。
    田氏接過茶,道了聲謝,便低頭撥了撥茶蓋,吹了吹茶,而後不知下了什麼決定,眼一沉,唇一咬,便滿滿飲下。
    顏世甯在邊上看著,心頭一動,發現了一點不對勁。這茶是溫的,需要吹一下麼?而且田氏喝茶那樣子怎麼感覺有點破釜沉舟的意思?還有……
    等到顏世甯看到田氏翹起的小手指上那點點水跡時,心猛然沉了下來。
    她突然想起了一個局!一個她曾經跟裴瑾一起設下對付秋月的局。
    而當田氏淒厲的聲音傳來時,顏世寧猛然回神,卻見田氏倒在地上,裙子上溢出了血。
    “你……你在茶裡放了什麼來人啊快來人啊”田氏驚慌失措的大喊道。
    門外的丫鬟聽到聲音,連忙跑了進來,見到屋內這陣勢,皆花容失色,大喊不己。
    顏世寧看著這一切,只覺頭頂一黑腳底一軟,後背冷汗蹭的一下就滋了出來。
    她中計了!
    穆貴妃不是要她孩子的命!
    而是要……陷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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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險中計世寧產子
    屋內已經開始混亂,有的人慌著要扶田氏,有的人又說不能扶,有的人跑去通知裴璋,有的人跑去通知裴瑾,還有的人,則是急慌慌的跑去稟報大總管王福年。
    田氏躺在地上,血流不止,臉色蒼白,又怕又痛之下涕淚交流,小腹中是千刀萬剮的疼,可是這疼的,又何止是小腹呢!可是在疼之餘,她又得忍著將小手指上的指甲咬下,再吞進肚裡。
    顏世寧看著這亂糟糟的場面,腦袋嗡的一下便空了,而等她看到窗外小徑上穆貴妃朱氏等人正匆忙趕來時,亂極思靜,心一下定了下來。
    她們來得這般快!顯然是有備而來!
    證據確鑿,有口難辨,她們是謀劃己久的!看田氏那樣子,這孩子是鐵定保不住的,但為什麼要殺了自己的孩子來陷害她,顏世甯一時想不清楚也不去想,她現在要想的就是後果。
    她在茶中下毒謀害皇嗣,裴瑾必受累,到時候延帝一怒,他們苦心經營的一切就都完了!
    完了!完了!怎麼可以完了呢?
    她捏緊拳頭,腦子開始飛速運轉。
    這時,邊上的小司已經檢查完了田氏喝的杯子裡的茶,她走到顫世寧跟前道:“是極強的墮胎藥!”
    墮胎藥?顏世書聞言,心一凜,一個大膽的念頭浮現在腦海,可是這太危險了,一不小心就會……顏世寧心顫了,而當她看到穆貴妃等人快要走到門口之時,她一咬牙,轉身走到桌邊,端起田氏剛才喝過的杯子,將裡面剩了一半的茶倒在了自己喝過的杯子裡,然後又自己喝了一口。
    小司見狀,驚呼:“王妃!”
    顏世甯看著穆貴妃等人跨門而進,拉著小司的手沉聲道:“我只喝了一點不會出事!你現在要做的是趕緊給我催生!”
    “催生!”小司一向淡然的臉上終於有了驚慌。
    茶裡的藥顯然是很劇烈的,顏世寧雖然喝了一點,但己感覺到了藥性,她彎著腰捧著小腹,眼眶通紅,目露狠意,“孩子已經八個多月了!可以的!”
    說話間,穆貴妃等人己走了進來,朱氏也已經假裝驚恐的呼喊了,顏世寧瞧見她們眉宇裡的得意,恨得直發抖,然後一狠心,“哎呀”一聲摔倒在地上,同時痛苦的叫道:“我的肚子!我的肚子!”
    說著又朝小司無聲說道:“拜託你了!”
    話音未落,眼角的淚再也忍不住的滑落下來。
    小司見狀,瞬間領悟。王妃被陷害,後果難以想像,那麼現在,就要趁早洗脫罪名!可是證據確鑿,如何洗刷?只有一起受害。
    一個流產!一個早產!都是被人所害。
    而那墮胎藥裡有易滑胎的藥,早前王妃無聊之時便跟她一起研究過醫藥,她定是想到了,所以喝了一口催產。
    胎兒八個月了!八個月基本都長齊全了!可是不等瓜熟蒂落就催產,怎麼都是一個懸。
    可是不這麼做的話,怎麼能化險為夷呢?
    一切都來勢洶洶,一切都防不勝防,小司在瞬間將所有的一切都分析個遍,而後嘴一抿,臉一沉,掃卻所有驚恐,換上全部鎮定,趁著新一波的混亂還沒開始,趕緊蹲下身去扶顏世寧,同時,迅速的拔下頭上的釵子,劃向自己的胳膊,等血出來後又抹向顏世寧的內裙。
    “啊!王妃出血了!”小司邊喊著,手指己麻利的按下了顏世寧好幾個穴道,並且取出隨身攜帶的藥丸塞進了她的嘴裡。
    兩個王妃一個接一個的倒地,在場所有人都慌亂的不成樣子,穆貴妃跟朱氏始料不及,目光中也浮現出了驚疑。
    小司卻一心撲在顏世寧身上,一邊摸脈診斷,一邊又拈血布疑,見差不多了,才驚呼道:“不好了,我家王妃要生了!”
    ……
    門內,小司全神貫注的在給顏世甯接生,宮裡的產婆自詡經驗豐富,可是看著這麼個小姑娘熟練冷靜的樣子,竟有些插不上手,所以她只能在邊上攥緊了手對著顏世寧道:“九王妃,您再使點力!再使點力!”
    而當地看到顏世寧下面開始流血時,不自開始驚慌。邊上小宮女見著這陣勢,也是嚇破了膽,手中的盆咣當掉下,“啊!王妃出血了!出血了!”
    顏世寧本來就早產,眾人的弦都緊繃著,再聽著這聲聲晾呼,都是面色大駭!
    小司見她們吵得不成樣子,怒道:“你們再吵都給滾出去!”說著又對咬著巾帕滿頭是汗的顏世甯道,“王妃!你再使點勁!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顏世寧看著小司堅定的眼神,點了點頭,淚水滾滾低落,而當又一撥刮骨割肉般的疼痛襲來時,她的牙齒又狠狠的咬住巾帕,雙拳又緊緊的握住了。因為太過用力,指甲嵌入掌心,破了皮,溢了血,可她卻絲毫不覺。
    她張大眼睛看著床頂,淚流滿面,“孩子!你要堅持住!”
    ……
    血水被一盆一盆端出來,裴瑾看著,只覺觸目驚心。最後他再忍不住,一把抓住出來的宮女,喝道:“裡面到底怎麼回事?王妃要不要緊?”
    宮女抬頭見一向溫和的九王爺兇神惡煞兩眼通紅,嚇得不輕,哆嗦著道:“奴婢也不知道……”
    裴瑾見問不出什麼,急的渾身發抖,恨不能立刻沖進去看個究竟。
    剛才他被人拉著說話,再回頭時卻不見了顏世寧,好不容易擺脫了那些人,卻又聽得宮人前來忙報,說王妃出事了!大驚之下他連忙趕去,卻見延帝跟裴璋也匆匆往著同一個方向走去。這麼一來,裴瑾就更是焦急了!
    而等趕到偏殿的時候,看到滿地的血時,他只覺整個人都要瘋了,聽聞那些血是七王側妃時才稍稍安心,可是聽說顏世甯要早產時,還沒落穩妥的心又揪緊著提到了喉嚨口!
    八個多月的身孕,平常都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早產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
    顏世寧在這邊生產,田氏也在隔壁生產,只是她生出來的卻是個死胎。
    當她看到自己的孩子小臉烏青了然無息之時,心碎絕望之下,嚎啕大哭。  
    淒厲的哭聲驚擾了在外邊等待著的延帝,他站起身,對著正走出來的穩婆厲聲道:“怎麼回事?孩子怎麼樣?”
    穩婆老淚縱橫,跪地道:“陛下請節哀。”
    轟隆隆,外邊響起了一道春雷,卻在延帝的頭頂劈了個響亮,他似乎不敢相信的喃喃道:“沒了?”
    沒了?怎麼會沒了?都九個月了!馬上就要出生了!怎麼就沒了?怎麼可以就沒了?
    其餘人聽著這句話,各自都作出了反應。裴璋頹然坐在地方,掩面抽泣,穆貴妃臉色慘白,也是淚流不止,朱氏則是離了魂似的喃喃道:“好好的一個孩子,怎麼說沒了就沒了呢?”
    就在眾人都“心碎”之時,顏世寧的產房內突然傳出了嬰孩的啼哭聲,不洪亮,卻也不虛弱。
    裴瑾一聽,整個人都震了起來。
    穩婆抱著孩子走出來,滿腔喜色的道:“恭喜陛下,恭喜王爺,是個小子。”
    裴瑾哪有心思管孩子是男是女,他看都不看繈褓裡的嬰孩一眼,只急著問道:“王妃怎樣!她要不要緊!”
    穩婆忙回道:“王妃失了點血,有點虛弱……”
    裴瑾一聽,心又提起了,見簾幔被卷起,推開穩婆就沖了進去。
    顏世寧躺在床榻上,渾身都濕透了,青絲貼著額頭,淩亂之極,見著裴瑾進來,想要笑,眼淚卻先淌下來了,“裴瑾……”
    裴瑾連忙握住她伸出來的手,眼眶也紅了,“世寧。”
    夫妻二人還來不及多說一句,外邊己傳來田氏淒厲的喊聲,“顏世寧!你還我的兒子!你還我的兒子!你害了我的兒子!我要殺了你!”
    顏世寧一聽,整個人都不安起來,她握緊裴瑾的手,道:“這是他們陷害!要小心!”
    裴瑾不知其詳,但見顏世寧一臉緊張神情,心知一切大不妙。
    延帝在外邊,得知一個孫兒夭折正悲痛不己,又聽得一個孫兒順利產下,暗歎皇天保佑,而在這悲喜交加之際,又聽得田氏這麼一喊,想起了其中蹊蹺,便厲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田氏的丫鬟己跪下哭道:“奴婢也不知,聽命去拿薄荷膏,回來時就見我們家主子倒在地上,全是血……聽著……聽著好像是九王妃在她茶了下了藥……”
    該丫鬟全然不知情,說的也都是她的所見所聞,而其恐懼慌亂也是再真不過。
    “藥?什麼藥!”延帝聞言,大驚失色,而後命人快速查探。
    一查之下,侍衛回報道:“九王妃跟七王側妃所飲的茶杯裡皆有墮胎藥……”
    延帝駭然,“誰下的藥?給我狠狠查!當時是誰在這殿裡?又是誰砌的茶?”
    當時在場的宮人跪了一地,哭道:“奴婢冤枉啊!”
    侍衛忙道:“回陛下,這藥別處皆沒有,只在這兩個茶杯中有,而殿內杯子眾多,獨獨這兩隻才有……可見,是當時在屋內的人所下,若不然,不會如此巧合!”
    這話一說,所有的嫌疑就落回了當時在屋中的三個人身上。而三人之中,兩人有事,只一人無恙,於是小司便成了最大的嫌疑。
    聽見外邊在逼問小司,顏世寧躺不住了,她掙扎著起身,走到外邊,跪在小司身邊,道:“父皇!小司與我情同姐妹,剛才更是拼命為臣媳接生!如她要害我,剛才就可以施以手段將孩子弄死了!”
    剛才審查,裴瑾不好在屋內陪伴便走了出來,此時見顏世寧剛艱難生產完又跑出來還跪倒在地,心疼的無以加複!可是在此時此刻他也下能阻攔,唯有一同跪下!
    顏世寧的話極有道理,延帝皺眉。不是小司,那又是何人。
    穆貴妃見事態未能順利發展,有些著急,此時也顧不得分寸,抹淚道:“不會是她又會是誰?這屋子當時可就你們三人!”
    裴璋見母妃開口,也站起身厲聲道:“那茶可是你讓人端給秀真的,不是這丫鬟就是你!你說你為何要害我的孩子!”
    說著一把朝延帝跪下,哭道:“父皇,你要給兒臣做主啊!”
第七十章 化險為夷勝當時
    顏世寧為何要害他的孩子,這答案眾人都心知肚明,所以裴璋這話一說,所有人的目光就看向了顏世甯跟裴瑾。
    顏世寧早就料到他們會以此相問,故而聽到後也不慌亂,只眼睛一紅,淚水滾落,然後朝延帝磕了個頭道:“父皇明察!田妃那茶確實是臣媳命小司所倒,可其中有無下藥臣媳並不知情。更何況,臣媳也飲下此茶,並且為此受害!……剛才,剛才若是一個不慎,我那可憐的孩兒也是性命難保啊!”說著,顏世寧又心悸痛哭。
    裴璋見她伶牙俐齒,恨得牙癢癢,而後怒道:“誰知道你是不是施了苦肉計?你雖然也喝了那茶,可你最終只是無事!你順利誕下孩子,可我的孩子卻沒了!真是好計謀啊!真是蛇蠍心腸啊!”
    顏世寧見他含血噴人亂潑污水,真是氣得渾身發抖,不過很快她又冷靜下來,只滿眼恨意的盯著他道:“七哥這話說的什麼意思?難不成是我為了殺害田妃腹中的胎兒可以狠心的不顧我自己孩子的安危嗎?”
    “為達目的,你當可以不擇手段!”裴璋回道。
    顏世寧見他跳入自己設下的圈套,冷笑道:“那按你的意思,我是不是也要懷疑一下你們是在栽贓陷害?”
    顏世寧眼神如刀,紮的裴璋一時難言。是被震住了,也是心虛了,以至於接下來的話都有了些含糊,“什麼栽贓陷害?難不成本王會讓田妃親手殺了孩子再嫁禍于你麼?”
    顏世寧冷笑一聲,道:“七哥可以懷疑我蛇蠍心腸不顧骨肉安危施毒計,那我又如何不能懷疑田妃呢?”
    穆貴妃見不好,趕緊插話道:“各自少說一句,什麼苦肉計,什麼栽贓陷害,都把這些話給收起來!”
    顏世寧見她出來打圓場試圖揭過此篇,也不再糾纏,只道:“娘娘也是做母親的,自然知道自己的和子那就是心頭肉,只要是有良知的,是斷然不會拿著自己的和子去冒險的!世甯不是,也相信田妃不是!雖然暫時不知這毒到底何人所下,但世寧從不曾懷疑是田妃所為!可是七哥卻一口咬定是我所為,也不知是何故!”
    說到這裡,顏世甯有意頓了一頓。她這話明裡暗裡可都是在罵裴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她也僅能這般了,她沒有證據證明一切是田妃自己所為,自己殺死自己的孩子來栽贓陷害,這是多麼荒謬的事,連她自己的都不相信,更遑論延帝——雖然這一切都是真的!
    多麼瘋狂的陷害啊!
    而且,那唯一的證據也被田妃吞掉了!
    顏世寧想到這,暗吸一口氣,而後又沉沉道:“當然,世寧也能理解七哥的心情,倘若是世甯失了孩子,只怕會比七哥與田妃更崩潰!可是理解歸理解,世寧卻也不願白白被潑了污水!”
    說到這,顏世寧喘了口氣,身子也晃了晃。
    裴瑾見狀,轉頭見她臉色蒼白冷汗直冒,一驚。
    顏世寧看了他一眼,扯出一絲艱難的笑意後,又向延帝說道:“臣媳為人如何,父皇再清楚不過。今日之事,臣媳句句屬實……還請父皇明……”
    最後一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完,顏世寧眼一翻,整個人便向邊上倒去。裴瑾連忙抱住,看到地下又一灘血跡時,驚叫出聲:
    ——“世寧!”
    ……
    顏世寧再次失血暈倒,證明了她受到的傷害多麼巨大,也就說明了她是不可能下那毒的,畢竟,兩敗俱傷,對誰都沒有好處!
    可是裴璋如何能甘心,看著延帝陰晴不定的面容,他又道:“父皇,就算不是她下的毒,那同飲那茶,同等分量,一個先飲一個後飲,為何後飲的那個反而中毒更深?”
   
    延帝聽著這一問,眉頭一皺。
    站在邊上的小司見狀,翕動了下嘴巴,然後回道:“那是因為我們家王妃原本身子健壯,田妃身子虛弱……”
    顫世甯在玉泉山莊上,每日都吃飽喝足,動著筋骨,精神很旺,而田妃身子似乎的確不大好,就前陣子還得了場病……對於兩個有孕的兒媳,延帝自然比對旁人多一份關心,現在聽得小司這麼一解釋,這個疑惑也一下釋然了。
    只是……
    延帝看著焦急站在邊上看著太醫診治的裴瑾,又看看眼角還掛著心痛之淚的裴璋,等到耳邊又傳來田氏淒厲的哭聲時,他心念一動,緩緩道:“九王妃母子身弱,便留在宮中養著吧。”
    這話一說,裴瑾後背僵住了!
    延帝,這是要將顏世甯母子軟禁宮中了!
    為什麼要軟禁?
    這還是在懷疑他啊!
    ……
    好好的喜宴,又一次以混亂告終。
    顏世寧被安置在了一處環境優美的殿內,此時她被擦拭乾淨後放在了榻上,正睡得安穩,聽到邊上有動靜後,眼珠子動了動,醒來了。見裴瑾正守在床邊,咧嘴一笑,想要說話,一陣疼傳來,便又很吸了一口氣。
    裴瑾察覺後,連忙握住她的手,“你怎麼樣?”
    顏世寧朝他眨眨眼,然後委屈的說道:“好疼。”
    裴瑾一聽,想起什麼,臉色一變,喝道:“你還知道疼!”
    “唔?”顏世寧有些茫然,剛才還一臉焦急柔情,怎麼突然間就翻臉了?
    裴瑾見她這模樣,氣不打一處了,想要狠狠打她一頓,又捨不得,最終只能抓起她的手指咬了一下,怒道:“回頭我再跟你算帳!”
    顏世寧一想,知道裴瑾是知道了來龍去脈發怒了,畢竟她雖然贏了,可賭注還是太大了,是要人想想都後怕的!想要解釋,可一看邊上都是宮裡的人,便也就咬了下唇不說了,只眨巴著眼睛求饒。
    裴瑾恨恨的看了她一會,想到延帝的話,又歎了口氣,而後把頭靠在顏世寧的肩上,輕聲說道:“世甯,你跟孩子要留在宮裡了……”
    顏世寧眼睛睜大。
    裴瑾輕輕一笑,吻了吻她的額頭,又道:“你放心,我會把你接出來的。很快。”
    顏世寧看著他,眼眶又有些紅,而後她慢慢的點了點頭。她也知道,延帝將她們母子留在宮中代表什麼。
    她做了那麼多,可到最後還是釋不了延帝的疑!
    如果她沒做那些,只怕現在穆貴妃他們的氣焰會更勝,而他們在無可狡辯之下,只怕下場比現在更慘!
    前功盡棄什么的,只怕還是輕的!
    “以後的一段日子,只怕我再見你就難了。”沉默一陣後,裴瑾又哀哀的說道。
    顏世寧抿緊了唇,然後道:“我會把孩子照顧好的。”
    裴瑾搖搖頭,定定道:“不管什麼時候,你都要首先保護好自己”
    顏世寧一怔。
    裴瑾湊在她的耳邊,幽幽道:“孩子沒了可以再生,你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顏世寧一聽鼻子一酸又要落淚,她點著頭道:“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想了想,她又悄聲道:“告訴你個秘密。”
    “嗯?”
    “其實之前我是裝暈的。”
    “……”
    “那個時候暈一下,效果更佳。”顏世寧眨著眼睛小聲道。
    裴瑾回想一下,確實發現了端倪。之前顏世甯還是慷慨陳詞,後來突然一下子,她就又開始變弱,好像力竭了似的。
    顏世寧笑得狡黠,“狐狸精,不要忘記我的老本行!”
    裴瑾一想她原來扮著虛偽騙人的招數,忍不住搖頭笑。
    “那你怎麼一下睡到現在……”裴瑾問出了疑問。
    顏世寧咬著唇道:“你抱起我後,我覺得真有些累了,就睡過去了……”
    “……”
    ……
    來時二人行,回時獨自歸,裴瑾坐在空蕩蕩的馬車裡,表情肅然,目光深邃,在他的身周,隱隱透著些殺意。
    毒蛇發起了攻擊,以一種他們都無法想像的方式!可是,儘管他們將他咬得血肉模糊,自己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些!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兩敗俱傷!為什麼?
    王府內,燈火通明。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些複雜,是歡喜,是沉重。歡喜的是王妃喜得貴子,沉重的是今晚王妃跟貴子都沒能回來。
    裴瑾的釘子早就迅速把宮裡發生的事傳了回來。
    藥房內,裴瑾坐在那張之前!他只要一心煩就坐著的籐椅裡,捏著眉心想著事。
    北斗坐在邊上看了他一會,終究把心裡的憤怒咽了下去——前兩天他說要借小司一天,結果一借就借出事了。
    想了想,他道:“你娶了個好女人。今天要不是她反應迅速,後果不堪設想。”說話間,北斗的眼神裡滿是欣賞  顏世寧很狠,把她逼到極點,她甚至比裴瑾都狠!這樣的女人,真是再好不過了當然,小司最好!
    想到小司,北斗目光灼熱——她真是太優秀了,前陣子剛給廚娘的老貓接過生,今日就已經能熟練的給王妃接生了!
    意識到自己又走神了,北斗輕咳一聲,然後正色道:“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
    裴瑾目光沉沉,“我現在要知道裴璋為何要殺死自己的孩子?”
    北斗點頭,“確實很可疑。這麼做他們完全沒有好處。”
    裴瑾頹然點頭,沉吟半響,道:“七哥設了個局,以自己和子的死來給我致命打擊,如果後  來世寧沒有攪了他們的局,那麼我必敗無疑!可是現在世寧攪了局,父皇的視線被模糊,所以他  雖然依然對我懷疑,卻終究不敢下大決斷,只敢將世甯拘于宮中來提醒我,防範我!從這一點來  說,七哥還是贏了,只是贏的沒有他們想的那麼漂亮而己!那麼現在,如果想要反敗為勝,我們  就得尋出七哥設這局的原因!虎毒不食子,更何況還是這麼一個坐上那位置最大的砝碼!我就不  信,為了對付我,七哥能瘋狂至此!”
    “你的意思是,田氏腹中的胎兒有問題?”北斗蹙眉道。
    裴瑾眯眼,“我在想,田氏腹中會不會原本就是個死胎?”
    北斗一想,頷首道:“有此可能!我立馬下令下去嚴查七王府,如果是個死胎,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的,至少在醫藥上面會大有不同!”
    裴瑾點點頭,“我們得加把勁了,得早日把她們倆接回來!不然,你一準跟我急。”
    北斗見裴瑾又拿自己打趣,無語,想到什麼,又抬頭道:“她們倆?應該是她們仨。”
    “仨?”裴瑾一愕之後猛然回神,然後一把站起來懊惱道,“我都把我兒子給忘了!”
    而當他想起都沒見兒子一面,更是抱著頭哀嚎不己。
    深宮之中,錦塌之上,一個繈褓裡,有個小臉皺巴巴的小娃娃在睡夢中撇了撇嘴,好像很不滿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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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化險為夷勝當時
    顏世寧為何要害他的孩子,這答案眾人都心知肚明,所以裴璋這話一說,所有人的目光就看向了顏世甯跟裴瑾。
    顏世寧早就料到他們會以此相問,故而聽到後也不慌亂,只眼睛一紅,淚水滾落,然後朝延帝磕了個頭道:“父皇明察!田妃那茶確實是臣媳命小司所倒,可其中有無下藥臣媳並不知情。更何況,臣媳也飲下此茶,並且為此受害!……剛才,剛才若是一個不慎,我那可憐的孩兒也是性命難保啊!”說著,顏世寧又心悸痛哭。
    裴璋見她伶牙俐齒,恨得牙癢癢,而後怒道:“誰知道你是不是施了苦肉計?你雖然也喝了那茶,可你最終只是無事!你順利誕下孩子,可我的孩子卻沒了!真是好計謀啊!真是蛇蠍心腸啊!”
    顏世寧見他含血噴人亂潑污水,真是氣得渾身發抖,不過很快她又冷靜下來,只滿眼恨意的盯著他道:“七哥這話說的什麼意思?難不成是我為了殺害田妃腹中的胎兒可以狠心的不顧我自己孩子的安危嗎?”
    “為達目的,你當可以不擇手段!”裴璋回道。
    顏世寧見他跳入自己設下的圈套,冷笑道:“那按你的意思,我是不是也要懷疑一下你們是在栽贓陷害?”
    顏世寧眼神如刀,紮的裴璋一時難言。是被震住了,也是心虛了,以至於接下來的話都有了些含糊,“什麼栽贓陷害?難不成本王會讓田妃親手殺了孩子再嫁禍于你麼?”
    顏世寧冷笑一聲,道:“七哥可以懷疑我蛇蠍心腸不顧骨肉安危施毒計,那我又如何不能懷疑田妃呢?”
    穆貴妃見不好,趕緊插話道:“各自少說一句,什麼苦肉計,什麼栽贓陷害,都把這些話給收起來!”
    顏世寧見她出來打圓場試圖揭過此篇,也不再糾纏,只道:“娘娘也是做母親的,自然知道自己的和子那就是心頭肉,只要是有良知的,是斷然不會拿著自己的和子去冒險的!世甯不是,也相信田妃不是!雖然暫時不知這毒到底何人所下,但世寧從不曾懷疑是田妃所為!可是七哥卻一口咬定是我所為,也不知是何故!”
    說到這裡,顏世甯有意頓了一頓。她這話明裡暗裡可都是在罵裴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她也僅能這般了,她沒有證據證明一切是田妃自己所為,自己殺死自己的孩子來栽贓陷害,這是多麼荒謬的事,連她自己的都不相信,更遑論延帝——雖然這一切都是真的!
    多麼瘋狂的陷害啊!
    而且,那唯一的證據也被田妃吞掉了!
    顏世寧想到這,暗吸一口氣,而後又沉沉道:“當然,世寧也能理解七哥的心情,倘若是世甯失了孩子,只怕會比七哥與田妃更崩潰!可是理解歸理解,世寧卻也不願白白被潑了污水!”
    說到這,顏世寧喘了口氣,身子也晃了晃。
    裴瑾見狀,轉頭見她臉色蒼白冷汗直冒,一驚。
    顏世寧看了他一眼,扯出一絲艱難的笑意後,又向延帝說道:“臣媳為人如何,父皇再清楚不過。今日之事,臣媳句句屬實……還請父皇明……”
    最後一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完,顏世寧眼一翻,整個人便向邊上倒去。裴瑾連忙抱住,看到地下又一灘血跡時,驚叫出聲:
    ——“世寧!”
    ……
    顏世寧再次失血暈倒,證明了她受到的傷害多麼巨大,也就說明了她是不可能下那毒的,畢竟,兩敗俱傷,對誰都沒有好處!
    可是裴璋如何能甘心,看著延帝陰晴不定的面容,他又道:“父皇,就算不是她下的毒,那同飲那茶,同等分量,一個先飲一個後飲,為何後飲的那個反而中毒更深?”
   
    延帝聽著這一問,眉頭一皺。
    站在邊上的小司見狀,翕動了下嘴巴,然後回道:“那是因為我們家王妃原本身子健壯,田妃身子虛弱……”
    顫世甯在玉泉山莊上,每日都吃飽喝足,動著筋骨,精神很旺,而田妃身子似乎的確不大好,就前陣子還得了場病……對於兩個有孕的兒媳,延帝自然比對旁人多一份關心,現在聽得小司這麼一解釋,這個疑惑也一下釋然了。
    只是……
    延帝看著焦急站在邊上看著太醫診治的裴瑾,又看看眼角還掛著心痛之淚的裴璋,等到耳邊又傳來田氏淒厲的哭聲時,他心念一動,緩緩道:“九王妃母子身弱,便留在宮中養著吧。”
    這話一說,裴瑾後背僵住了!
    延帝,這是要將顏世甯母子軟禁宮中了!
    為什麼要軟禁?
    這還是在懷疑他啊!
    ……
    好好的喜宴,又一次以混亂告終。
    顏世寧被安置在了一處環境優美的殿內,此時她被擦拭乾淨後放在了榻上,正睡得安穩,聽到邊上有動靜後,眼珠子動了動,醒來了。見裴瑾正守在床邊,咧嘴一笑,想要說話,一陣疼傳來,便又很吸了一口氣。
    裴瑾察覺後,連忙握住她的手,“你怎麼樣?”
    顏世寧朝他眨眨眼,然後委屈的說道:“好疼。”
    裴瑾一聽,想起什麼,臉色一變,喝道:“你還知道疼!”
    “唔?”顏世寧有些茫然,剛才還一臉焦急柔情,怎麼突然間就翻臉了?
    裴瑾見她這模樣,氣不打一處了,想要狠狠打她一頓,又捨不得,最終只能抓起她的手指咬了一下,怒道:“回頭我再跟你算帳!”
    顏世寧一想,知道裴瑾是知道了來龍去脈發怒了,畢竟她雖然贏了,可賭注還是太大了,是要人想想都後怕的!想要解釋,可一看邊上都是宮裡的人,便也就咬了下唇不說了,只眨巴著眼睛求饒。
    裴瑾恨恨的看了她一會,想到延帝的話,又歎了口氣,而後把頭靠在顏世寧的肩上,輕聲說道:“世甯,你跟孩子要留在宮裡了……”
    顏世寧眼睛睜大。
    裴瑾輕輕一笑,吻了吻她的額頭,又道:“你放心,我會把你接出來的。很快。”
    顏世寧看著他,眼眶又有些紅,而後她慢慢的點了點頭。她也知道,延帝將她們母子留在宮中代表什麼。
    她做了那麼多,可到最後還是釋不了延帝的疑!
    如果她沒做那些,只怕現在穆貴妃他們的氣焰會更勝,而他們在無可狡辯之下,只怕下場比現在更慘!
    前功盡棄什么的,只怕還是輕的!
    “以後的一段日子,只怕我再見你就難了。”沉默一陣後,裴瑾又哀哀的說道。
    顏世寧抿緊了唇,然後道:“我會把孩子照顧好的。”
    裴瑾搖搖頭,定定道:“不管什麼時候,你都要首先保護好自己”
    顏世寧一怔。
    裴瑾湊在她的耳邊,幽幽道:“孩子沒了可以再生,你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顏世寧一聽鼻子一酸又要落淚,她點著頭道:“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想了想,她又悄聲道:“告訴你個秘密。”
    “嗯?”
    “其實之前我是裝暈的。”
    “……”
    “那個時候暈一下,效果更佳。”顏世寧眨著眼睛小聲道。
    裴瑾回想一下,確實發現了端倪。之前顏世甯還是慷慨陳詞,後來突然一下子,她就又開始變弱,好像力竭了似的。
    顏世寧笑得狡黠,“狐狸精,不要忘記我的老本行!”
    裴瑾一想她原來扮著虛偽騙人的招數,忍不住搖頭笑。
    “那你怎麼一下睡到現在……”裴瑾問出了疑問。
    顏世寧咬著唇道:“你抱起我後,我覺得真有些累了,就睡過去了……”
    “……”
    ……
    來時二人行,回時獨自歸,裴瑾坐在空蕩蕩的馬車裡,表情肅然,目光深邃,在他的身周,隱隱透著些殺意。
    毒蛇發起了攻擊,以一種他們都無法想像的方式!可是,儘管他們將他咬得血肉模糊,自己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些!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兩敗俱傷!為什麼?
    王府內,燈火通明。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些複雜,是歡喜,是沉重。歡喜的是王妃喜得貴子,沉重的是今晚王妃跟貴子都沒能回來。
    裴瑾的釘子早就迅速把宮裡發生的事傳了回來。
    藥房內,裴瑾坐在那張之前!他只要一心煩就坐著的籐椅裡,捏著眉心想著事。
    北斗坐在邊上看了他一會,終究把心裡的憤怒咽了下去——前兩天他說要借小司一天,結果一借就借出事了。
    想了想,他道:“你娶了個好女人。今天要不是她反應迅速,後果不堪設想。”說話間,北斗的眼神裡滿是欣賞  顏世寧很狠,把她逼到極點,她甚至比裴瑾都狠!這樣的女人,真是再好不過了當然,小司最好!
    想到小司,北斗目光灼熱——她真是太優秀了,前陣子剛給廚娘的老貓接過生,今日就已經能熟練的給王妃接生了!
    意識到自己又走神了,北斗輕咳一聲,然後正色道:“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
    裴瑾目光沉沉,“我現在要知道裴璋為何要殺死自己的孩子?”
    北斗點頭,“確實很可疑。這麼做他們完全沒有好處。”
    裴瑾頹然點頭,沉吟半響,道:“七哥設了個局,以自己和子的死來給我致命打擊,如果後  來世寧沒有攪了他們的局,那麼我必敗無疑!可是現在世寧攪了局,父皇的視線被模糊,所以他  雖然依然對我懷疑,卻終究不敢下大決斷,只敢將世甯拘于宮中來提醒我,防範我!從這一點來  說,七哥還是贏了,只是贏的沒有他們想的那麼漂亮而己!那麼現在,如果想要反敗為勝,我們  就得尋出七哥設這局的原因!虎毒不食子,更何況還是這麼一個坐上那位置最大的砝碼!我就不  信,為了對付我,七哥能瘋狂至此!”
    “你的意思是,田氏腹中的胎兒有問題?”北斗蹙眉道。
    裴瑾眯眼,“我在想,田氏腹中會不會原本就是個死胎?”
    北斗一想,頷首道:“有此可能!我立馬下令下去嚴查七王府,如果是個死胎,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的,至少在醫藥上面會大有不同!”
    裴瑾點點頭,“我們得加把勁了,得早日把她們倆接回來!不然,你一準跟我急。”
    北斗見裴瑾又拿自己打趣,無語,想到什麼,又抬頭道:“她們倆?應該是她們仨。”
    “仨?”裴瑾一愕之後猛然回神,然後一把站起來懊惱道,“我都把我兒子給忘了!”
    而當他想起都沒見兒子一面,更是抱著頭哀嚎不己。
    深宮之中,錦塌之上,一個繈褓裡,有個小臉皺巴巴的小娃娃在睡夢中撇了撇嘴,好像很不滿的樣子!
第七十一章 好愛哭的裴小鳥


    裴瑾在尋找答案的時候,顏世甯則在宮中坐月子養身體。

    孩子早產,身子偏弱,故而延帝雖然心中有疑,但也派了諸多能手前來照料。各式補品堆積而來,院裡小灶上也是爐火不斷,於是過了七八來天,顏世寧臉色紅潤起來,孩子的哭聲也響亮許多。

    而當一個月後顏世寧能下床走動,孩子也早就養得白白胖胖,當然,這哭聲便越來越響亮了。

    當聽到屋內再一次傳來洪亮的哭聲時,顏世寧放下手中的香草,仰天長歎,“蒼天啊,你小混蛋怎麼這麼能哭啊!這不剛睡下麼!”

    嗯,小混蛋是顏世甯給兒子起的外號,原因無他,只是因為這小混蛋委實太愛哭了!早上哭一趟,中午哭一趟,下午哭一趟,晚上睡前還得哭一趟!期間無聊了,他還能隨時隨地來一段!有事哭!沒事,找了事也得哭!別的孩子哭了要不搭理他,哭累了也就自個兒睡去了,可這小混蛋不是,非得哭到你搭理他抱起他為止!真是纏死人了,跟他爹一個德行!

    而顏世寧呢,剛開始聽他哭還提心吊膽的,生怕他被誰給禍害了,可是時間一久,發現這小子就是沒事找事亮嗓子折騰人後,就想著硬下心腸不去管了!

    一哭就哄,也把孩子養得太嬌慣了。

    此時顏世甯聽著孩子又哭了,便琢磨著不去搭理。她倒不信他不嫌累!

    可是顏世寧忍得住,小十三忍不住了。

    延帝有令,無事不得打擾王妃,所以尋常宮人也不敢隨意前來,於是偌大的宮殿難免顯得冷清,好在,小十三留了下來。

    因為延帝壽宴的變故,小十三不好留在賢王府,便送回了宮中,而他又惦念著那個大侄子,便跟著顏世寧一塊住在了那殿中,然後一天到晚守在搖床邊照看著他的大侄子。

    原本大侄子一哭,九嫂就會趕緊過來,可現在這麼久都不見人來,大概是她們出去了。眼見著大侄子越哭越大聲,小十三這心都揪起來了,然後趕緊站起身出門去找。只是看到顏世寧就在屋外跟小司研著藥草時,納悶了,然後道:“哭!哭!”

    “小十三,別管他!一天到晚就知道哭!”顏世寧被吵的不安寧,便佯裝氣哼哼的道。

    小十三一聽,卻傻眼了,以為九嫂是真不耐煩了,想了想後,癟了下嘴,一個人默默的轉身回房。

    完了,大侄子老哭,惹人嫌的,都沒人搭理他了,好可憐啊!

    小十三看著啼哭不止的大侄子,真是越來越心疼,嗚嗚,沒人管他了,怎麼辦啊!想起自己母妃原來哄自己的樣子,他猶豫了一下,然後伸手摸了摸大侄子的頭,道:“大侄,不哭。摸摸。”

    嬰兒的頭軟軟的,暖暖的,小十三小心的摸著,突然覺得感覺很奇怪。見大侄子縮了縮脖子,哭聲也停止了,欣喜便湧上心頭,然後他繼續摸道:“你乖,給你……吃糖。長大了!沒牙齒,咬不動,呵呵。”

    或許是被孩童稚嫩綿軟的聲音安撫住了,或許是被那溫暖的小手觸摸舒服了,又或許是被那糖給誘惑住了,小娃娃吸了吸鼻子,當真不哭了,然後動了動胖胖的身子,又睡了過去。

    小十三見著,開心的咧嘴笑了。

    而在門口,站著的幾個人全都目瞪口呆。

    小十三很快也察覺到了背後的古怪,轉過頭一看,也愣住了,隨後趕緊站起,朝著那個身著明黃華衫的男人行禮恭聲道:“父皇。”

    延帝來了,在聽到那些彙報之後,他在書房背手沉思良久,然後便下令前往顏世寧處。走到門口時他也阻止了宮人的通報,而是逕自往裡。只是他沒能看到任何端倪,除了顏世甯安之若素的幫著一個丫鬟研藥草。簡短的施禮免禮後,顏世寧便引著他往屋內走,本意是看一下他那個久盼才至的孫兒,卻不想見到的卻是疑有啞疾的幼子突然開了口。

    句子不連貫,聲音卻很清晰,而且,因果也很有序,那麼,這個孩子就根本沒什麼問題了!

    延帝突然間有種喜從天降的感覺!

    而小十三看著父皇古怪的表情,也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麼事,他張大嘴巴,一臉難以置信。

    顏世甯卻管不了那麼多了,她走到小十三跟前,蹲下扶著他欣喜的道:“小十三,你會說話啦!”

    小十三點了點頭。

    “不要點頭,開口說話,就像剛才那樣!”

    小十三眨了眨眼睛,想了想,慢悠悠的道:“大侄不哭了。”

    這話一說,眾人的喜色更明顯了。

    延帝虛咳了一下,放緩了聲音問道:“十三,你……怎麼突然會說話了?”

    小十三看了看延帝,又看了看顏世寧,沉吟半晌後,回道:“九哥,九嫂,他們,教的。”

    聽著這個回答,顏世寧有些意外。誠然,小十三在九王府的時候,上下都會逗著他說話,可是要說真正的教,卻也沒有。北斗診斷後說小十三並無啞疾,是因為心理問題而久不開口,那麼剛才,他定是突破了那障礙了。可是當時根本沒有人在場!那麼小十三現在為什麼要這麼說?

    延帝卻不知究竟,只以為真是裴瑾跟顏世寧的努力,於是看向顏世寧的目光又有了些贊許。

    證實了小十三的確會說話而且說的越來越好後,延帝回頭又對著顏世寧道:“這裡可還住的習慣?”

    顏世寧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住了,稍一思索後,回道:“一切都好,只是……”

    “只是什麼?”

    顏世寧低頭不答,只露出一絲羞赧又擔憂的笑意。

    雖然沒有說明,但意思誰都清楚。宮裡一切雖好,但夫妻分隔兩地,禁不住相思苦啊!

    其實在剛才的一刹那顏世寧想著到底要不要把這種情緒表露出來,因為她實在猜不透延帝突然問這話的原因,不過最終她還是決定如實相告,當然稍加了一點偽飾——她得讓面前這人知道自己對現在這一安排還是有點不滿的!

    顏世寧用欲語還休表明了自己的態度,然後便靜待著延帝的反應。可是延帝沉默許久,她低著頭又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受著來自頭頂的逼人的目光,時間一久,這心便有了些忐忑。

    她在宮中一月餘,外面發生的一切他都無從知曉,只從宮人的隻言片語中,得知裴瑾被支去了宣城辦事,好像前不久才回來。也就是說,這一月餘她都沒能見上裴瑾一面,果真真是軟禁了!

    那麼現在延帝突然問這問題,是隨口一問,還是發生了什麼事後的試探?應該是後者了,因為這一月餘裡,延帝還是第一次上她這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顏世寧想著無數種可能,心裡越來越緊張。而在她想著要不要再說些話的時候,延帝終於開口了。

    “明日朕便派人送你回去。”

    顏世寧豁的抬起眼皮,目光閃亮,喜悅與驚喜瞬間綻放。

    ——裴瑾,他把一切都解決了嗎?

    延帝看著顏世寧毫無作假純粹之極的反應,心思動了一下,回頭看到一臉期盼的小十三,又道:“你也到了念書的年紀了。”

    小十三聽著這話,目光黯淡下來。本來他還想著跟顏世寧一道回去的。

    或許是感受到了小叔叔的沮喪,大侄子皺了皺臉,“哇”的一聲又哭了起來。延帝在場,顏世甯不能不管了,忙走過去將他抱起,一摸,原來是尿床了。

    施了個禮後,她趕緊給孩子換尿布,一邊還“哦哦”的哄著。

    因為已是初夏,小娃娃穿的並不多,一脫下嫩綠色的褻褲,便露出了白白嫩嫩的小腿,一翻身,又露出了肉乎乎的小屁股。在綠色的襯托下,嬰孩顯得格外白嫩,也就格外惹人憐愛。所以給他換好後,顏世寧看著自家兒子又一副乖寶寶的憨樣,忍不住“吧嗒”一下親了一口。回頭想要跟小司說話,卻見延帝就站在邊上,不由吃了一驚。

    剛才換尿布可有一陣了,她還以為延帝已經走了。

    再看延帝,他那眼睛直盯著顏世甯手中的孩子,目光複雜之極。似好奇,似憐愛,又似……躍躍欲試。

    顏世寧嘴一撇,想起了曾經做的一個夢——她生了個大胖小子,延帝想要抱,她一把給抱走了。

    而在此時,她也很想把孩子遮起來——看都不讓他看,不過一想之下,她眼睛一眯,笑了,然後款步走到延帝跟前,柔聲道:“父皇,您看這孩子像誰?”

    說話間,胳膊一動,孩子已有了遞過來的架勢。

    延帝一愣,然後下意識的就接抱了過來,端詳了一陣後,認真道:“眉眼像你,鼻子下邊倒是像老九。”

    “唔,這眉毛也像他的,還有笑起來的樣子……來,寶寶,給皇爺爺笑一個……”

    顏世甯逗著孩子,同時也用餘光注視著延帝的反應,果然,當延帝聽到“皇爺爺”三個字時,眼角眉梢都鬆動了,原本莊重的神情也在一瞬間便的柔順慈愛無比。

    顏世寧在心中腹誹道:哼哼!僅此一次!

    這時,在一旁看得羡慕無比的小十三突然開口了,“父皇,大侄,賜名。”

    延國皇嗣的名字,一半都是君主所提,只是前陣子延帝憂心之下,也就沒有給孩子賜名。小十三曾經聽顏世甯跟小司說過此事,剛才又突然想起來了,再見父皇心情大好,想了一下,便大膽的提了出來。

    延帝一怔後,明白了小十三的意思,沉吟半晌,來了興致,問道:“你覺得起什麼好?”

    小十三被問住了。

    顏世寧察言觀色,知延帝在心情大好之下又生起了考量小十三的心,便對著小十三笑道:“小十三,你家大侄子的名字可要拜託你這個小叔叔啦。”

    小十三聞言,眨了眨眼睛,然後當真認真思索起來。可是他到底是個五歲孩童,哪能想出什麼寓意深遠的佳名,四處觀望一陣,抬頭看到天空飛過的小鳥後,眼睛一亮,便伸出了手指。

    “飛?”顏世寧蹙眉,而後又展顏道,“小十三是想讓他像是小鳥一樣自由快樂,是嗎?”

    小十三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裴雲飛?”延帝聞言,略一琢磨,皺眉道,“他能想出這個字倒也難為他了,只是這個飛子略失莊重了,不若換成菲字吧,意喻繁榮昌盛。”

    ……

    在顏世甯的謝恩聲裡,小十三無限沮喪的想,他剛才想說的不是“飛”字,而是“鳥”字。

    裴雲鳥,裴小鳥,多好聽啊!

    作者有話要說:小飛飛:好聽你妹!

    小十三:裴小鳥!

    小飛飛:小鳥你妹!

    小十三:裴小鳥!

    小飛飛:你再亂喊我揍你!

    小十三:裴小鳥!

    小飛飛:……哇!

    小十三:乖。不哭,摸摸頭。嘿嘿。

    小十三:……摸你妹!~~~~(>_<)~~~~

    【好像欺負與被欺負的對象搞反了哦,(☉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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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好愛哭的裴小鳥


    裴瑾在尋找答案的時候,顏世甯則在宮中坐月子養身體。

    孩子早產,身子偏弱,故而延帝雖然心中有疑,但也派了諸多能手前來照料。各式補品堆積而來,院裡小灶上也是爐火不斷,於是過了七八來天,顏世寧臉色紅潤起來,孩子的哭聲也響亮許多。

    而當一個月後顏世寧能下床走動,孩子也早就養得白白胖胖,當然,這哭聲便越來越響亮了。

    當聽到屋內再一次傳來洪亮的哭聲時,顏世寧放下手中的香草,仰天長歎,“蒼天啊,你小混蛋怎麼這麼能哭啊!這不剛睡下麼!”

    嗯,小混蛋是顏世甯給兒子起的外號,原因無他,只是因為這小混蛋委實太愛哭了!早上哭一趟,中午哭一趟,下午哭一趟,晚上睡前還得哭一趟!期間無聊了,他還能隨時隨地來一段!有事哭!沒事,找了事也得哭!別的孩子哭了要不搭理他,哭累了也就自個兒睡去了,可這小混蛋不是,非得哭到你搭理他抱起他為止!真是纏死人了,跟他爹一個德行!

    而顏世寧呢,剛開始聽他哭還提心吊膽的,生怕他被誰給禍害了,可是時間一久,發現這小子就是沒事找事亮嗓子折騰人後,就想著硬下心腸不去管了!

    一哭就哄,也把孩子養得太嬌慣了。

    此時顏世甯聽著孩子又哭了,便琢磨著不去搭理。她倒不信他不嫌累!

    可是顏世寧忍得住,小十三忍不住了。

    延帝有令,無事不得打擾王妃,所以尋常宮人也不敢隨意前來,於是偌大的宮殿難免顯得冷清,好在,小十三留了下來。

    因為延帝壽宴的變故,小十三不好留在賢王府,便送回了宮中,而他又惦念著那個大侄子,便跟著顏世寧一塊住在了那殿中,然後一天到晚守在搖床邊照看著他的大侄子。

    原本大侄子一哭,九嫂就會趕緊過來,可現在這麼久都不見人來,大概是她們出去了。眼見著大侄子越哭越大聲,小十三這心都揪起來了,然後趕緊站起身出門去找。只是看到顏世寧就在屋外跟小司研著藥草時,納悶了,然後道:“哭!哭!”

    “小十三,別管他!一天到晚就知道哭!”顏世寧被吵的不安寧,便佯裝氣哼哼的道。

    小十三一聽,卻傻眼了,以為九嫂是真不耐煩了,想了想後,癟了下嘴,一個人默默的轉身回房。

    完了,大侄子老哭,惹人嫌的,都沒人搭理他了,好可憐啊!

    小十三看著啼哭不止的大侄子,真是越來越心疼,嗚嗚,沒人管他了,怎麼辦啊!想起自己母妃原來哄自己的樣子,他猶豫了一下,然後伸手摸了摸大侄子的頭,道:“大侄,不哭。摸摸。”

    嬰兒的頭軟軟的,暖暖的,小十三小心的摸著,突然覺得感覺很奇怪。見大侄子縮了縮脖子,哭聲也停止了,欣喜便湧上心頭,然後他繼續摸道:“你乖,給你……吃糖。長大了!沒牙齒,咬不動,呵呵。”

    或許是被孩童稚嫩綿軟的聲音安撫住了,或許是被那溫暖的小手觸摸舒服了,又或許是被那糖給誘惑住了,小娃娃吸了吸鼻子,當真不哭了,然後動了動胖胖的身子,又睡了過去。

    小十三見著,開心的咧嘴笑了。

    而在門口,站著的幾個人全都目瞪口呆。

    小十三很快也察覺到了背後的古怪,轉過頭一看,也愣住了,隨後趕緊站起,朝著那個身著明黃華衫的男人行禮恭聲道:“父皇。”

    延帝來了,在聽到那些彙報之後,他在書房背手沉思良久,然後便下令前往顏世寧處。走到門口時他也阻止了宮人的通報,而是逕自往裡。只是他沒能看到任何端倪,除了顏世甯安之若素的幫著一個丫鬟研藥草。簡短的施禮免禮後,顏世寧便引著他往屋內走,本意是看一下他那個久盼才至的孫兒,卻不想見到的卻是疑有啞疾的幼子突然開了口。

    句子不連貫,聲音卻很清晰,而且,因果也很有序,那麼,這個孩子就根本沒什麼問題了!

    延帝突然間有種喜從天降的感覺!

    而小十三看著父皇古怪的表情,也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麼事,他張大嘴巴,一臉難以置信。

    顏世甯卻管不了那麼多了,她走到小十三跟前,蹲下扶著他欣喜的道:“小十三,你會說話啦!”

    小十三點了點頭。

    “不要點頭,開口說話,就像剛才那樣!”

    小十三眨了眨眼睛,想了想,慢悠悠的道:“大侄不哭了。”

    這話一說,眾人的喜色更明顯了。

    延帝虛咳了一下,放緩了聲音問道:“十三,你……怎麼突然會說話了?”

    小十三看了看延帝,又看了看顏世寧,沉吟半晌後,回道:“九哥,九嫂,他們,教的。”

    聽著這個回答,顏世寧有些意外。誠然,小十三在九王府的時候,上下都會逗著他說話,可是要說真正的教,卻也沒有。北斗診斷後說小十三並無啞疾,是因為心理問題而久不開口,那麼剛才,他定是突破了那障礙了。可是當時根本沒有人在場!那麼小十三現在為什麼要這麼說?

    延帝卻不知究竟,只以為真是裴瑾跟顏世寧的努力,於是看向顏世寧的目光又有了些贊許。

    證實了小十三的確會說話而且說的越來越好後,延帝回頭又對著顏世寧道:“這裡可還住的習慣?”

    顏世寧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住了,稍一思索後,回道:“一切都好,只是……”

    “只是什麼?”

    顏世寧低頭不答,只露出一絲羞赧又擔憂的笑意。

    雖然沒有說明,但意思誰都清楚。宮裡一切雖好,但夫妻分隔兩地,禁不住相思苦啊!

    其實在剛才的一刹那顏世寧想著到底要不要把這種情緒表露出來,因為她實在猜不透延帝突然問這話的原因,不過最終她還是決定如實相告,當然稍加了一點偽飾——她得讓面前這人知道自己對現在這一安排還是有點不滿的!

    顏世寧用欲語還休表明了自己的態度,然後便靜待著延帝的反應。可是延帝沉默許久,她低著頭又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受著來自頭頂的逼人的目光,時間一久,這心便有了些忐忑。

    她在宮中一月餘,外面發生的一切他都無從知曉,只從宮人的隻言片語中,得知裴瑾被支去了宣城辦事,好像前不久才回來。也就是說,這一月餘她都沒能見上裴瑾一面,果真真是軟禁了!

    那麼現在延帝突然問這問題,是隨口一問,還是發生了什麼事後的試探?應該是後者了,因為這一月餘裡,延帝還是第一次上她這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顏世寧想著無數種可能,心裡越來越緊張。而在她想著要不要再說些話的時候,延帝終於開口了。

    “明日朕便派人送你回去。”

    顏世寧豁的抬起眼皮,目光閃亮,喜悅與驚喜瞬間綻放。

    ——裴瑾,他把一切都解決了嗎?

    延帝看著顏世寧毫無作假純粹之極的反應,心思動了一下,回頭看到一臉期盼的小十三,又道:“你也到了念書的年紀了。”

    小十三聽著這話,目光黯淡下來。本來他還想著跟顏世寧一道回去的。

    或許是感受到了小叔叔的沮喪,大侄子皺了皺臉,“哇”的一聲又哭了起來。延帝在場,顏世甯不能不管了,忙走過去將他抱起,一摸,原來是尿床了。

    施了個禮後,她趕緊給孩子換尿布,一邊還“哦哦”的哄著。

    因為已是初夏,小娃娃穿的並不多,一脫下嫩綠色的褻褲,便露出了白白嫩嫩的小腿,一翻身,又露出了肉乎乎的小屁股。在綠色的襯托下,嬰孩顯得格外白嫩,也就格外惹人憐愛。所以給他換好後,顏世寧看著自家兒子又一副乖寶寶的憨樣,忍不住“吧嗒”一下親了一口。回頭想要跟小司說話,卻見延帝就站在邊上,不由吃了一驚。

    剛才換尿布可有一陣了,她還以為延帝已經走了。

    再看延帝,他那眼睛直盯著顏世甯手中的孩子,目光複雜之極。似好奇,似憐愛,又似……躍躍欲試。

    顏世寧嘴一撇,想起了曾經做的一個夢——她生了個大胖小子,延帝想要抱,她一把給抱走了。

    而在此時,她也很想把孩子遮起來——看都不讓他看,不過一想之下,她眼睛一眯,笑了,然後款步走到延帝跟前,柔聲道:“父皇,您看這孩子像誰?”

    說話間,胳膊一動,孩子已有了遞過來的架勢。

    延帝一愣,然後下意識的就接抱了過來,端詳了一陣後,認真道:“眉眼像你,鼻子下邊倒是像老九。”

    “唔,這眉毛也像他的,還有笑起來的樣子……來,寶寶,給皇爺爺笑一個……”

    顏世甯逗著孩子,同時也用餘光注視著延帝的反應,果然,當延帝聽到“皇爺爺”三個字時,眼角眉梢都鬆動了,原本莊重的神情也在一瞬間便的柔順慈愛無比。

    顏世寧在心中腹誹道:哼哼!僅此一次!

    這時,在一旁看得羡慕無比的小十三突然開口了,“父皇,大侄,賜名。”

    延國皇嗣的名字,一半都是君主所提,只是前陣子延帝憂心之下,也就沒有給孩子賜名。小十三曾經聽顏世甯跟小司說過此事,剛才又突然想起來了,再見父皇心情大好,想了一下,便大膽的提了出來。

    延帝一怔後,明白了小十三的意思,沉吟半晌,來了興致,問道:“你覺得起什麼好?”

    小十三被問住了。

    顏世寧察言觀色,知延帝在心情大好之下又生起了考量小十三的心,便對著小十三笑道:“小十三,你家大侄子的名字可要拜託你這個小叔叔啦。”

    小十三聞言,眨了眨眼睛,然後當真認真思索起來。可是他到底是個五歲孩童,哪能想出什麼寓意深遠的佳名,四處觀望一陣,抬頭看到天空飛過的小鳥後,眼睛一亮,便伸出了手指。

    “飛?”顏世寧蹙眉,而後又展顏道,“小十三是想讓他像是小鳥一樣自由快樂,是嗎?”

    小十三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裴雲飛?”延帝聞言,略一琢磨,皺眉道,“他能想出這個字倒也難為他了,只是這個飛子略失莊重了,不若換成菲字吧,意喻繁榮昌盛。”

    ……

    在顏世甯的謝恩聲裡,小十三無限沮喪的想,他剛才想說的不是“飛”字,而是“鳥”字。

    裴雲鳥,裴小鳥,多好聽啊!

    作者有話要說:小飛飛:好聽你妹!

    小十三:裴小鳥!

    小飛飛:小鳥你妹!

    小十三:裴小鳥!

    小飛飛:你再亂喊我揍你!

    小十三:裴小鳥!

    小飛飛:……哇!

    小十三:乖。不哭,摸摸頭。嘿嘿。

    小十三:……摸你妹!~~~~(>_<)~~~~

    【好像欺負與被欺負的對象搞反了哦,(☉o☉)…】
第七十二章 全世界都在河蟹
    老遠看到宮裡的馬車,小乙已經飛奔進去大喊,“回來了,回來了!”

    裴瑾正跟北斗下棋,聽見後,也顧不得了,丟下手中的棋子就跑出去。北斗看著眾人都大喜的迎出去,皺了皺眉,可是不知不覺間也加快了腳步。所以等到顏世甯抱著孩子下來時,就看到門口站滿了人,一個個容光煥發就跟喝了美酒似的。然而就算有再多的人,她的目光始終都落在正中間的那個男人身上。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現在都一千多年過去了,更何況這次分別,其間隱含著太多的驚心。

    顏世寧看著他的俊朗的面容,突然間很想飛撲進他的懷裡。而她這個念頭還沒落下,就見裴瑾已經飛奔到了自己身邊,然後一把將自己抱起。

    喜悅太過洶湧,誰都不知如何應付。裴瑾抱著緊緊抱著只覺不夠,便將她抱起旋轉。這一舉動太出乎意料,顏世寧大驚之下,忙道:“孩子!孩子!”

    裴小鳥被夾在中間被晃得頭暈,哇的一下又哭了起來。

    裴瑾意識到中間還有個兒子,趕緊停下,然後湊著腦袋去觀看這個上次都沒來得及看的兒子,只是一看之下,詫異,“這孩子怎麼那麼醜!”

    “……”

    “……”

    “再醜也是你生的!”顏世寧大怒。

    “哇哇!”裴小鳥哭的更傷心了。

    當夜,賢王府裡一片熱鬧,等到眾人歡笑的散去後,喝足了的裴小鳥被抱去睡覺,裴瑾則關上門後就一把將顏世寧壓在門上使勁親吻。

    燭燃香暖,酒熱情酣,裴瑾一邊吮吸著顏世寧口中的甘甜,一邊又將手掌伸進她的衣襟覆上那愈發豐盈的酥-胸。

    酥-胸柔軟滑嫩似豆腐如凝脂,一手包住似能擠出水,裴瑾憋了數月,早就難忍無比,此時摸到久違的撩人之物,全身的火氣都騰騰的燃起來了,下邊之物更是昂揚似鐵。

    顏世寧之前久嘗歡愛身子也是敏感之極,再加上小別勝新婚情意尤其盛,所以與裴瑾身子稍一觸碰,整個人都軟了下來,等到他腿分開自己的雙腿,感覺到他那下邊之物時,更是站立不住。

    “別,別在這啊!”看到裴瑾似乎就要當場辦了事,顏世寧別過頭,喘息著提醒道。

    裴瑾手撫著她早已濕-潤的花處,嘴咬著她的下巴,邊還眯著被情-欲浸染透的雙眸道:“這裡不好麼?還沒試過呢……”

    話是這麼說著,手已托起顏世寧的臀將她整個抱起往床榻邊走去,走時還不忘繼續啃咬那讓他不忍鬆口的紅唇。

    等到了塌邊,裴瑾將顏世寧放下,自己也壓了下去,扯掉兩人身上的束縛後,再等不及,提起槍就直入了進去。

    一個溫熱緊裹,一個堅-硬如鐵,都是久違的舒爽,所以當兩人骨肉相連緊密相入之後,都發出了一聲情難自禁的舒爽聲。

    “有沒有想我?”裴瑾挺動著腰肢嘶啞著嗓音問道。

    顏世寧摟著他的脖子,仰起頭吻上他的唇,迷蒙著雙眼醉紅了臉頰道:“怎能不想。”

    怎能不想,一句話,銷-魂無比,裴瑾頃刻間便覺欲-火洶湧到了極點,然後手臂一摟,就狠狠的撞了進去……

    這夜,**無數,裴瑾像是要在一夜之間將之前幾個月的補回來,要了一次又一次。顏世寧一開始還興致高昂的應付著,到後來是四肢發軟渾身無力,只能在一**的衝擊中呻-吟著求饒著。及到天明醒來,早已是渾身上下紅跡斑斑,手指頭一根都抬不起來。

    裴瑾卻是精神好極,一臉饜足,見她睜開眼,又要湊上來親吻。顏世寧忙無力求饒道:“不要了。”

    裴瑾挑眉一笑,無辜道:“可我想要怎麼辦?”說著已經拉過顏世寧的手往下。

    碰到那又硬起的東西,顏世寧無語淚流。

    裴瑾見她又蒙起被子要把自己藏起來,不由大笑,然後把被子一掀,將人抱起,道:“逗你玩呢,咱們先洗個鴛鴦浴去吧。”

    說是逗你玩,可是等到洗完出來,桶裡的水潑了一半,顏世寧再次癱軟在了裴瑾的懷裡。

    悲痛之中,顏世寧哀嚎道:“你趕緊出去看兒子吧!”

    ……

    顏世寧補個眠,就補到了大中午。她是被裴小鳥的哭聲給吵醒的,睜開眼一看,裴瑾正抱著裴小鳥坐在桌邊,裴瑾是一臉好笑又好氣的表情,裴小鳥則是大哭不已。

    “怎麼回事?”顏世寧坐起身道。

    裴瑾無奈道:“我只是想抱他會,可是一抱就哭,我就等著他睡著了再抱,誰知……他個混蛋,睡得好好的又開始哭了!”

    顏世寧:“……”

    將孩子接過,哄了一陣還是哭,顏世寧便解開褻衣餵奶,裴小鳥一聞到奶香,腦袋一湊,嘴巴一叼,就含住了奶-頭,然後哼唧哼唧就開始吮吸起來。顏世寧拍著他的屁股,慢慢哄他入睡,見裴瑾半天沒動靜,納悶的抬頭,卻見他正盯著自己的酥-胸看!

    顏世寧:“……”

    見裴小鳥睡踏實了,顏世寧瞪了一眼裴瑾,道:“以後你惹哭他你負責哄!”想起什麼,又道,“話說,父皇怎麼把我們給放回來了?”

    裴瑾給她倒了杯茶,挑眉道:“那是父皇良心發現了。”

    “怎麼說?”

    裴瑾狡黠一笑,“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七哥為什麼捨得讓田氏害死自己的孩子?”

    顏世寧眼睛一亮,這個問題讓她困惑了很久。

    “那是因為,田氏腹中的胎兒根本不是七哥的。”

    “啊!”裴瑾輕飄飄的說著,顏世寧卻是目瞪口呆,半晌後才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裴瑾抿唇一笑,道:“咱宮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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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裴九爺霸氣側漏

    當裴瑾在尋找答案的食盒,王福年也在尋找答案,他想不通七王為何要謀殺自己的孩子來嫁禍九王妃,再看延帝對裴瑾的態度,他便覺得自己似乎該做些什麼,他想,或許能夠從她那裡打探出些消息。所以當裴瑾派人在七王府四周打探府中藥物使用情況的同時,他便尋著個機會,來到了宮中一個靜謐的園子裡。

    這個園子,那個穆貴妃宮裡叫小如的宮女常來,好像是養了一隻小野貓,也可能是一隻叫不出名字的小鳥,總之,王福年已經製造了好幾個機會與這個小如在這裡遇見了。

    而因為偶遇的次數太多,小如對這位元身居高位卻和善的大總管頗為親近。這位王大總管讓她想起了在宮外慈祥的祖父,也讓她想起了“靠山”兩個字——小如雖然年幼純真,但不傻,連受欺淩讓她無奈之下也想掙扎,而王大總管是陛下跟前的紅人,如果能得到他的幫助,那麼逃出生天也不無可能!所以,小如對王福年總是小心翼翼的熱絡著。

    而這一天,兩人在“偶遇”之後又開始閒談,話題說著說著,就扯到了小如上次被大宮女青紅欺負的事上去了。

    “她把耳環藏在了後院,我找了半天也沒找到。那地方就在娘娘安歇處的後視窗,平時我們都不過去的,要不是紅菱提醒我,那耳環我准是找不到了,說不定到現在也早餓死了。不過說來也奇怪,那天我在視窗聽到娘娘他們說了些奇怪的話……”小如打開了話匣子,就開始滔滔不絕,雞毛蒜皮的事情能說半天,可是在說完這句話後,她突然閉上了嘴,整個話題戛然而止,因為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說的可是個驚天大秘密!

    那天穆貴妃跟田氏說的那些話,她在後窗聽了個七八分,不過當時她聽著有些疑惑,想不通也就不再想了,可是當後來聽說九王妃下毒害死了田氏腹中胎兒,前後一聯繫,她豁然間開朗!

    田氏腹中的胎兒是穆貴妃讓她自己弄死的!九王妃是被陷害的!

    可是這個認知太過震撼了,小如只是一個卑微的宮女,根本承受不了,就算她心中有著小小的善惡之分,但是在生死面前,她也只是選擇了沉默選擇遺忘,當做不知。而現在她脫口而出,無非就是事情已經過去半個月,她慢慢釋懷了,然後又在和善的王大管事面前松了心防。

    對於小如突兀的停頓,王福年自然察覺到了裡面的玄機,在看她一瞬變色的表情,心裡更是有了計較,於是沉吟一番後,他以一種極其自然的口氣問道:“聽到什麼了?”

    小如心中打鼓,還是選擇搖頭不說。

    小如的反應讓王福年確定了小如一定知道極大的秘密,但他也不急著追問,只是歎了口氣,像是在不滿小如的隱瞞。

    小如見王大總管神情有些落寞,心裡有些不忍,於是思索一陣後,吞吞吐吐的將那天聽到的話說了出來。

    小如越說越膽顫,王福年越聽越明瞭,最後答應了小如絕對保守秘密之後,連忙回去寫紙條。

    第三日,在裴瑾獨自來請安時,王福年便又尋了個無人注意的時候將紙條塞在了他的袖子裡。

    ——釘子有音:木挾田,九月活胎必墮殺,甚厭惡之,何故?

    當裴瑾坐在馬車裡看到紙條上面的字後,驚詫!驚詫的是王福年居然在穆貴妃處埋了釘子!而當他的視線落在“活胎”“厭惡”四個字上時,眉頭一皺,疑惑陡升!等到馬車駛過原來華麗無比的相府時,答案瞬間清晰!

    不是死胎!是活胎!所以他們之前的猜測出現錯誤!

    那麼好好的九月活胎為何要害死!穆貴妃為何要脅田氏又為何厭惡她們母子!

    呵!

    答案如此簡單!

    七哥啊七哥,頭上那頂小綠帽,戴得可暖和?

    裴瑾在馬車裡,不厚道的笑了,可是笑完,眉頭又皺起來了——現在他已經知道了了答案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麼,該是給自己洗刷冤屈的時候了!

    可是,該怎麼洗刷呢?

    首先,要弄清與田氏有染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裴瑾回到府上,立馬下令去查最近幾個月與田氏有關與七王府有關的所有突然死亡的人的消息!

    既然田氏不忠不貞的事被發現了,那麼按照裴璋的性子,那姦夫只怕早就被殺了。跟-我-讀WEN文-XUE學-LOU樓  記住哦!而田氏一個婦人,來往不便,又能與誰有染?只怕,就是平常常常跟接觸到又不被懷疑的人!

    一查之下,很快發現了目標。

    這三個月來,齊王府裡死了兩個人,一個是侍衛統領,一個是田氏身邊的貼身侍女!

    婢女相助與人私通,發現後統統殺死,裴瑾聽到彙報後,瞬間將來龍去脈理清了。那麼接下來,就該讓延帝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可是該怎麼讓他知道?

    裴瑾雖然知道了真相,可是沒有證據,物證已被消除,人證已被害死,穆貴妃等當事人自然不會開口承認,如果當場質問,他們除了抵死否認之外只怕還會反潑污水!倒是還有一個人證的,就是那個王福年安插在穆貴妃處的釘子,可是讓這個釘子跑到延帝跟前說出真相也是不可取的,這樣不但暴露了那釘子,只怕也要暴露了王福年。王福年是他一個極大的底牌,不到逼不得已,他是不會讓他涉險的!

    再者,就算裴瑾有了足夠的證據,他也不能跑到延帝跟前說,不然,就算屆時延帝相信了這事是真的,裴璋確實是在陷害他,可是到頭來,延帝也會對他起了疑——如此私密的事情,你又是從何得知?所以,有證據他不能說,沒有證據,他更不能說,總之,他最好的就是不要插手此事!

    可是不插手,怎麼接回顏世寧,怎麼接回小司……

    北斗為此事傷透了腦筋,可裴瑾卻成日優哉遊哉的賞花逗鳥,好像天下太平無事發生一般,北斗見著真是鬱悶到了極點。

    而裴瑾見著他滿是怨念的神情,卻是一笑,而後神神叨叨的道:“且再等三日。”

    北斗一聽這話,吐血,三日過後,裴瑾就要前往宣城辦事,到時候人都走了,怎麼管這事!

    而裴瑾卻再不多說。

    等到三日後,裴瑾帶著人離開了京城,走時笑著道:“十日後,我回來,你娘子跟我娘子,統統回來,你就好好等著吧。”

    北斗糊塗,邊上的小乙眸中卻精光乍現。

    而後,在京城一家極為熱鬧的酒樓裡的某一個旮旯角裡,兩個喬裝打扮後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哎,你聽說沒有,咱七王爺頭頂是戴著一頂顏色極鮮豔的帽子呢!”

    “這話怎麼說?”

    “我告訴你你可別告訴別人啊,聽說啊,七王爺的側妃腹中那胎兒不是咱七王爺的!”

    “此事當真?”

    “那還有假?告訴我的人可跟七王府裡的人極為密切啊,他說的話還能有假!”

    “你指的是那個誰誰誰?”

    “對對對,就是那個誰誰誰。”

    “哦哦,那他說的肯定就是真的了!可是那這孩子到底是誰的啊?那人也太膽大了吧,咱七王爺的女人都敢沾呐!”

    “唔,你把耳朵湊過來,我告訴你啊,你有沒有聽說七王府裡那個統領突然死了啊?”

    “聽說了啊,可是那跟這事有什麼關係?”

    “嘿,說你笨你還不承認,你說,一個好端端的人怎麼死了?這裡面肯定有貓膩啊!”

    “哦哦,你的意思是……”

    “噓!這可是大秘密,不能說不能說……”

    說到這,見旁邊桌子上的人都豎起了耳朵,兩人相視一眼,然後佯裝有事掏了銀子就告辭。回頭走到外邊角落,換了行頭,又跑到附近的茶館裡繼續開始竊竊私語。

    而在小甲跟小乙的搗鼓之下,不出幾日,七王爺頭戴綠的消息就被傳得沸沸揚揚,街頭小巷,酒館茶肆,豪宅大院都在談論著此事。

    風言風語傳到七王府,裴璋又急成怒,將田氏鞭打一頓後,下令將府上的人狠狠查一遍——這可是自己府上的人傳出去的啊!本想著此事已經瞞天過海再無人知道,誰知,竟被自己手底下的人傳出去,並且傳的滿城風雨人盡皆知!他不查出那“誰誰誰”到底是“誰誰誰”,不將他千刀萬剮,如何能咽的下這口氣!這可是讓他成為天下人的笑柄啊!而更讓他驚心的是,如果這些消息傳到宮裡讓延帝知道……

    裴璋想堵住天下人的嘴,可是悠悠之口,他如何能堵!

    而當北斗聽到外邊的風聲後,一愣之下不由拍案叫絕!

    好你個裴瑾!

    一件被極力遮掩的醜事,他硬是將它宣告天下!沒有證據不要緊,咱們只要讓人知道有這事就好!不能插手此事不要緊,咱們只要讓人動動嘴皮子然後袖手旁觀就好!不能當面告訴延帝不要緊,天下人都知道了,延帝知道還會遠嗎!至於這些傳言到底是真還是假……呵,延帝生性多疑,他聽到這些傳言後,難道不會讓人查嗎?而他動手查,可比別人把證據擺在他面前要有力的多!

    裴瑾!裴瑾!他以一種出乎意料的方式解開了這個僵局,然後,逆轉了所有的局面!

    手段真是太高了!

    ……

    當顏世甯聽完裴瑾的陳述後,她簡直要對裴瑾刮目相看了,這只狐狸真是太厲害了!

    “怎麼樣,為夫這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是不是很厲害?”見顏世寧一臉驚歎,裴瑾挑著眉嬉笑道。

    顏世寧見他又開始得瑟,想要白他一眼,可嘴角到底笑了起來,想到什麼,又問:“那後來父皇又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麼,父皇高高在上,本來這些風聲也傳不到他耳裡的,不過我琢磨著老王頭年紀大了,嘴皮子碎了點,所以不小心就漏了點東西出來吧。當然,也有可能他年紀大了眼睛耳朵好好使,帶著父皇去哪裡溜達,無意聽到角落裡兩個宮人在竊竊私語,然後一喝,一問,這事就這麼給漏出來了……嘿嘿嘿,過程不要緊,我當初讓小乙放出風聲,就準備著老王頭在宮裡能給個接應的……哎,宮裡有人真是好辦事啊!”裴瑾說著,抿了口茶,繼續開始得瑟。

    顏世寧忍無可忍,搶過他的茶自己喝下。半晌後,想到什麼,又道:“這麼說,父皇放我出宮,定是把事情查清楚了,知道這是七王陷害咱們了?”

    裴瑾眉頭一皺,歎了口氣道:“父皇應該是查清了田氏與人有染的事,他應該也懷疑田氏被下毒是七哥陷害咱們,所以才會把你放回來。不過我想,對於後者,七哥他們一定是抵死不承認的。他們不承認,父皇也無計可施,除了將他們冷落下來,不會作出實質上的懲罰。”

    “那等於說他還沒垮了!”顏世寧道。

    見她有些急躁,裴瑾拉過來安撫道:“別忙,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七哥現在雖然沒垮,但也好不到哪裡去了,父皇雖然不能在實質上將他怎麼樣,但心裡有了疑,再加上之前就不喜他,所以以後他的日子更難過了。而他呢,內有憂外有患,父皇的態度又越來越惡劣,急躁不安之下,只怕會作出不當的舉動!”

    “什麼不當的舉動?”見裴瑾眸中閃著精光,顏世寧不由起了好奇。

    裴瑾看著她,詭秘一笑,道:“父皇大壽之上,七哥給我設了這麼大的一局險先將我置於死地,那麼禮尚往來,我怎麼也得回敬一下不是?愛妃,稍安勿躁,為夫早就擺好了棋局,就等著他鑽進這個套呢!”

    ……

    深宮裡,裴璋跪在堅硬的地磚上,磕頭謝罪。延帝站著,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眉頭緊蹙。

    “父皇!兒臣待田氏不薄,可她竟如此對我,兒臣,兒臣真是痛心之極!兒臣也不想隱瞞的,可是兒臣心想田氏家族乃社稷功臣,倘若將此事揭開,難免傷了和氣,所以才一直猶豫著沒能提起!”

    “你隱瞞不說,難道不是為了將這孩子生下當做你坐上那位置的砝碼!”延帝言語極為犀利!

    裴璋查得怒氣,趕緊磕頭,“兒臣糊塗,確實是有這一念頭的!兒臣罪該萬死!請父皇恕罪!可是兒臣萬萬沒有想著下藥陷害九弟的!那天之所以針對九弟兒臣也是看到田氏被下毒,心急之下才對弟妹疾言厲色……父皇,父皇,是兒臣利慾薰心了!可是兒臣真的沒有下毒!”

    裴璋不停磕頭,聲音誠懇,表情懊悔,當真是可憐之極。可是他的心中卻是在咬牙切齒。

    隱瞞不說,便有將孩子當做固寵的砝碼之嫌!可是如果沒有將那野種當做固寵砝碼的心思,就又有了會陷害顏世寧的嫌疑!兩相其害取其輕,裴璋深思之下,只好選擇前者!若不然,那就是謀害皇嗣的罪名,而延帝,是萬萬不能容忍此事的!

    裴璋一派坦誠,恨不能掏心挖肺,延帝聽著,只覺頭疼。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吵死人了!

    他能理解裴璋的毒辣與不折手段,因為他曾經就是這樣幹過,可是他幹過,不代表他歡喜。延帝看著面前這個兒子,突然間有些無力,他到底有沒有選擇錯人呢?

    裴璋見延帝沉默了,心中忐忑,思索一下後,又道:“父皇,其實兒臣還有一事要講。”

    延帝皺眉,“說。”

    裴璋目光閃爍,而後道:“兒臣之前一直,一直防著老九,然後不小心發現了些東西。老九,他似乎極具著不小的勢力……”剛才他已經如實揭穿了自己的野心,現在也就不懼怕將自己暴露的更徹底。他已經到了絕路,現在能做的,就是對延帝絕對的坦白與順從!

    “哦?”延帝聞言,卻是目光一亮。

    裴璋見狀,心裡暗喜,母妃果然料事如神,穩了穩神,他又沉沉道:“兒臣的人發現,在賢王府的四周,佈滿了九弟的人,而且這些人都是身手不凡的。兒臣想,九弟素來閒雅無欲無求,那怎麼會擁有這些勢力?這些勢力還是我們能發現的,那會不會還有些勢力是我們還沒能發現的?”

    裴璋小心翼翼的把這些話說完,而後抬起眼皮盯著延帝的表情,待看到他的臉色開始變得陰沉後,嘴角抿出了一絲笑意。

    父皇不喜老九,防著老九,果然不假!

    ……

    等到裴璋退下後,延帝一個人坐在龍椅裡,面上表情陰晴不定,他在想一些事,一些至關重要的大事!

    很久很久以後,他鬆開了攥緊的手,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老七是否忠君孝父,不得而知;老九是否表裡不一,也不得而知。那麼,朕就要設個局,好好看清一下你們的內心!
第七十四章 驚天大局不得破

    延帝倒下了,在上早朝時候。

    當時文武百官又在為著立誰為儲而唇槍舌劍的辯論著,忽然間聽到一聲驚呼,大家抬起頭時,便看到延帝口中噴出了一口血,然後昏厥了過去,之後,就連續數日不得見。

    這麼一來,大夥都驚慌了,每個人的心思開始更加活躍,可是每個人都不敢輕舉妄動,他們都在觀望,等著宮裡傳出風聲。

    延帝昏迷之後就被送入寢宮,然後消息徹底被封鎖,別說文武百官見不到龍顏,就連皇親國戚諸如貴妃皇子之流都不得進入。誰都不知道殿門裡到底是什麼情況,誰都不知道吐血之後的延帝病情輕重,每日除了幾位御醫進出,再無人窺得裡面究竟。

    不過,看著這幾位太醫進出之時都是謹言慎行面色凝重,侯在殿外的人一揣測,便知情況應該大不好了!再聯想起往日延帝的身子狀況,有些膽大的已經開始暗暗盤算了!而當不知從哪裡流出的一句“時日無多”傳開時,僵持了數日的局面瞬間掀起了軒然大波!

    延帝時日無多?!那立儲之事怎麼辦?誰才是大延國下一個繼任者!

    他們等著延帝傳下聖旨,可是等了幾日,殿內局勢風雲詭譎,卻始終沒有一道明確的聖旨下來!這讓眾人更加焦急了!

    好在,又過了兩日後,那扇緊閉的殿門終於打開了。

    延帝傳出聲音了,他開始召見諸位舉足輕重的大臣以及身份特殊的皇族人士。可是為什麼獨獨召見這些重要的人物?外面的那些人又開始揣測了——只怕,是延帝在彌留之際,最後問詢一下眾人的意見了!

    不過這樣也好,定下了最終的人選,以後也就少了後顧之憂!

    可是當那些人一個個進去又一個個出來後,他們發現,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古怪。

    延帝到底跟他們說了什麼!

    這成了眾人最想知道的謎。

    ……

    穆貴妃處,裴璋瞪大眼睛,驚詫之極,他看著面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宮人,喝道:“你說父皇已經立下聖旨,上面寫的是立九賢王為儲!”

    那名宮人沉聲道:“楊大人親眼所見,便特意命奴才前來通報!”

    楊大人,禮部尚書,在二王相爭中看似中立,實則是再堅定不過的七王黨,他也是被延帝召見的為數不多的幾人之一!而當他瞥見延帝手上的聖旨上寫了些什麼的時候,心中大駭,然後便尋到了穆貴妃安插在宮裡與他聯絡的釘子,將事情轉述與他令他速速通報。

    “楊大人還說了什麼?”裴璋已經坐立難安了。

    “楊大人說,陛下神容憔悴,說話也已是力不能支!楊大人還說,他觀陛下用藥,都是吊命之物!”

    “吊命之物!”穆貴妃聞言,臉色也變了。什麼時候需用這等烈藥,是將死而不願死的時候!

    陛下,他真的要去了嗎?意識到這一點,穆貴妃的神色有些恍惚。

    然而裴璋所想的卻不是這些,等到那名宮人把剩下的話說完又退下後,他厲聲道:“母妃!現在該如何是好!您不是說父皇定是不會讓老九坐那位置的嗎!”

    穆貴妃正在心煩意亂,聽得兒子這一聲質問,臉色一沉,道:“你父皇心思叵測我如何能猜個毫釐不差!更何況這話也是在田氏之事未發生之前說的!現在你膝下無子又不得你父皇歡喜,你父皇改弦更張也是情理之中!”

    裴璋見母妃有了怒氣,心一震,無力辯駁,只能將滿腔怒火壓下,可是越想越不甘,最後忍不住又道:“那難道我們就要眼睜睜看著老九坐上那位置!”

    穆貴妃此時也冷靜下來,聽著這話,冷冰冰的看了裴璋一眼,道:“你父皇寫了聖旨卻不公諸於眾,這是他尚有猶豫……”

    “可是他已立下聖旨,那便說明他已有決斷!更何況,他這一刻不下聖旨,不代表下一刻就不下!而一旦這聖旨下下,那老九坐上那位置就是板上釘釘的事!”裴璋打斷道。

    “那你待如何!現在就跑到你父皇跟前搶過這聖旨撕了再寫?那你乾脆現在就調集所有勢力趁人不備去逼宮!一了百了!”見裴璋遇事這般亂手腳,穆貴妃恨鐵不成鋼,便怒斥道。

    可是她只是一句怒言,裴璋聽在耳裡,卻猶如醍醐灌頂!

    “母妃!”裴璋大喜道。

    穆貴妃皺眉。

    裴璋目光灼熱,“母妃說的是啊!”

    “你要做什麼?”看到裴璋神色不對,穆貴妃警惕道。

    “母妃,如果父皇下了那道旨,那麼一切就都晚了!我們倒不如趁他未下那道旨時,闖進宮!”

    “糊塗!”穆貴妃喝道。

    裴璋駁斥,“有何糊塗!這些年我們已經培養了足夠的勢力,在宮中也多有我們的人!我們深夜闖進宮是再容易不過的事!到時候我們只要逼著父皇重新寫下聖旨就好!”

    “那如果他不依你的意願寫呢!難道你準備弑父殺君不可!”見裴璋似入了魔的狂熱,穆貴妃手都要抖了!

    裴璋卻並未察覺,聽到這話,目光一閃,狠意畢現,“如果父皇甯死不從,那麼兒臣自當遂他心意!”

    穆貴妃聞言,渾身都冰冷了。

    裴瑾繼續道:“母妃!難道你忍心看著我們苦心經營多年的成果付諸流水嘛!試想一下,如果老九即位,他會放過我們嘛!那幫老傢伙會放過我們嘛!與其到時成為魚肉任人宰割,倒不如現在就搏一把!現在搏了,消息封鎖了,我登上那位置就還是名正言順!而一旦老九登上那位置咱們再搏,就是謀反的罪名!到時候名不正言不順,大勢便去了!”

    瘋魔之中,裴璋卻是看的透徹,句句在理!穆貴妃聽著,驚心動魄之後,卻也慢慢聽進去了!

    的確,現在的局勢雖然有些不利,但是他們還是穩抓在手中的,那些明面的勢力,那些暗處的釘子,他們都部署的好好的!如果現在動手,雖然冒險,但勝算極大的!而一旦老九登上那位置,一切都會重新洗牌,那麼他們的勢力就會多多少少收到損害!再者,就算到時候從老九手中奪位成功,也免不了留個千古駡名!倒不如現在神不知鬼不覺的以保駕為名進入宮中,逼得聖旨改寫!到時候,延帝是油盡燈枯一命嗚呼,七王是傷心欲絕可為了天下大業勉強登基……而那些不合作的人,就讓他們一個個忠心事主自願殉葬去吧!

    穆貴妃越想越驚心,手指也攥得越來越緊。裴璋看著她這幅陰沉算計的樣子,一臉喜色,他知道,母妃一旦露出這表情,便是心中已有計較!

    “母妃……”

    “等等!”

    裴璋剛要說話,卻被穆貴妃打斷,她突然想起了一樁事。

    上次董太醫漏了風聲說延帝還有四五年的壽命,怎麼突然一下子就時日無多了?

    穆貴妃眯起雙眼,察覺到了其中的問題。沉吟片刻後,她對著裴璋說:“你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待我確認完一件事情再說!”

    “什麼事?”見母妃面色沉沉,裴璋蹙眉道。

    穆貴妃翕動了下嘴巴,而後道:“我要去見一下董太醫。”

    ……

    當夜,月黑風高。錦繡宮的一處偏門角裡,突然鑽出了一個披著黑色篷子的身影,他聽到了來自門那邊的三長兩短敲門聲。

    董平,太醫院最年輕的太醫,今夜正好當值,聽到來自錦繡宮傳來的密語之後,便尋了個無人察覺的時機來到了這裡。

    門上露出一個小洞,董平抬眼一望,看見了門那邊站著的那個女人。

    “我有一事問你。”

    “嗯。”

    “陛下身體到底怎樣?”

    “還有兩年。”

    “怎麼?”

    “原是有四五年的,不過去年太子薨逝陛下曾嘔血過,傷了好不容易積起來的元氣,之後便不大好了。”

    “那近日傳的時日無多又是怎麼回事?”

    門那邊久久沒有動靜,穆貴妃一怔,然後轉頭望去,看到的,還是夜色裡,那半張略顯朦朧的面容。

    四目相對,穆貴妃心一亂,慌忙轉頭,然後啞著嗓子道:“為何不說話?”

    半晌後,那邊傳來低沉的聲音,“那是陛下設的局。”

    延帝設了個局,他故意在早朝時候吐血暈厥令眾人猝不及防讓天下震驚混亂,他想看的,就是所有人的反應。然後他被送回寢宮後,又對身旁的太醫下了命令——“裡面所有的事都不可外傳!若有洩漏!格殺勿論!”

    眾太醫不知究竟,但帝心難測,他們照做便是!於是眾人遵著延帝的吩咐,每個人扮出了謹言慎行目光閃爍心思沉重的樣子!而後又有一人遵照命令,暗暗傳出陛下時日無多的風聲!

    這麼一來,外頭更加混亂!

    等到時機差不多了,延帝又開了殿門,開始召見重要的大臣。然後,在問詢立誰為儲的時候,有意無意的讓人看到他手上的聖旨。

    而那聖旨,共有兩份!

    “兩份!”穆貴妃聽到真相後,驚心。

    董平頷首,“微臣雖未親眼所見,但觀進出者的神情,揣測出這聖旨定當有兩份的!陛下召見的人,明面上看都是中立者,但其實,一半是七王擁護者,一半是九王的擁護者。如微臣猜測無誤,其實陛下早就知道這些人所站立的陣營,卻只當不知而已。陛下召見他們,表面上是想聽不偏不倚者的答案,實質,是想通過這些所謂的中立者將消息傳到陣營明確者的耳朵裡!而這消息又是截然不同的,那就是,七王的人看到的聖旨上寫的是陛下要將位置傳給九王!而九王的人看到的聖旨上寫的卻是陛下要將位置傳給七王!試想一下,如果聖旨只有一份,就如楊大人所見的,那麼九王的人看到後應該面帶喜色,可是微臣觀察後所見的,他們所有人只是眉頭緊鎖心事重重!”

    “那陛下為什麼要這麼做?”深夜裡,穆貴妃聽著董平的話,只覺後背發寒。

    “是試探!”董平沉聲道,“陛下是故意製造出他命不久矣的假像,又在二王之間埋下引線,他想看的,是誰先沉不住做出動作,引爆這個響天雷!”

    “誰引爆!誰就是死!”穆貴妃顫聲道。

    董平聲音卻猶自沉穩,“是的,所以,娘娘,請靜觀其變。”

    “好。”穆貴妃喃喃應下,心還在激蕩不已,幸好她起了疑,幸好她問了人,若不然,如果她跟裴璋沉不住氣先動了手,那麼只怕,他們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幸好!幸好!

    好不容易穩住心神後,穆貴妃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她轉頭看著對面那個男人,問道:“這件事如此重大,你為何不來尋我先行告知?”

    董平目光一動,低頭道:“娘娘自幼聰穎,這等玄機,如何看不穿。”

    穆貴妃聞著這話,心一跳,目一沉,而後道了聲“告辭”後,轉身離開。

    董平看著那模糊的身影消失不見,暗暗歎了口氣,目光也在一瞬間被夜色氤氳出了迷離:

    ——不過就是等著你來找我罷了。

    ……

    當穆貴妃在董平處得知了這個驚天之密而後回去再做部署時,深宮的另一處,王福年看著挑燈看奏摺的延帝,卻手心裡捏出了汗。

    這幾天他一直守在延帝跟前,寸步不得離,所以這個秘密,他怎麼都無法傳出去!

    九王爺!九王爺!這是個局,您得小心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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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翻轉手險中求勝

    延帝一病,整個京城都受到了震動,賢王府也不例外。當然表面上,賢王府依然是一派沉靜。

    此時裴瑾正抱著裴小鳥坐在庭院裡的籐椅上玩耍。顏世寧今日身子不適,吃過午膳後便進屋歇著了,裴小鳥撈不到娘抱,退而求其次,便整日賴在裴瑾懷裡。

    天日益熱起來,裴小鳥穿著藕荷色絲質褂子,顯得胖乎乎的的身子格外的白嫩滑溜。裴瑾抱著這個小人兒覺得格外好玩,看見邊上有個彩球,便拿過來提著上邊的繩子在他面前晃蕩,裴小鳥被彩球吸引住了,兩隻黑的發亮的眼珠子便隨著彩球晃動也一起晃動著,小手也伸出來想要拿。可裴瑾卻不給他,眼看他要夠到了,手一提,球又被拉遠了。幾次三番後,裴瑾直樂,裴小鳥卻鬱悶極了,眼珠子一瞬不瞬的看了會這個無良爹,最後臉一皺,嘴一憋,哇的一下哭了起來。

    裴瑾一見裴小鳥哭了,頭皮炸開了,趕緊手忙腳亂的去哄,而這時,外邊有人稟報,說威國公來了。

    聽到這名字,裴瑾眼光一閃,然後道:“我知道了。”

    說完低頭看著裴小鳥,又有些傻眼,只見他眼角掛著淚,嘴卻咧著直笑,原來他趁裴瑾不注意,把那球拉了過來,現在正戳著玩。

    眼看他手指摳下一塊就要往嘴裡塞,裴瑾趕忙將他小手裡捏著的碎物拿掉,無奈道:“你怎麼這麼嘴饞呢!好了,小子,跟老子一起去迎接磨難吧!”

    聲音極輕,卻又是極沉的!

    這兩日,裴瑾一直再等人上門!誰想,竟然等來了威國公!!那就是說,大事不妙了!

    那邊,好吃的被搶走,裴小鳥看著空空如也的小手,又委屈了,還沒來得及哭,身子一輕,人又被抱起來了。裴小鳥趴在裴瑾的肩頭上,看著四周變換的風景,感覺有些無聊,然後拳頭一握,便塞進了嘴裡開始哼唧哼唧吮了起來。

    遠遠見著威國公,裴瑾已經恢復了情緒,又變成了賢良恭謹的王爺模樣。

    威國公看到裴小鳥時,眼前一亮,脫口而出道:“好俊的小子!”

    聽到兒子被他誇獎,裴瑾謙虛道:“哪裡哪裡。”然而眼裡是遮掩不了的自得。

    確實,剛出生那會裴小鳥皺巴巴的裴瑾還覺得有些醜,可是養了快兩個月了,裴小鳥越長越漂亮了!

    威國公收回看向裴小鳥的視線,而後不動聲色的道:“倒有一副帝王之相。”此時他又恢復了高深莫測的老狐狸模樣。

    裴瑾聽著這話,笑笑不應,轉頭看到池塘裡一株荷花似乎有了敗跡,心想如此美好的景色,有了這一筆,還真是煞風景。

    坐定,上茶,裴瑾感覺到裴小鳥屁股動了動,就把他抱在膝蓋上坐下,順手又拿了塊米糕塞在他手裡讓他自個兒啃。裴小鳥得到寶貝,也不鬧了,雙手緊握著米糕,邊啃邊還抬頭看看對面坐著的那人——嗯,不認識。

    “今日來是有要是相商。”威國公心中有事,也不再客套。

    裴瑾挑了下眉,明知故問道:“看國公面色凝重且親自到訪,只怕是出了什麼大事。”

    威國公眯眼道:“確實是出了大事!”

    “哦?”裴瑾眉頭一動。

    威國公沉沉道:“陛下已寫下聖旨,定下儲君的人選了!”

    裴瑾聞言,心裡咯噔一跳!

    這出了他的意外!

    這幾日宮中亂成一團,他每日跟顏世寧都去請安,可得到的都是陛下讓他們回府恭候。裴瑾倒也想知道延帝的情況到底怎麼樣,可是進出的人都是沉默不言,他又無法從王福年那得到一絲消息,所以,無奈之下,他們只能做足了孝順哀歎的樣子後“老老實實”回家待著,然後聽著釘子從宮裡帶出的消息暗自揣測。只不過那些消息瞬息萬變,他終究沒法看個究竟!

    而他雖然表面上裝作雲淡風輕,其實內心裡還是有些悸動的,特別是聽到延帝“時日無多”,以及延帝一有好轉就召見諸位大臣以後!

    裴瑾心想,父皇一定是不行了,所以再做最後的決斷!當然,這個決斷只怕也很難下,因為父皇還在不停召見著這樣那樣的人!那麼,在局勢還不夠明朗之前,他就一定不能輕舉妄動!而期間,不管延帝有什麼重要的風吹草動,消息總會很快傳到他耳裡,因為有人比他更著急!比如說,面前這一個!

    所以,他雖然內心忐忑,但一直耐心的等著!

    現在他終於等到了,可是,卻大出意料!他本以為延帝還在猶豫,誰知居然已經寫下聖旨了!裴瑾感覺到自己的心砰砰砰的跳起來了,只是城府使然,他面上還是若無其事的樣子。

    可是到這個時候,威國公卻不相信裴瑾真的這麼淡然了,所以短暫的停頓後,他又說道:“劉將軍看到了聖旨,上面寫的是——立七王為儲!”一語畢,威國公緊盯著裴瑾,不放過絲毫表情。

    果然,裴瑾聽到這話後,瞳孔猛然一縮。

    裴瑾的神態變化雖然短暫,但威國公全看在了眼裡,然後他的嘴角便溢出了一絲笑意。

    饒是你城府再深,在這時候,你終於也免不了露出了破綻。

    不等裴瑾說什麼,他攏了攏袖子繼續道:“如今,咱們不能不動作了。”

    裴瑾看向他,眯起了眼。

    “如今,陛下尚有猶豫,聖旨雖寫卻不下,那麼,咱們得趕在聖旨落下之前啊!若是陛下下了這聖旨,所有的一切可就都完了!”

    威國公拖延著最後的音調,讓這話聽起來格外語重心長,當然,也格外令人心驚。裴瑾低著頭不應,可是抱著裴小鳥的手卻在不知不覺中緊了。

    的確,正如威國公所言,如果那道聖旨一下,就真的什麼都完了!他苦心經營這麼多年,到最終都會化為雲煙!

    他到底,還是在意那個位置的!

    威國公見裴瑾臉色有些變了,又笑眯眯陰沉沉的道:“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萬事俱備,在這個生死存亡的關鍵,九王黨的人已經在暗中部署好了,禁軍,侍衛隊,三軍大營,甚至宮裡那些無名小輩,都在九王党得知聖旨上的內容後,迅速被調集起來!不得不說,威國公與之前的太子党的勢力還是很可怕的!而這些都準備好了,那麼就等裴瑾表明態度,然後發號施令了!

    一聲令下,半夜闖宮,逼君易旨,而後,榮登大寶!

    多麼誘人的前程啊!

    在面對延帝設的局面前,七王黨的人跟九王黨的人極其默契的都選擇了鋌而走險!而現在,威國公等人成功的陷入了延帝設下的局,然後,等著裴瑾一同跳下!

    院子裡,花香四溢,空氣卻似在一瞬間停滯了。威國公一瞬不瞬的盯著裴瑾,裴瑾卻是目光灼然,心潮澎湃!唯有那少不知事的裴小鳥,將手中的米糕啃完後,又伸著小舌頭舔著手心的殘渣。

    動與不動,全在一念間!遲一刻,也許就是前功盡棄!

    這是刻不容緩的抉擇!

    裴瑾心顫了,也心動了。

    而就在他深思之間,一聲啼哭驚擾了他的思緒,裴瑾感覺到腿上一熱,原來是裴小鳥尿尿了。

    嬰孩的啼哭讓裴瑾猛然回神,他想起剛才一瞬間閃過的思緒,心驚不已!剛才,他險先就壓下重注了!

    裴瑾素來謹慎,他想要那張位置,可是卻並不盲目。他有他的計畫跟手段,有條不紊,穩紮穩打。可是延帝突然病危打亂了他所有的計畫,而威國公的一席話便像是在他已亂的心湖上砸上了巨石,掀起了驚濤駭浪,讓他亂了分寸!

    好在,還有裴小鳥。

    裴瑾舉起手中的嬰孩,笑了。他剛才如果有了表示,那麼一切都無法挽回了。他一個人無所謂,可是他現在有妻子,還有了兒子。他賭不起了。

    更何況,如果真的到了這等危急時刻,宮裡也一定會傳出來消息的!王福年始終沒有動靜,也許就是最大的暗示了!

    不能動!不能動!一動,就是死!

    在這一刻,對於王福年遲遲沒有傳來消息,裴瑾對自己作出了解釋。原先他想過無數種可能,比如王福年已被發覺然後受到控制,比如王福年見形勢不對已經倒戈或者再次隱遁,可是在這一刻,裴瑾願意繼續相信王福年!

    畢竟,在他小的時候,王福年曾救過他的命!而且在多次他性命攸關的時候,他也總是站出來相助!

    心裡有了主意,裴瑾繃緊的身體徹底放鬆下來。

    威國公看著裴瑾突然轉變的神情,眉頭一皺,目光疑惑,而後,他看到裴瑾轉過頭。

    “其實,我真的只想做個閒散王爺。”只見裴瑾嘴唇一動,輕輕的又很認真的說道。

    威國公聽著這話,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

    等到威國公憤然離去,裴瑾抱著還在大哭不已的裴小鳥猛親了幾下,然後喜滋滋的跑到裡面準備給他換尿片,嘴上不停哄著:“哈哈哈,我的好兒子,乖,不哭了啊!”

    裴瑾感謝這個兒子,一泡尿,澆熄了他的魔念。

    可是裴小鳥壓根不理他,自顧自的哭得起勁。

    這時,顏世寧睡醒了正走出來,看到裴小鳥又開始哭,眉頭就皺起來了。

    裴小鳥看見自己的娘親,撲騰著就要過來,嘴裡還哇啦哇啦使勁哭著,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顏世寧聽著煩,喝道:“不許哭!”

    裴小鳥一嚇,瞪圓了眼睛,見顏世甯滿臉怒意,癟了癟嘴,然後頭往裴瑾懷裡一縮,當真不敢再哭了,只是那一抽一抽的小嘴,看上去別提多可憐了。

    顏世寧見他老實了,便將他抱過來放下換尿布,同時又對裴瑾道:“剛才威國公來了?”

    “嗯。”

    “宮裡形勢怎麼樣了?”顏世甯自然知道威國公無事不登三寶殿,而且,還是大事。

    裴瑾看著顏世寧,半晌道:“據說父皇已經寫了聖旨,立七哥為儲。”

    顏世寧聽著這話,手停住了,她轉過頭,一臉驚詫,“那現在該怎麼辦!”

    裴瑾笑了笑,道:“靜觀其變!”

    顏世寧睜大了眼睛。

    裴瑾道:“我覺得,裡面應該有蹊蹺。”

    顏世寧聽出了話裡的敷衍,不由眯眼。

    裴瑾見狀,只好老實道:“威國公聯合著兵部尚書那夥人讓我逼宮,趕在聖旨落下前搶奪下那位置,可是我不敢。王福年始終沒有傳來話,我怕裡面有問題……”

    “那如果沒有問題呢!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裴璋坐上那位置?”激動之下,顏世寧已經管不得稱呼了。

    裴瑾摟過她,安撫道:“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真的就真的吧,大不了我們去南疆。到時候就算七哥要對我下手,他也奈何不了我。畢竟,現在事起突然,雖然我已經調來了一些人,但還遠遠不足以應對這些局面。再說,就算,就算到時候逼宮成功了,可是我也已經沒有能力再去對付威國公等人了,而他們,一定會趁混亂之際,狠狠下手的!”

    顏世甯聽著裴瑾的分析,默然了,片刻後,她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道:“可是我不甘心啊!”

    不甘心就這麼便宜了裴璋!不甘心裴瑾蟄伏這麼久,卻只得個前功盡棄的結果!

    裴瑾聞言,目光瞬間變得深邃。

    顏世寧不甘,他又如何能甘!可是現在,不是爭的時候!目前的形勢對他太不利了,他原先設好的那一局,甚至都只來得及實施了一半!

    想到這,裴瑾手握緊了。

    ……

    裴瑾無可奈何之下作出了決斷,那就是繼續蟄伏。他一邊暗中調集著京城裡潛伏著的勢力,一邊又安靜等待著那倒聖旨落下。可是那道聖旨卻遲遲不落下,這讓等待中的裴瑾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煎熬。

    聖旨一下,他便可以迅速做出反應。可是聖旨不下,他就什麼都做不了!

    這樣的蟄伏太痛苦了,每一時每一刻都被無限拉長,裴瑾待在王府裡,感覺到了度日如年。顏世甯看著裴瑾深沉的目光,心也揪得緊緊的。

    宮裡的消息還在不斷傳來,卻再沒有關鍵的訊息。延帝的身體時好時壞,眾說紛紜已經到了撲朔迷離的地步。他也再不見任何人,繼續做出封鎖的態勢。這讓所有的人都看不透,除了裴璋跟穆貴妃,卻包括了裴瑾跟顏世寧。

    死一樣的難熬!

    而在這天早上,籠罩了幾日的烏雲終於被風吹散,裴瑾終於等到了事情的轉機。

    王福年,在尋了無數的機會後,終於冒著極大的風險,將秘密傳了出來!

    ……

    王福年一直在尋找機會,尋找將秘密傳出去的機會。可是每次裴瑾進宮之時,他都在陪著延帝待在殿內,根本沒法出去!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把袖中之物遞給他了!可眼看著形勢越來越不妙,他忍不住了!

    王福年是個謹慎的人,更是個惜命的人,所以就算他暗中幫助著裴瑾,可每次也都是單線聯繫,從不假手他人!而現在,單線已經不可能了,只能靠別人了!

    可是偌大的皇宮,哪個“別人”是可以信任的,是萬無一失的?

    王福年將所有的可能一一想出,可是結果卻是,沒有一個人是萬無一失的!

    在空寂的宮殿裡想了許久,王福年最終狠下了心,選擇了一個人。

    誰?

    穆貴妃處的宮女小如!

    於是,在一個傍晚,用膳之際,他快速的跑到了那個園子裡。在這個時候,小如總會來這給小貓餵食。

    很幸運,小如如期而至。

    王福年來不及寒暄,只將錦帕放在小如的手中,沉聲道:“明日清晨你在景明宮前的道路上守著,將這錦帕交給九王妃!切記,不可讓任何人知道此事,否則,你我死無葬身之地!”

    王福年再賭,賭的是運氣,賭的是人心!

    ……

    而你我死無葬身之地,一句話,卻徹底震懾住了懵懂的小如。她握著手中的帕子,感覺到了千斤重,她預感到自己捲進了一個駭人的漩渦,一個不慎,就會被吞噬的骨頭渣都不剩!

    所以在那個夜晚,小如失眠了。

    宮中形勢太過複雜她想不通,王大總管為何要將一條帕子交給九王妃她更是想不通,可是到淩晨時候,她還是做下了決定!

    她不認識九賢王也不認識九王妃,可她認識王大總管!王大總管對她很好,這就夠了!

    所以等到第二天早上,她避開了其他宮女的視線,早早的守在了景陽宮前的小道上。

    景陽宮,裴瑾進宮請安時的必經之路!

    王福年,賭贏了!

    ……

    裴瑾跟顏世寧看到這個素不相識的小宮女時,臉上都浮現出了疑惑的表情,而當他們聽到那句“這是王大總管讓我給您的”話時,兩人的眸中都閃現出了灼熱的光芒。

    等到那個宮女施禮告退很快轉入假山消失不見的時候,顏世寧趕緊打開了帕子,可是待看到帕子上的內容時,傻眼了,“這是什麼意思?”

    錦帕上,歪歪扭扭繡著一句詩:“二人抬頭笑,只道是故人。”

    裴瑾還在心潮洶湧,他是知道王福年的為人的,他謹慎,王福年更謹慎,而這次,為了將秘密洩露出來,王福年已經不怕暴露自己了!可是,這帕子,王福年到底想告訴他們什麼?裴瑾看著帕子,也不解了。

    從字面上看,這是兩個人走在路上碰見了,抬起頭,發現原來是老朋友。那這裡面究竟隱含著什麼呢?

    他將手中的錦帕反反復複的看了個遍,卻始終看不出什麼端倪,最後,他還是將目光落在了那句詩上。字斟句酌,推敲揣摩,裴瑾幾乎都要將這幾個字嚼碎了想爛了後,突然一下子,他醍醐灌頂了!

    呵,他想複雜了!

    老王頭學問不高,他每次寫在紙條上表達的意思都是很淺顯直白的,而現在他寫了這首詩,就說明,他要說的事很嚴重!嚴重到他就算把這件事交托給了別人,卻依然要隱晦一下子!可是再隱晦,他到底能力有限,所以

    答:藏頭詩!

    可是等到裴瑾看起詩上頭兩個字時,眉頭又皺了起來,“兩?只?”

    兩隻什麼?

    豁然間他又笑了,他想起了王福年說話時的南方口音。而後,他眼睛一眯,輕輕的念出了四個字:“兩,只。兩,旨。”

    裴瑾是個頂聰明的人,在破解了詩句上的玄機之後,便從一處縫隙中窺視到了延帝整盤的棋局,全然開朗!然後,他心顫了。

    父皇!可真是太狠了!

    顏世寧在聽完了裴瑾的解釋後,也是驚詫不已,她道:“陛下真是太瘋狂了!”

    裴瑾笑道:“何止瘋狂,簡直是瘋魔了!不過這倒真符合他的性子。”

    顏世寧想到什麼,又問:“可是如果你想的沒錯,那麼現在裴璋應該早就有動靜了啊!他那性子,沒可能知道後還無動於衷的!”

    這一句話提醒了裴瑾,他看著滿園花開鮮豔,沉吟不語。的確,裴瑾的權力欲望可怕到了極點,如果知道延帝選擇將位置傳給他,他一定會迅速作出反應的!

    威國公想到的事,他們一定不會比他們晚想到一步!

    那麼,為何他們一直很安靜?

    裴瑾跟顏世寧對視一眼,彼此都有了答案。

    ——他們在宮裡有人,他們,也有!

    “你說,會是誰?”半晌後,顏世寧沉沉道。

    裴瑾想了想,道:“知道父皇具體情況的,無非就是老王頭跟那四個太醫。老王頭排除外,那就只剩下四個嫌疑了。那麼現在,就要看看到底是四人中的哪一個了。呵!”

    顏世寧抿了下唇,突然也邪惡的笑了起來,“你說,如果陛下知道他的局被人攪了,會是什麼反應?”

    裴瑾挑了挑眉,道:“估計,會更瘋魔。”

    兩個人再次相視而笑。

    過了一會後,裴瑾想起了一件事,便又道:“原先我還以為我那實施了一半的計畫已無用武之地,現在看來,還能派上用場。而現在這形勢,還真是有利於下這一局!”

    顏世寧見他又提起這事,忍不住掐了他一記,怒道:“每次問你你都不從實招來!現在又來弄玄虛了!”

    的確,早先時候裴瑾就跟顏世寧提起過這事,但一直沒細說,說是時機不對他還要再斟酌,顏世寧胃口被吊得死死的,可是見死活問不出來,也就乾脆不問了!

    你不告訴我,哼,我還不想知道了!

    而現在,裴瑾見顏世寧又有了怒容,抿嘴一笑,道:“你說七哥現在最想看到的是什麼?”

    顏世寧不知道他怎麼問這個了,抬起眼皮,有些納悶。

    裴瑾便道:“他現在,只怕是迫不及待的等著我陷入父皇這個局。”

    “所以呢?”

    “所以,我們便遂了他的心願!”

    ……

    夫妻二人行走在宮中的道路上,一邊走,一邊謹慎低語。而當他們走到人多處時,又各自保持沉默,扮出了哀戚憂心的模樣。等走到延帝寢宮外時,發現已經侯著不少人。

    多日不見的小十三也在。

    小十三看見他們,皺著的小臉豁然展開,然後便拉著顏世寧的衣襟道:“大侄呢!”

    “額,大侄在家裡睡覺。”看著小十三一臉期待的神情,顏世寧真不忍心說這話。

    果然,小十三聞言後,臉又皺起來了。

    他好想念小鳥大侄啊!

    …………

    裴璋這幾日一直心有餘悸,若不是穆貴妃將他穩住再向董太醫求證,那麼現在只怕他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裴璋不得不佩服,他這位父皇的心機實在是太可怕了!為了他心中的疑惑,他竟可以設下這樣的局!

    他是在考驗他們的權利欲望以及忠君孝父之心啊!而他差點,就被權利蒙蔽的心神,差點鑄下大錯!

    幸好!幸好!

    裴璋看著高樓之外遼闊的天地,在僥倖之餘又感覺到了一種劫後餘生的振奮!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都能躲過這麼驚險的一局,那麼這位置還會遠嘛!他現在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看著老九坐立不安露出馬腳就行了!

    他就不相信,老九得知那聖旨上的內容後,會無動於衷!

    裴璋想到裴瑾陷進局裡死無全屍的樣子,便覺身心都舒坦了。不過很快他又想到了一種可能,如果裴瑾沒有動靜怎麼辦?如果他真的無心那個位置怎麼辦?

    延帝設的這個局,其實很容易破,無欲則剛便是!如果老九什麼都不做,那麼他就是個無輸無贏!那這個局,就完全沒意思了!

    裴璋越想眉頭皺的越緊,恨不能裴瑾立馬帶著人馬沖進皇宮!

    而在這時,身後有人走近,卻是自己的心腹。

    “王爺,九王爺那邊有動靜了!”

    “哦?”裴璋眼睛一睜,急道,“快說!老九他做了什麼!”

    心腹見自家主子這麼急不可待,也不廢話,趕緊把自己得到的情報一一說來。

    原來,自從得知賢王府周邊隱藏著眾多裴瑾的人後,裴璋便留了心,然後一直派人暗中監視,企圖搜尋到更多的線索。而等到得知聖旨之後的大局之後,他更是讓人日夜緊盯著,因為他想,如果裴瑾有動作,那麼他周邊的這些人,也一定會有動作!只要盯著這些人,那麼裴瑾自然就跑不掉了!

    在這一件事上,裴璋表現出了他出人意料的縝密心思!在他的督促之下,他手下的人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去監視著那些人!

    而現在,這些人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對方有反應了!

    從昨天夜裡開始,賢王府附近便突然湧出了許多陌生的面孔,那些人有的進了那些店鋪就不再出來,有的則是在短暫的停留後就離開,然後消失在了偌大的京城裡!而只要能跟蹤到的,就能發現,這些人最後消失的地點,都是九王黨們活躍的地方!並且,這些人一個個都身手不凡,身帶各種利器!再將這些人稍作合計,又發現,這些人合起來竟已達到數百人!

    數百人,身手不凡,一個個一批批出現在賢王府,又消失在了九王黨處,那麼,他們到底要做什麼!

    裴璋聽著一個個情報,興奮了,而當聽說昨天夜裡好幾輛馬車停在了那些店鋪商家的門口時,他的目光簡直要燃燒起來了。

    “你說什麼?那馬車裡上面是掩飾的東西,下面裝的都是弓弩利箭!”

    “正是!這是咱們的人在當值的人茶裡下了藥後潛進去發現的!”

    裴璋聞言,大笑!好啊,老九,你當真是要弄出動靜了是不是!哈哈哈,我等你多時了!

    想了想,他又吩咐道:“你們繼續給我盯著,盯著王府,還要盯著所有跟王府有關的人,只要有一絲的風吹草動,你就趕緊向我彙報!……還有,九王黨的那些人也要給我死死盯著!”

    九王黨,在最近雖是一派平靜,但不用想,都知道裡面是暗潮洶湧,只要我輕輕捅出一道口子,只怕下面的勢力就會噴薄而出了!

    好吧,我們就拭目以待吧!

    裴璋的眼神中,再次燃起了灼熱的光芒。

    ……

    裴璋日夜盼,夜也盼,就盼著九王黨舉兵造反,他已經想好了,只要老九一有動靜,他就連忙跟著,等到他闖進宮裡把刀架在延帝脖子上時,再來出挺身救駕的戲碼!到時候,父皇准是在對自己大加讚賞格外依賴之時,再厲聲下旨將老九碎屍萬段!

    呵!

    裴璋想的很美好,可是他等了一天,又等了一天,終於沒耐心了,因為九王府周圍活躍了一陣後又徹底安靜了下來!

    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還是老九思量過後退縮了?

    裴璋咬著牙,有些忐忑了。

    等到發現又一日太平度過後,他坐不住了,拉來心腹厲聲問道:“最近九王那邊沒動靜了麼!”

    心腹小心回道:“確實沒動靜了。”

    “一點都沒有麼!”

    心腹想了想,道:“真沒有,就是九王府周邊最近幾處房子走了水。”

    “走水?”

    “是的,但小的查過,都是意外,沒有可疑之處。”

    “那九王黨那些人呢?威國公呢?都沒了動靜了嗎?”

    “都沒有。”心腹苦著臉道。

    裴璋聽得心煩,揮手讓心腹滾下去了。

    老九!你到底在搞什麼!

    而就在裴璋坐立不安的時候,終於有好消息傳來了!半個時辰前,九王黨的各大營都有了動靜,而九王府外,那些消散在京城各處的人突然間又彙集起來,隱藏在了四周。每個人都一臉肅容並且神秘莫測,好像在等待著什麼事發生一樣……

    能有什麼事發生!裴璋聽到下屬彙報來的消息後,瞬間振奮了,然後他斷定,今夜,老九就該有行動了!

    想到這,裴璋連忙下旨,令所有人全副武裝,伺機而動!

    可是……

    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九王府那依然沒有動靜。

    裴璋趕緊喊來心腹,“你的那些情報都沒錯?”

    心腹信誓旦旦的道:“絕對無誤!”

    裴璋抿唇半晌,最後沉沉道:“你命人守在賢王府附近,不得讓裡面任何一個人出來!本王,即刻進宮去!”

    本來想等你殺進宮再收拾你,現在你磨磨蹭蹭的,只好退而求其次,來個人贓並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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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王府裡,裴瑾跟顏世寧下著棋,聽到探子傳來的消息後,對著顏世寧咧嘴一笑。

    “愛妃,魚上鉤了。”

    顏世寧同樣抿嘴一笑,然後手中白子一落,眯著眼道:“將軍!”
第七十六章 裴璋你被坑慘了

    此時已是夜深,宮門已鎖,可裴璋生怕出了變故,硬是用了急令——急令者,非天災禍民叛亂危國不得用!

    裴璋想,老九都要造反了,不算叛亂,不算危國又是什麼!

    當急令傳到深宮中時,延帝睡了一覺正醒來,聽聞裴璋在外有急事稟報,眉頭一皺——這是,他有了動作?

    這陣子,延帝一直再看,也一直再等,看得是朝中各色人物的立場,等得是兩個兒子各有的反應,只是很可惜,他等了這麼久都沒有看到他想看到又不想看到的事發生,以至於在夜深人靜時他會想,是不是一切真是只如表面上那麼簡單,只是他一個人想複雜了。

    而現在,他終於等到了動靜。

    延帝第一反應,是裴璋使詐,騙得宮門開後再大肆逼宮,不過他等的不就是這一刻麼?所以延帝微微一笑後,披了衣裳起了身。

    該來的,就讓它早點來吧!

    可是結果有點出乎意料,侍衛回報說,進來的只七王一人,宮外並無異常,宮內也很安靜。

    延帝蹙了蹙眉頭,而後手一揚道:“朕知道了。”

    侍衛得令,身子一閃,又消失在了黑暗裡。

    很快,一路疾走的裴璋到了寢宮。

    裴璋沒有想到這麼容易就見到了延帝,這十日來,延帝可是身居殿中閉門不出,能見他者寥寥無幾,所以當他看到穿著一襲明黃龍袍坐在倚在床榻上的延帝時,竟有了些恍惚,回過神來後,忙道:“父皇,您身子好些了麼?”

    多麼關懷的一句話啊!延帝看著面前這個一向在外人面前扮成個孝子模樣的兒子,眉頭微微一動,掩唇咳了一陣後,虛弱的道:“你發急令所為何事?”

    裴璋聞言,身子前傾道:“兒臣有急事要稟告!”

    “說。”延帝淡淡的道。

    裴璋目光一沉,道:“兒臣發現九弟有謀反之嫌!”

    聽到這話,延帝的眼神瞬間變了。

    見狀,裴璋便把這幾日收集到的情報一五一十再添油加醋的跟延帝說來,他的表情是痛心與難以置信,然而若是揭開這層表像,他簡直就要眉飛色舞手舞足蹈。而當他看到延帝的臉色越來越陰沉時,嘴角泛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冷笑意。

    裴璋不怕延帝懷疑他,比如說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因為在不久前,他就坦誠了自己的野心,所以他繼續盯著老九,在延帝面前可以說是光明正大了!他現在就是一個有野心卻依然很乖順的臣子而已。

    可是當他發現自己說完許久以後延帝都沒有反應,只是目光深邃的盯著他時,心裡有些發毛了——難道哪裡出了紕漏?

    沒有紕漏!

    裴璋在這一刻的表現可謂完美之極,前面已經鋪墊到了極致,現在發生的一切便就成了順理成章,可是他忘了,延帝是個多疑的人。

    延帝不是在懷疑裴璋,他是在懷疑整個事件。

    事情太順了,順到讓人不可思議,本來以為會引來一場血雨腥風,他也早就祭出了那把大刀,準備將那些圖謀不軌的人來一次大清洗,可誰知,一切還沒發生,就這麼被人揭破了……太反常了,反常即為妖啊!

    裴璋見延帝的表情越發不對,心裡開始忐忑了,而後他道:“父皇,兒臣聽到密談的彙報後便趕緊進宮來了,父皇,老九到底有多少實力猶未可知,威國公他們擁有的實力卻是極可怕的,父皇,您,您要不要做些打算?”

    延帝轉頭,目光沉沉,“要什麼打算?”

    裴璋原本是想探出延帝潛藏的勢力,自從他知道一切都是延帝布的局後,他跟穆貴妃就揣測延帝身後必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勢力,不然一旦發生宮變,延帝如何收場?不過現在看著延帝冷冷的目光,裴璋禁言了。

    延帝在這一刻,不自禁的掃去了剛才假裝的虛弱病態,渾身的帝王之氣又散發出來,讓人看了心生畏懼。

    裴璋不敢直視,趕緊低下頭,一邊克制下自己發顫的心,一邊又快速的轉動著腦子,想到此事不宜再拖時,靈光一現,猛然跪下道:“兒臣有一事相求!”

    延帝不知裴璋又搞什麼鬼,緊蹙眉頭,“說。”

    裴璋磕了個頭,道:“倘若,倘若九弟當真有了不臣之心,兒臣,兒臣懇請父皇饒他一次!”

    延帝沉眸。

    裴瑾情真意切的道:“兒臣相信,九弟一定是被人挑唆的緣故!也正因為這,兒臣才在事情發生之前趕緊向您通報,想要免了這場大禍!父皇,現在趁九弟尚未鑄成大錯,便先將這隱患替他摘除了吧!父皇,兒臣,兒臣就這兩個兄弟了……”

    說到最後,裴璋聲音幾乎都要哽咽了。

    真真是寬厚仁慈啊!

    延帝冷冷的看著他,心情複雜,半晌後,他收回視線,對著虛無之處開口道:“跟朕出宮!”

    裴璋聽著這話,大喜,他聽得出,父皇是動怒了!他拿著兄弟情意這根針成功的挑動起了延帝心中父子情意的那根弦。延帝對這幾個兒子寡情,但卻不允許這幾個兒子對他無義!而裴瑾謀反,便是對延帝最大的不義!再者,原本他以為延帝不會出宮的,畢竟現在這時局危險之極,可沒想到,延帝竟然要親自動手了!

    延帝自然要親自動手!原本他的確想等大火燃起之時再出手,將那一干亂臣賊子一網打盡,不過現在他改變主意了,裴璋提醒了他,他只有幾個兒子了,他也老了,見不得父子兵戎相見的戲碼了!那麼,就安安靜靜的把該收拾的收拾了吧,張揚著收拾與低調的收拾,總歸都是收拾!而後者,也許更能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

    君令一下,那些蟄伏了很久的人一個個聞風出動了。當裴璋看到一排排肅然站立著的將士之時,他被震懾住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多麼愚蠢,他完全忽視裡他這個父皇的力量了!

    延帝為什麼敢親自出宮!那是因為他根本有恃無恐!

    就在裴璋看著這些隱藏著的勢力驚心動魄的時候,延帝突然轉過了頭。此時的延帝一身墨黑色錦衣,目沉如水,渾身上下散發著的是讓人不敢直視的君王之氣,他看了裴璋一眼,然後冷冷道:“你隨朕上車。”

    同乘一車?聽到這個命令之後,裴璋心中一疑,等到想明白這話背後潛藏著的意思之後,手腳都有些發抖——這是延帝在防著他!

    防他騙他出宮!防他趁機作亂!所以將他困在身邊,當做人質!

    當裴璋坐在馬車裡,感覺到背後兩名黑衣人的虎視眈眈之後,他後背都要滋出冷汗了!他這位父皇,真的是可怕到了極致了啊!

    不過,感覺著車輪的滾動,裴璋又暗暗笑開了——現在,就該輪到你領教一下父皇的可怕了,老九!

    ……

    等到裴璋到達賢王府的附近時,賢王府一周已經被圍了個水泄不通。黑壓壓的一眾將士如石頭般的站立著,卻沒有人發出絲毫聲響。萬千人所在,可有的只是死一般的沉寂。

    弓弩搭起,利箭擺上,雪白的刀在這夜色裡發出幽冥般的冷氣。

    今夜,有月,無風。

    而後,當一聲令下之後,萬千將士整齊有序又小心謹慎的進入了那一家家可疑的店鋪住宅,還有一部分人,則是慢慢將賢王府圍住了。

    裴璋看著賢王府那塊匾額,心跳加速了,他可以想像,很快這塊匾額就會被摘下——“賢”王?笑話!

    “父皇,要不要現在就沖進去?”裴璋見延帝遲遲沒有動作,小聲問道。

    延帝在猶豫,當計畫照著他規劃好的方向一步步前進的時候,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絲古怪——太安靜了!而當聽到裴璋在他耳邊的提醒之後,他沉吟一下,點了點頭。

    延帝點下頭,邊上的侍衛已經極有眼色的去拔刀敲門。

    “咚咚咚。”

    安靜。

    “咚咚咚。”

    還是安靜。

    “咚咚咚。”

    “吱嘎”一聲後,門開了,一個模樣俊秀的少年打著哈欠探出了腦袋,“誰啊!三更半夜的!”

    而當他看到門外的場景之後,眼睛立馬瞪圓了,“媽呀!怎麼這麼多人啊!”

    ……

    很快,賢王府各個屋子裡的燈都亮起了,賢王府裡的人也一個個走出來了,而伴隨著這些騷動的,還有那好似極為不滿極為暴躁的啼哭聲。

    “哇!哇!哇!”

    當裴璋看著賢王府一家老少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的走出來時,傻眼了。

    怎麼回事!

    裴瑾看到了延帝,臉色一變,連忙跪下請安,並道:“父皇!您怎麼來了?!”

    這時延帝的表情已經不是一個陰沉可以形容的了,他率領著眾人親自前來,原以為會是一場穩超勝券卻還是夠驚心動魄的戲碼,誰知等了半天,看到的卻是闔家安睡被人吵醒後不滿又疑惑的表情!

    誰能告訴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裴璋說的那些來歷不明身手不凡的人在哪裡!那些蓄謀已久的造反作亂在哪裡!

    裴璋感覺到了延帝的怒意,心底發涼,想到什麼,他又急道:“父皇!您且稍等,他們還在搜尋,很快會有結果的!兒臣早就派人盯著了,那些人都還在,一個都沒有走!”

    是的!一個都沒有走!那麼只要搜了,就能把他們一個個逮出來,還有那一車車的兵器!有了這些人證物證,他不相信裴瑾還能怎麼洗脫嫌疑!

    裴璋想,現在裴瑾作出這幅樣子,也許是暫時延緩了計畫,也許是聽到了些風聲故布疑陣!不過沒關係,不管是什麼原因,今天晚上你總歸是死定了!

    可是當那些去搜尋的人一個個傳來回報後,裴璋徹底驚呆了!

    根本沒有多餘的人?!

    根本沒有什麼兵器?!

    怎麼回事!

    那些人呢!那些東西呢!那些被盯得緊緊的人證物證呢,怎麼一下都沒有了!他的人可是把這裡盯得死死的,一隻蒼蠅都沒有放出去啊!

    裴璋看著跪在當庭的裴瑾,目光顫抖了,手顫抖了,心也顫抖了。

    而顏世寧將懷裡的裴小鳥再次哄睡著了之後,抬起頭對著延帝帶著不滿跟委屈的問道:“父皇,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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