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龍卷 第四十章 閱兵
「白將軍一心為國,殺掉公主只會破壞高麗和大秦之間的聯盟,真正得到利益的是東胡,白將軍決不可能做出這種對不起秦國百姓的事情。」我這句話說得慷慨激昂,同時婉轉的拍了拍白晷的馬屁。
白晷淡然笑道:「多謝平王對白某的信任,既然我洗脫了嫌疑,那麼做這件事的又會是誰?按照平王的推斷,此人一定希望籍此破壞高麗和大秦的關係,從而讓大秦失去一個強有力的後援,說不定他就是東胡的內奸。」
我深表贊同的點了點頭。
白晷站起身來:「大秦之所以會淪落到今日的地步,並非因為外來侵略,完全是內患使然。」
我內心一震,白晷顯然看到了問題的實質。
白晷意味深長的望向我道:「白某到現在都不明白,你為何不早日離開秦國,甘願捲入這場漩渦之中。」
「對胤空來說,秦國和大康並沒有什麼分別。」
白晷點了點頭,長歎了一口氣道:「安逸有時比戰爭更為可怕,我也是剛剛明白這個道理……」
白晷的這句話始終迴盪在我的腦海之中,我有理由相信他已經從一連串的事件中看出了什麼。
一種極為不祥的感覺籠罩在我的心頭,晶后、燕興啟、沈馳甚至包括燕元宗,他們每個人都和我以往的認知所不同,這場戰爭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隱藏在戰爭背後的陰謀。我無法確定自己應該站在何方立場。
晶后顯然想利用這次的戰爭削弱白晷的權力,而燕興啟則利用晶后和白晷之間的爭鬥,謀取自身的發展和利益,如果一切如白晷所分析的那樣,燕興啟極有可能和東胡之間早有默契,破壞高麗和大秦的聯盟只是他實施計劃的第一步。無論燕興啟最重的目的何在,目前在對付白晷方面,他和晶后仍然站在同一立場。
正是利用晶后急於對付白晷的心理,他才得以把握到發展的機會。
雖然我在中途破壞了他試圖殺害燕琳的陰謀,可是最後仍然製造出燕琳死亡的假象。破壞了高麗和秦國之間的這場聯姻,從這個角度上我無疑成為燕興啟實施計劃的一個幫兇,也在無意中將自己的命運推到了左右為難的境地。
眼前的局勢下,白晷不會輕易放任燕元宗離開,而我將身不由己的陪同燕元宗留在前線。如果東胡攻破秦軍的防線,我和燕元宗都將面臨凶險。
燕元宗無疑要比晶后更加可怕,晶后想奪取的僅僅是白晷一人的生命,而燕元宗除了白晷以外想要的還有大秦的天下。
焦鎮期悄然來到我的營帳之中,他將手中的托盤放在矮几上,誘人的香氣瀰散在空氣之中,我向托盤看去,盤內盛放著一隻烤好的大雁,我笑道:「你終究還是將它烤來吃了。」
焦鎮期拿起酒壺在酒杯中倒滿,我來到矮几旁坐下:「這麼晚怎麼突然想起找我喝酒?」
焦鎮期笑道:「我看到公子自從見過白晷之後,就變得鬱鬱寡歡,所以來陪你喝酒解愁。」
我捻起酒杯一飲而盡,一股暖融融的熱流迅速流入了我的胸腹,我酣暢的發出一聲清歎。焦鎮期掰下一隻雁腿遞給我,我咬了一口,邊嚼邊說道:「今日在晚宴之上根本未能吃飽,我早就餓了。」
「白晷找公子所為何事?他該不是又為難你吧?」
我歎了口氣,和焦鎮期對飲了一杯:「白晷只是詢問我們路途中所遇歹徒的事情,他也十分關心幕後的主使。」
焦鎮期道:「幕後主使人是燕興啟無疑,公子何不告訴與他?」
「他應該可以想到。不過東胡軍隊即將臨境,白晷應該沒有精力去對付燕興啟。」
焦鎮期道:「公子就是為了這件事擔心?明日燕元宗閱兵之後,我們就盡快離開前線返回秦都,應該不會受到戰火的波及。」
我反問道:「你以為白晷會讓我們順順利利地離開嗎?」
焦鎮期默然不語。
我低聲道:「無論我情不情願,這次我和燕元宗的命運必然和白晷聯繫在一起,白晷若是戰敗,恐怕我們的下場會一樣悲慘……」
焦鎮期忍不住道:「我到現在都想不明白,燕元宗是晶后的親身兒子,她又怎麼忍心讓他身陷險境?」
「燕元宗只不過是一個誘餌,如果沒有他,白晷又怎會心甘情願的前線抗敵?」
「晶后難道不怕白晷以燕元宗為質,要挾她嗎?」
我皺了皺眉頭,焦鎮期所說的事情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以晶后對燕元宗的疼愛,他沒理由以燕元宗的性命作為賭注,難道對她來說,政權比親生兒子的性命更加重要?這決不是我所瞭解的晶后,況且如果燕元宗出了事情,晶后也就失去了控制大秦政權的借口,群臣不會容許一個女人獨攬朝綱,她不會沒有考慮到這一點,問題究竟出在哪裡呢?這個計劃的始作俑者是沈馳,他和燕元宗之間究竟有無默契?他對晶后的幫助究竟有無其它的目的?我陷入深深的迷惘之中。
焦鎮期道:「看來我們只有期望白晷大獲全勝,才能早日重返秦都。」
翌日清晨,我被嘹亮的號角聲驚醒,帳內氣溫很低,原來室內的火盆不知何時熄滅了。想起今日還要陪燕元宗一起巡視大軍,我慌忙穿好衣服,草草梳洗了一下,走出營帳。
大雪仍然未停,滿山遍野一片銀裝素裹的景象,空氣異常寒冷,呼吸之間口鼻噴出白霧,風力奇大,每走一步都十分的艱難。
焦鎮期過來找我,大聲道:「公子好早!」
我呵呵笑道:「火盆滅了,營帳冷得像冰窖一樣,再睡下去恐怕要給凍僵了。」
這是李衛帶著兩名士兵向我們走了過來,三人的身上都裹著厚厚的一層積雪,遠遠望去就像三個雪人。李衛大聲道:「平王殿下!陛下和白大將軍已經前往牧場,特地讓卑職來接你!」
燕元宗居然起得比我還早,這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我和焦鎮期跟隨在李衛的身後向校場走去。
雪積了很厚,一腳踩下去沒到膝彎。每走一步都格外費力,雪花隨著風迎面撲來,打得我幾乎睜不開眼睛。很難想像在這種惡劣的天氣條件下,士兵將如何操練。
東行五百餘步終於抵達練兵的校場,這是一片廣袤的荒原,上面的積雪事先已經清理過,兩萬名精銳士兵整整齊齊的站在點將台下。
我跟著李衛來到點將台上,燕元宗身穿裘皮大氅,懷揣著一隻手爐,正縮在座椅上瑟瑟發抖。白晷一身青銅盔甲,威風凜凜的坐在燕元宗的身邊,右手輕輕撫摸著面前的虎符,卻有斜睨天下之威。
我在燕元宗身邊坐下,燕元宗向我露出一個頗為無奈的笑容,卻沒有開口說話,多半是因為感受到周圍肅穆的環境壓抑所致。
白晷向李衛道:「監軍還未到嗎?」他口中的監軍乃是大秦御史方文山。此人向來深得晶后寵幸,也是燕元宗即位的堅決擁護者之一。
李衛恭敬道:「卑職已經讓人去請方大人,應該就快到了。」
白晷點了點頭,濃眉擰起,深邃的目光變得陰冷無比。
過了許久,才見到方文山胖胖的身軀從轅門處挪了進來,他的兩名手下跟在身後,邊走邊歉然說道:「恕罪恕罪,方某起晚了……」他遇到白晷充滿殺機的目光,不由得呆了一呆,隨即又笑呵呵走到台上。
白晷冷冷道:「方大人足足晚了半個時辰。」
方文山笑道:「方某昨晚多飲了幾杯,今日又天寒地凍,所以才……」白晷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怒吼道:「方大人難道將這軍紀當成兒戲嗎?」
燕元宗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方文山嘿嘿乾笑了一聲道:「方某知錯了,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白晷一雙陰冷的眸子仍舊死死盯住了他,方文山在他的逼視下額頭竟然滲出了冷汗,求助似的望向燕元宗。
燕元宗咳嗽了一聲道:「白將軍,我想方大人也是無心,此事不如就此作罷。」
白晷冷笑道:「陛下此言差矣,三軍之行軍紀當先,若是人人都隨意違反軍紀,白某還談何統帥三軍,又談何擊退東胡?方大人身為監軍,居然帶頭違反軍紀,白某不罰不足以服眾。」
他轉身向李衛道:「按照軍紀此事該如何處置?」
李衛大聲道:「當斬!」
方文山被嚇得臉色慘白,顫聲道:「陛下……」
燕元宗雙眉微皺,他
也看出白晷分明是小題大做,故意給他一個下馬威:「白將軍!方大人乃是太后委任的監軍,還請白將軍看在朕的面子上饒他一次。」
白晷淡然笑道:「既然陛下開口,臣焉敢不從。」他盯住方文山道:「不過……要是就此放過你,眾將士肯定不會心服。」他抽出一枚令箭道:「將方大人的兩名隨從給我斬了!」那兩名僕從平白無辜招此劫難,頓時哭天搶地,大聲嚎哭。
白晷又拿出一枚令箭道:「方大人死罪可免,活罪難饒,重責二十軍棍,以儆傚尤。」
馬上就有兩名士兵將方文山拖了下去,燕元宗的臉色難看之至,白晷這一手分明是做給他看的,在眾將面前白晷顯盡了威風,自己這個皇帝的顏面簡直是蕩然無存。
方文山受罰之後又被士兵架了回來,他何時受過這種折辱,一張面孔因為疼痛而變得扭曲。
白晷作出一幅關切的面孔低聲道:「方大人,當著眾位將士白某不得不這樣做,還請見諒。」
方文山痛得嘴角不住抽搐,強自擠出一絲笑容道:「我……知道……」
我心中暗笑,這白晷果然陰險,打了別人還做出這番表白,只會讓方文山更加恨他。不過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顯然不會把方文山放在眼裡。
白晷環視眾將,朗聲道:「胡人強悍,已先後侵佔我津城、安陽、屯留、陶邑四座邊關要塞,現在又集結三十萬大軍妄圖攻下北川,北川、蠻州、雁州互為猗角之勢,若是北川城破,我大秦的整體防線必然中斷,蠻州、雁州其勢必危。諸位有什麼高見?」
眾將面面相覷,卻無人開口說話。白晷轉向燕元宗道:「陛下有什麼建議沒有?」
燕元宗壓根沒有想到白晷居然會問到自己的頭上,張口結舌道:「什麼……」
白晷微笑著重複道:「臣問陛下對眼前戰局有什麼看法?」
燕元宗額頭見汗,他哪裡懂什麼戰局,這次來到北疆只不過是為了鼓舞一下士氣。打仗的事情跟他毫無關係。他信口說道:「既然胡人來了……我們就去打敗他們……嗯……將他們盡數趕回北方!」
眾將中有許多人已經露出了笑意,燕元宗的這番話和沒說一樣。
白晷點了點頭道:「陛下說得不錯,既然胡人來犯,我們就要讓他們吃到苦頭,將他們徹底擊敗!」
他目光重新轉向眾將大聲道:「北川決不可以放棄,我們的援軍必須搶在東胡大軍攻擊北川以前抵達那裡。」
人群中一個聲音道:「白將軍!蠻城距離北川有近百里之遙。現在又是天寒地凍,行軍異常艱難,胡人也許只是放出消息,未必在這種惡劣的天氣下攻城。」說話的是鐵槍營統領劉奇峰。
白晷道:「據前方回報,東胡大軍已經開始從陶邑、屯留向北川進發,按照正常的速度,他們三日之內必然可以抵達北川,戰事已經無可避免。」
鐵刀營統領卓成健大聲道:「北川之危迫在眉睫,末將願前往北川救援。」
白晷點了點頭道:「東胡此次合三十萬之眾全力攻擊北川,顯然對北川志在必得,我軍必須先行到達北川,以逸待勞。與東胡大軍在那裡展開一場全面大戰。」
眾人都是一愣,目光一起望向白晷。期待著他的下文。
白晷道:「北川共有五萬守城將士,我意欲派出三十萬大軍參與這場對東胡的大戰。一舉擊破東胡大軍的侵犯,解去北疆之困。」他又轉向燕元宗道:「陛下以為如何?」
燕元宗連連點頭道:「白大將軍所言極是。」
白晷的唇角流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容:「這次有陛下隨軍親征,定然士氣如虹,擊潰東胡已成定局。」
燕元宗顫聲道:「朕……也要去?」
白晷點了點頭道:「陛下來北疆就是為了御駕親征,這種大戰自然少不了你的參預。」
我始終在觀察燕元宗的變化,總覺得他和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燕元宗雖然對政治不感興趣,可是性格並不是如此懦弱。究竟是什麼讓他發生了如此巨大的變化?和以前幾乎判若兩人。
白晷道:「整頓三軍之後,即刻出兵。」
回到營帳,焦鎮期歎了口氣道:「這白晷將大部分兵力派往北川,若是東胡中途轉向攻擊蠻州又該如何?」
「白晷應該考慮過這個問題,再說這裡留守十萬兵力應該足以應付東胡的偷襲。」
焦鎮期點了點頭,向我道:「公子今日始終神不守舍,究竟在想什麼?」
「你有沒有覺得燕元宗的表他現太過怪異?」
焦鎮期想了想道:「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他生在皇室之中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表現出畏懼也屬正常。」
我搖了搖頭道:「我決不相信一個人可以在短時間內發生如此巨大的改變。」
「公子懷疑燕元宗並不是原來那個?」
「我也說不清楚,可是燕元宗無論身材樣貌,我都找不出任何的紕漏,甚至連他說話的聲音神態也沒有任何異常。」
焦鎮期笑道:「公子多慮了,這世上哪會有如此相像的人。」
我歎了口氣道:「希望是我猜錯了。」
焦鎮期道:「如果真如公子所說,晶后用替身取代燕元宗,那麼她對白晷就再無顧忌,說不定會趁此良機將白晷一舉除去。」
我內心巨震,的確無法排除這種可能,不然他又怎會對燕琳之死反應得如此淡漠,更何況晶后行事向來慎密,她不會想不到白晷有可能借用燕元宗威脅她,她又怎會將自己的親生兒子送入虎口?我起身道:「出征之前,我必須去見見燕元宗。」
來到燕元宗的營帳,他早已收拾停當,正準備隨時出發。
看到我,燕元宗有些驚慌的走了過來,拉住我的手臂道:「胤空,我正要去找你,白晷讓我們隨軍出征,你要想個法子讓朕脫身離去。」
我微笑道:「陛下此言差矣,此次你御駕親征,為的就是鼓舞大軍士氣,樹立無上君威,如果在這個時候離去,無異於臨陣逃脫。在中將士眼中你又有何威信可言,,以後您又拿什麼取信於他們?」
燕元宗歎了口氣道:「我……只是不想去戰場之上,實在不行你想個法子讓我留在這蠻州城中,也好過冒著風雪去北川救援。」
我感歎道:「陛下可曾想過九公主,如果不是為了大秦,她也不會遠嫁高麗,更不會蒙受如此劫難,現在還應該好端端的活在世上……」我故意觸動他心頭痛處,悄悄觀察著他的反應。
燕元宗神情黯然:「琳兒真是命運多宕,當初我院該反對母后將她嫁往高麗的。」
我心中一動,若是說燕元宗沒有反對晶后將燕琳嫁往高麗,打死我都不會相信。我幾乎可以判定這個燕元宗八成就是假冒,我旁敲側擊道:「臣在秦都曾經見過一個和陛下極為相似之人……」
那燕元宗面色陡然一變,隨即又笑道:「會……有這麼巧的事情?」我正要繼續說下去,忽然聽到帳外號角嘹亮,卻是大軍開始集結了。
燕元宗慌忙向帳外走去:「我要去看看白將軍如何計劃。」
我望著他的背影,用力握緊了雙拳,一種莫名的悲涼充斥著我的內心。晶后的無情遠遠超出了我的想像,我已經被她放棄,眼前的這個人決不是真正的燕元宗。而我在晶后的心中和他的地位一樣,只不過是除去白晷的誘餌。
我黯然向帳外走去,風雪正急,那燕元宗深一腳淺一腳的向侍衛的身邊走去,他的步伐顯得慌亂而匆忙,顯然被我擾亂了心神。
大軍即將出發,一切都已經成為定局。即便是現在揭穿他的身份對我也沒有任何的好處。白晷說不定會惱羞成怒,對我和燕元宗同時下手,我無疑已經陷入了晶后和沈馳刻意營造的困境之中。
我全部的希望只能寄托在白晷的身上,他率軍戰勝東胡,我和這個假冒的燕元宗就能夠繼續的偽裝下去,如果他失敗,我們的命運將無法想像。
大雪紛飛,天色陰暗,三十萬秦國大軍已經準備就緒,步兵十五萬、鐵槍軍三萬五千,位於隊伍的最前方,其後的三萬鐵騎兵是衝破敵軍陣營廝殺的主力,四萬五千鐵甲步兵分佈隨「沖車」及騎兵前進,負責搶攻敵陣。
我和燕元宗處在隊伍的中心,負責保護我們的是白晷的親衛團,這支一萬人的精華部隊由李衛負責統領。他們最大的特徵全部身穿黑色鎧甲,其中有兩千弩兵,三千長槍兵和五千長刀兵,全都是驍勇的騎士。
在我們的前方是白晷最引以為傲的三萬神弩營,配備八國中最為先進的連弩,可連發十八支弩箭,殺傷力極大。最後方是兩萬輜重兵和一萬名負責斷後的輕騎兵。
三批大軍排列著整齊的陣形冒著風雪向北川前進。
自從發現燕元宗的真正身份,我的心情始終處於極度的鬱悶之中。焦鎮期也覺察到了我的反常,低聲道:「冒牌貨?」
我點了點頭,焦鎮期的臉色頓時凝重了起來:「怎麼辦?」
我低聲道:「眼下只有讓他繼續偽裝下去,白晷的主要目標放在他的身上,總好過轉移到我身上好些。」
夜幕降臨我們在距離北川大約十里的地方暫時停歇,白晷站在前方雪嶺之上,靜靜遙望著遠方的北川城。
我悄然來到他的身後:「白將軍因何在這裡停下來?」
白晷掠須笑道:「北川城雖然地理險要,可是城池面積很小,這三十萬大軍若是都進駐城內,北川城恐怕都要被我們給撐破了。」
白晷指著北川城以東的地方:「那裡是『群狼谷』,地勢險要,乃是從陶邑前往北川的必經之路,只要在山谷兩邊埋伏下重兵,輕易便可阻攔北胡軍隊從此通過。」他又指向北川兩邊的方向:「防守的真正壓力在於這條大道,這裡一馬平川,並無障礙可言,從屯留過來的東胡大軍會在這裡和我們展開決戰。」
這是兩匹駿馬從雪丘下飛馳而來,卻是先鋒營的兩名統領。兩人來到白晷面前翻身下馬,大聲道:「白將軍!大事不好!」
白晷不悅道:「何事驚慌?」
先鋒營統領宗豪充滿憤怒道:「北川城城守趙青濤拒絕先鋒營入城!」
「什麼?」白晷睜大了雙目,目光中儘是驚異之色。
宗豪道:「這混帳說什麼要顧及城內百姓安危,不可以讓我等入城。」
白晷怒道:「這混蛋天大的膽子,居然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難道他不清楚皇上也在軍中嗎?」
宗豪道:「他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即便是皇上親臨城外,他也是一樣的說法。」
白晷怒吼一聲,大步向坐騎走去,走到近前卻突然改變了主意,他沉吟道:「趙青濤決沒有這麼大的膽子,一定有人在背後指使。」
宗豪道:「我們怎麼辦,是退回蠻州,還是留在這裡阻擊東胡大軍?」
白晷道:「我等若是退回去,豈不等於將北川城雙手奉送給東胡人?」他在原地走了兩步,下令道:「宗豪你率領先鋒營留意兩方胡軍的動向。」宗豪領命去了。
白晷又向李衛道:「傳令下去,就地安營,將眾將集合到雪丘這裡。」
不多時,各營的將領已經集結於雪丘之上,燕元宗似乎察覺到了異常,也在監軍的陪伴下來到了這裡。
他慌慌張張向白晷道:「白將軍……聽說,我們無法入城?」
「陛下的消息倒是靈通?」
燕元宗顫聲道:「既然如此我等何不返回蠻州?難道要在這冰天雪地裡安營紮寨不成?」
白晷冷笑道:「陛下莫要忘了,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屬於您,這三十萬名將士拚死保衛的是大秦的天下。」
燕元宗的嘴角抽動了一下,許久方道:「可是……為了區區一座北川,將大軍置於如此惡劣環境之下,好像並非明智之舉……」
白晷發出一聲哈哈大笑:「陛下何時又懂得兵法了?」對燕元宗的諷刺之情溢於言表,燕元宗訕訕的閉上了嘴巴,神情尷尬到了極點。
潛龍卷 第四十一章 兩難
形勢的變化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想像,兩個時辰之後另外一個惡訊傳來,蠻州城駐軍在大軍離去以後,已經開始集體向雁州撤離,主動放棄對蠻州的防守。
我隱約猜到了晶后的真正用意。
我和焦鎮期坐在篝火旁遠望著白晷的方向,他正在和手下將領緊急商量著對策。
焦鎮期一邊整理著箭筒一邊道:「蠻州、北川的守城分明是刻意所為,所有這一切都早已策劃好。」他大膽的推測道:「晶后會不會捨棄蠻州、北川兩城來換取白晷的性命?」
我內心巨震,向篝火中又添了一根木柴,這才低沉道:「我今日才算真正認識她……」
焦鎮期「啪」的一聲折斷了一根枯枝:「為了出去白晷,不惜放棄兩座城池和三十萬士兵,這項晶實在是歹毒到了極點。」
我望著跳動的火焰心潮起伏:「這三十萬士兵乃是白晷的嫡系,斬草須除根,晶后一定明白這個道理。」
焦鎮期迷惑道:「白晷在北疆威信極高,這邊關守將多數都是他一手提拔而起,又怎會在突然之間背叛?」
「也許從北征開始,晶后和沈馳一干人等就開始著手進行這個陰謀……」我望向遠方的燕元宗:「蒙在鼓裡的只有我們而已……」
焦鎮期歎了口氣道:「如果是你,你怎麼辦?」
我想了想方道:「如果白晷讓大軍退回蠻州,恐怕北川的駐軍也會不戰而退,我幾乎可以斷定,晶后的真正目的就是讓白晷在蠻州和北川之間疲於奔命,在他的心中早已準備將兩城放棄。」
白晷通過緊急會議,終於決定全軍向蠻州撤退。而形勢的發展不幸被焦鎮期言中了,在大軍退到中途的時候,北川駐軍在趙青濤的率領下也向雁州方向開始撤退。
東胡的五十萬大軍分從屯留、陶邑兩城向蠻州方向進軍,他們對秦軍的一舉一動都十分清楚。
負責保護燕元宗的精銳部隊,明顯加緊了對我們的警戒,我催馬來到李衛的面前:」李將軍!我有事情想當面對白將軍說!」形勢急轉直下,我有必要將燕元宗的真正身份告訴白晷。
李衛冷冷看了看我道:「白將軍此刻恐怕沒有時間見你……」他的話音突然中斷,目光怔怔的望著蠻州的方向。卻見遠方的天空被火光染得一片通紅,李衛的雙目被憤怒染紅:「卑鄙!」他大聲的咒罵道。
我能夠理解他此刻的憤怒,大軍的供給糧食全部都在蠻州城中,這場大火等於斷絕了我們所有人的後路。
大軍在蠻州城前停止前進,白晷已經明白就算繼續向雁州進發,恐怕也面臨著被拒之門外的命運,徒有耗費士兵們的體力。
三十萬大軍於蠻州城前的曠野之上暫時紮營。烈火熊熊,風雪掩映,白晷躍馬衝向隊伍的最前方,大聲道:「弟兄們!相信你們已經知道了我們所面臨的情況,蠻州、北川兩城守將率軍棄城潛逃,蠻州城內的糧食被盡數燒光,我們的糧食已經不夠支持到雁州,現在唯有與東胡人拚死一戰!」
火光映射著一雙雙激動的眼眸,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白晷的身上。
白晷大聲道:「死有輕於鴻毛,有重於泰山,我等身為大秦士卒,當為大秦土地流盡最後一滴鮮血!」他指向燕元宗所處的御車:「陛下和我們同在,我們將誓死保衛陛下的安危!」
「誓死保衛陛下!」激揚的聲音震徹雲霄,我的血液也隨之非疼了起來,無論我和白晷曾經處於怎樣的立場,現在我心中剩下的只對他的欽服。
白晷令八萬步兵,兩萬神弩兵埋伏於蠻州城東密林之中,阻擊東胡從陶邑過來的先頭部隊,五萬步兵負責在蠻州城周圍挖掘壕溝修葺城牆,重新構築工事。
翌日清晨,我們退入蠻州城內,硝煙仍未散去,整座城池已經完全淪為一座廢墟。士兵利用搜集來的磚石瓦礫盡快修補城牆。每人在這場即將來臨的危機前都表現得盡心盡力。我和焦鎮期也主動加入了修補城牆的隊伍中。
正午時分,白晷在兩名將領的陪同下來到城牆上巡視,在我的身邊停下:「平王?」他的語氣充滿了驚奇,顯然沒有想到我會加入守城的行列之中。
我笑道:「胤空此刻的安危已經和蠻州緊緊聯繫在一起了。」
白晷欣賞的點了點頭。
我將手中的牆磚放在一旁:「胤空有幾句話想私下對白將軍說。」
白晷率先向箭垛的方向走去,我來到他的身邊。
「你是不是早就知悉了太后的計劃?」白晷俯視著護城河的方向,無數士兵正將黑色的火油向冰面上傾倒。
我搖了搖頭道:「如果我能夠提前洞察一切,就不會陷入目前的困境來。」我終於鼓足勇氣道:「白將軍有沒有感到皇上有什麼異常?」
白晷猛然轉過身來,雙目之中掠過一絲逼人寒芒:「你說什麼?」
「我總覺著皇上和以往不同。」
白晷握緊雙拳,許久方道:「這世上難道真的會有如此相似之人?」
我點了點頭道:「開始我也不相信,可是經過我的一番試探,發現此人身上有諸多可疑之處。」
「為什麼要告訴我?」
「我淡然笑道:「難道白大將軍還看不出,此時此刻胤空的命運已經和將軍聯繫在一起了嗎?」
白晷呵呵笑了一聲,他雙手扶在箭垛之上,雙目遙望遠方道:「東胡大軍最遲今夜便可抵達這裡。我們的命運全都在此一戰。」他轉向我道:「燕元宗之事千萬不可洩漏出去,否則必然會軍心大亂,到時候局面將不可收拾。」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
白晷感歎道:「太后果然厲害。為了除掉白某竟然不惜捨棄大秦的疆土和這三十萬士卒的性命……」
想到自己被晶后無情摒棄的命運,我內心中一陣悵然。
白晷道:「以我對太后的瞭解,她還沒有高明到如此的地步,難道這一切都是燕興啟在幕後策劃?」他深邃的目光盯住我,似乎想從我的身上得到答案。
「也許白將軍還忽略了一個人物!」
「誰?」
「沈馳!」事到如今,我已經沒有任何顧慮,白晷是我唯一可以依賴的對象。
白晷的瞳孔驟然收縮:「沈馳是不是你從濟州請來的?」
我點了點頭,苦笑道:「胤空今日才明白什麼叫作繭自縛。」
白晷哈哈笑了起來,他遙望天邊漸墜的夕陽,感歎道:「太后、燕興啟、沈馳他們之間定然已經達成了攻守聯盟,這次決心要將我除去。」他意味深長的看了看我道:「平王此次只是被太后用來迷惑我的棋子。」
「一個棄卒而已!」我自嘲道。
白晷和我相視而笑。
夜半時分,東胡大將禿顏率領的二十萬大軍率先抵達蠻州附近,他們似乎對樹林中的伏兵早有覺察,於林外五里處駐紮。
清晨時分,由陶邑而來的三十萬胡軍在東胡三皇子赫連馳太的率領下從西路抵達蠻州,於樹林右側紮營,兩方合計五十萬兵力在兩翼將白晷佈置的伏兵合圍,並不急於發動進攻。
敵人顯然對秦兵的力量部署相當的清楚,伏兵已經失去了本來的意義,白晷只好向埋伏部隊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將十餘萬軍隊撤到蠻州城的外圍防線之中。
正午時分,五十萬東胡大軍開始向蠻州開始發起第一次攻擊。
大雪紛飛,天色陰暗。五十萬東胡軍已經準備就緒,步兵二十萬、弓弩兵十萬、鐵騎兵五萬、攻城兵十五萬,各批大軍各自列好陣勢,已如矢在弦,聽候戰鼓指揮進攻。
我陪著燕元宗站在城牆之上,白晷神情自若的站在我們的前方,指向前方遠處枕戈待動的東胡大軍道:「那就是東胡最精銳的第一軍團,總兵力達五萬人。」他又指向左方和右方的軍隊道「左翼是禿顏率領的第二和第三軍團,右翼的第四和第五軍團不知誰人指揮。後方是他的鐵甲軍,這三部各有六萬軍馬。共計十八萬大軍,這二十三萬大軍是負責攻城的主要力量。」他又道:「東胡人擅長騎射,而且聽說此次前來帶有不少投石車、雲梯、沖車等攻城器械,我們防守的壓力會很大。」
李衛一旁道:「東胡人之所以在短時間內能夠掌握這些器械的技術,全都是拜康國工匠墨無傷所賜。」
我對他所說的墨無傷再瞭解不過,此人據說是墨家弟子,以擅長製造各類機械工藝聞名天下,被我父皇賞識,專職為康軍製造軍用器械,後來因為得罪了相國左逐流,而別處以宮刑,歷經千辛萬苦從大康逃出,投奔了東胡可汗,沒想到他的技藝還是給中原各國待了麻煩。
隨著一聲響亮的號角,東胡軍隊開始緩慢地向蠻州城前移動,開始進軍的手持皮盾的六萬先鋒步兵。
看到敵人進入了己方的有效射程,白晷向天空射出一支響箭,女牆上個方走出兩萬神弩營士兵來,個個手持著勁弩,向來衝來的東胡大軍便射。
一剎那間,天空中到處都是狂射如雨的箭矢,東胡軍隊倒了一排又一排,死傷無數。
反觀城牆上兩萬人持弩發射過後,又換來另一批兩萬人,三批合共六萬人輪流發矢、張弩、進弩。一排射完,另一排又上,射完後口咬另一支弩箭,一腳把弩頭向地上踏住,雙手拉弦搭箭,再瞄準發射。
由於以弩射箭中間拉弦、搭箭所需事件較長,故三批人輪流先後有序發射,便變成強箭不斷,連環發矢。
神弩營原來僅有五萬名士卒,多出的那一萬名士兵是從其餘部隊中臨時抽調而來。大軍之中弩箭數量充足,而且弩不同於弓,毋須特別技術便能學會,瞄準輕易,殺射敵人能力又強,士兵只需稍加調教、練習,便能夠操控自如。
率先衝來的數萬東胡大軍,一下子便成了六萬名弩箭手的活靶子,再加上弩箭容易操控,射傷大如人的目標輕而易舉,殺傷力極大,眾人雨箭狂發,東胡先頭部隊八成以上已重傷或死亡。
與此同時東胡大軍中的兩百餘輛投石車開始發動,塗滿火油的萬鈞巨石被高高拋起在空中,如流星般向城牆飛來。巨石或擊中城牆,或者飛入牆垛之上,巨石落處,百餘名不及躲避的弓弩手被碾成肉泥,若干被火焰點燃的士兵淒慘的大叫著,從城牆上跳了下去。
白晷又射出一記響箭,士兵推著三十座巨大的「床子弩」來到女牆之上,巨弩安於大木頭車上,架在女牆上瞄準東胡投石車,一道破裂長空的破風巨響震耳而來,巨箭準備的射中對方投石車,從投石車上飛出七八個士兵,從上層重重落在地上,顯然已經不活了。
又有數十輛投石車,同一瞬間也被粗約五寸長約一丈、箭簇用精鋼打造的巨箭狠狠命中,一矢射破,可見神弩勁力之強,穿透力之神猛。
巨箭射出以後,士兵立時再拉動「捲繞機」,弓弦拉開,搭上巨箭再度發射。投石車目標太大而且十分笨重,難以移動閃避,短時間內又有數十輛投石車被巨箭毀去。
沒想到那東胡大軍中短時間又增加了百餘輛投石車,密集的巨石雨點般投射到城牆之上,「床子弩」被摧毀大半,巨箭攻擊的威力頓時漸弱了下去。
東胡一方號角響起,十萬名弓弩兵同時開始發射,他們的目標鎖定在我方的外層防線之上,密集的箭雨傾瀉而下。
城外位於壕溝中的數十萬士兵被湮沒在一片箭雨之中。
燕元宗嚇得身軀瑟瑟發抖,一張面孔毫無血色,在兩名侍衛的扶持下向城牆走下去,白晷使了一個眼色,李衛率領八名武士亦步亦趨的跟在燕元宗身後,這個冒牌燕元宗在將士心中無疑還是大秦的皇上,對穩定軍心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東胡在一輪羽箭之後,竟然暫時停下了攻擊,大軍後撤一里左右。
我方也得以片刻喘息之機。
行軍醫生慌忙為受傷的士卒治療傷情,到處都是一片淒涼景象,白晷穿行在城牆之上,慰問受傷的士卒,雪終於停了,氣溫卻變得更低,我們只有依靠不停的走動來保持身體的熱度。
我的左臂也被羽箭擦破了一層皮,焦鎮期找來潔淨的白紗和烈酒,將傷口消毒後,為我包紮好。
我笑道:「區區皮肉之傷,用不了如此仔細。」
焦鎮期道:「我臨來之時,瑤如姑娘和采雪千番叮嚀,一定要照顧好公子,我豈可有負她們所托。」
眼前浮現出瑤如和采雪嬌俏可人的俏臉,我內心忍不住一陣悸動,不知此次我還有沒有機會重新返回秦都,享受伊人似水柔情?
周圍傷兵的呻吟聲,讓我重新回到現實中來,我接過焦鎮期遞來的酒壺,仰首喝了兩大口,暖融融的感覺從胸腹之中升騰而起。
焦鎮期低聲道:「秦軍的箭矢應該還可以支持三天,可是所存糧食最多只夠兩日食用,東胡大軍只需以靜制動,只要等到城內彈盡糧絕,蠻州不攻自破。」
我點了點頭道:「如果補給不能及時跟上,蠻州城根本支持不了太長的時間。」
焦鎮期向四周望了望,壓低聲音道:「公子難道就陪著眾人在這裡堅持下去嗎?」
我確信周圍沒有人聽到我們的對話,這才小聲道:「白晷對我們重點關照,想從這裡逃走應該很難,再說……晶后既然決意放棄這兩座城池,即便是能夠逃離出去,恐怕也難逃被秦人對付的噩運。」
城門處忽然發生一陣騷動,卻見兩個士兵攙著一個血淋淋的漢子向這邊奔來,仔細一看,竟然是先鋒營的統領宗豪。他渾身俱是箭傷,最重處傷在左胸,三支長翎貫胸而入,鮮血汩汩不止,眼見已經氣息奄奄。他被白晷派往雁州求救,卻不知怎麼招此噩運。
白晷大步搶了上去,扶住宗豪雙臂大聲道:「怎麼了?」
宗豪充滿悲憤道:「岳馳竟……那幫狗賊,非但不讓我們入城……還……還……讓人射殺……我們……我帶去的三百名兄弟……全都……」
白晷用力的攥緊雙拳,骨骼關節發出啪啪的響聲,顯然憤怒到了極點。
我詫異於晶后所表現出的實力。她又怎能在短短的時間內控制諸多邊關將領?岳馳竟、趙青濤這一個個武將又怎會突然改變自己的陣營?以白晷的實力又怎能如此的不堪一擊?
東胡大軍在第一日攻城之後,便再也沒有任何的舉措,於城外紮營,暫時調養生息,第二日午夜時分,東胡赫連馳太部七萬鐵騎兵合禿顏部五萬鐵騎兵,三萬弓弩兵,五萬步兵在夜色的掩蓋下率先向蠻州外層防線發起攻擊。
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將正在酣睡的我驚醒,城牆之上亮起點點烽火,埋伏在城外東西壕溝的一萬名弓弩手向對方開始施射。
東胡鐵騎兵行進速度奇快。箭雨未能遏制他們的行進速度,同伴的死亡反而激起了東胡人血液中的強悍與凶殘,他們的呼號咆哮聲震徹整個夜空。
鐵騎兵在箭雨中推進到外圍防線以前,壕溝中的秦兵書啟三丈左右的長矛,這種武器是用來對付騎兵最有效的方式。
騎兵一排排的倒下,可後排騎兵仍然層出不窮的冒出。
東胡大軍在先鋒軍攻入外圍防線之時,全軍開始向城牆的方向緩慢靠攏。
白晷向空中射出三支色彩不同的響箭,城門洞開,一支四萬騎兵組成的精銳部隊從城門衝出,出門後分成兩部,分別攻向東胡軍隊的兩翼,他們要以最快的速度摧垮東胡大軍東西兩翼的弓弩營。
蠻州城前陷入一場血腥的混戰之中,黎明時分這場殘酷的戰事方才暫時停歇。
外層防線依靠地形的掩護成功的阻截住東胡人的進擊,是戰東胡人損失慘重,死亡八萬,傷六萬多人,而且他們的弓弩營被我方騎兵摧毀大半,遠距離攻擊能力受到重創。
秦軍死亡四萬餘人,傷兩萬,損失僅僅相當於東胡人的一半,在這種意義上來說,白晷取得了一場不小的勝利。
白晷又向城外防線增派了五萬名士卒,從他的表情來看,這場勝利並沒有帶給他任何的寬慰。
燕元宗在李衛等人的陪護下,來到城牆上慰問士兵,儘管他不情願,可是現在操縱權握在白晷的手中。
士卒因為燕元宗的到來一個個變得歡呼雀躍,白晷說得沒錯,如果這些人知道燕元宗的真正身份,形勢將變得不堪設想。
就目前的士氣來看,如果我們有足夠的糧草,應該可以擊潰東胡人的進攻。
我來到白晷的身邊:「白將軍!」
白晷的目光始終仰望著天空。
「城內的糧草很快就會用光,將軍是不是首先考慮解決這個問題?」
白晷指了指天空道:「天快下雪了,氣溫還會降低,東胡人一樣支撐不了太久的時間。」他遠眺東胡陣營道:「東胡糧草營位於軍種腹地,我等若想靠近實在是難上加難。雁州城不會向我們施以援手,墓前只有仰仗蒼天了。」
東胡人在短暫的停歇後,重新發動了投石車的攻勢。合原來不同,這次所透射的乃是厚重的木箱,投入城內,木箱摔裂,從中飄散出無數傳單,上面書寫「元宗假冒,守軍速逃」。
我們最為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晶后已然將這件事的內情通告給了東胡人。
每個士兵臉上的表情都顯得鬱悶而絕望,他們究竟在為誰而戰?自己不惜一切保衛大秦疆土的時候,卻被朝廷放棄了。
燕元宗和李衛被情緒激動的士卒團團包圍了起來,一個聲音怒吼道:「你究竟是誰?到底是不是皇上?」
李衛和手下武士將燕元宗護在中間,生恐燕元宗被憤怒的人群傷到。
燕元宗嚇得不住顫抖,如果不是李衛的扶持,他早就癱倒在了地上。
「說!」「快說!」人群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場面幾乎要失去控制。
白晷幾時出現在現場,怒吼道:「做什麼?想造反嗎?」
眾人看到白晷頓時靜了下去。李衛趁機分開人群,護著燕元宗來到白晷的身邊,其中一人將傳單遞給白晷。
白晷審視一眼,冷冷將傳單扔到了地上:「虧你們還是身經百戰的大秦戰士,兩軍交戰攻心為上,這麼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得?東胡人的目的就是想渙散我們的軍心,讓我們不戰自敗!」
周圍的士兵一個個垂下頭去,白晷恭恭敬敬向燕元宗鞠了一躬道:「陛下受驚了!」
燕元宗此時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整個人幾乎都要崩潰,拜師使個眼色示意李衛扶他回去休息,這才轉身向城牆走去。
沒想到燕元宗走到中途突然嘶聲叫道:「讓我走!我不是……什麼……皇上……我……我只是他的替身而已,我不想死在這裡……」巨大的精神壓力終於讓他崩潰。
所有人的憤怒重新被他點燃,已經有幾名士兵不顧一切的向他衝了上去。
李衛拔出長劍,怒吼道:「誰敢上前,格殺勿論!」
那燕元宗大聲哭泣道:「小的叫劉淡墨,壓根不是……什麼皇上,太后五年前找到我……讓我模仿陛下音容笑貌……」他此言一出,周圍士兵的情緒已然失控,一擁而上恨不能生啖他的血肉。
混亂之中,李衛一劍刺了出去,一名士兵被當胸刺中,鮮血自胸口汩汩流出,眼見不活了。
「我等辛辛苦苦為了這鳥皇帝保衛邊疆,竟然換來如此下場,兄弟們殺了這混帳再說!」不知是誰從中鼓動了一句,彷彿向火上又潑了一碗油,原本混亂的場面變得越發不可收拾。
城牆之上,白晷按照不住內心的憤怒,揚起右手,身邊弓弩兵舉起弩箭瞄準了騷亂的人群,白晷大聲道:「所有士兵聽著,如有人再敢蠱惑人心,趁機製造混亂者,定斬不饒!」他中氣十足,聲音遠遠傳送出去,城內士兵無不聽得清清楚楚。
那群騷亂的士兵這才稍有收斂,有人大聲道:「白大將軍,我等並非是有意作亂我們不惜生命為他保衛邊疆,抗擊東胡,這幫人又是怎樣對待我們的?非但沒有援軍,還斷去我們的糧草,將我們這些人盡數拋起在這冰天雪地的孤城之中,這種皇帝又怎麼值得我們去盡……」
他話語還未說完,一支羽箭「嗖!」的一聲向他射去,準備的射中了他的咽喉,那士兵身軀晃了晃,目光中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仰天倒在了地上。
白晷怒道:「誰讓你們放箭的?」
和我並肩而立的焦鎮期迅速找到了施射者的位置,怒吼一聲道:「混帳東西,哪裡走!」他揮拳向其中一名身穿黑甲的武士衝去。
那名武士反應奇快,沒等焦鎮期來到面前,手中弩箭連續向焦鎮期射出六箭,焦鎮期大吼一聲左拳全力揮出,拳風如同驚濤駭浪般捲起一道狂飆,全速行進的弩箭在拳風的震懾下,偏離了原有的方向,焦鎮期身軀躍起在半空之中,右拳居高臨下的向那名武士擊去。
對手閃電般摘下身後雙槍,毒蛇吐信般向焦鎮期胸腹扎去,焦鎮期化拳為抓,向對方槍桿抓去。
那武士原本就無意進攻,足尖輕點,身體向後疾迅無比的退去,我算定他的退路,雙手握刀,虎吼一聲全力向他的身後劈去,此人定然是藏匿在軍中的奸細,對他根本不用講任何的規矩。
那武士兩柄短槍尾部相對,居然結合成為一桿長槍,身體未至,反手一槍已經刺向我的胸口,我凝聚全身力量,一刀準確無誤的劈在槍尖之上。
對方槍尖蘊含的潛力讓我的雙臂微微一麻,經過多日的實戰,我應變的速度已經有了很大的提升,刀尖向上反彈至中途,我斜向劃出一道弧線,刀鋒的角度巧妙的轉了過來,向對方握槍的手腕削去。
槍身劇顫,發出「嗡」的一聲悶響,他以槍尖再次迎上我的刀鋒,強烈的震動從刀鋒迅速傳入我的雙臂,我迫不得已向我退了兩步,這才完全卸去對方振蕩的力量。
焦鎮期再次迫近對手,凝聚全力的雙拳,分擊對手頸後、腰骶兩處。
那武士發出一聲尖銳的長嘯,身軀陡然躬起,長槍一分為二,向焦鎮期雙拳點去,槍至途中,槍尖突然脫離槍桿向焦鎮期射去,焦鎮期雙臂旋轉,兩道氣旋圍繞槍尖發出。
而那武士借此時機,身軀如大鳥般向城內投去。
城牆上的弓弩手同時向他開始發射,他的身軀沒入箭雨之中,他手中的兩根槍桿揮舞得風雨不透,將來襲的羽箭遮擋在外面。此人顯然想混入城內混亂得士兵之中,只有這樣才可能躲過我們的追擊。
焦鎮期從身後摘下弓箭,迅速搭上五根羽箭,連珠炮般射了出去,五根羽箭破開層層箭雨,準確射在那武士的小腹之上。與此同時,一根羽箭從那名武士的額頭鑽入,我回身望去,卻見白晷緩緩放下強弓,顯然這致命的一箭是他所發。
那武士慘叫著從高空摔落下去,城下的混亂卻仍然在繼續。瘋狂的士兵拚命向燕元宗衝去,白晷咬了咬下唇終於作出了一個射擊的手勢。
城牆上羽箭齊發,向下方混亂的人群射去,十餘名領頭的士卒被羽箭射中,慘叫著倒在地上,鮮血果然起到了一定的威懾作用,混亂的場面終於平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