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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仙俠] 六道教主 作者:造化齋主 (完結)


第三十一章 無花寺


    丘離將十四名高手和巖岱的內力吸了個乾乾淨淨,這回雖只十五人,但武道一途上,二流高手的內功修為往往要超出三流的十倍,這些巖家打手雖然未曾習得絕學陰陽黑水功,可修煉的也是八品上等的內功,而且都有了一定的火候,十四人就比得上他那次連挑強盜山寨的過百人。

    何況當時的丘離只是五重念威期,如今卻是六重無漏期,能夠封閉竅穴,鎖住氣血,吸收的效率遠遠大過以往,因此以實際增長的功力來看,反而是這一次的更多。

    另外再加上一個巖岱,這小子人雖窩囊,可作為術修遠比武修更重煉氣,武修沒真氣還可用外家功夫,術修沒真氣就只有束手待斃一條路,因此靈丹妙藥沒少吃,一身內功著實不俗,修習的又是七品的陰陽黑水功,一個頂上四五個打手。

    丘離吸完後,內功總量翻了一倍不止,只是不夠精純,還需事後轉化掉,好在這群打手修習的都是同一門內功,叛亂的勁道並不強烈,調理起來,遠比當初吸收了百來人的異種真氣來得輕鬆。

    這便是岳鼎不再給丘離服食任何丹藥的原因,有著一門吸星大法,他根本不需要用外物來增強內功,服食天材地寶的速度哪及得上直接吸人真氣來得快。

    理,在純以真氣總量而言,丘離是六道教的第一人。

    吸完內力後,他們也不客氣,將這幫廢人一一結果了性命。

    先吸人元功,再害人性命,這手段當真跟邪門歪道的作風相差無幾,但岳鼎還沒迂腐到為此去批評自家兄弟雖說決定修煉什麼功法的人是丘離本人,可當初他既然沒有隱瞞吸星大法的存在,便已考慮到了這一點。

    兵器可以用來保護人,也可以用來傷害人如何選擇全看使用者。

    殺善為惡,殺惡為善,手段僅僅是手段,岳鼎自信只要自己還活著,就能看住丘離,不讓他墜入邪道至於其他人他並不算再讓別人修煉吸星大法。

    完成了這一趟反截殺,山子巽就告辭,返回隱高鎮,岳鼎三人則繼續上路,並不因此受影響。

    當天是來不及,就近找了個客棧住下,第二天早上才趕到修真坊市,通過大挪移法陣,又趕了半天路。

    丘離羨慕道:「嘿,這大挪移法陣也忒好賺錢了一來一回,就是上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到手,咱們以後啥時也建個挪移陣玩玩。」

    岳鼎道:「挪移法陣暫時是沒指望了,但一年以後,博浪沙火鶴成長起來,就能當做坐騎至少巫州範圍內的移動,可以保證在一天內趕到,比到修真坊市傳送更節省時間。」

    潘美指著前方的山谷道:「百花谷,看來是到了。」

    只見前面有峰巒如聚,蔚然成觀四周沃野千里,河流如束帶,田舍若棋盤,更有百花芳香,遠遠傳來,沁人心脾。

    無花寺建立在百花谷之中靠近後,能聽到悠揚的鐘聲從山谷間盪開,給寂靜的山林帶來說不出的清淨悠揚之意陣陣梵唄誦經之聲,悠悠揚揚的似從遙不可知的遠處傳來增添了一分佛門氣息。

    百花谷內樹木婆娑,點點的紅花和鬱鬱蔥蔥的綠葉裡點綴著,陽光落在樹林中驅散了淡淡的薄幕,充滿了朝陽的活潑生機。

    因岳鼎與淨鳶師太在無量山結下的交情,六道教是最早收到邀請函的一批,加上他以挪移法陣趕路,所以此時離大齋勝會正式開始的日子還有五天,他們是最早趕到的一批人,就是無花寺也沒料到會有人提前這麼多天趕來,便沒有委派弟子接應。

    好在無花寺名氣頗大,四周鄉民都知道位置,稍稍詢問便知道了入谷之路。

    三人依路而行,一路欣賞著奇花美景,百花谷景如其名,到處是爭芳鬥艷的花朵,便是潘美這常年與自然相伴的妖,也有許多種類認不出來。

    行至盡頭,只見一條長長的台階從山間延伸到山門,台階兩旁是潺潺流動的溪水,在白石台上是一座寬大的山門,上「無花寺」三個大字。

    「無」字空空蕩蕩,讓人生出虛空之感」「花」字卻是森羅萬象,讓人彷彿看見了芸芸眾生,正合一花一世界之意。

    山門再側左右邊排列著菩薩、力士的土像,不但造型各異,其氣度姿態動作,至乎體形大小都呈現錯落有數、多姿多采的景貌,變化間又隱含某種和諧托襯的統一性。

    大門口站著兩名帶發的女修行者,估計是俗家弟子,一見有客人來訪,便上來詢問。

    估計是淨鳶師太有所吩咐,兩人聽到是六道教後,語氣也變得極為熱情,連忙在前方帶路,只說早已備好了客房。

    無花寺裡面的景致與普通寺廟大相逕庭,沒有莊嚴法相的沉重感,反而像是避暑山莊般的典雅優美。

    只見裡面百花盛放,左一簇薔薇,右一叢蜀葵,東有剪春羅,西是滿地嬌,十樣錦在前,美人櫻落後:夜落金錢亂如斑斕貓紋、纏枝牡丹艷若傾城佳人,繽紛錯落,爭奇鬥艷。眾人嬌色滿目,芬芳沁脾,一時心曠神怡。

    經帶路的弟子介紹,這裡是無花寺的外院,因此是當做大花園一樣來裝飾,只有裡面的內院才是真正的寺廟建築。

    欣賞著優雅如瓊宮的暴致,丘離忍不住吟詩道:「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岳鼎給了他腦袋一巴掌:「有你這麼亂念詩的嗎?」

    兩名帶路的俗家弟子掩嘴偷笑,顯然也是讀過的,問弦知雅意,明白這首詩乃是借花喻人,驚歎女子的美貌,若是用以稱讚普通的女子,自然是再好不過,可無花寺乃是出家人的門派,稱讚出家人長得溧亮,未免有些騷擾和不敬重的味道。

    「那諉念什麼詩?」

    岳鼎想了想,道:「宿雨乘輕屐,春寒著弊袍。開畦分白水,間榫發紅桃。草際成棋局,林端舉桔槔。還持鹿皮幾,日幕隱蓬蒿。」

    丘離也就是隨口一問,本身不過半桶水,讓他抄詩在行,品詩就非強項了,倒是潘美微微領首,回味無窮。

    無花寺好歹也是有近六百人的門派,附近也沒什麼能比得上的實力,因此坐擁整座山谷,地盤並不比摩何寺小,當然,比不得人家有護山大陣那麼威風。

    眾人行出三里有餘,前方路盡,只聽水聲叮咚,一道碧玉也似的清泉瀉出石隙,自花間流過,獨木小橋飛架其上,橋木尚有如鱗松皮,未曾錄落。橋對岸花木搖曳,無花寺的內院就在這座木橋的對面,湖水環繞一周,彷彿護城河似的,儼然一座孤島上的建築。

    岳鼎稍稍一數,便發現環繞著寺廟的湖面上,共有八座橋,分別指向天地八方,而每兩座橋之間有一尊銅人,而且橋的兩端各有一尊,共計十八尊,個個神情姿態不同,但無論睜眼突額,又或垂目內守,都是栩栩如生,與活人無異,卻是十八銅人頗為類似。

    天地八方,內外各九,既有無窮禪意在此間,又暗合八卦九宮之數。

    岳鼎看過《天機十算》,對機關術略有涉獵,看出這十八尊銅人並非單純的雕像,而是一種機關傀儡,一旦啟動開關,就能從死變活,至於威力如何,沒有親自嘗試過就不得而知了。

    無花寺內頗為空曠,一路上人也沒遇見多少,內院大門居然也無人看守。

    兩名俗家弟子解釋道:「弟子們有的外出去送請帖,也有的去採辦些葷素水果,為那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做準備。」

    一入無花寺內院,建築風格陡然一變,若說外面是珠宮貝闕,跟一般的女子門派無差別,裡面就成了真正的世外淨土,莊嚴清淨。

    入門後首先看見的是一個廣闊達百丈,以白石砌成,圍以白石雕欄的平台廣場,正中放著一個大香爐外,旁邊陳列著南海觀音、普賢菩薩、文殊菩薩等佛像,香爐正燃著的檀香木正送出大量香氣,瀰漫於整個空間,令人的心緒亦不由寧靜下來,感染到出世的氣氛。

    迎面則是一座宏偉的主殿,以三彩琉璃瓦覆蓋,色澤如新,卻不知是因寺內弟子勤於打掃,還是瓦質如此,其中尤以三彩中的孔雀藍色最為耀眼。

    丘離忽然道:「我現在才想起來,大哥你也是信佛的,可山上別說佛像了,就是木魚都沒有,好歹也弄個佛家氣氛出來,你幹嘛不在一線坡上塑個金身呢?」

    「你弄錯一個前提了,我是修佛,而非信佛,再者,給誰塑金身呢?」

    「如來佛祖啊,南海觀音什麼的,不都可以嗎?」

    岳鼎笑道:「那卻是無用之舉,拜他們還不如拜自己呢?諸世佛陀菩薩中,也就一個地藏王看得順眼一些,但想讓我拜他,仍是差了那麼一些。」

    丘離和潘美早已見識過岳鼎的唾佛輕祖,並不為奇,但兩名俗家弟子就受不得這等離經叛道之語,聞言色變。

    其平一人壯著膽子道:「前輩怎麼能如此說話,對佛祖不敬,不怕佛祖怪罪嗎?」

    「哎喲,卻是忘了你們還在側。」

    岳鼎一拍腦門,覺得有些失言,他還是懂得看場合的,有些話固然正確,但正確的話也得在正確的場合才能說,否則就是不當之言。

    反而是丘離無所謂道:「對佛祖不敬又如何,佛祖若因這點小事就怪罪,可見心眼忒小,這等小心眼的人物,又有什麼值得尊敬的呢?」



第三十二章 禪機與葷段子


       女弟子被擠兌得滿臉通紅,仍據理以爭道:「非是佛祖小心眼,而是我等向佛之人,當抱有一顆崇敬感恩之心,不可說出逆倫之話。」

    丘離對調戲女兒家來了興趣:「簡單的講,就是在你眼裡,佛祖是個小心眼的傢伙,所以才會因言怪罪我們。」

    女弟子連連擺手:「不會不會,佛祖海納百川,包容眾生,必然不會心胸狹窄,弟子又怎敢晦想佛祖呢?」

    丘離雙手一攤:「這不就成了,既然佛祖不是小心眼,就不會因言怪罪我們,那麼我們出言不敬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如果佛祖會因言怪罪,這等小心眼的對象還是不拜為妙,我們出言不敬也是該然,說來說去,我們都沒什麼錯啊。」

    「可是、可是……」女弟子被逼得說話結巴,偏生找不到反駁的話,只能發揮女人的特技「反正對佛祖不敬就是不對,你們不能這麼說話。」

    丘離賊賊的偷笑,正欲再調侃幾句,被岳鼎狠狠的瞪了一眼,只得住嘴。

    岳鼎自己修習禪宗的超宗越祖之道,但從不會強求別人也必須和他一樣,這有點類似知見障,不能理解就是不能理解,要讓對方明白自己的價值觀,就必須幫助她打破知見障,否則就像是教剛識字的學生去寫八股文一樣。

    「佛法源自佛祖傳授,既是修佛,便是佛祖徒弟,那麼尊師重道不是該然嗎?對佛祖不敬,佛祖固然不會怪罪,可你心中便能安然嗎?這非是律法之責,而是道德之責。」

    一個稚嫩清靈的嗓音響起,只見一名梳著雙丸髻的女娃從偏殿中走出,她的模樣看上去雖只有十一二歲,胸口卻驚人的豐碩飽滿,腰肢纖細如水蛇,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成年的美女被縮小後的形態,尤其是眉心處捺了道血指印。倍添綽約雅第三十二章  禪機與葷段子致。

    比較意外的是,她居然也是滿頭青絲的蓄髮姑子,而且清湯掛面似的長髮一直垂到了腳踝。這頭黑髮分外吸引人的注意力,油光發亮,宛如鏡子一般,站在黑髮前甚至能倒映出人的模樣。

    當這女娃出來的時候。兩名俗家弟子面露慌張之色,想要行禮恭謙,卻被擺手阻止,顯然女娃看起來面嫩,在無花寺的地位著實不低。

    「既是佛修。便當懂得感恩,唸一聲阿彌陀佛,非是求佛庇佑,而是表示感激之情,莫要將任性當做性格,為彰顯自己的特立獨行,就要毀佛謗僧。」

    女娃掛著淺淺笑容,言語中卻是諷刺岳鼎的說法只是少年人的狂妄。為賦新詞強說愁。

    丘離打了個哈哈。知道這個女娃必然是個不好惹的角色,他這半桶水捉弄一下無知少女倒也夠了,真正碰上行家,只有被落到問得啞口無言的地步。別以為他真的無法無天,不懂得察言觀色,該選擇什麼樣人做對手。這便是最好的察言觀色。

    這種難纏的對手,自然是要讓給大哥了。

    果然。岳鼎接話道:「我之禪心,非是言傳。亦非佛法,從無中生。」

    女娃笑瞇瞇的問:「若人人如你這般,那天下佛藏,早該全部燒掉咯?」

    岳鼎大笑道:「明心見性,何妨得魚忘筌。」

    女娃拊掌道:「好個得魚忘筌!」

    兩人一問一答,寥寥數語,卻是禪機較量。丘離和兩名俗家弟子都聽得水裡霧裡,潘美倒是若有所思。

    得魚忘筌這語出「筌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筌」。筌是指捕魚用的竹器,這句話原本的指意是,捕到了魚卻忘記了筌,獲得了成功就忘記了成功所憑借的東西。

    女娃先說佛法由佛祖所穿,你學了佛法就是佛祖的弟子,對佛祖不敬就是對師長不敬,不尊師重道。

    岳鼎便說他的佛法是自行領悟,跟佛祖無關,既然佛祖不是他的師傅,也就不存在尊師重道的指責。

    女娃又說如果天下人都跟你一樣,可以自行領悟佛法,那麼佛藏經文豈非沒有用處了,她本是反諷的意思,不料岳鼎卻回答應該要得魚忘筌,肯定了她的說法。

    如果證菩提是佛者追求,那麼證得了菩提就好,至於手段如何,是自悟還是他授,不必掛懷,如果不需要佛法也可以證得菩提,那就乾脆把佛法扔了吧。

    女娃笑完後,又瞇起眼睛,咄咄相逼道:「可惜禪心也是源自佛經,你承認禪心之時,便已然是佛祖徒弟,非是你否認便能否認的。」

    岳鼎指著地上的一塊石頭道:「這是什麼?」

    女娃看了一眼,道:「石頭。」

    「嗯,待我回去翻翻史冊,看看第一個將此物定義為石頭的人是誰,我們必然都是他的徒弟。」

    「哈哈哈……有趣有趣,你這人真是有趣。佛修之中居然還有你這樣不拘一格的人物,看來這佛修界也並非我想的那麼無聊。」

    丘離小聲詢問潘美:「他們倆在談什麼玄機,單個字拆出來我聽得懂,整句話我也聽得懂,可從他們口中說出來就聽不懂了。」

    「對方原本是在擠兌掌教,稱禪心本是佛經上的詞彙,既然掌教自稱悟了禪心,那麼便是佛祖弟子。可掌教卻以石頭做比喻,稱禪心本來就是存在的,佛祖頂多算是第一個發現的人,並非由他創造,就算沒有佛祖,照樣能領悟禪心。」

    潘美本來就跟著老和尚生活幾年,加上她可比兩位兄弟聰明多了,自然是聽得懂機鋒。

    女娃又道:「我將這世上的佛教徒分成五類,第一類是那些偶爾施捨香火錢,只有遇上麻煩的時候,才會想起求佛祖保佑的傢伙,這群人只求個心安,至於祈求的對象是釋迦牟尼還是三清道祖,都沒有區別,佛祖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一個可以利用的虛無對象。

    第二類是那些只修煉佛門武功,對佛法一竅不通的傢伙,他們其實並不在意修煉的武功是佛是魔,只要能令他們變強,就願意拜入門下。此兩類人與佛無緣,均是掛羊頭賣狗肉之輩,也是人數最多的佛教徒。

    第三類是那些祈求佛祖保佑,時常跪拜,捐上香火錢的愚夫愚婦,他們日日唸經,卻不懂經文何意,只是一味人云亦云,期望佛祖保佑,卻連保佑什麼,如何保佑都不清楚。

    第四類則是寺廟中的佛家弟子,他們修習佛法,日日唸經,恪守清規戒律,對佛祖不敢生出褻瀆之心,將其當做至高的神靈來崇拜,認為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理。

    這兩類人與佛有緣,然而無有慧根,乃是西方神教最喜歡的信徒,既能肆意愚弄,又能汲取信仰之力。只可惜佛祖是人,而非虛無中誕生的神靈,信仰之力於他有如浮雲。你信他,他不會高興,你不信他,他也不會生氣,香火念誦皆是虛妄。」

    丘離想聽她往下講第五類,偏生女娃到這裡就停下了,憋得心急,忍不住道:「什麼樣的人才能令佛祖高興?」

    回答的人卻是岳鼎:「佛教旨在引導人如何證得圓覺,若你證得圓覺,佛祖自然高興。」

    「照這麼說,世上九成多的寺廟跟和尚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佛教徒,只是掛羊頭賣狗肉的信徒。」

    「這麼說倒也無錯,他們是找到了修行的方向,卻未能跨過門檻的佛教徒,一直在門口徘徊,遲遲而不得入門之法。」

    「那第五類的佛教徒到底是什麼?」

    岳鼎當仁不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女娃立即抓住話柄,問道:「你既然不將佛法放在眼裡,又何必以佛教徒自居。」

    敢情她不主動說出第五類人,只是為了設下陷阱,等岳鼎跳入圈套。

    丘離心想,這女娃人看著不大,心眼卻是賊多,也不知道是不是高齡老妖婆。

    岳鼎並不覺得為難,反問道:「你瞧過烏龜殼麼,你說人鑽進到殼子裡的厲害,還是跑到殼子外面的厲害。」

    女娃遲疑半晌,沒有作答,反覆權衡,生怕中圈套。

    旁邊的女弟子察言觀色,代替著回答:「鑽出殼子就要被人打,躲進去卻能令人無處下手,當然是躲進去厲害。」

    小姑娘說話,丘離就敢調戲了:「鑽出去可以看見大千世界,躲進去卻是自困牢籠,當然是轉出去更厲害。」

    岳鼎道:「你倆恁地蠢笨了,這烏龜殼只能進的不算厲害,只能出的也不算厲害,須得能進能出,以無觀有,以有觀無,才是真正的厲害。」

    女娃醒悟道:「你將烏龜殼比作佛教徒的名頭,所以想拿就拿,想放就放。」

    她見岳鼎笑而不語,心頭忽有領悟,便知其中另有玄機。

    忽而靈光一閃,眼神一亮,正欲開口道破,卻聽丘離捧腹大笑起來。

    「哎喲我的娘,大哥你太有才了,藉著論禪機的名頭,堂而皇之的說葷段子。」

    岳鼎一正經人,哪有那麼多花花腸子,不明所以的問:「什麼葷段子?」

    「能在烏龜殼裡進進出出的,不就是烏龜頭嗎?以無觀有,以有觀無,說起來還真是這麼一回事,莫非是歡喜禪來著,這玩意太玄機了,敢情禪機都在這顆烏龜頭上,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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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指點


    丘離不分場合的笑語一出,兩名女弟子頓時羞紅了雙頰。雙頰如燈籠般通紅,岳鼎頭疼的揉著太陽穴,潘美也略微顯出驚愕,評價了一句「仁者見仁,淫者見淫」。

    「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你小子還真是沒心沒肺,明明鄭重的氣氛,愣是被你攪合成稀泥,似你這般有趣的人物,江湖上已經不多見了,不愧是師妹都要稱讚的六道教,果然個個是人中翹楚。」

    女娃居然也仰天大笑起來,一頭長髮如柳葉擺動,百靈鳥般的笑聲聽起來格外悅耳,岳鼎早猜到她的身份必然是無花寺長輩一類,可她笑起來也不講究什麼典雅姿態,渾身巔抖,放浪形骸,跟丘離有的一比,就差沒在地上打滾了。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咦,岳教主竟是來得如此之早。」

    許久不見的淨鳶師太從正殿中走出來,相比以前,如今的她神光內斂,一聲精血之氣渾圓如金丹,若不用神識細細探測,只會覺得她是一名普通人,便如同一柄利劍插入了劍鞘之中。

    不僅如此,似乎她容顏也比以前年輕了許多,顧盼間自有一股神采,能蕩除人心頭的雜念,不過礙於本身的氣質,倒是沒有幼化到十五六歲的少女,而是最合適的二十五六的水準。

    她走過來以後,逕直對著女娃行禮:「法琉璃長老,你出關了。」

    「唉,出關了出關了,年輕一輩好不容易出來個天才人物,青出於藍,總不能不給面子。」女娃隨口應付著,似是不耐對方的恭敬禮節。

    聽到雙方的稱呼,丘離心中彷彿有一百頭脫韁野狗狂吠奔馳而過。

    他又不是瞎子,自然也察覺到女娃輩分要比那兩個群俗家弟子要高,但照他的估計,俗家弟子要比親傳弟子低上一輩」那麼女娃是觀字輩的可能性很大,再往上的淨字輩也不無可能,然而被一位明顯身份不低的女尼稱呼為長老可以肯定至少活了一甲子,就是長命百歲也不無可能。

    大凡世間修行者,修為越是高深,越能青春永駐,可就算保持青春也是保持在身體最完美的狀態,一般在十六歲到三十歲之間,少有回歸童子形態的。

    岳鼎對此倒是並不過分震驚,好歹他還知道有門功法叫做《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當然人家是佛門一脈,不可能修煉道家的功夫,類似的功法估計也不大可能,想來是某種破境法門。

    修行者被卡在瓶頸上,痛苦掙扎,尋找破檻的方法,長久以來,前人總乒是總結出了不少方法,雖然不能保證百分百突破瓶頸,但的確能增加成功率。

    比較有名的是枯禪、閉口禪、坐禪,照這位法琉璃的情況,修童子禪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不過童子禪是讓修煉者返老還童,回歸赤子之心,體驗童子天真無邪的心態,以此突破因俗世煩惱而生出的後天瓶頸。

    可這位法琉璃顯然不可能在十一二歲就擁有如此豐滿的身材,還有她明顯老於世故的語氣,聽到葷段子就像個大叔似的哈哈大笑,完全破壞了童子禪的意境,若真的是在修童子禪,未免有自毀長城的危險。

    這種事不好打聽,岳鼎也不認為自己用得著這種破檻法門,便放下好奇心,先對淨鳶師太打招呼。

    雙方相互客套一番,岳鼎直言自己之所以提前五天來,就是為了突破境界而取經,希望能得到經驗指點,淨鳶師太也很爽利的應諾下來。

    法琉璃對這種禮節套話聽得頗為不耐煩,毫不在乎形象的打了哈欠,伸了一下懶腰雖說以她現在的體型反而顯得格外惹人疼惜一然後就借口說要回去打盹,大搖大擺的入屋。

    淨鳶師太對此也只能是一片苦笑,人家輩分太高,比她足足高出兩輩,根本沒有指正的資格。

    好在早已習慣法琉璃的作風,她隨後就親自將岳鼎三人領到了有三個房間的小院,考慮到未來的日子她作為宴會主人公,恐怕會忙到無暇脫身,在相互介紹掉丘離和潘美的身份後,便指點起修行上的事情。

    「先說說你對於通靈期的認識。」

    岳鼎不假思索道:「鍛煉大腦,增強五感六識,突破人體反應極限,可將氣勢化為實體,眼神可成利刃。」

    「嗯,大抵上這也是江湖中流傳的普通共識,就破檻而言,基本上描述正確,這點並沒什麼可藏私,真正要藏私的是修煉的手段。

    其中最大的誤區,就在於將鍛煉大腦誤認為是凝練竅穴,實則不然,凝練竅穴乃是天人境強者才有資格做的事情,對於通期。只是要找到神魂,也即將人的三魂七魄凝練起來,達到求達到求修者才能做到的陽神離體。」

    岳鼎一點就通:「這一步,可是為天人境打基礎?」

    「是的,修行到了天人境,萬法歸源,若說肉身境的時候,婁修和武修有著各自不同的境界和瓶頸,術修難以掌握武道精髓,武修也難以施展術法如意,可到了天人境之後,兩者再無差別,連需要突破的境界都是相同,一切只看你個人的天賦,能力上並不存在障礙。」

    「要達到陽神離體,是否要學習術修者的修行方法,比如寶塔觀想出殼法?」

    岳鼎所說的是一種常見的神魂出竅的方法,首先是要沐浴,整潔身體,然後靜坐,唸咒語,捏手訣,等待自己的心側底靜下來之後,再觀想有一座極高的寶塔,而自己一步步蹬上去,在走到最高層的時候突然一躍而下,如此自我驚嚇,越是精神力強大的人,越能幻想得逼真,從而實現離體的目的。

    然後淨鳶師太搖頭道:「術修的法子不適合武庫,武修的精血之氣過於濃烈,會將神魂牢牢拖住,導致難以離體,就像種子發芽破土,土地變成了鋼鐵,難度自然是要大上數百倍。

    術修凝練陽神是在體外進行,先將三魂七魄合為陰神,然後出竅,吸收純陽之力,轉陰為陽,從此不再懼怕精陽之氣。

    武修凝練陽神是在體內進行,以武道意志不停磨煉三魂七魄,在體內煉化出陽神,在這個過程中,若是有純陽屬性的丹藥,或者練有純陽內功心法,將能跳過凝練陰神的階段,直接結成陽神,大大縮短時間和難度。」

    她伸出一根手指,點向岳鼎的眉心。

    岳鼎不閃不躲,任由對方把握住自己的要穴,此時只需淨鳶師太一點真氣竄入,就可能令他當場腦死亡。

    淨鳶師太輸入了真氣,卻是引領著岳鼎探索大腦的奧秘。

    「常人認為通靈期就是鍛煉大腦,這是對的,也是錯的。須知大腦不能分別不能思考,能分別能思考的是意識,就像眼睛只有見的功能,而沒有分別的功能,能分別的是眼識,而非眼睛。

    能分別能思考的非大腦,而是第六意識。

    大腦與法塵相合才能產生意識,如果沒有法塵二相,大腦就是無知,它能感受接受到外界的訊息,卻不知該如何處理。

    鍛煉大腦只是一個過程,本質上鍛煉的是意識,通過這個過程我們可以抵達目標,但過程終究是過程,不會成為目標。為什麼人的念頭可以化虛為實,實際上就是陽神的神魂之力,以「念頭的形式釋放出去。」

    淨鳶師太接下來講了一些前人的修煉方法,以及需要注意的地方,和遇上意外的應對之法。

    岳鼎覺得自己好像站立在了無數前輩巨人的肩膀上,視野頓時開闊了很多,對於武道的認識乃至神魂的認識,都精深了很多。

    諸多前輩們摸索出來的一種最見成效的方法,就是將全身精氣神都擊中在眉心的一點,然後令神魂浮現於識海空間之中,不停的演練一套武學,讓自己的意識進入神我兩忘之境,再用利用武學來淬煉神魂。

    在這種時候,人的肉身和靈魂會緊密聯繫在一起,守住這一點修煉,可以引動全身的精氣、真氣和神魂結合,相互滋養,以精化氣,以氣補神,以神返精,演繹三才之數,這種修煉方法,是前人不知道用了多少代的人命摸索出來的。

    岳鼎順著淨鳶師太的引領,微微的試驗了一番,就感覺到了全身的血液,骨髓似乎真的朝眉心那一點聚集,全身有一種被抽髓抽血的感覺,越把精氣神三元集合,這種感覺越是強烈。

    作為武修,三元中無疑是神魂最弱,因此神魂的反應最是敏感,被精氣滋養中,就好像是居住在母體中的嬰兒,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漸謙地,他全身的精氣似乎也受了神魂之念的波動,蠢蠢欲動,無比的舒服,這便是神魂之力的反補。

    過了許久後,岳鼎緩緩睜開眼睛,有些疑問道:「若只是精氣神三元互補,未免過於輕易了,為什麼這一境界會被稱為肉身境三大難關呢?」

    「精氣神三元互補只是在壯大神魂之力,為凝練陰神做準備而已,想要將三魂六魄轉化成陽神,哪有如此簡單,最困難的一處在於,你必須在識海中,以神魂的形態將一門武學修煉到功德圓滿。」  

第三十四章 常識的誤解


    將一門武學修煉到圓滿的難度,自是不必說了,這跟武學的深奧還是淺顯毫無關係,主要還是看修行者與武學的契合度,便是虛空強者也不敢保證能將一門肉身境的武學修煉道圓滿。

    當然,越是粗淺的武學,其精髓越是廣泛,越容易達到圓滿。

    以數字範圍來打個比方,九品武學涵蓋的是1——100的範圍,八品武學涵蓋的是60——70的範圍,而七品武學涵蓋的是77——79的範圍。

    若一個人的心性是64,布麼他便有機會領悟九品和八品的武學,若心性是77,便有機會領悟九品和七品。

    這麼想來,要晉級通靈期,挑選一門粗淺的武學作為突破口,顯然成功率要高一些。

    可實際上並非人人如此選擇,倒不如說,有條件的武修都盡可能會去選擇七品的武學作為媒介,因為越是高深的武學,越能提升晉級後神魂的強度。

    須知在突破通靈期的過程中,武者要以神魂形態不斷的演武,那麼這門武學自然會深深影的到神魂,將武道奧義映射到神魂上,誰又希望銘刻在自己神魂上面的是一些粗淺的武道奧義呢?

    何況,第八重通靈期的水準會直接影響到下一重先天期的突破難度,越是領悟高深的武學,越容易突破先天期,這是前人總結起來的經驗。

    因此,先不說武修者個個是心高氣傲之輩,就算為了未來考慮,也會盡可能挑選高深的武學作為媒介。

    只有那些沒有條件,或者長年卡在通靈期的瓶頸上,心灰意冷的人才會放棄未來,選擇粗淺的武學。

    岳鼎不由得感慨道:「七重築基期積累龐大的精元和氣元從而在八重通靈期的時候可以提供足夠的能量來補充神元,築基期積累得越渾厚,通靈期就變得越容易。在通靈期的時候,精氣神三元保守讓人有如回歸母體,正是後天返先天的契機,這一點卻是為了突破先天期做準備。

    武道修行途上,一環扣一環,依次推進,築基為七通靈為八,先天為九,前人將境界按照這樣的順序來排列,果然是有其深意存在的。」

    將武學修煉至功德圓滿,對其他人來說或許很困難,對岳鼎來說卻是探囊取物般簡單,因此大大鬆了一口氣,倒是有閒情問一些自己感興趣的事。

    「師太你突破到了天人境,敢問這矢人境與肉身境最大的區別是什麼?」

    淨鳶師太不藏私,解釋道:「以修煉的目的來看築基期是精,通靈期是神,先天期是氣,而菩提期便是意了。」

    天人第一重乃是金丹期,不過佛門中人經常將之稱為菩提期,兩者只是稱呼不同。

    岳鼎正要細細詢問忽感淨鳶師太身上的氣勢高漲起來,明明沒有出手的意思,卻讓他喘不過氣來,心靈承受著空前的壓迫力。

    這一瞬間,淨鳶師太彷彿化身成了一尊菩薩遍體照耀光明,拷問人的內心,只要稍稍有一點陰暗污穢的念頭,立刻會化作心魔,反噬其主。

    不過岳鼎行得正,站得直光明磊落,雖不是平生沒做過錯事,但他敢作敢當不管是善是惡,都有承擔的勇氣因此很快適應了這種壓迫力,恢復了行動。

    就在這時,淨鳶一劍刺出,以虛空為壁紙,劍走龍蛇,曲折隨心,浩浩如天龍行空,沛然浩蕩,縱橫無忌。

    理智告訴岳鼎這一劍並沒有那麼強的威力,可精神上卻生出了這一劍絕難抵擋的感知,當真奇妙得很。

    隨即漫天的劍氣光影一收,房間內空曠寂靜,淨鳶不知何時又坐回了椅子上,劍也早已入鞘。

    岳鼎沉默不言,體會著方纔的感悟,若說淨鳶以精神力壓迫他無法動手,那自然不可能,他方才會受影響,僅僅是因為沒有防備,一旦進入戰鬥中,自身精神充斥著戰意,注意力高度凝聚,外力難以入侵,自然是無從影響。

    就算是方才面對那一劍,他也僅僅是感性和理性發生了矛盾,想出手還是能出手的。

    不管你的意境有多麼高深,我這一掌拍出,力道沉雄,拍中了就得死,你不躲也得躲,意境再高也殺不了人。

    然而,這是岳鼎本身意志堅定,淨鳶的意境難以尋找到他心靈破綻的緣故,若是換個意志薄弱點的,或者心靈滿是陰暗污穢念頭的,極可能會因此而精神受創,事後衍生出心魔的可能性非常大。

    除此以外,天人境強者以意開道,若沒有相等的力量進行抵擋,就算心靈上沒有破綻,交手起來也難免會陷入被動中。尤其是當天人境強者進行刺殺的時候,無法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隨時都可能喪命,就算是岳鼎也不例外,畢竟他只有在做好準備的情況下,才能抵擋意境的衝擊,但人不可能隨時保持在戒備狀態。

    淨鳶又道:「天人境強者的精神能力要遠超肉身境,尤其當沉入某種心境之後,感知能力能夠成百上千倍的提升,於是明明動作上極快的速度,感知中卻變得十分緩慢,這種情況造成在戰鬥中不重視招式,因為固定招式的變化在這種反應下太容易被看穿,可以說,重意不重形是所有天人境強者的基礎本領。

    就這種情況而言,天人境殺肉身境未必一定能得手,但肉身境殺天人境更是千難萬難,哪怕根基、武學全面勝過也是希望渺茫,就算同為天人境,除非實力相差得很遠,否則一方若是想逃,另一方哪怕使用圍殺的手段也難以真正擊殺。」

    岳鼎感慨道:「怪不得都說,有天人境強者坐鎮的門派跟沒有天人境強者的門派是天壤之別,有一名殺不死的強者,卻是令人忌憚。」

    淨鳶微微笑道:「結論是正確的,但理由並不完整,意境太過虛無縹緲,對普通人而言很難有切身體會,真正起到威懾作用的,是天人境強者都可以飛行。要麼用真氣包裹住身體浮空,要麼與天地之力產生共鳴,要麼借助法器道具,不管方法如何,天人天人,就是指能夠飛上天的人。」

    岳鼎無言,若是一人會飛,一人不會飛,那麼會飛的一方自然是先立於不敗之地了,雖然婁手的時刻,飛行未必及得上騰挪閃避來得迅速,但是逃跑起來卻能不受地形影響,最是方便。

    「其實,單以意境而言,肉身境並非不能對抗,若臻至通靈期巔峰,就能修煉出武道意志,雖然意境單一,不如天人強者運轉圓滑,可用來防身卻是綽綽有餘。」

    淨鳶隨口一句話,卻引起了岳鼎的疑問。

    「我來的路上,曾與一名先天期高手交過手,但對方並沒有展現出這方面的能力啊?」

    這回不解的反而變成了淨鳶:「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九成的先天期武者,都是不擅長使用意境的。」

    「可師太剛剛不是說了,通靈期巔峰就能掌握婁道意志,既是如此,先天高手為什麼還有不會的呢?」

    四目相對,各自迷惑對方的問題,並非問題深奧,而是過於粗淺,導致彼此產生了微妙的交叉。

    淨鳶恍然大悟,明白誤會出在哪裡了:「誰告訴你要晉級先天期就一定要達到通靈期巔峰的?」

    「通靈期不用達到巔峰也能晉級?」

    「不止通靈期,所有的境界都是如此,當晉陞到某個境界的時候,就已經具備晉級下一境界的資格,是否要修煉到巔峰階段,並非必要條件。你看六重無漏期,巔峰需要將渾身練得刀劍難傷,可一般的散修沒有橫練功夫和上乘內功,如何做得到?再看七重築基期,巔峰需要力透腑臟,將內外練得混元一體,可絕大多數的江湖門派都沒有這般高深的煉體之法,如何做得到?九重先天期的巔峰,更是要修行者達到天人交感,真氣入微之境,便是武道聖地的弟子,也難以奢求。」

    岳鼎愕然,他們一派人都是野路子出身,根本沒人指點過這方面的常識,還以為晉級到巔峰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一直以來都未曾質疑過。

    現在想想,當初在古城遺跡的時候,他能大開殺戒,一騎當千,只怕有很大因素是許多人都未曾修煉到巔峰的原因,怪不得同級別都是一掌拍死,明明是通靈期,臟腑卻照樣怕穿透勁,抵擋能力一般。

    最後岳鼎只能是化為苦笑,若是沒人指點,他們恐怕會一直誤會下去,雖說對自身有著高要求倒也沒什麼錯,迄今為止也是受益多過弊端,可若是有朝一日被人知曉連這點常識都不知道,怕是要貽笑大方。

    淨鳶華太笑道:「現在知道也不算晚,左右總歸不是壞事,倒不如說,底子扎得穩,未來成就才能更高,也許不知道反而更好,能讓人一步一個腳步,不會好高驁遠,一味的去追求境界。」

    岳鼎想了想,其實就算知道了這件事,他還是一樣會努力修煉到巔峰,如此不僅有利於自身的修行,也可以給弟子們做個開路先鋒,讓他們不用像盲人過河般艱難。

    「先趁著這段時間,突破通靈期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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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鯨鯊上門


    一線坡,又逢三日一次的授武大會,因春節的原因,此番前來聽課的人數才一千出頭,有一半座位空缺著,不過廣場倒是並不顯得稀落,畢竟原來的位置是盡可能擠出來的,現在僅僅是從肩靠肩變成了稍有空餘。

    此時,廣場上鴉雀無聲,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人們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十幾名躍上了高台,一臉來者不善的武者身上。

    山子巽看著以龐碩為首的鯨鯊幫一行人,面上不動聲色,心中所思慮的,卻非當前之敵,而是探究幕後的推手。

    雖然售票購票時全憑自由,但自從上回丘離外出掃蕩了賊寇,他們早已將那些山寨幫會都上了黑名單,有鎮長幫襯著,怎麼著也不會放任這群傢伙堂而皇之的上山來。

    若只是一兩人倒也罷了,偏生有十多人都隱於人群中,不被發覺的上了山坡,若說沒有隱高鎮的地頭蛇幫襯著隱藏行跡,決不可能做到。

    高家莊老三高懸的臉自然而然的浮現在腦海中,山子巽並不覺得驚訝,反而有一種理所當然的感覺,那日他以一掌先天真氣將對方擊敗,就知道絕對結下了冤仇,只是事後高家莊特意派人送上厚禮道歉,加上鎮長從中調解,才暫時擱置。

    不過從街坊鄰居們對高懸的評價來看,這位絕非心胸寬闊,輸得起放得下的人,奈何強龍不壓地頭蛇,現在的六道教尚不能以絕對霸道的姿態壓服對方。無法在沒有緣由的情況下上門尋隙,加上以岳鼎的心胸,也不屑於對區區的高家莊耍些陰謀手段,於是一直以來,都是當對方不存在一樣相安無事。

    這般看來,眼下的突發情況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也許能作為下手對付高家莊的契機……

    瞬息間。山子巽就將思路整理清楚,然後才將注意力放回眼前的一批跳樑小丑身上——這在外人眼中,他似乎是因為突然有人上門踢館而發了一下愣。

    龐碩見狀。心中既是慶喜又是忌憚,慶喜自然是因為山子巽一剎那的「驚慌」忌憚卻是因為驚慌轉瞬即逝。以年齡來說,能擁有這般迅速調整心態的自控能力,當真是百里挑一的可造之材。

    「龐某今日上門的原因,想來閣下心中清楚,那日閣下的兄弟不分青紅皂白,無辜闖入我鯨鯊幫,殘忍的屠殺幫會弟子……」

    山子巽聽也懶得聽,擺手道:「廢話少說,劃下道來,你今天應該不是專程來向我哭訴委屈。讓我給你做主的?」

    說實話,他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開啟滅三才劍陣,直接將對方撲殺,什麼公道、江湖規矩全是狗屁。人死了看你跟誰去講江湖規矩。

    奈何那道控制印記現在存於他的神識中,而滅三才劍陣的開啟和關閉可以在外面決定,但要控制劍陣向誰發動攻擊,卻必須要本身在懸命峰上,坐鎮中樞才行。

    鯨鯊幫一行人敢來上門挑釁,便是料定岳鼎和丘離外出後。主管陣法的責任必然會落在同樣為門派元老的山子巽身上,趁著他在一線坡授武之際發難,就不惜擔心滅三才劍陣的襲殺。

    龐碩沒料到對方居然連套話也懶得講,直入主題,微微一怔後,拊掌道:「快人快語,好,那龐某就開門見山直說來由,此番就是要為死去的弟子討一個公道,龐某若贏了,你們六道教當自摘招牌,不得再出現江湖,你們若贏了,鯨鯊幫就地解散,從此以後再也不找六道教的麻煩。」

    他的言辭,好像是將接下來的比武當做是分勝負不分生死的切磋一樣,卻是用來迷惑對手用的,戰鬥中一旦有了機會,他會毫不猶豫的下殺手,畢竟他盯上的可是整座懸命峰,而非區區六道教。

    這種手段,對付江湖新人頗為有效,能讓對方心生懈怠,到了關鍵時刻,一方抱著拚鬥生死的決心,另一方卻想著留手,必然是前者更有勝算。

    山子巽像是沒有察覺其中關竅,不假思索的應下:「好,就如你所言。」

    龐碩身後立馬站出一人,抱拳道:「久聞尊下內功精湛,當日能以念威期使出先天真氣,這等跨境界的內功縱觀江湖也屬罕見,呂逸不才,想憑手中三尺青鋒來領教一番。」

    山子巽笑道:「看來閣下是有備而來,連車輪戰都用上了。」

    台下的江湖人議論紛紛,皆是出言諷刺。

    「好個不要臉的鯨鯊幫,想人多欺負人少。」

    「可不麼,我聽說六道教的岳教主和丘師傅都出門了,怪不得人家如此囂張,敢上門挑釁,原來也是無膽之輩。」

    「有本事就光明正大的單挑,車輪戰算個什麼好漢,真要仗著人多,老子何三七看你們不順眼,也要來試一試掌上工夫。」

    「山師傅若不嫌棄,也算在下一個,能代替六道教出戰,說出去也是一件值得稱道的好事。」

    這群江湖人初時還有些弄不清楚狀況,等明白對方是上門來尋仇的,立即有明白人意識到,假如六道教敗了,在江湖上除名,這公開授武豈非就此中斷?

    出於屁股問題,他們紛紛為山子巽打抱不平,聲討鯨鯊幫,大有群起而攻之的跡象。

    龐碩運足內功,大吼一聲:「閉嘴!此乃鯨鯊幫與六道教的私事,此戰無論誰勝誰敗,授武照常進行!」

    這一聲如海浪咆哮,壓住了場上所有人的議論聲。

    他以一手音波功夫震懾全場,並允許了。頭承諾,接著便抓緊對山子巽逼宮:「閣下若覺得委屈,不妨也說個章程出來。」

    山子巽正欲開口,忽聞山上傳來清脆的聲音:「師叔,這一場就交給弟子來。」

    夢芸從懸命峰上一躍而下,落了一半高度後,再揮袖一蕩,於半空中乘著氣流,迴旋數圈後穩穩落地,這一手漂亮的輕功,頓時震懾了許多人。

    他們並非震驚於有人能做到,畢竟六道教輕功超絕的名聲已經傳揚開去,若換成岳鼎、丘離等人,估計就沒什麼人吃驚,但現在展露功夫的是夢芸,她可是年齡最小的弟子,居然也有此等不俗的根基。

    六道教培養弟子的本領,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夢芸落於高台上,轉身對呂逸道:「你是什麼東西,居然也敢站出來向我師叔發起挑戰,山師叔人貴事忙,不是隨便出來一隻小貓小狗都能挑戰的?」

    呂逸並不發怒:「小姑娘的意思是?」

    夢芸袖子一抖,打狗棒法上手:「要想挑戰師叔,先得過我這關,來者是客,我便讓你一步,十招之內,若不能敗你,便算我輸。」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鯨鯊幫敢派呂逸當先鋒,自然是對其實力有著信心,不說能戰敗山子巽,至少也有耗掉體力的能耐,可夢芸的一番話,竟是全然不將對方放在眼裡,大有前輩對後輩謙恭禮讓的意思。

    呂逸脾氣再好,也受不得這等侮辱,若不出聲以後怕也沒法在江湖上行走,面色一沉,正要說道幾句,就在這一剎那,夢芸已戳棒而出,身形化作一道長虹,主動出擊。

    他心叫不妙,知道自己因為對方的言而動怒,亂了心境,還未出手就已經落在下風,但是如今騎虎難下,只得掣劍出擊。

    一些眼光毒辣高明之輩也看出了這一點,暗自驚歎小姑娘年齡不大,心機卻是超然,居然懂得使用攻心之術。

    呂逸為扳回起手的劣勢,運足內功,劍鋒波光粼粼,竟是溢出了一道劍芒,如蛇吐信。

    這一手劍芒本領,將他不凡的根基展露出來,場下的江湖人不由得為夢芸而擔憂,有不少人更是幾欲出言諷刺呂逸以大欺小,仗著年齡大以根基取勝,忒不要臉。

    就在這時,夢芸的打狗棒上也吐出一道拆氣,雙方行如疾風閃電,兩股無形無聲的劍芒棒氣,在棒劍相觸前,絞擊在一起,接著才傳來毫無花假硬拚後的激響震嗚。

    呂逸連退三步,上身更是微微一晃,臉上現出難以相信的神色。

    在場所有人,除了山子巽外,無不動容,誰想得到這年紀不過十五歲的小姑娘,竟能一招迫退比她年長一倍不止的呂逸?縱然她打從娘胎裡開始修煉,活過的歲月也遠及不上呂逸練功的時間。

    只有山子巽、龐碩等有限的高手才知道這並非呂逸功力不及跋鋒寒,而是中了夢芸言語相激,心氣浮動,這才在夢芸蓄勢一擊的情況下被迫退。不過縱然如此,仍可以看出夢丫頭的實力非同小可,至少有一分高低的資格。

    夢芸一招佔得先機,瞬間發起搶攻,腳踩奇步,打狗棒在她手上變幻莫測,以靈巧得令人難以相信的動作畫出無數眩人眼目的光影銀牌。

    落在龐碩等人眼中,卻透過幻影,看破她以迅疾無倫的詭異手法,從不同角度趁呂逸進擊前向,虛點十下,發出十道凌厲的勁氣,有些直接攻擊呂逸的要害,一些看似擊往空處,實際上卻封死了他閃躲的變化。

    十道拆氣,像十支利箭,把呂逸完全籠罩在內,避無可避。


第三十六章 虎頭蛇尾的變故


    逍遙拆這門絕學,跟一般徒手釋放氣勁的武學截然不同,須知氣勁外放本來就極耗真氣,本身的法門追求完美利用不說,就算修煉者掌握了,也大都只當做底牌來使用,盡可能的省下真氣,以免戰至中途,落得一個身竭氣衰的下場。

    然而逍遙拆卻反其道而行,不僅常規的手段就需要釋放拆氣,一出手更是不要錢的往外灑出真氣,怎麼奢侈怎麼用。

    假若修煉者的真氣可以無有窮盡,永遠保持充盈狀態,那麼至少在肉身境的級別裡,天下將沒有人能擋得住這鋪天蓋地而來的拆氣。

    夢芸戰鬥前宣稱要在十招內分出勝負,不僅是為了激怒呂逸取得先機,事實上她的真氣也頂多支撐全力以赴的十招,再多就使不出來,因此若十招內不能擊敗對手,她必定因真氣枯竭而落敗,說起來還真沒有撒謊。

    身陷避無可避的陷阱,呂逸面色凝重,身體如泥鰍般滑動,柔弱無骨,盡可能避開會擊中身體的拆氣,手中劍勢如飛,圈、抹、劈、削,手法玄奧奇特,連續擊中無法避開的五道拆氣,以劍芒強行破去。

    然而他剛剛脫困,便又是六道拆氣撲面而來,呂逸雖認識到,這等攻擊必然大耗真氣,只要支撐下去,最後將不戰而勝——可縱然他身懷絕學,也實在沒有把握能在這般高強度的攻擊下走過十招。

    呂逸知曉必須拉近彼此的距離,否則他將被夢丫頭以遙空射擊的方式活活耗死。當下大喝一聲,雙足踏著奇異的步法,只在丈許的距離遊走,使人感到他並非直線進擊,而是不斷改變角度方向,但偏又好像只是直線疾進,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

    他以這種奇怪的步法。配合任意扭曲的半身,堪堪避開六道拆氣,只是身上的衣服卻被氣勁擦裂。但在一個呼吸間,就來到了夢芸的面前,劍如騰海蛟龍般刺出。

    夢芸身如飄絮。接著氣勁迅速向後退,退路中一個旋身,像變成千手觀音般幻化出千百計虛虛實實的棒影,每一道棒影都射出一道拆氣,虛虛實實,難以辨認,將她跟呂逸兩人的軀體都緊緊裹在光影之中。

    在電光石火的迅疾光景中,兩人的棒劍不知碰撞交擊了多少次。

    劍芒拆氣,籠罩著方圓三丈處,激烈的交鋒。讓圍觀者都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下意識地想盡量退離這令人驚心動魄的戰場。

    山子巽洞若觀火,看出呂逸所用的武學跟鯨鯊幫的兩大絕學毫無關係,尤其是一身內功,飄逸出塵。細緻入微,和傳聞中氣勢滂沱,如洪濤海浪一般的聽濤勁截然不同,方纔的步法也有著以有間入無間的味道,走的是料敵先機的路子,跟獨孤九劍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能夠在一兩次的交手中。迅速判斷出夢芸的出手方式,從而以預判的方式先一步做好躲避的動作。如果鯨鯊幫有這樣的絕學,怎麼可能一直隱瞞起來,不被人知道?

    想來這位並非鯨鯊幫中之人,極有可能是龐碩請來的幫手,不知怎麼的,山子巽心中隱隱生出不安之感。

    上乘的內功心法練到較高層次後,所強化的並不僅僅是戰鬥能力,武者的感知能力,預知危險的第六感,也會大幅度的提高,甚至能夠達到不見不聞,覺險而避的境界。

    作為道家絕學的小無相功無疑便擁有這樣的神通奧妙,山子巽的小無相功已然小有火候,因此他知曉這種不安感卻非空穴來風。

    山子巽轉頭向龐碩看去,這位鯨鯊幫的幫主好整以暇的看著高台上的戰鬥,一副穩坐釣魚台的模樣,不過這幅穩重的態度似乎並非來自對呂逸勝出的信心,而是有一股第三者旁觀的悠然態度,像是不關心勝負一樣。

    以局面來看,夢丫頭以搶攻佔了上風,呂逸雖然應對不凡,可依舊處在被動拆招的境地,而且處境非常危險,固然有以拖待變,反敗為勝的可能,但勝算僅有四成。

    難道非是不關心勝敗,而是無論勝敗,他們都能獲得好處?

    山子巽心思百轉,面上依舊沉靜若水,耐心的觀戰。

    高台上,夢芸以拆氣包裹住呂逸後,忽地收窄,一步步壓縮呂逸的行動空間。而呂逸在如驚濤駭浪,天馬行空的拆氣飛瀉中,雙腳穩立不動,劍光閃耀如電,編織成一套嚴密的防禦網絡,一步不讓的將拆氣攻勢牢牢的封格在門外。

    逍遙拆的威力源自氣勁外放的法門,只需遠遠點出即可,實際上的技巧並非長處,但夢芸很好的以打狗棒法進行彌補,往往是接在打狗棒法招式之中,射出拆氣,將兩門同樣使棒的武學結合在一起。

    外人難以透過幻影看透裡面的攻勢,只覺劍來棒往,彼此皆是精妙的招式,分不出誰高誰低。

    十招之約轉眼就要結束,在第八招的時候,那道拆氣組成的光影猛然一縮,轟然驚爆中,兩道身影倒飛而出。

    夢芸臉色蒼白,顯然是真氣損耗過多的症狀,同時肩膀上中了一劍,血如泉湧,但呂逸比她更狼狽,幾乎全身的衣服都被撕裂成破布,破破爛爛的掛在身上,隨處可見血淋淋的傷口。

    就在眾人以為勝負已分的瞬間,呂逸左腳蹬地,猛然反衝,心念合一,唰唰唰三劍連續劈出,每一劍取的力道角度都有不同,卻又前後連貫,三劍的力道疊加在一切,劍氣破空,在虛空中拉出一道劍痕,像是將空間都刺傷一樣,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光聽起來就有著讓人心寒膽裂的威勢,任誰身當其鋒,都會生出無法招架的感覺。

    就在這勝負立判之機。夢芸手中打狗棒旋轉畫了一個圓圈,同時射出八道拆氣,向著同一點射出,匯聚在一起,形成一道更強更粗的拆氣。

    呂逸手中長劍化作一道流光,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瞬間切入拆氣之中,劍芒忽然爆漲。威力提升三倍不止,生生劈開拆氣。

    「到此為此,你的攻勢已被我摸透。失敗早已注……不對!」

    劍芒劈到拆氣的中途,再難寸進,本來信心滿滿的呂逸臉色倏然一變。面上浮現一黑一紅兩種顏色,仰面噴出一口鮮血,手中寶劍鏗鏘一聲,卻是承受不住衝擊,生生斷裂成數段。

    那股剩下半截的雄渾拆氣強行斷掉寶劍後,繼續衝刺,正中呂逸的胸口,將他的胸膛打得凹陷下去,甚至還有一些透背而出,頓時身體像斷線風箏般甩了出去。也不知斷了多少根肋骨。

    「不!」

    喊出聲的居然是龐碩,他臉色灰白,像是快要死了兒子般那麼緊張,縱身將人接住,拚命輸入真氣。試圖保住性命。

    「呂公子,你可千萬要撐住啊!」

    呂逸強撐著身體,顫巍巍的伸出手,指著夢芸:「你居然……有一陰一陽兩種內功……錯料一著……」

    話語一落,腦袋一歪,已是斷氣。

    夢芸的前八招全以陰寒屬性的佛母神功催動逍遙拆。第九招突然轉變成純陽屬性的九陽神功,這種極端的轉換就像是火上潑油一般,生生擊破了呂逸的護體真氣,被那種強大的拆氣擊中胸口,縱然他是築基期巔峰,將臟腑煉得混如鋼鐵,也要被擊得粉碎。

    龐碩連輸真氣,卻是難以回天,臉上表情如喪考妣,而隨他一起來的那幫人,也全是一副大禍臨頭的相同表情。

    「小丫頭你惹禍了……惹上大禍了!知道此人是誰嗎?他可是奕天館的弟子,你殺了他們的弟子,必然會引來他們的報復,這將為六道教帶來滅頂之災。」龐碩凝重的說道。

    聞言,場內江湖人再度嘩然,不想這位跟鯨鯊幫在一起的傢伙居然有如此大的來頭。不過聯想到方才呂逸用過的劍法和步法,高明絕倫,並不遜色鯨鯊幫的絕學觀海八掌,偏生未曾聽說到,現在由果及因,盡皆恍然。

    怪不得呂逸能在近乎被拆氣包圍堵死的情況下,還能找到突破口,在細微處求生,若要說見招拆招,尋找招式破綻,沒有什麼比奕天館的弈心經更加有名。

    有不少腦筋激靈的傢伙,立刻聯想到,龐碩請呂逸出手,卻特意隱瞞他的身份背景,分明是有故意陷害的用意,讓六道教結怨奕天館,不敗而敗。

    只是看龐碩一群人的表情,追悔莫及,毫無慶喜之意,並不像是作偽,又有不少人覺得迷糊,難道龐碩並非打這樣的注意。

    夢芸冷笑道:「按照你們的計劃,肯定是由此人打先鋒,若我擊敗他後,立刻拋出他的身份,無形中給我們製造壓力,從而讓接下來與山師叔的真正決鬥變得更有把握。只是你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我能在戰鬥中直接擊殺他,連讓你出手援救的機會都沒有,這下遭到奕天館記恨的,就不僅僅是我們六道教了。」

    龐碩臉色發白,咬牙反問道:「你猜到他的身份了?」

    夢芸承認道:「我曾經見過奕天館的弟子出手,他的劍法有著弈棋劍法的影子,不難猜到其中緣由。」

    龐碩以近乎怒吼的聲音道:「那你為什麼還敢下殺手?」

    他的確是打著拉虎皮扯大旗的主意,想著借奕天館的大名,輕鬆將六道教拿下,以勢壓人,原本看見是夢芸對上呂逸的時候,更是鬆了一口氣,覺得以呂逸的本領,就算不能取勝,也該能全身而退才對,於是無意中就放鬆了戒備,導致救援不及。

    高懸想借刀殺人,既要他跟六道教死鬥,消耗雙方的實力,又想將仇恨全推到鯨鯊幫的身上,企圖漁翁得利,可他龐碩又不是傻瓜,便想出了這麼個一舉兩得的法子,有了奕天館這張虎皮,六道教若是尋思報復,難免有所顧忌,而高家莊也不敢輕易得罪他——只是沒料到事情變化會直轉急下,導致現在偷雞不成蝕把米的窘迫。

    「因為我不能輸。而他若是只輸不死,壓力全在我六道教身上,可他若是死了,你我雙方都將感受到奕天館的威脅,這全是你自找的不是嗎?」夢芸毫不客氣的諷刺道。

    如她所言,雖然人是被六道教所殺,可奕天館又不是傻子。一旦追查事件緣由,就能發現龐碩的不良動機,若非他籌劃著利用奕天館當衝鋒的槍頭。呂逸也不會死,懲處六道教的時候,必然也不會漏過鯨鯊幫。

    龐碩千算萬算。沒料到夢芸這丫頭不僅心思慎密,洞隱燭微,而且膽大包天,明知是奕天館的弟子,也敢痛下殺手,不怕人家上門報復——這卻是受到了岳鼎的影響。

    山子巽忽然道:「此人年過而立,境界卻不過六重無漏期,想來在奕天館中也只是無關緊要的外門弟子,不被看重,便是殺了。未必會因此就派人追究。」

    大門派弟子眾多,其中難免有在外面吃虧的,如果為了一個關係不深的外門弟子就要去上門尋仇,滅人山門,這等斤斤計較的肚量只會令人不齒。

    如果六道教是在奕州範圍內。順手可為,那麼為了維護自家的威嚴,震懾宵小,倒有可能不被寬恕,可六道教立根於巫州,追殺就必須得派人跨州。權衡利弊,說不定他們還捨不得出那點趕路錢。

    龐碩苦笑道:「呂逸本身實力泛泛,但身為外門執事,有著豐富的人際關係,交友天下,不少奕天館的內門弟子都是由他引入,不然我也難以認識他,而在跟他有交情的人當中,也不乏一切天才弟子,念在交情上,日後必然會為他尋仇。」

    山子巽沉默了一會,隨即很光棍的說道:「殺都殺了,還能怎麼著,後悔也是無用,既然龐幫主請人出手,就該想到會有搬石頭砸腳的一天,接下來何去何從,這決鬥是否要繼續下去,請做出決定?」

    龐碩臉上陰晴變化不定,局勢的變化超出了預料,現在即便成功佔了懸命峰,也要引來奕天館的報復,雖然他藉著病天王留在山峰上的劍陣,能夠相抗一二,可難道一輩子都躲在山峰上不成?

    想要對方不來報復,覺得得不償失,至少得晉級天人境才行。

    可就算是有了一處靈氣濃郁的洞天福地作為修煉場所,龐碩也沒信心今生一定能修煉到天人境,而且除了奕天館之外,其餘還有六道教其他人的復仇,以及高家莊無時無刻不在的窺伺,可謂四處受敵,這山門占來絕對是壞處多多。

    至於丘離當日橫闖幫會總舵的行為,作為一幫之主,以大局為重的忍耐氣量,龐碩還是有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

    說實話,如果六道教不是佔著懸命峰這處洞天福地,他還懶得上門尋仇呢,沒好處的事情誰會幹?

    何況點子過硬,丘離一人就能獨闖幫會總舵,不難猜到另外兩位兄弟的手段,而鯨鯊幫拿得出手的高手又不多。

    要躲避奕天館這等龐然大物的追殺,無非三種方法,一是自身實力夠,對方覺得得不償失,就會放下,組織的勢力越大就越要以大局為重;二是隱姓埋名,躲進山溝裡;三是遠走他鄉,重起爐灶。

    第一種不切實際,暫不考慮,第二種龐碩又不甘心,讓這輩子的努力付諸流水,第三種就算他願意,門下的幫眾們尚有家小需要照顧,未必願意拋下一切,跟他一起離開。

    他反覆權衡布下,不知該作何選擇,但不論哪一種,若有六道教分擔注意力的話,那麼壓在他肩頭上的危險將會少上許多,不論怎麼說,人死在六道教的弟子手裡,這是眾目睽睽下的事實,必然要被追究首要責任。

    「今日之事,就此作罷。洶洶而來,卻是虎頭蛇尾,鯨鯊幫顏面丟盡,閣下兄弟對鯨鯊幫的無禮之處,龐某不會再行追究……希望你們能在奕天館的報復下撐住。」

    為了自身的安全,龐碩忍不住給予六道教由衷的祝福,天塌下來,總是先壓死高個子,只要高個子能撐住不被壓垮,矮個子就有存活的把握。

    他轉身,收拾起呂逸的屍體,就帶著幫眾匆匆下山,不願再在山上多待一會。

    「這份決斷力倒是令人讚賞,果然能在江湖上建立幫派混出名氣的,都非是傻瓜。」

    山子巽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中止了暗中要將精神印記傳遞給夢芸的小動作。

    他原本的打算,倘若鯨鯊幫堅持要鬥下去,那麼就在他跟龐碩交手的時候,由夢芸偷偷回到懸命峰上,發動滅三才劍陣,將對方的人馬全部留下,斬草除根,以儆傚尤。

    人家都欺負上門了,再講什麼江湖規矩豈非可笑,他可不是岳鼎和丘離,就算有把握取勝,也會盡可能的保證萬無一失。

    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事發突然,沒料到會跳出奕天館這麼一個變數,加上龐碩此人取捨果斷,倒是令他的一番算計做了無用功。

    「奕天館,倒是個強敵……唉,得通知大哥早做準備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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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金剛通靈


    岳鼎在得到淨鳶師太的提點後,便著手嘗試突破通靈期,無花寺特意為他提供了一間專門供門內弟子突破境界用的塵緣洞。

    這處洞穴是一處扣鍾形狀的穹頂空間,除了青色玉石雕成的、閃耀潔白照明光芒的一桌一床一口缸,偌大的樹窟內部再沒有任何多餘的傢俱和擺設,最顯然之處,無過於在四周廣袤無倫的洞壁上,密佈著各式各樣的文字刻印。

    這些都是無花寺的前輩高人將自己的修煉心得篆刻在上面,以供後進的弟子們參詳,這些都是極寶貴的經驗,從念威期到先天期,每一重境界都詳細的闡述了需要注意的關鍵點。

    而除了這些內容以外,其餘還第三十七章  金剛通靈有一些吾儕不出、奈蒼生何的豪言壯語,以及突破失敗後連篇累牘的牢騷苦悶,修為停滯不前的彷徨與絕望。

    眾生百相,盡在其中。

    岳鼎坐在蓮花台上,身體周圍四個方向各放著一盞寶蓮燈,散發著凝神靜氣的香氣,用以驅除心魔,而蓮花台的上面攤著一張畫布,上面描繪的乃是世尊拈花圖。

    傳聞在靈山會上,大梵天王以金色菠蘿花獻佛,並請佛說法。可是,釋迦牟尼如來佛祖一言不發,只是用拈婆羅花遍示大眾,從容不迫,意態安詳。

    當時,會中所有的人都不能領會佛祖的意思,唯有佛的大弟子——摩訶迦葉尊者妙悟其意,破言為笑。於是。釋迦牟尼將花交給迦葉,囑告他說:吾有正法眼藏,涅槧秒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轉之旨。以心印心之法傳給你。

    釋迦牟尼這裡所傳示的,正是一種至為安詳,靜謐。調和,美好的心態,這是不呢國內用任何語言和行為來打破的。這種心態純淨無染。無慾無貪,坦然自得,樂觀自信,無拘第三十七章  金剛通靈無束,不著形跡,不可動搖,與世長存——即所謂「真如秒心」,亦即「普照一切、含藏萬法」的根本佛法——正法眼藏之所在。

    有名的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的拈花指便是出自這以典故。

    從洞壁上的文字也可看出,還真沒有誰出現走火入魔之狀,看來無花寺在這方面的確有著獨到之處。

    岳鼎穩坐於台上。身形不動,識海中神魂凝聚的本我則在不停的演練著三十二相。

    他最後選擇了大金剛神力作為突破用的武學,因為考慮到境界的突破要以穩當為主,不該冒險。

    而他當前的武學中,九陽神功是內功心法。非是武技,逍遙拆與他性格不符,醉夢羅漢拳是由醉羅漢和睡羅漢兩種拳法融合而成,只有招式,心法依舊是原來的兩種拳法,因此只剩下大金剛神力。

    這門武學乃是集大成者。和單一招式的七十二絕技不同,集合武技、內功、橫練於一體,本身寓意深遠,岳鼎有佛門漏盡通相助,學了這麼也未曾晉級圓滿,便是沒有將其中奧妙掌握透徹的原因。

    法界次第下之下記載:「此三十二通雲相者,相名有所表,發攬而可別,名之為相。如來應化之體現此三十二相,以表法身眾德圓極,使見者受敬,有勝德可崇,人天中尊眾聖之王,故現三十二相也。」

    具此三十二相,以表法身眾德圓極,人天中尊,眾聖之王也。

    岳鼎在閉關前先查詢了相關的資料,此刻將拳法招式與經文內容一一印證,他沒有急著去嘗試將武學招式統和為一,冒險達成功德圓滿,而是將三十二相分拆開,先從每一相著手,力圖將每一個招式都做到圓滿無缺的境界。

    不是著眼在整套武學,而是著眼在相當於枝幹的招式上。

    等到三十二相盡皆瞭然於胸,再萬相合一,融合為一合相,便是至尊最強的法相,然後物極必反,從最強轉為虛無的無人相,萬相化作蕩蕩的虛空。

    在空無一物的虛空中,隱隱傳來佛唄禪音,識海空間不停震盪,彷彿胎動。

    震盪的頻率越來越大,達到極點的一瞬間,金光萬丈,一尊法相破開虛空而出……

    現實中的岳鼎兩手伸出,緊扣如花蕾,無名指斜起,指頭貼合,整個人進入直指人心,頓悟成佛的超然脫、不滯於物、閒適自在的禪道境界,倏然眼睛睜開,已然破檻。

    「靜極生慧,慧極能察……」

    現在的他正處在神遊物外,意守其中的狀態,一種極其寧靜的悠然感覺升騰起來,在這一剎那破檻的心靈變化,他的感知前所未有的敏銳起來,穿透出了封閉的山洞,察覺到了山洞石門外把守著的無花寺弟子的一舉一動,從眨眼到呼吸,還有因為無聊而顯得懈怠的憊懶精神,都一一清晰的反映在他的腦海之中。

    他並未刻意的耗費精神探查,門外弟子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乃至氣機的微妙變化,都在他的靈覺之中纖毫畢現。

    在這種極靜的意境之中,天地間一切運動的事物都毫無遺漏的顯現出本來面目,門外弟子的精氣神,就好像黑暗之中的火炬,在岳鼎的眼中纖毫畢現。

    他現在才明白,天人境的「意」到底是什麼東西,是透過表現,發現本質,不再拘泥於雙眼,用心去感受世界。

    這種情況難以用言語來表述,怪不得當日的淨鳶師太欲言又止,不是不想說,而是沒法說,倘若沒有親自體會過,便是說了也不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岳鼎彈指射出一道玄天指氣,神識清楚的觀察到這道指氣一寸寸的前進,敏銳的知覺甚至能夠清晰的感覺到指氣劃開空氣產生的層層漣漪,以及在半路中散發出來的寒氣將周圍水蒸氣凍結成白霧。

    八重通靈期的巔峰,瞬息而至,這是因為他本身的根基過於渾厚,還有大神剛神力的奧妙,才使得一朝厚積薄發。

    岳鼎拉起機關,打開石門,守在門外的弟子一個激靈,慌慌張張的恭賀道:「恭喜前輩順利破關。」

    「勞……煩……你了。」

    岳鼎張口謝禮,卻發現嘴巴的動作速度過於緩慢,跟不上大腦發出的指令,出現了「延遲」的狀況。

    通靈期開發大腦,能使思考的速度大大加快,他現在的意識的反應遠遠超過身體反應的速度,就像是一個騎著馬的人,看著終點就在眼前,連連加鞭,偏偏胯下的駑馬慢得猶如烏龜,難免有一種焦躁之感。

    「我……閉關……有幾天了?」

    看門弟子連忙答道:「正好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看來還趕得及,幸好沒有錯過大會。」

    岳鼎很快協調好意識跟說話的速度,邁開腳步向外走去,邊走邊調整好身體的動作。

    行至花園處,聽到一聲熟悉的笑聲,踏步而入,只見一人一犬正玩耍得開心。

    觀曇華將手中一顆巴掌大的繡球遠遠扔出:「白玉兒,將球撿回來。」

    這球卻是向著岳鼎這邊飛來,於是就見那頭白色的小犬飛奔而出,速度快如駿馬,算準位置一個飛撲縱躍,當空將繡球穩穩咬住。

    岳鼎低頭看去,只見這頭白色小犬身體猶如玉石般清澈透明,雙目如翡翠,似有洞察人心之能,天生帶有一種富貴財氣,雖然因為體型尚小而顯得有些可愛,但是顧盼之間隱隱透著一股威勢。

    現在他用心觀世界,能察覺到小犬周圍的靈氣呈現出一種活潑跳脫的狀態,就像是冥冥中受到祝福一樣。

    「岳教主,」觀曇華看清來人,歡喜的喊了一聲,隨即意識過來,「恭喜你成功破境。」

    「也多虧了無花寺將塵緣洞借於我閉關。」岳鼎俯下身子,對白色小犬伸出手,「這小傢伙就是諦聽?」

    觀曇華將小犬抱起來,放在胸口,撫摸著對方的小腦袋道:「是啊,當日從無量山回來沒多久,白玉兒便化形成活,因為它是從玉璽中蹦出來的,所以我便喚它白玉兒。」

    「好歹人家也是一大神獸,你還真將它當做犬了,對了,你的望氣風瞳可是封印了?」

    觀曇華點頭道:「是的,師傅一晉級天人,便幫我封印了雙瞳,現在已能正常修煉,也多虧了岳教主大公無私,將諦聽相讓於我。」

    當日從古城遺跡中共拿到了三件荒獸轉生的遺物,分別為諦聽、迦樓羅王和不知名的凶獸。

    論戰力,迦樓羅王在諦聽之上,論價值,威德、大滿、大身、如意四大迦樓羅王加在一起,也比不得一頭諦聽。

    岳鼎考慮到觀曇華的困處,她身懷望氣風瞳,這雙眼睛給無花寺帶來了莫大好處,但也成為了她的累贅,不僅日常就帶給她精神上巨大的壓力,還會在修行的時候,吞噬掉一部分修煉出來的精氣,導致自身修為遲遲提不上去,身子骨也較一般的弟子更為虛弱。

    可要讓無花寺封印掉她眼睛,放棄掉可以尋找靈泉寶藏的靈瞳,顯然不大可能,就算有淨鳶師太的支持,其他的長老也不會答應。

    於是岳鼎就讓出了諦聽的所有權,畢竟論尋寶的本領,諦聽的能力遠在望氣風瞳之上,無花寺有了它作為代替,那麼封印掉觀曇華的眼睛就並非什麼難以取捨的事情。

    當然,作為彌補,他也獲得了另外兩隻荒獸的轉世遺物。



第三十八章 紅塵之外


    也許是存在著相同能力的望氣風瞳,又或者是本能的洞察到觀曇華的本心善良,諦聽對她頗為親熱,被抱在胸口時,伸出舌頭去舔她的臉。

    觀曇華笑著挪開了臉,隨即詢問岳鼎:「迦樓羅可是誕生了?」

    「沒有,至少在我離開懸命峰之前,還沒有誕生的跡象,只是一直在那吸收靈氣。」

    岳鼎搖頭苦笑,他知道這種事不可強求,荒獸轉世需要花多長時間,需要什麼樣的外部條件,沒人知道。

    可能如諦聽這樣,帶出來散靈絕地沒多久便能重生,也可能花上數年、數十年的功夫才會重生,這種事誰也不能打包票。

    只是那頭迦樓羅王倒也罷了,另外的那頭不知名凶獸每天吞噬靈氣份量實在是龐大,也不知胃口咋就那麼好,生生將懸命峰上的靈氣降低了三分之一。

    要知道懸命峰這種罕見的洞天福地,足以建立一個千人門派,每天自靈脈中散發出來的靈氣是極為龐大的,就算是六道教的八人同時練功吸取靈氣,也絕對察覺不到有任何的下降,可偏偏那方酒樽一個就做到了。

    岳鼎兌換九天瀑布,很大原因上就是為了補充靈源,將山峰上的靈氣調整到充裕的狀態。

    「哦,大哥你閉關出來了?」

    岳鼎循聲看見丘離往這邊走過來,卻感周圍氣溫陡然下降,雖說不至於讓他這樣懷有深厚內力的武者覺得寒冷,但也明顯能感受得到差距,需知現在乃是立春,氣溫本來就低,尋常的些許溫寒變化是很難感受得出來的。

    「看來你將那些功力都盡數轉化了。內功又精進了許多。」他能看見丘離雙瞳中閃爍的神光,煞氣衝霄。奪人心魄。

    「是啊,現在修羅陰煞功突破到了第八重,就剩下最後一重,只是猛然間跨出了一大步,一時間有些控制不住,經常有散亂的真氣溢出去,除非特意閉鎖竅穴。」

    丘離深吸一口氣,封閉全身竅穴,陰狠寒冷的氣息頓時止住,那種令人感覺不舒服的氣息也隨之消失。可惜這種狀態不能一直維持著。武者長久封閉竅穴對身體也會帶來壞處。

    這便是魔門內功和三教內功的差別了,同樣的情況,若發生在道佛儒的正規內功上,就不會出現這種後遺症,這也是為什麼三教經常被視為正道代名詞的原因。

    當然。魔門中也有一些玄門正宗的大道內功,並非儘是歪瓜裂棗,只是數量比較稀少,比如《誅仙》中的天書,而修羅陰煞功顯然並不在此列。

    岳鼎囑咐道:「還是緩一下腳步吧,沒必要急著求成,修羅陰煞功本就容易走火入魔,當穩步前進才是,九陰九陽都是武學寶典。即便不學習上門的心法,作為參考也是大有裨益的。」

    六道教的強大之處便在於此,人家的門派有一本上乘經文都要奉為鎮派寶典,輕易不會傳授給弟子,可在六道教中,同級別的經文就不止一本。加上門人少,忠誠心考核過關,基本上都是全面開放,並沒有限制。

    雖然在神秘空間之中,經文和功法、武技都是放在一起的,但兩者的價值是截然不同的。

    比如《小無相功》講述的僅僅是這門內功心法,但《九陽真經》講述的就絕非一門九陽神功,裡面關於武學大道的闡述,對天道人道的領悟,皆是無價之寶,而這些價值並不會被神秘空間計算成功德點數,《玄功要訣》就是這麼被低估的。

    一本二品經文可以誕生出自我意識,但同樣的二品武學僅僅是一本書而已。

    天下武學功法雖分九品,可這些品階的標準是按照所能展現出來的威力,或者說對天地靈氣運用的技巧,單純以對大道的領悟而言,三品《邪巫紅世訣》未必就比七品《九陰真經》更高明。

    就好像《道德經》連九品功法都算不上,但誰能說這本經文沒有價值呢?

    道法雖然常常被當做一個詞語來使用,但道和法兩者本質上是不同的,法可以根據展現出來的外相分品階,道卻是沒法分的,也沒有可作為分類的標準,高明與否,存乎一心。

    當然,站的位置不同,看到的風景也不同,虛空強者對大道的見解領悟和肉身境高手肯定有著視覺角度上的不同,武道境界越高,看得也越清楚。

    站在平地望天空中的白雲,自然是看得一片模糊,只有一個大概的輪廓,可站在高峰上再去看,就能瞧得格外清楚。

    三品經文的可貴之處,在於它會告訴你,山峰上的人看到的白雲是什麼樣的景象,也許未必比平地上的人看得更深透,但絕對看得更清晰。

    所以,不說本身戰力如何,單論對武道奧義的理解和見識,夢芸等人絕對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並不輸給武道聖地培養起來的親傳弟子。

    「大哥,既然你也出關了,咱們去外面逛逛如何,為了轉化功力,這幾天可把我給悶死了。」

    岳鼎詢問觀曇華:「大會不是明天才開始嗎?」

    「正式的典禮是明天開始,但各方安排今天早上已經完成,客人來了總不能讓他們無所事事。」

    「那我們就出去走走吧,看看場面也好,說不定將來有模仿的時候。」

    觀曇華說了一聲也想要跟著去,希望岳鼎兩人先等一下,在此之前,她得先將諦聽放回安置小屋,交予他人看管。

    她雖是天真爛漫,平日的言談中會露出缺少常識的一面,但多少也懂一些人情世故,尤其是長輩再三叮囑的事情,絕不會大意罔顧。

    望氣風瞳的能力受到持有者本身的修為限制,對上高級別的存在時,難以起到看破的效果,可成年的諦聽卻是有著天人境六重的實力,能看破虛空境以下的存在。

    若是帶著諦聽大搖大擺的在人群中閒逛,萬一被認出來,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麼一個擁有尋寶天賦的神獸,以未來的價值而言,足夠能誘惑那些大門派對無花寺下手,縱然有天人境高手也未必擋得住貪婪的慾望。

    因此,便是在無花寺之中,知道諦聽存在的人也是少之又少,那些跟著一起去過無量山的弟子也被下了封口令,無花寺的其餘弟子都只以為觀曇華收了一頭尋常的靈犬。

    有美女相陪,丘離自是不會拒絕,岳鼎還惦記著潘美,但潘美以討厭人多的地方為由,拒絕了邀請。

    三人一起向外走去,剛踏出無花寺的內院,一股喧囂熱鬧的氣浪迎面而來。

    由於內院設置著陣法,能夠屏蔽外面的噪音,因此在裡面的時候什麼也聽不到,如同佛國淨土,遠離紅塵,而一出去就彷彿置身於最熱鬧的街市一樣。

    只見在往日寧靜安詳的山谷之中,各色的攤點擺滿了山道兩側,買賣貨物更是五花八門,應有盡有,由日用品、裝飾物,以至看相占卦、筆硯字畫,還有沿街叫賣的行販,他們推小車,又或挑擔頂盤,各施渾身解數,高聲吆嚷,招徠顧客,都想把小吃、玩藝剪紙花樣,五色花線等零食玩藝賣出去。

    那種熱鬧的情景,教人耳根難淨,眼花繚亂。

    岳鼎和丘離雖然也感受到了節日的氣息,卻也有些習以為常,但觀曇華常年待在無花寺中,因望氣風瞳的存在,一直被人照看著,並嚴禁不准到陌生人多的地方去,以免被發現異相,所以現在對她來說反而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看得津津有味。

    偶爾越過的市集,又是另一番情景,若說前面的小攤乃是商販們主動逐利而來,現在的則是無花寺花錢雇來的戲子,專門用以給客人打發時間。

    隨處可見人東一攤、西一檔的設場賣藝,說書的、裝神弄鬼的,耍傀儡、演武術,吸引了所有遠道而來的江湖同道,氣氛熾烈,倒有點太平盛世,繁華興盛的味道。

    觀曇華上街時並無一般女性的那股瘋狂勁,她總是以第三者的角度觀看著市井風情,雖覺得有趣,卻從不參與進去,就像是欣賞著瑰寶名畫的觀賞者,如此倒是讓岳鼎和丘離兩人逃過了一劫。

    她碰上不明白的事物,就會開口詢問——丘離也樂得在美女面前賣弄——看見有趣的小玩具也會像個孩子般雙瞳熠熠放光,但問她是否想要,又會搖頭拒絕,不願花錢買下。

    觀曇華就像是個偶爾下凡來體驗人世百態,磨練道心的仙子,她行走在棋盤間,卻是個局外人,並非故作姿態,而是本性使然。

    岳鼎見狀,就到吹糖人的小吃攤上,轉了一個猴子的生肖糖,然後遞給觀曇華。

    「玩具你不願買回去,這點小吃應該沒什麼吧,吞進肚子裡也就消失了,不必拿在手上嫌累贅。」

    好奇的看完生肖糖製作過程的觀曇華,並沒有拒絕,但是問道:「為什麼你不選擇龍呢?龍的形狀最為複雜,用的糖漿也最多,控制力道選擇哪一個生肖對你來說應該並非難事吧。」

    岳鼎哈哈一笑:「故意為之,豈非就失去了其中的樂趣,你若一心要做個觀棋者,就永遠明白不了下棋者的心情。」

    觀曇華歪著腦袋思忖了一會,道:「那我要親自去轉……猴子太難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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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故人仇家


   「為什麼,我明明想要轉到的是老虎來著的……」

    觀曇華怨念十足的看著手裡的老鼠糖,大有要以充滿武道意志的眼神強行改變成老虎的意思。

    岳鼎見上一刻還是出塵仙子的觀曇華,這一刻就像個小孩子一樣發脾氣,不由得莞爾,他想起夢丫頭在生氣的時候,總是不自主的嘟起腮幫。

    不過這種不加粉飾,隨意而起,誠如赤子的心態,的確對武道修煉大有裨益。

    觀曇華動起了小腦瓜,她看了看岳鼎手裡拿著的猴子糖,再看了看雙手空空的丘離,眼睛一亮,將老鼠糖塞給丘離:「這個送給你,我要再來一次。」立即興致沖沖的重新跑回吹糖人的攤子前。

    丘離看一眼強塞入手裡的生肖糖,愕然:「我可不喜歡吃甜的東西。」

    這時,旁邊響起一名女子的聲音:「是嗎,那麼讓給我怎麼樣?」

    循聲看去,一位明顯是江湖大派弟子的女人正笑吟吟的站在旁邊,岳鼎和丘離打量她的時候,她也在打量著兩人。

    這個人的雙眸宛如一湖秋水,配上細長入鬢的秀眉,如玉似雪的肌膚,風資綽約的姿態,確是罕有的美人兒,最難得是她有種令人心弦震動的高貴氣質,而且非是那種令人難以接近的頤指氣使,而是令人心生仰慕的潔身自好。

    她體內的真氣圓潤無暇,絲毫不外洩。彷彿一個沒有武功的普通人,分明是九重先天期返璞歸真後的特點。

    岳鼎掌握了以心觀世界的法門後,極為微妙的把握到對方的心思轉變,一開始這女子是有過一絲敵意,可隨後便隱沒消失。

    未等岳鼎和丘離開口,這女子帶有非常感興趣的語氣開口道:「敢問兩位少俠的名號?」

    岳鼎平淡道:「在詢問別人的姓名之前,先報上自己的名號才是禮節。」

    「唉。卻是小女子穆玲瓏失禮了,不過兩位男子漢大丈夫,想來不會斤斤計較才對。」

    言中之意。倘若斤斤計較,就不是男子漢大丈夫。

    這女人一開口便試圖掌握主動權,必要時候也毫不在意的利用起自己作為女子的身份。不惜發揮弱勢地位來取得對談中的優勢,給岳鼎留下了一個長於算計,縝密精明的印象。

    若換成山子巽,說不得要跟對方較量一下話鋒,綿裡藏針的諷刺回去,看看誰更勝一籌,絕不輕易認輸,但岳鼎輕輕一哂,並不放在心上。

    「某家岳鼎,這是岳某的兄弟丘離。姑娘既是有備而來,不妨直說來意。」

    穆玲瓏見對方輕描淡寫的避開與自己交鋒,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眼睛一瞇,頗有些不懷好意的味道:「你們可還記得慕容山莊?」

    岳鼎眉毛一挑。丘離更是驚得差點跳起來:「你就是慕容老賊那個拜入了奕天館的遠房親戚?怎麼,現在要動手報仇不成?」

    穆玲瓏微微一笑,並不答話。

    岳鼎道出她的想法:「她本來是打算報仇的,現在卻不想了。」

    穆玲瓏嘴角上揚,這弧度極有韻味:「哦,為什麼?」

    「因為你是聰明人。而聰明人不會做沒好處的傻事。」

    「可聰明人也是會犯傻的,沒聽說過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嗎?何況我現在不想,不代表將來也不會想。」

    「聰明人不會在仇人的面前犯傻,因為他知道什麼時候可以犯傻,什麼時候不可以犯傻。另外,我誠心建議,你若有意報仇,最好現在就犯傻,否則拖得越久,你就越不敢犯傻。」

    穆玲瓏掩嘴輕笑起來,她便是發笑,姿態也是無比優雅。

    「我將來會不會犯傻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我那三位伯伯絕對是犯傻了,遇上你這樣的聰明人,做不成朋友也不該做敵人才對。」

    「錯了,我非是聰明人,而是個糊塗一世的大傻瓜,慕容莊主他們也並非犯傻,恰恰相反,因為他們沒有犯傻,所以才成了敵人。傻瓜不會看不起聰明人,但聰明人總是看不起傻瓜,認為可以隨意揉捏,殊不知,一個人的力量強弱跟他是否聰明毫無關係,大智若愚,大愚若智,誰又說得清呢?」

    穆玲瓏又笑了起來:「和你這麼一談,我反而覺得,若如你所說的這般,在未來彼此也不起紛爭,也是件不錯的事——你們可得努力點,千萬別讓我有犯傻的機會。」

    「放心,不會有的,人吃過一次虧就夠了。慕容莊主未必就不如你聰明,只可惜當日的我,連讓他犯傻的資格都沒有,所以才造成了彼此的憾事。」

    穆玲瓏話鋒一轉:「我聽聞百花谷有一奇景,並非是山谷中爭奇鬥艷的百花,而是在谷口處有一條落花瀑布,因溪水中常年夾雜天然凋零的花瓣,久而久之,連水源都誕生了芳香,當瀑布傾斜時,花雨降落,宛如天女下凡。

    常人只知這天女落花之景美不勝收,卻不知這落花瀑布最美麗的景致乃是在冬天,一旦上流水源結冰,往常奔流不息的落花瀑布也被凝結成冰,飛流直下的瀑布凝結在半空,形成一個個造型奇異的冰掛,其雄偉壯麗之處難以言表。

    明日辰時,希望能在谷口飛瀑處見到岳兄,共同欣賞這大自然賜予的美麗瑰寶,想來你我共同徜徉在天然美景的熏陶中,必定能忘掉彼此間的不愉快,放下仇隙,一笑泯恩仇。」

    說完,她恭敬的施了一禮,然後再轉身離開,即便是仇人的關係,她仍不忘禮節,不明真相的人見了這一幕,還會誤認為她跟岳鼎是他鄉偶遇的故友。

    丘離看著那道婀娜的身影遠去後,才不解的問:「這妞是怎麼一回事,一會兒問我們認不認得慕容山莊,看起來像是要興師問罪,一會兒又跟大哥你打起了機鋒,歡談的跟遇見情郎似的,難不成女的也有見色忘義?這戲碼倒是挺眼熟的,仇人之女愛上弒父兇手,演一出漂亮且糾結的苦情戲,不過那女人怎麼看也不像是這樣性格的人。」

    岳鼎搖頭道:「如果你我都是五重期以下的小蝦米,她只怕當場就會動手,至於現在麼……至少可以放心,她不是那種愚公移山式的敵人,想來與慕容山莊的關係一般,至少還沒到能令她犯傻的程度。」

    落後就要挨打,話雖粗淺,卻是名言至理。

    修行者大多惜命,不會為了一件小事就跟人拚死拚活,巖磐是因為死了最看重的親兒子,家族中的地位一落千丈,才會像失去理智一樣,不惜一切的要跟岳鼎鬥個你死我活。

    丘離疑問道:「如果不想報仇,那她約你明日見面是怎麼一回事?總不會真的是想要風景?」

    「親人死了,多少得表現一下,而且武道境界不等于于實力的戰力,她總歸是要親身體驗後,才能決定是否該放棄。」

    「這麼說還是要打嘍,我明明見你們談得挺愉快的,怎麼還是要翻臉,剛才那麼多的話都白交流了?」

    「多少要做過一場,只是並非生死之鬥——當然,她若發現我的實力很弱,隨手就能報仇,那麼就真可能變成生死之鬥了。」

    岳鼎嘴上如此說著,心中仍有一絲疑惑,要知道在聲望玉碑上,可是沒看到對方因慕容山莊一事而耿耿於懷,連一條信息都沒有出現,也即是說,岳鼎他們連名字被穆玲瓏記在的資格都沒有。

    若慕容山莊在穆玲瓏心中的地位真是如此卑微,那麼今天她就不該和岳鼎攀談,在察覺到身份後,要麼覺得輕易能做掉而動手,要麼就當做路人無視掉,不管怎麼想,都沒有相互交流結識,約定切磋一番的必要。

    現在她暴露了身份,相當於提醒了岳鼎她的存在,那麼無論是打著報仇的主意,還是真的不屑一顧,都是毫無益處,甚至畫蛇添足的行為。

    不過岳鼎並非是一個追求萬事必須合理的固執者,想不通的疑惑,若是影響不大就暫時擱置掉,沒必要自尋煩惱,非得探究清楚。

    丘離摸著下巴問道:「明天我要不要也跟著一起去?對於結冰的瀑布,我倒是非常感興趣。」

    岳鼎看透他心中的想法:「如果你想看風景,那倒是隨便,如果是提防人家佈局算計,卻是沒有必要,這裡好歹是無花寺的地盤,我們也是無花寺的貴賓,而她只是奕天館的弟子,又不是長老,還沒有資格不給主人家面子,否則丟臉的就成了奕天館。」

    丘離訕笑道:「常言道,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這個女人一看就是精明到了極點,追求利益,隨時可以翻臉無情的類型,小心點不是壞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嘛。」

    「這便是女人的先天優勢了,她可以小家子氣,我們卻不行,倘若她是獨自赴約,我卻帶了你,豈非平白被人看低了。你要看風景,就離得遠一些,不必靠近瀑布的位置,就算是被人算計,我也不至於連逃都逃不出來。」

    兩人談話間,觀曇華拿著一根豬形的糖人走過來,十分沮喪的道:「為什麼就是選不中老虎呢?果然還是得動用武功才行。」

    那副混合著不甘心,想要再試一次又找不到像樣借口的複雜表情,引得岳鼎和丘離會心一笑。


第四十章 又頓悟了


    翌日清晨,岳鼎經過一夜的養精蓄銳,將狀態調整到最佳,赴約前往落花瀑布。

    他將約鬥的事情告知了淨鳶師太,畢竟要在別人的地盤上動武,總得給點面子,不能過於肆無忌憚。

    淨鳶師太得知對手是奕天館的弟子,而且是先天期的高手後,頗有些擔心,提議願意當一名和事老,幫忙居中協調,卻被岳鼎拒絕了。

    非是大男人主義作祟,但有些事情,總是得親自跟人打過一架才做數,有道是不打不相識。

    何況,他對奕天館的武功也頗有興趣,上一次交手過的齊瓊,就曾表現出十分奇妙的武藝,劍術倒是其次,那種彷彿弈棋,步步為營,見微知著,預知下著的戰術,著實高明。只可惜受限於齊瓊本身的層次,沒能將其中的奧義完全發揮出來,令岳鼎頗有點難以盡興的感受,現在換了一名先天高手,想來當能更上一層樓,窮之千里目。

    岳鼎和丘離兩人按照觀曇華指示的方向,在山谷中穿梭著,一路行至谷口,在那裡,一條晶瑩剔透的冰橋,陽光下照射下,映出了美麗的彩虹。

    從冰川寬大的出水口來看,完全能想像得到,若是在夏日,這裡將會是「湍勢吼千牛」的宏偉奇景,可如今卻被驟然降低的氣溫凝結成一道道冰川雪柱,原本激起的水花也被凝結成一朵朵冰花,堪稱冰山倒掛、銀河凝洩的雄奇瑰麗,令人不禁慨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往日氣勢磅礡的百花河水凝結成斑斕點點的玉帶在山間舞動。尤其是河水中攜裹的花瓣,此時凍結在裡面,彷彿琥珀一般美麗,又像是繁星點點的銀河,只是將星體的光芒換成了各色奇異的花朵。

    此外,還有寬闊的巨型冰瀑高懸在崖壁之上點綴著一條條銀裝素裹的冰柱,時間彷彿在這裡停滯凝固了一般。冰封的瀑布仍然保持著奔騰的稜角。

    冰瀑裡大大小小似水晶項鏈一樣的冰稜,或凝固成玉琢的佛塔,或靜化成沖天的利劍。或像水晶蓮花般盛開,讓人賞心悅目。

    舉目望去,但見十里冰川、百丈冰瀑。在初升的陽光照耀下,泛著五彩繽紛的奇異霞光,冰川裡的萬叢花瓣幾乎要破壁飛出。

    一條條冰稜將陽光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使得宛如水晶宮一般的世界變得更加的雄奇怪瑰麗。冰瀑層層而下,沿途的小冰筍、冰凌、冰花、冰瀑星羅棋布,形態各異,跌宕起伏的冰河蜿蜒流長,貫穿整個峽谷,形成了一個巧奪天工的冰雪世界。

    岳鼎不由得感慨道:「這可真是奇觀異景,奪天地之造化。若非親眼所見,絕難想像這幅景象竟是如此蔚為大觀。」

    他忽然覺得身邊的人有些過於安靜了,按照丘離的性格,這個時候應該大呼小叫,上躥下跳。然後風花的吟一首寓意毫不相關的詩才對。

    轉頭看去,只見丘離舉目望著冰瀑,呆呆站立著,眼睛一眨不眨,連呼吸都微弱到幾乎消失的程度,整個人彷彿變成了一座冰雕。

    而與他身體活動的靜止相反。他體內的氣息卻似翻江倒海般湧動著,一浪高過一浪,修羅陰煞真氣不受控制的向外散溢,並擠出了許多腥臭之氣,周圍三丈內的草地盡皆凍結成冰,十丈內的地面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白霜。

    若非岳鼎感知到他的呼吸依然平穩,神魂進入了玄之又玄的狀態,只怕都要誤會他是走火入魔了。

    饒是不受控制,那修羅陰煞真氣也凍得人難受,而且寒冷之中帶著綿綿陰毒,岳鼎不得不運起九陽功抵擋,才感覺好過許多。

    過了片刻後,丘離身上的氣勢已然漲升到了極點,盛極必衰,猛然回縮,就像是一個人爬上崖頂,飛身往下一跳,向外散溢的修羅陰煞真氣立刻跟著縮回體內,途中攜裹著來自冰川雪瀑的寒冷靈氣。

    以他為中心,百花谷中刮起了一道小旋風,他的身體彷彿打開了所有的竅穴,盡情吸收著天地間的靈氣,而那些腥臭之氣則被淨化純潔。

    等到所有的動靜都消停後,丘離才活動起身子,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的雙掌:「這便是七重築基期嗎?」

    大凡武者晉級築基期,最常見的現象就是全身排出淤黑的雜質,腥臭無比,但丘離經過和氏璧的淬煉,早已提前享受過這番待遇,所以方才只有一點點的腥臭氣體冒出來,卻是最後剩下的一點未除去的殘渣。

    岳鼎仔細打量了一會,判斷道:「看來不只是武道境界突破到了第七重,連修羅陰煞功也達到第九重,煞氣內斂,圓轉如意。唉,我記得還剛剛勸你不要躁進來著的,結果連這點穩扎基礎的工夫都給省了。」

    修羅陰煞功有著一般魔門內功的特徵,便是在沒有大成前,非常的不穩定,而且魔氣外顯,讓人一看就知道練了魔道武功,可一旦到了大成,所有的缺點都會消失,光從表面上已經很難再分辨出來,就這點而言,跟那些玄門正宗的內功並無區別。

    三教和魔門,其終點都是一致的,不同的只是中間的過程,三教的內功往往穩步前進,速度雖不快,卻也不虞危險,而魔門的內功往往快而不穩,夾雜著許多缺點,容易走火入魔,但不管怎麼說,到了終點之後,萬法歸流,種種的缺陷都會消失不見。

    魔門弟子為什麼常常會因為躁進而陷入走火入魔之境?難道他們的長輩們沒有告誡過其中的缺點?難道他們不懂得要循序漸進,欲速則不達的道理?

    當然不是,實在是大成後的成果太有誘惑了。魔門功法的修煉過程往往有著多種不如意之處,修煉者一想到自己抵達終點後,就不必再忍受這些煎熬,因此哪怕有著再三警示,也忍不住想要加速修煉。

    他們心中未必沒有那種賭一把的念頭,思忖著,躁進的確有危險,可只要自己到了大成,所有的危險包括留下來的弊症都會消失,從此雨過天晴。

    這種賭徒思想令他們一個又一個忘記了警告,嘗試著搏上一搏,不成功便成仁——奈何十賭九輸。

    丘離在此之前,的確也留著種種弊端,比如修習時間太短,對心法尚未掌握通透,根基全是靠吸星大法吸收來的功力轉化而來,並不穩扎,所以即便他突破到了第八重,離最後的大成只有一步之遙,岳鼎仍要求他穩紮穩打,不能急於求成。

    不過現在到了第九重,這些種種隱憂就都沒了。

    「哈哈哈哈,我果然是古往今來無可比擬的絕世天才!」

    丘離叉腰仰天大笑,充滿了小人得志的猖狂,不知道謙虛到底是個什麼玩意,他是典型的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顏色就開染坊,指望他像前輩高人那般寵辱不驚,那無異於緣木求魚。

    岳鼎無奈的歎氣,這種領悟能力乃是天授,羨慕不來,這小子好像天生就很容易進入頓悟之境,想當初看見懸命峰的時候,他跟三弟同樣都感受到了震撼,可偏偏有所突破的只有二弟。

    岳鼎歪想到,也許可以考慮讓這小子滿世界去轉一圈,欣賞參觀獄洲上所有的奇觀美景,指不定回來後就成極道強者了。

    當然,也就是想想。

    「你就待在這裡,不必靠近瀑布,由我去會會那位穆姑娘,現在又耽擱了許多時間,辰時將至,不能讓人家等急了。」

    他展開輕功,身形化作縹緲的虛影,拉出一道白煙,竄入山林之中,轉眼便消失不見。

    丘離躍上樹冠,找了個視界比較開闊的位置,以一個比較舒服的姿態依靠著樹枝躺下,遙望著冰川飛瀑,以及剛剛趕來,立身在飛瀑壺口一旁的靚麗身影。

    一葦渡江的速度堪稱肉身境第一,岳鼎三下五除二便來到了瀑布下方的冰潭,他為了抓緊時間,沒有沿著山坡從側面攀登上壺口,而是徑直來到正面。

    望了望上方晶瑩剔透如琉璃的冰川,表面光滑如鏡,不僅難以借力,而且本身也不堅固,若是用的力氣過大,極可能將冰層直接踩碎掉。

    岳鼎卻是毫無猶豫,腳下不作停留,直接縱身向上攀登,他的縱向輕功並非軟綿綿的身如飄絮,而是如穿雲箭般充滿了力量的美感,幾個的簡單借力跳躍後,便來到了瀑布的壺口處。

    「應該沒有遲到。」他對站在壺口另一邊的穆玲瓏詢問道。

    「我也是剛到,不過讓姑娘家先到地點等人,可不是君子該有的風度。」

    「如果此時我還將你當做女人看待,那乾脆接下來的交手也省下,我直接認輸如何,權當發揚君子風度。」

    穆玲瓏將手中帶著劍鞘的劍插入地面:「那可不行,小女子對這一場比鬥可是期待已久,岳君子應該不會讓儂家失望而回。」

    岳君子,你乾脆叫我君子劍得了!

    岳鼎天馬行空的想著,也許可以給自己取個表字「不群」到時候還可以對外打打君子劍的稱號。

    不過一想到華山嶽掌門最後賠了夫人又折兵的結局,覺得還是避諱一些比較妥當,本來自己也是一派掌門,就夠有緣分了。

    這時岳鼎不由得慶幸,還好當初選的是佛門路子,而不是道門,否則指不定就修煉紫霞神功了,再配合紫氣天羅一類的武學,就可以取道號紫荊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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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冰瀑斗武(上)


    穆玲瓏手指微微一彈,劍從劍鞘中主動跳躍而出,躍入她的手心,擺了一個請劍的動作:「岳少俠不打算用劍嗎?」

    岳鼎聞言,微微一愣,隨即恍然,解開了心中的疑問,開口求證道:「那名叫做齊瓊的奕天館弟子與閣下有什麼關係?」

    穆玲瓏微微一笑:「終於被發現了麼,沒錯,齊瓊是我師父剛收入門下的小師弟,我此番要與你比鬥,大半倒是因為聽了他講的經歷,至於慕容莊三位伯伯,說實話,連面都沒見過幾次的親戚,他們的死活關我何事。 」

    岳鼎心道果然如此,他本來就覺得穆玲瓏會為了慕容莊的仇恨而向他發起挑戰就很奇怪,既然不將人放心上,應該徹底無視才對,何苦平白給自己招惹麻煩。

    「既然你我都對彼此的劍術感興趣,那岳某就不用雙掌,希望能令你滿意。」

    對於肉身境的高手來說,以肉掌還是拿兵刃差別並沒有那麼大,除非用的是神兵利器,但更重要的還是看武者本身更擅長使用哪一種武技。

    岳鼎雙掌的功夫更厲害,但既探明對方非是為了尋仇,主要是技藝上的較量,報仇只是順帶的,那麼倒是不介意跟對方斗一下劍術。

    他身上沒有帶劍,那柄紫薇軟劍也給了潘美,於是伸手一抓,將地上混雜著huā瓣的濕潤泥土攝取過來,雙手一抓一捋,彷彿黏橡皮人似的。將這些泥土捏成一柄長約三尺三寸的劍。

    穆玲瓏見了這一手擒龍功,雙目一亮,隔空攝物的本領她不是沒見過,只要內力夠深,連她也能做到,比如剛才的引劍出鞘,可這種粗糙的手段只能用來抓取一些並不重的單體物。像黏土這種零散的東西,一抓就散,她若是親自動手。要麼是刮下一層地皮,要麼是抓起一大坨,但是在中土會鬆散掉。

    可岳鼎的隔空攝物。不僅讓這些泥土像被旋風席捲一樣向著掌心飛去,而且對份量的把握上也到了精微的地步,既不多上分毫,也不少上寸餘。

    這樣的武技,便是奕天館也沒有,就算是大門派,厲害的也只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絕學,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全。

    「這種軟塌塌的泥土,就算你以內力維持著,也不可能勝過我手上的劍。尤其是運使間難免會有滯礙,反而會拖累劍術的發揮,你還是用掌,雖然對我來說有些小小的遺憾。」

    「請閣下放心,現在只是塑形。接下來才是鑄劍。」

    岳鼎運起般若梵印,一陽一陰兩種內功相繼一吐,就像是製作瓷器一樣,先烘烤後冷卻,原本像黏土一樣的劍立馬堅固得如同磚塊,尤其是表面上還粘著許多huā瓣。融入劍身中形成天然美麗的圖案,看起來到頗有幾分藝術的味道。

    穆玲瓏忍不住稱讚道:「尚未較量劍術,你就已經給了我足夠的震撼,只這些便足以不虛此行,我對你的興趣越來越大了。聽聞你在四個月前還只是一個不懂任何武技的莊稼漢,可如今展露出來的幾手絕活,江湖上許多門派的掌門也未必能做到,這邪巫紅世訣當真如此神奇?」

    她顯然是誤會岳鼎能有如今的造化,全是來自於邪巫紅世訣的功勞,卻不知岳鼎已經將兩本殘篇束置高閣,最近兩個月都沒翻過了。

    飯得一口一口吃,學習也得一步一步來,尚未識字如何去做八股文,以六道教現在的水準,七八品武學的作用遠遠大於不齊全的三品經文。

    穆玲瓏會有這樣的誤會也是情理之中,實在是邪巫紅世訣的名頭太大了,至少在獄洲的地盤上,那些二品的鎮教經文也未必能比它更有名。

    岳鼎微微一笑,並不解釋,這種誤會對六道教的發展還是很有利的,畢竟六道教門人的進步速度實在太快了,到了就算是武道聖地的弟子也只能仰望的程度,可別人只要稍稍一調查,發現他跟紅世雙巫麾下的病天王有關係,再聯想到邪巫紅世訣的大名,於是自己就給自己找了一個「名師出高徒」的答案,自圓其說,倒省去他特意放假消息進行掩飾的工夫。

    他不用雙掌,以劍對決,也是有特意隱瞞內功屬性的想法,肉掌對敵,不使用真氣幾乎不可能,而穆玲瓏只要一感受到真氣的衝擊,立刻就會意識到他修煉非是邪巫紅世訣,而是佛門內功,雖然不會借此就發現真相,但難免要生出許多疑慮,可若以劍作為媒介,那麼就不大容易被察覺到這些細節之處。

    岳鼎化劍成形,做了一個蒼松迎客的動作,這一招是全真劍法上的招式,不過以獨孤九劍的心法催動,任何招式都可信手拈來,不追求有招,也不能固執的強求無招。

    他深吸一口氣,剎那間進入到世尊拈花的禪境,超然於世間一切事物之上,包括了生死成敗。

    穆玲瓏見狀,雖然嘴角依舊掛著笑容,可表情卻開始凝重起來,一對秀眸變得幽深不可測度,俏臉閃動著聖潔的光澤,飄飛的霓裳軟垂下來,緊貼著她美的身軀,露出那無限姣好的曲線。

    同樣是先天期,作為大門派的弟子,穆玲瓏的實力猶在那巖磐之上,何況前者年輕氣盛,後者卻是被常年的養尊處優磨鈍了稜角,不能相提並論。

    驀然間天地靜止了下來,時間似若停上了它永不留步的逍逝。

    「鏘!」

    一下清脆的劍吟,彷彿從九天之上傳來,響徹這漫天冰雪的百丈冰瀑之巔,餘音縈耳,久久不去。

    穆玲瓏動了,她的身形優美好看,宛如這世上最美麗的舞蹈一般,手中長劍有靈性一般的自動飛起,在空中劃過一條奇異的直線,與她的身形宛如兩條相交的直線,而交點正在岳鼎所處的位置。

    當此時,於第三者的角度來看,要破解此招,需得搶先一步,在兩條直線交錯前發動攻擊,打斷穆玲瓏試圖聚合力量的主意。

    但岳鼎卻是往後退了一步,任由對方完成力量聚合的過程,只是就在兩條直線交錯的剎那,一劍破空刺出,目標直指交點。

    穆玲瓏臉色微變,這一招天星飛劫乍看當以搶攻破壞,可實際上卻是陷阱,對手若是搶攻,兩條直線角度就會隨之改變,提前交錯,聚合力量發動雷霆一擊,可若是不管不顧,只做守勢,那麼不斷積蓄的力量,一旦增長到巔峰,發出的必定是驚天動地的絕世一擊。

    對付這一招,唯一的方法就是在直線交錯的剎那,在力量剛剛聚合,尚未爆發的瞬間進行反擊,強行打斷聚合的過程。

    然而,對方明明是第一次遇見「天星飛劫」居然就能在一瞬間看出其中的破綻,這份眼力當真駭人。

    穆玲瓏並不認為岳鼎是從齊瓊身上經驗過了這一招,畢竟她現在用的縱橫劍法,是弈棋劍法的進階,當初的齊瓊還沒有資格修煉。

    不管心中想法如何,穆玲瓏很快做出了回應,儘管被看穿了破綻,但當初創出縱橫劍法的人早已布下了拾遺補缺的手段,手中長劍一擺,將雷霆力量化作清風雨露,不著煙火,動作似攻似守。

    這一招看似平凡,但岳鼎卻清楚的預判到,在他擊中穆玲瓏身體的一刻,對方的劍必可後發先至的命中他的手腕。

    這種感覺怎樣也沒法以常理去解釋,他的劍速明明快於穆玲瓏,穆玲瓏卻能在妙到巔峰的劍法把握之下,以高明到極點的玄妙手法,改變了雙方的空間,以空間換時間,才造成了這種後發先至的奇異效果。

    若換成常人,只怕是會因為難以理解而生出不知所措的驚慌,但岳鼎修煉過獨孤九劍,這門同樣講究料敵先機,後發先至的劍法,心中對此一目瞭然,當下化整為零。手中泥土之劍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赫然揮灑出如朝陽初升一般的絢麗奪目的光彩。

    原本不起眼的泥土之劍,在這一刻帶出一圈閃耀奪目的光芒,如普照大地的陽光,織成一道密不透風的巨網,向著穆玲瓏迎面罩去。

    銀芒閃掣於穆玲瓏身前的每一寸空間,奪目光弧盤旋疾飛,劍風如濤,而岳鼎的身形在銀芒之間若隱若現,更是灑脫飄逸至極。

    揮灑盤旋的劍氣,在他的禪意摧動之下,捲起地面上萬千的冰雪,裹著細碎堅硬的冰稜,彷彿千萬支晶瑩剔透的利箭,化作漫天的劍氣冰雨,向著穆玲瓏發動一**的攢刺。

    這一刻,岳鼎似乎化身為指揮軍隊士兵進攻的將軍,氣勢不斷高漲,雖只一人,卻帶給人彷彿千軍萬馬的壓迫力。

    面對以勢運劍的攻擊,穆玲瓏心中驚歎,知道已是無招可破,她面上恬靜無波,秀眸射出決斷之色,手中劍芒暴長,在虛空中畫出一個完美的圓形,化成一圈先天劍氣形成的氣罩。

    冰雨在先天劍氣的攔截下紛紛飛散,化作道道煙霞水霧,七彩流光,絢麗無常,美麗而又致命。

    這是最無奈的回應之法,因為想不到破解的技巧,只能以強硬的手段抵擋,看似完美無缺的擋住了攻擊,實則在劍術比鬥中落了下風。

    岳鼎恍似閒庭信步,漫步流光彩霞間,手中泥土之劍化作流光虛影,捲起漫天冰雨,持續不斷的向著穆玲瓏發出致命的打擊。

    獨孤九劍,本就是一門追求進攻的劍術。


第四十二章 冰瀑斗武(下)


    獨孤九劍和奕天館的劍法皆是講究審敵的劍法,有許多相同之處,其要旨中都有尋敵破綻,乘虛而入的內容,只是獨孤九劍主攻,講究在連綿不斷的攻擊中,找到敵人的破綻,一擊得勝,而奕天館的劍法卻是主守,講究先以完美無瑕的防禦立於不敗之地,再從中瞧出對方招式中的破綻,掌握通透後再一擊得勝。

    兩者最後的目的皆是相同,不同的僅僅是手段,如今雙劍交鋒,便如兩名國手碰在一起,既是相互試探著,又有相互提防,令交手雙方生出此刻對決的,乃是鏡中自我的感受。

    不過到了他們這一級數,單純的比拚招式已毫無意義,岳鼎將勢運入劍法之中,攻擊中一劍刺出,簡簡單單,唯一不同在於個『勢』字,把穆玲瓏籠罩在劍風之中,如同泰山之勢,混不可擋,令她避無可避。

    穆玲瓏想要反擊,卻見岳鼎招式雖然簡單,偏生無可奈何,明知依照縱橫劍理攻擊左肩就可破解,但是沒了信心,似乎一旦攻出,全身就會出現無數破綻被其劍氣所傷,無奈之下,只得一心防守,融合鋒利無匹的先天劍氣,將攻擊盡數擋下。

    兩人一攻一守,達到一個奇異的動態平衡。

    岳鼎縱然在勢上佔了優勢,可對於先天劍氣當真沒什麼好的破解手段,有時候儘管瞧出了對方招式演變中出現的破綻,可環繞在穆玲瓏週身的先天劍氣。生生將他擋在門外,有機卻不能趁。

    穆玲瓏更是無奈,獨孤九劍雖是無招無式,但只要是人出手,就有了招式,而招式必然就有破綻,可岳鼎以勢為補。攻勢如濤,縱然有破綻,也只能眼巴巴的看著。不敢趁隙而入。

    她現在有先天劍氣守護,不懼攻擊,但只要敢發起反擊。完美無瑕的防禦勢必就會出現漏洞,而以岳鼎無孔不入的「勢劍」必定會抓住機會,趁虛而入,在她反擊之前先一步重創她。

    獨孤九劍主張進攻的優勢便在於此,哪怕被對手瞧出了破綻,也可令對手不敢攻擊,沒法利用,於是破綻也就不再是破綻。

    劍氣無形,而空氣有形。籠罩在兩人身周的飄渺雲霧,如水一般的泛起層層的漣漪,顯示這兩人交鋒的激烈程度。

    久戰中,被兩人捲起的滿天冰雪,在劍氣激盪之中悄然蒸騰成一片雲霧。 在陽光中折射出一道道美麗的七色彩虹。

    如此下去,就成了意志和真氣的較量,看是岳鼎的意志先難以維持「勢」的運轉,還是穆玲瓏的先天真氣難以維持劍氣的守護。

    考慮到穆玲瓏雖是先天高手,可先天真氣也不是能隨便消耗的,僵持下去。落敗的可能性在八成以上。

    但這種結局並非是岳鼎希望看見的,他渴望著能通過這次交手,進一步看清奕天館劍術的奧妙,也當做是對自己的磨煉,自然不願意變成無聊的消耗戰。

    於是,他的攻擊突起變化,劍鋒回轉,止住了連綿不絕的攻勢。

    穆玲瓏忽感壓力一輕,可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見岳鼎反身踏前,劍光連閃,連續斬出九道連環劍氣,霎時間,縱橫九道劍氣連綿飛射,不絕如縷,天矯自如,帶起地上的冰屑,劍勢凶厲驚人。

    岳鼎的劍光縱橫,千變萬化,如急雨亂射,每一劍都是全力以赴的一劍,九劍連綿交織在一起,劍勢矯捷,清明靈動中而又不失磅礡大氣,威力何止大了一倍。

    頓時滿天劍風呼嘯,穆玲瓏只覺自己宛如立在狂風暴雨之中,對方縱橫捭闔的劍氣連綿一片,形成一片劍氣雪海,宛如要把她斬成千萬道碎片一般,而且劍氣彼此聯合,錯綜複雜,彷彿纏在一起線球,哪怕存在破綻,也被深深藏在裡面,難以窺見。

    穆玲瓏深吸一口氣,運轉弈心經,將心中產生的害怕、震撼、畏縮等負面情緒剝離出去,心靈晉入通透澄明的境界,將迎面而來的九道劍光瞧得一清二楚,全無遺漏。

    她身上騰起了一股精妙的意境,天地縱橫如棋盤,我為聖手指江山。

    縱橫十九路的無形之線,將世界分割開,眼所見或不見的,均沒有遺失,原本看起來魂搖魄亂的劍氣被抽絲剝繭,一道道條理清晰,再也不是沒有破綻。

    「彈棋玉指兩參差,背局臨虛鬥著危。先打角頭紅子落,上三金字半邊垂。」

    穆玲瓏念著劍訣,身上龐大的劍意盡數凝聚在劍尖上,一劍直劈洶湧如洪濤潮汐,奔騰而來的劍海之中某一處,正是岳鼎真身所在的位置。

    明明採取主攻的是自己,被迫應招的是穆玲瓏,可岳鼎卻生出了避無可避之感,彷彿自己才是防守的一方,而且此刻被發現了破綻,繼續交手必敗無疑,心神竟有一絲動搖。

    他頓時明白了,穆玲瓏必定也臻至過通靈期的巔峰,掌握了驅使意境來對敵的手段,這種將天地當做棋盤,自己是下棋者的意境就是她的武道意志。

    當人成為下棋者,而非棋子時,就能跳脫於棋盤之外,以俯視的角度來看清這片天地,遠比身陷棋局中更能看得清楚。

    可岳鼎也是意志堅定之人,義之所在,萬死不辭,區區一點危險如何嚇得倒他,當下就將那些動搖的負面心緒擊個粉碎。

    這也顯示出對戰兩人的差別,穆玲瓏是將負面情緒擱在一旁,不去理它,就算生得再多也沒關係,而岳鼎則是遇強則強,以強硬的態度碾壓一切魑魅魍魎。

    剎那間,劍海中光芒掠起,密集的銀色劍光驀然分化,一化為三,三化為九,九道劍光閃耀,幻作九條矯健翻騰的白龍,以不可阻擋之勢,縱橫天下之威,噬向穆玲瓏。

    穆玲瓏玉手輕搖,長劍像鐘擺般搖往兩邊,幻出九道劍影,似緩又似快,精準的分擊在九道劍光之上,一絲不落。

    九記金鐵交擊聲連綿響起,兩人的真劍撞擊在一起,發出雨打芭蕉般的聲音,綿密之中藏著清脆的聲響。

    清越的交擊之聲響徹四野,一股無形的音波震盪開去,撞上兩側的峽谷,回音不住地來回激盪疊加,冰川上倒掛下的無數冰稜承受不住激揚的震盪之聲,轟然爆裂來,幾處冰瀑稜柱更是轟然斷裂,發出滾滾雷霆一般的轟鳴之聲,落入下方的深潭之中。

    灌注了雙方全部精氣神的劍氣毫無花假的硬碰了一記,兩人的身體同時一窒,卻是在這記硬拚之下真氣變得紊亂。

    劍光交錯中,兩道人影倒飛而出,各自負傷嘔紅,從冰川壺口摔落下來。

    「穆師妹!」

    一個緊張的男人聲音響起,很快從山谷中飛躥而出,試圖將人接住,後面又跟出了三道人影。

    顯然,穆玲瓏也沒有坦蕩到獨自前來,擔心對方是否會設局算計的人不止是丘離,而且人數上還要更多。

    「不准過來,這場劍斗還沒有結束!」

    穆玲瓏厲喝一聲,阻止了同伴的行動,身在半空中的她一劍插入冰瀑中,接著阻力延緩下落的速度,然後穩穩落於下方的冰潭。

    輕功上岳鼎要更加高明,無需借物緩衝,只是接著冰瀑上幾處吐出來的地方踏了幾腳,就恢復了平衡,以鳥渡術緩緩落地。

    穆玲瓏看了一眼身上霓裳的兩道豁口,再看了一眼岳鼎手中被削斷了三寸的泥土劍,開口道:「方纔那一劍,是我輸了,但這場較量還未結束——我得感謝你,終於讓我悟通了重勢輕子的道理,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臻至天人交感之境,最後這一劍,便是我對你的謝禮。」

    岳鼎知曉穆玲瓏並非是故意出言嚇唬,因為她身上的氣息變了,寒風吹拂起她的衣襟,可她的人卻彷彿消失一樣,明明就在眼前,卻偏偏感知不到存在。

    風動人靜,穆玲瓏如同萬古恆存的冰川一般,與這片天地結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手持長劍她站在百丈冰瀑之前,彷彿恆古以來就是如此,讓人絲毫不覺得異樣。

    先天期的巔峰便是天人交感,這是晉級無上之境「天人合一」的基礎,岳鼎曾從淨鳶師太那裡得知了這一點,而且也知道,就算是師太本人也不曾晉級先天期的巔峰,這個境界遠比通靈期的意境更難掌握。

    交手以來第一次,岳鼎無法從對方的氣機之中看出絲毫的意圖,穆玲瓏的氣勢岳鎮淵渟、深不可測,每時每刻都在增長,彷彿在積蓄著什麼,可偏生沒有任何動作,運用獨孤九劍的心訣也找不到破綻。

    此時最好的應對之法,就是抓緊出手,不能讓對方將氣勢積蓄到頂點,強攻也要逼迫她提前將力量宣洩出來。

    但這個想法在腦海中只轉了一圈,就被岳鼎驅除了,他想要親身經驗一下,在天人交感中達到巔峰的一擊,錯過了這一回,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都未必能再度遇上。

    機會如此寶貴,若是中途打斷,豈非是焚琴煮鶴?

    似乎是看出了岳鼎的想法,穆玲瓏生出了一絲驚訝,又有些許的敬佩,她自忖換成自己在相同的處境下,絕對沒有這樣的膽魄敢親身嘗試一番。

    她同樣也很珍稀這次機會,昇華到巔峰的一擊,恐怕這輩子都未必能再遇見,畢竟此回進入天人交感的境界乃是機緣所至,等到劍斗結束後,想要再次進入,依舊是萬分艱辛,可遇不可求。

    於是在雙方的默契配合下,穆玲瓏一點點的將氣勢提升上去,幾乎到了與天地萬物融為一體的程度,劍意在這一瞬間,終於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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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破氣式存乎一心


    無形劍氣瀰漫天地,穆玲瓏的長劍每遞出一分,無形的劍氣便暴漲一分,百花谷中寒風捲起的冰雪打著旋四處飄散紛飛,卻在侵入到她週身三丈前戛然而止。

    驀然一彈長劍,劍身發出一聲清鳴,掌心一抖,往上直衝入雲霄。

    穆玲瓏身形瞬間在原地消失,等到寶劍從天空中直墜而落的時候,倏然顯現,握住劍柄,接著飛落九天之勢,在凍結成冰的寒潭之上拉出一道道殘影,鋒利的劍氣割開三尺後的冰層,溫潤的潭水噴湧而出,與寒冷的氣流相撞,攪出一片朦朧的霧氣。

    穆玲瓏一劍橫空,化天地萬物為己用,一化為千,千化為萬,同時劍身化作一道清冷的銀色電弧,散發著徹骨寒意,劍氣激起無數冰刺,層層疊疊如千萬道暗器寒芒,整齊的構建成縱橫十九路攻勢,封死所有退路,瘋狂向著岳鼎射去。

    岳鼎感受到了空前的壓力,這是他誕生至今,所面臨的最強氣勢,他的武道意志,也在這股浩浩天威下有動搖崩潰的趨勢。

    在天地神威面前,縱然是意志如磐石不動,也會被碾壓成齏粉。

    面對這一劍,不要說看出破綻,就連動都不能動。

    明明是虛無的威壓,卻沉重好似實物一般,令岳鼎感受到了一股泰山之重,雙腿陷入冰層之中,全身骨架在顫鳴著,肩膀如負千鈞,挺直的腰背也徐徐彎曲。

    「捨生求仁。入道滅罪,人不畏死,天地亦不可屈……」

    岳鼎的背後浮現出了一尊笑罵天地,負罪渡生,至剛至偉的法相,霎時抵擋住了浩浩天威,恢復了自由行動的能力。

    在巨大的壓力面前。他的心神也得到了突破,晉入「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禪境,身形不動。護體真氣飄然一轉,彷彿如太極一般,週身的氣流隨著旋轉在虛空中畫出一個完美的圓形。

    這妙到巔峰的一轉。在最關鍵的時機撥在了最關鍵的位置上,使得迸射而來的萬千冰雪碎片如遇磁石吸引,紛紛被真氣轉動的圓圈吸引住,宛如一道環繞行星的隕冰光環。

    穆玲瓏暗讚一聲,這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撥,不但化解了她以劍氣激發的冰雪攻勢,還轉化吸收,收為己用,將這些冰雪環身而繞,形成一條護身的冰屑星環。以彼之矛,化己之盾,當真高明到了極致。

    「可惜了,你面對的是天道之劍。」

    穆玲瓏歎了一聲可惜,岳鼎面對天道之威都能以「捨生求死」之法來對抗。超越自我極限,這樣的表現放在尋常比鬥中,絕對是驚天動地的逆轉一擊,然而這樣超凡入聖的表現還不足以對抗將力量積蓄到巔峰的天道之劍。

    天人交感的頂峰,已經無限接近天人合一。

    除了浩浩如虛空星河的威壓之外,天道之劍還有強大到不可理喻的力量。穆玲瓏有自信,就算是天人境強者,面對這一劍也只有束手待斃一條路可走。

    剛剛成功對抗了天威的岳鼎,精氣神都必然處在圓滿無缺的巔峰狀態,在這種狀態下發揮出來的本領,將能化腐朽為神奇,做到平時自己絕對做不到的事情。

    然而,強悍到形成絕對差距的天道之劍,足以將任何不足之處掩蓋掉,無視任何技巧和智謀的發揮,再神奇的本領也只有俯首稱臣的份。

    她的劍洞穿虛空,一劍劃開兩人之間蒸騰的冰霧,冰雪星環叢中,一抹銀色悄然浮現,一閃即逝,萬千道光雨似的冰雪碎芒驀然嚮往爆散開。

    群起的冰稜碎片散開出絢美的終末燦爛,迅速蒸騰成霧氣,在朝陽之下映射出七色的彩虹。

    這簡簡單單的一刺,蘊含著一股堂皇正大,不可阻擋的氣勢,漫天冰刺圓環來不及飄散就被劍氣粉碎,化作霧氣重新填補劍鋒劃過留下的空洞,無堅不摧的劍氣摧枯拉朽般,將所有的阻擋盡數撕裂,直接射向岳鼎身體的一側。

    按照這樣的攻擊軌跡,最終將會落空。

    穆玲瓏並沒有要殺死岳鼎的意思,她又不是慕容山莊的那群蠢材,殺掉岳鼎對她來說毫無好處,能做朋友為什麼非要做敵人?

    因為一點仇隙就要放棄任何化敵為友的機會,將對方往死裡整,這種想法太蠢了,蠢到令她不屑的地步。何況儘管只碰了兩次面,擅長與人交流的穆玲瓏已經大致上把握到了岳鼎的品行,是個值得一交的朋友,無論是從利益上還是從品德上。

    穆玲瓏的猜測沒有錯,岳鼎的確是處在了最完美的巔峰狀態,心靈圓滿,神識入微至妙,身體如即將爆發的火山,倘若他是先天期武者,現在說不定都觸摸到天人交感的邊緣了。

    可正是這般能洞察到萬物動靜的完美狀態,令他清楚的感知到眼前這一劍的強大,不管他用什麼方法都無可力敵,就算將他現有的所有武學都施展出來,也無從抵擋。

    絕對的力量差距,宛如不可跨越的鴻溝。

    但,他還是毅然的往前跳了出去,哪怕下面是萬丈深淵。

    能不能抵抗是一回事,敢不敢抵抗是另外一回事,岳鼎的字典中還沒有「怕」這個字。

    就在他決心出劍的一瞬間,識海心湖中映照出了一個棋盤,上面縱橫交錯著不止十九路的細線,其中有的粗顯,有的細淺,那些交錯的點也同樣有粗有細。

    岳鼎瞬間意識到,那是冰封的湖面將劍氣的變化映照出來,這些細緻入微的動靜原本不可能被察覺到,唯有在現在這種完美狀態下才能通過「鏡子」感知到,而且也有受到穆玲瓏展現過的弈棋意境的激發。

    隨心隨緣,神在意先,手中的劍,,忽然似若無掛礙,漫不經一意地一劍劈出,帶著岳鼎刺向了諸多交錯中最粗大的一個交點。

    他的身形暮然加速,從實體變得彷彿有質無形一般,恍如一泉秋水,一流清溪,剎那間流入到天道之劍的領域中。

    穆玲瓏大驚失色,她的劍原本就是打算落空的,可岳鼎這般「主動赴死」,她便是想收劍都做不到,否則一旦力道逆流,縱然是處在天人交感中的她也只剩下被碾壓成齏粉的下場。

    可她的驚慌瞬間凝固了,接著變成了更加難以相信的震驚。

    岳鼎的一縷劍氣磕關而入,仿如柔弱無力地刺向穆玲瓏那堂皇正大、勢不可擋的劍勢中,兩者的差距太大,就像是一滴水濺入到油海之中。

    這本該興不起任何波浪,連一朵浪花都不會出現才對。

    但現實卻是,天道之劍土崩瓦解了!

    宏大到難以想像的劍力,就因為莫名其妙的一劍,甚至彼此連劍鋒都沒有碰觸到,就好像遇見陽光的積雪般融化掉,毫無抵抗之力。

    簡直匪夷所思!

    這就像是有人用一滴水,剿滅了一場森林大火一樣不可思議。

    作為使劍者的穆玲瓏感受最為深刻,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岳鼎那一劍,就像是將她高築的百丈城牆中抽取掉了其中一塊不起眼的磚,接著發生了連鎖反應,整座城牆就倒塌了。

    如此浩大的一劍,就這麼莫名的消失不見,來得突來,去得突然,彷彿方纔的天道之劍就是虛構出來的幻象一般。

    然而,天道之劍崩潰後,勁力並沒有憑空消失,而是向著四方外洩出去,數不盡的劍氣在山谷中來回激盪,最終轟然爆裂,四溢的劍氣將冰雪崖面開出萬千溝壑,將完美無瑕的冰瀑射成了篩子,碎裂的冰塊則如弩箭一般爆射開去,發出「嗤嗤」的破空聲。

    冰瀑如琉璃碎瓦般崩潰,數以噸計重的碎冰從上方轟然而降,岳鼎和穆玲瓏各自從玄之又玄的境界中脫離,以最快的速度向外逃去,中途還得不斷閃避那些頂端尖銳的冰塊,否則被這些碎冰壓住,哪怕是金剛不壞之身,也只有被活埋的下場。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瑰麗的冰瀑依然隕歿,露出了凹凸不平,怪石嶙峋的醜陋山壁,只有冰潭上一堆厚厚的冰渣,證明曾經有這麼個奇觀存在過。

    穆玲瓏看了一眼冰瀑的「遺體」,然後轉頭詢問岳鼎:「你用的到底是什麼劍法?」

    「獨孤九劍。」

    「果然是個好名字,至少比什麼縱橫劍法、弈棋劍法要有氣勢多了,唉,或許我該勸師傅改改名字,換個更有氣勢點的。」

    穆玲瓏隨後便告辭離開了,雖然最後有些莫名其妙,但這場交手她得到的好處極多,事後需要細細消化,轉化成自身的修為,夯實成根基的一部分。

    先天期的巔峰,絕大多數的天人境強者都未曾進入過這樣的境界,僅憑這一點,她就足以引起奕天館高層的重視,繼而受到著重培養。

    留在原地的岳鼎,還在回味著方才堪稱神來之筆的一劍。

    「原來,這才是獨孤九劍的破氣式……」

    (造化齋主:金老爺子裡面的獨孤九劍有沒有這麼厲害俺不知道,反正本文中的獨孤九劍就是這麼厲害,最近想通了,接下來要放開了寫,不必再顧及什麼。)


第四十四章 破氣式的奧妙


    回到臥房的岳鼎很快進入冥想中,打坐回憶起剛剛的交手每一個過程。

    這是他少有的以劍作戰的經歷,不過不常用劍不代表他的用劍天賦就差,事實上他在劍道上的天賦一點也不輸給那些所謂的少年天才劍客,只是相比起來,他的拳掌功夫更勝一籌了。

    獨孤九劍和縱橫劍法在特性上有著許多重疊的地方,尤其是制勝手段上,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獨孤九劍講究以連續不斷的攻擊,迫使對方出現破綻,哪怕沒有破綻,也要製造出破綻,以高壓的攻擊,不斷調動對方的行動,只要掌握了主動權,遲早就能找到破綻。

    縱橫劍法恰好相反,講究以拖待變,在防守中誘引對方出現破綻,先求不敗,再求勝,而且在防守反擊中還有一個熟悉對方劍法招式的過程,以奕天館特有的心法,在戰鬥中推演出對手全部招式。

    獨孤九劍追求細節,它不在乎對手的劍法到底如何,是什麼風格,反正一出現破綻就趁虛而入,一招一式都可成為獲勝的契機。

    縱橫劍法講究整體,將對手的劍法掌握通透後,所有的缺點破綻都瞭如指掌,然後以防守來誘使對方使出對應的劍招,從而在不知不覺中掌控節奏。

    在對付有跡可循的武技時,縱橫劍法無疑是強大的,對手不知道你的劍法,你卻摸透了對手的路數,先天上便佔了優勢。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不僅如此,縱橫劍法還有偷學武功的效果,若說弈棋劍法只能窺破招式,縱橫劍法則能將運勁法門都一併看透,據說奕天館最上乘的河洛劍法,連內功心法都能窺破。堪稱武學中的第一偷技。

    當年奕天館祖師爺尚未發跡的時候,便是靠著這路劍法,將其他門派的武學一一偷學過來。隨便改個兩招,再換個名字,就用來充實了當時還是小門小派的奕天館。

    那時候奕天館聲名狼藉得很。人人都極為鄙夷這種光明正大偷人武功的行為,偷學也罷了,事後更是改名換姓,堂而皇之的據為己有,實在無恥之尤,人人都罵它是強盜門派。這種心態導致他們跟奕天館弟子交手的時候,寧可放水認輸,也不願意發揮出真正的本領。

    只是到了後來,隨著時間推移,原本那些武技的創作者都死光了。也就再也沒人追究偷學之事,而奕天館名正言順的以繼承者的身份接受了這些武學,劃入自己門派的武學體系。

    如今更是成了權傾一州大門派,門下武學充實,再也不需要偷學他人武技。長輩們在傳授劍法時也都特意隱瞞了這一效果,隱而不說,於是奕天館就披上了一層皮,從昔日不講道德規矩的強盜,變成了現在主張遵守禮法的高層貴族。

    門派發展到奕天館這種程度,跟一個國家也沒多大區別了。

    縱橫劍法難以應付的恰好是獨孤九劍這種專門破人劍法的劍法。哪怕是一些無招勝有招的武學,或者修煉者達到了不拘泥與招式的境界,但武學本身仍帶有一種風格在,這是擺脫不了的精髓。

    比如太極劍,本身雖然沒有招式,可它有一個主旨存在,所有演化的招式都是為了這一主旨服務,而只要有主旨在,那便有跡可循,除非達到張三豐那種武學大宗師的境界,將太極劍本身也給化去,否則依舊會被摸索到變化的軌跡。

    獨孤九劍最是奇特,嚴格來說,它依舊是屬於招式的範疇,畢竟無招也是招,依舊是以「技」破敵,而非「力」「速」和「意」。

    然而它的主旨就在於一個「破」字,這點從口訣上就可以看出,除了「總訣式」外,剩下的分別是「破劍式」、「破刀式」、「破槍式」、「破鞭式」、「破索式」、「破掌式」、「破箭式」、「破氣式」。

    它的存在就是為了破壞別人的武功,縱橫劍法哪怕熟悉通透,也拿它沒辦法。

    你想要耍流氓,結果人家是流氓中的大流氓,根本流氓不過人家,只能吞著眼淚認輸。

    劍斗的前期,穆玲瓏只能依賴先天劍氣來抵擋,找不到任何反擊的機會,便是最好的明證,倘若岳鼎有意一直強攻下去,也就沒後來的天道之劍什麼事。

    不過也虧得他膽大包天,才能在機緣巧合下,跨入了破氣式的門檻。

    獨孤九劍的第九式,在原著中也只有一個「神而明之,存乎一心」的說法,便連風清揚也無法解釋清楚,只是傳授口訣和修行之法,其他的建議卻是給不出來。

    岳鼎不知道風清揚是否摸索到了破氣式的關鍵,但他現在可以篤定,就算是摸索到了也無法正確的描述出來,倘若現在有人問他該如何使用破氣式,他也只能給出「神而明之,存乎一心」的建議。

    這一步,悟了就是悟了,不悟說再多也沒用。

    獨孤九劍是尋找敵人武學破綻的劍法,而破氣式就是尋找無形之氣的破綻,有一種說法,只要抽掉一座沙塔中的某一粒沙子,就可以令這座沙塔整個兒崩潰掉,破氣式運使的就是同樣的道理,關鍵就在於尋找到這一粒重要的沙子。

    劍氣也好,真氣也好,無論多麼強大,都有「要穴」的存在,只是遠比常規的實物更難窺見,而一旦找到要穴的位置,刺中後立馬土崩瓦解。

    岳鼎細細回憶當時的每一個細節,在腦海中反覆回憶,並試圖在識海空間中重新構建起劍鬥的過程,重現當時的心境。

    在細細體會完後,忽而覺得這破氣式有些雞肋。若是敵人的真氣並不強大,只要能承受住,不是一擊就潰的絕對剎差距,那麼完全可以用其他的劍式破敵,若是敵人的真氣強大到難以抵禦的地步,別說是尋找到關鍵的「要穴」就是找到了也沒法出劍。

    他能破解掉穆玲瓏的天道一劍,一來是穆玲瓏受本身實力限制,初次踏入天人交感之境,運轉難免有些不順暢的地方,使得破綻變得明顯;二來是岳鼎受天威刺激,精氣神高度凝聚,身心六感都進入到最完美的狀態;三來是受地利幫助,若沒有冰湖倒映出劍氣的波動,將其中的變化一一展現出來,他也難以把握得那麼清晰。

    這三種條件,只要缺少一個,就不可能實現最後那一劍匪夷所思的逆轉。可要在其他的戰鬥中,模仿再現這三個條件,何其困難,有那閒工夫,早點擊敗對手才是正道。

    「唉,看來,只能是當做屠龍術了。」

    屠龍術,自然是用來屠龍,也只有遇見龍的時候才能用,若是遇上蛇、蛟一類,卻是無從下手。

    岳鼎非常遺憾的放棄了將獨孤九劍破氣式融入到自身掌法中的意圖,思忖著,若要時時再現這一點,化作常規的手段,除非等他的境界再度提升,令難度限制大大下降後,才有可能。

    獨孤九劍並非一定就得用劍,令狐沖就曾經用棍子使出過獨孤九劍,而既然棍子可行,那麼拳指同樣可行。

    雖名獨孤九劍「九」非是指只有九招「劍」也非是指必須用真劍,其奧妙本就可隨心所欲的變化,獨孤求敗晚年進入無劍勝有劍之境,總不可能到了無劍之境,反而不能使用獨孤九劍。

    岳鼎想起了自己身為掌門的責任,覺得還是找潘美談一下,這位熊貓人是六道教中對獨孤九劍領悟得最透徹的一味,雖然她在劍法上天賦並不突出,但偏偏對尋敵破綻的獨孤九劍情有獨鍾。

    破氣式的奧義也許無法傳授,但只要將當時自己的感悟描述出來,讓潘美加以參詳,細細體悟,便是極大的幫助,至於能不能成,那就看各自的造化。

    六道教的元老中,二弟和三弟憑借一身同輩中斐然超群的根基,足以獨當一方,只有潘美入門尚晚,根基較淺,各類武學天賦中也沒有特別突出的,刀劍也好、拳腳也好,都是中上之姿,因此獨孤九劍就成了最大的倚仗。

    雖然在岳鼎夢境記憶中,有不少人根據《笑傲江湖》世界中整體武功的退步,從而否認獨孤九劍的厲害,認為只是一門二流劍法,理由就是它不追求內力。

    事實上這才是獨孤九劍的厲害之處,想想當年令狐沖未修煉這門劍法前的熊樣,落魄江湖,一事無成,連淫賊田伯光都打不過,只能欺負欺負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的青城四獸,撐死了二流高手。

    可自從他修煉了獨孤九劍,才幾個月的時間,戰力直線飆升,連頂級高手任我行都能鬥上一鬥,在少林寺救任盈盈的時候,武當掌門沖虛見他擺了個姿勢,就主動認輸。

    若讓他改個武功,比如降龍十八掌,別說幾個月,就算練上幾年也頂多跟田伯光扳扳手腕。

    評價一門武學是否厲害,不是看名氣,而是看實際提升的效果,喬峰的降龍十八掌是厲害,可人家用太祖長拳照樣辟易千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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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六品功法(上)


    因為跟穆玲瓏的一場劍鬥,岳鼎錯過了大齋勝會的開幕典禮,好在他本非喜歡湊熱鬧的性格,並不覺得遺憾。

    潘美也是相同,她雖沒有俗事纏身,可天生討厭人多的地方,乾脆就悶在房間裡沒有出去,正好方便岳鼎找上門來一起探討獨孤九劍。

    岳鼎拋出了那番關於破氣式的玄之又玄的講解,又以不摻雜任何個人感想的方式敘述了面對天道之劍時,自己生出的心技體三方面的變化。

    「不知道這番見解對師妹是否有用?倘若覺得和自己長久以來的認知有所逆沖,那便乾脆全部忘掉好了,別人的路終究是別人的,用自己雙足走出來的路才是最熟悉的。」

    他自己也沒太大信心,只是抱著聊勝於無的態度。

    然而潘美低頭沉思了一會,隨即便抬頭,吐氣道:「謝謝師兄,這道難關,咱終於悟了。」

    「你領悟了?」岳鼎都不禁有些難以相信。

    潘美點點頭,然後抽出纏在腰間的紫薇軟劍,揮手擊出,刺向旁邊一盞茶杯。

    她沒有一劍將茶杯劈開,而是輕輕的點在了茶杯表面上,那力道過於輕巧,令人不由得懷疑能否在這盞茶杯上留下一道印記。

    卡嚓!

    一聲脆響,以劍刺中的點為中心,無數蛛網般的裂縫向四周蔓延開,接著整個茶杯化作一堆晶瑩的細小碎片,好似被砍了成千上萬劍一般。

    潘美一臉淡然的自說自話:「雖名破氣式。可能破的不僅僅是虛無的氣,相同的道理也能運用在實物上,實際上比起虛無的氣,實物更容易需找到關鍵的那一點。」

    岳鼎微微一愣,隨即苦笑一聲:「我本來還擔心師妹是否真的領悟,不想卻是小瞧了師妹,只想著獨孤九劍非只『九劍』的道理。卻未曾想到破氣式也未必只能破『氣』。

    潘美謙虛道:「非是師兄想不到,而是這等手段過於雞肋,實戰中。唯二實物就是敵人本身和使用的兵刃,可相比刺中敵人身體上的要穴,直接一劍殺了不是更快。至於兵刃千行萬變,若是有能力在交手刺中兵刃的要穴,那麼直接刺殺敵人本身也更為輕鬆。」

    岳鼎思索道:「若敵人使用的是大盾一類的笨拙武器,又或者術修的防禦法寶,興許便有用武之地了,倒是師妹你能這麼快領悟破氣式的奧妙,著實令人驚歎。」

    潘美沉默了一會,隨即道:「其實破氣式的奧義無非在於『以無厚入有間』,非是咱自誇,在廚藝上咱是宗師級別。已經領悟了庖丁解牛的深意,當初在修煉獨孤九劍的時候,就曾發現兩者間有許多相通之處,所以觸類旁通之下,並不難印證。」

    岳鼎經提醒。覺得還真是這麼一回事。

    庖丁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響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

    庖丁解牛,應用在實戰中,就相當於尋找到抵擋力量最薄弱的一條線切進去,將其肢節掉,若說破氣式是通過擊中一點來將整體瓦解掉,那麼庖丁解牛就是通過切入某條線來將整體分裂掉,前者殺傷力更強,後者更容易實現。

    他不由得回想起對敵時的記憶,那時冰面倒映出來的,乃是縱橫交錯的線,而兩條線相交時出現交點,當時他選擇的是刺中點,倘若換成依照線切下去,想來就是庖丁解牛的結局。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

    岳鼎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他沒有小看天下英雄的意思,也知道人人都有其特長,可沒想到仍然被現實教訓了一回:天下並非只有你是天才!

    他隨後轉身離開,留下潘美一人慢慢琢磨,完善獨孤九劍的技巧。

    回到房間的岳鼎,忽然起了一個念頭,將心神沉入到識海空間中,然後驚喜的發現,聲望已經突破了一千大關,功法區開啟了六品武學,功德點數從一千到四千。

    如《北冥神功》、《六脈神劍》、《不死法印》、《天刀八法》、《排雲掌》、《風神腿》等武學都已出現。

    岳鼎按照記憶的熟悉程度,去找了《大唐雙龍傳》武學,翻了幾本簡介後,不得不歎氣的放棄。

    大唐世界中,高手都是重意不重形的,他們的武學適合個人,卻不適合一個門派的傳承。天下武功的種類數不勝數,但是能夠代代傳承下去,每一代都能造就出傑出高手的武功如鳳毛麟角。

    比如井中八法或許是最適合寇仲的武功,但卻絕對不是一個能夠傳承下去的武功,而且它也不是八種招式,而是八種戰術,每一種戰術可以演化出任意的招式,只要符合這種戰術,任意招式都沒有關係。

    這點上看起來跟獨孤九劍頗為相同,然而獨孤九劍本質依然是術,誰都可以修煉的小術,而井中八法卻是道,只能獨行的大道。

    聽起來似乎道要高於術,然則大道易得,小術難求,井中八法帶有太濃厚的個人色彩,除非修煉者的心性跟寇仲極其相似,否則連個形都學不來。

    像全真劍法這等有招有式的劍法,就算修習者的心性跟創始者王重陽截然不同,可只要肯下苦功夫,依樣畫葫蘆照樣能學個似模似樣出來。

    「天刀八法」在宋缺手中固然天下無雙,「散人八撲」在寧道奇的手中也是半點不遜於慈航劍典,但是在他們之後,卻無人能夠發揮這些武功的威力,這就是因為它們本質上不是一套武功技法,而是武功心法,是一套除了創造者本人,誰也不能使用的廢物武功。

    所以宋閥除了宋缺以外,再沒有其他拿得出手的高手,弟弟宋智更是連刀都不敢用,稱號都是地劍,道家一脈除了寧道奇以外,也沒有像樣的高手。

    蓋因裡面的宗師人物個個精神力強大,懂得以意境驅使,造成了武者身體與精神反應脫節,出現那種明明動作很快,卻在意識觀察中緩慢如蝸牛的延遲時間。

    於是高手們在戰鬥中不重視招式,因為固定招式的變化在這種情景下太容易被看穿,他們所創的武學,無論是天刀八訣、散人八撲還是不死七幻,都只代表一種精神意境,而非真的招式。

    反觀金系世界中,雖是有招有式、有跡可循的世界,可修煉降龍十八掌的喬峰是個豪傑,洪七公是個英雄,郭靖是個大俠,可謂江山代有才人出,這種能夠傳承的武學才是一個門派所需要的類型,論價值反而更高。



第四十六章 六品功法(下)


    岳鼎仔仔細細掃了一圈,發現並沒什麼特別亟需的,以六道教目前的配置,仍需要一段時間進行消化才行,兌換六品功法,只是好高騖遠罷了,算起來,哪怕是六品下乘的功法,也至少得先天期才有能力完美發揮出威力。

    「你正面擊潰了穆玲瓏的天道一劍,圍觀者盡皆被你的表現所震驚,獲得15點聲望。」

    「弟子夢芸擊斃了呂逸,引起與他相關的奕天館弟子的注意,宣稱必當報此血仇,獲得120點聲望。」

    「你全滅了巖家派出的以巖磐為主的十七人刺殺小隊,巖家上下皆為震驚,稱惹上了不該惹的敵人,後悔莫及,家主勒令不得再有人私自尋仇,獲得60點聲望。」

    ……

    看到第二條消息的時候,岳鼎便知懸命峰那邊出事了,他又不是先知,自然料不到鯨鯊幫幫主會在此時上門尋仇,更料不到事情的變化竟是如此奇妙,真正的兇手沒受傷,反而幫兇陣亡,惹來了更大的麻煩。

    而全滅巖家埋伏小隊一事,也帶來了一千六百功德點的收入,考慮到由丘離等人下手,只有七成五的效率,可想而知,這群傢伙平日沒少干惡事。

    除了這一趟遭遇外,大齋勝會期間再也沒有發生其他的衝突,岳鼎又沒有長著一張嘲諷臉,不會發生人人見了都要來踩上一腳的奇葩事,平穩的渡過了餘下的日子。

    反而是丘離,這小子似乎天生是帶有惹禍上身的天賦。區區四日間,已經連續和三批人交過手,有看他修煉了一身魔門內功,覺得不爽想要除魔衛道的,也有某姑娘跟情郎生出矛盾,拉他當盾牌借說是意中人導致雙方大打出手的,也有兩伙人因口角之爭而出現混鬥。結果他剛剛在場,兩邊都認為他是對方人馬而捲入其中的。

    總之理由都有些莫名其妙,偏偏就是要扯上他。首先這大齋勝會是邀請四方武林同道。並不僅限於佛門,所以修煉魔門內功的不止丘離一人,可不知怎麼的。那位綽號降魔金剛的喇嘛陀摩柯就是瞧他不順眼,以區區的湯汁撒衣為由頭,非要做過一場。

    這喇嘛相貌醜陋,掌上功夫卻著實硬朗,是個江湖上小有名氣的人物,一手內外兼修的韋陀降魔神通壓得丘離沒脾氣,雖然最後打了個平手,誰也沒佔到便宜,可也將丘離那點因為修羅陰煞功大成就沾沾自喜的得意勁給徹底撲滅了。

    第二場禍既有無妄之災也有他自己性格的原因,點蒼派的掌門之子柳雲升和未過門的媳婦鬥氣。那女的想要故意氣一氣柳雲升,便隨手抓了在街上散步的丘離,稱是自己的意中人,要解除婚約。

    柳雲升雖有點大少爺的驕縱氣,可好歹智商正常。自然是不相信,偏生丘離因為昨日無故被人糾纏,還沒能佔得便宜,心中正煩躁著,現在又無緣無故被捲入小兩口的吵架中,乾脆假戲真演。攬著姑娘家的腰抱了一下,頓時引爆了柳雲升的怒火,雙方再度做了一場。

    這回他倒是大佔上風,不到十招就將點蒼派的未來之星打得徹底失了信心,尤其那修羅陰煞功將人折磨死去活來。本來他還想教訓一番就了事,打算收回真氣,奈何人家不是獨自一人,倒下去一個,站起來十個,還全是長輩,所謂雙全難敵四手,愣是將他打得落荒而逃,藉著幻魔身法的玄妙才躲過了一劫。

    第三場也是禍從天降,丘離也是個有腦子的人,三番兩次的莫名捲入糾紛,與人結仇,立刻意識到這幾日氣運不對,命犯煞星,不利出門,於是就在流水席的角落找了個位置,準備安安靜靜的打發掉一天。

    然後,宿有仇怨的天劍門和地刀會在附近打了起來,他本著湊熱鬧的心情,待在原位置沒有動,結果天劍門的弟子一看他腰間掛著木刀,以為是地刀會的人,立刻不由分說的打了過去,他為了證明自己是無辜的,將木刀甩手扔了出去,結果因為這個舉動,地刀會看他不順眼,也對他打了過去。

    三方一場亂戰,莫名其妙的開始,莫名其妙的結束。

    這些糾紛雖然有無妄之災的起因,可原本都是能避免的,第一場只要丘離放低身姿,口頭上服個軟,那名喇嘛自矜身份,十有**不會動手,第二場本就沒他什麼事,只要不多此一舉,也不會惹來柳雲升的顏面之爭,第三場他早早的避開,不去湊熱鬧,也不會捲入其中。

    後來的日子,岳鼎乾脆對他勒令禁足,不得踏出無花寺半步,總算是將連綿不斷的麻煩事中止了,否則指不定會惹來更多的禍端,六道教雖然不懼挑戰,可也沒必要四處樹敵。

    在這段時間裡,岳鼎也沒有一味的閒著,雖然白天的時候淨鳶師太作為核心人物必須出席,可晚上總歸有著閒餘的時間,何況也就第一天忙些,越往後越清閒,好歹是天人境強者,也不是隨便什麼人拜訪都需要親自接見的。

    趁著這段時間,他也虛心請教了關於先天期和菩提期的經驗之談,至於菩提期往上,無花寺至今也沒有出過天人二重期的強者,她們還希望能得到別人的指點,如何能指點岳鼎。

    可就這些經驗之談,對於岳鼎來說便是無比寶貴的財富。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離行前,他將《玄功要訣》這件提高弟子修煉天賦的大殺器送給了無花寺。

    贈送之時,無花寺的主持還慇勤推辭來著,估計心中想著以六道教這種尚未成名的江湖小派,也拿不出什麼像樣的神功寶典,直到看了幾眼後,就再也挪不開視線,愣是將岳鼎等人扔在一邊,一口氣將內容全部看完了,才醒覺過來,露出尷尬的表情。

    看完全部內容後,無花寺的主持才知道岳鼎送了一件何等珍貴之物給己方,除去對個人修為的增長外,玄功要訣對於一個門派的價值更為重大,哪怕拿四品經文來也不換。因為有了這本經文,在後代弟子的培養上,就容易冒出天才人物,不至於出現後繼無人的斷層現象。

    一個門派的基礎永遠是在肉身境,只有基礎打得紮實,上面的建築才能搭建得越高,就從門派的角度來講,玄功要訣的價值還在無花寺的鎮派寶典六品《無花經》之上。

    岳鼎送了這麼一件無價之寶,倒是弄得無花寺的主持頗為惶恐,想要回贈禮物,卻想不到什麼東西合適,後來得到淨鳶的提醒,知曉六道教有懂得煉丹術的高手存在,便將珍藏已久的純陽精魄和太陰元胎相贈。

    岳鼎沒有拒絕,他想起了六品丹藥區中的洞極和丹劫兩種神丹,正好一陰一陽,謠傳兩顆神丹一起服下去,就能打開仙門,破碎虛空。雖說原來邊荒位面的破碎虛空和這裡虛空境強者有很大的差距,但毫無疑問能大幅度提升修為,絕對是不可多得的稀世珍寶。

    由於始終擔心著奕天館的事情,岳鼎趕著要回去瞭解情況,於是在連續五天的大齋勝會結束當日,便提出要告辭回去。

    淨鳶師太挽留了幾句,見他去意已決,最後道:「既是如此,那麼就等三個月後,在天劫峰上再聚吧。」

    岳鼎疑惑不解:「天劫峰是什麼?」

    淨鳶先是一愣,忽而醒悟:「貧尼倒是忘了,你連武道境界的基本常識都不知道,想來不可能知道這件江湖例事。大凡每三年一次,巫州、奕州、飛州會共同舉行一次青武大會,既用來解決江湖恩怨,又是挑選年輕天才,供各個門派大顯身手,三州的武林人士皆可參加,但只限於天人境以下,貧尼料想,你們六道教應該不會錯過這等江湖盛會。」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江湖人沒有不看重名聲的,一個天下第一高手的稱號,足以令諸多宗師強者趨之如騖。

    岳鼎思量了一會,回答道:「謝師太告知,雖然不能現在就做決定,但我想十有八九會參加,那麼就等三個月後再碰面吧。」

    丘離也笑道:「這等出風頭的好事,的確不能錯過。」

    好了傷疤忘了疼,這小子根本沒有受到教訓,岳鼎立即瞪了他一眼,惹禍精這才想起前幾日的飛來橫禍,訕笑幾聲,不再說話。

    「那麼我們就此告辭了。」

    「等一下,我跟你們一起走!」

    一個小不點跳了出來,來到岳鼎的身邊,卻是有過一面之緣的法琉璃。

    無花寺主持有些慌張道:「法琉璃師叔,你這是要做什麼?」

    「看不出來嗎?整天閉關閉關,閉關了那麼就都沒能突破境界,所以靜極思動,想出去走走,正好聽說他們六道教的山門是原來病天王的住宅,說不定能找到什麼靈感。」

    法琉璃輩分太高,主持也拿她沒辦法,無法拿規矩說事:「可……這樣不大好吧。」

    面嫩老妖婆一甩手:「有什麼不好的,反正江湖上也沒幾個人認識我,還怕我丟了無花寺臉不成?你看淨鳶外出一趟,立馬找到了破檻的機緣,想來這群年輕人天生福運渾厚,我跟他們在一起,說不定也能沾沾福氣,總比老是待在寺裡當米蟲好吧,相同的風景你沒看厭,我都看厭了。好了好了,我們得上路了,你趕緊回去吧,莫要怠慢了其他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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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武學思想上的分歧


    去時三人,返時四人,可惜挪移陣法按照人頭來算,沒有兒童票的說法,因此岳鼎多付了一筆錢,而法琉璃也對六道教的闊綽有了一個概念——並非驚訝於一次挪移陣的花費,而是在於無花寺和六道教並相距並不遠,常人寧可趕路也不會奢侈到使用挪移陣。

    「這世道變化真是夠慢的,十年沒見了,還是一樣的景致,真夠無趣的。」

    法琉璃眺望著路邊風景,她和潘美坐著同一批馬,看上去像是被大人照顧著的小孩。

    岳鼎開口道:「世道變化慢才顯示出太平,畢竟人類文明的爆發式進步,往往出現在戰爭以及戰爭後的幾年。」

    法琉璃打趣道:「這語氣可真夠滄桑的,小子你才活了多少年,居然也發出這樣的感慨,連我都甚少想到什麼『人類文明的進步』,太咬文嚼字了,怎麼不來一句『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呢?」

    丘離不說話,摸著下巴打量著法琉璃,心中推算著對方的年齡究竟有多少。

    「喂,小子,你該不會在想什麼很失禮的事情吧?」法琉璃似有心靈感應一般,瞪了丘離一眼。

    丘離連忙打哈哈道:「前輩多慮了,小子哪敢啊。」

    「哼,別蒙我了,我好歹也是領悟了天人交感境界的先天高手,心如水月一般,你看向我的時候,便如低頭望水,心中的想法自然而然會倒映出來,我不用思考都能知道你的真實想法。」

    丘離捂著胸口道:「我的娘咧。前輩你在嚇唬我吧,居然能窺見別人的想法,天人交感這麼神奇!」

    法琉璃不屑解釋:「是不是有這麼神奇,問你大哥不就知道了,他前不久不是剛跟一個領悟天人交感的小丫頭交手了,應該有所感觸吧。」

    岳鼎疑問道:「前輩也知道那場劍鬥?」

    「這問題太沒水準了,本來看你挺精明的……你在無花寺的地盤上弄出那麼大的動靜。還指望我們什麼都不曉得嗎?你們決鬥的時候,暗中至少有一百隻眼睛看著,說起來倒是讓唐封這廝高興死了。他徒弟莫名其妙跟你打了一架,居然就領悟了天人交感,若不是最後你擊潰了穆玲瓏的天道之劍。大大落了奕天館的面子,我估計人家都要親自上門感謝你了。

    對了,你最後是怎麼做到?竟然能在那種情況下擊潰氣勢提升到巔峰的天道之劍,雖說穆玲瓏用起來的時候還有些磕磕碰碰,可那威力並沒有摻水,當時我都想著事後要讓淨鳶給你準備一副棺材,墓誌銘上就寫『此人因畫蛇添足而笨死』。」

    岳鼎苦笑一聲:「那是我派絕學獨孤九劍的功勞,臨陣領悟了最後的破氣式,以點破面,以無厚入有間。縱然是天道之劍,也有著掌管生死的脈絡。」

    「獨孤九劍,世上居然還有這樣的武功,以無厚入有間,掌握生死的脈絡……」法琉璃陷入思考之中。「倒是跟奕天館的吳圖劍法頗有相似之處,就不知道是哪位大能,居然將這麼高深的奧義融入到肉身境的武學中,他真就不擔心肉身境武者根本學不會嗎?」

    岳鼎很想說,純以根基而言,那位獨孤求敗說不定連天人四重期都沒到。還稱不上大能,可忽然間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以前許多曾感到疑惑的事情變得明朗起來。

    這個世界遇見過的許多武學,大多是追求力,對於技往往是點到為止,並不深究,意境也並不高明,走的多為一力降十會的路子,如弈棋劍法、縱橫劍法都是極少的例子。

    是這個世界的武者悟性不高嗎?

    當然不是,而是沒有必要。

    比起琢磨技巧,他們將更多的精力放在如何修煉突破境界上面了,只要境界夠高,武藝低也沒有關係,天人境的強者拿個板磚足以掄翻使用獨孤九劍的念威高手。

    倒不如說,正因為他們明白一力降十會的道理,所以將精力集中起來了,不去思考如何讓一門劍法變得更厲害,而是思考如何提升自己的修為。

    技巧是為了彌補力量的不足而誕生的,力量足夠了,就沒有技巧插入了的必要。你若能一巴掌拍死對方,難道還會特意去想是不是要虛實相濟,剛柔轉換呢?

    相比起這裡,那些武俠世界中,因為看得見根基的盡頭,容易達到再也無法躥升的高度,所以就將精力放在琢磨技巧和意境上面,造成一些肉身境的武學,裡面蘊含的武道至理一點不遜色那些天人境的絕學。

    反觀獄洲的力量體系,根本用不著擔心會達到盡頭,肉身境以上是天人境,天人境以上是虛空境,虛空境有九重,可公認最強的紅世雙巫也不過是虛空三重,後面還有的是修行路。

    若是按照獄洲修行者常規的想法,應該是什麼級別的武學搭配什麼級別的武道奧義,從而能使對應級別的武者能完全發揮出武學該有的威力,不存在難以領悟的瓶頸。

    獨孤九劍的奧義,尤其是最後一式破氣式,它的技巧正常來說應該是介乎五品和四品之間,也就是說如果一個人到了天人六重,哪怕再沒有用劍的天賦,也能正常使出破氣式。

    可如今獨孤九劍僅僅是七品的武學,這便形成很多肉身境的武者也許一輩子都不可能領悟劍法中的精髓,想要真正掌握,只有那些天賦卓越的人才有可能,按照獄洲的常規想法,這是一種好高騖遠的浪費行為。

    不是武者為了修煉武功而提升根基,而是武者要修煉對應根基的武學。

    修為是道,武功是術,道才是一切的根本。

    這便是兩種思想的分歧了,無關正確與否,全是因為各自的環境才造就的分歧。

    岳鼎正琢磨間,忽然聽丘離提醒道:「你們扯哪裡去了,別偏題啊,剛剛不是探討的不是先天期的天人交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嗎?」

    岳鼎收束心神,道:「首先要明白什麼叫天人合一,從字面上理解,就是人與天合為一體,而天人交感是天人合一的起步,其奧義就在於將自我的心神寄托於天道,從而借助到天道的力量。所謂誠心正道,性情返歸本然,一言一行都發乎本性天然,道之所在,無所拘束,自然能如大江明月,倒映出他人的一行一思。」



第四十八章 天人刺殺


    丘離點頭道:「簡而言之,天人合一就是大家做兄弟,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想用多少就用多少,天人交感卻只是普通朋友,東西必須靠借,而且能借多少,全看你我的關係好不好。」

    「差不多就是這意思,以天道觀人,自然是無所不窺,因此對上處在這一狀態的敵人,切不可想著比拚技巧,否則尚未動手,對方已經預知到你的心思,就能料敵先機,所以最好的方法是將心神凝聚起來,渾如金丹不動,將思想集中在自己的行動上,不要去看對方怎麼做,你一看對方,想法就洩露過去了。」

    法琉璃帶著戲弄的語氣道:「用講的很難明白,不如我來現場演繹一邊,好叫你仔細體會到先天交感境界的奧妙,免得將來遇上時吃虧。」

    她分明帶有趁機教訓一下丘離的想法,因此不等回答,便將心神沉入到天人交感之境,速度比起當日需要長時間準備的穆玲瓏,快了不知多少倍,稱得上一個熟能生巧。

    法琉璃臉上的表情很快斂去,沉默、冷淡,彷彿如天道一般無情,整個人與環境融為一體,再也感知不到她的存在,而神識強度也跟著無限擴張。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丘離心中突然生出了這麼一句話。

    可就在此時,處於天人交感中的法琉璃,心中忽然生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她很難說出自己感應到什麼。只是心中很不舒服,似有一勝無形壓力,影響著本似大江映月的精神境界。

    按理說,現在的她便如一面鏡子,誰看見她,想法就會倒映在鏡子中,一覽無餘。然而她卻無法察覺到那股壓力的真實意圖,只是模模糊糊的知曉對方欲對她不利,而且針對性的敵意並不強烈。看來她只是被捲入其中,並非主要的仇恨對象,而真正的目標應該是除自己外的三人。

    更可怕是這危險的感覺一閃即逝。想來若非她出人意料的進入到天人交感之境,對方也不會露出馬腳,早做準備的話說不定能隱瞞過去,比如像現在這般再感應不到任何不妥的氣氛。

    能在她至靜至極的心境下還能隱瞞住氣息,只有一種情況——便是敵人境界還要在她之上。

    經驗豐富的法琉璃,倏地將精神提升至極限,真氣充盈經脈,毫不猶豫地掣出短劍,大聲提醒道:「小心,有天人境的刺客!」

    就在同一瞬間。一道黑影從草叢裡飛掠而出,速度快如閃電,氣勢如狼奔豕突,殺氣直衝岳鼎。

    岳鼎已非沒有見過刺殺的人,但仍未想過世上竟有這麼可怕的此刻。才驚覺有人偷襲,整個人已陷進一種近乎無可抗拒的勁漩裡。

    氣機早早鎖住了他,令他生出無從逃跑的預感,周圍更有無形勁力將他固定在遠處,難以移動,有點類似巖家的正逆滔天掌。只是更加難纏。

    正逆滔天掌只是以強大氣流將人往內壓縮,從四面八方進行逼迫,勁力總歸是有跡可循的,可現在他面對的千百股奇怪的力道,部分把他扯前,部分卻直壓而來,還有幾股橫向和旋轉的力道,就像掉進下了大海怒濤洶湧的漩渦中,使人難有自主把持的能力。

    也虧得法琉璃先一步發出提醒,令他體內臻至圓滿的大金剛神力,隨意而發,及時抵擋住了壓力,否則此時怕早東倒西歪,墜落下馬。

    岳鼎心知此乃生死關頭,想也不想,陰陽護體真氣勃發,雙掌聚集了全身功力,更以大金剛神力將身體的硬度提升到極致,同時往來人瞧去。

    然而,只能看見一片黑影。

    如同五感都被剝奪一般,他再也看不見任何色彩,聽不到任何聲音,嗅不到任何氣味,連胯下是否坐著馬都沒有一絲觸感。

    他想起了當日與淨鳶師太交談時,所說的意境先發制敵,毫無疑問,這是一名天人境強者,還是將意境運用到爐火純青地步的強者。

    黑暗之中,一點劍芒正在他眼前擴大,籠罩了全部的視野,再也看不見其他的東西,奪人心魄,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無堅不摧的劍氣正透過長劍侵來,使他呼吸頓止,全身有若刀割,強烈的危機感籠罩心頭,尚未被麻痺的第六感正發出危險提醒。

    即便得到法琉璃的提醒,可直到岳鼎做出反應,這可怕的敵人施以暗襲,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便使他陷進生平最大的凶險裡。

    武者直覺清晰的判斷出,無論是自己的護體真氣,還是大金剛神力的橫練功夫,都無法擋住這一劍,自己若是出掌,必然會先被劍氣穿透掌心,然後一劍洞穿心臟。

    實力差距太大了,到了無論怎麼反抗都不可能抵擋的程度。

    岳鼎幾乎以預知的角度看見了這一幕,刺客再將他刺殺後,避開了法琉璃的攻擊,接著趁著丘離因驚慌發怒而露出的破綻,也將他一劍刺殺。

    「捨生求仁,入道滅罪,人不畏死,天地亦不能屈……」

    他本就是一個遇強越強的人,在這般超出想像的壓迫感之下,加上五感被剝奪,反而令意識變得更加敏銳,頓時又進入那種精氣神三元合一的完美狀態。

    岳鼎下意識的想要重現當初面對穆玲瓏天道一劍的情況,刺客的這一劍雖然就力量上還比不得提升到極致的天道之劍,但是更加凝練,比起初次上手的穆玲瓏,也運用得更加熟練如意,危險性反而更大。

    然而他又想到了一點,將會成為重大缺失的一點——當時有冰湖作為映照變化的媒介物,才能發現氣勁變化的微妙之處,而此時就算有媒介物,已經失去視覺的他,根本看不見縱橫交錯的線和點。

    就在這時,岳鼎的神識世界中,出現了一面鏡子,完美的映照出了刺殺之劍的氣勁變化,上面也同樣存在著縱橫交錯的線,甚至比冰湖倒映得更加清晰。

    這是法琉璃的天人交感!

    因為她的精神狀態正是心如大江映月,這便是世上最好的鏡子——天道之鏡!

    任何精神、物質的變化都逃不過天道的眼睛,一一倒映在裡面。

    岳鼎的心緒變化千回百轉,彷彿過去了許多時辰,可外在流逝的時間,依然只有一息不到的短暫。

    丘離和潘美都來不及反應,遲了一拍,而且他們也被剝奪了五感,無從行動,唯有在天人交感之中的法琉璃不受影響,就質量而言,任何意境都勝不過天道威嚴。

    她迅速刺出了短劍,劍鋒上盛開出一朵劍氣蓮花,美麗卻是致命,只要擊中目標,這朵蓮花立即就會爆炸,化作數道鋒銳的劍氣,足以洞穿護體真氣。

    她的精神正處在最完美的狀態,因此先一步料到了敵人的動作,眼看手中短劍可準確封擋刺殺的攻擊時,刺客的長劍突然生出變化,劍鋒上像是籠罩著無形氣場,詭異的力道偏轉了阻擋的劍路軌跡,連劍氣蓮花都給偏移掉。

    那種用錯了力道,有力卻無從施展的感覺,令法琉璃難受得差點吐血,但一招落空,再也補之不及,她心中生出了極度糟糕且後悔的念頭,因為岳鼎將因她的失手而喪命,而接下來丘離和潘美也必將無法自保。

    便在此時,岳鼎食指一彈,射出了一道指氣,勁力細弱,即便玄天指也猶有勝之,射擊的方向也絕非刺客的要害位置,不說能否擊穿護體真氣,就算擊中了身體,也頂多是一些皮外傷。

    可就是這道微弱的指氣,瞬間洞穿了如暗流般不可捉摸的詭異力場,擊中高度凝聚的無儔劍罡上的一點。

    叮噹一聲,所有劍罡潰散,彷彿被磚塊砸碎的琉璃,化作細小的劍氣散亂開,露出了深藏在裡面的劍身本體。

    刺客心下大驚,正欲變招,又見一道細小指氣射來,他連忙揮劍格擋。

    他手中的兵器,乃是以千年玄鐵所鑄,摻以域外隕石精粹,以天雷地火鍛造七七四十九天而成,並以黑龍血開鋒,是世間罕見的神兵利器,更有斬斷真氣的奇效,即便是術修者的五品法器,也能輕易斬碎。

    然而,又聽叮噹一聲,神劍驀然破碎,化作一塊塊細小的精金碎石,並不比瓷器瓦片更堅固。

    莫名其妙的變故,刺客完全摸不著頭緒,一切變化超出了他的常識邏輯,但不管如何「刺殺失敗」以及「自己處境極度危險」這兩點非常清楚的擺在了他的面前,當下不做猶豫,轉身便逃。

    他身子一旋,一道黝黑的真氣包裹住全身,彷彿變成了一顆墨水凝聚的黑球,讓人再也瞧不見他的實體,也瞧不見他的破綻。

    法琉璃驚訝道:「是幽冥虛波魔功!」

    就在此時,岳鼎的第三道指氣射了出去,正中急速逃跑的墨水黑球,悄無聲息,彷彿一顆石子落入了湖水之中。

    剎那間,魔氣炸裂,就像是一匹布帛被撕成破爛一樣,墨水狀的護體神功徹底崩潰,藏在裡面的刺客發出了負傷的痛楚聲,接著以更快的速度逃了出去。

    他雖是天人強者,卻沒有飛上天空,因為天空沒有遮掩物,太容易成為靶子,只是鑽入到一旁的草叢裡,幾個騰躍後,再也感知不到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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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刺客門派


    此番交手,雖是岳鼎遇見的生平第一險境,但是兔起鶻落,在數息時間內就全部結束了,後知後覺的丘離和潘美才剛醒悟過來。

    法琉璃轉頭道:「小子,剛才的三指就是你說過的破氣式?還真有點以劍破盡萬法的味道,如果尋常狀態下你都能發揮出這般水準,三個月後的青武大會,毫無疑問你將摘得天下第一青年高手的稱號。」

    「……屠龍術,果然只能用來屠龍,還是多虧了前輩,要不然只有死路一條。」

    岳鼎苦笑一聲,他剛從五感剝奪的困境脫離出來,便發現背後衣衫已然全部濕透,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起來一樣,臨陣時注意力高度集中,沒有雜念,如今後知後覺,才感受到天人境強者的精神壓迫之強,現在全身燥熱不已,毛孔不住的向外冒汗,卻是精力高度消耗後的症狀。

    他將當時的種種變化一一說出,尤其是借助法琉璃的精神狀態作為鏡子,倒映出敵人氣息變化,這卻是關鍵的一點,要不然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說起來這一趟還真是幸運,若非法琉璃抱著戲弄的心理,進入到天人交感之境,必然無法發現刺客,方才在不得已的情況出手,刺客仍展現出了如此強大的威脅,倘若讓他等到了最合適的機會,只怕是十死無生的下場。

    正如淨鳶師太說的那般,當一名天人境的強者決心當刺客的時候,隱藏氣息宛若路邊不起眼的石頭。決難發現,尤其是以高境界刺殺低境界,更是呈現壓倒性的優勢,縱然是先天期高手,也同樣無可奈何。

    而就算發現了刺客的存在,要是沒有法琉璃的「天道之鏡」,岳鼎面臨刺殺。絕對是落得一個有心殺賊,無力回頭的下場。

    看似最後大獲全勝,己方無一人傷亡。對方卻是重創,可實際上運氣成分佔了七成,稍稍一步踏錯。便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法琉璃忽而想到一點:「若你的獨孤九劍需要一面鏡子才能發揮威力,未必就得借助別人,你若能進入到天人交感之境,照理上也能達到相同的效果,將對手的變化瞭若指掌。」

    岳鼎一愣,稍稍一琢磨,覺得這麼做說不定還真能行得通,能夠將天人交感的狀態當做鏡子,他也是剛剛發現的,而上一回使用的時候。進入天人交感的乃是穆玲瓏,她當然不可能將自己的狀態倒映出去,將一舉一動反映給對手知曉。

    倘若自身能進入到天人交感的狀態,身如大江映月,自然能將對手的一舉一動、心思變化掌控清楚。對於施展破氣式的條件來說,再好不過。

    「……那也是未來的事情了,以後再考慮,那名刺客究竟是誰,方才前輩說了一句幽冥虛波魔功,難道是認識的人?」

    「人未必認識。但背景倒是清楚,堂堂天人境強者還要去當刺客的,附近也就一個暗冥宗,這是一個專業修行刺殺之術的門派,只要肯給錢,他們就可以拉下身份來,哪怕派出天人境強者去刺殺普通人都願意幹。」

    法琉璃停頓了一下,又回憶道:「關於身份,也不是毫無頭緒,我記得暗冥宗的宗主是二重罡元期,如果他們門派這幾年沒有新人晉級天人的話,那麼方才動手刺殺的,便是副宗主蕭七殺,這可是個名人,當年連天人三重期的強者都刺殺得手過,玄元宗的宗主便是因受他刺殺,重傷不治而身亡。

    我還記得那時,飛州全土好一陣動盪,人人膽寒,草木皆兵,還有人帶頭提議要將暗冥宗滅門,可惜最後連人家山門在哪裡都沒找到,不了了之。呵呵,若是現在將你不但擊退了蕭七殺,還將他重創的消息放出來,保證你六道教名噪一時,成為各方矚目的對象。」

    丘離疑問道:「暗冥宗如此厲害,為什麼不將那位帶頭提議者刺殺掉?還是說那名首領的身手高強,不敢下手?」

    「錯了,並非膽量的問題,雖然帶頭者的地位的確很高,但還沒有高到令暗冥宗不敢下手的地步。他們之所以不動手,是因為無利可圖。方纔我說過了,他們全是一群唯利是圖的傢伙,為了利益可以扔下強者的身份去對普通人下手,暗冥宗甚至有一條規矩,平日裡弟子決不能對人下死心,因為每個人活著,都有憎恨他的人,所以每一個活著的人,都有可能成為任務刺殺的目標,給門派帶來好處,同時又是潛在的客人。」

    丘離啞然失聲:「這門派倒是貪婪到了極點……話說,究竟會是誰,居然僱請暗冥宗出手刺殺我們,對方名氣這麼大,想來這報酬絕不是個小數目。」

    岳鼎皺眉道:「我們的仇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可以運用排除的手段,懷疑對像有巖家、鯨鯊幫、高家莊、慕容山莊的餘孽,還有你前些日子惹禍弄出來的那些麻煩。」

    說到最後,他瞪了丘離一眼,臭小子沒心沒肺的訕笑幾聲。

    法琉璃道:「最後那個嫌疑可以去掉,暗冥宗也不是想請就能請的,他們對外的接口人並不會在固定地點出現,每一次接受委託之前,還會特意派人調查好目標的資料,確認無誤後才會動手,這種謹慎的態度令他們的得手率保持在九成八以上,估算一下時間,請他們出手的人應該是在你們來到無花寺之前結仇的對象。」

    潘美分析道:「巖家可以去掉,作為莽州的世家,他們不可能特意去請本地的刺殺宗派,何況本來他們就派出了刺殺的隊伍,若是要保證萬無一失,也應該等暗冥宗刺殺失敗後再出手,而非自己趕著過來當試刀的牛羊。」

    丘離道:「鯨鯊幫也可以去掉,當日我闖他幫會總舵的時候,曾經偷過他們的賬本,確認是群無惡不作的人販子才下手的。就他們的收入來看,說實話,要想請天人境強者出手,除非將他們十多年來的積蓄全部拋出去才有可能,而且鯨鯊幫也沒什麼稀罕的寶貝,都是一群窮鬼。」  


第五十章 瞞天過海


    岳鼎最後補充道:「慕容山莊也可以去掉,倘若倖存者真的想復仇,首先要找的應該是有那麼一層關係在的穆玲瓏才對,可從前幾日的交流來看,她並沒有表現出類似的徵兆,我也不認為她是故意在隱瞞。」

    眾人對視一眼,如此一來,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一個了。

    丘離不懷好意的嘿嘿一笑:「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說高家莊怎麼那麼安靜呢,被三弟當眾羞辱了一番,居然肯打斷牙齒往肚子裡咽,一點也沒有一方土霸王的氣魄,敢情不是不想報復,而是暗地裡打著好算盤,準備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嘿嘿,咱們可不能讓他們失望啊!」

    岳鼎勸告道:「不可魯莽,真相還未確認,一切只是我們的猜測,等到了隱高鎮後,再從長計議。尤其是要確認清楚,究竟是個人的行為,還是高家莊全體的陰謀。」

    丘離嘴上稱是,眼珠子滴溜溜的直打轉,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鬼主意。

    潘美沉默了一會,隨即提議道:「我有個想法,或許我們可以將計就計,引蛇出洞……」

    ……

    隱高鎮,在非授武之日,平靜得一如往常。

    忽有三騎快馬飛馳而來,跨入街道後也不停留,一陣人仰馬翻,幸好路上沒有撞到人,三騎一直加速向著一線坡揚塵奔去。

    那些被嚇到的路人破口大罵,忽有一人眼尖。發現其中一人的身份。

    「咦,那不是六道教的丘師傅嗎?我該不會看錯了吧,他怎麼渾身是血?」

    「沒認錯,那的確是外出的丘師傅。還有岳掌教好像被他馱在背後,看起來似乎是昏迷過去了,也同樣渾身是血。」

    「到底在外面發出了什麼?他們惹上什麼仇家了嗎?」

    隱高鎮上一片議論紛紛,每個人都被這一境況嚇到了,人人發揮想像力,各第五十章  瞞天過海說紛紜,六道教本來就是各方關注的核心,這下謠言傳播得更快了。

    人群中。一名鬼鬼祟祟的小廝聽到了消息,快腳跑過了高家莊。

    「老爺老爺,你讓小人等候的事情來了!」

    這家丁連忙將自己聽到的消息連比帶劃的說了一遍。

    高懸本來還在拿著一本書裝樣子,一聽報告。頓時精神抖擻,一把將手上的書個扔了,搓著手,興奮的問:「消息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許多人都看見了。騎馬的三人慌慌張張,在街上駕馬都不怕撞到人,而且個個帶血,那岳鼎重傷垂危。命不久矣,恐怕他們都是急著去救人。」

    「好!」

    高懸一揮拳頭。隨即醒悟到自己的反應太明顯了,連忙咳嗽了一聲。變得一本正經,沉聲提醒道:「記住,你今天什麼事也沒幹,我也從沒讓你打聽什麼。」

    小廝意領神會的點頭:「明白了,小人今天都在茶館裡聽曲子,從沒見過老爺。」

    高懸滿意的揮手:「下去吧,記住,管好自己的嘴。」

    「小的告辭,老爺請歇息。」

    等家丁頗為慌張的離開後,高懸才終於不再顧及的爆發出內心的喜悅:「果然成功了!天人境強者出手就是不同凡響,不枉我將多年的積蓄都拿出了大半。哼,話又說過來,這群傢伙真不是省油的燈,連天人強者的刺殺,都能逃出生天,沒有當場死亡,倒也顯得能耐不凡。可惜了,這江湖不是你武功高就能肆意橫行的,木秀於林而風必摧之,連低調做人的道理都不懂,怎麼混江湖!」

    ……

    「師尊,你可嚇死我了!」

    夢芸臉上還帶著驚嚇過度的餘韻,心有餘悸的捂著胸口,在看見岳鼎渾身是血的被抬上來,還有丘離等人一臉悲慼的表情時,一瞬間她覺得心臟都停止了跳動,整個人就像是從懸命峰上墜落下去般沒有底氣。

    「這事你得問丘師叔,是他堅持要演戲演到底的」上了懸命峰,沒有外人在,岳鼎立刻從奄奄一息變得生龍活虎,脫下帶血的外衣「這豬血黏得難受,得先去沖個澡。」

    丘離得意的笑了幾聲,他雖然是借口防止有術法高手窺伺,但真正目的只是想嚇一嚇山子巽,看對方出醜的模樣,好生奚落一番。

    現在看來,雖然表面上山子巽一如既往的沉穩,似乎在碰面瞬間就發現了真相,沒有被嚇到,可丘離畢竟是相處了好幾年的兄弟,輕易便察覺到了細節之處,對方的上半身沒問題,眼神和表情都控制得很好,但膝蓋卻是在以微小的幅度不停顫抖著,分明是嚇得夠嗆,只是強忍著不失態,不仔細看的確很容易忽視掉。

    「多日未見,心繫手足之情,實在是想念得緊,三弟,咱倆要好生親近親近。」

    丘離自從突破了築基期,就日日念著這個可以當眾復仇的大好機會,要將長期在山子巽手下吃癟的局面逆轉過來,於是他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雙手張開,看似要給予擁抱,實則暗藏內勁於雙掌,更蘊含臻至大成的修羅陰煞功。

    僅以表相看,似乎只是普普通通的擁抱,不帶任何煙火氣,然則內斂的陰寒真氣將會在接觸的瞬間,將一頭大象給冰封住。

    「敬謝不敏。」

    山子巽如何不知道他黃鼠狼拜年的打算,冷淡的回了一句,雙手隨意的甩出,看起來只是要推開對方熱情的擁抱,然而平平無奇的動作中,手指卻是碰上了丘離手腕上的太淵穴,一股如針般的勁力刺透了掌上凝聚的真氣,令丘離雙手一麻,陰寒真氣彷彿被掐住脖子的鴨,再也吐不出去。

    站在在一側的步蒼穹看見這一幕,知曉山師叔用上了天山折梅手,這功夫如仙塵縹緲,蘊武學至理於尋常平凡的動作之中,令人防不勝防。

    這也是逍遙派武功的特徵,明明是打架殺人的功夫,卻偏要弄得優雅出塵,仿若神仙。

    丘離也未曾想到,對方這數日來的進步居然一點也不比自己慢,他在心底裡罵了一聲,虧得修羅陰煞功已是大成,運轉如意,否則只這一手,便要真氣逆襲,反受其害。

    好在長年累月的敗績,令他對這種情況早有準備,倒不如說,倘若山子巽被他輕輕鬆鬆拿下,他反而要懷疑對方是不是在耍什麼陰謀詭計。

    「誒,這是為兄的真情流露呀,三弟可不要害羞。」

    丘離雙掌一旋,一手畫圓,模仿金剛圈的斬切刃氣,圓滑鋒利,一手詭變如猴手,模仿飛簷鐵爪的鉤形刃氣,糾纏不休。

    「免了,留給你的徒弟吧。」

    山子巽雙手也隨之變化,居然同樣用出了天物刃的功夫,一手甩出,模仿鞭子的卷形刃氣,穿透金剛圈的圓形刃氣,輕輕一鉤便破去,一手捏指成拳,模仿銅錘的重擊刃氣,以拙破巧,強行撞破鐵爪的鉤形刃氣。

    「……老子怒了,敬酒不吃吃罰酒!難得頓悟了一回,就不信拿不下你!」

    丘離本就不擅長跟人虛以委蛇,兩招受挫,當即撕下臉皮,運起八成功力,簡簡單單的一掌推出,不加任何變化,卻是想要以根基壓服對方。

    山子巽不動聲色,同樣是不加修飾的一掌推出,雙掌相撞,一圈寒氣冰環擴散開,溫度驟降,他身子微微晃動了一下,卻是並不落下風。

    丘離膛目結舌:「你小子居然也晉級到築基期了!沒道理啊,難道你也頓悟了一回?」

    這一趟外出,他先是吸收了那麼多人的內力,積累了渾厚的根底,又自恃因觀冰瀑的一場頓悟,不僅修羅陰煞功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踏入大成無缺之境,不用擔心受陰毒反噬,連武道境界也突破到了七重築基期。

    本以為這回肯定能趕超山子巽,好生炫耀一番,立一立身為二哥的威嚴,哪料到對方竟然也是齊頭並進,站在了相同的位置,並未被落下。

    倘若以內功來說,丘離仍是略勝一籌,可是在不動真格分生死的情況下,這點優勢根本顯現不出來,何況在招式比鬥上已是輸了半手。

    山子巽語帶輕蔑道:「築基期對於早已洗骨伐髓的你我來說,不過是輕易就能捅破的一層膜,晉級了又有什麼可驕傲的。我早說過了,修行是需要動腦子的,你知道人體的奇經八脈其實是對應十二個時辰的嗎?經脈在對應時辰的時候練功可以事半功倍。你知道人體的竅穴是分陰陽的嗎?用對應屬性的內功去凝練竅穴同樣可以事半功倍。

    別以為有了奇遇就能肆無忌憚,人的運氣是越用越少的,遲早有敗光的時候,但人的智慧和知識卻是越積越多的。」

    丘離鼻孔朝天:「你這是嫉妒!講理論我說不過你,但你有你的陽關道,我有我的獨木橋,你數理修煉法不適合我,而我的方法你就是想也做不到啊!

    你以為我是偷懶才不學無術的嗎?錯了,無知者往往容易觸景頓悟,相反的,一個人知道的東西多了,就變得難以頓悟。比如被告知相同的武學道理,無知者會因為震驚而觸動心緒,已知者卻是無動於衷,這就是差距!」

    「虧你將一番歪理邪說,講得理直氣壯……你自己遵守沒關係,別教壞了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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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聰明人與糊塗人


    高懸決定對大哥攤牌,反正做都已經做了,人也已經重傷垂死,就算大哥罵他,也於事無補,何況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高家莊,以大哥的決斷力,應該明白此時就是最佳的時機。

    雖說他不認為對方能在天人強者的刺殺下恢復過來,就算保住性命也至少會是根基盡廢的下場,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畢竟病天王也是丹青高手,萬一留下了什麼秘製救命的手法,讓岳鼎等人將傷勢養好,那麼他迄今為止,籌謀的一切將付諸流水。

    他打從心底裡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是為了高家莊,為了家族的利益,雖然有那麼一點意氣之爭,但只佔極少的一部分。

    在高懸第五十一章  聰明人與糊塗人看來,大哥高明之所以保持著隱忍態度,不對六道教那群人下手,便是忌憚著對方和鎮長一幫人聯手後的實力,不願冒險讓高家莊的人員受傷。

    可現在成王敗寇的趨勢已然出現,到了伸手就能抓住的時候,以大哥多年來的眼光,不可能還會選擇退縮。

    籌謀的佈局成功,高懸實在是過於興奮,從下人口中得知大莊主的位置後,馬不停蹄的趕往書房,一推開門就大聲道:「大哥,現在就是我們取回懸命峰的大好時機!」

    房間裡的兩個人同時轉頭看過來,高懸這才發現,侄兒李行舟也在書房。

    「呵呵,行舟你也在啊。」

    他尷尬的笑了兩聲,意識到自己過於衝動了。不過李行舟這侄兒跟高家關係不錯,而且識大體,顧大局,雖然年輕卻是個很有分寸的人。不必擔心會說漏出去。

    「大哥,那消息聽到了沒有?六道教的一行人外出,結果遭人刺殺,重傷而回,現在他們山上可堪一用的就只剩下那個山子巽,餘者碌碌,不堪一擊,正是我們奪回懸命峰。第五十一章  聰明人與糊塗人將這批外人趕出去的最佳時機。」

    高明本來在書房裡跟李行舟敘舊談得正開心,畢竟李行舟的母親是他真正意義上的小妹,因此他也格外重視這位侄兒,結果被三弟魯莽的一插話。心生煩躁。

    可他是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不會因為一點火氣就破口大罵,只是拿起旁邊的涼茶飲了一口,將這股煩躁壓下,慢條斯理道:「那好啊。我們趕緊準備禮物,派人過去慰問一下,好歹六道教也是隱高鎮的一份子,如今辦得有聲有色。讓大伙賺了不少錢。飲水不忘挖井人,高家也不是白眼狼。讓管家將我珍藏的百日培元丹拿出來,送過去盡一份心意。錦上添花,如何比得上雪中送炭呢!」

    這回答可跟高懸預料的南轅北轍,忍不住道:「大哥你瘋了!還真把六道教的那批人當成自己人?他們搶了本該屬於我們的洞天福地,之前沒有機會,擔心會兩敗俱傷,你坐視不理也就罷了,現在大好時機就在眼前,你怎麼還要隱忍?錯過了這次機會,我們以後還怎麼扳倒他們?」

    「扳倒?為什麼要扳倒?扳倒他們對我們有什麼好處?懸命峰看著風光,卻是個燙手山芋,敖鎮長不是個簡單人物,半年前一場大火,將鎮裡的祠堂給燒了,很多東西都不見了,我懷疑是這老傢伙做的手腳。」

    高懸沒料到大哥會突然說出這麼一番完全沒什麼干係的話:「他放火燒祠堂做什麼?」

    「不知道,」高明很脆的回答,「但肯定是想要隱藏什麼事情,而且必定是跟懸命峰移主有關係。嘿嘿,那六道教也未必不是被他利用了,所以,我們沒必要去趟渾水。佔了懸命峰,高家就不再是單純的鄉下地主,而是一個家族門派,到時候懷璧其罪,必然會成為眾矢之的。

    江湖險惡,一著不慎,就可能惹來滅族之禍,對高家來說,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擴大勢力,而是延續血脈,若能平安無事,保住家業不衰敗,一代一代的傳承下去,便上對得起祖宗,下對得起子孫。」

    「你的想法太保守了,怎麼能因噎廢食?」高懸大聲道,「這不是理由!」

    高明擲地有聲道:「這就是理由!六道教興盛?很好啊,周邊地區必然會因為一個門派的強大而變得繁榮,而高家作為隱高鎮最大的地主,得到的好處必然最大,跟在後面就有肉吃,何樂而不為;六道教衰亡?很好啊,到時候不用跟鎮長他們起衝突,兵不血刃就能拿下懸命峰,道德輿論上無人能指責我們的不是。

    既然無論六道教興盛還是衰亡,都對高家有好處,為什麼我們還要跟他拚死拚活?心字頭上一把刀,忍,就是世上最厲害的武功!」

    高懸被說得啞口無言,他根本沒想到那麼遠,以他的眼光,也看不到那麼遠,何況還被個人私怨遮蔽了視線。

    現在高明將一切都挑明了,他才明白過來,大哥做出那麼多叫人逼去的事情,究竟是為了什麼。

    「可、可是,既然大哥的想法,也是趁著六道教衰亡的時候取而代之,現在不也是個好機會嗎,與其乖乖等著,為什麼不主動一點,趁他病,要他命呢?」

    高明反問道:「你怎麼知道現在六道教就要衰亡了?他們死人了嗎?買棺材了嗎?請你去參加喪禮了嗎?區區重傷而已,不破不立,說不定他們還能趁這個機會因禍得福,就算六道教沒轍了,你怎麼知道鎮長和酸儒他們就沒有後手?

    他們推出六道教,就是為了讓自己轉明為暗,而放六道教在明面上吸引仇敵的注意,你還生怕對方的計謀不奏效,心急火燎的鑽進去,不但吃力不討好,反而平白惹人厭,多用用腦子,別把人都想得蠢了!」

    高懸這才想起,自己只將目光集中在六道教身上,卻忘了關注鎮長等人,要知道在六道教等人上懸命峰之前,他們才是高家一直以來的死對頭。

    高明見三弟生出了後悔的表情,也覺得自己說得有些過了,於是語氣軟了下來:「唉,很多事,不是你覺得對家族有好處就是該做的,有些事現在沒好處,將來卻會帶來好處,有些事則正好相反,看似做了有好處,實則隱患多多。三弟你身為莊主之一,就須知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有著莫大的意義,所以我一直都派人看緊了你,生怕你做出那些短淺的事來。」

    這時,一直沉默的李行舟忽然開口道:「三叔,六道教等人受傷的事情,該不會是你安排的吧?」


第五十二章 壯士斷腕


    高明聞言,臉色一變,凝重的詢問三弟:「這一切真的是你安排的嗎?」

    高懸心虛,嘴上猶自辯解:「行舟你沒有證據可不能隨意誣賴長輩,大哥你也不能說風就是雨的,我這半個月來,一直待在家裡面,沒有出去過,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高明臉色稍霽,卻聞李行舟又道:「三舅曾開口說,六道教等人是遭『刺殺』才重傷,可這個消息我從未聽人說起過,而他們也是一路急奔回山上,根本沒時間對外人說過經歷,要說唯一能確定的,只有因意外而負傷這一點,但可能是被仇敵埋伏,也可能是與高手交手而不敵,為什麼三舅就立即能確認是刺殺呢?」

    高懸未想到這位外甥的目光竟是如此銳利,感受到大哥又變得懷疑的目光,慌張道:「我沒有確定,只是覺得刺殺的可能性最大而已,剛剛也只是隨口一提……」

    「夠了!」高明一拍桌子,將結實的檀木桌整個拍得散架,「你老老實實告訴我,到底是不是你安排的?我只問這最後一次,以高家列祖列宗的名義,不准你撒謊欺瞞!」

    高懸一個哆嗦,他沒想到大哥會發怒到這種地步,嘴巴張了幾下,最後垂頭喪氣道:「是我做的。」

    「好啊!你這是要生生氣死我啊!」高明的胸口劇烈起伏的著,可見他的生氣並非戲言,「高家的百年基業要毀在你手裡!我已經再三提醒過你了,不要去找六道教那群人的麻煩。你不聽進去也就罷了,居然陽奉陰違,僱人暗殺,簡直膽大妄為!知道這種不遵守規矩的行為會給高家多大的禍端嗎?」

    高懸已經沒了當初的意氣奮發。聲音越說越低:「我是為了高家才這麼做的……」

    「是,我知道你的出發點是好的,但那又怎麼樣?庸官比貪官更可惡,你早該醒悟的!但凡在江湖上混,都是要講個規矩的,敵我對弈都得按照規矩來,不能跳出這個圈子胡來,否則今天你僱人暗殺他。明天他就能投毒暗殺你,到時候大家相互殺來殺去,全部死光好了!」

    高懸被罵得臉色一會青一會紅,狠狠一咬牙:「我做都已經做了。人也已經得罪了,一不做二不休,與其等他們來報復,不如現在就行動,殺上懸命峰去!」

    啪!

    高明將手裡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摔了個粉碎:「你氣死我了!剛才說的那些你全都沒聽進去嗎?我們要對付的敵人不僅僅是六道教,還有鎮長、夢酸儒那幫子人,何況人家還未必是我們的敵人,仍有許多合作的機會。你的眼光這麼就緊盯著這麼一小撮呢?無藥可救,你這人根本無藥可救。讓你坐上莊主的位置就是我犯下的最大錯誤!」

    高懸仍堅持道:「大哥你要怎麼懲罰我都沒關係,但事已至此。已無回轉餘地,倒不如拚上一拚,未必沒有機會。」

    高明臉上陰晴變化不定,似乎也在思索著放手一搏的可行性。

    這時,開口必有轉折的李行舟又道:「三舅所謂的機會,應該就是趁著六道教重創的時機,撕破臉皮,傾巢而出,爭個成王敗寇,但這個機會有一個大前提,便是六道教的的的確確受到了重創。」

    三番兩次都被這個外甥壞了「好事」,高懸氣呼呼道:「他們血淋淋的趕回去救命,所有人都看見了,這事還能有假?」

    「是的,正是這一點讓晚輩覺得疑惑。」李行舟不卑不亢的抱拳道,「這本就不是什麼值得大肆宣傳的事,倒不如說,掌門受傷垂死,無論原因如何,都是一件對門派威望有沉重打擊的壞事,而且也容易引來那些仇家的窺伺,覺得是可趁之機。倘若我是當事者,必然是決定偷偷潛伏回山上,不但不能興師動眾,更應該低調行事,不讓任何人知曉,將影響壓到最低才對。」

    高明已經見慣這名外甥的精明,並不覺得奇怪,順勢問道:「事出其反,必然有鬼,你認為是什麼原因?」

    李行舟沉默了一會,斟酌道:「晚輩想,有九成的可能性,是他們猜到指使刺殺的幕後者是我們高家,所以故意放出消息,為的就是引蛇出洞,然後打蛇七寸,反將一軍。」

    高明「嘶」的吸了一口冷氣,想通了其中的危險,倘若沒有被李行舟點明,他說不定真有可能順勢而為,放手一搏,若造成矛盾爆發,事到臨頭卻突然發現六道教的人一點事也沒有,到時候高家即便不傷筋動骨,也要被剝下一層皮。

    「不可能!你說的根本不可能!」高懸依舊不相信,「你的推論聽起來合情合理,可都只是你的想當然,聯繫過實際沒有?你知道我請來負責刺殺的是誰嗎?那是暗冥宗的天人境強者,他六道教撐破了天,也絕無可能在一名天人境強者的刺殺下安然逃生。」

    「你給我閉嘴!」高明已經受不了了,大聲呵斥,「都到這田地了,你還要冥頑不靈!數日前,鯨鯊幫上門尋釁一事,是否也跟你有關?」

    「是跟我有關,但我只是想要利用他們,借刀殺人,不會真的讓他們奪走懸命峰,說到底隱高鎮是我們的地盤……」

    「夠了!別再將他人都當做傻瓜了!當日在一線坡上發生的事情你忘了嗎?若非夢芸失手將人打死,造成難以挽回的境地,一旦讓鯨鯊幫得手,他有了奕天館撐腰,你還拿什麼手段去威脅人家搶回懸命峰?

    你啊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無論我們怎麼跟他們鬥,都是自家人的內鬥,兄弟鬩於牆外御其侮,這道理都不懂嗎?你請外人幫忙,豈不是引狼入室。」

    發洩中的高明忽然一個探手,單指點中高懸的心脈,真氣一吐,封住週身行動。

    「大哥,你這是……」

    「從今日起,你被禁足了,再也不能走出高家莊半步,也決不許你以任何人的名義去調遣下人。唉,我若早這麼做,也不讓你犯下今日之錯,悔之晚矣!」

    高明歎了一口氣,然後喚來了管家,將不能行動的高懸帶了下去,並正式下了禁足令,通告全莊。

    壯士斷腕的他顯得一臉頹喪,回到書房後再也沒有了先前的那番大義滅親的決然。

    「……行舟,若我高家子弟中有一人如你這般聰明,我就放心了。」

    李行舟謙虛道:「舅舅謬讚了。」

    「依你看,我們接下來該如何應對。」

    「壯士斷腕,忍一時之氣,行百年之計,舅舅的處置並無過錯。高家與六道教並非對立的存在,兩者可以相輔相成,」李行舟沉默了一會,又大膽的補上一句,「高家現在的難題是拉不下臉,可真要到了需要拉下臉結交的時候,對方已經不需要高家的支持了。」

    「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可惜啊,這高家裡的人沒一個能看到那麼清楚,那群老人一個個抱著過去的榮光不肯放下,好像退讓一步就是對身份的莫大屈辱,卻不知百年以前,我高家先祖也不過是個在泥地裡打滾的泥腿子。」

    高明感慨了一番,他雖是莊主,但很大時候也不能隨意的做出決定,平日裡無關緊要的決策倒也罷了,一旦涉及到面子問題,那些老一輩的傢伙就會站出來,大義凜然的阻止他,跟他那三弟一樣,口口聲聲說是為了高家的利益,可惜卻是一群鼠目寸光之輩。

    面子值得了幾個錢?

    連這點都看不透,如何有資格跟人談利益。

    過了一會,他又忍不住問道:「你說,那六道教諸人是真的重傷還是假的重傷,行舟你不修武也許不知道,這天人境強者和肉身境武者的差距可謂天壤之別,哪怕是一步之差的先天期武者,對上天人境強者也難有一成勝算……」

    說到這裡,高明生怕對方誤會,連忙又補了一句:「我並非是改主意想對六道教下手,而是覺得,他們是否用了空城計?」

    李行舟知道自己這位舅舅並非看不透,只是身在局中,難免抱著一絲僥倖,不如他這位外人更放得下。

    「舅舅,我在外遊歷五年,期間也聽聞過許多關於江湖人的故事,尤其是那些創派的祖師爺,他們身上總是能發生一些在外人看來難以理喻的事情。

    比如奕天館的奕天道人,曾經在擂台上,以先天期之姿擊敗天人境強者,在人人都認為他不可能做到的時候完成了逆轉,奕天館的勢力從那時候起進入了飛速擴張的階段。

    此外,這些人成長的路上都有一些相同點,某些大派或者某些世家,往往因為小仇而與他們結怨,而本該理智處置的掌門家主一個個昏招連出,或是突然變得心胸狹窄,非要與他們爭個不死不休,結果反而成了踏腳石,促使這些人急劇成長起來,到最後身死人手,淪為笑柄。」

    這番話放在當下,頗有些刺耳,高明在無言的思索片刻後,閉目吐氣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啊,你不學武功我本來還覺得可惜,現在想想,還是一心做學問的好,小妹倒是看得透徹。」

    (造化齋主:之前弄錯了親戚稱謂,現在改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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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老相識


   「可把老夫擔心死了,你們這手玩得太大了,暗中應該先通知一下老夫,這樣老夫也可以配合著演戲。歡迎來到網閱讀」

    鎮長本來閒置在家中,享受著天倫之樂,想著下次賣票的時候該給誰人情,忽然聽到「丘離重傷,岳鼎瀕死」的消息,屁股再也坐不住,心急火燎的跑上懸命峰,結果剛洗完澡的岳鼎正在呼哧胡扯的吃拉麵,而本該重傷癱瘓的丘離則在一旁優哉游哉的削蘋果,頓時知曉自己上當了。

    聽了岳鼎關於來龍去脈的解釋後,鎮長神色也變得嚴肅起來:「雇刺客暗殺,這手段實在是過了,以高明的手腕,當不會犯下這等壞規矩的錯誤才是,應該只是高家莊某位主事者的私人行事。」

    一旁的山子巽陰森道:「不管是誰,既然同屬高家的一份子,他們就要共同擔起這個責任,這件事必須得給個交代。」

    他雖然已親眼確認岳鼎並沒有出事,但面對天人境強者的刺殺,無疑是如履薄冰,危險萬分,現在安然無事,不代表就可以原諒這種算計,他實在不敢想像,萬一大哥真的出事,該如何是好。

    鎮長聽了後,沒有勸說要手下留情,在他看來,高家這種僱人刺殺行為也的確太過了,既然雙方都定下了規矩,就該老老實實在規矩裡動作,無論是合作還是挑刺,只有相互遵守規矩,才能讓遊戲繼續玩下去,否則一拍兩散。各自不擇手段要殺掉對方,那還了得。

    「唉,本來還想著請你們出手幫忙的,現在要重傷演戲,卻是得延遲了。」

    岳鼎詢問:「什麼事需要我們出手?」

    「降妖除魔的小事,旁邊的陽澄縣近來有水妖肆虐,令漁民都不敢下湖捕魚。他們那裡也沒什麼像樣的幫派,從外面請了一個高手,結果降妖不成。反而被一刀兩斷,現在六道教的名聲越來越大,陽澄縣長親自派師爺到我這裡。讓我托人情請你們出手。不過你們既然要以重傷謀算,卻是不能去了。」

    丘離不解的問:「除了我和大哥,六道教還有其他高手呢?那水妖就那麼厲害,我們單獨都對付不了?」

    鎮長白了他一眼:「你六道教掌門重傷垂危,門人居然還有閒情逸致去為民除害,這是想告訴大伙六道教的弟子各個是大公無私的聖人呢?還是乾脆想把瞞天過海換成空城計?」

    岳鼎思索片刻,道:「只能請他們暫時忍耐幾天了,對了,那水妖是個什麼妖怪?」

    一旁傳來了法琉璃的聲音:「應該是蟹精吧,澄陽湖大閘蟹。還是挺有名的,當年我吃過一次,味美鮮嫩,蟹黃滑潤,有機會當再次嘗嘗鮮。」

    鎮長尋聲看去。吃驚道:「老妖婆,你怎麼在這裡?」

    法琉璃也才看清對方,恍然道:「哦,你居然還活著,嚇到我了,我還以為你早就登上西天極樂。不過看你老成這副模樣,想來也活不了多久了。」

    「哼,你都還沒死,老夫怎麼可能會死,人世間太過美好,有著各種新奇美妙的事物,還有乖巧的女兒需要照顧,老夫還遠遠沒活夠啊!」

    法琉璃反唇相譏:「老成這副模樣了,還苦撐著做什麼,趕緊投胎才是正事。」

    「哼,生老病死,本是人生常理,總比某個違逆人道自然的裝嫩老妖婆要好!」

    「色鬼老不修你在罵誰呢?」

    兩人一見面,就勢如水火,互相看不順眼。

    岳鼎詢問道:「兩位認識?」

    法琉璃笑道:「稍微有那麼一點孽緣吧。」

    鎮長非常敏感的挑刺道:「稍微?剛才你說稍微了吧,莫名其妙的闖入別人的地盤,不分青紅皂白就將別人的幫主揍得半死,搞到最後才發現原來是聽錯稱號了,你究竟有多糊塗啊!」

    「真煩啊!若不是我這麼大鬧一場,你哪有機會成為人家的上門女婿,我是知道的哦,你是因為接了我七掌,救了人家的父親,才打動了你未來妻子的芳心,說起來我可是你的月老啊,你得感謝我才對。」

    「只是碰巧引向了這樣的結果罷了,想用結果論推卸所有責任嗎?別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當時若不是我受七邪君重傷,無法用劍,早把你打趴下了。」

    法琉璃得意的笑道:「時也命也,手下敗將,焉敢言勇。」

    岳鼎見鎮長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樣,好奇的問:「你到底做了什麼,法琉璃前輩?」

    法琉璃勾起自己的一縷頭髮,不停的轉圈子:「嗯?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也有頑皮的時候嘛,那時候年輕氣盛,很傻很天真,加上正義感強,喜歡打抱不平,所以就因為一絲小誤會發生了一場小衝突犯下了一點小錯誤。人嘛,總歸有犯錯的時候,只要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一切都是年輕的錯,年輕人犯錯,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你在那時候,早就已經超過三十歲了好不好,而且還是江湖成名人物,年輕個屁啊!裝嫩老妖婆!」

    「你在說什麼傻話,我是永遠的十六……」法琉璃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現在的身體,連忙改口,「哦不,現在是永遠的十二歲!還有,別在叫我老妖婆,一掌拍死你信不信?」

    「還是跟以前一樣暴力,閉關了十年,脾氣都沒改改嗎?看來佛法也救不了你。」

    法琉璃冷笑道:「佛法本來就救不了人,能救人的從來只有神通,我十二歲的時候就明白這個道理了。」

    一看氣氛有些僵硬,岳鼎正要居中協調一下,識海中的精神印記忽有感應,知曉是有人想要上山峰,連忙沉入心神。

    「是高家的人,他們帶了一堆禮物,看來是想要慰問我?引蛇出洞的計劃,看來進行得相當順利。」

    「反應太快了,這不合道理……」山子巽皺起了眉頭,思索著不對勁的地方,「領頭的人是誰?」

    「大莊主高明。」

    山子巽歎氣道:「看來,我們的計劃被識破了,他們不是來趁火打劫,而是來負荊請罪的……那邊也有聰明人。」


第五十四章 妥協


    雖然山子巽猜測對方已經識破了計劃,但岳鼎還是得繼續裝昏迷,丘離也趕緊拿起一些繃帶,沾了一些雞血纏在身上,然後延緩週身氣血的運行,兩人的臉色很快就變得慘白,透露出一股虛弱感。

    對於能夠隨意控制氣血,調控身體力量轉換的武修來說,裝病實在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

    臨時的手段難免有許多破綻和馬腳,但沒有關係,現在最重要的並不是岳鼎他們傷得有多重,而是看高家如何來應對,關鍵在於一個態度,岳鼎只需表現出「我們被你暗算了」這一事實即可,至於傷勢如何,反而無足輕重。

    何況,不管高家是真的來道歉,還是以道歉為名,行探聽虛實之事,反正示敵以弱,給對方一個假消息,總歸沒錯。

    高明並非一人獨自前來,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名小廝,手裡抱著一個楠木箱子。

    一見面,高明便躬身請罪:「養不教,父之過,而長兄為父,我沒能看住自家兄弟,以至於犯下這等難以饒恕的過錯,希望諸位能大人不記小人過,給我一個代弟贖罪的機會。」

    眾人一愣,他們不是沒猜到對方要道歉,但以堂堂高家莊大莊主的地位,卻將身份放得如此之卑,低聲下氣的求人原諒,卻是超出了想像,連鎮長也因為這一出,而將原本準備的嚴厲指責給嚥了回去,要知道長久以來。對方可從來不曾服輸過。

    唯有山子巽面露冷笑,不屑一顧。

    作為昔日對手,鎮長還是得給高明點面子的,不可能得寸進尺的大笑說「你也有今天」,到了他們這種位置,尊重對手就是尊重自己,對敵的時候可以盡出陰謀。分出勝負的時候必須留有餘地,這也是雙方都應該遵守的規矩。

    於是他換了一副語氣較軟的措辭:「大莊主啊,不管怎麼說。請人刺殺便是犯了最大的忌諱,雙方都不遵守規矩,濫用手段的結果。想來你也比我們更加清楚,今日六道教眾人雖然僥倖保住了性命,但這絕非你可以用來推諉責任的理由,萬一發生了不幸,誰又能保證你高家不會落井下石……區區一句輕描淡寫的道歉,卻是抵不得半點用處。」

    最後一句卻是釋出了還留有轉圜餘地的善意,高明不由得在心底裡鬆了一口氣,暗自慶幸聽從了李行舟的勸告。

    本來照他的想法,是應該先從暗冥宗那裡,將刺殺結果打聽清楚。知曉岳鼎等人到底是輕傷、重傷還是性命攸關的瀕死,根據不同的結果準備不同的應對方法,即便是賠禮,也不能任由對方獅子大開口。

    但是李行舟卻堅持認為他要即可動身,拿上厚禮去懸命峰賠禮請罪。將態度放低,並給出了兩大理由。

    第一便是誠意,倘若他們遲遲不上山,六道教必然認為高家的遲疑乃是有所圖謀,並猜透他們的想法,是要從暗冥宗求證。如此一來,便是黃泥巴掉褲襠,縱然事後他們宣稱刺殺計劃乃是出自高懸一人的私自行為,也不會再相信,哪怕表面上認同了說法,也只是一種策略上的妥協,暗地裡必然埋下了猜忌的芥蒂,從此以後,絕無合作的可能。

    第二則是要利用鎮長,六道教乃是臨時起意,跟鎮長一方沒有商量過,可若時間一久,雙方沆瀣一氣,聯合起來坑高家莊,到時候必然要大大出血,而且若上門請罪的時候鎮長在場,作為老持穩重的長輩,必然比年輕氣盛的六道教等人更好說話。

    倘若六道教等人真的受傷過重,有性命之憂,難保六道教門人不會做出極端之事,畢竟門派裡全是年輕人,容易不顧後果的做出衝動之事。

    但換個角度看,高家莊不願意看見事態過於惡化,鎮長一方也絕不願意看見局勢走向無法挽回的地方,所以一旦高家表示出主動負責和賠償的意向,鎮長必然會反過來幫助高家,促使雙方和平解決。

    甚至更進一步,六道教的人事後想通這一點,說不定還會怨恨鎮長一人出賣了他們,雙方就種下了名為猜忌的種子。

    如今一試,果真如此,高明將態度放低之後,鎮長就從討罪急先鋒變成了和事老。

    倘若岳鼎和丘離真的因刺殺而重傷,就因為他的一番話,岳鼎可能不放在心上,但山子巽等人必然要怨恨鎮長軟弱妥協的態度。

    只是就連高明自己也沒想到,岳鼎等人在天人境強者的刺殺下,不但全身而退,還反過來重創對手,因此他們現在滿門心思想著的,也是該怎樣抓住這個機會,好好的敲一筆竹槓,倒是令這一番離間計做了無用功。

    這時,丘離看起來很痛苦的咳嗽了幾聲,而且越咳越急,越咳越厲害,連忙用手帕捂著嘴,止咳後翻過來一看,滿是鮮血!

    夢丫頭也是唯恐天下不亂,滿口喊著「丘師叔你可不能出事,一定要堅持住啊」,一副好像隨時都能舉行喪禮的焦急表情。

    不知道兩人還籌劃了這麼一齣戲的岳鼎也急得咳嗽了幾聲,擔心兩人演技太過誇張,會讓高明起疑心。

    不過這番擔心卻是多餘了,傷勢有多重,高明沒有任何手段可以證明,只能任由他們獅子大開口,他們故意將身體變得虛弱,氣血運轉延緩,除非親自伸手探脈,否則沒有方法可以確認。

    但以高明如今請罪的身份,不可能做出「我不相信你們的傷勢有那麼嚴重,讓我來確認一下」的行為。

    果然,高明見狀就知道六道教等人的傷勢絕沒自己料想的那麼嚴重,心中歎了一口氣,知道離間計已不可能起效,可知道歸知道,有的時候,哪怕所有人都明白,也得配合著演戲裝糊塗。

    「諸位一定要保住身體,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愚弟已被我下了禁足令,從今往後,再也不准踏出高家莊半步,也剝奪了他作為高家莊主事的身份,從今往後,他再也不可能出現在諸位的面前了。」

    這番話,卻相當於變相囚禁了,不得不說是一種相當嚴厲的處置。

    但山子巽冷笑一聲:「口說無憑,你如何能保證這一點必然會進行?你們既是手足,難免會心軟,若是敷衍了事,偷偷發他出去,我們也無可奈何。」

    「山少俠有什麼要求?若高家能做到,必然允諾。」

    「我不需要你允諾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倘若今後我在高家莊外遇見了高懸,必然會取他的項上人頭,所以為了自己的性命,你最好讓他一輩子都乖乖待在山莊裡,千萬不可出去,勿謂言之不預。」

    山子巽毫不猶豫的表露出自己的殺意,倘若他跟岳鼎一起遇襲,大概不會如此憤怒,但正因為不在場,才更加害怕意外的發生,他在這世上對所有事物都看得極淡,無慾無求,只有手足之情,骨子裡透著執著。

    鎮長微微一皺眉,卻沒有說什麼,法琉璃眨了眨眼睛,生出了許多興趣,黃元吉是衣服早就知道的模樣,步蒼穹則一臉深以為然,而夢芸則是驚訝,像是首次認識到山師叔是個什麼樣的人。

    高明在微微一怔,咬牙答應道:「若違誓言,自當如此處理,高家絕無怨言。除了懲處主謀者以外,還有一些賠償,希望諸位能夠收下。」

    他示意跟著的家丁打開一直捧在手上的箱子,從裡面拿出了一疊契紙。

    「這些是懸命峰附近的地契,本是五十年前高家買下來的,如今全部轉入六道教的門下。」

    山子巽譏誚道:「就算沒有這些地契,我們也是實質上的主人,卻也不怕官府追究,你這一手借花獻佛,卻是毫無意義。」

    面對刁難,高明臉色不變,繼續道:「鄙人知道,所以這些不過是微不足道的添頭,我聽聞貴教與鎮長合作,在鎮上開了間製作一種新奇事物的作坊,可惜規模一直不大,我這裡有隱高鎮以及周圍地區的四座大作坊,共計價值一百三十萬兩,如今也盡數奉上。此外,我高家也願意敞開所有的鋪線,幫忙出售商品。」

    山子巽不依不饒:「我們要製造的香皂,是必然會大賣的好東西,如此你反而從中賺到了好處,大莊主當真是個精明的生意人。」

    「我這裡還有一百萬兩的銀票……」

    「當一個人一無所有的時候,十兩銀子就是天大的恩惠,當一個人擁有千兩黃金的時候,再送他一萬兩,也遠不如之前那般珍貴。」

    「這兩隻雪蠶乃是天下異種,吐出來的冰蠶絲堅韌異常,神兵難傷,比天蠶絲有過之而無不及……」

    「區區兩條蟲子,養起來也麻煩,寶甲寶衣我六道教多得是,冰蠶絲又算得了什麼!」

    「這三塊丹青仙玉,藏天人血脈於其中,千金難買……」

    「懸命峰上靈氣充沛,無需外物,別說是區區上品玉石,哪怕是絕品的寶物又能如何?」

    「這一株千年龍結草,傳聞毒蛇渡海化龍不成,以口舌之氣噴石洩恨,千年方成,配藥服食可得百毒不侵之軀……」

    「我六道教上乘功法無數,自有避毒神功,修煉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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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一陽指


    山子巽毫不客氣痛宰了高明一把,彷彿化身成周扒皮,對於拿出來的東西,不停的挑刺刁難,狠狠的搜刮了一回. .

    等對方離開後,丘離拿起丹青仙玉,一邊摩搓著一邊嘖嘖稱讚:「你小子可真夠狠的,我看那傢伙都被逼成一張苦瓜臉了,連帶在身上的佩劍都被逼得交出來,我都覺得有種逼良為娼的感覺。」

    山子巽輕蔑的哼了一下:「你若以為他正在愁眉苦臉的肉疼,那就大錯特錯了,正好相反,他現在絕對是十分慶幸,這麼輕易就能達成和談。至於這些賠禮之物,既然他帶上山峰,自然早已準備好捨棄,是計劃中的棄物,包括他身上的佩劍,也均是作為還價的手段。」

    岳鼎道:「觀他的態度,刺殺一事應該是出自高懸之手無疑,以大莊主的穩重性格,不可能會做出這等冒險的事情。」

    鎮長點頭:「這點老夫倒是可以保證,畢竟是打過多年交道的老對手了。」

    法琉璃眉目一揚:「你就跟這種貨色打了這麼多年的交道?還真是虎鬥虎,犬斗犬,落地的鳳凰不如雞,換成當年的你,早就將對方一劍劈死了。」

    「整天就知道打打殺殺,用暴力手段解決問題,你不知道鬥智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嗎?江湖有江湖的鬥法,市井有市井的鬥法,不能一概而論,何況老夫現在也拿不動劍了。」

    法琉璃看了一眼對方,搖頭歎氣。頗有點恨子不成材的味道,搖搖頭進內屋去了。

    岳鼎想到一件事,問道:「三弟你驚訝說『那邊也有聰明人』,難道認為這一切非是出自高莊主之手?」

    山子巽沉默了一會,開口道:「對方分明是瞅準了時機,趁著鎮長在山上的時候趕過來,有意借力使力。引為依靠。我收集過情報,那大莊主雖然大局觀還過得去,卻沒有急智。也沒什麼過人的謀略,過往的決策中也透著穩重守舊,不思進取的風格。所以在事發不到半日的時間裡就做出賠禮道歉,忍耐求和的決定,絕非出自他之手,而是另有高人指點,現在卻是讓他轉危為安了。」

    鎮長最後道:「這件事就告一段落吧,你們也別煩惱,暫時交由我們這些老一輩來吧,也不能老是讓你們在檯面上擋著,老夫保證至少半年裡,他們再也抽不出時間找你們的麻煩。對了。既然雙方都講和了,那麼重傷的戲碼也不用再演下去,抽個時間出來,到澄陽縣走一遭吧,把那妖怪的事件解決掉。」

    說完。他便兜著那幾張轉讓作坊的契紙,匆匆下山去了,接下來的日子,也有的是事情讓他忙。

    山子巽淡淡道:「一邊是想要驅虎吞狼,一邊是想要敲山震虎,兩邊皆是不懷好意。不得不防。」

    岳鼎哈哈一笑:「別煩惱太多,我們不也是強龍過江,養匪自重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算計都是難免的,放過點,只要人家對我們好,我們就對他好,哪怕被利用,也是相互利用,何必糾結於是否坦誠呢?人和人之間總是有著隔閡,不能強求他們和我們兄弟仨一樣,何況我們不也瞞著他們許多秘密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了兩枚建築令牌,分別是靈獸園和靈藥園。

    「按照當初佈置的圖紙構造,找好位置放下去吧,最近我們可能要太平的過上一段時日……希望如此。」

    滅了巖家一行人,有近兩千功德點進賬,再零零碎碎的將尋常日子的收穫算起來,差不多有三千五百點功德的家當,兌換了兩個越早越好的建築令牌,用去了兩千點,然後又用了六百點功德兌換了武學一陽指。

    一陽指:大理段氏的武功傳世絕學,亦是「南帝」一燈大師的專擅指法,是西毒歐陽鋒蛤蟆功的剋星。運功後以右手食指點穴,出指可緩可快,緩時瀟灑飄逸,快則疾如閃電,但著指之處,分毫不差。當與敵掙搏凶險之際,用此指法既可貼近徑點敵人穴道,也可從遠處欺近身去,一中即離,一攻而退,實為克敵保身的無上秒術。

    其實名為一陽指的武學不止金大筆下才有,其餘還有武當一陽指,亦名天罡一陽指,為武當六絕「一陽指、虎爪手、太極功、輕功術、鐵布衫、綿掌」之一,不過最有名的仍屬段氏的絕學。

    在金大筆下,大理段氏以一陽指神功馳名天下,奉六脈寶經,立天龍佛院,憑借數百載基業威名,與嵩山少林、終南全真分庭抗禮,乃宋代中華武術三大派系之一。朝代變遷,段氏逐漸衰敗,武學也漸成單傳之勢,但其優良傳統得以流傳至元代,幾百年間,高手輩出,一陽指氣功作為其武學根本,可謂功不可沒。

    說實話,岳鼎其實並不怎麼看重一陽指這門武學,哪怕是其進階六脈神劍,在六品武學中也屬平平,比之威力更大的還有得是。

    之所以兌換,一來這是一門少有的擁有治療效果的武學,二來是為了跟幻陰指配套。

    一陽者少陽也。陽主生發,少陽為陽氣初生,其髒應肝,五行應木,其時應春,春之一陽初生,生機乃發,萬物於生,一陽初始而生生不息。陽氣為人身之大寶,故一陽指可使人一陽初生如春之萬物生發,實乃救人之術而非殺人之功,所以原著中有一燈大師用一陽指點穴讓黃蓉內傷痊癒的劇情。

    混元霹靂手成昆也是拜入少林門下,學了少林九陽功之後,陽極轉陰,才創出了絕學幻陰指,令明教上層高手盡皆淪為無力反抗的魚肉,從這點便可看出,幻陰指跟佛門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

    兩門指法都重內功,內功越深威力越大,而一陽指擁有治癒功效,幻陰指擁有陰寒之毒,兩者堪稱光與影的對立存在,可換個角度來看,陰陽對立,又何嘗不是相輔相成。

    岳鼎當初兌換幻陰指的時候,就有過讓兩門武學融為一體,創出更高層武學的想法,可不是單純為了折磨人才兌換的,否則逍遙派的生死符要更加合適。

    不過這事卻還得找山子巽幫忙,佛門可不講陰陽五行,人家講的是四大皆空,道家才講陰陽太極,只是不知道這聚合道、佛、巫三種創出來的新武學,會屬於哪一種屬性。  



第五十六章 荒獸誕生


    小小的一次智謀交鋒,請君入甕的計劃雖沒能成功,卻也從高家莊身上好生敲詐了一筆,除去錢財、地契、作坊不說,還有域外隕鐵、名劍和各種天材地寶入手,尤其是那冰蠶和千年龍結草,前者吐出來的冰蠶絲對陰屬性的武學有強化作用,後者在常人手裡,只有改善體質毒抗的效果,可岳鼎曾在識海空間中,發現了一味以龍結草為藥材的丹藥,只需再搭配一條異種蛇類,就能催化出千年真氣,這效果已是遠遠超出了同級別的丹藥,五品中也少有能媲美的。

    佈局半途而廢,已沒有繼續演戲下去的意義,但岳鼎等人也不好當天就出發去澄陽縣降妖除魔,畢竟昨天才奄奄一息,第二天就變得生龍活虎,不管是誰都會覺得裡面有歪膩。

    六道教和高家莊的鬥爭始終是放在檯面下的,表面上仍要維持和平的假象,即便明眼人都能看出雙方的虛以委蛇,暗潮洶湧,可很多時候,需要的就是一個表面工夫,能糊弄糊弄普通人就可以了。

    為了讓這齣戲能有始有終,下午山子巽就到鎮上買了一大批藥材,沒有隱藏行蹤,並放出消息說,自己從病天王留下來的醫經中,找到了醫治傷患的方法——也只有拉上這位天人境強者的名頭,才能掩蓋掉傷勢飛速痊癒的現象,不至於令人懷疑。

    岳鼎花了兩日的時間,將一陽指修煉到了第四品。畢竟這是一門講究內力的指法,技巧上反而並不講究,內功越雄厚者進步得越快,而他修煉的又是純陽第一的九陽神功,有這般速度也是理所當然,不過再往上,速度卻是慢了下來。

    一陽指不愧是段式一脈相傳的絕學。體系完整,條理清晰,跟野路子出身的幻陰指不同。被詳細的劃分成九個品階,每一層品階的效果和特點都描述得清清楚楚,而只有到了第四品才具備修煉六脈神劍的資格。

    岳鼎雖沒打算修煉六脈神劍。但也證明這手功夫登堂入室,可堪一用。

    雖然喬峰曾評價段正淳的一陽指「此人竟似不會六脈神劍,比之我義弟猶有不如。這一指不過是極高明的點穴功夫而已,又有什麼希奇了」,但說到底是這位花花王爺本事不到家的緣故,一燈大師就曾以一陽指的指力與金輪法王的十層龍象功遙空相擊,下落下風。

    兩枚建築令牌的效果業已展現出來,靈藥園裡面若是栽下普通的草藥,如枸杞、細辛、牽牛子等,第二天就會瘋長出來。三天就能成熟,換成人參一類按照年頭來計算的藥物,有近五十倍的速度,而換成一些天材地寶,也有二十倍左右的速度。

    雖然簡介上說只有五倍到十倍的速度。想來這是跟周圍的環境相關,靈氣越濃,效果越明顯,畢竟就算沒有靈藥園,栽種在山峰上的藥草生長速度也遠超尋常。

    岳鼎講究實用主義,只要結果好就行。並不追求過程,但山子巽不認為世上有毫無原理之物,花了一天一夜細心探究,發現源頭是在建築牆壁中篆刻的陣法上,可惜以他現在的修為,想要摸透這等高深的陣法,難如登天。

    那兩件荒獸遺物放入令獸園中後,也彷彿受到了刺激,吸納靈氣的速度陡然加快,竟是生生將周圍的靈氣吸成真空狀態,許久後才恢復平衡。

    當天深夜,迦樓羅王率先破玉而出,全身閃耀著通紅的火光,身形雖小,顧盼間卻頗有一股威儀,那三頭博浪沙火鶴感受到了上位者的氣息,躁動不安。

    關於迦樓羅的形象說法共有三種,分別是人面鳥身、鳥面人身和全鳥身,這只誕生的迦樓羅則是第三種,看起來有點像西方的異獸獅鷲,只是身體更加挺拔,擅長直立行走。

    岳鼎觀看它額前的那道梵文,辨別出是「威德」的意思,便知曉這只就是四大迦樓羅王中的威德迦樓羅。

    迦樓羅和金翅大鵬鳥屬於異名同類幻想種,天生有控火之能,散發純陽之氣。這飛禽雖是初生嬰兒,卻頗有慧眼,環視一圈後,便果斷選擇了岳鼎,撲閃著翅膀飛到肩膀上,愉悅的鳴叫了數聲。

    一人一鳥皆是法相威嚴,看起來還真是頗有主人和寵物的相性。

    幻想種的成長速度遠超想像,才過了一晚上,迦樓羅就大了一圈,這點上跟同為佛門神獸的諦聽不同,畢竟諦聽哪怕成年後也不過獅子大小,可迦樓羅成年後卻如小山丘般巨碩,而且因為擅長直行,掌心上就可以站著人。

    不過倒也無須擔心懸命峰會放不下,這等血脈高貴的荒獸,生來就會術法,而且無須修煉,隨著身體發育自然而然會提升修為,想來恢復了天人境的實力,就能掌握控制身形大小的術法。

    對於妖族來說,自身的血脈就是最強大的能力,這等天賦超過人類不知集合,可惜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先天血脈的強大,換來的是後天努力的進步微薄。

    在成長階段,它們付出一的努力,往往就能獲得十的收穫,可一旦到達了種族平均水準,往後想再提升,哪怕付出一百的努力,也難以獲得一的收穫。

    而且,強大的族類總是數量稀少的,不管是什麼體系,從來都是弱小的群體構成最龐大的基數,越往上越少,呈金字塔結構才能穩定。

    自身的努力難以換來實際的進步,一切只以出身論成敗,這就是妖族從來不能壓過人類的源頭,看不見未來的希望,未來的成就從誕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他們又如何能生出奮鬥的動力,發出「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感慨。

    不過這些都跟岳鼎無關,他也不需要為妖族的未來而煩惱和操勞,反而接下來還得去降妖除魔。為了表現出自己重傷初癒的形象,他還特意將臉化妝得虛弱,面無血色。

    這一趟跟他一起出來的,有山子巽、夢芸、法琉璃和步蒼穹,留下丘離和潘美坐鎮懸命峰,雖然對丘離的統籌能力不怎麼放心,可有潘美輔助,倒也不必擔心會出亂子。

    眾人下了山峰,就見潘美手持鞭子,嚴厲監督著弟弟潘焰在瀑布下練劍,一看見有懈怠的跡象,就運使白蟒鞭法狠狠抽過去,一點也不留力,反正潘焰皮糙肉厚,內有無儔真氣護體,不怕打傷,頂多疼一下。

    以鞭擊水,難免會被卸去力道,但潘美乾脆視作一種修煉,運用獨孤九劍的心法,以無厚入有間,明明重鞭擊水,卻不會濺起半點水花,如同一葉扁舟划過湖面,分開層層水波。

    至於在瀑布下方的潘焰,則是苦著一張臉,手持新鑄的玄鐵重劍,劈、刺、挑……做著基本的劍術動作。

    岳鼎雖然在識海空間中見過玄鐵重劍,但沒有兌換,因為這門劍法的奧妙就在「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八個字,至於招式則是半點也無,在於重劍的境界,而非重劍的招式。

    有了重劍的境界,即便沒有招式,也遠勝世上諸般最巧妙的劍招,越是平平無奇的劍招,敵人越難抗禦,比如挺劍直刺,只要勁力強猛,威力遠勝變幻奇妙的劍招。

    相反,若是學了招式而沒有境界,也只落得邯鄲學步的下場,何況重劍講究以拙破巧,也不似降龍十八掌這等剛中藏柔的功夫,講的就是直來直去,一劍劈去,不接是死,接也是死。

    玄鐵劍法根本沒有招式,兌換了反而浪費,想當初楊過修煉這套劍法的時候,也不過是藉著海潮之力,悟得了許多順刺、逆擊、橫削、倒劈的劍理,而這些劍理卻是未必非得從紙上學來。

    楊過也是沒有師傅教導,僅僅是一隻不會說話的大雕當陪練,沒道理他能學會劍法,六道教這邊有那麼多高手當參謀卻琢磨不出一套玄鐵劍法。

    九天瀑布的衝擊威力遠勝尋常瀑布,更有在水花撞擊中,將內蘊的靈氣淬煉進肉身的效果,好在潘焰這懶鬼身手雖是疏鬆,一身真氣卻是浩瀚滂沱,在水流重壓下反而加速了將那些無屬真氣轉化成神照功的過程。

    不得不說,這廝著實憊懶,岳鼎等人前去無花寺的十日功夫,其餘弟子的修為或多或少都有增長,只有這傢伙除了身上多長了二兩肉,再無任何進步,連將真氣轉化成神照功的功夫都懶得做,這股每天每夜的偷懶勁終於激怒了姐姐潘美,決定親自督促修煉,誓要在一個月內讓這小子脫胎換骨。

    至於潘美自己,為了琢磨庖丁解牛的奧義,從而漸漸熟悉掌握獨孤九劍的破氣式,最近也開始練習刀法。

    為此,岳鼎特意兌換了一張煉製符,配合玄鐵重劍剩下的邊角料,煉製出了一柄刻著「民族英雄」四個字的千年玄鐵殺豬刀,這把殺豬刀除了本身特別鋒利外,在距離身體較近的範圍內,還能擁有類似飛劍的效果,能夠以氣御刀,無物不斬。

    (造化齋主:有書友贈送了訂閱章節,諸位因為種種理由而沒有訂閱本書的讀者們,請盡一份心力領取下吧,也算是變相地幫助了本作者,這要求應該不過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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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偶遇故人


    澄陽縣,以漁業為生,盛產各類魚蝦水鮮,尤其以澄陽大閘蟹最為有名,這座小城最初建造的那批人,也是打著靠水吃水的想法才留下的。

    不過雖然這邊是縣,卻沒什麼像樣的幫派或者有名的大戶人家,相比之下,反而隱高鎮還要更繁榮一些,不得不說,其中多少也有高家莊的功勞。

    一個門派想要人口過千比較困難,但一個大地主想要傭戶過千卻不是什麼難事,何況高家在這塊地盤上經營了近兩百年。

    兩百年的時間,就是一頭豬也進化成豬剛鬣了。

    論歷史,隱高鎮要遠在澄陽縣之上。

    在當地漁民的指引下,岳鼎一行人來到據說蟹妖出現次數最多的一處湖口。

    夢芸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忽而心生一念,開口問道:「師尊啊,接下來我們要怎麼對付蟹妖,它要是一直藏在湖裡怎麼辦?」

    「……這問題還真沒想過,鳥渡術倒是可在水中使用,但僅能保證行動自如,在水下戰鬥的話,十成本領也只能發揮出五六成。」

    岳鼎有些尷尬,他真給忘了還有這麼一茬,只想著到了地點後,跟人家妖怪做上一場,以己方這麼多號人,配合真武七截陣,就算是天人境強者也給打趴下,若是對方實在厲害,用毒什麼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可是蟹妖作為水族精怪,水裡才是它的主戰場。而且妖族天生擅長術法,它要是躲著湖裡不出來,只以術法遠程狙擊,當真沒什麼好方法。

    岳鼎算是體會到流沙河旁的孫悟空的心情了,面對區區一個卷窗簾的水妖,堂堂齊天大聖也無可奈何。

    「三弟有什麼想法?」

    他覺得就算自己粗心大意,以山子巽的性格。當不會沒有絲毫準備就前來,帶上三弟一起來就是想遇上麻煩的時候可以借助他的智慧,而山子巽也沒有令他失望。

    「方法有三種。首先這只妖怪已經打退了三波試圖降妖的俠士,想來它的信心也膨脹到了一定程度,若是性格粗暴一些。也許只消我們在湖口罵上幾聲,就能將它激出來;其次若它的性格畏縮,不受言語相激,我們就在岸上布下誘餌,引它上岸;最後若是無論怎麼樣都不能將它逼出來,那麼我們直接對整個湖下毒。」

    山子巽用一副「今天晚上該吃什麼東西」的語氣,說出來三條計策。

    夢芸捂嘴驚歎道:「師叔你也太狠了吧,竟然要下毒放到這條湖裡的所有活物,這可是寧可殺錯,不肯放過啊。」

    法琉璃嘿嘿一笑:「小子。我越看你越覺得中意,大膽謹慎,黑心厚顏,敢作敢當,是個能幹大事的。你們六道教內部的風格真是不錯。從不作偽,也不會長篇大論的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明明行事很正,卻又不介意狠毒手段,也不找借口掩飾,當真很對我的胃口。按理說似你們這般作風的,早該走上邪道才是。」

    前方帶路的當地漁夫越聽越心驚,被嚇得滿頭是汗,這幫子人看著年輕,一個大人帶著兩個沒成年的少年和少女,結果一個比一個心狠手辣,行事端得是肆無忌憚,像極了那些故事中的魔道人物。

    「大俠,還有女俠們,你們可別用最後的方法,俺們還得靠這條湖過日子呢,裡面的東西死光了,俺們以後的日子可就過不下去了,你們千萬要高抬貴手啊。」

    山子巽不置可否,依舊以尋常的語氣道:「放心,我並沒有殺掉湖中活物的意思,哪怕被逼得不得不用最後的方法,可毒藥也分一十三種,並非每種都是毒殺致死的效果,我要用的是散功粉,專門用來對付內家高手,作為驅散真氣之用,對上尋常魚蝦反而不起任何作用。」

    「那就好,那就好。」

    夢芸笑著道:「我明白了,山師叔是要先散掉對方的真氣,然後再下水將它逼上岸來,一旦上了岸,生死就由不得它了。」

    「雖不中,亦不遠矣。」山子巽分明是還有其他的法子,只是不想說出來。

    岳鼎來到湖口,卻見有人居然比自己先一步到達,而且還是有過一面之緣的人。

    「左姑娘,你為何會在此?」

    一身青衫的左朱殷聞聲轉頭,看見岳鼎後微微一愣,隨即露出笑顏:「不想居然能在此遇見岳少俠,六道教的名聲,我即便是在巫州邊關,也曾聽人說起,當時聽到六道教的掌門名喚岳鼎,同名同姓,便猜測是否就是恩公,現在能夠遇上,看來你我之間很有緣分。」

    在她的旁邊,侍衛王啟年也是抱拳施禮,點頭示意,算是打過了招呼。

    「我們此番是為了對付湖中妖怪而來,左姑娘也是為了此事?」

    左朱殷點點頭:「本來只是回鄉路過此處,想著帶點土特產回去給家中長輩賀壽,尤其是最有名的澄陽湖大閘蟹,誰知遇上了妖怪興風作浪的歹事,便想著是否能順利解決此事,本來還沒什麼地址,現在看見岳少俠你們,也多了幾分信心……」

    她說恭維的話,可隨即像是發現了什麼,面露訝異之色:「數月不見,少俠的進步真是令人驚歎。」

    王啟年本來還沒感覺,經左朱殷這麼一提醒,頓時發現岳鼎身上的氣息較之以往生出了許多變化,玄奧難測,整個人彷彿脫胎換骨,至少也是七重築基期,不僅如此,連他背後的山子巽也到了築基期。

    這才幾個月的功夫啊,連半年都不到,居然連升三級,這等驚世駭俗的速度若是讓那些軍府之中被稱作天才的年輕小將們知道了,非得羞愧死不可。

    想起當初相遇之時,雙方還是平起平坐的身份,如今再見面,王啟年已經只能仰望岳鼎了,這樣的差距令他頗有點受到打擊,百般滋味,不易形容。

    「初次見面時,我便看出岳少俠非是池中之物,只是沒想到,這化龍的速度竟是快至如斯,唉,當時我該強行拉你入軍才是的。」

    (造化齋主:補充一句,諸位若要贈送章節的話,果然還是第一章入V的章節比較好,首訂是重要的數據,其餘的反而不重要了。話說,貼吧更新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就算俺再怎麼不在乎成績,也不該如此坑作者啊,非要往死裡逼嗎?延遲兩小時的要求不算過分吧)  



第五十八章 愚蠢的人類啊,世界是我們河蟹的


    王啟年頗有些看走眼的遺憾,思忖如果那日岳鼎等人助他打退「強盜」的時候,自己提出以左家邊軍的名義,邀請岳鼎他們加入軍府成為客卿,想來以左家的名頭,當能遠勝隱高鎮的誘惑,從鎮長手裡將人搶過來。

    可惜當時他雖然看出岳鼎三人的不凡,卻也沒料到竟是精進如斯,才四個月不到的時間,就從五重念威期突破到了八重通靈,而且根基厚實,一點也不虛浮,這般速度遠超那些有著名師教導,從小打熬身體的大家子弟。

    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王啟年忽然想起了這麼一句,奈何現在憑他的身份,已經開不出令對方心動的條件了,而且更想到,也許再過個一年半載,就連左家軍府都開不出夠份量的條件。

    這些想法都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態度變得更為熱情:「還是說正事吧,諸位撥冗前來澄陽湖,想來也是為了這水妖興風作浪一事。我也從附近鄉民口中打聽過,這頭螃蟹精據說已有相當的年頭,並非最近才出現,只是長久以來都保持著不理不問的態度,安靜的待在湖底,可是半個月前忽然變得狂暴,不准漁民再靠近,甚至還有傷民之舉。」

    岳鼎點頭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探明是什麼原因沒?」

    雖然他給人印象似乎是喜歡用暴力解決任何問題,事實上可以的話他還是喜歡用更加平緩的手段。只是這種耐心過於有限。

    岳鼎並非一言不合,就不容對方辯解大打出手的人,也不是婆婆媽媽,想著盡可能和平解決。被逼到迫不得已了才採取暴力的性格,他會視對方的情況來判若,若是無轉圜餘地的,如巖家的生死恩怨,自然是拳頭解決問題,可只要有那麼一線可能,便會嘗試用言語交涉,但只說一遍。

    對方若原因聽從。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自然是你好我也好,可若不願意,那他決沒有耐心說第二遍。會直接動手強迫對方接受,不由分說。

    王啟年做了不少情報工作,實話道:「對方根本不予交涉的機會,見面就動手,便是有心想問個清楚。也毫無入手點,所以現在只能是想辦法擒殺了。」

    隨行的兩名侍衛,赤膊上陣,搖著一葉扁舟來到澄陽湖中心。接著拿出幾塊螢光爍爍的石頭,從湖中心扔下去。扔完後立即全速往回搖船。

    「這是我們從修真坊市買來的翻江石,沒什麼殺傷力。但只要沉入湖水中,就能產生強大的渦旋勁,從而將整個湖底都攪動起來,只要那蟹妖不是縮頭烏龜,必然會被激怒。」

    果不其然,那葉小舟尚未靠岸,澄陽湖的中心就出現了一個大漩渦,這是大江乃至大海上才會出現的海漩,頓時湖底的淤泥都被攪動,弄得原本清澈的湖水變得渾濁不堪,濁浪翻滾,更有諸多魚蝦不安的越出湖面再落下。

    小舟受到漩渦影響,難以再靠岸,兩名士兵拚命划船,卻只能保證不被吸引過去,兩人面色焦急,心知若不在蟹妖出現前上岸,一旦對方動怒,首先自己就會被當做洩憤的祭品。

    岳鼎大喊一聲:「不要擔心,全力往這邊跳過來!」

    兩人焦急中沒了主意,聽到聲音下意識的就照著做,在船上奮力一蹬,奈何船身搖擺不定,不易借力,看看才跳出兩丈不到的距離。

    眼見就要落入湖中,岳鼎雙手探出,掌心產生莫大吸力,生生將兩個加起來三百斤的漢子當空吸攝過來,正是擒龍功。

    兩人驚魂未定的抱拳道:「多謝救命。」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幾乎就在兩人上岸的同時,一道浪柱沖天而起,位置恰好是在小舟的底部,生生將它頂翻掉,一丈高的浪柱就這麼出現在湖面上,彷彿噴泉一般,顯得格外突兀。

    一個魁梧的身影從浪柱中鑽出來,就這麼站在浪花上面,正是那只蟹妖,它以雙足站立,身旁各有三足,揮舞著兩個宛若大剪的鉗子,樣子看起來倒是頗為威武,嘰嘰咕咕的發出大笑聲。

    「愚蠢的人類啊,世界是我們河蟹的!」

    它將雙鉗一揮,一道藍色的光環擴散出去,湖面噗噗響起破空聲,無數蝦兵蟹將湧了出來,這些小妖怪約莫四尺高,各個將鉗子當做兵器,向岸上的人們發起進攻。

    倘若是普通的武俠世界,哪怕是大宗師看見這等異狀精怪也難免要被嚇得一跳,但獄洲上妖魔共存乃是常識,便是尋常人走夜路也有遇上陰鬼吸陽,一座山上會出現一兩頭獸類蛻變而成的妖精也屬稀鬆平常。

    耳濡目染之下,看見這些蝦兵蟹將的眾人只是微微驚訝,並不覺得慌張,如夢芸和步蒼穹這等少年人更是好奇的打量著,以前只能在書本上看見的生物變成了活生生的存在,覺得頗為新鮮。

    「動手,注意保護小姐!」

    王啟年立即下了命令,十五名百戰精兵結成一個戰陣,將左朱殷保護在裡面,在防守中進行反擊。

    岳鼎沒有學對方下命令結成真武七截陣,這些蝦兵蟹將撐死了二、三重的武修水準,武技更是半點也無,只以本能行動,如果這種對手都要團結共戰,未免太掉身份了,這些年來的修行都白練了。

    他和法琉璃都自矜身份,沒有出手,不過有盯著王啟年那邊,一旦有誰人不支,會遇上危險,就會出手幫忙,而山子巽雖然出手,卻是出工不出力,沒有運使最強的天山折梅手,只用一手全真劍法對敵,龍泉寶劍如砍瓜切菜一般,無一合之敵。

    這一戰。主要考驗的還是步蒼穹與夢芸。

    夢丫頭好歹跟著岳鼎見過幾次大場面,尤其是古城遺跡的一行,令她成熟了許多,臨戰也不再大呼小叫。反而步蒼穹自從上山以來,少有跟人實戰的經驗,此時難得動手一回,可以驗證長久以來的修煉是否起效,整個人都壓抑不住興奮,長嘯一聲,衝入敵軍之中。

    步蒼穹身兼道魔兩家之長,尤其山子巽見黃元吉無心武道。便將這方面的知識傳授給他,此時他左手運使陰刀術,招行詭異,防不勝防。右手使用大伏魔拳法,剛猛中正,拳勁雄渾。

    左手陰森詭異,左手盛陽逼人,一陰一陽。恰好形成太極相生之狀,小無相功非陽非陰,無論偏向哪一邊都不夠完美,現在卻是恰好。因此他雖然分心二用,威力卻不見削弱。甚至隱隱有越戰越強的趨勢。

    只是步蒼穹終究沒有領悟雙手互搏術,因此招式上能用得似模似樣。卻失了靈動變化,只能循規蹈矩的使用,若是遇上高手相逼,情急之下難免要慌亂,但此刻對付實力遠弱於自己的蝦兵蟹將,卻是綽綽有餘,不必操心煩惱。

    夢丫頭一動手就是最強的武技逍遙拆,擎出打狗棒一揮,便是十三道拆氣縱橫交錯而出,擊中必然洞穿出一個大窟窿,當下就倒下了一大片。

    可運用了三招後,立即醒悟過來,這蝦兵蟹將有數百之多,使用逍遙拆這麼大耗真氣的武學,敵人還沒消滅,自己先倒下了,連忙收束心神,改用打狗棒法。

    不過這些蝦兵蟹將天生有甲殼保護,尋常攻擊難以傷到,因此她不得不在擊中時,運使玄天指的冰寒指氣,透殼而入,將敵人凍傷,饒是如此,消耗也比先前要節省得多。

    這些小妖怪難纏的地方有兩點,一是甲殼護體,若不用真氣,刀劍難以斬破,傷而不死,二是還會使用一些小術法,比如從嘴裡吐出水箭,儘管是柔弱的水,卻有洞穿石壁的效果,威力不下於強弓利弩。

    它們最弱的地方在於沒有合適武學,只能是胡亂的揮舞著大鉗子,仗著數量多來亂中取勝,偶爾能命中幾下。

    若換成人類,哪怕是二、三重的武修,也必然會一些八九品的武技,配合那麼多的人數,縱然岳鼎遇上了也要手忙腳亂一番。

    這是妖族比不得人類的地方了,種族的體型差距太大,適合蟹精的未必適合蝦精,甚至就算同為蟹精,田蟹和大閘蟹之間又有許多差異之處,故而根本沒有誰會閒得無聊去創造一套合適的武學。

    因此,眾人在適應對方的攻擊後,很快就掌握了其中的關竅,動作變得熟練起來,殺戮的速度也許慢了下來,但是自身的安全性卻提高了許多,將那一成的危險性也給去掉了,可謂穩中求勝。

    只是殺了一陣後,這些妖怪的數量竟是不曾減少,仍有源源不斷的小傢伙們從湖裡冒出來,但岸上並沒有殺得血淋淋一片,蓋因這些妖怪死亡後,全會退化為原形,因此地上躺了一地的水鮮屍體倒是真的,可一隻螃蟹一條龍蝦也沒什麼血可流的。

    法琉璃撿起地上的一隻螃蟹屍體,放在掌心掂量了幾下:「這些蟹妖和蝦妖並非自然成精,否則體型不該如此之小,看來是那傢伙的法術在作祟。」

    她抬頭看了一眼,還在浪柱上手舞足蹈的蟹精,這廝倒也狡猾,知曉上岸後不利於自己,就是待在湖中央,發出一些嘰嘰咕咕的怪笑聲,絕不肯上岸助戰。

    岳鼎挺身站出:「交給我吧,既然它不肯上岸,那就請它上岸。」

    (造化齋主:被朋友拉著去考公務員,雖然沒有一定要考上的覺悟,但多少還是要像樣的勤奮一下,不能真的裸考,所以接下來的一周時間都只有一更了,請諸位見諒……這也是為了未來啊,畢竟真要僥倖考上了,碼字的時間應該會變多,據說公務員的日常就是喝茶看報打屁聊天來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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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湖面激鬥


    法琉璃好奇道:「你要在湖面上和它戰鬥?水面可不好借力哦,你們六道教的輕功的確是強大,但借一次兩次力還行,想要永久借力便是先天強者也無可奈何,借力反彈和站在水面上是兩個概念。」

    在湖上和蟹妖戰鬥,有三大難點,首先便是無處借力,不像立身平地,可以扎馬穩住下盤,並將對方的力道導入地面,而失了借力的環境,與敵人對掌,哪怕你佔了優勢,也會被遠遠彈出去。

    其次,因為無法站立在水面上,所以若想要不落入水中,就得不停的借力飛躍,不斷的跳來跳去,落地點成了一大弱點,而且行動也容易被看穿,騰挪閃避也不利於剛猛招式的發揮。

    最後,湖面乃是蟹妖的主戰場,在自己的地盤上,它不但能借助水流使用水系書法,遇上危險的時候,也能一頭扎入湖中來逃避,而一旦讓它逃進湖底,就再也拿它沒辦法,水下戰必然只有被生擒的下場。

    「說實話,還真沒什麼把握,但人生總有許多的第一次,若是萬事都要等到有把握了再去嘗試,人生未免太無趣了。」

    岳鼎一邊邊說一邊掃出沉雄掌勁,震開擋在面前的幾隻小妖精,接著從湖邊折了一束蘆葦,攥在左手,擲出一枝的同時,身形飛閃而出,半空中借力腳尖踩了一下,速度猛然暴增,向著站立在浪柱上的蟹妖一掌擊出。

    這一掌平平無奇,又十分的緩慢。沒有任何聲勢,卻是岳鼎將全身功力凝聚到極點,不浪費點滴功力,發揮出來的至剛至猛的一掌。

    與此同時。降魔拳意也伴隨著掌勁飛射出去,如大山一般壓下來,將蟹妖週身籠罩住,這緩緩推出的一掌,掌勁未到,掌意卻已經鎖定了它,令它無處可逃。

    「你這是自尋死路!」

    若在陸地上,蟹妖面對這一掌只有落荒而逃的份。但此刻它依仗著澄陽湖的地利,膽氣頓時壯了幾分,思忖就算打不贏也可及時躲入水中保命,不懼危險。當下舉起重鉗相對,如銅錘般砸了過去。

    妖怪在未化人形之前,最仰賴的就是身體的天然優勢,對於蟹妖來說,最厲害的莫過於手上的大鉗子與背上的甲殼。前可功,後可守,攻防一體,在諸多妖族之中。也是屬於天生優勢比較明顯的一類,只是甲殼上比之烏龜一類要遜色許多。

    凝聚了岳鼎精純內力的高度密集掌勁與蟹妖的重錘碰撞在一起。兩者詭異的靜止片刻,隨即勁氣轟然炸開。無形的氣勁橫掃開去,如颱風一般的席捲而出。

    蟹妖承受不住雄厚的掌勁,只能借力轉移,腳下的浪柱當即崩潰,但水面對它來說跟陸地無疑,實戰了一個小術法,便穩穩立於湖面之上,接著口腔中噴出無數細小的泡泡,將全身包裹住。

    這些泡泡帶有一定的毒素,但毒性並不強烈,對上築基期武者就基本不可能起到效果,它們的作用在於韌性極強,如同橡膠一般,用錘子也難以砸破,尤其是當多個聚集在一起的時候,能夠將受到的力量分散開去,用來對付剛猛的拳勁最是有效。

    岳鼎受力被震開,眼見就要落入水中,左手攥住的蘆葦群向下彈出一根,插在湖面上搖搖擺擺,他身子向下落,腳尖恰好踩在蘆葦頭上,將之前半身踩彎,彷彿當做彈簧一般,整個人隨即彈射出去。

    掌隨身動,行動之際,掌力已經蓬勃而發,湖面頓時分開一條通道,兩排浪花向外推開。

    岳鼎從通道中間傳說而過,掌力正中水泡群,勁力一吐,卻似擊中棉花一般無處著力,又入泥牛入海。

    啪啪啪……

    許多泡泡承受不住過於雄渾的掌勁,一一破碎,但每破碎一個,就能耗掉一分掌勁,等到泡泡群縮水了一半後,已是將岳鼎這一掌盡數化解,

    「技窮矣,小小人類,認輸吧!」

    蟹妖抓住轉瞬即逝的機會,身形從泡泡群中穿梭而出,揮舞巨大的蟹鉗,破風砸出,蟹鉗上妖氣湧動,風雷呼嘯,勁力不下萬斤。

    岳鼎身在半空,避無可避,更糟糕的是,一旦被擊中,縱然沒有受傷,也要被擊落湖中,而一旦落入湖水之中,便成了對方肆意縱橫的戰場,只能任由宰割。

    這便是在湖面上與水族妖怪交手的危險之處了,一點也不亞於在空中與禽類妖族交手,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的處境。

    在水上,水妖可以借助湖水來當做緩衝,既能當矛,又能當盾,隨時可以借水而遁,佔了全方面的優勢,反觀人類卻是連半招也輸不起。

    危急間,只見岳鼎放鬆週身肌肉,從一合相化為無人相,體內一片虛無,空空蕩蕩,無處著力,化至剛為至柔,身體彷彿變作飄絮,輕柔無力。

    眼見攜帶萬斤之力的蟹鉗破空錘下,尚未及身,強大的勁風已然將他的身體推了出去。

    後退之時,他雙手一旋,轉過一個圓圈,剎那間就是一十八道逍遙拆氣破空攢射而出。

    就像皮球可以擋住掌力拍擊,卻經不起一枚小小的釘子,逍遙拆是高度凝聚的真氣,無處可卸,這一回泡泡再難抵擋,紛紛破裂,被一掃而空。

    蟹妖來不及閃躲,瞬間中了好幾發拆氣,好在有甲殼護體,雖然被打出了許多裂縫,可終究沒有破防,只負了一點內傷。

    「桀桀桀桀,你弄痛我了,渺小的人類,你必然要為此付出代價!」

    它口中說著猖狂的話,行動上卻是極為保守,不敢上前近戰,只是張開蟹鉗,噴射出兩道粗大的水柱,想來是給打怕了,只想著發揮術法上的優勢,進行遠程攻擊。

    岳鼎拿出兩根蘆葦,往上聚集了一些冰寒真氣,向下一擲,蘆葦插入湖面,凍結出一小片冰塊,而蘆葦草就這麼被冰塊固定住。

    他雙腿分別踩在蘆葦草上面,首次穩定住身體,不再移動,面對激射而來的兩道水柱,雙掌一開,勁力牽引,將大片湖水吸攝起來,化作兩條粗大水蟒,交錯在身前,緊著寒氣勃發,將水蟒凍結成冰牆,擋住水柱的衝擊。

    以冰阻水,岳鼎雖然不會術法,卻以武技模擬出不下於術法的威力。

    「桀桀,你擋得住一時,還能擋得住一世嗎?」

    蟹妖決心發揮自身優勢,絕不上前交戰,催動體內妖氣,加強術法威力,噴射出的水柱變得更為粗大,撞破了岳鼎的偽術法。

    「等的就是你這一招!」

    面對衝擊來的水柱,岳鼎縱身而起,身如飛燕翱翔,竟是踩著水柱快速拉近彼此的距離,他的掌勁蘊而不發,氣勢卻先一步壓了過去。

    嘗過苦頭的蟹妖,哪裡還敢接招,強忍住鑽入湖底逃跑的衝動,再度吐出許多泡泡,將身體包裹起來,藉著氣泡能反射陽光效果,令身影變得模糊。

    面對同樣的防禦手段,岳鼎沒有以逍遙拆破防,他心知若再來一次真氣攢射,必然要將這個膽小如鼠的妖怪嚇得躲進湖底,而一旦對方打定主意不出來,裝鴕鳥將腦袋埋進沙子裡,便是他再多的手段也無奈何。

    縱然有山子巽下毒的法子在,可終究不能錯過眼前的這一次機會。

    所以,他運足十成功力,張嘴發出了獅子吼,無形音波呼嘯而出,將氣泡紛紛震碎,蟹妖受到迎面而來的衝擊,腦海間轟然一炸,頓時化作一片空白,什麼念頭都起不來。

    抓住這發懵的剎那,岳鼎居高臨下,劈空掌當頭蓋下,掌力如鉛石墜落,壓得蟹妖渾身吱吱發顫,這樣雄厚的掌力,便是真正的護甲,也要被震得粉碎。

    蟹妖終於回過神來,已是膽裂魂飛,再無戰鬥的勇氣,正欲借水而遁,忽感雙足一麻,低頭看去,卻見腳下的湖面已然結冰,將自己的雙足都冰封在裡面。

    卻是岳鼎藉著劈空掌的機會,將陰寒真氣攜帶著一併散發出去,將方圓三丈內的湖面都結凍成冰,阻斷了後路。

    他身子順勢落下,踩在冰面上,以大金剛神力翻掌擊出。

    「給我上岸吧!」

    蟹妖連忙以蟹鉗格擋,兩者互擊,勁力迸發,頓覺抵擋不住,身體整個被拋飛出去。

    它心知一旦落到岸上,失去最大的地利優勢,必將死無葬身之地,現在連湖面上都打不贏對方,上了岸更是只有死路一條,於是拚死催動妖氣,強烈的生存意志令身體突破了極限,竟是在全身僵硬的狀態下,引發湖中水波衝破冰層的阻擋,向著身體捲來。

    只要有一撮水花沾到身體,它就能立即運使水遁法術,遁隱湖底,順流而游,逃出生天。

    然而岳鼎早有準備,手中的蘆葦草連環擲出,這蘆葦上被他施加了強大的冰寒真氣,速度不亞於弩箭,一擊中騰空而起的水柱,立馬將其冰封,接著再破碎成渣。

    蟹妖連連召喚水柱,卻一一被狙擊,一個也沒能成功沾到身體,心中喊著天亡我也,咚的一聲落在岸上,尚未掙扎著站起來,就有數件兵刃架在了腦袋上。


第六十章 痼疾


    「你們這幫強盜,識相的趕緊放了本將軍,不然到時候激怒了西海龍宮,萬千大軍一發,必然要這片土地生靈塗炭,星毀陸沉,日月無光。」

    「本將軍修行三百載,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你們有什麼手段盡管使出來,喊一聲痛,就算不得英雄豪傑,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钂棍槊棒,鞭鑭錘抓,拐子流星,盡管來吧!今朝做了無頭鬼,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我詛咒你們,為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裡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看破的,遁入空門;癡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淨!」

    蟹妖雖是被擒住了,卻依舊嘰嘰咕咕說個不停,明明被嚇得瑟瑟發抖,仍要大放闕詞,後面還唱起了曲子。

    丘離本來想手起刀落,直接將這貨結果性命,一了百了,不想還能見到這麼一幕有趣的事情,頓時來了興趣,反而不想動手滅口,全當是看大戲。

  「你們說,這貨該不會是因為沒有腦袋,所以有恃無恐吧……看起來也不大像啊。」

    雖說是用兵刃架著腦袋,可也只是表面上的理解,畢竟螃蟹這種生物的腦袋是跟身體聯系在一起的,很難區分開,除了用眼睛判斷出大致的位置以外,真的很難再進行辨認。

    夢芸看得有趣:「這家伙到底是膽大還是膽小,若說膽小吧。明明身陷咱們手中,隨時有可能被清蒸或者紅燒,居然還能唾沫橫飛的進行挑釁;可若說膽大吧,他說話的聲音都在發顫,八只腳都被嚇得沒力氣,就差沒當場失禁,而且從之前他的表現來看。不敢上岸和我們戰斗,也不敢跟師尊近戰,分明是個無膽無勇之輩。只有一張嘴巴厲害。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法琉璃若有所思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蹲下身子,用手按著蟹妖的身體,輸入真氣進行探測。

    王啟年本來見她年幼。以為是小孩子不懂事,正要喊不要亂動人質,讓大人來,結果發現六道教的一行人各個神態自若,並沒有要阻止的意思,頓時想到了一種可能,於是沉下心來細細觀察,終於發現這女娃的武道境界竟是比岳鼎還要高出一籌,乃是返璞歸真的先天高手,被嚇得直冒虛汗——若是方才告誡的話說出去。指不定就會得罪了這位不能以貌取的前輩高人。

    過了片刻後,法琉璃的眉頭漸漸皺起來,岳鼎詢問道:「如何,發現了什麼?」

    「源頭找到了,它的體內有一些黑色的能量雜質。附著在脈絡中,隨著妖氣一起流動,而這些黑色的雜質會向外散發出癲狂的精神波動,能夠令人的性格變得嗜血好殺。」

    法琉璃不愧是老前輩,縱然不明白黑色的雜志究竟是什麼,也不妨礙做出判斷。

    她站起身來踢了蟹妖一腳:「虧得這廢物天生懦弱膽小。否則換了一般人,早就被刺激得失去理性,化身為殺人狂魔,這廝的膽小天性令它哪怕受了外物刺激,依舊是有膽無氣,掛了一張老虎皮,裡面還是小綿羊。」

    岳鼎皺眉道:「還能保留本性,這倒是跟走火入魔有些差異,是藥物的影響嗎?但誰會故意對一條湖中的蟹妖下手呢?找這麼一個平平無奇的角色,又有什麼意義?」

    「誰知道呢……雖然覺得可能性很小,但這家伙說不定會知道些線索,也許可以先讓它恢復冷靜。」

    法琉璃手指微曲,如世尊拈花,一朵青色蓮花躍然而出,跳躍在指尖,隨著輕輕一彈,射入蟹妖體內。

    對方開始掙扎,發出痛苦的呻吟,全身猶如痙攣一般的顫抖,接著身體的幾個孔洞忽然向外射出青色劍氣,卻是將打入體內的佛門真氣逼了出去。

    法琉璃眉頭一皺,覺得在眾人面前失了面子,當即舉手蓋下,直接導入大量的真氣強行驅毒。

    這下,蟹妖顫抖的幅度變得更大了,口腔更是吐出了許多的泡泡,身體肢節處冒出了一些黑氣,可惜若有若無,難以被徹底逼出。

    運足十成功力,法琉璃的身體都開始冒出青色光芒,然而情況並不樂觀,那黑色的雜質就像是被沉在湖底的石頭一樣,任憑真氣沖刷,就是不予動彈,仿佛吸附在經脈上。

    她的劍蓮真氣主殺伐,雖然也有無花寺大部分內功皆具備的驅毒效果,但終究是附帶的弱項,本以為靠著自己一甲子的功力,就算效果弱也能以量取勝,不想竟是如此難纏,對方甚至打蛇上棍,有順著真氣反噬的跡象。

    岳鼎瞧出不對勁,見法琉璃的身上居然也透出了黑氣,當即一掌貼上去,九陽功順勢而入。

    同為佛門一脈,劍蓮真氣也非陰寒,兩者並不排斥,而得到九陽功的幫助後,劍蓮真氣的驅毒能力大增,若僅是如此倒也未必能根除黑色雜質,只是這東西天生懼怕純陽之氣,岳鼎的九陽神功雖未大成,可終究是有了根底,雙方一接觸,黑色雜質頓時潰敗如爛泥。

    過了片刻後,只見蟹妖周身騰起一股腥臭的黑氣,眾人紛紛掩鼻推開,等到全部散出後,岳鼎和法琉璃兩人才收掌回氣,大功告成。

    只是這麼一番折磨下來,蟹妖在驅毒過程中痛得死去活來,現在已是昏迷過去,想要詢問清楚,卻是得等到它重新蘇醒過來。

    「小姐,你怎麼了?」

    忽聞王啟年緊張的聲音,卻見左大小姐臉色難看,隱隱有醬紫色浮現,蛾眉顫動,連聲咳嗽,有昏闕之狀。

    站在旁邊的夢芸關心的問:「怎麼回事?」

    王啟年歎氣道:「老毛病了,小姐剛剛聞到了那些黑氣,被引發出來而已,還愣著做什麼,趕緊去馬車裡拿藥。」

    最後一句卻是對旁邊的侍衛下命令。

    夢芸見左朱殷額頭沁出了許多汗水,分明是痛楚難忍,偏生緊緊咬著嘴唇,不發一聲,同為女子,不由得心生佩服。

    「如果是毒的話,我可以試試,九陽功能制百毒,就算不能根除,也該能緩解症狀才對。」

    她想起師尊能夠以九陽功給蟹妖驅毒,覺得以自己的內功,當能幫上一點忙,於是伸出手壓在左朱殷的後背。

    王啟年來不及出聲阻止,就見夢芸臉上騰起了純陽之氣,九陽功綿延灌入,入得左朱殷體內,頓覺如入冰窟之中,她曾以動物試過幻陰指的威力,再用九陽功化解,知道就算是幻陰指也遠遠達不到這種寒冷程度,心中納悶,但輸入真氣的動作未停。

    王啟年見過無數武林高手試圖以真氣給小姐治療痼疾,可結果無疑不是觸動體內陰脈的寒氣,不僅小姐痛苦萬分,那些武者也紛紛因寒氣反噬而慘死。

    他心中焦急,正欲動手強行將兩人分開,哪怕被內力震傷也在所不惜,反正小姐功力尚淺,而夢芸小丫頭一個,想來就是從小開始練功,也沒太大的火候。

    這時卻見左朱殷臉上神色稍霽,痛楚之色減弱許多,他又不免起了僥幸心理,想著小姐受此病症多年折磨,若是能緩解發病症狀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也虧得他沒有魯莽動手,否則以夢芸的內功底子,遭到全力反震,不死也得重傷。六道教這群家伙的內功,個個強得沒有天理,在同年齡段,就算是武道聖地的弟子也有所不如。

    在輸功中的夢芸,初時雖覺難行,阻力極大,可終究是能沿著經脈前進,可中途忽覺一絲酸溜溜、冷颼颼的寒流循著勞宮穴直透過來,手掌頓時麻了。

    她心生詫異,正要再催功力,哪知寒流更甚,麻軟之感直向手腕襲來,以九陽功的至陽之氣居然也抵擋得極為吃力。

    這些寒流從左朱殷的陰脈中主動衍生而出,而且似乎是受到了九陽功的刺激,衍生得越發濃重,在經脈中似無遮攔,一絲絲向上透來。

    夢芸終於意識到了危險,想要撤手,卻又想到倘若自己在此刻收功,左朱殷體內被激活的陰脈極可能會在短時間內大量增生寒氣,到時候怕是有性命之憂。

    明明想救人,卻偏偏害了人家,這可不是她願意看見的,當即憋上一口氣,無論如此也不放手,只是竭力運功抵御,但那寒流卻不似尋常內勁,陰冷綿密,有形無質,既難化解,又難抵御,片刻間,她一條膀子盡已軟了,那寒流卻仍是綿綿密密,不絕湧來。

    焦急間,一個令她安心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收束心神,放棄控制,跟著我的真氣行走。」

    頓時,同根同源,但是量上更為磅礡的九陽功貫通而入,裹著夢芸的九陽功,仿佛大流小流匯聚成江,霎時將反噬的寒氣沖散掉,不僅如此,更是迅速反殺敵營,在左朱殷體內沿著陰脈走了一圈,將衍生寒流的源頭暫時壓迫住。

    「撤手!」

    一聲大喝,夢芸立即分開手掌,這時就見王啟年迅速將一粒藥丸塞入左朱殷口中,一陣運功調息後,總算平復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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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極陰難治


   「這是怎麼一回事?這般至陰的寒氣,我還是首次遇見。」

    岳鼎在幫夢丫頭將入侵體內的寒氣去除後,忍不住開口詢問。

    左朱殷體內傳遞出來的寒流,和他以前接觸過的各類陰系武學都截然不同,只走極陰的路子,而且發揮到了極致。

    陰、寒、毒,三者往往聯系在一起,其實並不相同。

    如玄天指無陰和毒,只專注寒的屬性,所以中招者只會覺得全身如同結冰,寒氣撲面,但並沒有任何中毒的症狀;幻陰指走陰和毒的雙重路子,所以中招者痛楚非常,偏生指氣游走周身,難以掌控;修羅陰煞功走陰與寒的雙重路子,故而中招者雖感寒氣罩頂,卻並沒有那種如毒蟲啃食全身的痛苦。

    此外,又比如著名的玄冥神掌,走的其實是寒與毒的雙重路子,所以症狀表現出來,就是又冷又痛苦,但本身掌力並不陰柔,縱觀玄冥二老的戰斗,大抵上都是直來直去,掌勁凶猛。

    細分的話,陰、寒、毒皆有差異,只是由於三者常常攪合在一起,而且功效和克制手段上都幾近相同,因此人們也懶得細究。

    此時在左朱殷體內所傳達出來的,便是至陰之力,無毒,讓人覺得寒冷只是陰屬性所附帶的,精神上的寒意要遠強過肉體,比如遇見陰森恐怖的事情,明明周圍的氣溫沒有下降,人卻會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來。

    左朱殷並不隱瞞,解釋道:「此乃九陰冥脈。我天生陰氣過余,陽氣孱弱,陰冥之氣盤結於九大陰脈之中,常有發作,是我忘記了提醒,差點連累了夢姑娘。」

    法琉璃疑惑道:「怎麼會有這等事情,九陰之體、純陰之體我都有聽說過。但從沒有哪一個會發生這般好似寒毒病症折磨的症狀,比如純陰之體若不想法以陽氣彌補,頂多是在最後因為陰氣積累過重。突然爆發而去世,而不會時不時的發作來折磨人。」

    左朱殷只是苦笑,並不回答。

    王啟年性子耿直。忍不住道:「我也不怕小姐怪罪,這事知道的人越多,越有法子解決。追溯源頭,乃是出在小姐的母親身上,夫人在年輕時曾誤墜山崖,幸好半途被一棵老松掛住,接著幸運的發現了一個出現在崖壁上的洞穴,而在那處洞穴中發現了一叢奇異的果子。她因人在洞穴中,上不去,下不來。又饑又渴,便拿這些果子解渴。

    之後夫人獲救,回到府中修養,不知不覺中內力漸增,眾人皆以為是那果子的效果。認為是能增強內功的天材地寶,慶賀不已,誰知過了沒多久,夫人體內就生出了陰寒的死氣,日漸削瘦,偏生那時候已懷了數個月的身孕。若是以純陽猛藥根除,必然傷及胎兒,於是不得不選擇治標的手段,用一些陽烈的藥物吊住病情,不讓惡化,結果等到小姐出生之後,那股陰寒的死氣就一並遺傳過去。」

    岳鼎皺眉道:「若僅是如此,以左司馬的人脈,應當不難找到一些純陽功法來醫治病根,方才我以真氣調息之時,發現那陰氣不僅深入骨髓,還能自陰脈中主動衍生,連綿不絕,並沒有外力造成的陰冥死氣那麼簡單。」

    王啟年一邊歎氣,一邊搖頭道:「如少俠所說的那樣,若僅僅是陰冥死氣倒也沒什麼,軍中有的是陽剛屬性的武學,然而那陰氣是胎裡帶來的,頑固不化,更與母胎中天生蘊藏的一縷先天之氣融合,漸漸影響身體的發育,最後蛻變成連各方名醫也束手無策的九陰冥脈。

    這十多年來,將軍想盡法子,用了無數藥物,甚至請人給小姐易經洗髓,驅除寒毒,但到頭來也只能延一時性命,治標不治本。陰冥死氣平時若不發作,與常人無異,一旦發作,寒意便會透入骨髓,尤其一股冥氣會令人生出仿佛將死的感覺……如今只能以純陽丹吊著,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了。」

    岳鼎恍然,怪不得當初會覺得左朱殷內功深厚,其實並非是她的內功,而是源自體內的陰冥死氣,死氣本質上也屬真氣的一類,只是難以利用罷了,加上還融合了先天之氣,偽裝起來就更容易給人根基深厚的印象。

    法琉璃詢問道:「左小姐的母親可是武修?」

    到了這一步,左朱殷也不再隱瞞什麼,坦言道:「母親出身武家,奈何娘家有規矩,傳男不傳女,因此只學了一點防身之術,還有基礎的養氣功夫,勉強算是習武之人。」

    「這就對了,雖然不知道那果子究竟是什麼東西,但天材地寶也不是人人可以吃的,就像普通人有時食用一些大補之物,結果導致迫血妄行,鼻腔出血。所謂煉精化氣,天材地寶是‘精’,可若是沒有‘煉’的手段,‘精’就會一直積累在體內,無法轉換成氣,偶爾見到內力增長,其實是消耗了身體的精華,透支了生命,若是天生強壯的武修,有一定的根基在,稍微消耗一些也無什麼大不了,但若換成普通人,最後的結果就是積郁成疾。

    那些游俠小說中,普通人奇遇下服食了千年靈芝,導致功力大增,全是文人騷客的臆想,現實中若發生這樣的事,過於濃厚的精氣會讓人因氣血循環過快而暴斃。」

    岳鼎點頭表示贊同,他們六道教的弟子之所以能不在乎危險的嗑藥,就是因為有著足夠多的功法武學在,有的是煉化的手段,積累再多的精都能煉化成氣,不必擔心積累過多而無處疏導。

    法琉璃見孺子可教,便敞開了話題,深入講解道:「世上的修行方式眾多,很多都不一定按肉身九重境來劃分,比如修羅一族有獨屬於自己的修煉體系,但根本上都是一個亦步亦趨,環環相扣的過程,很多階段的特征都是不約而同的相似。

    鍛體階段時增強肉體,為產生真氣做准備,養氣階段時產生了真氣,滋潤了靈魂,增強了經脈、內腑,前面兩個階段打下的基礎,為壯大神念提供了充分准備。而神魂階段又增強靈魂和其控制力,強化身體對天地靈氣的感應程度,肉體、經脈、內腑的承受能力,靈魂的控制能力,這三個階段又共同為先天期的吸收天地靈氣打下基礎。

    真氣錘煉靈魂,加上神魂階段對靈魂控制能力的鍛煉,又都為神念、靈魂合一打下基礎。神魂階段神魂合一,先天期令諸般真氣返歸先天,加上前面所有階段磨礪的道心,這一切又都是金丹大道的基礎。

    所以,整個肉身境是一個環環相扣、步步相隨的緊密過程,這一個過程,你要是走了捷徑,取了巧,落下了哪個階段的修行,那必然要在日後的其他階段,付出十倍的努力,才能補得回來,甚至永遠也補不回來。」

    夢芸對這方面知識的興趣並不大,反正有岳鼎在,不怕沒人指導,因此她提醒道:「法琉璃前輩,咱們似乎說偏題了。」

    法琉璃訕笑幾聲:「好不容易閉關出來,難得與人說話,所以總是忍不住要多講幾句。」

    若是丘離在此,必然會大笑著說這跟閉關無關,而是上了年紀的人都喜歡嘮嗑。

    不過岳鼎、山子巽、步蒼穹都是正經人,而夢丫頭知進退,識大體,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因此無人故意找打。

    山子巽看了不少醫書,建議道:「其實除病的方法要簡單也很簡單,無非兩種思路。一是以至陽之氣幫忙洗骨伐髓,從根本上,一勞永逸的改變經脈屬性;二是根據堵不如疏的道理,既然難以消除,干脆利用起來,修煉至陰屬性的內家功法,因勢利導,徐徐緩解症狀,直至最終消失,說不定還能事半功倍。」

    王啟年歎氣道:「純陽或純陰的內功已是極難尋找,至陽和至陰的就更加罕見了,即便在天人境的武學中,也少有達到這類要求的功法。不說能否找到,即便找到了小姐也不可能修煉。」

    以獄洲的力量體系特點,武學奧義將會隨著境界的提高而深入,因此九、八、七品武學中,幾乎不可能會有至陽屬性的內功。

    岳鼎思忖了一下,若是自己將九陽真經練至大成,令九陽功晉級為九陽神功,再配合洗髓經或易筋經一類的功法,倒是有可能實現。

    除此以外,以六道教目前的內功心法,還真沒一個能做到的,因勢利導也不行。

    九陰真經雖然名字中帶個九陰,其實修煉出來的九陰神功只是中等偏陰,連純陰都算不上,所以郭靖和洪七公照樣能打出至剛至烈的招式,而不會顯得陰柔。

    修羅陰煞功的名字中也帶個陰,可卻是陰寒雙重屬性,甚至還略微偏向於寒,也算不得純陰。

    慈悲廣度佛母神功倒是陰屬性的,可惜它的陰指的是太陰之力,與太陽之力相對,太陰通俗的講,也即是月亮的意思,佛門的陰終究不是道家的陰,何況作為八品功法,縱然符合條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岳鼎正思考著神秘空間中是否有符合條件的功法,忽而聽到了呻吟聲,卻是那頭蟹妖從昏迷中蘇醒過來。  




第六十二章 香火願力


    在眾人商談關於如何醫治左朱殷病情的時候,蟹妖總算是緩緩清醒過來,這貨是水妖,用水潑臉來清醒腦子的手段對它無效,山子巽提議說用火烤,岳鼎覺得這樣做太不「妖道」了,讓它少受了許多折磨。

    被驅除了體內的雜質,不再神經兮兮的蟹妖恢復膽小的本性,沒有了「殺了老子,還有後來人」的慷慨赴義的語氣,膝蓋果斷軟得跟軟體動物似的,被質問問題,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部抖出來,透著「只要不殺我,想讓我幹什麼都成」的卑微屈膝。

    依照它的回答,最近一個月內並沒有吃奇怪的東西,也沒有碰上什麼意外奇怪,日子都是一如往常的平淡——就是趴在湖底裡看風景。

    這點上眾人倒是沒有懷疑,就憑這傢伙成精以來從未肆虐過鄉里,早些年曾經壯著膽獵殺過家禽來補充精氣,後來被當地漁民集合起來教訓了一頓,便一直乖乖的躺在水底捕食魚蝦為生,白瞎了「橫行霸道」這個用來形容它種族特性的詞。

    「聽起來似乎真的沒發生什麼……可若沒有意外,又是怎麼讓異毒入侵的?你該不會隱瞞了什麼吧?」法琉璃最後一句語帶威脅。

    可憐螃蟹不會流眼淚,否則現在絕對是一副被嚇得屁滾尿流的模樣,饒是如此,它現在也是求爺爺告奶奶的可憐相:「大人!女俠!小的真心沒有欺瞞啊,天地可鑒。方纔所說句句屬實,絕無遺漏,若有違背,願被九天雷劫打得灰飛煙滅。」

    眾人一對視,相互交流意見,統一的看法也是認為對方沒有騙人,否則這演技也太逼真了。就憑這一手,也不該混得像如今這般籍籍無名。

    可若是沒有意外發生,蟹妖又為何表現得如此異常。難道這異毒是它體內自動衍生出來的?

    也沒聽說過蟹妖擁有這種本領啊,牛的年齡大了倒是會生出牛黃來,可螃蟹什麼的……蟹黃跟牛黃完全是兩碼事 牛黃是膽囊結石,所以越老越大,蟹黃則是卵巢,跟年齡沒什麼關係。

    岳鼎腦中靈光一閃,道:「之前在思索如何擒拿蟹妖時,曾聽三弟說過一法,可以用散功毒灑向湖水,令整條湖都受到影響,從而逼出蟹妖,而這散功毒對於普通魚蝦並沒有任何影響。那麼異毒散播的渠道是否也是相同的道理呢?其實下毒者並沒有特意要針對蟹妖。只是單純對這條湖下毒而已,從而影響到了蟹妖。」

    這話獲得了所有的人認同,就憑這軟腳蟹的窩囊性格,實在是沒有利用價值啊,將能狂暴化的異毒浪費在它身上。稱得上暴殄天物。

    唯有左朱殷質疑道:「這條湖只有蟹妖一個妖怪,若是這毒只對妖族有效,那麼對湖水下毒不正是以它為目標嗎?」

    岳鼎意味深長道:「這條湖可不是一條封閉的死湖。」

    明白者皆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不明白的人仍是一頭霧水。

    左朱殷轉身詢問王啟年:「流經澄陽湖的水流源頭在哪裡?」

    王啟年皺起了眉頭,絞盡腦汁搜索記憶:「若是溯本追源,當是在域外……」

    「域外。莽荒,妖族,異毒,水流,狂暴化……」

    左朱殷念叨著這幾個詞,一個推論的結果出現在腦海中,不禁倒吸冷氣,眼神也變得凌厲起來,下命令道:「快派人,沿著澄陽湖的上流搜索,看看沿路上是否還有其他的水妖出現狂暴化的異狀,王侍衛,將這則消息通報給父親,務必保證盡快送到!」

    這群行伍出身的侍衛們紛紛抱拳,稱了一聲:「諾!」接著個個雷厲風行的去完成任務,絕不拖沓。

    在場的岳鼎、山子巽、法琉璃皆是想到了一塊,更從左朱殷的反應中確認了自己的推測,心頭也是沉甸甸的,氣氛不由得凝重起來。[.

    「那個,看起來似乎沒小的什麼事了,小的能不能回去了?」蟹妖吞吞吐吐發出聲音,打破了凝滯的局面。

    山子巽看了它一眼,淡淡道:「你的確算得上是受害者,但有漁民喪生在你手中也是事實,殺人償命,天經地義,若是現在將你這麼放了,澄陽縣那邊不好交代。」

    他卻是想到了大哥的識海空間,這蟹妖活了這麼多年頭,手上必然了沾了不少罪業,按照大哥推論,功德玉碑可不會管它是主動還是被動,做了就是做了,只計行為不計想法。

    一番話嚇得蟹妖直哆嗦,口腔中吐出許多泡泡,整個兒縮成團,倘若它是烏龜的話,此刻想必早已縮進殼裡面,可惜螃蟹雖然有殼,奈何容量不夠大,藏得下腦袋,容不下肢體。

    夢芸不懷好意道:「果然還是清蒸的好,原汁原味,個頭這麼大,蟹黃一定很多。」

    蟹妖趕緊道:「小的是公的,沒有蟹黃。」

    「蟹膏也勉強湊合!」

    岳鼎道:「好了,別嚇它了,此事你也是身不由己,雖然有過前愆,既已從良,自當善莫大焉,我便不懲罰你了,但是跟澄陽縣百姓之間的關係,卻是要靠你自己來想辦法恢復……」

    說到這,忽然計上心頭,改口道:「不,我可以幫你一個忙,你好歹也是一方河妖,常年躲在湖底像個什麼事?我可以替你跟澄陽縣的百姓商量,每隔五天給你送上一頭家畜作為貢品,甚至可以讓他們為你建立牌匾,為你提供香火願力,而你的任務,則要保他們一方平安,不讓遊人溺水,更要照顧整個澄陽縣,不讓湖水氾濫聚成水災,至於能獲取多少香火願力,就看你自己的積極性了,若是年年風調雨順,說不定還能讓你凝聚出神位。」

    鄰居住著妖怪,是好是壞全看彼此間關係的相處方法,如現在這般老死不相往來,是一種無利無害的結果,可終究不是最好,能一直保持下去完全是因為兩者中沒有一方的力量達到絕對性的優勢,而一旦出現這種絕對性的差距,難保不會發生萬一。

    當彼此非親非故的時候,利益就成了最好的紐帶,像今日之事,倘若蟹妖受澄陽縣百姓供奉,就能在察覺不對勁的時候提前發出警告,比如它的牌位就可反映出身體狀況的變化,令百姓有了警覺,不再靠近湖泊,如此便不會有無辜者身亡。

    對於一個縣的百姓來說,每隔五天送上一頭家畜根本不算什麼事,而香火願力對他們來說也沒有任何害處,如此就能保住家園平安,不再有水災,令孩童、漁民、船夫等人性命無憂,算得上是極為划算的買賣。

    而對於蟹妖來說,一頭豬的精血無疑比魚蝦什麼的要豐富許多,而香火願力更能淬煉它的妖力,對修煉大有裨益,並將它的血脈本能削弱到最低。

    比如一頭老虎成妖,源自血脈的凶殘會令它見到活物就殺,哪怕精血補充足夠也不會停止獵殺的行為,可若它被百姓供奉為一方土地神,香火願力的誘惑將會鉗制住本能的慾望,迫使它為了獲取更多的香火願力,不僅不去殺人,反而要保護這方土地的百姓。

    誠然,獲取香火願力的方法除了感恩之外,還有敬畏,後者的手段難免容易走上邪路,但比起源自血脈本能的肆無忌憚要有所克制,因為香火願力就是一個枷鎖,一旦套上了,就必須按照枷鎖的規矩來行事。

    法琉璃也想到了其中的關鍵,不由道:「虧你想得出來,幫助妖族提供香火願力,互取利益,這倒是個正道修煉法門。唉,這妖怪活了幾十年,居然也沒想到這法子,真是白瞎了一身道行。」

    妖族的修煉,除了類人型的種族,基本上在化為人形之前,都是憑借本能行事,本能即是私慾,沒有限制的手段,這種法子很容易走上邪路,而凝聚香火願力,便是極少數的所有妖族都通用的正道修煉手段。

    「澄陽縣沒什麼敬拜的神靈,信仰上便不存在衝突,雙方正好互利互惠,它若能庇佑一方百姓,也可彌補之前犯下的罪業,可惜這麼簡單的法子居然都沒人想到過,否則也不會發生這場意外——很多事情,缺乏的僅僅是一次交流。」

    岳鼎轉向蟹妖,問道:「我聽聞凝聚香火願力雖然對修煉極有幫助,但若用此法,這輩子都不可能證道成聖,你可願意?」

    「願意願意,小的願意!」

    蟹妖滿口子答應,倒不是為了保住小命而委屈自己,什麼證道成聖,這目標太遠了,看不見任何苗頭,已經不是天與地的距離,而是次元與次元的距離。

    獄洲迄今為止只出過一個聖人,還早已離開,年代要追溯到上古時期。縮小到妖族,就算虛空強者也不過大貓小貓兩三隻,雖說修行者目標要遠大,但那種不切實際的想法還是省省吧,哪怕武道聖地的天才弟子,也沒哪個敢說自己的目標就是聖人,虛空境就是一座無法跨越的歎息之牆。

    對於蟹妖來說,有機會享用香火願力,凝聚神位,實在是天上掉下了一座金山,心理落差太大,差點驚喜得暈過去。

    神靈修行法和證道成聖不是一個路子,但若能積少成多,凝聚出獨屬於自己的神位,甚至可演化神靈國度,掌握一方天地,成就不在虛空強者之下。

    當然,這個目標還太遙遠,以蟹妖的心願,若能化形成人,這輩子就算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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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人妖之別


    獄洲本名玉洲,乃是天地開闢以來的九洲之一,後因一場大戰與洪荒世界脫離,降落在如今的世界。

    據傳在獄洲尚未降臨之前,這個世界便已存在著大陸板塊,獄洲降落在上面,可仍有不被覆蓋的地域存在,而那些區域便被稱之為莽荒,獨立於既定的四十九州之外。

    巫州位於獄洲的最外圍,與莽荒鄰接,而且從形狀來看,恰好是三座突出的橋頭堡之一,所以每年都會有大批的獸群奔襲侵入地界,而邊軍負責的就是抵禦獸潮的任務,長久以來,這都是最艱難的使命,每一次都需要集合巫、飛、弈三州之力,召集各方高手,付出慘重的傷亡才能抵擋住。

    直到三百年前,紅世雙巫兩人長驅直入,深入莽荒,亂世尊者更是在對方的勢力中心,於眾目睽睽之下,萬軍環伺之中,當場斬殺莽荒之王,終於令週而復始的絞肉戰爭停歇下來,雖然每年仍有獸潮侵襲,但相比以往,數量不到兩成,莽荒中的高手亦不再現身,所以僅憑駐紮在邊關的軍隊就足以抵擋。

    正是這一戰,奠定了紅世雙巫為獄洲第一強者的位置,更是保了巫州三百年的太平,其餘位於邊緣的大州也或多或少從中受益。

    這已經不是六道教有資格插手的領域了,至少現在沒有資格,因此縱然岳鼎看出了澄陽湖事件的貓膩,可也只是目送左朱殷等人離開,沒有拍著胸脯說「讓我來助你一臂之力」——倒不是害怕畏懼。而是這麼說未免太將自己看得是那麼一回事了。

    山子巽低聲道:「其實也並不難猜到,無非是紅世雙巫離開後,令許多人和勢力蠢蠢欲動了。」

    對於莽荒的部落來說,紅世雙巫既是最憎恨的仇人,又是最可怕的敵人,抱持的是又敬又畏的情緒,如今最可怕的敵人離開了地盤。 被壓抑了三百年的心思難免活絡起來。

    岳鼎點頭道:「不管怎麼說,他們在沒有真正確認紅世雙巫的安危之前,頂多是試探一下。不敢真的動手,這點上甚至要比外人窺伺紅世天宮的地盤更加遲一些,不過巫州之外的大州就不好說了。他們若真動了心思,想要試探一下,就算不敢動巫州,也不會放過其他的州域。」

    法琉璃嗤笑道:「莽荒也就是吃軟怕硬的主,算起來也沒什麼出色的人物,近萬年來,就出了一個虛空強者,一直被奉為信仰的神主,結果還被紅世雙巫當眾給宰了,這三百年來的平靜。更多是為了重塑崩潰的信仰——只怕也難得很,就算是整個獄洲,也不敢保證三百年能出來一名虛空強者,向來不受天地氣運鍾愛的莽荒就更不可能了。若是小打小鬧倒也罷了,真要妄想席捲天下。惹得那些虛空強者出手,沒有同等高手坐鎮的莽荒,只會被拆得七零八落,重現三百年的可憐狀。」

    「不管如何,倘若真要發生獸潮侵略,說不得就要去邊關盡一份心力。至於大局上的勝利,就不是現在的我們需要考慮的,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岳鼎一句話給這番討論下了基調,接著就去找澄陽縣的知縣,商量了關於給蟹妖豎神牌的事情。

    這位知縣不到四十歲,在官員中算是相當的年輕,有頗有見識,雖知之前一番騷動由蟹妖引起,還傷了好幾條人命,可考慮到答應條件後,未來澄陽縣能得到莫大的好處,不說欣欣向榮,歌舞昇平,至少讓縣裡的百姓家中每日多幾道菜沒什麼難題,權衡利弊之下,還是答應了交易。

    對他來說,蟹妖是自願還是被動的反而無所謂,倘若沒有這番交易,縱然知曉蟹妖的行為非是自願,一樣要推上菜市口,用屍體來安撫民怨,可有了這番交易,哪怕它是有意為之,仍有妥協商量的餘地。

    這也是岳鼎直接找知縣而不是附近漁民商量的原因,只有站在高處的人,目光才能看得遠,倘若換成了漁民,哪怕和他們講道理講利益,將理由一條一條剖析清楚,遇上了罹難者的家屬,一點用也沒有。

    他們才不會管什麼全縣的好處,也不在意蟹妖是否自願,一切全憑情緒行事,不需要顧全大局的理智。

    至於那位知縣如何說服受害者家庭接受,就不是岳鼎需要關心的了,官字兩張嘴,連這點說服人的能耐都沒有,如何能坐上現在的位置。

    由於天色已晚,岳鼎便決定先在澄陽縣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再啟程回山。

    晚飯中,自從與蟹妖交談後,就一直沉默著的夢芸開口問道:「師尊,我聽聞妖族在未化人形之前,無法修煉正規的功法,一切只能以本能行事,或吸取天地靈氣、日月淨化,或捕食活物以精血為補,而其中又以人的精血最是大有裨益——香火願力之法作為少有的正道修行法門,為什麼不推廣開呢,若是每個妖都以受人類供奉為目標,它們就不會再想著食人精血,犯下殺生罪行。」

    一直沒怎麼有存在感的步蒼穹亦開口附和:「弟子亦有相同的疑問,如掌教的提議,便是人與妖雙方互惠互利的雙贏局面,如那些大門大派的高層,不該沒有這番見識才對?」

    法琉璃聞言笑道:「你們兩個還真是傻得可愛,小小年紀就想著操心人妖氣數的大局——不過敢想敢問,這點上倒是難得,六道教在培養弟子的眼光上倒是有獨到之處,無花寺就沒一個如此能放得開的弟子。」

    「前輩謬讚了,」岳鼎謙虛了一句,然後解釋道,「人妖有別,這就是最大的理由。如你們所見,香火願力之法比起憑本能來吸人精血,無疑要有效得多,更有望成就大道——神道本來就是太古傳下來的三千大道之一。

    妖族中,吞吐日月精華的修煉法倒也罷了,那種捕食精血的掠奪之法,初時精進甚快,可越往後效力就越弱小,特別在天人境的心關上,將會成為巨大的障礙,一個不小心就會走火入魔,導致前功盡棄。」

    法琉璃補充道:「殺戮過多,甚至會遭到天劫問罪,上山打獵的獵戶便經常撞見,在一棵被雷劈焦的大樹上,往往垂掛著蛇、鳥一類動物的屍體,樹下也常有虎豹等猛獸的焦屍,其實就是它們平日造下的罪業過重,在突破天人境試圖溝通天地的時候,被降下天雷懲罰了。」

    步蒼穹問道:「可那些同樣行掠奪之道,罪行纍纍的修行者,除了有心魔之險外,似乎並未有天雷懲罰的說法。」

    法琉璃笑道:「連老天爺都要偏愛,可見萬靈之長的說法並非妄言,你們當為自己生而為人感到慶幸才對。」

    夢芸凝重道:「師尊的意思是,為了不讓妖族中誕生高手,寧願讓它們因害人而道行受阻,難以成就大道,也不願推行對雙方都有益處的神道之法。」

    「小不忍則亂大謀,這是必要的犧牲……」岳鼎哂笑一聲,改了口風,「雖然很想說一些大道理,但這本就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也不需要掩飾,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真要論起來本質就是私心作祟吧。你得記住,修行界是高層決定基層的,一個門派哪怕只有一個人,只要他是虛空強者,那這個門派就是武道聖地,反則哪怕門派中有上百個天人境九重的強者,也沒有被尊為武道聖地的資格。」

    若這個世界的力量體系只限制在肉身境,那麼一個門派的強大確實需要無數門人弟子支撐起來,比如笑傲江湖中,華山派明明有著不俗的武學傳承,紫霞神功也是江湖絕學,結果被嵩山派欺負上門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個人的力量再強大也有限得很。

    但獄洲的武道修行漫漫無期,肉身境往上有天人境,天人境往上有虛空境,天人境後期的強者跟人形核彈也沒什麼區別了,一名強者揮揮手就能決定無數弱者的生命,數量和質量間的差距就被無限拉大了。

    想要量變達到質變,就會格外的困難,比如兩個門派都有一名絕頂強者坐鎮,那麼門徒多的一方也不敢輕易欺負門徒少的一方。

    法琉璃瞥了他一眼:「真是極端的想法,這就是為什麼你們六道教不廣收門徒,走精兵之法的原因?可惜大門派總是有諸多顧忌,無法保證收到的弟子一定是人中龍鳳,只能是從多數的基層中刪選出天資上乘的加以培養。精兵之法好處在於資源集中,更容易培養出高手,壞處在於一旦培養的弟子夭折,多年的心血就要付諸東流,危險點甚至有斷絕傳承的可能。」

    岳鼎笑了笑,沒有開口承認。他不廣收門徒有著兩種原因,除了法琉璃說的之外,也是由於六道教的秘密太多,若是人多口雜,難免要將一些細節洩露出去,從而讓有心人發現端倪。

    他可以將識海空間的秘密坦然告訴兩位生死相托的兄弟,但還沒有傻到滿天下的去通知別人。

    「既是事關種族存亡大業,師尊為什麼要去幫助蟹妖,還讓潘氏姐弟加入六道教呢?」夢芸又問道。


第六十四章 各自的證道之心


    岳鼎摸著鼻子自嘲道:「種族存亡,這責任太重了,差點壓得我喘不過氣來。雖說大局是由細節所決定,可你的發言就相當於說,因為我今天沒有做好事,所以導致世間道德敗壞一樣不靠譜。

    很多事情,因為想做所以就做了,哪有那麼多講究,凡事都要從理智出發,活著未免太無趣了。你在路上遇見一名女孩被數名看似強盜的人追殺,是否要猶豫,萬一這女孩是殺人不眨眼的魔女呢?萬一她曾經犯下過不可饒恕的罪行呢?難道要先調查清楚她的身世背景,知曉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後,才決定是否出手相救?」

    夢芸又問:「師尊的幾個決定,都只是意興使然嗎?」

    岳鼎搖搖頭:「剛說了,很多事並沒有那麼多講究,一開始的時候,也許是按照某種原則來行事,等到漸漸熟悉了,原則融入本能之中,遇上事件時瞬間就能做出決定,這時很難再分清究竟是一時興起,還是遵守原則才做出的判斷。

    但就算重來一次,給我充足的時間思考,我想自己還是會做出同樣的決定,畢竟從個人的角度考校,追求心中的大道才是放在第一位的,而人妖之別則排在後面十幾位,按照優先順序來判斷,也是只有跟前面幾項不衝突的時候才會進行考慮。」

    夢芸和步蒼穹皆露出有所領悟的表情。

    四名弟子中,潘焰沒心沒肺暫且不提。黃元吉自小跟隨不二真人,道心穩固,早已認定了未來要走的路,所以整天宅在煉丹房裡也無需擔心,反而夢芸和步蒼穹兩人,想得多,猶豫得也多。有斬不盡的雜念,難以從草叢中找到屬於自己的路,其中夢芸有口直言。想到就說,比起有疑問也會悶在肚子裡的步蒼穹要稍好一些。

    堅持未嘗不是固執,在堅定了道心的時候有幫助。在未找到道路的時候反而容易陷入歧途。

    岳鼎吟偈道:「三十三天天外天,白雲裡頭有神仙。神仙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心不堅。」

    法琉璃見岳鼎對弟子的教育,是以循循善誘的方式在引導兩人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而非如學堂先生一般,死板的將自己的理念強塞給學生,授人以漁而非授人以魚,頗有所得,眼珠子一轉,決定幫個忙。

    「若是有朝一日。你們的親戚知己、道侶師長,阻你道途,你是殺還是不殺?」

    她扔出這個問題後,又以眼神掃了一下岳鼎和山子巽,顯然問的對象並非只是兩名小輩。

    步蒼穹是最快回答的。以無比堅定的語氣道:「步蒼穹的劍,是明知會折斷,也要劈開荊棘,斬出自我!」

    夢芸遲疑了許久,才道:「我卻是下不了手,無論是父親還是師尊。若他們擋在我的面前,我卻不能違了自己的本心,證道本就是證本心,為了證道而違背本心,豈非本末倒置?」

    步蒼穹反駁道:「在未能證道之前,誰也不能說看透了自己的本心,你如何知曉自己的本心就是不殺,而非殺呢?」

    「是否本心我不清楚,但我知曉自己若是這麼做了,心靈必然要背上沉重的包袱,日後更可能成長為心魔,毀去一生道途。」

    「若有心魔,自當一併斬滅,證道路上千難萬險,若連這點阻礙都難以克服,如何走得下去?僅僅因為別人阻止你,就要改變將來要走的路,如何能證得大道?」

    「大道三千,誰又規定我必須得走這條路呢?豈不聞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天下最難的不是前進,也不是後退,而是轉個方向,也許能看見別樣的風光,或許比你原來要走的路更加美麗。」

    兩名弟子相互爭執,難以說服彼此,雖然各自的立場相反,近乎對立,但三名長輩都沒有說誰對誰錯,因為這個問題本來就沒有標準答案,唯一會錯的選項,就是猶豫不決,無法做出回答,或者做出回答後又改掉,至於內容的差異,體現的是彼此性格的不同,也是理所當然的。

    法琉璃轉身詢問另外兩人:「你們倆怎麼看?」

    山子巽飲著茶,淡淡道:「很多事情不能一概而論,五指有長短,人的雙眼大小不一,心臟也是偏左而非居中,可見就算是感情也是有親疏差別的,大愛無疆只是個笑話。

    親戚知己、道侶師長難道在心中的地位都是同樣的重要?大哥與我並非親兄弟,但我絕不會對他不敬,可若換成一些家族的表親,我會毫不猶豫的揮劍,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為他人而改變證道之心,無非是值得與不值得的選擇題,那麼不妨用一桿尺去衡量,達到了標準就退讓,達不到標準就斬殺,無需煩惱或後悔,須知心魔就在猶豫中誕生,而有情和無情卻與心魔無關。」

    輪到岳鼎時,他卻沒有回答,而是對步蒼穹道:「現在不必將話說得太滿,否則容易被逼上懸崖,斬殺至親的痛苦,在沒有親自體會之前,永遠不會明白,因為你能下手的對象,永遠不會是至親。

    不妨現在退讓一步,給自己留下一片餘地,真遇上的時候多想一下,對方既是至親,為何要阻你的道途,是被人蠱惑,亦或者被蠱惑的人是自己?是否還有其他方法可以解決,憑什麼就得用單純暴力的殺來解決?你既然有斬殺至親的勇氣,為什麼沒有渡他改變想法的決心?與其將精力浪費在猶豫是否該斬殺上,不如想想是否還有更好的解決手段,或許能兩全其美也說不定。」

    法琉璃好奇道:「哦,這就是你的回答嗎?」

    「當然不是。」岳鼎滿口否決,接著露出回憶的表情,「小時候在回答願望的時候,先生曾問過我類似的問題,說神讓你做出選擇,一方是兄弟的生命,一方是其他人的生命,兩者只能選其一,要做何選擇?」

    夢芸興致滿滿道:「那師尊你是怎麼回答的?」

    按照長久以來的印象,她知道師尊雖非大愛無疆、兼愛非攻的人,可也是願意捨生取義,為他人而犧牲自己,要說是兩邊的選擇改成自己的生命和其他人的生命,師尊絕對會選擇後者,但兄弟卻是少數能被他抬高到平均線之上,哪怕沾惹罪業也不惜保護的存在,這份手足之情絕非虛假。

    對世上九成的人來說,私情和大義之間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私情,因為他們心中根本就沒有大義的位置,一個沒有重量的砝碼,如何能用來比較?

    可岳鼎卻是少數能將大義置放到私情上的人,這點上跟夢芸的父親酸秀才夢玄機頗為相似,夢丫頭對岳鼎頗為親近,很難說沒有戀父情節的影響。

    若是天平兩邊的砝碼不對稱,比重自然是毫無意義,可若是重量相近,那就很有意思了,因此不止夢芸,連步蒼穹也顯得興趣滿滿,很想知道這位自己崇拜但不會學習的掌教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岳鼎就在迫切的目光注視下,悠悠道:「那當然是將神宰掉啊!」

    夢芸張嘴道:「啊,還有這樣的回答啊!」

    「神,又算個什麼東西呢?居然妄想擺弄我的命運,自然是想盡一切方法宰掉他。我輩修行,本就是逆天改命之事,哪有遵守別人強行給予的命運的道理,這麼做豈非本末倒置?很多事本來就沒那麼多糾結,何必跟自己過不去,神也許特別的強大,但殺掉神總比殺掉自己的兄弟更簡單吧,為什麼非要折磨自己來迎合別人呢?」

    法琉璃也未曾料到岳鼎會有這樣出人意料的回答,頗有些驚訝,她也想明白為什麼岳鼎要舉小時候的例子,因為若針對她的問題,岳鼎必然是回答「當然是宰掉問我這個問題的傢伙」,那樣可就尷尬死了。

    不過為了挽回掉前輩高人的面子,她戲謔道:「你的回答,無非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意思,卻是撿如來佛祖的牙慧,算不得新意。」

    岳鼎哈哈一笑:「釋迦牟尼敢在我面前說這話,定要一掌拍死,餵了狗吃。」

    這下法琉璃也不能保持淡定了,大抵上由於這個世界擁有神通,因此佛祖的強大反而讓人有一種直觀的評價方法,比如虛空第五重的亞聖期,這麼一比較,就讓人無法不尊敬。

    反而在沒有神通的世界,人們才能大膽的放開想像力,打開心靈的枷鎖,敢於追求超宗越祖的境界。

    物質力量越強,越是束縛精神上的飛揚,讓人不敢去想,一比較就生出了敬畏的念頭。

    故而在獄洲的土地上,遲遲無法誕生「禪宗」這種最不像宗教的宗教,反而如西方的光明教,將神捧得高高,信徒決不能生出褻瀆的心思,只能臣服不能反抗,否則就是該送上火刑架的異教徒,這類有奴役思想的宗教,才能傳播得格外廣泛,也便於被人接受。

    一邊是必須靠自己辛苦修行,努力覺悟才能脫離苦海,一邊卻無需思考,只要臣服信仰就能上天堂,哪個更方便自然不言而喻。  



[ 本帖最後由 8216 於 2015-12-6 16:2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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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花天王


    任務完成,岳鼎本欲當天返回,結果離行前,那只蟹妖又偷偷摸摸的送來一張地圖,並再三叮囑不要洩露出去,更宣稱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沒幹過。

    再次見證了這廝的膽小,雖然覺得分明是在掩耳盜鈴,做白用功,但在翻看地圖上的內容後,又覺得它的謹慎並非難以理解。

    這張地圖上註釋的目的地,乃是紅世雙巫麾下,八天王之一的花天王織風香士的府邸。

    現在岳鼎手上,擁有心法篇和武道篇各一半,只要再湊齊另外一半,雖說仍不可能立即使用,但晉陞到天人境以後,就擁有修煉的資格,作為堂堂三品經文,當能節省許多的功德點數,可以在功法武學上少分配一些。

    大道至簡,越是高深的經文,修煉的門檻就越低。

    六品經文對應天人境前三重,五品經文對應天人境中三重,四品經文對應天人境後三重,雖然這個標準並非限定死了,若是根基足夠深厚也能越級修煉,又或者本身對根基沒什麼要求的特殊功法,但絕大多數的功法都是要求修煉者達到對應水平才能修煉。

    然而再往上,門檻反而降低了,三品經文只需天人境入門即可,二品經文普通人也可修煉,一品經文甚至連文盲弱智都能看懂。

    其中最有名的當屬妖族的《萬靈生死經》,傳聞就算是一塊石頭,放在旁邊久了也能化形成妖。並修煉有成。

    不得不提的是,雖然籠統的稱之為經文,但內功心法跟武學不同,武學即便能修煉。根基不足也無法運使,可內功心法的好處則能切身體會得到。

    若換成其他人得了這份地圖,縱然誘惑在前,也會因為忌憚八天王的名頭也不敢上門,但岳鼎已從病天王的事件上得知紅世雙巫陷入了困境,對於上門打劫一事看得很輕鬆,反正放在那裡也是浪費,我不去碰遲早要落入別人手中。與其白白便宜了外人,倒不如收入囊中。

    當然若花天王能保住性命,逃回巫州,從時間上估算。岳鼎也相信到那時自己應該有了一搏之力,不會任由宰割。

    若主人死了,他的行為就是繼承遺物,並不會受指責,更多的是受人嫉妒。若是活著,那就是等同偷人秘籍,終究不是光彩的事情,到時候卻得做出一定的彌補。

    岳鼎也考慮過。萬一紅世雙巫能全身而退,六道教便順水推舟。加入對方的勢力,這也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情。算起來他們也是受到病天王的族人的拜託,有名分的繼承了位置,就算他們有心要否認,其實已經有不少人單方面的認定六道教屬於紅世雙巫麾下了。

    「說起來,花天王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岳鼎按圖索驥,確認至少要半天的路程才能抵達,便開口向法琉璃詢問相關的情報,也好為將來的意外情況做準備,若是脾氣暴躁,少不得要做過一場,若是性格乖戾,則最是難纏,若是溫和易交流,可以用和平的手段來解決是最好不過了。

    法琉璃歪著腦袋想了一會,緩緩道:「關於花天王的情報很少,只知道是個女性,而且是八天王中唯一的妖族出身,從名字中便可知曉,本體是花類的妖族。

    在八天王中,她的孤僻是僅次於病天王的,據說性格純真,總是說一些別人聽不懂的話,自得其樂,除了紅世雙巫的命令以外,基本上是不管別人的規矩,也沒什麼常識,經常做一些別人看不懂的事情,但很少聽說她以暴力來強迫別人,幾乎沒有惡劣事跡。

    我還以為你早已知曉她的情報,才敢趁主人不在家去上門打劫,畢竟從現有的情報來看,就算你偷了花天王的家底,她也未必會上門來討債,這是一個不能用常理來推論的傢伙——說起來八天王基本上個個性格古怪,行為都異於常人,反而那天王統領倒是少見的正常人。全文字」

    岳鼎聽到了一個新名詞,不禁疑問:「天王統領是指?」

    法琉璃瞥了他一眼:「你連天闕武侯都不知道嗎?紅世雙巫之下第一人,也是最為信賴的大將,智勇雙全,行事嚴謹,又懂得調兵遣將,地位還在八天王之上。他修煉了一種特殊的功體,能將身體轉化為千萬神國晶體,堪稱虛空境以下第一堅固,幾近不死,曾經跟縱橫道的縱橫老祖打了三天三夜,雖然未能佔得上風,對方也拿他的功體無可奈何。」

    沉默了一會後,她又道:「我現在可以確認,你們六道教的確跟紅世雙巫沒什麼關係,能進步得這麼快,也並非得益於《邪巫紅世訣》,而是另有奇遇。唉,病天王的皮太顯眼,一蓋下去,縱然你們有許多馬腳,別人也會下意識的忽視掉。」

    她沒有進一步追問到底是什麼樣的原因,畢竟是老江湖,不可能連這點禮節都沒有,何況江湖上常有新人天才冒出,奇遇也不是六道教一家獨有,只是相比起來更為顯眼一些,還沒到一枝獨秀的地步。

    花天王的府邸在山林之中,是一座很普通的山,普通到連山名都沒有,若非有地圖指示,岳鼎也絕難想到堂堂八天王的府邸,居然會在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地方。

    相比之下,病天王雖然也是與世隔絕,門庭冷清,少與外人交流,可懸命峰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仙家身手,必然是隱士高人的居住之地,無形之中身份地位就抬上去了,讓人不敢小覷。

    大凡前輩高人的洞府,都會佈置下一套守護陣法,以免外人入侵,又或者行人不小心進入,同時也兼具提醒的作用,可以通過精神印記讓主人知曉是否有人闖入。

    花天王的住所卻是什麼都沒有,雖然外圍的樹林瀰漫著一些毒瘴,但內功小成者皆可抵擋,只能用來驅趕普通人。

    「……好大的樹啊,居然直接在樹身上鑿出房屋,該說果然是花草出身的妖族嗎?」

    初始在外圍還看得不大清楚,等眾人接近後,才發現山林裡長著一棵腰圍堪比一方池塘的參天大樹,只見冒出地面的一截截樹根盤虯如龍,綠纓纓的樹冠如遮天蔽日的烏雲,茂密的樹枝垂掛下綠油油的籐蔓,全身上下透著滄桑古老的氣息,彷彿從上古時代一直活到現在。

    這時岳鼎才想到,方纔的猜測或許出錯了,花天王也許是沒有特意布下迷陣,可這麼一棵突兀雄偉的古樹,己方一行人居然沒有在外圍瞧出端倪,非得靠得這麼近來才發現,分明是受到了天然屏障的保護,否則應當是如黑夜中的螢火蟲那般耀眼才對。

    「按照地圖指示,入口應當在東邊朝陽處。」

    眾人繞著這棵粗得看不到邊際的參天古樹轉了一圈,在諸多籐蔓蔦蘿的遮掩中,發現了一個自然形成的巨大洞穴,那些垂掛而下的青籐形成了一道天然的珠簾,半掩洞扉,野趣橫生。

    洞扉上方的簷首位置,刻有三個挺拔優雅的大字:織風居。

    在旁側巨大無倫的樹身上,有著一行行風情無限的擘窠大字:解落三秋葉, 能開二月花。過江千尺浪, 入竹萬竿斜。

    「現在可以知曉,這位織風香士至少屬於正常高人的範疇,並非叛逆求異之輩。」

    法琉璃嘻嘻笑著,就要揭簾而入,她跟岳鼎等人一起行動許久,膽子也壯大了許多,雖說常人到了她的年紀,行事都該小心謹慎,不會如此隨興,但法琉璃人生三分之一的時間是在閉關修行中度過,而且修了童子禪後,心性上要回歸無塵赤子之心。

    能指望一個熊孩子能有多麼小心謹慎,瞻前顧後嗎?

    一個好演員在演戲的時候,首先就要騙過自己,並非簡單的代入角色,而是要堅信自己就是這個角色。

    法琉璃不需要欺騙自己的身份,只是要回歸童年時的心性,所以要更容易得多。

    在閉關的時候她處於極靜狀態,或許還顯不出特點,然而在出關之後,隨著更加熟悉現在的身體,性格脾氣也會慢慢的向童子靠攏,那些靠閱歷磨練出來的人情世故也會消失,直到最後跟童年時的自己別無二致,成為真正無法無天的熊孩子,區別就在於多了一身超凡的武藝。

    比如換了剛才的問答,未來的她可能會直接問岳鼎是否得到了其他的其餘,而不會遵守「規矩」。

    但就在要揭簾進入的剎那,她停下了動作,抬頭向上看去,戒備道:「看來並非什麼防備都沒有,至少還留了一頭護門獸。」

    眾人順著目光看去,只見一頭巨蛇在蔓籐間穿梭,身子粗如壇甕,鱗甲色作青色,猶如翡翠碧玉,頭頂微微凸起兩塊角質瘤塊,七寸部位橫生一支蜷曲的掌爪,顧盼之間頗有幾分兇惡猙獰,它向下吐著信子,流露出威脅的敵意。

    山子巽忽而開口道:「不是護門獸,而是比我們捷足先登,更早鳩佔鵲巢的傢伙。」

    岳鼎笑道:「看來,這一回咱們得黑吃黑了。」




第六十六章 降蛇(上)


    夢芸看著那條碩大的青蛇,下意識的躲到岳鼎的背後,這方面倒是透露出少女的特性,對充滿鱗片的條狀物天生帶有畏懼感。\\ \\

    她偷偷探出腦袋問:「丘師叔,你怎麼知道它不是護門獸?」

    「這條青蛇雖然有些道行,達到了返璞歸真之境,懂得隱藏自身氣息,但相對花天王的身份來說,仍是不夠看,至少也得天人境的蛇妖才夠資格。更何況,沒聽說過誰養護門獸,還會養上一窩的。」

    丘離伸手指向樹冠陰霾中的一處,赫然攀滿了大大小小的蛇子蛇孫,數量不下三十隻,各個吐著信子,流露著危險的氣息。

    這下夢芸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比一個害怕的對象更可怕的是一群害怕的對象聚集在一起,尤其是當角度從上往上看去的時候,總有一種對方隨時會從樹枝上掉下來,落在你臉上的錯覺。

    法琉璃倒是一如既往的藝高人膽大,看向群蛇的目光就跟看見一鍋蛇羹似的。

    「這條蛇不簡單啊,連徒子徒孫都會隱藏氣息,看來是天生的本領,若非我有先天靈覺感知到危險,恐怕還真的難以發現它的存 在。」

    岳鼎咧嘴道:「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沒有什麼比這樣的待遇更優渥的了,上次得到的龍結草,正需要一條異蛇來做藥引,現在便笑納了。」

    話音一落,單掌朝天向內一縮,擒龍功發動。氣流呼嘯著衝他的掌心聚集。

    異種青蛇頓感一股莫大的引力牽扯著身體,未料到會有這等變化,身體被牽扯過去,拉下一半後,才回過神來,用下半身緊緊捆著樹枝,止住去勢。

    吞吐呼喚。吸勁之後立刻轉為吐勁,岳鼎運足大金剛神力,雙手如天王托塔般向上方頂去。他的一身拳勁何其剛猛,劈空掌甚至能打到十丈之外,五丈內都頗具威脅。何況此刻彼此間的距離不到兩丈,周圍的空氣都隨著他的動作往上衝,平地捲起了一道向上氣流,令人呼吸滯礙。

    異種青蛇只感勁力如狂風駭浪般迎面衝來,彷彿一堵無形的銅牆鐵壁,心知一旦撞上,哪怕自己天生異稟,也要落得重傷的下場,當下張開嘴巴,妖力凝聚成球形。呼嘯著噴射而出。

    無儔拳勁與妖球互擊,彷彿一個銅錘砸中鐵球,迸發的強大反衝氣流將異種青色的上半身托了回去,它趁勢挺起身體,離開了擒龍功的涉及範圍。並仰頭長嘶,盤纏在大樹枝丫上的蛇子蛇孫們聽到召喚,如下餃子似的紛紛往下掉落,並在半途中吐出毒液。

    雖然六道教的武學體系中沒有專門用毒的功夫,但他們已經用毒坑過不少強敵,有過兩次以弱勝強的壯舉。皆是拜此所賜,而且還玩過混合毒,可謂經驗豐富,正因為如此,對於抗毒方面,他們花了不少心思進行預防,對弟子也是再三教育,行走江湖時絕對要提防宵小之輩玩上這麼一手,避免遇上陰溝裡翻船的災難。

    在看見毒蛇的時候,步蒼穹和夢芸就已經暗中捏住了解毒的藥丸,六道教的丹藥煉製在巫州絕對是獨樹一幟,尤其巫州大部分的人才都在紅世雙巫麾下,用的都是其他門派用來保命的珍貴丹藥,不到逼不得已絕不使用,這些丹藥除了能解毒之外,還能補充真氣,卻被兩位小輩完全不在乎的扔進嘴裡,囫圇吞棗的嚥下去。

    岳鼎有九陽功護體,這種蛇子蛇孫的毒液尚不放在眼裡,換成青蛇本身倒是要忌憚三分,他見一條條青蛇彷彿柳枝般的垂掛下來,心知若是上前擊鬥,必然雙全難敵四手,容易被青蛇纏上身體,緊緊捆縛,到時候縱然有大金剛神力護體,不懼毒牙啃咬,也容易被以柔克剛,拖延行動。

    「吼——」

    一聲如來獅子吼,蘊含陽剛之氣音波震盪開,無形音波彷彿凝為實質,靠得最近的青蛇如遭重錘,一條條好似蚯蚓般的被彈飛出去,其餘離得遠的也被震得不輕,頭暈目眩,失去了意識,紛紛脫離了既定的軌道,摔在地上。

    此時忽聞破空聲響,一條粗壯如房柱的蛇尾劃著鐘擺的軌跡,迎面撞了過來,護體真氣在第一瞬間就被擊破。

    岳鼎連忙凝聚真氣以雙臂抵擋,卻是整個人被砸飛出十丈遠,有大金剛神力保護的雙臂竟然也被震得發麻,顯示出這條異種青蛇的兇猛,並非銀樣蠟槍頭。

    地上的蛇子蛇孫中一些體形強壯的高手,很快從音波的暈眩效果中恢復過來,欲從地上對下盤發動攻擊,與居高臨下攻擊頭頂的青蛇形成合擊。

    兩名弟子心知無法摻入與大青蛇的戰鬥,否則被尾巴甩一下,就要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場,於是一個拿出了打狗棒,一個拿出了井中月——本來配給丘離的,但他掌握了天物刃,能徒手釋放刀氣,便讓給了弟子——對這些小蛇展開了殺戮。

    丘離運使陰刀術,明明是兇猛的道路,卻是不起半點勁風,透露著陰譎的詭異,刀氣刀落,就是一顆蛇頭落地。

    寶刀井中月在平常狀態下看起來是毫不起眼的一柄廢刀,可一旦運足真氣,就能散發出黃色的光芒。

    夢芸似乎仍對蛇類有所牴觸,寧可大耗真氣的隔空使用逍遙拆,也不願意用需要接觸的打狗棒法,在得到山子巽的提醒後,才改用玄天指,以她如今的功力,也能通過打狗棒來隔空釋放寒冰指氣,一旦中招,便是一條冰凍的蛇雕。

    異種青蛇見狀,警覺無法以數量取勝,乾脆從古樹上滑落下來,一個橫向掃尾,將正在屠戮自家子孫的步蒼穹和夢芸震退。

    山子巽藉著勁力緩緩向後飄退,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出過手,只是冷眼旁觀。

    法琉璃有點煩躁的抓了抓頭髮:「啊啊啊受不了了,喂,我說你不出手的話,我可就不客氣了。」

    (造化齋主:昨天忘記說了,今天就要筆試,所以更新應該要推遲的,現在來不及了,卻又不能不守時,先將這麼一段發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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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降蛇(下)


    山子巽本著能不動手就盡量偷懶的原則,拱手道:「那便請了,正好見識一下前輩的高招。」

    「小滑頭,遲早有天要撕下你的一張冷臉,看看慌張起來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法琉璃哼了一聲,掣劍手上,左手屈指一彈劍鋒,發出清脆的劍吟,彷彿從九天之上傳來,響徹在鬱鬱蔥蔥的山林之中,餘音縈耳,久久不去。

    異種青蛇已看出面前的對手之強,不敢因體型小覷,高高的挺起上半身,呈現威嚇姿態,身體並非靜止,而是伴隨著一定的韻律在不停抖動著,隨意可以趁勢發動雷霆一擊。

    法琉璃嗤笑一聲,完全不將對方的戒備放在心上,反而對其餘人道:「看好了,這便是領悟了天人交感的先天高手的戰鬥之法,天道浩蕩,難以在瞬息間感應,所以要學『君子善假於物』,用天人交感的手段去呼應自己最信賴的兵器,便能迅速令精氣神進入最佳的狀態。」

    話音未落,她藉著九天龍吟的劍鳴,心神投入手中「琉璃刃」不可言傳的劍體之中,辨識到如晶體一般的細微結構,在真氣的激盪共鳴之下,寶劍與心臟的鼓動、鼻腔的呼吸、脈搏的調動、血液的流動等微不可察的變化統和成一個整體。

    剎那間,琉璃刃彷彿活過來一般,由一個冰冷的死物變成了法琉璃身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劍尖劃出一道圓弧。赫然揮灑出如朝陽初升一般的絢麗奪目的光彩。

    察覺到空前危機降臨,異種青蛇急忙甩尾而出,意圖打斷對手不斷上升的氣勢。

    法琉璃驀然一彈短劍,透明晶瑩的劍刃再度發出一聲輕靈的劍鳴,與此相伴的還有濃重的殺氣,她身形瞬間原地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中拉出一道道殘影。琉璃刃化作一道清冷的銀色電弧,挾著徹骨寒意,蓮花狀的劍氣當頭蓋下。

    甩尾攻擊落空。異種青蛇憑借本能捕捉到法琉璃的位置,仰頭噴出一發妖氣凝聚的氣彈,與蓮花劍氣相撞。

    轟然一聲炸響。妖氣、劍氣四處濺射,穿透樹幹、樹枝、樹葉,留下一個個洞穿的細小通道。

    法琉璃一劍橫空,化天地萬物為己用,手中短劍一旋,將反彈回來的劍氣盡數吸收回來,再疊加上第二股催發的劍氣,同時揮灑而出,帶出一圈閃耀奪目的光芒,如普照大地的陽光。織成一道密不透風的巨網,向著青蛇迎面罩去。

    劍芒閃掣於巨蛇身邊的每一寸空間,奪目光弧盤旋疾飛,如夢如幻,而法琉璃的身形在劍芒之間若隱若現。更是灑脫飄逸至極,將身法變化發揮到了極致。

    濃烈的劍意,便是遠遠站在外圍觀戰的山子巽,臉面上也生出了一種刺痛感,而離得近的那些蛇子蛇孫,更是被劍氣交織成的網包裹進去。被斬成一段段屍體,無一倖免。

    異種青蛇仰天發出幾近刮破耳膜的嘶鳴,攜帶著無邊的憤怒,口腔中噴吐出滾滾毒煙,外洩的妖氣凝聚成浮空的鱗形護甲,抵擋住劍氣攢刺,發出連環的交鳴聲。

    盤旋的劍氣中,一抹銀色悄然浮現,一閃即逝,萬千道光雨似的劍芒驀然爆散開,一化為千,千化為萬,劍氣激起無數木屑飛葉如千萬道暗器寒芒向敵人射去,劍氣劈開毒煙,淨化毒素,煙氣散開出最絢美的燦爛,在朝陽之下映射出七色的彩虹。

    交錯中,一縷劍氣磕關而入,破入青蛇完美無瑕的鱗形氣甲之中,銅牆鐵壁般的防禦頓時破碎,妖氣化為散亂的霧靄,琉璃刃的劍芒直取七寸要害之處。

    生死時刻,青蛇吐出一顆圓珠,光華奪目,比琉璃珠更加絢爛美麗,而且蘊含無窮的力量,正是象徵它畢生修為的妖丹。

    妖丹一出,速度快如閃電,饒是法琉璃人劍合一,身法飆升到無影無蹤之境,依然難以避開,最強盛的一點劍氣被當頭撞上,登時破碎。

    然而她的氣勢並未受挫,雖然負了點輕傷,但臉上紅潮一閃而過,隨即就接著反震之力躍上半空,潰散的劍氣受到繼續提升的劍意影響,彷彿被磁鐵吸引的鐵粉一般,紛紛從樹叢間躥出,衝上半空,重新合攏回來,在她身體周圍凝聚成一朵更大更強更美的蓮花。

    「一劍開蓮生涅槃!」

    伴隨著一聲高喝,劍氣蓮花迅速縮小,盡數聚斂到琉璃刃上,高度凝聚的劍氣彷彿能洞穿虛空,而伴隨著滑落的劍鋒,一道遠超以往的恢宏劍氣疾斬而出,所過之處,空氣中殘留下一條淡淡的線跡,彷彿玻璃被金剛鑽劃過後留下的傷痕。

    三度全力催發真氣,雖然因為碰撞後的損失,不可能達到完美無缺的三倍的程度,但也遠超法琉璃在常態下能做到的極限,便是菩提期強者在此,也未必能比她做得更好。

    這一劍氣若須彌,如泰山壓頂,何況還有劍意早早的鎖定了青蛇本體,令它無從躲避,百般無奈下,只能再度吐出妖丹,以最強的手段進行抵禦。

    就聽虛空一聲炸響,大地猛然一抖,迸發的劍氣將地面斬出一條三尺深的溝渠,勁力波及一旁的花草樹木,更是被斬得七零八落,甚至有不少樹木被攔腰斬斷。

    幸虧那顆古樹腰圍粗大,劍氣斬在上面只是剝落了許多片樹皮,畫出了一副地圖,並沒有傷及到裡面。

    一切塵埃落定後,異種青蛇疲軟的躺在地上,彷彿一條沒有生命的井繩,一對眼眸昏暗無光,原本光潔如瓷器的皮膚也出現了龜裂,就像是摔落在地上一般,許多鱗片剝落下來,坑坑窪窪一片,煞是醜陋,鮮血從傷口處溢出,流了一地。

    夢芸忍不住問:「死了嗎?」

    從遠處緩緩走過來的岳鼎代為回答:「沒死,還吊著一口氣,方纔那一劍並沒有劈開它的妖丹,因此保住了一命。妖族的內丹之強,算是見識到了,若沒有遠程攻擊手段,以近身肉搏的話,不死也得重傷,幸好法琉璃前輩代勞,否則縱然是我,也討不好處。在肉身境階段,術修就是比武修佔便宜。」

    他在腦中模擬了一下,自己運起十成功力,以大金剛神力攻擊妖丹的情景,覺得被打得重傷骨折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而對方頂多受點內傷,拳勁也好,掌勁也好,不管再怎麼凝聚,都比不上劍氣更有切裂效果,這點從力學上,壓強與受力面之前的關係就可以看出來……

    夢芸面帶震驚道:「最後的劍氣那麼強大,居然也沒能劈開?就算是步師弟的井中月也擋不下那一劍吧,妖族內丹難道比神兵利器都要堅固?」

    「但以強度來說,未必勝過神兵利器,但妖丹的強大,在於它凝聚了泰半的妖力,象徵著妖體的修為,有形之物容易破壞,無形之物卻是無從入手,高度凝聚的真氣,本就不遜色任何神兵,這正如神兵利器在普通人手裡和內家高手手裡,堅固程度也是猶如天壤之別。

    不過福禍相依,利弊相存,妖丹的強大也意味著它的重要性非凡,一旦受創,造成的傷害比**更慘重,不到萬不得已不會用出——可真到了不得不用的時候,也就意味著十有仈jiǔ會受重創,它現在就已經失去了的反抗能力,那道劍氣也不是輕易能接下來的。」

    法琉璃從空中落下,得意了拍了拍手:「如何?這就是無花寺鎮派寶典,《劍蓮涅槃真經》的威力。」

    山子巽評價道:「方法雖然單一,但很有效,一招鮮,吃遍天。先以面形劍氣禁錮行動,催發劍氣緩緩疊加,一招招積蓄威能,最後萬流歸一,發出至強的一擊。」

    法琉璃哼了一聲:「戰術上是如此,可如何操縱卻是千變萬化,正如一門武學中,每一式可能有十種變化,但這十種變化都是以這一式為核心,而每一式都是以武學的要義為核心,萬變不離其宗。你們六道教的武學倒是很多,雜七雜八一堆,也不乏上乘武學,可惜若不懂得專精一項,將其琢磨吃透,只會落得貪多而嚼不爛的下場。」

    這回岳鼎沒有表示贊同,在他看來,學武也當如法琉璃之前的戰鬥一樣,先眾而後單,若沒有博彩眾家之長,如何能取其精華,煉為一爐,達到九九歸一之境,本身就是一,再怎麼精煉也是一,還不如不精煉。

    何況就算要專精一項武學,也不該選擇肉身境的武學,而是要更高層的,威力更強大的武學作為本命武學。

    但他也沒有特意去反駁,因為他知道法琉璃並沒有說錯話,給的建議也很中肯,只是這一切都建立在「六道教的武學體系維持在現狀」的條件下,她不知道岳鼎根本不擔心功法上的缺乏,以錯誤的前提得出了錯誤的結論而已。

    (造化齋主:本來想著限制升級速度,多充實一下劇情的,想想還是算了,等級太低,上不了檯面,連跟人玩佈局的資格都沒有,後面要加快進度了,一味的打怪升級連俺的腦子都要遲鈍了)  




第六十八章 放棄機遇


    岳鼎沒有糾纏在這個話題上,而是轉換道:「前輩真正厲害的並非是使用武功,而是對於戰鬥節奏的把握,從一開始就將節奏納入自己的掌控中,牽著對方的鼻子走,所以就算這條青蛇的實力再強上一倍,對前輩來說,也不過是多積蓄兩段攻勢的過程而已。」

    他的境界雖然並未到先天期,可與之俱來的戰鬥嗅覺卻讓他一眼看透了本質,法琉璃的戰鬥方式並非固定的三板斧,而是可以根據對手的實力不斷的進行調整,她前面的攻擊並不追求實質上的殺傷,而是盡可能的釋放力量,然後在下一波的攻擊中回收上一波餘勁,每次都有三到五成不等的力量被回收來,積累在下一波的攻勢中。

    就像是演奏一首曲調,由平淡開始,漸漸積蓄力量,到高潮的時候一口氣爆發出來,而積蓄的階段越長,高潮時爆發的力量就越強。

    法琉璃與青蛇的戰鬥,從一開始納入掌控的時候,就已經決出勝負了,後面青蛇的反抗不過是垂死掙扎,讓自己不顯得那麼窩囊罷了。

    當然,這也跟對手是一條蛇,而非人的原因有關。妖族未化人形前,能用的手段太少了,除了發揮身體的特徵優勢外,就只剩下爆發妖力和吐妖丹拚命兩種手段,這種單調的應對方法很容易被人摸透套路,從而被牽著鼻子走。

    如果對手換成人的話,憑藉著花樣百出的技巧。就沒那麼容易被摸透套路,甚至哪怕被納入了節奏,若是手中有貨,也能憑著劍走偏鋒來搏上一回,爭取一線生機。

    法琉璃收起愛器琉璃刃,翹著鼻子驕傲道:「這便是武道境界提高之後的戰鬥了,越是往上。就越不可能單憑武技來戰勝對手,每一個能突破到先天期的武者,必然有著自己的獨門絕學。你不能指望他跟以前肉身三四重的江湖人一樣會是個窮光蛋,彼此都會上乘武學,純粹武力上的差距就難以彰顯出來。

    也許你掌握得更多的頂級武學。但那又怎麼樣?就一次戰鬥來說,你會十種頂級武學和一種頂級武學並沒有差別,只要練至最高的層次,靠一套掌法就能用來應對任何情況。越是往上晉級,你越會發現,彼此間根基的差距會越來越接近,用數字來做比方,以前相差一個境界,就是10和20的差距,足足一倍;到了後面。一個層次的差距不過是900和1000,儘管相差的100單獨拿出來是很可觀,但放在一起,不過是十分之一的差距。

    因此,當根基、武技都無法形成壓制性優勢的時候。其他的勝利因素就凸顯得更為重要,比如意境、經驗、道心等等——這一切都建立在你並非是那種萬中無一的怪胎的情況下,這些都屬於常識範圍,若你本來就不是常人,自然無須遵守常識的規矩。」

    「師尊,咱們是不是現在就宰了這條蛇。拿回去做蛇羹?」

    夢芸對這些經驗之談沒什麼興趣,她離這種境界還差得遠,追求意境只是好高騖遠,遠不如紮穩根基更有效。

    「小心一點,縱然身負重傷,也難保它不會激發潛力,發出臨死一擊,拉人下水。」岳鼎發出謹慎的提醒,畢竟不是所有的妖都如澄陽湖的那只螃蟹一樣膽小,還留有獸類血腥的它們,極可能會有玉石俱焚的念頭,不像人類有那麼多顧忌,何況眼前的異種青蛇頂多算是妖獸,並不是正規的妖,連智慧生物必須具備的語言交流能力都沒有誕生。

    夢芸點點頭,轉頭看向癱軟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蛇妖,決心借此機會來克服自己對蛇類生物的恐懼感,可就在她細心觀察之時,一股莫名的危機感油然而生,她轉身環顧四野,卻是沒有看見任何值得懷疑的端倪。

    「怎麼了?」

    弟子不合時宜的舉動自然引來了岳鼎的注意。

    夢芸猶豫道:「我也說不清楚……只是覺得好像有什麼危險的事情即將發生。」

    岳鼎立刻想起當初在古城遺跡時發生的一切,不由得暗自戒備,並盡可能擴散出神識來探查周圍的環境,一花一草都不放過,但同樣毫無收穫。

    法琉璃不耐煩道:「還杵在這裡做什麼,趕緊剝了蛇皮抬回去煮蛇羹啊,該不會這點小事都要讓長輩來完成吧。」她一邊說著,就要撥開蔓籐,往古樹的洞穴裡進去,顯然對於花天王的房間很感興趣。

    「等一下!」岳鼎出聲喊住了法琉璃,「還是到此為止吧,我現在又覺得,不經主人同意,冒然闖進家族去翻東西,並不是一件光榮的事情……所以,還是算了吧。」

    「哈?」法琉璃一臉迷茫的轉過頭,「你腦子沒問題吧,該不會是被這條蛇的一尾巴打懵了吧?之前還長篇大論的發表了正義的強盜理論,事到臨頭又變成道德君子了,有美女脫光了衣服躺在你面前,任君採摘,你脫了褲子就是為了撒泡尿嗎?」

    毫無顧忌的黃段子發言,令岳鼎有點吃不消,而天不怕地不怕的夢芸也羞紅了臉。

    「師尊,我也不是很確定,就是隱隱約約一個念頭,也許是被之前的蛇群嚇出來的錯覺也說不定。」

    夢芸有些擔心,若是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讓師尊放過了獲得上等功法的好機會,豈非罪過。雖說武者的直覺都是很靈敏的,預感到危險十有**都會發生,有時候比起雙目所見會更相信直覺上的感應,但是在場的人當中,三位長輩的武道境界和戰鬥經驗都遠比她更豐富,若真有危險,沒道理她能感受到而其他人感受不到。

    岳鼎不介意的揮手道:「就算是錯覺也沒關係,我寧願錯過一次獲得三品經文的機會,也不想冒危險,有些事情不能單純以收益來評價是否值得去做,更要看你是否付得出代價。八天王水準的強者所布下的陷阱,一旦發作,我們不可能有機會逃出生天,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種警告誰都聽過,可真要遇上財寶在眼前,又統統會選擇性的遺忘掉,為此而付出生命的人不知幾何,我們沒必要重滔覆轍。」

    法琉璃皺眉道:「喂喂,你小子該不會是認真的吧?我從來只聽聞武者可以為了獲得前輩高人的傳承而不惜闖龍潭虎穴,從未聽說有人面對武學秘籍卻選擇退縮的,作為逆天改命的修行者,哪來那麼多顧忌,我看你的戰鬥風格,也不像是逃生怕死之輩,行事決斷上也從不拖泥帶水,現在怎麼做出臨陣變意的行為?」

    岳鼎搖搖頭,並不妥協,仍舊堅持相信徒弟的直覺,這令夢丫頭甚是感動,一邊後悔自己不該沒經過琢磨,粗心大意的將生出的念頭說出來,一邊又因師尊居然為了她的隨口一句話而無條件的選擇相信她,心中跟吃了蜜似的。

    山子巽知曉自家事,六道教根本不缺功法秘籍,因此三品經文的誘惑性對他們來說實際上已是大大下降,並未常人眼中那麼稀世罕貴,為了不冒危險而選擇放棄,是很明智也很理性的判斷,當下便選擇了支持岳鼎。

    「捨得捨得,有捨才有得,明明是八天王的老巢,卻沒有相應的防護措施,不覺得很奇怪嗎?大樹裡面會有什麼,是否有內置陣法,誰又能保證呢?面對天人境中期強者設下的陷阱,我們沒有任何抵抗手段,選擇冒險是愚蠢的行為,何況花天王既然是妖族出身,想來她手中的那一卷《邪巫紅世訣》,應該是術法篇的內容,到了我們手裡,也毫無用處。」

    法琉璃緊緊盯著兩人看了一會,發現並非開玩笑,再去看兩名弟子,分明也是一副絕對服從長輩安排的表情,便長長歎了一口氣。

    「隨便你們吧,反正就算拿到整部《邪巫紅世訣》,我也不可能放棄畢生的根基,轉投他法,說來說去,好處最大的還是你們六道教,既然你們都肯放下,我卻是沒必要皇帝不急太監急。」

    她有氣無力的往回走,一副沒勁的模樣,顯然並非真的全然不在意。

    就在此時,連環異變突起!

    原本躺在地上等死的異種青蛇,沒有等到對方大意靠近,終於不再裝死,爆發出驚人的力量,豁盡最後力氣向著法琉璃衝去。

    而就在法琉璃發出一聲冷笑,準備回擊的瞬間,身後的參天古樹突然散發出奇異的光芒,接著身子尚在半空的青蛇彷彿痙攣似的一顫,魂魄被強行扯出,飄向古樹被吸收掉。

    與此同時,在場的五人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力量在牽扯著自己的神魂,試圖強行從身體中拽出去,虧得五人都是武修,走的是靈肉合一的路子,神魂與**緊緊相連,若換成術修,只怕這一下就要被吸出神魂。

    「抱元守一!不要想其他事!」

    早有戒備的岳鼎立即出聲提醒弟子,接著迅速從乾坤袋中拿出了霹靂雷火彈,甩手擲向古樹。(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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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陰差陽錯的算計(上)


    投擲出去的三枚霹靂雷火彈,炸得古樹「花枝亂顫」,這種彈丸火藥式暗器的威力,在有限范圍內威力比手榴彈還要強,只是有效殺傷范圍更為狹小,可一旦命中,縱然對方有神功護體,也要被炸得血肉模糊。

    爆炸的瞬間,古樹的表面刷上了一層五顏六色的流光,顯然是防御類術法,但仍未能承受住爆炸的威能,輕易就被破防,仿佛玻璃渣一樣飛散開,幸好它的體積夠大,足以毀屍滅跡的威力炸在它身上不過剝下了許多年老悠久的樹皮,並沒有被傷及核心處。

    可這樣的破壞,卻足以打斷它抽取靈魂的行動,五人皆感身上壓力一輕,步蒼穹和夢芸根基尚淺,還不能恢復行動,法琉璃果斷的斬出三道蓮花劍氣,劈在古樹身上,再度迫使壓力減弱。

    「快走!」

    她使出劍氣的同時就准備好轉身逃跑,畢竟是老江湖,關鍵時刻一點也不拖泥帶水,路途中拎起步蒼穹的後領,一塊帶著離開,而岳鼎也單臂夾住了夢芸。

    就在這時,原本遍布在地面上,交錯縱橫的蔓籐好似活過來一般,紛紛向著眾人纏去,看起來仿佛一條條的觸手,這種纏繞捆綁也正是植物類妖精常用的困敵手段。

    蔓籐的數量極多,就有神兵在手也難以全部抵擋住,而且它們一條條柔韌性極強,一旦被拖住腳步,再難逃出生天,這時候任何護體神功都難以起效。除非是先天破體無形劍氣這一類的武功,可以隨意噴發劍氣,才能斬斷無處不在的蔓籐。

    一直未曾動過受的山子巽,雙手迅速結印。真氣湧動,盡數化為五行之氣。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乾坤無極,雷火敕命!」

    隨著他雙手一開,霹靂閃動,交織成網,密密麻麻如蜂窩一般。而且是籠罩方圓三丈的巨型蜂窩,一旦被霹靂擊中便是烈火熊熊,以法術催動的玄雷之火,遇木則燃。遇水不滅,數量眾多的蔓籐紛紛被燃燒成灰燼。

    對付以量取勝的敵人,終究還是術法更有效果,相比之下武技更適合針對單體,一時間連古樹本體也害怕被火焰波及。立即斷掉了蔓籐,不再出手,以免引火燒身。

    山子巽身形一晃,差點倒下。他為了節省時間,便沒有借助天地靈氣。而是純以自身真氣作為能源,方才倉促之下施法。沒有控制好分量,體內真氣一下子就被抽空了三分之一,身體便連帶著出現了虛弱反應,就像一個水管若是以超過最大口徑的三倍水量進行噴發,同樣會出現不堪重負的狀況。

    地面忽然隆起,沙土飛揚中,一條粗大的鞭子飛甩過來,穿透火焰交織而成的大網,一下子纏住了山子巽的雙腿,用力要往回拉。

    這並非蔓籐,而是古樹的根,直徑粗如男人的大腿,堅硬若巖石,因此抗火性要遠超過蔓籐,力量上也強得可怕,幾乎是被纏住的一瞬間,山子巽就覺得失去了雙腿的直覺,仿佛被碾斷掉一樣。

    「孽畜!」

    見兄弟陷入險境,岳鼎的殺意如火山爆發,五指一張,數道逍遙拆氣破空而出,撕裂粗大的樹根,接著掌心再催擒龍功,將山子巽倒吸回來。

    這棵古樹成精,連帶著根莖也如人的血肉一般,被撕裂後噴發出大量的綠色汁液,就像是人受傷後會流血一樣,它全身顫抖,遮天蔽日的樹冠仿佛要塌下來,似乎是因為這一次受傷而激怒,茂密的樹枝向下一壓,數不盡的樹葉如暗器雨般飆射而出。

    雖然媒介只是柔嫩的葉子,但正如內家高手飛花摘葉也可傷人,這些樹葉的威力,並不下於利箭。

    此時的岳鼎雙手都拎著一個人,空不出手來回招,若常人遇上,只能想到以護體真氣來硬抗,可他的戰斗智慧何其靈敏,當下微微躍起,單足向下猛力一插,插入地面後勃然發勁,霎時地底下仿佛有火藥爆炸一般,泥龍翻身,炸出一個大凹坑,裡面沙石翻騰而起,組成一堵牆壁,將所有的樹葉暗器如數擋下。

    等到沙石全部簌簌落地後,五人已經逃出二十丈之外,古樹精再有不甘,也是無可奈何。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夢芸正要歇下來喘口氣,卻聽岳鼎提醒道:「繼續抱元守一,不要松懈,現在還沒有逃出對方的術法影響范圍。」

    她連忙緊守心神,同時小心觀察四周環境,發現地上竟是躺了無數昆蟲的屍體,天空中也時不時的有飛鳥墜落下來,樹林間一只狍子趴在地上痛苦掙扎著,拼命想要往外逃,偏偏速度慢得異常,就像是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扯著它的身體,最後四肢一僵,躺在地上再也沒了生氣。

    連靈肉合一的武修都有被強行奪走靈魂的危險,這些氣血更弱小的動物自然是無從抵抗,哪怕相距數十丈,依舊逃不掉危險。

    眾人一路向外奔馳,逃出足足兩百丈的距離,那股對靈魂的牽扯之力才微弱到再也不能起影響的地步。

    法琉璃放下比自己還要高的步蒼穹,發牢騷道:「真是撞邪了,出門就遇上這等稀罕事,樹木成精的難度比飛禽走獸類要難上一百倍,撞見的概率跟飯後散步時突然頓悟差不多,本以為那條青蛇天生異稟,能夠收斂氣息,達到返樸歸真之境,沒想到一山還比一山高,這樹精居然連半點妖氣都沒有,連我的先天靈感都察覺不到任何異樣,親眼看了都不知道它居然已經成精。」

    她連用三個「都」,可見心頭之震驚,生物成精本就極為困難,而植物更比動物難上加難,一百個中都未必有一個,這既是受天生氣血不足所限,也跟沒有大腦相關。

    普通的花草太弱小,活個上百年都未必能吸收到足夠的精華,短暫的壽命也令它們無法活到累積足夠的地步,相比下,樹木的壽命要更久一些,但樹長得越高大,就越容易被天雷劈中,中途夭折。

    因此,草木類的妖族數量最多的是人參、靈芝一類的天材地寶,它們體型雖小,卻蘊含強大的靈氣,而且壽命幾近無限,這便是晉級為妖的最佳條件。

    岳鼎道:「可惜了,那條青蛇的屍體還留在古樹旁邊,若是沒有我們的插手,憑這條蛇的修為,本應該能逃出生天的。」

    「大哥你料錯了,我們這一趟可沒有白走。」山子巽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乾坤袋,袋口朝下一倒,比巨蟒更要粗上好幾圈的青蛇屍體摔在地上。

    「你是什麼時候收入袋子裡的?」

    「就是施展雷火術法的時候,因為它的靈魂被吸走,身體就成了死物,所以能輕易被吸入袋子裡。」

    山子巽解釋了一下,乾坤袋自然是沒有吸攝功能,但他以小無相功模仿了擒龍功,失去了生命的青蛇沒有反抗能力,輕易就被吸進袋子裡。

    活著的生物是不能放入乾坤袋的,要麼變成屍體,要麼冷凍成冰棺,否則強行放進去會破壞掉乾坤袋中的陣法。

    乾坤袋這東西外部很穩定,用刀割用火燒都不會有任何損傷,但裡面卻非常脆弱,盛放進去的物品必須保持絕對的靜止,一旦產生動靜,就可能令空間陣法失衡而自毀,畢竟這是構建在一個袋子上的陣法,和那些以山丘、大地、湖泊為媒介的護教陣法不能相提並論。

    岳鼎見夢丫頭仍是驚魂未定,就道:「歇一會吧,草木類的妖精,相比獸妖,最大的缺陷在於無法自由行動,若在它們的地盤上,的確是強如地頭蛇,無所不能,可一旦出了地域范圍,它們便無能為力,這一情況只有到了化形成人後才能改善。」

    夢芸看了看忽然變得安靜的四周,不安道:「還是出去後再休息吧,師尊我們還是趕緊離開吧,這裡我瞧著不舒服。」

    方圓兩百丈內的小動物的魂魄盡數被吸走,地面上躺了一地的屍體,樹枝上也掛著數不盡的鳥類屍體,至於昆蟲就更別提了,岳鼎他們逃出兩百丈的距離就是安全區域,可昆蟲類的低等生物,哪怕三百丈的距離,依舊會輕易被吸走魂魄,它們的魂魄力量太弱小了,根本無法反抗。

    因此,本該嘰嘰喳喳的熱鬧山林,此刻安靜得跟墓園一樣,連風都仿佛靜止了,陽關穿透樹蔭照射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光影,卻難以驅除那股不安感。

    這樣的手段才是真正的魔教邪法,所謂妖魔同伍,行事一樣的肆無忌憚,相比起來,吸星大法這種出自人道世界的武學真是太溫和了,吸人內功而不傷性命,簡直跟正人君子似的。

    法琉璃琢磨道:「將人的魂魄強行抽離肉體是異常困難的事情,可當時連我都有一種躍然而出的感覺,這般水准,光以修為而言,這棵妖樹已經是天人境的強者了,只是受到形體限制,無法發揮出本領而已……八天王果然個個脾氣怪異,居然用這種危險的大樹作為山門護法,花天王也不是易與之輩啊。」

    山子巽忽而道:「你們說,這件事裡面,有沒有蟹妖的陰謀?」




第七十章 陰差陽錯的算計(下)


    聽到山子巽的猜測,眾人集體沉默了一會。

    岳鼎皺著眉頭道:「沒可能吧,就算它的演技臻至出神入化之境,在陷入瘋狂狀態時的表現總不可能也是作假,就算咱們江湖經驗少,容易上當,可法琉璃前輩可是老江湖,沒那麼容易被騙過去。」

    法琉璃幽幽道:「除了一個老字,其他的我都同意。」

    山子巽從諫如流:「我也是這麼覺得,那麼將它故意為之的原因排除掉,剩下的結論就是它也是被算計的對象。」

    岳鼎補充道:「澄陽湖之行,我們六道教是臨時起意才來的,當時我們還在假裝重傷來蒙騙高家莊的演戲中,幕後者不可能連這種變數都考慮在內,若說是為了針對我們才布下這個局,下棋者的手段未免太拙劣了,居然將希望放在可能發生的小概率事件上。」

    夢芸忍不住插話道:「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麼莫名其妙的變故,根本看不到任何線索嘛,若不是有意的算計,難道說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已?」

    山子巽緩緩分析道:「不要將事情想得太複雜,從結果推導原因永遠比從開頭推論未來更容易,任何一場佈局,歸結起來,無非是某人算計某人做什麼,三種因素而已,只要找準其中一個,就能抽絲剝繭,還原真相,而在這場陰謀佈局中,我們只需找準算計對象就可以了,這也是目前唯一能把握的線索——既然我們不是幕後者真正要針對的對象。那麼剩下的就只有兩種可能。」

    岳鼎點頭道:「蟹妖……以及左家的人。」

    夢芸不解的提問:「那只螃蟹算計它有什麼用?」

    法琉璃冷笑道:「也許是用來觸發妖樹的反應,從我們來的時候,周圍山林間還有大量生物活動來看,這棵妖樹並非經常性的進行吸取魂魄,畢竟像煉魂化精一類的邪門歪道,注重質量遠勝過數量,比如那頭青蛇的魂魄。煉化後得到的好處比其他的生物加起來的還要多,所以時機不到,它不會動手吸魂。而且。只有長期不吸魂,才會令動物的數量恢復正常。」

    夢芸恍然道:「妖樹不會主動發難,因此就需要有人去觸發時機。只要事先知曉有這麼一條青蛇存在,無論來者是誰的,都勢必會引發一場爭鬥,而不管誰勝誰敗,都會引得妖樹發動吸魂的邪術——只是,佈局者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法琉璃絞盡腦汁想了一會,最終像是炸毛的貓一樣,煩躁的抓了抓頭髮:「啊啊啊,真是令人不快,所以說我最討厭動腦子了。尤其是想不出答案的時候,心裡就跟貓撓似的發癢,拉不上來又放不下去,分析推理不是我的強項,一切靠你們了!」

    自暴自棄的發言引得夢芸頗為贊同。她並非腦子不靈光的人,但腦子靈活跟擅長算計佈局是兩碼事,就像一個寫作文龍章鳳姿的人物,可能連加減乘除都不會,聰明不是萬能藥,無法解決所有領域的問題。

    最後還是山子巽總結道:「假設針對的對象是蟹妖。那麼對方的用意便在於妖樹,想要通過妖樹吸魂來達成某種目的,至於目的為何,目前無法推論。假設針對的對象是左家一行人……」

    說到這裡,他跟岳鼎對視一眼,後者歎氣道:「那就糟糕透了,是最壞的結局,希望不要發生這種事。眼下我們首先需要做的,便是去澄陽湖向蟹妖求證地圖的由來,之前考慮到花天王與他同屬妖族,可能有過交往,知道點情報不足為奇,才沒有起懷疑,現在卻是不能放過,我們得盡快啟程才行。」

    語畢,眾人便不再休息,快速返回之前歇息的客棧,縱馬疾馳,速度遠比來時要快得多,畢竟來的時候要按照地圖需找路標,時不時的需要確認方向,以免走錯,如今熟車熟路,自然大大節省時間。

    就在眾人離開花天王的住所沒多久,一道人影騎著巨大的鳥從蒼穹中降落,停留在半空,此人黑巾黑袍,黑褲黑靴,背後斜背著柄烏鞘長劍,身材高大且魁偉,卻絲毫不見臃腫,反而顯得很瘦削矯健。

    他的面上帶著種奇異的死灰色,雙眉斜飛人鬢,目光睥睨間,驕氣逼人,看模樣明明只有二十上下,卻透著一股經歷世事的滄桑感,整個人顯得既高傲,又瀟灑,既嚴肅,又不羈。

    腳下飛禽坐騎,是一隻脖子上有一圈發亮羽毛的大鳥,雙瞳中充滿著血紅的顏色,而它的嘴裡,還銜著一頭成人大小的毒蠍,它嘴巴一仰一抖,就整個兒嚥了下去。

    《辨證錄中毒門》:「人有飲吞鴆酒,白眼朝天,身發寒顫,忽忽不知如大醉之狀,心中明白但不能語言,至眼閉即死。」

    這是極有名的凶鳥鴆,傳聞中只生活在有古木有蛇蠍的山林裡,喜歡築巢於高數丈的毒栗子樹上,而鴆鳥築巢的毒栗子樹下數十步內寸草不長,因為它的羽屑及污垢落下來足以使許多作物枯死,唯有毒栗子樹不怕鴆毒。

    毒栗子人畜吃了要死,而鴆鳥卻視為美餐,傳聞它棲居的樹叢周圍的石頭上都有暗黑的斑點和細微的裂痕,卻是鴆鳥的糞便落在石頭上的緣故。它除了吃毒栗子,也啄食毒蛇毒蠍,山林內,凡是有毒之物必然由鴆來吃。

    鴆最有名的作用,便是以它的羽毛釀起來的上等好酒,乃是宮廷內謀殺、賜死的必備良藥,而且鴆酒製作方法最為簡便,即以鴆羽拂之於上等好酒,酒色香味不變,而鴆毒盡入,喝之頃刻間五臟俱潰,神經麻木,無痛而死,它的毒,便是天人境的強者也少有能免疫的。

    「靈魂之樹,三大世界軸之一,雖然仍是幼苗,卻蘊含無限的可能和未來的潛力,看來莽荒的確沒有騙我。」

    男子居高臨下望著表面平靜,內部卻在拚命消化神魂能量的古樹,拿出了一道金剛圈似的法寶,當空扔了出去。

    金剛圈迅速變大,化成直徑五十丈的大環,罩在古樹的上方,向下射出光圈,包裹住古樹週身。

    大地在隆隆顫抖,地面上出現了一圈可怕的裂縫,接著古樹連帶著下方的土壤一起被連根拔起,它的根莖異常發達,根須長達十丈有餘,下方被帶起的沙漏狀泥土,幾乎是一個小山包。

    受到外部的刺激,古樹開始反抗,瘋狂揮舞的蔓籐彷彿一頭憤怒的八爪魚,一鞭鞭帶著破空聲響,力道雄勁,便是一堵鋼板也能抽出印子,還有許多飛葉暗器飆射而出。

    可這些攻擊都被最外圈的光罩擋住,激起了許多漣漪,就像是砸在湖面上的石頭,但除此以外再沒有任何影響,飄浮最上方的金剛圈甚至連抖都沒有抖一下。

    古樹很快意識到彼此實力的差距,認命似的不再反抗,乖乖被吸入其中,那金剛圈擁有藏須彌於芥子的功能,偌大的一顆參天大樹,被吸入圈子中央後就消失不見,接著它也跟著慢慢縮小,最終還原成手鐲大小,飛回主人手中。

    坐騎鴆鳥開口說話,聲音格外的好聽,彷彿妙齡女子:「可惜,沒能將左家的一行人引過來,與莽荒的交易卻是食言了。」

    負劍之人將金剛圈套在手腕上,再看了一眼腳下的巨大深坑,淡然道:「再好的計劃也算不到意料外的變數,不過既然靈魂之樹在我手中,他們縱然知我失約,也不敢發怒。」

    「他們有求於主人,希望藉著靈魂之樹來復活當年的莽荒之王,自然不敢對主人不敬,就怕滿足了他們的願望,會當場翻臉無情,莽荒之人可素來視契約為無物,主人不可不防。」

    「放心,這點我心中有數,之所以放那位左家小姐一條生路,便是預留手段,給左家留下一個火種,將來若能順利成長,聚集左家黨羽的人心,未嘗不會成為牽制住莽荒的力量,從這點來看,計劃失敗反而比成功要好,還真是天意如此啊。」

    他感慨了一句,又轉頭看向岳鼎一行人離開的方向,面上現出複雜的神色。

    鴆鳥忍不住道:「主人,既是同窗,為何不出來相認呢?」

    「道不同,不相為謀,彼此理念的差距太大,就算有一天,我和他們站在戰場上,以性命為賭注,相互搏殺,我也不會覺得奇怪。」

    鴆鳥發出清脆的笑聲:「就憑他們?實力差主人太遠了,根本不可能趕上,主人用一根手指頭就能壓死,毫無威脅可言,就怕主人會念在同窗情誼上而手下留情。」

    男子搖頭道:「當年糙華齋的學生,沒一個是庸才,這點我早已知曉,哪怕再愚鈍再不起眼的,也僅僅是未經雕琢而已,我現在能站在高處,只是因為我的起步比他們更早而已。」

    「那乾脆現在就去斬草除根,扼殺危險,防範於未然,反正夭折在主人手上的少年天才已經夠多了,不差這一兩個。」

    對於鴆鳥的建議,男人不置可否。

    過了許久後,他才開口道:「離開吧,未來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準呢?就像當年我們一起讀書的時候,也不曾想到未來會背道而馳,越行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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