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紈絝邪皇 作者:開荒 (連載中)

三一九章 後悔當初

      在那雲層天際,嬴棄疾雙眼赤紅,第七次從那萬丈雲空撲擊往下。然而那兩道黑白劍光,卻依然是如影隨形的攔截,頑固不化的阻住了他的去路。

    「嬴棄疾,你可知你現在,就像是個輸紅了眼的賭徒?」

    虞雲仙手持法印,赫然凌空聚出九頭巨大的太陽金烏,在頭頂盤旋飛舞。手中金印,則放出萬丈毫光,

    「在你嬴棄疾眼中,眾生都如螻蟻,死不足惜,可今日又為何偏如此在意?」

    嬴棄疾面色鐵青,手中血刀震顫,斬破了那黑白劍光。可在這刻,那些大日金烏,也都凝聚成了一隻隻三尺長短的火鳥,撲擊而至。那金烏身影化光,快到了極致,而熾熱的焰力,也在不斷的燒灼著嬴棄疾的血元罡氣。

    本身這門道法,就已克制他的血元罡氣,而虞雲仙對火系元力的掌控,也分明是登峰造極。

    便是強如嬴棄疾,也難無視掉這些金烏火鳥,刀光分化,九斬其七,可就當嬴棄疾欲繼續往地面撲擊時。一道淡金色而又凌厲無匹的劍氣,卻從側方橫掃而來。

    ——那正是秦山之劍!秦山派的掌教葉秋,雖只為玄天武修,可一身藝業戰力,便連血斧湯神昊那樣的權天位,也有所不及。

    嬴棄疾不得不再次抽身後撤,身影上浮十里,怒瞪了遠處的葉秋。可這怒意,卻並不能使後者有分毫動容。

    而嬴棄疾目中,也終現出了一絲無奈。若然是以性命相搏,不惜歲壽,他自信能夠憑藉體內血元大法積蓄的龐大血元,在這二人面前維持一日不敗。哪怕再加上一個出手金銀原半山,也只是將時間,縮短到一個多時辰而已。

    可這二人若只是欲阻他干涉下方戰局,也同樣無需費多少力氣。

    「——原半山,我知你在此!何需藏頭露尾?給老夫滾出來!」

    「你找他作什麼?」

    虞雲仙回以諷刺的笑:「要找繡衣衛給你調停?也對,這夜間難辨敵我,如今也只有尋繡衣衛,才能解開誤會了。可惜原半山他現在另有要事,不在此間,怕是要讓你嬴族老失望了。」

    嬴棄疾眸燃金火,一雙血翼在他身後張開,氣勢更增。可這並無用處,那虞雲仙的唇角處竟也溢出了一線血痕,使那黑白劍氣,再次聲威大盛!而那九頭大日金烏,亦重新恢復,身軀又一次收縮,直至二尺大小。更顯靈動迅捷,穿梭似光。

    「是不是感覺四顧無援,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四年前我那師妹,想必也是如此吧?無端端的,就被你從背後插上一刀。」

    虞雲仙蒼白著臉,以金印與嬴棄疾對轟。嬴棄疾的血元大法,不知殺戮了多少性命,奪取了多少人的氣血精元,一身元氣之浩大雄渾,可謂駭人聽聞!此時更是拼了老命,竟已不在意他本該最在乎的壽元,肆意的揮霍元力。

    虞雲仙一身道法修為,雖穩壓此人一頭,可此時亦不得不施展出催發生元潛能的秘法,與之抗衡,

    她這些年修行的功體,專為克制嬴棄疾,可即便如此,也仍覺吃力。繼續鏖戰下去,必定是她勝出,可這刻的虞雲仙,卻不免顯出幾分狼狽。

    可此時她非但不覺惱火,反而眸中無比的歡快,似在享受著這一切。咯咯笑著:「安靜些看著不好麼?反正那些人命,你嬴棄疾也不會在乎。」

    嬴棄疾一聲悶哼,眼見著那下方,嬴氏族軍的陣勢已經徹底崩潰瓦解。可那嬴沖麾下大軍,卻毫無收手之意,仍是掩殺不止,兩千『鐵龍騎』則亦是策馬奔騰,無情的追襲殺戮,砍下了一地人頭。

    這使他心痛莫名,呼吸緊促。胸中憤恨難當,暴怒幾近失控。那血色刀芒揮動,赫然間氣芒千丈,攪動天地風雲,氣勢霸道無邊!

    此時他只後悔,四年前未能將那小畜生,也一併置之死地!未能斬草除根,招致今日滅頂之災。

    「後悔了?沒想到你嬴棄疾,也會有後悔之日?」

    虞雲仙敏銳的察覺到了,嬴棄疾臉上掠過的那絲悔意,這令她的笑聲更加的歡暢,念頭通達:「可悔又能如何?看著吧,我那師侄,遲早要將你嬴棄疾的一切,都全數奪走!我虞雲仙也會傾盡全力,讓你嬴棄疾眼睜睜的看著,無能為力!沖兒他總擔心我被別人挖走,可卻不知,只需能讓你嬴棄疾萬劫不復,奴家亦可不惜一切,一分銀錢都不要呢!」

    不遠處的葉秋,神色不禁略顯複雜。眼前嬴棄疾固然是理智漸失,那千丈刀芒看似霸氣,可卻並無多少用處,只陡耗真元而已;可此時在他眼中,虞雲仙的神情姿態,卻更像是一個女瘋子。

    似為向葵兒麼?這對師姐妹,倒也情深。

    而此時在雲空之下,嬴沖不禁一陣嘆息:「可惜了,再有一位權天境,今日或可使這老匹夫飲恨在此!」

    他看那嬴棄疾,分明已被刺激到不顧一切,那一身血元大法以往還會遮掩一二,儘量不留下明顯痕跡。可是現在,卻是肆無忌憚,無半分掩飾之意。

    而此時這位雖是氣勢剛猛無儔,可渾身卻已現出了無數的破綻。

    他有把握,只需再有一位與葉秋旗鼓相當之人配合虞雲仙,就定可在一個時辰之內,使嬴棄疾飲恨在此!

    不過在他的身側,『出手金銀』原半山卻正是語聲陰柔的苦笑著:「國公大人,你還是別難為原某了。今日坐視此戰,就已是原某的極限。」

    ——嬴沖能以『敵我不明』為藉口,對武陽嬴悍然攻殺。他原半山卻沒可能做出這種事情,總不可能在動手之刻,還裝作不認識嬴棄疾?喬裝打扮也不成,他的金銀雙絕掌,特徵太過明顯。

    繡衣衛雖然權勢熏天,可卻深受大秦世閥之忌。朝中無論法家儒家,還是那墨家兵家,都不待見。不到不得已,他絕不願留下把柄,使某些人有了發難藉口。

    皇權不盛,繡衣衛也掣肘重重。

    倒是嬴沖,勢力已根植於三法司,在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內都有著不小勢力。本身是世家的一份子,身份貴為世襲國公,有著免死鐵卷在手,任何人想要對安國府下手,都需有確實的證據不可。

    而今日嬴沖說『夜難視物,敵我不明』,誰能說不是?哪怕明知不太可能,可只需嬴沖一口咬死他看不清,別人亦無可奈何。畢竟武陽嬴氏大軍攔截在此,本就不對,心存不軌。

    這也是他躲在這裡,不願與嬴棄疾照面之因。一旦見面,原半山身為繡衣衛的『柱國常侍』,就必須得出面調解,為二者解開『誤會』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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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零章 悲憤無奈

     「並無別的意思,正因知原常侍不能出手,本公才覺遺憾,」

    嬴沖笑了笑,也些懷念嬴月兒,今日有月兒在此,贏棄疾可別想活著回去。

    至於藉口,也是現成的。修行邪功,誰認得他是嬴棄疾?武陽嬴氏的族老。可是出了名的仁德長者,樂善好施,怎會與一個修行血元的邪魔扯上關係?必定是邪魔假冒身份。

    即便證實了真是嬴棄疾本人無誤,那麼他衝動之下,下手翦除邪魔,別人也不能說他不對。

    可問題是原半山的身份敏感,事事都需循著規矩。別人奈何不得他嬴沖,卻可對原半山下手。

    畢竟如今的時局,已不是五年前了。

    至於月兒,這也沒什麼好後悔的。北線確需有人坐鎮,只憑許褚與孔宣二人,終究還是無法讓人安心。

    需知那彌勒教,畢竟是擁有著六位權天境強者,此外還有天庭與光明神教等等勢力之助,不可大意。

    「原常侍你如今在此,反而尷尬,不如現在就北上如何?我二姐那邊,也正需有人幫忙。」

    此時大局已定,祖父嬴定再怎麼怒恨也無濟於事。嬴沖就想著將嬴月兒換回來。出手金銀原半山實力雖不弱,可到底非是自己人,用起來不太方便。

    那原半山也巴不得遠離這趟渾水,只是這刻他仍有些擔心嬴沖安危,不敢輕離。直到見遠方那嬴雙城的身影,正從遠處飛空而至,才輕聲笑道:「國公有命,咱家豈有不遵之理?也多謝國公大人體諒。」

    說完這句,這位又有些遲疑的勸說:「武陽嬴氏畢竟為簪纓三千年之世族,是皇族之外最出色的幾家宗室之一,也是大秦北方支柱。如有可能,還請國公大人留情一二。」

    「北方支柱?」

    嬴沖冷笑不已,眼含嘲色:「有武陽贏氏在背後,本公能放心去剿滅湯神昊?能安心北上平亂?」

    原半山想想也對,此時的武陽嬴氏,非但不是支柱,反而是禍源。且這件事,畢竟是嬴沖的家務事,並無他置喙的餘地。

    當下再不多言,朝嬴沖躬身一禮之後,就逕自飛空遠去。

    而原半山剛走,嬴雙城就已到了嬴沖面前,當他身影降下之時,雙眼卻是片刻都不離嬴沖,眸中情緒複雜之至。

    「嬴氏族軍已潰,末將不辱使命!」

    半跪見禮之時,嬴雙城語中卻略含著幾分不甘,末將二字,也顯生疏。

    只是這句話道出。那邊嬴定就已破口大罵:「嬴雙城,我艹你姥姥!老夫這孫子是瘋了,你也跟著發瘋?今日鐵龍騎所殺,都是我嬴氏子弟,你嬴雙城罪大惡極!我看你嬴雙城死後,怎麼去見我們嬴氏列祖列宗?」

    嬴雙城一聲冷哼,面色鐵青,眼神略有不滿。可內心卻也覺鬱悶,嘴裡面滋味苦澀。

    他這次其實本無叛意,是被嬴沖以各種樣的手段脅迫,不得不然。

    嬴雙城雖厭惡族中風氣,深恨嬴元度嬴棄疾等人胡作非為,卻只欲從族中內部加以改良,只誅首惡便可。似嬴沖這樣的大肆屠戮,毫不留情的摧毀武陽嬴氏的根基,並且自立一族,實非他所樂見。

    然而嬴沖畢竟非是嬴神通與向葵兒,這位對武陽嬴氏並無半點情分,手段也幾無底線。最終將他逼到了牆角,否則必定全家遭難。

    且直到今日發動之時,他才知自己麾下這兩千鐵龍騎,其實都已心生叛意,暗中投效到了嬴沖麾下。

    這令他心內五味雜陳,既有著幾分釋然,也暗覺惱火。顯然無論他情不情願,今日武陽嬴氏的結局,都不會有太多變化。這固然使他放下了一些內疚自責,暗自安慰嬴氏之災非由己而起可也同樣有幾分,感覺自己其實無關緊要的不甘。

    嬴定那邊恨不得生噬嬴雙城血肉,可嬴沖對這位,卻是頗為禮遇,主動下馬攙扶道:「城伯無需如此!您是長輩,嬴沖當不得此禮。」

    又語含安慰的笑道:「您大可放心,本公之前一應承諾,必定會盡力辦到,不使城伯失望。」

    無非就是舉薦這位入軍,擔任軍職。此時對他而言,並非難事。他的安國府,也確需更多的親信族人入職軍中,成為他的羽翼臂膀。

    邊軍府軍講究資歷,他無法可想。可卻有把握,讓這位直接入禁軍,擔任一師鎮守使,直接上任三品高官。

    此人兵法不俗,曾經屢次輔佐嬴神通,深得他父親讚譽。便連天聖帝,也聽說過這位的名字,親自下旨徵召。

    若然天聖帝真如他與郭嘉所料,欲將禁軍交託給他,那麼嬴沖的舉薦,天聖帝定不會拒絕。

    而嬴定聞得此言,頓時反應激烈:「好哇!嬴雙城你這見利忘義的小人!為你一人之前程,卻使武陽嬴萬家戴孝!你對得起列祖列宗?」

    嬴雙城脾氣再好,此時聽了也不禁一陣惱火。心想這所有一切,不都是因你嬴定昔日猶豫不決?

    當年向葵兒早知情形不妙,欲先下手為強,可就因這位猶豫遲疑,不願嬴氏內亂之故,葬送了大好機會。優柔寡斷,才使嬴沖這樣的好孩兒,變成現在這模樣,與族人離心離德。也為武陽嬴氏,埋下了禍源,招致今日的滅頂之災。

    人身上的腐肉不刮除,又怎可能迎來新生?

    可他心中雖怒,卻知這位畢竟是嬴沖的祖父,奈何不得。當下只能不去理會,面色蒼白的朝著嬴沖一躬身:「末將年老,已無意仕途,能在安國府內任一軍職養老足矣。不過國公大人既還認我這族伯,那麼我嬴雙城就有一言相勸。今日之事,當適可而止!那嬴氏族軍中,雖多是嬴雙城親信,可其中大半,皆是無辜之人,且其中多有心向國公者。」

    嬴沖卻未應承,依然是一陣冷笑:「不除嬴棄疾爪牙,本公豈肯安心?又豈能消我之恨?」

    這次要不將嬴棄疾為禍武陽的爪牙翦除掉,以後他的解縣,還有的是麻煩。

    且當年逼死他母親的,也有這些人的份。他豈能在這時候,還抱那婦人之仁?

    嬴雙城默然,不能不承認,嬴沖之言有理。更知這位心中怨氣不解,說什什麼都沒用。

    倒是旁邊郭嘉,笑著出言勸諫:「此事易爾!今日主公招降納順,只斬軍官便可。其餘之人,若為嬴氏子弟,可攜家人田畝投效安國府,與武陽嬴斷絕關係。如此一來,一樣可斷去武陽嬴氏根基。」

    他倒不是向那兩位賣好,只是身為謀士,不能眼看著嬴沖為洩私憤,而為所欲為。嬴沖今日如完全不留餘地,只會逼使狗急跳牆,不但追殺起來會浪費精力時間,更將引發反彈,傷及部屬。

    且安國府自立一脈,也需有足夠的族人幫襯。一個頂尖的世閥,至少也需有近萬子弟,才能供養出足夠多的武修玄修,來支撐家業。

    不過郭嘉這句道出,嬴雙城與嬴定卻未領情,反而是面如土色。族軍中真正的贏氏精華所在,正是那些軍官,也多是嫡脈嫡支。

    可嬴沖卻笑了起來,明白了郭嘉用意,當下就微微頷首:「可以,傳命全軍,前方跪地卸甲者,可以不殺!隊正以上軍官,另行處置。」

    嬴沖的軍命,下達的不太及時。當旁邊玄修將他的言語,傳達至諸軍將領處的時候。已經有萬餘嬴氏族軍,喪命在鐵龍騎士與安國府軍的兵刃之下。

    戰果主要是來自於那兩千鐵龍騎士,佔據了近八成數量。嬴沖麾下的神策軍與前後二鎮,多少還有些顧忌,可這些鐵龍騎,卻全無顧惜同族之念,下起手來乾脆利落,狠辣無情!

    直到嬴沖的軍命傳至,這場殺戮盛宴這才走入尾聲。哪怕是鐵龍騎,亦令行禁止。

    不過這次殺傷雖眾,卻也不是沒有好處,

    當那勸降之聲,開始傳遍戰場時,前方逃散的嬴氏族軍,大半都放下了兵器墨甲,跪地投降。

    這是因兩千鐵龍騎的殺戮,過於震撼人心。無人能夠快過鐵龍騎士的追擊,哪怕九星墨甲也不成,也沒人能擋住這些鐵龍騎士一合兩千張三百牛力的大弓攢射,即便強似大天位,也要飲恨當場。

    何況鐵龍騎中不乏強者,小天位境亦有七人以上。更有特殊的合氣聯脈之術,戰力極限可抵權天!

    方才的那一番追殺,已經靈嬴氏族軍的所有士卒,都為之膽寒絕望。

    一時之間,四野都是跪地不起的嬴氏降卒,使嬴沖不得不分出大量兵力,用以收容納叛,

    這使嬴沖暗暗搖頭,臉現嘲諷之色,心想這才短短五年時間。堂堂的嬴氏族軍,居然就已淪落到了這地步。

    記得昔日跟隨嬴神通前往關東戰場的七千嬴氏部曲,曾經是他父親麾下的中堅支柱,聲震諸國,威名赫赫。至今都有許多人以為,錯非當時七千嬴氏族軍,被嬴棄疾以歸鄉省親的理由召回,那麼神鹿原之戰時,嬴神通絕不會招致左翼莫名大潰之局。

    可如今嬴沖所見的嬴氏部曲,卻使他大失所望。

    無論是之前的潰散,還是此時大面積的降服,都讓嬴沖掃興不已。懷疑自己收降這些人,有何用處?只會浪費口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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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一章 一師之眾

        「久未經戰事是一因,嬴氏部曲軍心不在嬴棄疾又是一因,不過軍官無能,才是主要。」

    郭嘉自然能察覺到嬴沖的不屑,卻笑了起來,「我也聽說一句西方的諺語,一隻獅子率領一群綿羊,可以戰勝綿羊統率的一群獅子。主公您,難道無此自信?」

    嬴沖一聲輕哼,終究還是未說什麼。心知郭嘉說得還是有些道理的,之前交戰之時,首先逃散的大多都是那些軍官,這直接導致了嬴氏族軍的大潰。所謂將為兵膽,這些軍官都逃了,難道還能指望士卒死戰?

    嬴棄疾與嬴元度二人,當年排除異己,將他父親舊部盡數從嬴氏族軍中掃除,固然是牢牢將這支大軍掌控在手,可也使族軍的戰力,下降了數個層次。

    今日他之所以瞧不起,還是因心中憤恨未消,存有偏見之故。

    「傳命鐵龍騎,那些雜兵再不用理會。可速分兵四股,全力追殺嬴氏天位,直至武陽城下為止!途中注意,小心伏擊!」

    ——收納了那兩萬嬴氏降卒的好處,就是他手裡的兩千鐵龍騎士,可以徹底騰出手來,針對對方的天位下手。

    鐵龍騎能日行千里,可在極致之時,卻能爆發出七倍於平常時的速度。那時奔馳之速不亞於大天境,更有短暫飛空之能。普通的天位強者,一旦被他們追上,都難逃隕滅之危。

    古時的皇朝與諸侯國,就是憑藉這些以玄法與藥材調製出來的兵卒,抗衡仙修與妖族!在那個時代,這些人也被稱呼為『道兵』!

    而武陽嬴氏的六階鐵龍騎,哪怕是在道兵極盛時的年代,也是其中的出類拔萃者!

    有了這兩千鐵龍騎的追襲,嬴沖猜測能活著回到武陽城的嬴氏天位,絕不會超過十位!

    傳完此令,嬴沖才又斜目看向郭嘉,「我聽先生方才言語,似另有想法?」

    「不錯!」

    郭嘉微一拱手道:「此時武陽嬴氏之患與湯神昊麾下寇軍雖已解決,可如今仍有彌勒教與天庭為禍。國公麾下兵力,仍稍顯不足。以學生看來,這兩萬嬴氏族軍皆訓練有素,只需稍加整編,便可成一支精銳悍旅,豈有閒置不用之理?」

    嬴沖聞言微一揚眉,而後陷入了深思。心想若只為平叛,他麾下的軍力,倒是足夠了。

    不出意料,待他大軍過武陽之時,兵力就可膨脹至八萬之巨。且能在之後的幾天,整合宛西諸郡世家,拿出十五萬大軍,都不是什麼難事。

    可在彌勒教之外,還有那北面的幾十萬匈奴鐵騎——

    他不知李靖能不能支撐得住,可此時越早北上,越能減緩馬邑的壓力。

    思及此處,嬴沖已有了心動之意:「能使他們安心聽命?」

    「暫移其家眷至解縣,然後恩威並施即可。嬴氏的底層族人,應當還是有些人才的。只需稍有智慧,就知回歸武陽嬴,不如轉投主公麾下。」

    郭嘉智珠在握的笑了笑,隨後又把目光轉向了戰場一側;「且那邊,不是還有投名狀麼?」

    嬴沖也向那方向看了過去,可見他目光所及處,正有千餘身穿將尉服飾之人,被單獨驅趕聚集在一起。

    只看了一眼,嬴沖就已明郭嘉之意。心想此策,雖是陰損了些,可也確能在短時間內,為他收穫一師可以使用的精銳之軍。無論是精銳程度,還是忠誠,都要勝過那些附從之軍。

    而緊接著郭嘉的言語,也擊破了他胸中最後的猶豫。

    「且今日戰場上這些繳獲,主公真甘心拱手讓人?」

    這使嬴沖的的雙眼,驟然一凝。看向了遠方戰場上,那拋了滿地的墨甲兵器。

    武陽嬴氏可不同於那些賊寇,裝備之精良天下罕有。光是嬴沖目光所見,就有五星『撼山』一千四百尊,『黑騎』甲五百,此外還有特製的五星甲『飛羿』五百尊。

    不同於前二者,『飛羿』甲亦為軍中常用的制式墨甲,可卻專精於射。撼山與黑騎,雖也可使用弓箭,可無論是射程還是穿透力,都遜色於『飛羿』三成以上。

    之前那一戰,吳不悔以狂風遮蔽戰場,使武陽嬴氏的弓弩射程大降。可後者卻依然使嬴沖麾下之軍,受損不輕。而其中大半的死傷,皆來自於這些『飛羿』。

    ——射程十二里,力可達二百牛!

    嬴沖之前也曾想過,要在軍中裝備『飛羿』墨甲。可惜這甲產量不高,許多材料,只有那匈奴國後的『北海』之地才有產出,價格也超出平常五星甲三倍,最終不了了之。

    故而今日他對這五百具『飛羿』甲,是異常的珍視,勢在必得!

    「原來如此,就依你之意吧。」

    嬴沖也笑了起來,眼現瞭然之色。

    這眼前滿地的墨甲,如果只是繳獲,那麼他今日就不得不給其他在場『友軍』分一杯羹。

    可若是作為兩萬嬴氏降軍附帶的裝備,那麼他就可理直氣壯的將這些墨甲,全數收入囊中。在場任何人,都再沒有了藉口向他伸手。

    雖說此舉略顯貪心了,可問題是這些友軍,除了壯聲威之外,從頭至尾都沒給他出過力啊。

    且他嬴沖日後的真正依靠,也絕不是武陽郡的這些世家。現在他只愁手裡的墨甲儲備不夠多,不能武裝關東之民。

    能夠揮臂之間,號召二十萬大軍之眾,才是頂尖世閥的底蘊!可這也意味著,他需儲備至少兩萬四千尊以上的五星墨甲!

    至於武陽郡這些人,想要好處可以,得先給他流血流汗再說!

    他性情果決,雷厲風行,當即就安排了嬴智統領安國上鎮六千人留駐戰場,配合郭嘉管控降卒,清點繳獲。嬴沖自身,則將自己的本陣,移至到了前方神策軍第五鎮,繼續統領全軍,往武陽城下殺去。

    只是在離去之前,嬴沖又斜目看了眼上空。只見那嬴棄疾與虞雲仙兩人,依舊在纏戰不休。

    前者倒是有了退意,武陽嬴氏已敗,這一戰早就沒有了意義。嬴沖猜測那位是急欲脫身,救護嬴氏殘餘天位。只是他那仙姨,卻是出人意料的頑強,一直纏鬥不休,使嬴棄疾無力脫身。

    嬴衝心想這要是能撐到一日之後,那就再好不過。即便加上出手金銀原半山抵達北面戰場的時間,也只需再有八九個時辰,就可等到嬴月兒從六百里外趕回,與虞雲仙聯手了。

    不過想了想之後,他還是作罷。看出虞雲仙的元力損耗極劇,這樣下去,即便她最後能勝嬴棄疾,也是得不償失,會傷及虞雲仙的根基,影響她日後的修行。

    嬴沖雖心切復仇,可做事卻還有著他的底線,不會以犧牲自己的親朋故友為代價。

    不過這一戰要停手,也需待自己追殺到武陽城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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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二章 不得好死

      擊潰武陽嬴氏的戰場,距離武陽郡城其實已不遠,只有一百二十里路,可嬴沖依舊十分小心。除了大幅加快了行軍速度之外,探馬遊騎依然遠遠灑出到三十里外,不給人可趁之機。

    自古以來,伏擊突襲,往往都發生在人志得意滿,輕忽大意之時。嬴沖雖是年輕,也正是意氣風發之刻,可卻對父親嬴神通的教誨不敢或忘。他也不會忘了,那武陽城下,還有著血斧湯神昊的十七萬蒼南寇軍。

    大約兩個時辰之後,嬴沖終於望見了武陽郡城的城牆。

    此處兩千鐵龍騎依他之令,停駐在了武陽城下,選在城南一座地勢開闊的山坡頂處列陣。而那原本頓兵城下的十七萬寇軍,則已不見了蹤影。按照探馬的回報,湯神昊已整頓敗兵,合計二十一萬眾,退往了下塘縣方向。

    至於武陽郡城,則依然是四門緊閉,哪怕是見到嬴沖麾下的官軍到來,也未有開城之意。不但不願,反而是戒備深嚴。那嬴元度,分明已將嬴氏幾乎所有的武備動用,征伐的數以萬計的城中男丁,密密麻麻的排列在牆頭上。

    那護城陣法也被激發,黑曜石製成城牆,在凌晨前的夜色中,發出了陣陣幽藍光澤。這戰力怎樣不好說,可至少是聲威雄壯。

    嬴沖見了,不禁又暗覺好笑。他本就沒打算攻城,之前可以用敵我不明為藉口,可此時兵臨武陽城下,卻必須守些規矩,他還沒到能肆無忌憚的地步,也不能將那政事堂與樞密院諸公,當成白痴戲耍。

    他現在最想看的是那嬴元度,此時此刻會是何等樣的表情。

    是怒是恨是悲?還是兼而有之?

    可惜的是,當嬴沖的目光,在那城牆之上搜尋時,卻並未發現那位當朝左領軍大將軍。卻另有收穫,望見了另一個熟悉的身影。

    看著那人據立在南城城樓處發號施令,嬴沖的唇角,不禁又浮起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心想這人倒真是擅於鑽營,看起來似已成為嬴氏,復仇武陽郡南城的統領了。

    且嬴元度此人他雖未見得,可嬴棄疾是什麼樣的表情,嬴沖卻見到了。

    頓兵在武陽城下暫作休整的同時,嬴沖也一道符籙至百餘里外,將虞雲仙與葉秋二人召回。

    那嬴棄疾幾乎是同時返回,然後在武陽城的上空,冷冷的注目嬴沖。目裡殺機滿蘊,閃動幽火,面上則是冷硬似如大理石。氣機勃動,似乎隨時隨刻就要撲擊而下,取他嬴沖的性命。

    「他現在是恨不得生吞了你!」

    虞雲仙返回到了嬴沖身邊時,一陣爽朗大笑。這場大戰,雖在她身上留下了些許痕跡,可此時的虞雲仙,卻是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面泛紅暈,彷彿在享受著餘韻。

    此時她對嬴沖,竟也是出奇的和顏悅色,不過也有不滿:「為何要把我與葉秋召回來?等到月兒回來,一起斬了他豈不更好?你我都可了此心結。」

    錯非是葉秋那廝欣然從命,撤走得太痛快,她必定是要將嬴棄疾那廝,死死的拖在原地不可!

    嬴沖無奈的笑:「仙姨又何必與他兩敗俱傷?為此人壞了仙姨前程,我覺不值。」

    虞雲仙一聲輕哼,不太領情,卻出奇的未計較嬴沖仙姨的稱呼,隻眼神複雜的又看了那武陽城一眼:「就只到此為止了?你能甘心?」

    雖說這一戰,毀去了武陽嬴氏的四萬族軍,令之元氣大傷,根基盡毀,從宛州世家之首的位置上徹底跌落。可她們兩個的仇人,卻仍在這武陽城內繼續消耗,且還有著些餘力,為安國府製造麻煩。

    她不信嬴沖,就會到此為止。

    「到此為止怎麼可能?」

    嬴沖搖頭,臉現哂意:「仙姨難道不知,這世間最不缺的,就是落井下石,趁火打劫之輩?」

    需知三千年以來,武陽嬴氏雖雄霸宛州,卻也結下無數的仇家。以往無人可奈何得了此族,可如今的情形,又自與往日不同。

    雖沒法一次就將武陽嬴這顆大樹,徹底拔除。可這一戰之後,他有的是辦法,多得是盟友,將武陽嬴氏瓦解,割裂,砸碎!

    「原來如此!」

    虞雲仙恍然,面上總算消去了幾分慍色:「事先說好了,不把他們踩到泥漿裡,打到萬劫不復之境,你太師伯我可不會解氣!」

    話才說到一半,她就看見了嬴定與嬴雙城二人的顏色不對,不禁又一聲冷笑,柳眉倒豎:「你二人看什麼看?向葵兒那蠢貨,為你們武陽嬴殫精竭慮,死而後已,恨不得把一顆心都掏出來給你們,可你們又是怎麼待她的?」

    她那師妹,婚後十載都仍被人輕視辱罵,視為商人賤戶之女更在嬴神通亡後,被她愛護著的族人生生逼殺!

    更可笑的是,死後的向葵兒,竟然都無法進入嬴氏祖祠,與嬴神通的靈牌並列。

    她昔年修行有城,得知此事時,也是氣得三屍神暴跳,幾乎走火入魔。

    嬴定與嬴雙城聞言面色微紅,都一言不發的轉過了身。他們可以責備嬴沖,卻無立場去駁斥虞雲仙。

    虞雲仙則對這兩人不屑一顧,繼續問嬴沖:「還有嬴棄疾,你打算怎辦?就這麼放過不成?」

    原本這次,是最好的一次機會。可她這師侄,卻偏要顧忌那許多,坐視此人逃入到武陽城內,

    嬴沖則無聲笑了笑,將一張信箋,送到了虞雲仙的手裡。後者惑然,仔細看了一眼。

    當那字跡入眼,虞雲仙頓覺一陣心驚肉跳,而後自嘲一哂:「好得很!居然肯為我虞雲仙動用這麼大的陣仗,我虞雲仙真是榮幸之至。這消息,是繡衣衛給你的?」

    嬴沖微微點頭,又笑道:「仙姨大可放心,此事我已有把握,讓他們來得去不得。」

    這張信箋,是繡衣衛在兩個時辰前送到他手中。而此刻他是格外慶幸,自己在月兒及嬴小小二人身上留了一手。而若是煉神壺裡的速度再快些,不惜墨石損耗,他必可在五六日內,將含象神甲完全解封。

    不過接下來,他就不得不將所有戰事,都暫時委託給郭嘉處置。將所有的時間精力,都撲在煉神壺裡。

    天庭那些人如以為這次能夠如願以償,那麼他會給他們一個教訓,一個銘心刻骨的驚喜。

    「也就是說,這次嬴棄疾那廝,很可能參與其中?」

    虞雲仙看著雲空中的嬴棄疾,目中紫電微生。對於嬴沖之言,她並未放在心上,只當是安慰。

    她知嬴沖手底的實力如何,這位藏在手心,一直未使用的嬴月兒,確實戰力不俗,可相當於湯神昊那樣的權天境。

    也正因嬴月兒的存在,正因提前斬殺了凶絕屠千鳥,才未使她絕望。可要想反過來勝敵,還是遠遠不夠的。

    只心想若真到了不得已的地步,那麼她哪怕是拼了這條命,也要讓那人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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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五章 捷報入京

     「陛下!陛下!」

    米朝天大聲疾呼,終使天聖帝清醒過來:「陛下,北方之事,仍未至無可挽回之境!北方還有嬴完我,還有平山軍,鷂騎軍,鎮北軍,寧國公那邊還能支撐些時候,靖北郡王也在北上途中。這幾十年,陛下經歷了無數狂風骸浪,都能矢志不搖,為何今日卻頹唐至此?」

    天聖帝聞言,不禁一陣搖頭。心想那寧國公魏九征如今只求自保,已經被彌勒教打寒了膽。此人固守之武安郡,可不是什麼險地要地,對於大乘天國毫無壓力,也不會成為其擴張阻礙。只需一支偏師據守武清關,將之釘住就可。

    靖北郡王那邊也同樣無法依靠,盧家為當世第一等世閥,連同附庸世族,可隨時在北境號召雄兵三十餘萬。靖北郡王本人亦為良臣,顧全大局,哪怕與他素有仇怨,也一樣會傾盡全力,盡力彌平北方之亂。

    然而盧家傳承也有三千載,樹大根深,枝繁葉茂,族中多得是短視之輩。盧文進因五年前配合朝廷丈量田畝,被其族人攻訐,甚至不得不將族長之位提前讓於長子,半退於朝堂。

    且匈奴不同於賊寇。擄掠一番後自會退走,盧氏只需擁兵坐觀,即可將半個冀州,攫取在手。

    試問如今的盧氏,又怎可能為他火中取栗,去阻擋那匈奴左翼兵鋒?

    至於元州的朱國公高仰,就更無法指望。昔年地方世閥串聯,阻他整頓天下田籍,此人是為禍首之一。如今這位也正被他強壓在咸陽城,不能返回封地,其態度可想而知。

    嬴完我倒是一員良將,可如今此人麾下,仍兵微將寡。哪怕是他在一月之前,就緊急調動了六千『天御龍騎』,連同七位柱國,三位鎮國北上。可以嬴完我麾下的軍力,也未必就能敵得住彌勒教的近百萬大軍。

    至於平山鷂騎鎮北三軍,則需駐守西面涼州,相較於匈奴左翼,那右翼諸部,才是真正的虎狼!且涼州北部地勢開闊,沒有二十萬以上的精銳邊軍,難以固守。

    此時在大秦南方,倒還有著數十萬府軍與近五十萬禁軍閒置。然而天庭與光明神教這些勢力,都在虎視眈眈,其實也抽不出多少兵力。

    再說這聚集諸軍,北上行程,哪一樣不需費時糜日?哪怕他在左賢王老上遇刺之時提前準備了,大軍也至少需一個月,才能到達北方。

    如今能夠指望的,也只有他提前佈置在北方的幾個後手。可那時節,可真沒料到匈奴諸部亦會生變,這些準備,略顯不足。

    ——再者,他已沒時間了。

    天聖帝暗暗嘆息,無論什麼樣的雄心壯志,在這所餘不多的壽元面前,都顯渺小脆弱。

    他今日之所以傷勢復發,不是憂心北方亂局無法平復,而只是心憂大秦元氣損傷過劇,使他餘生中最後圖謀,不能得償。

    不過聽得米朝天的勸說,天聖帝到底還是振奮起了精神。掙紮起身,背脊挺直的坐於御座之上:「傳旨嬴完我,六千『天御龍騎』暫歸他統屬。命他無論如何,都需將那所謂大乘天國,死死釘在寧州之外!」

    又道:「並曉諭武德郡王,涼州節度使蒙進,即日起盡其涼州府軍備戰,謹防匈奴右翼異動。」

    匈奴左翼諸部南下以來,勝得實在太輕易。很難不指望那冒頓單于,不會生出別樣野心。

    米朝天遵命之餘,欲言又止。想說涼州那邊放開一線,任由匈奴之軍撞入寧州又如何?

    如今寧北盡數失陷,都已落入彌勒教之手,這些亂民死活,與朝廷並無關係,反倒是可以扯住彌勒教的部分軍力。

    可他最終還是止住,在這位陛下看來,寧州亂軍,亦為大秦子民,只是為賊子裹挾而已。其身為帝君,就有守土安民之責,豈能做此小人行徑?

    以天聖帝的性情,必定會大怒駁斥。

    嘆息一聲,米朝天又問:「陛下可需召回李大將軍?」

    「用不到!彌勒之亂,與關東諸國不乏關聯。函谷關絕不可易將——」

    天聖帝微一搖頭,隨後詢問;「沖兒那邊可有什麼消息?」

    武陽局面之棘手,只會更勝於寧國公魏九征。湯神昊麾下集結三十餘萬眾,是天庭蓄勢已久之軍。彭瑩玉聚集的教眾,亦達三十萬眾。

    偏偏旁邊武陽郡,還有一個居心叵測的嬴氏。他在遲疑,是否要助嬴沖一臂之力。

    米朝天聞言失笑:「這才一日而已,料必還需些時日,才能有結果。」

    安國府軍與蒼南寇軍接觸,是在兩日之前。可消息傳到咸陽時,卻是在昨日清晨時分。哪裡能這麼快,就分出勝負?

    又勸慰道:「安國公兵法不遜乃父,手中兵力雖少了些,卻定可阻住賊軍!」

    只是這句話說出,他自己也是不信。嬴沖麾下能戰之軍,只有區區不到六萬人,且多是新募之兵與府軍。面臨十倍之敵,又有人拖著後退。

    明智的做法,是越過陽江,憑藉長佑水師營之力據河而守。可那解縣,多半是保不住了。

    天聖帝也是一聲嘆息,正欲說話。就聽外面王承恩飽含驚喜的聲音傳來:「陛下,陛下!大喜,大喜!安國府那邊有消息了,大勝!安國公大人大勝寇軍!」

    此時王承恩距離御書房,還有著至少五十丈的距離。天聖帝聽得這位的報喜聲,不禁濃眉微挑。心想嬴沖那孩子,竟已勝了麼?可到底是何等樣的大勝,使王承恩驚喜至此?

    米朝天同樣是錯愕不已,這還真是說嬴沖嬴衝到。才不到一日而已,居然真就這麼快有了結果?

    是大勝麼?

    那王承恩的腳步快極,只須臾之後,就已奔入到書房之內,朝天聖帝拜倒:「陛下大喜!昨日凌晨時分,安國公大人盡起麾下戰卒,突襲敵營,大獲全勝。此役全殲寧山軍七萬人,陣斬九大寇之凶絕屠千鳥;又大潰蒼南寇軍,逼迫湯神昊隻身逃離。」

    御書房內,頓時『撲通』一聲聲響。卻是天聖帝霍然起身,無意中以袍袖將那桌旁御硯揮落在地。

    只是此時,天聖帝已無瑕理會,目光緊緊的看著王承恩:「此事果真?可有戰報?速速呈來——」

    王承恩面上依舊是滿佈興奮紅暈,畢恭畢敬的起身,將手中的奏摺呈上。可當他視角餘光,望見那御案之上灑落的血跡時,不僅又面色一變。

    天聖帝不耐等候,直接就將那摺子『搶』到了手中。初看一眼,他的臉上就已顯出了笑意,知曉這戰報決然不假。

    ——軍帳不足麼?突襲之時,敵陣中已有八成之人,不能著甲。

    怪不得,他就說這些寇軍,怎麼可能無緣無故的大潰?

    此時奏摺,已被他遞到了滿臉好奇之色的米朝天手中,後者看了一眼,就一聲輕嘆:「果然是虎父無犬子!」

    安國公見微而能知著,才可想出這樣的破敵之法。手段刁鑽難防,出人意料。

    可見安國公的兵法,不遜乃父。雖是風格迥異,卻有著別樣的凌厲迅猛。

    天聖帝也笑得開懷,那是葵兒之子,他的外孫。嬴沖此戰大勝,無疑是將他胸中瀰漫的陰霾,強行撕開了一線。也使北方形勢,有了些改善。

    至少宛州,已可避免全州糜爛之局。

    而隨即他又疑惑問道:「為何未見安國公的報捷文書?」

    嬴沖是第一當事人,有著直奏之權,手中更有著他賜下的金羽迅鷹。報捷的速度,應該還快於繡衣衛才是。

    「據說是安國公大人將此事忘了,並未發出報捷文書。」

    張承業假裝看不到天聖帝與米朝天臉上的古怪之色,躬身應道:「奴婢是一個時辰之前,就已收到了消息。為免誤報,又再三等候,待得周圍諸郡繡衣千戶傳書報捷確證,才敢稟奏御前。」

    米朝天笑了笑,再次俯身一禮:「恭喜陛下,有安國公在,宛州安矣。」

    忖道當年劉雪岩一語成讖,武陽定,則宛州安。有嬴沖在,宛州料必可以無虞。

    「以奴婢之見,此訊可在京城廣而告之!必能安撫群臣,振奮民心。」

    天聖帝卻沒同意,凝思片刻之後,才又搖頭:「此事理所當然,卻需暫且押後。安國公那邊如有露布飛捷,可稍加阻攔,令其兩日之後,方可入京!」

    米朝天一聽,就知是自己思慮不周。如今咸陽城中,正瘋傳匈奴南下之事,群臣不安,萬民驚惶。

    而不久之後,想必還有冀北郡陷落之事,被眾人得知。

    只有待這些風波過去之後,安國公的捷報才能真正起到作用。時局已壞到不能再壞,人心民氣跌落到了底點。只需有一丁點的好消息,就可觸底反彈,真正穩定人心。

    不愧是陛下——

    而天聖帝則已再次端坐與御座之上,陷入了深思,繼續思索著應對之策。廟塘鎮之勝,使他壓力大減少。可惜此戰,並無法扭轉北方大勢。除非是嬴沖,能夠全殲湯神昊。可有武陽嬴氏作梗掣肘,何其難也?

    倒是那宛州府軍,可以盡數託付於嬴沖之手。這次哪怕是樞密院極力反對,他也必欲將那一事無成的右候衛大將軍及其一應僚屬,都全數罷職不可。

    只是不到兩個時辰之後,又有消息傳入宮中,使天聖帝大為意外,喜上眉梢。

    二十六日夜,嬴沖『誤』擊武陽嬴氏族軍,斬嬴氏之兵萬人,俘獲降卒兩萬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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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六章 自求多福

        咸陽城內,陰雨連綿。福王嬴定安的馬車,正停留於咸陽宮南三里,繡衣衛詔獄之外。

    大秦共有三座天牢,一在刑部,一在大理寺,最後一座,就在這繡衣衛的詔獄。專用於關押六品以上有罪官員及其親族,以及皇帝詔書系獄之囚徒。

    嬴定安來此,是為探望獄中關押的李哲春。可此時此刻,他卻已沒有了下車之意。

    第七次看著手裡的信箋,嬴定安終是一聲嘆息,聲音略顯疲弱:「回去吧,打道回府。」

    旁邊的世子贏博聞言,則是詫異無比:「父王,這是為何?既已來了,怎能過門而不入?」

    心想這信箋上究竟是何事,讓他父王改了主意?

    說來奇怪,自從那隻六翅迅鷹飛來之後。父王他的神情,就一直古怪得很。既有驚喜,也有無奈。

    「你自己看!」

    嬴定安懶得解釋,直接就將那張信箋,丟到了嬴博的手中:「你這舅舅命不好,日後只能自求多福了。」

    天聖帝雖將廟塘鎮大勝的消息暫時封鎖,可卻瞞不過高門世閥。不過他接到這消息的時間,到底還是稍晚了些。

    嬴博更覺惑然,當即就拿起那信箋看了起來。須臾之後,他的臉色就忽青忽白,眼中滿含著不敢置信。

    心想那傢伙的用兵之能,竟然是這麼強的?以前在咸陽城裡的時候,可完全看不出來,那嬴沖與他一樣是走馬章台的紈袴子,比他還要草包。

    「那小傢伙的手段,可真狠!嬴氏族軍四萬人,就只用『敵我難辨』的藉口,被他全軍剪滅。」

    福王嬴定安感概著:「嬴氏族軍既亡,那麼血斧湯神昊困於下塘河附近的二十萬大軍,也多半是保不住了。博兒你現在,可想到了什麼。」

    嬴博面色鐵青,咬著牙道:「立於不敗之地!」

    湯神昊與嬴氏兵敗,宛州再無人能抗衡嬴沖。後者大可代替武陽嬴氏,在宛西輕易號召個二十萬世族之軍。

    而解縣與武陽,乃冀州南下寧宛的必經之地。只需嬴沖大軍穩守此地,就可拒彭瑩玉的大乘軍與匈奴鐵騎於寧宛之外。

    這又何止是立於不敗之地而已?更是極大的功勛。

    「不用哭喪著臉,這算是件好事,我等宗室與皇家榮辱相系,大秦如國勢衰微,我福王府亦處境堪憂。不過那嬴神通,可真是好命啦!他有個好兒子。」

    嬴定安再次讚歎不已:「安國府那樣的局面,居然硬是被他扳了過來。甩開武陽掣肘之後,反而能以安國嬴氏,重入世閥之列。」

    嬴博一聲輕哼,以示不滿,卻並未再說什麼。他嬴博不如嬴沖,這是事實。

    此刻只是眼神略有些複雜的,看向那詔獄大門。

    心想那李宣,想必還在天牢之內等候他。那不但是他的表弟,也是他曾經的摯友。後者之所以招惹上嬴沖,也與嬴博有關。

    可他卻知如今,自己已不得不辜負李宣的期冀,也不得不令舅舅李哲春失望了。

    安國府嬴氏勢盛,不但盤踞三法司,如今更在軍中有了一席之地。哪怕是他父親,也無法抗衡。如今能保住這對父子性命就算不錯,又如何能再言其他?

    他料定當宛州捷報傳來之時,政事堂內必定彈章如雨。需知這世間,多得是錦上添花之輩。

    尤其武陽嬴氏之前的附庸門人,豈能不憂安國府清算?

    ※※※※

    詔獄之中,天字牢內。李宣卻渾然不知那福王馬車的過門而不入,此時正萬分心酸在牢門之前,將那食盒一層層打開。

    菜色琳瑯滿目,可李哲春卻無興趣,只定定的眼望李宣:「那北面情形如何了?嬴沖在解縣能守得住?二十四日清晨,湯神昊就已渡過了下塘河,怎麼還沒有消息?」

    「沒有這麼快的,到前日兩軍才剛接戰。」

    李宣看著父親那鬚髮凌亂,邋遢狼狽的模樣,只覺萬分心酸。忖道如能時光倒流,他絕不會再去招惹那嬴沖。讓父親他,受這樣的活罪。

    如能重新來過,他絕不會再與嬴博那些人混在一處,必定潛心習文修武,孝順父母。

    「福王府的謀士說,嬴沖只有率麾下之軍讓出解縣,退往陽江之南,才可與蒼南寇軍及寧山軍抗衡。只是如此一來,不但那三百五十萬石糧食要失陷敵手,寧州也將門戶洞開。他身為宛西鎮守使,難辭其咎。事後朝廷可以籍此將他招回咸陽,下獄問罪的。這次無論如何,安國府都難如願以償,」

    說到此處時,李宣的眸中,才顯出了些許興奮之色。那嬴沖固然是籍河道貪墨案,扳倒了他的父親,可自身也一樣落入到了危境中。

    而李哲春聞言,也是一陣震天大笑:「那嬴沖豎子,以為可借平叛之機,將嬴完我送入柱國大將軍之列。可他怕是萬萬想不到,匈奴左翼會生變。而今匈奴數十萬騎南下冀州!如今大秦北境,哪來還有兵員,供他們平叛?」

    說到此處時,李哲春又神情感慨的,看向了斜對面的牢房:「只可惜了這兩個小孩,被他們父親連累,那嬴世繼也真是個蠢貨,中了嬴沖的算計。」

    李宣隨著他目光望去,這才發現那斜對面的丙字房,此刻亦是關押有人。而裡面的犯人,赫然竟是與他熟識的。那是嬴非與嬴宮兄弟,是破虜軍節度使嬴世繼之子,嬴沖的堂弟。

    李宣下意識的想問緣由,可隨即就想到了匈奴南下,嬴世繼私帥四萬破虜軍入冀南,使雲中空虛,將這北地要隘拱手讓人,這無疑是不可恕的重罪。

    如今嬴世繼在北方,朝廷暫時奈何不得,卻能將其家屬,捉拿下獄。

    心中起了同病相憐之意,李宣卻又覺奇怪。嬴世繼這一支雖是失勢在即,可武陽嬴氏在京城中還有十數人為官。

    怎的這兩兄弟,都是一臉的饞色,盯著他的食盒不放?難道武陽嬴氏之人,就未曾拜託人照拂他們?

    需知詔獄這地方,與他處不同,事後翻身者比比皆是,獄卒不敢輕易得罪。只需族中有權有勢,捨得花錢,詔獄中人,哪怕身居牢內,也可過得極好,照樣是大魚大肉。

    「父親,這兩兄弟,看來境況不佳?武陽嬴氏,可是出了什麼事情了?」

    「吾不知!」

    李哲春並未理會,而是目含疑惑的看向了大牢門口方向。心想福王殿下,怎的還未趕來?

    「宣兒,福王他可確實說過,今日午時過來?」

    聽父親問起,李宣也疑惑的轉頭,心想福王為人,最守時不過,今日為何失約?

    一絲不詳的預感,開始在他心頭瀰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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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七章 暗潮洶湧

     就在對面那丙字房內,嬴宮盯著那李宣面前的食盒,『咕咚』一聲嚥了口唾沫,而後萬分委屈的說道:「兄長,我想要吃!」

    他被抓來這詔獄已經三日,昨日之前的伙食還算不錯的。可今日那些獄卒忽然對他們冷淡起來,端來的飯食,都是些粗面饅頭,連一星半點的肉沫都不見。

    他素來錦衣玉食慣了,哪裡能吃得下這些豬狗吃的東西?故而已經餓了整整一日。

    嬴非同樣嚥了口唾沫,卻強行忍耐著,淡淡的掃了嬴宮一眼,而後一嘆:「再忍忍!這裡畢竟不是家中。」

    口裡這般說著,可他心裡卻知形勢不妙。那些獄卒態度大變,要麼是嬴氏自家生變,要麼就是出於繡衣衛上層授意。可無論哪一種,都意味著北境,必定又有變故發生。

    嬴宮握了握拳頭,心有不甘,可隨後又神情黯然:「爹爹他當破虜軍節度使當得好好的,怎會瀆職犯法?是那嬴沖對不對,又是他在害我們?」

    嬴非並無解釋之意,只隨意的點了點頭:「算是吧。」

    這次他們下獄,雖非是嬴衝出手。可父親他之所以領軍南下,也確實是為了嬴沖,這麼說也不算錯。

    嬴宮立時勃然大怒,眼現陰戾之色:「我遲早殺了他!為爹爹他們報仇。」

    那目光凌厲,竟似刀鋒一般,攝人心神。

    嬴宮看了他一眼,卻又微一搖頭。想要報仇是對的,可此事卻需從長計議。

    剛才聽那李氏父子言語,嬴沖似已身處危境。可這人深受天聖帝之寵信,哪裡能那麼簡單就將之拿下?

    也就在這刻,那詔獄走廊深處,傳出了一聲驚呼:「這怎麼可能?嬴沖那豎子,在廟塘鎮大勝,斬首七萬級,俘虜寇軍十萬?又因敵我難辨,武陽嬴氏族軍四萬人,亦全軍覆沒於其手?你這是在騙鬼吧?嬴氏的兩千鐵龍騎,難道是吃乾飯的?岳父之前不也說過,他這次封地難保?」

    這驚呼之聲極大,傳遍了這一層牢獄。引得牢中的眾人,紛紛側目望去,只見那『午』字房的門之前,立著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婦,此時正眼現尷尬之色。

    嬴非見狀,卻只覺心中冰冷一片。他認得那少婦,正是武威郡王府的大房長女葉凌夢,而那午字房內,正是其夫君,從五品翰林院侍讀裴德詔。此時同樣因河道貪墨案,被拘押在此。

    「——你讓我上書自承罪過,出賣同僚?這斷無可能!真要這麼做了,我裴某哪裡還有臉見人?」

    那裴德詔,依然在咆哮著。可遠處的嬴非,卻已是手足冰冷,渾身顫慄。

    雙河葉家的消息,只怕不假,這裡的獄卒突然對他們苛待,果然是有著緣故。

    廟塘鎮勝十倍之敵?他到底是如何勝的?嬴氏四萬族軍,真就已全軍覆沒?

    而更遠處的李哲春與李宣,面色亦同樣煞白一片。心想那福王父子,大約是不會再來了。

    ※※※※

    同一時間。在梨園之內,齊王嬴控鶴也正長舒了一口氣,放下了手中的符紙飛書。

    「一日之內,大破蒼南寇軍二十萬人。那位安國公,真不愧是被你看重之人,」

    這間屋內,明明除嬴控鶴之外就沒有人在,卻偏偏傳出了一個無比妖嬈的女聲。

    嬴控鶴微微一笑,端起了茶盞:「被孫師讚譽,認為是日後更勝白起嬴神通的兵法大家,豈同尋常?可孤也不曾想到,他能做到這地步。」

    「你似頗為欣慰?」

    那女聲略有些詫異:「這對你而言,可不是什麼好消息。宛州既定,天聖帝絕無可能再調撥禁軍北上。」

    嬴控鶴不屑冷哂:「難道北境糜爛,對我而言就是好事不成?這八千里秦川,終究還是我嬴氏天下。」

    「也就是說,你雖有野心,卻不能以北境糜爛為代價?真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心思。這才是你昔年阻攔天庭嬴氏,對嬴衝下手的緣由吧?這樣的名將種子,定需保全。」

    那妖嬈之聲咯咯的笑:「可這次怎辦?禁軍不動,之前的謀劃,怕是要落空。」

    「無需你憂心!他會調的,我那兄長愛民如子,豈能坐視北方子民受苦?」

    「你對他倒真有信心——也罷,妾明白了!那麼今次之事,就到此為止?本門可以賣你這個情面。」

    「確需止住,可這不是為孤,是為了你們自己。」

    嬴控鶴微微頷首,又搖了搖頭,神情複雜:「孤知嬴沖其人,一旦大鵬同風而起,必可直上九霄。今次他既已掌控了宛州兵權,必定還會有其他舉措。你們如貿然行事,只怕將在他手中撞到頭破血流。良言在此,勿謂本王言之不預。」

    「多謝齊王提醒,請容妾先行告退。」

    那妖嬈聲音又一聲笑,語中卻毫無誠意,顯然並未將嬴控鶴的警告放在心上。

    只須臾之間,她的所有氣息,就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嬴控鶴冷然一哂,隨後又端著茶盞,踱步走到了窗旁。

    看著外面那滿園的風景,他目裡全是遺憾之色。

    ——實在可惜,這樣的絕世珍寶,本該是在他手中綻放光華才是。

    ※※※※

    在終南山雲巔,頭戴平天冠的白衣公子,正將身前所有能毀去的一切,都全數催毀。可其脖頸,依然是青筋畢露,玉白英俊的面上,扭曲異常。

    旁邊的黑衣文士,則神色惶恐:「殿下,此事還有挽回餘地!如今北境戰局,一樣可逼迫禁軍北調。湯神昊雖是兵敗,可無礙大局。此戰他雖有過錯,卻已全力以赴過,最終是敗在能為不足。臣觀今次之戰,換成是我天庭中任何統兵之將,都不會有其他結果。」

    ——誰能想到,只因缺少了平時可有可無的軍帳,就在廟塘鎮前遭遇滅頂之災?

    「我不是怪他,嬴神通那孽種的本領,我豈不知?」

    白衣公子勉強抑平了怒氣,再次端坐:「有此子在,吾心難安。北地多出了安國府這一變數,也不太穩當。總之一個月內,我需見到那嬴沖與虞雲仙的人頭。」

    「此事不難,臣已在謀劃。日前已將五十萬金,送往崑崙山紫極峰,請那位出手相助,另與彌勒教及明教商議過此事。」

    黑衣文士俯身一拜道:「只是以天聖帝對嬴沖的愛重,臣料那嬴沖身邊,絕不只出手金銀原半山一人,要取此人性命,還需殿下援手。」

    天庭之內,明面是除五方帝君之外,只有十位權天。可兩位天帝天后與五方帝君麾下,卻都各有私人。而這位西方帝君手底暗藏的實力,就是除帝后之外,最雄厚的一位。

    之前他對嬴沖之事頗為抗拒,認為是小題大做,牛刀殺雞。可這刻卻是全心全意,在謀劃著此事。

    白衣公子聞言也不遲疑,直接就將一枚玉珮,丟到了黑衣文士的身前。

    「持此玉珮,去那終南山南麓大喚三聲。無論如何,嬴衝他必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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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八章 一念之差

        武陽城下,嬴沖最終還是心滿意足。他與各家世族商定的規矩,極其簡單,總共只有兩條。

    一是違逆軍大秦規者,按律處置,不過對世家子弟,需論罪從輕。不過這個輕的程度,也就是凌遲改腰斬,斬首改飲毒而已。軍法中該死的還得死,只是死法不同。這點嬴沖咬得極緊,絕不讓步。

    只有後面的杖刑,嬴沖稍稍讓步,原本該打八十杖的改成六十杖,刺面之刑改為杖責等等,嬴沖對此無所謂。

    以那些世家子弟的細皮嫩肉,死要面子,這些刑罰,已足以震懾了

    二則是各家部屬中,有戰功出色者,嬴沖有權收入門下,予以嘉獎。各家不得阻攔,也需保證將其家人,送到他手中。

    有了這兩條,嬴沖就自信可以掌控住這些附從軍了。

    然後到夜間的時候,嬴沖麾下的步眾,就增至十萬人。這裡不得不提一提郭嘉招攬來的降卒,嬴沖是匯合之後,才知是郭嘉代他許諾。只需在接下的戰事中立下功勛,那麼所有嬴氏降卒都可在郡東授田。

    按說這有些越俎代庖了,嬴沖卻還毫無惱意,反而是心中大喜。被郭嘉提醒後,當即大手一揮,決定所有麾下五鎮之軍,每人都在武陽郡東授予五畝田產,有功勛者與戰死之人另增田賞賜,而府軍有斬首功績者三畝,附從諸部則是二畝,降卒每人先賜一畝田地,以觀後效。

    唯獨禁軍那邊用不到,只能賜以金銀。

    此舉費不了多少田,卻立使軍心大振,便連那些降卒,也是眼中差點噴出火來。而那些世家族軍,則是豔羨有加,亦士氣膨脹。

    ——儘管得不到嬴沖部曲那樣的待遇,可只需立下戰功,一樣可得主帥提拔,可得安國府授田。

    郭嘉看在眼中,不禁微覺奇怪:「學生擅作主張,主公難道就不責備麼?」

    「責備先生做什麼?我若連這點權柄都舍不得授予,如何能使你這樣的人傑為本公效力?」

    嬴沖哈哈大笑,看著郭嘉臉上浮起的怪異之色,頓時心知肚明,神情肅然道:「先生原來還是在試探本公?可這並無必要。今日換成是王猛,本公或者會疑心他有收買人心的嫌疑,別有用心。可換成是你郭嘉,本公卻絕無此慮。」

    郭嘉聞言,一時是滋味複雜,一方面感覺歡喜,有這樣性情的主公,日後許多事他都可放下顧慮。另一方面卻覺羞惱。原來在嬴沖眼裡,他在『謀逆』這一事項的能耐,還不如王猛。

    又覺主公手段不俗,拿出這樣的重賞,無論他對嬴氏降卒有什麼樣的恩惠,也該壓過了。

    在軍心大振之際,嬴沖順勢又開始對各軍整編。尤其是郭嘉帶來的兩萬三千降卒,裡面的軍官,只到隊正一級,必須另設衛將旅帥統轄。

    這倒也好辦,嬴沖只需揀選兩戰以來,部曲三鎮中表現上佳者,臨時塞到那裡面去充任軍官就可。

    真正的問題是那些世家附從之軍,嬴沖也需把手伸進去,塞些人手擔任要職,以便掌控。可這人選卻讓人犯難,必須能令這些世家族軍接受不可。最終他也只能依靠關東將門,同為世家,都知規矩,也有共同語言。

    最後這十萬人,被他編製成了五師十五鎮。前四師為主力,以李廣,折克行,關勝,嬴智四人所部為支柱。又因手下軍官缺乏之故,嬴沖只能矮子裡拔將軍,把自己的大舅哥葉凌武,葉凌德也都提拔為一鎮之長,而第五師的鎮守使,則由嬴雙城但當,統帥幾乎所有嬴氏降卒。

    這是嬴沖為這族伯準備的進身之階,戰後可向朝廷索要官職。他猜這位嘴上說是無意仕途,可其實是不願一大把年紀了,還去當人部屬。

    可如能在禁軍之中,也擔任一師鎮守使,統轄三萬禁軍,料必這位會欣然應命。

    這一番忙碌,一直到半夜才完成。好在李廣與折克行麾下的兩個師,乃是挑選全軍精銳組建,得以早早就緒,提前半日開拔。軍勢壓迫下塘,配合長佑水師營,阻攔蒼南寇軍渡河。

    而到得半夜子時,嬴沖也終在郭嘉配合下,將所有整編事務,都初步處理妥當。

    此時除了他原本的主力之外,都是將不知兵,兵不知將。

    不過無所謂,湯神昊麾下的主力已破,如今剩下來的二十幾萬人。除了還有三萬左右,是其人起家的本部之外,其餘皆為裹挾之軍,戰力極弱,可以忽略不計。甚至墨甲數量都已所餘不多,只有不到三千具,還不如李廣與折克行麾下的那兩師之眾。

    接下來的事情,嬴沖料定自己無需再費心,就準備將這攤子,還有那二十萬寇軍,都丟給郭嘉去處置。自己則回到煉神壺裡,去專心煉化那含象甲。

    可就在這時,嬴沖接到了北方傳來的噩耗。

    ——十九日,匈奴左翼左谷蠡王須卜,號召諸部為『左賢王』復仇,起兵五十七萬騎南下;二十三日陷雲中;二十六日,匈奴前軍鬼方部四萬騎,攻入冀北城內。

    嬴沖驚愕之餘,又怒氣勃發,心想那夜狐到底是干什麼吃的?這個消息,怎麼拖到現在才送到他手中?

    且他事前特意部署,命夜狐在北境多增了人手,監控北境動向。可怒火升騰之時,嬴沖也同時望見那送信之人的臉上,滿含悲意。

    心中微驚,嬴沖胸中湧起了不詳預感:「那北面,到底發生了何事,說予我聽!」

    他眼前的夜狐並未遲疑,神情悲憤哽咽道:「我等在北境,本是在十九日,匈奴大軍動時,就已發出了幾隻六翅迅鷹傳訊。可那時遭遇數隻來路不明的金翅大鵬鳥阻截,將我等發出的所有迅鷹撲殺。之後又遇追襲,統領嬴三七戰死,僅有我等寥寥數人,僅以身免。」

    嬴沖頓時眼前一陣發黑,向後坐倒。

    嬴三七是夜狐的統領,也是自幼就跟在他身邊的老僕。他對嬴三七的信任,不在向來福之下。之前甚至尋到了上品的靈丹,準備助其突破天位。

    此時嬴三七死去,無疑是一個莫大的噩耗。不但斷掉了他一條得力臂膀,更使他的夜狐完全癱瘓。

    除非是借繡衣衛之力,否則他現在在北境,就是睜眼瞎子、

    嬴衝心中後悔,那難受的感覺,在不斷的啃噬肺腑。他早知夜狐的武力,過於虛弱,嬴三七的存在,也遲早會引得其他勢力注意。可卻一直將之忽視,只打算待自己立穩腳跟,緩過氣來後再說。

    可就因這一念之差,使得嬴三七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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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九章 所見略同

         「主公!」

    嬴沖神智昏沉之際,郭嘉驀然一身輕喝,使他意念清明過來:「主公有為父復仇之心,就當知這一路就必是百骨鋪道,血肉為橋。而今就只死了這麼一位親近之人,主公就覺受不了麼?既是如此,那麼學生還是勸主公,早些收了這雄心壯志才好。」

    聽著郭嘉那嘲諷的語氣,嬴衝心情卻漸漸平復,目光盯著眼前之人:「可知是何人所為?」

    「不知!」

    那人神色遲疑:「不過屬下猜測,當是那天庭。當時出手的兩名天位,乃是魂體狀態,而據統領說起,那只有天庭的封神榜,才能辦到。」

    「天庭?」

    嬴沖的牙關緊咬,雙拳死死的握著,身下的座椅,已有崩散之勢、

    「主公!主公當務之急,不在那天庭,而是匈奴南下之後,我等該如何應對。」

    郭嘉凝聲提醒著;「如今匈奴提早南下,又陷冀北城。冀門郡陷落之後,情形與你我當初的推演想像。大為不同。」

    嬴沖深呼了一口,努力使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

    心想確實不同了,原本煉神壺石碑之中記載,匈奴左翼七部南下的時間是二十五日,可如今卻已提前了六天。

    數量倒是少了一些,原本是六十五萬騎,如今只有五十七萬,當時因提前動兵之故。

    不過這對北境的局面影響不大,且現在的形勢,比之石碑中記載的還要更惡劣許多。

    雲中城與冀北城俱皆數日陷城,這必可使匈奴全軍士氣大振。

    值此老上賢王之弟左谷蠡王須卜威望大熾之際,匈奴左部從草原號召更多部從南下,可謂輕而易舉。

    還有冀北城,若說雲中郡是冀州的咽喉,那麼冀北城與馬邑城,就可視做人體的氣管與食道,都能通向冀州的腹心之地。

    不同的是前者路狹,地形險峻,所在的冀門郡又土地肥沃,人口繁多。不但有老將冀門防禦使呼延豹駐守,地方亦有高達四萬五千人的府軍,以及高達五萬人的團結兵,兵力雄厚,防守冀北城綽綽有餘。

    至於馬邑,則因地形開闊,人煙稀少之故,兵微將寡。只有馬邑,因兩面環河之故,地勢還算險要。

    這裡不得不說說團結兵,實質就是前幾代皇帝,詔設的地方民兵。平時為民,戰時為兵

    只有關東,襄陽,涼州,冀州等常年交兵之地有設,置團練使統轄,以補邊境兵力之不足。

    而馬邑雖有團結兵的設置,卻始終因人丁稀少之故,形同虛設,

    所以歷年匈奴南下,都不敢走冀門郡這條路,而是選擇後者。可這一次,匈奴卻偏偏是選了冀門郡,而且還有百里家為內應,打開了冀北城。

    嬴沖不由頭疼的揉了揉額頭,心想那冀北城的人,莫非都是吃乾飯的?百里家的族地,又不在冀門郡,怎就能被他們裡應外合,打開了城門?百里長息的人潛入了郡城,就沒人察覺有異?

    而隨即他又想到了繡衣衛,想到了自己的夜狐,忖道這冀北城破,絕不是百里長息一族之力可以辦到。必定蓄謀已久,且動用了極大力量。

    「匈奴南下,勢如破竹,不知先生是怎麼看的?」

    郭嘉微一凝思,就已回道:「馬邑那邊,有些作用,卻已用處不大。倒是那彭瑩玉,畏懼匈奴兵鋒,必定會傾盡全力,打開解縣通道,前往元州。」

    嬴沖微微頷首,心中亦是如此以為。既已破了冀北城,那麼匈奴的主力,就不會放在馬邑城方向。

    儘管李靖那邊,仍有威脅匈奴退路的可能。可那左谷蠡王須卜,最多也只會在雲中與冀北城內,放置個七八萬騎,看守後路。至於馬邑,稍加注意即可。

    還有彭瑩玉,他麾下三十萬大乘軍如不願領教匈奴兵鋒,那麼這位狗急跳牆,豈非是理所當然?

    「然而主公二姐贏宣娘乃是軍中宿將,常年與西南夷及大月國戰,兵法高明不下於嬴完我將軍。手下有楊業及折克行二部精銳之助,如今又得主公號召武陽郡北諸族附從,可聚兵五萬人,兵塞樓峰口。彭瑩玉想要在短時間內將之擊敗,絕無可能。」

    對於北面,郭嘉是真的放心。據說那位大陰陽士雲光海以術法一日起城,不但在樓峰口的要道處,建起了一座高達十丈,且堅固程度不下於咸陽城牆的雄關。更在兩旁高地懸崖,豎起了箭塔八十座。

    之後嬴沖又將繳獲的三十尊千牛弩送過去,使那樓峰口固若金湯。

    據說僅僅只第一日,嬴宣娘就設下誘餌,在峽道中火燒了彭瑩玉七千精銳。之後三日,又使彭瑩玉麾下兩萬教眾,倒在了城牆之下。逼迫彭瑩玉,不得不放棄了急攻。

    不得不說,嬴沖雖未得族人之助。可其父嬴神通為他留下的班底,還是很不錯的,羨煞旁人。

    似嬴完我與嬴宣娘,都是能獨當一面之將才,頂尖世閥中能出一位,都是莫大喜事。而雲光海與兩千鐵龍騎,更是尋常世族夢寐以求的珍寶。

    「總而言之,匈奴南下對於主公影響不大。只需擊破了蒼南寇軍,穩守解縣,就可立於不敗之地,確保宛元二州,不受匈奴荼毒。料必此戰之後,主公與嬴宣娘將軍,都俱可入當朝二三品大員之列。」

    可當說到這裡時,郭嘉的語氣,卻又隨之一轉:「不過主公你若另有圖謀,胸懷壯志,那麼這正是天賜良機,可立不世之根基。」

    「天賜良機?」

    嬴沖若有所思的,看了郭嘉一眼;「先生對本公,倒是真要信心,那可是五十七萬匈奴鐵騎,」

    他知道郭嘉的意思。此時這整個北方之地,各處州牧與府軍大將軍,節度使,要麼是戴罪之身,要麼已失陷敵手。縱觀寧宛元冀四州,都已無品階足夠的高官,能夠掣肘於他。唯一一個嬴完我,也是他的兄長。

    此時他若能揮兵數十萬北上,抗擊匈奴於冀州之南。那自身必是當仁不讓的主帥人選,且數月之內,無人能夠替代,便是那靖北郡王也不能。

    ——之後數月,或有官位品階高於他嬴沖之人北上。可他麾下之軍,大半皆為安國府之部曲附從,朝中有何人能夠代他領軍?

    可這也同樣意味著,他將以一群烏合之眾,對抗匈奴至少兩倍於己的鐵騎精銳。

    勝了自是功勛卓著,甚至可為安國嬴府,再帶來一個侯爵之位。更可得冀州之民心田土,也是郭嘉口中,所謂不世之根基。

    可最後大敗的可能,卻是高達九成五,收益與風險完全不成比例,並不划算。

    「這可不是學生有信心。」

    郭嘉失笑,眼含無奈之色:「關鍵是主公你,必定不會坐視吧?」

    他的主公許多時候,都是不擇手段,狠辣到超人意料。可有些時候,卻還偏偏抱有著婦人之仁,有著難以想像的執拗。

    今日之嬴沖,何需為匈奴南下而煩憂?不就是這位,不願見冀州之民,被那匈奴荼毒,使冀州徹底糜爛?

    郭嘉心中並不以為然,然而真正完美無缺的主君,這世間並不存在。當勸諫無用的時候,他身為謀士,就只能盡力位其拾遺補缺,想辦法化害為利。

    嬴沖聞言,不禁又微微頷首,以示贊同。放在平日,他必定會欣慰的笑出聲,可這時候卻因嬴三七身死之故,心情不佳。

    「知我者,先生也!那麼先生以為,本公現在該先從何處入手?」

    郭嘉卻不答話,只唇角微挑:「料必主公也早有了謀算?不如你我二人各書於掌中,看看你我君臣,是否有志一同?」

    有些話,他不好在眾人面前直說。尤其是嬴定在旁邊悶悶不樂,吹鬍瞪眼之時,實在不方便述之於口。

    嬴沖自無不可,當即就讓人拿來了筆墨,毫不遲疑的在手心之中寫下了二字。待得郭嘉那邊也同樣就緒,二人攤開手一看,只見郭嘉那邊,赫然寫著的是『武陽』二字,而嬴沖的手裡,則是『嬴氏』一詞。

    郭嘉見了,不禁當場失笑:「先除後悔麼?主公你可真是心狠。」

    嬴沖唇角微抽,反唇相譏:「先生你,亦不遑多讓!」

    心中則是暗忖,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郭嘉不愧是無雙智者。

    「主公過獎了,郭某可不敢當。」

    郭嘉抱了抱拳,以示謙遜:「只是這名義有些麻煩。栽贓不難,難在事後朝廷責難追究,多少會有些棘手。」

    嬴沖卻不在意,抬手就將袖內一卷聖旨,丟給了郭嘉。後者打開一看,眼中就已現出了然之色。

    「原來主公數月前,就早有了籌謀。」

    嬴沖則輕聲一嘆,他出京之時,只想到過百里家會破釜沉舟,與彌勒教及流寇勾結。卻沒想到,百里長息會直接投靠了北方,成為了左谷蠡王的內應。

    如今錯已鑄成,後悔亦無濟於事,好在他還有機會,挽此天傾。

    他們二人心照不宣的笑,旁邊依舊動彈不能的嬴定,卻是暗覺古怪,暗忖這二人,到底在說些什麼?神神秘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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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零章 栽贓嫁禍

       次日辰時,隨著軍號聲響,嬴沖仍駐於武陽城下的六萬軍,都盡皆拔營而起。

    城中嬴元度與嬴棄疾二人都俱被驚動,各自浮空到西城上方三百丈處,據高臨下的觀望著。

    嬴沖的主營及各師主將,有玄修道法封鎖,難以窺見。不過其餘諸營,都在他們的注目之下。

    「辰時動兵,不嫌太晚?」

    嬴棄疾微覺奇怪,他少年之時也學過兵法。知曉最佳的行軍之時,當是在卯時初到午時正這一時段。無論寒暑,都是最合適不過的。

    「我聽說昨日嬴沖那豎子整頓諸部,直到二更左右才一切就緒。大軍疲累,今日推遲一段時間拔營,再正常不過。」

    嬴沖小聲解釋完,又苦澀道:「據說那豎子雖條件苛刻,可各家都無有不從。」

    ——以大秦軍法,控御武陽各家族兵,那是五年前武陽嬴氏全盛時代,都沒能做到的事情。

    嬴棄疾一聲輕哼,面目陰冷:「牆頭草而已,無需理會。」

    隨即又有些奇怪的問:「他們這是準備做什麼?」

    嬴元度也察覺不對,遠處嬴沖麾下那六萬大軍展開,卻並未往東面方向行進。而是往城牆這邊,四面捲裹而來,竟是隱隱做出了攻城的架勢。利用蒼南寇軍留於武陽城下的攻城器械與近二千輛盾車,緩緩壓迫而至。

    這是打算要攻城?

    嬴元度心裡第一個念頭,是想那嬴沖莫非真是發瘋了,居然敢攻打朝廷所屬的城池?

    隨後就又覺心臟一陣揪緊,那嬴沖恨透了他與族老,說不定真是瘋了,寧願被朝廷責難奪爵,也要與嬴氏同歸於盡。

    「侄兒不知。」

    嬴元度面色蒼白,拳頭緊握著:「他若真敢冒此大不韙,侄兒定讓他後悔今日!」

    嬴棄疾不禁皺了皺眉,嬴沖後悔是在日後,可武陽城破卻在今朝。一旦被那豎子大軍入城,武陽嬴只會任其宰割。他嬴棄疾在這裡,亦再無立足之地。

    「他如攻城,能否守住?」

    「勝負對半!」

    嬴元度思忖著道:「我嬴氏依舊有一鎮精銳在城內,而對方則多是新附之軍。只需城內不生禍亂,侄兒有五成把握。且哪怕嬴衝將此城攻下,也必定折損慘重。」

    之前武陽城內的五千府軍,都被嬴沖調離抽走,不過這對於他們而言,可能還是件好事,否則必生禍亂。

    而如今城內,武陽嬴氏只有一鎮之師,郡守衙兵六百,乃是操訓已久的精銳。其餘還有三萬,都是城中的壯丁,儘管武陽嬴底蘊豐厚,不缺器械,可許多人連墨甲怎麼用都不知道,只能勉強用來守城。

    關鍵是城內還有各家的族人子弟,其中一多半都已投靠了嬴沖,會不會在這時生亂,裡應外合,誰都不清楚。

    嬴棄疾聞言立知其意,目裡閃過了一絲厲色。不過在三思之後,他還是收起了殺人之念,轉而命道:「吩咐下去,讓族中可靠之人領隊,將他們的首腦人物與子女都暫時收押看管。」

    這時那武陽郡守蔡宏,也已趕到了城牆上。身軀顫顫巍巍,勉強才能站住身,面色蒼白道:「諸位稍安勿躁!我料安國公大人,必不會行此喪心病狂之事。」

    嬴棄疾冷冷看了他一眼,就再未理會。此時西面城外,那六萬大軍已然止步在三千丈外,恰是弓弩射程不能企及的方位。

    而後大量裝載著泥土的車輛被推出,送往城牆之下。這些土車數以百計,都重達數十牛。可在五星墨甲助推下,僅僅不到一刻時間,就被推入到了護城河內。

    只是須臾,武陽那寬達五十丈的護城河,就已被填滿了小半。而在那三千丈外,還有更多的土車被推出。整個過程,完全是肆無忌憚。

    嬴棄疾不禁青筋暴起:「能否阻攔?」

    「除非是現在就射箭阻止!」

    嬴元度也是牙關緊咬,怒火攻心,不過他還保存著幾分理智:「只是如此一來,對面就有藉口。」

    他們終究是嬴氏族軍而已,並非官兵,而嬴沖那邊,則是堂堂正正的權宛西鎮守使,節制武陽。主動出手,並不明智。也會給嬴沖,逃脫事後朝廷追責的藉口。

    嬴棄疾呼吸起伏,只能靜靜的等,直到一個時辰之後,外面寬達三里的護城河,就都被徹底填平。

    而緊接著,那六萬大軍再次起動,往武陽城方向繼續壓迫而來。

    嬴元度終於按捺不住,猛然一箭,射在了安國|軍陣前:「來軍止步!本將左領軍大將軍嬴元度,敢問安國公,權宛西鎮守使嬴沖,今日貴軍,到底是意欲何為?武陽城才遇賊亂,如今闔城上下,俱都驚恐不安,只求自守。安國公如定欲以大軍驚擾我武陽城中之民,恐有不忍言之事發生,還請三思!」

    兩千丈外,嬴沖策馬領著九月與回歸的贏月兒幾人,緩緩來到了全軍陣前。卻並不答話,冷冷的看著那上空處的嬴元度及嬴棄疾二人。

    只有李廣一騎衝出,手捧著嬴沖給的聖旨,繞城大喝:「本將乃安國公部下神策軍第五鎮副將李廣,今奉陛下聖旨,前來武陽捉拿姦人。今有武陽嬴棄疾夥同左領軍大將軍嬴元度,破虜節度使嬴世繼,勾結匈奴流寇,私通彌勒教妖人,策應北虜五十七萬騎入雲中城,禍亂北疆。罪大莫及!今又安國公,權宛西鎮守使嬴公,奉聖旨捉拿姦賊。並曉諭爾等武陽之民,莫要為虎作倀,助紂為虐!否則事後追責,難逃國法,莫謂嬴公言之不預!」

    這些話道出來,城內城外,都是一陣轟然之聲。那些世族子弟,原本不知嬴沖用意,只道是主帥想要威嚇一番武陽嬴氏。可這時才知,嬴沖竟已鐵了心,要覆滅武陽嬴。

    勾結匈奴,禍亂北疆麼?好大的罪名!一旦坐實了,只怕這武陽嬴,就真的是滅頂之災,全族受罪。下場比之那百里家,還要淒慘。

    那城外三萬民壯,則是驚慌失措,雖不知真假如何,可看來卻真像是這麼回事。

    至少坊間傳言,武陽嬴氏勾結流寇,應當是真的。

    許多人本就畏懼戰事,當聽得『事後追責,難逃國法』幾字。就更是惶恐不安。

    而在上空處,嬴元度卻是猛然一口鮮血吐出,眼現出不敢置信之色。

    嬴氏與天庭有些勾連是真,可何時勾結過彌勒教與匈奴?這真正是豈有此理!

    可隨即他就已心中一沉,手足冰涼。嬴世繼率四萬破虜軍南下,使匈奴一日陷雲中,這豈非就是策應?近日以來嬴氏的種種動作,也可看成是配合彭瑩玉與湯神昊。

    至於證據,那是再簡單不過了,栽贓嫁禍就可。

    他不敢信的,是嬴衝他居然真敢這麼做,竟肆無忌憚到了這地步——

    當真可笑,以往從來只有他栽贓別人,如今卻已輪到自己了麼?

    在他身旁,嬴棄疾亦同樣是臉上血色褪盡,目光如刀的看向了兩千丈外的那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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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一章 半日破城

     「豎子!」

    良久之後,嬴棄疾的口裡才吐出了這麼一句,只覺胸中說不出的怒恨。

    自他修行入權天位後的幾十載以來,還從沒有人讓他這般惱恨,而又無可奈何過。

    儘管那嬴沖雖未說話,可嬴棄疾只觀其神色,就能猜知此人心意。

    自己最在意的,就是在武陽嬴氏內的權柄。這是他立世的根基,也是他尋求長生的根本。

    可這個孽畜,他想乾脆將這武陽嬴,也一併毀掉!讓他成為喪家之犬。

    尤其嬴沖那譏諷,不屑,又帶著幾分滿足的目光,讓他感覺無比的刺目,讓他意氣難平,很怒欲狂。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那豎子入城。」

    嬴元度感覺渾身發冷。口含顫音道:「否則我們嬴氏,真就完了。」

    只需能守住武陽城,他們還有機會向朝廷申辯,可以向盟友求援。可如武陽城破,被那孽畜佔據了嬴氏大宅,那麼他們是否勾結匈奴賊匪,就只能任其分說。

    那孽畜可以炮製無數所謂的『證據』,讓他們辨無可辨。哪怕在老宅之下『挖地三尺』,嬴沖也會將他們罪證找出來。

    而此時大軍陣前,嬴定與嬴雙城,更是駭然色變。後者神情青白變化,卻又強忍了下來。心中一陣暗嘆,自從他被逼對嬴棄疾嬴元度倒戈一擊那時起,就知終會有這麼一天。嬴沖終究是要將武陽嬴氏,打入萬劫不復之慘境才肯罷休。

    他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讓人措不及防。

    嬴定卻是怒瞪著嬴沖,破口大罵:「嬴衝你這混賬!你到底想要做甚?勾結匈奴,禍亂北疆?這些話你說得出口?」

    心想昨日軍帳之中,嬴沖與郭嘉商量的事情,竟然就是此事?如何算計武陽嬴?

    可笑自己,竟是一直都蒙在了鼓中。

    嬴沖原本不打算理會,可見嬴定那怒火高熾,血管近乎爆烈的情景。只能示意張承業,強行將嬴定的一身氣血強行平復下來。

    同時揉了揉眉心,有些頭疼的嘆息道:「我想做什麼?當然是為朝廷誅滅奸邪。」

    「什麼奸邪,你這分明就是栽贓嫁禍!」

    嬴定目眥欲裂:「你怎就這麼心狠?怎就半點都不顧及這血脈情分?」

    ——這不但是要挖斷武陽嬴氏的根,更是準備要了他孩兒嬴世繼的命!還有他的孫子嬴非嬴宮,他那兒媳王氏,都將陷入到死境!哪怕不死,日後也再無法入仕途。

    「這話說得,本公何曾栽贓了?且要說齷蹉,也輪不到本公、記得五年前,他們的手段,似也沒光明到哪去?便連賣國這樣的事都做得出來,將關東十七郡拱手讓人,本公真自愧甫如。且那個時候,也不見那嬴元度與我那二叔顧念血脈親情,也不見老頭你這麼氣急敗壞。」

    嬴沖一聲哂笑,神情自若道:「老頭,當年他們對我父我母下手,要奪本公爵位的時候,你既然選擇了坐觀,那麼現在為示公允,祖父你不該保持中立才是?」

    「你,你——」

    嬴定的臉色煞白一片,他聽沖了嬴沖的意思,這還是在怨恨他。他的孫兒,在恨他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恨他坐視嬴世繼的所作所為,卻不加阻止。

    可他那時又能怎樣?難道要親手殺了嬴世繼?或他膝下最後一個兒子,趕出家門?

    「你這是在怪我?」

    嬴定的面色彷彿老了十歲,呢喃道:「不是我偏幫,那時只是想保住你的命。且沖兒你自小就性情堅韌不拔,天賦絕倫。如今這安國爵位已到了你手中,經歷破蒼南寇軍之戰,更前程似錦。想必北方之戰了結之後,就可一飛衝天。世繼父子他們早已望塵莫及,此時你就讓著他們一點又有何妨?」

    嬴沖聞言,不禁失笑:「你這又是什麼道理,我為何要讓他們?就因為他是我二叔?沒親自斬了他,已是顧唸著血脈親情了,老頭你別奢望太多。他既然做下了那樣的事情,就該想到今日。」

    嬴雙城閉上了眼,不忍見這一幕。心想嬴沖今日之舉,何嘗不是對祖父嬴定的報復?

    嬴定他不是很在意武陽嬴氏的存亡斷續麼?那麼嬴沖就要讓他親眼看著,看這一族陷入到覆亡之境。

    所有的禍根,在向葵兒被逼死,嬴定武脈被廢,嬴定卻選擇默認,甚至縱容嬴非篡奪兄長爵位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埋下了。

    嬴定倒是對長孫顧念,想要保住他的性命,可對於嬴沖而言,哪怕是死在對頭手中,也不欲如嬴定想的那樣,窩窩囊囊的活下去。

    似這般兵法超群的人傑,又豈會甘於平淡?

    他現在倒也看開了,武陽嬴氏雖已倒了,未來卻有安國嬴氏這另一株遮天大樹在其屍骨之上崛起,且更強壯,更有力,吸取了原本武陽嬴氏的精華與養分,而棄其糟粕。

    嬴月兒卻是有些不忍,有心為嬴定打抱不平一番,可隨著嬴沖刀子般的目光瞪來,她還是明智的閉上嘴。

    她知什麼時候能胡鬧。什麼時候該聽話。看父親這副模樣,還是不要招惹為佳。

    至於曾祖父,她雖是心疼,可對於嬴世繼父子也很是不爽。心想那嬴世繼等人死了最後,曾祖父就可放下負擔,全心全意待父親好了,

    虞雲仙則是唇角微挑,愉悅的笑著。這一刻的嬴沖,讓她尤其滿意。至於嬴定,她早就不滿這老頭已久,實在是糊塗的可以。

    又暗覺遺憾,若當年的嬴神通,有著嬴沖這等凌厲的手段,無所顧忌的狠辣。又何至於落到被人背後捅刀,兵敗身死?

    郭嘉則自始至終保持著沉默,這是主君的家務,並無他置喙的餘地。只希望這嬴氏之事,儘早結束,主君可了去這心魔與破綻,全心全意對待接下來的爭龍之局。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麼?這真是報應——」

    此時嬴定虎目中,竟留下了兩行渾濁的血淚:「罷了,是老夫對不住你,對不住葵兒。」

    嬴沖默默無聲,看著嬴棄疾心灰若死的模樣,心中不禁微生悔意。想著剛才那些話,他其實不該說的,竟然將祖父他刺激到這樣的地步。

    可隨即他就又聽嬴定說道:「沖兒你素有報國之志,瞧不起世繼與元度他們。可老夫只問你,你現在與他們又有什麼不同?匈奴南犯,二十萬寇軍在前,你卻將麾下軍力,用於與武陽嬴氏間的私鬥。可知這一戰下來,武陽城下會死多少人?要耽誤多少時間?可想過那湯神昊,是否會趁機逃脫?想過那彭瑩玉的大乘軍,會否在你與武陽嬴內耗之刻,突破樓峰口?」

    聽得這句,郭嘉就暗道不妙,嬴雙城也是面色煞白,心中則大罵不已。這個老頭,真是糊塗透頂!這時候說這些,豈非火上澆油?

    嬴沖則微一楞神,心想祖父他,竟然是這麼看待自己的麼?這可真有意思。

    居然還未死心,要以大義相責。

    他卻並無爭辨之意,只徹底揮去了心中波瀾,淡淡笑著:「祖父可稍安勿躁,何不看看,我那兩千鐵龍騎在何處?」

    嬴定聞言微驚,目光四下掃望,之後果未望見鐵龍騎的身影。

    嬴沖則往那南城方向看去,唇角微挑,心想他破這武陽城,根本就無需費事。

    時間只半日足矣,又怎會耽誤了之後的戰事?

    郭嘉見狀,不禁以手撫額,主動遮擋住了自己的視線。他簡直就不忍直視。心想這個祖父,也太不瞭解自己的孫兒了。

    主公他若無足夠的把握,又豈會輕易動手?且嬴沖打這武陽城的主意,又豈止是為了私怨?

    正因放不下北方冀州,才要攻破此城。

    要聚大軍,武陽嬴氏庫藏的四千尊五星墨甲,必不可少。還有武陽城內,嬴氏一族歷年積累的糧草墨石,亦可供大軍數月所需。

    至於嬴氏本身,只是順帶而已。

    且武陽嬴不滅,未必就不會似百里長息那般的破釜沉舟。

    雲空之中,嬴元度亦發現嬴衝軍中,並無那兩千鐵龍騎的身影。

    只是他位置居高臨下,目光搜尋起來,要比嬴定方便許多。很快就發現,那兩千鐵龍騎,依然是在城南處,昨日駐軍的那座山峰。

    初時嬴元度不以為意,直到見那兩千鐵龍騎放蹄下山,直奔南城城門之刻,才感覺奇怪。

    「嗯?這是要以鐵龍騎攻南城?奇怪——」

    鐵龍騎在野戰中所向無敵,可攻城卻非其所長。

    「鐵龍騎?這是欲聲東擊西?」

    嬴棄疾:「南城那邊防禦如何?是何人為將?」

    「是王侁!他乃宿將,不好——」

    嬴元度驟然驚醒,然後渾身上下,都俱是冷汗。想到現在的武陽嬴,可沒有讓王侁安心效力的本錢,

    也恰在這刻,那城南方向,傳出了王侁的大喝聲:「吾為王侁,昔奉安國公大人之命潛伏安國府,已察得嬴元度嬴棄疾二人勾結敵寇之罪證!今日城中,如有不願為嬴氏陪葬者,可隨我開城殺敵!」

    就在那聲音傳開之刻,那南城城門就是『轟』的一聲響,向兩旁綻開。隨後就是一鐵角龍駒,從縫隙之內直撞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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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二章 負隅頑抗

    「王侁!」

    嬴元度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噬其肉。之前嬴雙城與鐵龍騎之叛,已經讓他痛心疾首。

    可這刻王侁的開城,卻又讓他再痛入骨髓,撕心裂肺。

    心知自己已經完了,全完了——

    三千年之武陽嬴,今日到了亡覆之時。他這個左領軍大將軍,也將一敗塗地。

    嬴棄疾直接就有了動作,猛一閃身,欲往那城南方向飛去,可卻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他的耳旁,已經傳來了一聲銀鈴般的輕笑:「嬴棄疾,你這是意欲何往?」

    整整十隻三足金烏,驀然從城外飛撲而至。接著是黑白劍光,絞殺了過來。

    當嬴棄疾回過頭時,就見那素衣如雪,姿容秀麗傾城的虞雲仙,已經到了城外不到百丈處。而葉秋與另一位蒙著面紗少女,緊隨其後,亦飛空而至。

    借用護城法陣之力,嬴棄疾僅僅一刀,就將那些大日金烏,全數斬滅。可他心中,卻生起了絲絲寒意,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危機在逼近著。

    不知是何來由,可卻使他心潮起伏,難以自禁。

    之後的黑白之劍,亦未令他費多少工夫。身後一對血翼揮出,將那二口劍光,強行拍散擊飛。又一刀斜斬,擊飛了葉秋的劍光,將之迫退百丈。

    只是虞雲仙,卻沒有這麼容易被打發。身影竟又是瞬閃而至,一指點向了他的眉心。

    這次竟然是穿上了一件地元階的墨甲,動用了武道真元。一身道門清聖之氣混合太陽真火,使他的血元之力瞬間黯淡消沉,萎靡不振。

    「三清洞玄指?」

    嬴棄疾眸光微凝,不得不再次定住了身影,全力以赴,接下了這一指。使二人氣元爆震,身影各自拋飛。

    這個時候,葉秋也再次趕到了他的身前。不似之前的划水,今次這位秦山掌教,赫然是已全力以赴。

    幾人交手,似如電光火石,只片刻就是十數擊,嬴棄疾穩據上風,將二人穩穩壓制。

    可嬴棄疾卻更覺不安,被這兩人拖住,使他脫身不得。

    再有那蒙面少女,雖一直都在旁看著未出手,看起來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大天位,可被此女盯視,卻讓他有種被老虎窺伺之感。

    這應當是又一個,類似嬴沖的部下許褚孔殤那樣的存在,修為雖低,戰力卻很不弱。

    而當他的視角餘光,再次掃向城南時,就見那兩千鐵龍騎,赫然都已入城。之後竟不管其餘,只護著中央處一位年輕的天位玄修,直接就殺向了城中心處。只這須臾,就在街道中奔馳了半裡之遙,鐵蹄奔騰,似如雷震!

    那個方向的郡守府,正是武陽護城大陣的中樞所在——

    嬴棄疾神情微變,隨即就不假思索,連續數道刀氣橫空。身後則一雙血翼崩解,化成了一枚枚的血箭,飛散於空,遮蔽數里之地。

    將這三人暫時阻住,嬴棄疾轉身就走,直往城北方向飛馳而去。在半空中,帶起了三千丈血光,退得果斷利落。

    心知他現在,固然是能憑藉法陣之力,壓制住虞雲仙三人,可一旦那陣法中樞落入敵手,身居劣勢的反而是他。

    只是臨去之刻,嬴棄疾又眼含猶豫不甘的,看了嬴氏大院中那幾十間倉房一眼,忖道可惜了,之前並未想到王侁會生叛意,嬴沖半日破城。這些倉房中堆積的墨甲墨石,與百萬石計的糧草,都未能安排人去銷毀。

    他此時倒是有心出手將之毀去,可又擔憂時間不足,被虞雲仙等人脫住。只能無奈的收回視線,加速遠離。

    虞雲仙也並未去追,只是眼含嘲諷不屑,看著嬴棄疾的背影。

    她不是不想將嬴棄疾留下,而是不能。

    此地畢竟是武陽城中,有生民七萬戶。一旦兩個權天位戰起來。哪怕有護城法陣隔絕,也會有些影響的

    主要是護城法陣易手的那刻,法陣加持會處於空白狀態,必定會波及無辜,造成死傷。

    畢竟這城中,是以平民居多,許多人並無修為,也不是人人都有墨甲防身,可以抵消權天位大戰時的罡氣餘勁。

    放任嬴棄疾離去,固然是出於嬴沖的善念,可她自己,也同樣沒法在這地方出手。

    不過嬴棄疾雖是跑了,可另一位卻是跑不掉的。虞雲仙目光下望,冷冷的注視著那正全力奔逃中的嬴元度。唇角處浮起了不屑的弧度,然後身影飛撲而下。

    只須臾之間,她就已到了嬴元度的身後,冷聲一笑:「嬴元度,可曾想到,你也有今日——」

    嬴元度惶恐不安的回轉過頭,只見那位數年之前過,飄逸出塵似謫仙般的女子,正立在他身後,眼裡殺機森然。

    「余乃朝廷命官,正二品左領軍大將軍!你想怎樣?」

    說話的同時,嬴元度似尋回了膽氣,他『咕噥』嚥了口唾沫,強自使自己鎮定了下來:「即便要論罪,余此身也該由朝廷處置。」

    虞雲仙聞言,卻眼神譏諷:「你以為你那族侄,會給你這機會?左領軍大將軍嬴元度畏罪潛逃不成,負隅頑抗身死,這個結果怎樣?嬴沖那小子說了,死人才不會說話。」

    嬴元度的一顆心,頓時徹底沉入到了谷底。他知嬴沖之意,只有自己死了,嬴氏勾結匈奴與彌勒教這一案,才可蓋棺定論。

    從此無人能翻轉過來,也無人能籍此興風作浪。哪怕是那人的死敵,儒門天庭也不成——

    可嬴元度卻絕不甘,他還有抱負未施展,還有問鼎封爵的壯志。五年前拋棄了一切,舍卻了良心,與虎狼為伍,才謀得現在這個位置,怎可能就到此為此?

    只遺憾當年下手之時,不但童淵與虞雲仙等人及時到來,天聖帝與齊王亦出手干涉,使他們未能斬草除根,埋下了今日的禍患。

    若然人生再來一次,有再來一次的可能,他或者不會這麼做,不會投靠那嬴棄疾——

    思緒及此,嬴元度身影猛然暴退,周體真元都被他激發到了極致,臉上也現出了一層不正常的血色。

    然而下一刻,隨著那府城中央處,一道青光加持過來,虞雲仙只微一拂袖,一道金印拍出,嬴元度的身軀就瞬時爆裂了開來。渾身都化成了一團血粉,濺向了四面八方!

    這一地都都是血肉碎末,只有虞雲仙,身上滴血未沾染。此時她卻略略失神,先看城西,只見已有大股的安國府將士登上了城牆,殺入到了城內。

    之後虞雲仙,又有些感概的看著天空。

    這嬴元度乃昔年逼死她師妹的罪魁禍首,殺死了此人,覆滅了武陽嬴氏,當可告慰向葵兒於九泉之下。

    不過葵兒他現在最欣慰的,應該還有嬴沖吧?她竟有如此麟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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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三章 軍資初具

   當嬴元度逃遁,南城城破之際,嬴沖做的第一件事,卻並非是入城。而是將曹珣打發走,命其攜四十萬金票,前往雍州之北,為他招攬關東老卒。

    這次他要的人,可不是一萬兩萬,而是至少十萬之眾,有多少他就要多少。

    這不但要將當年關東府軍與團結兵的根底,都徹底抽空,且需在十五日之內,通過鄭渠水道,北上至解縣。

    還有那些關東世家,以現在的支援力度,遠遠不夠。

    這已不是他一隻迅鷹就能敲定的事情,所以需曹珣專人前往協調,為他操辦此事。

    此外就是奏章,他現在共需寫四本給朝廷與天聖帝的奏報。

    其中之一自是彈劾武陽嬴氏勾結匈奴逆匪,解釋自己為何要攻打武陽城的緣由——這個自然有郭嘉為他代寫,不用嬴沖費心。無非就是極盡誣陷栽贓之能事,郭嘉以前雖沒做過,可這時卻也寫得似模似樣,誠意十足。讓人看了之後,就覺這武陽嬴氏不滅,真沒天理。

    這樣的奏章,要寫兩份,攻武陽城之前一份,拿下武陽城之後還有一份。前者表示他聽聞之後的震驚與決斷,後一份則是拿下嬴氏之後的罪證確鑿。

    呈交咸陽城政事堂的時間,亦需精心安排,時隔半日最佳。

    不過另還有他從關東流民中大幅徵召兵員的事情,也需知會天聖帝與樞密院。

    事急從權,真要等到朝廷聚兵到來,黃花菜都要涼了,冀州多半要被匈奴殺成白地。那邊地之民,也都將被匈奴擄掠北去。

    而此時朝中,天聖帝雖有雷厲風行之意。二十日前就已準備動大兵北上,可在樞密院與戶部,卻縷縷遭人阻擾。

    先是樞密院為動用禁軍與府軍的比例扯皮,當天聖帝依然拿出三軍二十四萬眾之時,戶部卻又跳了出來,說是拿不出足夠的錢糧墨石,而後樞密院又對大軍主將的人選有爭議。

    嬴沖感覺如今朝中風向不對,好似舉朝上下,都在逼迫陛下動用禁軍與內庫似的,暗流洶湧。幾個副樞密使推出的兩個主帥人選,也讓他聞到了危險的氣息。

    ——那是平常狀況下,陛下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之人。此時時間拖得越久,天聖帝被迫同意的可能也就越大。

    所以嬴沖準備先做了再說,他身為安國公與權安西鎮守使,也有這個權柄。

    只是在奏章中請陛下遣一監軍,以示無私,這也是為塞朝廷諸官之口。

    那匈奴五十七萬鐵騎固然勢大,然而北虜在這春末雨季南下,卻有個極大破綻,幾乎無法彌補。

    嬴沖自信,自己如能在十日內,聚集到二十萬以上的大軍北上。即便最終不能勝,也可與之相持,保住冀南諸郡,為大秦留存些元氣,也可給天聖帝爭取一些時間。

    ——如有四十萬,那麼他甚至有可能破敵於冀州之南。所以那些關東老卒,必不可少。

    其中給樞密院的文書,依然是郭嘉代勞。可寫給天聖帝的密摺,卻需他親自動手不可,需分析利弊,解釋他的所有謀劃。

    待得這一切都差不多完成的時候,以嬴雙城為首的第五師,也將武陽城內初步肅清。

    他麾下之軍,多是出自於武陽嬴氏,軍紀不錯,本身也是本鄉本土之人,做這種事情最合適不過。

    無論是降服那一鎮嬴氏族軍,還是將民壯手中的墨甲收繳,都極其順利,並未怎麼擾民。

    只因知根知底,所以城中之民都能放心。只有嬴元度與嬴棄疾二人的親信族人,幾乎都是嬴氏嫡支,嬴雙城可能捨不得下手。

    所以嬴沖親令嬴智,帶著兩千鐵龍騎,在城中大肆的搜拿捕殺。

    在他眼中,這些人或有無辜可恕者,可他卻沒精力去一一分辨了。

    之後又一個時辰,城中就又有好消息,傳到了他這裡。

    從城中那些守軍的手裡,繳獲了五星墨甲一千七百尊——這是因那十萬城民中,修為能夠駕馭五星甲的,就只有這麼多了,其中還包括了嬴氏的一鎮精銳。

    然後嬴氏倉庫裡面,還有五星墨甲二千五百尊;之後那四星與三星甲,則是總數達四萬九千具。

    其餘還有糧食一百九十萬石,墨石六十七萬方,金四十五萬,銀三十五萬斤,以及四件無主的小天位神甲。

    這不但可武裝起二師之眾,六鎮之軍。更可支持五十萬大軍,一月高強度大戰所需。

    這次主要是為後者,嬴沖手裡的糧食足夠,可墨石的數量卻不多。

    墨石這東西是由普通靈石加工而成,用途極廣,不但墨甲需要用到,還有千牛弩,與護城法陣之類,也同樣需此物助力。

    嬴沖在戰前積累的二十萬方墨石,如今卻已消耗了近半。

    就連湯神昊手中也所餘不多,廟塘鎮之戰,他只從蒼南寇軍那裡。繳獲到了二十三萬方而已。

    畢竟墨石這東西,一『方』只有一尺寬長,極易攜帶。蒼南寇軍一路雖繳獲了不少墨甲,那墨石卻無處尋得。

    便是武陽郡守之前傾其府庫,也不過才十四萬方而已。

    這次拿下了武陽嬴氏的庫存,才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否則哪怕他在宛州,號召起再多的大軍,也無力支持。

    好在嬴氏的庫藏底蘊,果然豐厚。以如今他手裡的百餘萬墨石,已經足可支撐一陣了。

    自然除此之外,那嬴氏庫房內,還有著其餘各種樣的財貨儲存,其中甚至還有高達五十萬石的粗鹽。可這些東西,現而今都不是他關心在意的。

    嬴沖只略略掃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清單,心中暗樂。之前嬴元度燒了他的府庫,將解縣封地四年近百萬金的積蓄,都化為烏有。

    可今日這些東西,又再次落回到了他的手中,這是何苦來哉?

    把奏章寫好,嬴沖等人就也策馬入城。此時武陽西城門附近,已經黑壓壓的跪著數萬人,都是嬴雙城收降的俘虜。

    嬴沖只掃了那數萬人一眼,就沒怎麼在意,轉而把目光投向了城門口處。

    那裡正有一行人在,特意迎候於此。

    為首的自是那位武陽郡守蔡宏,這位之前傾武陽所有府庫,以助嬴沖。可此刻這位看他的目光,卻是既有敬畏,也有疑忌。

    嬴衝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卻裝作一無所知,下馬之後,親熱的拉住了蔡宏的手:「多虧了蔡府君,事先查知嬴棄疾等人陰圖不軌,又裡應外合,暗助本公拿下此城。今次事了,本公必定稟知朝廷,不負府君之功績。」

    這人並非是他線上的人,另有舉主。可既然對方之前投之以桃,那麼他也不妨報之以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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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四章 靈傀洗心

       蔡宏也是極聰明的人物,一瞬間就明白了嬴沖的語意。

    一是嬴沖需借他之口,坐實武陽嬴氏的罪名;其二是坐實了嬴氏之罪以後,那麼這次的武陽之亂,他蔡宏就是無過有功。

    只略一思忖,蔡宏就有了決斷:「下官怎敢居功?此番能誅除叛賊嬴氏,及時勘平亂黨,全因國公大人謀劃得當,下官只是略盡綿薄之力而已。之後大人如有用到蔡某處,儘管開口。」

    心想哪怕沒有自己,這位國公大人也一樣可將此案定論。加上他蔡宏之後,僅只是錦上添花而已,無關輕重;且這對於自身,也是極有好處的事情,那麼他為何不助其一臂之力?

    蔡宏只遺憾不能就此投到嬴衝門下,附之驥尾。好在他那位舉主已經年老不堪,告老就在這一兩年間。待其退去,轉換門庭自可順理成章。

    今次他在武陽親眼見識了嬴沖的手段,真是佩服到五體投地。只覺這位真乃當世奇才,那王籍之流,完全無法與之並論,實是難得的英主。

    唯一需心憂的,就是這位的歲元。

    不過今日他從始至終,都未見嬴沖使用過摘星神甲。如此一來,這位的壽元,應當能撐得更久些吧?且以現在安國府的勢力,尋些延壽之寶,似也不難。

    只需這位安國公,能夠再活個十年左右,留下一兩位後裔,就必可使大秦朝中,再多一頂尖門閥。

    嬴沖見其神色誠懇,就心知這人也已入彀。可這情景,卻只把後面嬴定,再次氣到呼吸緊促,面色蒼白。

    他看著嬴沖一樣樣的手段使出來,就知嬴氏脫罪的希望,越來越是渺茫。

    他這孫子雖年輕,可官場上的手段,卻是爐火純青。

    若說武陽被攻下之後,嬴氏勾結北虜案,基本可以定論。那麼現在有了蔡宏的旁證之後,此案只會更加的不可搖動。

    蓋棺之後,嬴沖卻又一根根長釘敲下,要將嬴氏的罪名,徹底釘死。

    嬴沖則滿意一笑,轉而看向了他身後二人。

    其中一位自是王侁,另一位卻是穿著囚服,身上有著鞭痕血跡的老者、

    對於王侁,嬴沖頗為厭惡,此人反覆無常,立場不定,實在不是什麼好人。

    可這刻嬴沖,依然是顯出了笑意,拍了拍王侁的肩膀:「也需多謝王將軍!將軍甘冒奇險,為我安國府臥底嬴氏,本公感激不已,之後必有厚賞,以酬將軍之功。」

    王侁面肌僵硬,強扯出了一個笑容,他看出嬴沖神態雖是親熱,可目光裡卻含著幾分生疏。這剪滅了他心裡最後一絲希望,知曉在安國府他已待不下去。

    好在他的背主惡名,今日已經『洗白』,又有嬴沖承諾的十萬金報酬。之後只需在安國府呆上一陣,就可請辭高飛遠走,另尋明主效力。

    只有嬴棄疾,這老頭不除,他難心安。

    不過他也不是很擔心,有著嬴沖這樣的死對頭在,哪裡能容那人輕鬆下來?那嬴棄疾自顧不暇,哪來還有時間來顧及他?

    王侁之後,對那囚衣老者,嬴沖的臉上,卻是退去了假笑,目裡面閃現出了陰冷之色,語氣中亦略含譏諷:「看來族伯你最近處境不佳,今日嬴氏族滅,不知族伯有何感想?」

    此人名為贏公勝,是武陽贏氏一族『玄雀』的首領。

    而所謂的『玄雀』,與他『夜狐』差不多。簡而言之,此人就是主管族中所有暗探的主管。

    整個贏氏族中,最使嬴沖忌憚的就是此人。所以早早設計,使嬴元度與嬴棄疾二人,懷疑族中有著內應存在。

    自然只一點懷疑,還不足以使嬴棄疾將他拿下。可這些年贏公勝明裡暗裡,都在阻撓嬴棄疾與嬴唯我二人修行《血神經》,早已為嬴棄疾所忌。

    五年前贏公勝隨在他父親嬴神通身邊,對嬴神通助力極大。可嬴沖卻知,自己一旦對武陽嬴氏動手,要滅此族,這位卻必定會第一個站出來阻止。

    「感想?」

    那囚衣老者並未行禮,仍倨立如故,半睜著眼,神情複雜萬分的看著嬴沖。

    「老夫如今只是感慨吾友神通,有此佳兒。又可惜你一身才華,卻用錯了地方。昔年禍首,只有嬴元度與嬴棄疾二人,你這孽障,卻反將屠刀指向同族親友。」

    「呵!」

    嬴沖一聲笑,心想這人也與嬴雙城嬴定差不多,真不知他們腦袋裡都是怎麼想的,對族人血脈竟有這麼看重?

    看在父親的面上,他不會要此人的命,可再多就沒有了。

    意興闌珊,嬴沖實在懶得與這嬴公勝說話,只淡淡的問道:「之前你說要見本公,到底所謂何事?」

    「無他,只為保住舊部十七人性命,他們只是兒孫糊塗,不得不為嬴棄疾為用,可卻並未犯下大錯。此外『玄雀』,也對國公大人有些用處,老夫求請國公大人保全。亦請大人今日只究罪首,不涉其餘。」

    見嬴沖不但毫無動容之意,反而滿眼的厭煩。囚衣老者不禁一聲暗嘆,知曉這位心念堅韌,根本無法以言辭說動。

    也心知嬴沖滅武陽嬴之後,必定不會放過『玄雀』這樣的心腹大患。可偏偏玄雀的家人老小,此時都俱在武陽城中,受其所制。

    他身為玄雀之首,不能不為部屬消災解厄。

    「老夫手中,現有嬴元度,嬴世繼,嬴棄疾等人歷年向匈奴與彌勒教,私售兵甲鹽茶的賬本。數額達九百八十萬金,其中五星墨甲八千六百尊,皆有據可查。都是這幾人私下所為,與武陽嬴氏無關。」

    嬴沖聞言,不禁一陣愣神,隨後就又笑出了聲。心想居然還有這樣的東西在?倒是省了他不少力氣。

    沒想到這嬴氏與北方,竟然還真有聯繫。

    看來郭嘉之前寫的奏章,又要重寫了。他們自己炮製出來的東西,自然是及不上這真實罪證。

    那邊嬴定見狀,卻已是當場暈迷,徹底失去了意識。

    嬴沖頗為無奈,示意吳不悔稍加照顧。心想他這祖父,只需彆氣爆血管就成,反正他短時間內,心情怕是好不了的。

    「還有呢?就只這賬本?」

    ——只拿這些當籌碼,還遠遠不夠。難道沒有了這賬冊,他就拿那三人無可奈何了?

    贏公勝微一遲疑,還是猛一咬牙道:「還有我嬴公勝最得意的弟子。」

    他說話之時,就有一白衣少年上前,面色平靜的朝著嬴沖一禮。

    「此子名嬴鼎天,出身嬴氏旁系,已經盡得老夫之真傳。且青出於藍,本領更勝我。」

    嬴沖眉頭微蹙,他已經猜到了幾分贏公勝的用意。這位多半是已聽說了嬴三七,死於天庭之手的事情。

    不得不說,這位之前雖困於囚牢,可消息還是蠻靈通的。

    可此刻他卻只冷諷不屑的笑:「你最得意的弟子?可我觀你贏公勝本領,似也不怎麼樣。哪怕盡得你之真傳,又能高明到哪去?」

    贏公勝神情不由微黯:「當年未能保住神通大帥,確是我嬴公勝畢生之憾事,然而大勢如此,老夫如之奈何?且老夫不信你不知,事前老夫便已勸過神通大帥,放棄與關東聯軍決戰,退守函谷。否則今日,國公又如何能不取我贏公勝性命?再若非是信得過我贏公勝的能耐,又怎會使出那離間之計?」

    隨後他又目現銳澤:「且鼎天他不同,他之能耐,更勝我贏公勝十倍。當年若有他在大帥身旁,那就絕不會有神鹿原之敗。」

    嬴沖這才仔細看了那白衣少年一眼。這位十七八歲年紀,按說正是輕浮跳脫的年紀,可此人的氣質,卻異常的沉穩,給人以安心之感。面貌則是平平無奇,毫無特色。

    只有其一身修為,讓人眼前一亮。十八歲,居然已是小天位了。

    這使嬴沖不禁又一陣感概,心想這武陽嬴,到底是三千年之世族,人才何其盛也?

    就不知這位真正的本領如何,可既然能得嬴公勝讚譽為青出於藍,必定很是不俗。

    心中已是意動,可嬴沖卻依然搖頭:「你既掌玄雀多年,就該知曉,許多時候,能力其實不是最緊要的。」

    若不能對他忠心耿耿,不能使他放心,那麼才華再怎麼出眾,能力再怎麼傑出,又有何益?

    嬴公勝卻對此早有所料,手中隨即就取出了一個紅木寶盒,打開之後,內中赫然現出三枚赤紅色的丹丸,竟是寶光內蘊。

    「可否請國公大人賜下精血一滴?」

    嬴沖不知他在弄什麼玄虛,不過一滴精血倒是無妨,在虞雲仙與嬴月兒的面前,這人也做不了什麼手腳。當即就逼出了一滴血液,彈了過去。

    嬴公勝接過之後,就直接將這血,化入到了一枚丹丸之中,而後命那嬴鼎天將之服下。

    「此為老夫偶然中得到的奇物,傳自中古時代,一共三枚,可以控人心神。如此,國公大人可能放心?」

    嬴沖終於動容,策馬前行:「也罷,你那些部屬,如真有情可原,可以免死。至於玄雀,還需得看看再說。」

    這非是因他輕易就信了嬴公勝的言語,而是九月密語傳音,為他道出了此物的來歷用處。

    而離開城門之前,嬴沖又順手將那木盒取了過來。倒非是他貪圖此物控人心神之能。而是不放心這東西,存於嬴公勝的手中,反正這人,也有敬獻之意。

    竟然輕易就讓自家最得意的弟子,服用了『神傀化心丹』這種東西,終生受人所制。這個嬴公勝,也真夠心狠的。

    就只因這嬴鼎天,是出身嬴氏的旁門支流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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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五章 玄鳥赤元

          當嬴衝入城之時,那嬴鼎天就已自發的隨在了他的身後。此人雖是一身白衣,與嬴沖身邊那嬴雙城郭嘉等人一身甲冑齊全的模樣差異分明,卻是神色坦然,行動再自然不過。就好似他本身,本就是這其中的一員。

    此時這位的眉心,已經多出了一點彷彿硃砂痣般的紅痕,這正是『神傀化心丹』已經發揮藥效的徵兆。

    按照九月的說法,『神傀化心丹』確為上古奇丹,不過說此物能控人心神,卻有些誇張了。

    首先此物,只能對小天位及小天位以下之人起到功效。其次則是服用此丹之人,必須自己願意才可.這嬴鼎天必須有為他效力的意願之後,這『神傀化心丹』才能起到作用。

    否則服丹之人,但凡有半點抗拒的心思,這丹藥之力就會與服丹之人的自身意念發生衝突,最終失效。

    可又如何辨明這丹藥,是否起了效果?這就需看嬴鼎天眉心的這點痕跡變化了。

    『神傀化心丹』的藥效,需要三日時間,才能完全被人體吸收。而那時這道紅痕,也會繼續拉長,直至兩寸左右,彷彿刀刻。

    而此丹優於其他類似煉傀之法的地方,就在於那丹藥的效果,既不損傷人的身體,也不會影響靈智,甚至還能大幅度的提高服丹之人的元神強度,助其晉階。乃是中古時代,一些高明仙修,專為自家道童與奴僕煉出的丹藥。

    那時代的玄門修士,哪怕靈仙天仙,亦壽達一兩千載歲月。不過為了長壽,練氣士動不動就需閉關修煉,沉眠修養。許多時候動彈不能,自身的安全,全靠自家的道童奴僕。所以忠誠方面,尤其緊要。

    按說此丹的好處諸多,真正的用處,其實只是為人辨明『忠堅』,讓人保持忠誠,而非是真將活人煉為傀儡。可嬴沖一樣不爽,在他看來,這種能操縱人心意念的丹丸,是徹頭徹尾的邪丹,

    嬴公勝確實瞭解他,先讓自家弟子服用了再說,完全不給他拒絕的餘地。

    正常的情形下,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正常人使用這樣的邪丹。哪怕是他的夜狐,暫時還尋不到合適的接替者。

    可如今木已成舟,他就只能看三日之後,這嬴鼎天是否能夠真正在眉心中化出兩寸紅痕,成為只聽命於他的『神傀』,再做決斷。

    這丹最不人道的地方就在於此,那時他如若棄此人不用,那麼嬴鼎天的人生將毫無意義,等同廢人。

    而此刻在嬴沖後方,郭嘉則是似笑非笑的看著這一幕,尤其那嬴公勝,讓他注目了許久。

    方才他竟從這老人眼中,看出了幾分欣慰之意。

    直到耳旁,傳來了他在安國府結交的好友雲真子的笑聲:「這個嬴公勝,可真是位狠人。」

    「確實是位能人。」

    郭嘉微微頷首:「他如真心助嬴棄疾,武陽嬴氏未必會慘敗至此。」

    不得不說,那位玄雀首領的手段雖狠毒,可也是對症下藥,最簡單有效不過。

    原本那所謂的『玄雀』,他那主君是無論如何都要除去不可的。

    此時嬴氏雖滅,可這個歷代嬴氏族人經營出的暗探網絡卻還存在,不但毫髮無損,甚至還能自給自足。

    故而只需這『玄雀』還存世一日,就等如是武陽嬴氏的無形幽魂一般,為嬴氏維持一線生機。且如落在有心之人的手裡,必定會麻煩無數,使人難以安枕。

    可有絕對『忠誠』的嬴鼎天在,安國府卻可以吸收『玄雀』的成員,嘗試接受這股勢力,填充重創後的夜狐。

    『玄雀』中何人可用,何人可棄,盡得嬴公勝衣缽的嬴鼎天,應當最清楚不過。

    在郭嘉看來,嬴沖對武陽嬴氏的怨恨其實毫無必要。而嬴定嬴雙城的堅持,也很白痴。

    武陽嬴氏與安國嬴,難道有什麼不同?無非就是換了一個名號,一塊牌子而已。本就是一樣的人,也是一樣的根基。不同的只是安國嬴甩脫了包袱,將污穢剷除後,使這顆大樹更顯年輕健康,朝氣蓬勃。

    甚至嬴沖本身,就是嬴氏長房的嫡孫。錯非嬴定將族長之位拱手讓人,嬴沖就本當是這一族的繼承人。

    真不知這些人,到底在糾結些什麼。

    而他眼前這個嬴公勝,說不定也是如此感想——

    這位雖不贊同嬴沖屠戮嬴氏嫡支的所作所為,可多半也是認識到了,武陽嬴氏必須有變化不可,也確需清掃嬴元度與嬴棄疾二人之餘毒。否則日後的武陽嬴,終難在頂尖世閥中,站穩腳跟,

    否則以這位今日展露出的手段,很難想像嬴氏會敗到如此之慘。

    且那嬴鼎天,可能從一開始,就是他為嬴沖培養之人也說不定。想想就可知,一個普通的嬴氏旁支,要這麼高的能力何用?以他的旁支身份,終其一生,都難執掌住『玄雀』權柄。

    可惜主公他一葉障目,看不到此點,也不會信任嬴公勝。

    嬴沖果然是全無所覺,他入城之後,先是檢查了府庫。然後就騎著高頭大馬,帶著一群衣甲鮮明的近衛,在城東嬴氏一族的聚居地,耀武揚威。

    ——其中後者,才是最主要的目的,不然他早就回煉神壺內去煉含象甲了。

    所謂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而嬴沖的執念之一,就是有一日風風光光的回到族中,屠絕五年前的那些仇人,再使其餘那些涼薄之人後悔一生,

    如今他卻做到了更多,不但徹底毀掉了武陽嬴,更將所有嬴氏嫡支都踩在了腳下,令其顫慄發抖,生死由心。

    而此刻街道兩旁,沿途都是些或敬畏或驚懼,或不甘或憤恨的視線。而無論血脈高貴與否,都不得不跪在他的馬前。此情此景,也確實讓他異常的滿足。

    如今偏偏是他這個眾人口中的紈袴子,聲勢如日中天,又是是他這個作惡多端,注定要『敗家』的惡少,不但毀了武陽嬴氏,更使安國府蒸蒸日上,問鼎大秦一等世閥。

    而滿足歸滿足,可他卻並無手下留情之意。該除去的人還是得除去,尤其在獲得嬴公勝的賬本之後,他又少了許多顧忌。

    最後到了祖祠門口,嬴沖本欲吐上一口唾沫。可想想之後,還是老老實實的下馬,往祠堂之內遙遙一拜。

    ——畢竟這裡面敬的一些祖宗,在安國府內也同樣有著牌位。

    可當嬴衝起身之後,就聽郭嘉在後面不陰不陽的笑著:「結果,還是得敬同樣的先祖呢!」

    嬴衝心中微惱,回頭狠狠的瞪了郭嘉一眼。可後者卻不在意,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這武陽嬴府的祠廟:「這裡面的許多牌位,還是得搬回安國府裡吧?總不能真讓他們絕了四時祭祀。」

    嬴沖氣息微窒,對郭嘉之言萬分不爽,卻又無可奈何。他還指望自己入煉神壺煉化含象時,由郭嘉來替他代掌大軍,此時可得罪不起。

    後面的嬴定,倒是精神微振,面上總算是恢復了幾分紅潤。儘管還是傷心於嬴沖的狠毒,心疼嬴世繼。可至少嬴氏一族的先人,還是能得到他孫兒的善待。

    拜禮之後,嬴沖就大步入內,輕車熟路的走向了這祠廟的一間左偏房。到了此處,他就轉望嬴定:「老頭你是自己來?還是我讓人動手?」

    嬴定一聲悶哼,走到了一面牆壁前,用手在上面規律不定的敲了十幾次,那下方石板立時轟然變化,部分地面下沉,顯出了一個階梯。嬴沖直接跳了進入,往內大約走了不到三十步,就覺眼前一亮。

    此處是一間方圓二十丈的密室,而左右兩旁,則是擺滿了各種樣的奇珍靈寶。

    這正是嬴沖一定要將這位祖父帶來的原因,並不是要故意刺激這位。而是武陽嬴氏的秘庫機關,只有身為嬴氏長房獨子的嬴定與此時的族長嬴元度才能得知。便是嬴沖,也只知位置,而不知打開的方法。儘管他能讓人強行破解挖開,可終究不如嬴定這般方便。

    這次破城,可謂變起肘腋,嬴智率鐵龍騎入城之後,便聽他之命,及時分出了一部看守住了祖祠。

    那嬴元度與嬴氏族人,應該是來不及取走這裡的東西。而此時室內各種樣的奇珍,也確實是讓嬴沖驚喜萬分。

    而隨後他的視線,就被這密室正廳,由香案供奉著的一件寶物吸引。

    「那是什麼?」

    嬴沖目光所及處,赫然是一面繪製著玄鳥圖案的血色旗幟,圖案竟與他的金冠玄鳥頗有些相似。玄鳥的頭頂,也有著金冠,可在其腳下,還踩著一****日。

    「那是玄鳥赤元旗。」

    嬴定木著臉解釋著:「那是我們祖先起家之寶,曾經名列三十六聖器之一。」

    嬴沖眉頭一挑,探手就將那物取在手裡。心想這東西被擺在這裡不用,應該不止是因玄鳥圖案犯忌之故,否則那嬴棄疾等人,不至於棄之不用。

    而當他以神念仔細探看此物時,發現內中的器陣,果已損壞。然後當他接觸此物之時,邪櫻槍卻在微微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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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六章 絕代名將

    巡城不到兩個時辰,嬴沖就因郭嘉之言,大為掃興。他故而從嬴氏秘庫裡出來後,就果斷的將大軍交託給郭嘉主持,自己則進入煉神壺裡。

    至於本體肉身,則是放置於一輛特製的馬車裡,由嬴月兒看守護衛。

    而一當嬴沖在壺內的肉身睜開眼,就見葉凌雪正在地上無聊的滿地打滾,這使嬴沖不禁一陣目瞪口呆。

    往日的葉凌雪,一向都是給他謫凡仙子般的印象。哪怕結婚之後,平時也很是正經的,極有大婦風範。

    可在私底下,竟然是如此的頑皮憊懶麼?

    見嬴沖睜眼,葉凌雪急忙起身,正襟危坐,眼神羞惱的無以復加。心想這傢伙,怎的早不進來,晚不進來,偏選在這時候?好丟人——

    感覺氣氛尷尬,嬴沖首先一聲輕咳:「夫人在壺中數日,可要沐浴更衣?」

    所謂的更衣,是指貴族如廁之後,都需換衣,也就是上廁所的別稱。

    哪怕再怎麼美貌傾城,氣質如仙,也需食五穀雜糧的。

    葉凌雪面色卻更顯漲紅,心想自家這夫君,怎就是這樣的人?只能沒好氣的回道:「元神突破天位,我已會辟榖了,二十日不吃不喝沒問題!」

    嬴沖也感覺自己失言了,問的時機不對。

    許久沒去青樓鬼混,他這時竟不知該說什麼好。當下眼珠微動,就明智的轉開了話題,轉而望向了無名鼎道:「既如此,那便開始吧。六日之內,我必須煉化此物。」

    說話的同時,嬴沖微一拂手。瞬時就有無數的高品質靈石,從他小虛空戒中湧出,瞬時就積累成了一堆小山。

    這是他從嬴氏密庫裡,取得的所有靈石珍藏,總數三千餘枚。如按墨家的方法轉化,可以製作至少三十萬方的墨石。

    而葉凌雪聞言則是瞳孔微凝:「六日?是有什麼危險?這麼多的靈石,你難道是抄了哪家大族的府庫了?」

    「差不多吧。」

    嬴沖失笑,心想他的妻子,還是如此的靈慧。這些猜測雖不全中,可亦不遠矣。

    而此時葉凌雪,又看到了他手裡拿著的那赤紅旗幟,眼現好奇之意。

    嬴沖見了後,不禁一陣無奈,他妻子聰明歸聰明,可也是個好奇寶寶。

    這次不待葉凌雪問出口,他就已主動解釋道:「這是玄鳥赤元旗,曾經名列三十六聖器之一,由純血玄鳥的脊骨煉製而成。只需滴入精血之內,就可得玄鳥精火之助,且最多可加持三千人之軍。」

    玄鳥精火,也就是所謂鳳凰真炎,簡而言之,就是此物有著鳳凰真炎的效果,不但天位之下,戰力都可激增二成,還能恢復那種不是立時致命的重傷。且效果更強,哪怕頭斷了,也可借助玄鳥精火恢復過來。

    要說玄鳥赤元旗與他身上加持的玄術鳳凰真炎有什麼不同,那就是恢復的次數有限,最多只能使人復原三次。

    此外這東西,對持旗之人本身也是助益極大,極盛時可使人直接提升一到兩階修為。

    那時聽嬴定說起此物詳細,嬴沖就心想怪不得,武陽嬴氏的前十幾位先祖,怎麼都是玄天,甚至權天境強者?原來是有這玄鳥赤元旗。

    不過此物,應該也需極大的代價。據他所知,武陽嬴氏的十四代祖先往上,沒人能活過五十歲。

    「玄鳥脊骨?」葉凌雪聞言詫異不已:「你們家竟還有這樣的寶貝?」

    嬴沖卻神情淡淡:「可惜損壞了,請了好幾位太乙真仙,都修不回來。」

    不過他口裡說著可惜,臉上卻絕無半點遺憾之意。

    之前邪櫻槍就有了反應,說明此物其實是可以恢復,甚至將之『革新』的。後來他又從月兒口中,得到了證實。

    身為『安王』時的他,也確實將此物復原了。

    只是這東西修復起來,比較麻煩,邪櫻槍需要事前吸取大量的氣血精元。按照月兒的說法,是自己至少要親手誅滅四位權天境妖王才有可能。

    不過最近,卻有一個人,能夠使他一次得償所願。

    ——那是修行血元大法長達三十年之久的嬴棄疾,其一人之氣血,估計就可抵得妖王十五六人了。就不知自己,是否有緣將之親手誅滅?

    ※※※※

    三日之後,咸陽城深宮之內。御花園中某處涼亭,除天聖帝與米朝天之外四下無人,只有一座香案擺放在此。

    案上擺著兩個牌位,其中之一赫然有著『故妻嬴芳菲』,『故女嬴葵兒』的字樣,正香菸繚繞。

    天聖帝神情默默,將一杯酒灑於這香案之前,眼神悲喜交雜。如此肅立良久,直到遠處有二人聯袂到來。

    其中之一,正是王承恩,手捧著一疊賬冊施禮道:「陛下,臣已將那些賬本帶來了。武陽贏家通敵,證據確鑿無誤!」

    「賬本?竟有這麼快?」

    天聖帝先微覺詫異,可隨即就已明白了過來:「是嬴公勝的手筆?他是個聰明人。」

    這些賬本,應該是早就被此人存放於京中,才不至於半途被人阻攔截殺。

    隨手取來一冊,天聖帝略翻了翻,就已冷笑出聲:「這就是朕的左領軍大將軍?果然是死有餘辜,」

    「武陽嬴氏一眾人等私結外虜,難逃死罪。」

    米朝天在旁微笑著恭賀:「恭喜陛下,今日大仇得報!昔年嬴元度為一己私利,暗算神通大帥。此次他卻因勾結匈奴之罪名,死於安國公之手,正可謂是報應不爽。」

    他心情頗是愉悅,這幾****是親眼看著天生帝的身體,正在逐步轉好。這全因兩日前,武陽傳回的好消息。誰能想到,那位少年國公,會這麼快就將武陽嬴,推入萬劫不復之境地?

    天聖帝聞言,卻自嘲一哂:「大仇得報?還遠著呢。」

    「是嬴棄疾?」

    米朝天對此人卻不甚在意:「此人沒有了武陽嬴氏助力,不過是喪家之犬。吾料安國公大人,早晚誅除此獠。且陛下之前,不也是早有了準備?」

    天聖帝卻再一搖頭,心想他哪裡是為了嬴棄疾?嬴沖的能耐,他信得過。那個孩子,遲早會手刃了那狗東西,為父母雪恨。那裡還用他操心?

    ——可當年那些幕後之人不除,他又怎能甘心?那已非是嬴沖一己之力,能應付得來的,也不該由他承擔。

    整頓朝綱,本就是他這位大秦帝君之責。

    「雪岩先生,之前衝兒他的密摺,你覺怎樣?」

    此時的劉雪岩,卻正有些失神的看著木案上的靈牌,心神恍惚。

    許多他之前在疑惑的事情,都得到瞭解答。嬴葵兒?原來如此,故安國公的夫人,那個被嬴氏族人輕蔑為商人賤戶之女的向氏向葵兒,竟然是天聖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女麼?

    先妻嬴芳菲——居然用上了『先妻』二字!在天聖帝心目中,竟認可此女為其妻,可見愛重。

    怪不得,這位陛下能放心將所有禁軍,交託於安國公之手。這只怕不止是信任,這位陛下只怕是私以為將這大秦江山轉交於那安國公,亦無所謂吧?

    被天聖帝詢問聲喚醒,劉雪岩才勉強回神,當即一抱拳:「確實可行!不過此舉,太過冒險。臣擔憂安國公之兵法,是否能勝任。」

    以三十萬烏合之眾,抗擊匈奴,此非絕代名將不能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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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七章 督諸軍事

    「先生之意,是非名將不能勝任吧?」

    天聖帝依然定定望著那靈牌,目光悠然晦澀:「然而朕卻欲搏一把,也不能不搏。」

    劉雪岩默然無語,他知天聖帝早已聖心默定,他的話只是參考,並不能使天聖帝動搖。

    「——朕的安國公,可從不會使朕失望。」

    想起嬴沖自承爵以來種種,天聖帝的唇角,隱隱浮現出了幾絲笑意:「先生需考慮的,只是如何為朕與安國公,增加勝算。」

    劉雪岩早已有備,俯身一禮:「那就請陛下,招李大將軍回京述職,暫掌禁軍,以防咸陽變亂。並加安國公權右候衛軍大將軍,權破虜軍節度使之職,行宛州節度使,督冀宛二州諸軍事。」

    所謂的『行』,就是行使職權之意。行宛州節度使,意指嬴沖雖未擔任這一職司,卻可行使宛州節度使的職權。

    可只是如此,還遠遠不夠,劉雪岩又沉吟道:「另以京兆尹寇准或其他可靠之人,任職宛州牧,以防安國府軍後路生變,並為國公大人籌措軍資!」

    「督冀宛二州諸軍事?愛卿你倒是比朕,還更有膽魄。至於這權破虜軍節度使,也不知能否來得及。」

    天聖帝笑了起來,總算是回過了身:「傳旨,招政事堂與樞密院諸位相公,並同武威郡王等人,至太政殿議事!」

    又轉目看向王承恩:「安國公他自請監軍,這次就由你去吧!將侍衛副總管傅金蟬與朕的山陵衛都一併帶過去。記得了,此次是讓你全力助他,為朕的安國公遮風擋雨,而非是讓你在軍中指手畫腳。」

    張承恩凜然應命,俯身下拜:「奴婢必不負陛下所托!」

    天聖帝卻已大笑出聲,昂首闊步的走出了這座涼亭。

    米朝天則與劉雪岩對視了一眼,都發現對方目中,既有喜意,又有憂容。

    ※※※※

    也就在一個時辰之後,太政堂內,大秦諸多宰執已匯聚於此。諸臣皆面面相覷,或眼神交流,或交頭接耳,疑惑不已。

    直到須臾之後,天聖帝姍姍來遲,才息住了所有議論之聲,十餘人皆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

    而中堂之上端坐下來的天聖帝,也未讓他們猜疑太久,一開始就直入正題:「今日招諸公前來,是為議兩件要事。其一為武陽嬴氏私結匈奴,內應投敵案,今日已證據確鑿。嬴世繼此人罪大莫及,自當奪職下獄,按律處置。另有樞密副使莊林,數月前一力保舉嬴世繼為破虜軍節度使,亦有通敵受賄之嫌.即日起奪職下獄,由三法司問審!」

    此言道出,朝中諸人頓時就『嗡』的一聲響,無論是政事堂的幾位參知政事,還是樞密院的幾位副使,都是神情錯愕,吃驚不已。

    樞密副使莊林,更是面上血色褪盡,身軀微顫。

    不過在場立時就有參知政事,左尚書僕射元岱周站起身來反駁:「陛下此舉,是否太草率了?樞密院副使,乃是朝廷宰執之一,茲事體大不可妄決。以臣之見,此事當經政事堂商議之後,再做定奪。」

    另一位參知政事謝靈,也凝聲道:「此為亂命,臣等不敢奉詔!」

    「朕無需你等同意!」

    天聖帝冷冷看了這二位一眼,冷冷笑著:「若連一個犯了過錯的罪人都處置不了,朕還當什麼皇帝?不如就讓位給你等如何?朕倒要看看,這堂堂八千里秦川,是否已非為朕所有。」

    他音量不大,卻使群臣震恐,紛紛起身跪下。在場只有武威郡王葉元朗,連同右尚書僕射、中書令、政事堂宰相裴宏志,樞密正使陸正恩三人,依然是端坐不動。

    只是這三位,卻也都是神色微變,葉元朗睜開了半闔著的眼皮,訝異的看了上方一眼。

    今日的天聖帝,讓他想到了這位陛下年輕時。也像是五年前,天聖帝展露出鯨吞關東六國聲勢之時。

    竟然在這時候,拿出了這樣的氣魄出來。這是寧將政事堂諸公都橫掃出朝堂,也定要將莊林拿下的決斷!

    這位陛下,難道已全無顧忌了?如今大軍北上,軍資調集,正需要依靠群臣與世家之力。

    這莫非是要徹底放棄北境不成?

    不對!

    葉元朗忽然就想到了兩日前,權宛西鎮守使嬴沖八百里加急送至樞密院的奏摺。

    ——招募十萬流民之軍,以應北方戰事?他那個孫女婿的目的,只怕沒那麼簡單。

    只是守住解縣而已,還需要再招募十萬關東老卒?

    尚書僕射裴宏志亦是面色凝重,眼神微顯厭惡。心想又是如此,五年前的天聖帝便是這樣,專信王安石,將政事堂諸公視為無物。把天下世族百姓,都當成了草芥。

    五年前,他有嬴神通,有李億先為左右臂膀。可這位如今,又是哪來的底氣,要強壓政事堂諸人低頭?

    側過頭,他與天聖帝對視了一眼,然後那彷彿雄獅般的目光,瞬間刺入到了他的心底。

    這一刻,裴宏志心有明悟,知道此事他們如不妥協。那麼這位陛下,就必有將諸人罷官免職,哪怕使滿朝癱瘓,也要重整政事堂的決心。

    只是這位陛下,又能否付得起代價?北上大軍,哪怕拖延一日,也會使北境更糜爛一分。

    事後得益的,就只有匈奴與固原盧氏而已。

    樞密正使陸正恩,則只是略略訝異,之後就全無反應。似乎這件事,從頭至尾都與無他無關。只有他的眼內,現出了幾分期待,

    ——陛下的重注,是押在了安國府軍上吧?招募十萬關東老卒,目的果然不簡單呢。

    徒兒嬴神通之子,他到底能在北境,綻放出怎樣的光華?

    是就此寂滅,還是繼續一飛衝天?

    「其二!如今北境危急,大軍北上之前,朝中亦不可不無舉措。今有安國公嬴沖,先滅亂匪湯神昊,斬屠千鳥,又平定武陽逆賊,功勛卓著,堪當大任,朕甚喜之!今加授權右候衛軍大將軍,權破虜軍節度使之職,並行宛州節度使職,以督冀宛二州諸軍事。」

    若說此前,眾人還在疑惑於天聖帝今日之舉的來由,此時卻都已明白了過來。

    謝靈掃視了在場諸人一眼,卻見諸人盡皆沉默,當下躬身一禮,唇含冷笑:「陛下既執意如此,那麼臣等聽命便是!」

    讓一個才剛到十五歲的黃口小兒,主掌北境戰事,這位陛下,當真是瘋了!

    哪怕嬴沖能守住解縣不失,那冀州也將化為白地。且那彌勒教百萬教兵,亦絕非嬴完我二十萬弱旅能夠平定。

    這位陛下,遲早會再有後悔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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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八章 將軍節度

       嬴沖攜手葉凌雪從壺裡面出來的時候,就知道了自己,又陞官了。

    天子詔書,加授他為權右候衛軍大將軍,權破虜軍節度使職,並行宛州節度使職,持節,以督冀宛二州諸軍事。

    儘管那聖旨還未抵達,可這任命從政事堂下達的那一刻起,他就已是堂堂右候衛軍大將軍,兼破虜軍節度使了。

    官位方面仍是權攝,暫代,估計北方戰事了結之後,就會被奪去。可只要他擔任過,這就是他的一個資歷,是日後他繼續往上攀登的台階。

    不過這卻需打贏這一戰再說,至少不能輸,否則什麼都不會有。身任要職,也意味著他需承擔相應的責任。據說這次天聖帝為他的任命,幾乎是強壓著政事堂低頭。

    而一旦他輸了,可想而知那些人的反撲,會是何等之凶惡。

    所以嬴沖真正關心的,還是後面『行宛州節度使職,持節,以督冀宛二州諸軍事』等句。

    行宛州節度使職,可以使他同時管控宛州的軍事政務;而督冀宛二州諸軍事,則意味他可以調度冀宛諸軍,成為北抗匈奴的臨時統帥。

    ——可這些都沒有『持節』二字重要。

    持節是使節中的一種,而所謂的『使節』,也就是手持節杖,代天子出行或者出征之意,並非單指使者。

    大秦的使節,共分為四個層級——『假節』、『持節』和『使持節』、『假節鉞(或『假黃鉞』)』,代表不同的權柄和地位。

    第一級『假節』,平時在軍中沒有權利處置人,必須經過軍法官之手。可在戰時,卻可不經刑問,直接斬殺觸犯軍令之人。

    第二級『持節』,平時可殺無官位之人,戰時則可斬殺三品以下官員。

    第三級『使持節』,平時及戰時皆可斬殺三品及三品以下官員。

    第四級『假節鉞』,可殺諸地二品州牧,大將軍,節度使!

    而哪怕嬴沖的父親,有過打平關東諸國的輝煌戰績,也不過是『使持節』而已。

    那詔書中有了『使節』二字,就意味著他在之後的戰事中,可以左右三品以下文武官員的生死,使各地郡守與三品以下防禦使鎮守使,都凜然聽命。

    不得不說,陛下對他的信重,真是超乎意想。居然真就同意了他那密摺所奏諸事,這換成任何一位君王,只怕都會將他的話,當成兒戲吧?

    之後第二個消息,就是之前保舉嬴世繼的樞密副使莊林,已經丟職下獄的消息。

    這同樣使嬴沖意外不已,心想陛下他,居然還真將莊林拿下了啊?他之前料到莊林可能在事後被追責,可最多也只以為這位會外調他職。結果天聖帝卻是雷霆手段,直接將之下獄。

    然後是寇准與王承恩二人即將北上,一任宛州牧,一任監軍,這都是出於陛下的愛重之意,為他保駕護航來的,沒什麼好在意的。

    而緊接這些事之後,嬴沖才開始關心他麾下大軍的境況。

    結果發現他如今,赫然已經到瞭解縣之北一百四十里處的樓峰口。至於與那蒼南寇軍之戰,早在五日之前就已了結。

    按照月兒與九月的說法,那一戰是異常的簡單。十萬大軍抵達之後,敵寇背靠河岸,在泥灘列陣,以抵禦墨甲衝擊。郭嘉則以嬴雙城主將,使其發號施令,統掌全軍;自己則為之拾遺補缺,代之約束諸將。

    之後果然是一舉破之,配合長佑水師營,以堂堂之陣,勝的乾脆利落,斬殺賊寇三萬人,其餘十七萬人則盡皆降服。自身傷亡,則是少而又少。

    可惜那位血斧湯神昊,自始至終都未現身,令虞雲仙遺憾不已。

    不過當時降服的,除了那十七萬人之外,還有高達六十餘萬的婦孺老幼。

    這裡面不但有著那些蒼南寇軍的妻兒老小,也有那些被裹挾之人的家小。

    於是郭嘉開武陽倉放糧之餘,又命他安國府的戶曹參軍秦奉國,帶領一些投靠過來的嬴氏族人,負責照看這些名為流寇,實為災民的百姓。

    郭嘉將之暫時分為十營,每營以千人府軍維持,安置在武陽郡附近荒地就近看管。

    之後又從賊軍俘虜中,征發有家室者四萬人編組成軍,混同嬴雙城所部,由後者統領繼續東進,收復之前被蒼南寇軍攻破的南馬郡與懷郡。

    嬴沖則由李廣等人一共三師之眾護送,前往樓峰口。至於郭嘉本人,卻不得不與嬴智的第三師,一起留在了武陽。

    「也就是說,郭先生這次沒有跟來?」

    聽到這裡時,嬴沖就不禁蹙眉。不過仔細想想,這種情形下,郭嘉確實不敢輕離武陽。

    一方面那些災民需要照看,以免生亂;一方面武陽嬴氏,只怕仍有些人心存怨恨,陰懷叵測。

    最後還有那東面二郡,幾乎被蒼南寇軍殺成白地,這裡面可是大有文章可做。

    這次的水災,最多到四月就會消退,然後這些災民需遣返吧?這兩郡的田籍,也需重新整頓吧?

    如今他任職宛州節度使,主掌軍政,剛好有這個職權。這件事讓別人來做,嬴衝自己也不放心。

    此事他秉持公心,並不願在這二郡貪佔田地,之所以要拿出真金白銀讓王猛為他購田,就是為免日後被人詬病。

    可他自己不要,卻也不能讓那些田土,落於其餘世閥豪強之手,也需為那些關東流亡之民,尋個立足之地。

    而如今他麾下,能頂替郭嘉做這事的,就只有王猛與魏徵而已。可前者如今正在做的事情,也同樣至關緊要。後者則需在京,為他主持安國府之餘,還得時刻觀察朝中動向。

    於是想了想之後,嬴沖就只能加了一句:「上書咸陽,本公辟趙人郭嘉為節度府長史——」

    郭嘉不喜出仕朝中,以免受到約束。可只有如此,郭嘉才能名正言順的代他處置武陽事務

    且這只是節度府長史,而非安國府長史。跟他的『行宛州節度使』一樣,是事後都會被取消的職司。

    如今之計,也只有如此了,只能待寇準到來之後,郭嘉才可從武陽脫身來助他。

    到那時節,他們該做的手腳,也該做的差不多了。

    嬴沖知曉了自己,已然身在樓風口之後,便欲召集諸將,一起上城牆觀陣。

    不過在此之前——

    他又目光側移,斜眼望了虞雲仙一眼。而後就見他這仙姨,正身立在那兩丈高的含象神甲面前,正眼中放著光,痴痴的笑著。

    嬴沖頗為無語,對這位顯出的痴態,實在有些受不了,這哪裡像什麼修行之人?簡直就似村婦。

    不過他還是問道:「我說仙姨,不知這甲可否滿意?」

    「滿意!怎麼不滿意?據說這東西煉製的時候,可是花了足足三千五百萬金呢?」

    虞雲仙回過神,可那視線,依然未移開半點:「我知九真觀張太玄死後,此物落在了你手裡。可真沒想到,你居然還能請人將它煉化了,不知是哪位太乙真仙的手筆?就只可惜,這墨甲並無火行之力。」

    嬴沖聞言失笑:「侄兒倒不覺有什麼可惜的,仙姨你修行的功法,本就不是大日金烏這一路,而是陰陽兩儀。修習火元之術,只是為了嬴棄疾。可這恩怨,已將了結,何需罣礙?」

    「這麼說也對,他現在要是過來,你師伯我必讓他後悔終生。那時這大日金烏之法,確實不必留了。」

    虞雲仙卻又不確定的問:「沖兒,你真打算把這甲給我。」

    嬴衝心中好笑,這連『沖兒』都叫上了,以往都只喚他師侄來著。

    「自是給仙姨的,不過此甲作價二千五百萬金。聘金一千萬,年俸一百五十萬金,不過其中一半,需得償還這含象甲的餘額。仙姨你覺怎樣?」

    虞雲仙稍稍遲疑,就果斷的應道:「就是如此,一言為定。」

    嬴沖給的聘金,可比王籍要豐厚多了。每年七十五萬金雖少,可她再不用攢錢購買墨甲,用於自身的修行綽綽有餘。且之前受人僱傭,偶爾打『零工』存下來的二百萬金,本是打算錢夠三百五十萬之後,自購一件乾元墨甲的。可如今卻可騰出來,用於修復自己手中的一件法寶。

    這筆生意,可真划算不過。

    然後她又不耐的揮了揮手,這是示意嬴沖勿得打擾。

    嬴沖見狀搖頭,直接走出到了帳外。須臾之後,他就已聚集起了軍中所有旅帥以上的將領,登上了關牆。

    樓峰口在六千年前的時候,有過一個樓峰關,可當大秦的邊境北移一千一百里,至冀州邊境雲中之後。這裡的重要性,就大幅度的下降。年久失修,最終廢棄。

    且這裡其實也算不得什麼真正的要地。從冀州南下之路共有三條。其中兩條都平坦的多,只有樓峰口最為險要。

    問題是其中一條已被大水淹了,且需渡河;而另一條。則掌握在固原盧氏手裡,有靖北郡王坐鎮,無論是匈奴還是賊匪,都難通過。

    如此一來,卻把樓峰口凸顯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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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九章 城頭定計

      其實冀州通往秦川腹地,還另有一條,就是往西面涼州那邊繞道。可涼州那邊大軍雲集,土地貧瘠,實在不是什麼好去處。

    自然,難保那左谷蠡王不會選擇側擊涼州,為匈奴右翼製造南下的機會。

    ——這多半是天聖帝與朝中最擔心的事情,也是嬴沖為何不死守解縣,要領大軍北上的一個因由。冀州這邊已經輸了,涼州那邊卻再不能出事。

    登上城牆之後,嬴沖就開始專心打量起了這座,完全由雲光海一手締造出來的『樓峰關』!

    不得不佩服,雲光海的土行道法,確實是登峰造極。居然僅僅只二十餘日時間,就鑄造出了這麼一座雄關。

    ——這確實是雄關,不但堅硬度可比黑耀石,城牆高達十丈。關城之內,居然還有著『天然』形成的護城法陣,可以抗擊投石與權天位強者。

    聽說對面也不是沒有陰陽師,且是中天位等級。可那人對雲光海,完全無可奈何。後者操縱的土元之力雄渾無比,難以破解。普通的風吹雨打,火燒雷擊,又能拿這些拔地而起的石頭怎樣?

    以嬴沖觀之,此關沒有個二十萬人以性命澆灌,或者是與雲光海同樣,修行土元之法的大天位級陰陽師出手,否則難以攻破,

    此外嬴沖也能看得出來,雲光海本身於建築一道,也頗有造詣。這關牆之內,什麼藏兵洞,萬金閘與箭孔之類,都一應俱全。而修於峭壁兩旁的箭樓,位置也恰到好處。剛好可將整個峽道覆蓋,與這座樓峰關,互為犄角。

    嬴沖正讚歎不已的時候,那邊正巡守於城牆上的嬴宣娘,已經走了過來。

    一見面她就關心的問著:「三弟總算醒了?到底是在修什麼鬼功法,需要坐定六日之久?」

    嬴沖咧了咧嘴,他在車中呆了六日,只是為煉化含象而已。對諸將說修行特殊功法需要坐定,只是對外面的解釋而已。

    這件事卻不方便說,嬴沖遙望向了對面:「對面的大乘軍戰力怎樣?較之府軍如何?」

    「對面?那五萬護教軍很不錯,不遜於邊軍精銳,不但裝備精良,且悍不畏死,堅信彌勒降世,可接引眾生前往極樂淨土。錯非是雲叔的這座關城,早就守不住了。」

    嬴宣娘的注意力,果然被嬴沖引開,轉而目露凝重之色的看向北面:「如今鏖戰數日,那五萬護教軍只餘四萬餘,可依然棘手。至於其餘二十餘萬眾,也不過是比流寇強些,且已士氣低迷,「

    嬴沖也遙目看了眼對面,在嬴宣娘指點下,仔細觀望著對方營地與兵力佈置。

    他發現對面也有能人,這三十萬軍,並非是擁擠在這不到四里寬的峽道內。而是層層疊疊,錯落有致。且有駐軍,看守著幾處水源。

    「也就是說,他們打不過來,我們也攻不過去?」

    「大概就是如此!」

    嬴宣娘先微一頷首,可又覺不對:「可為何要攻過去?最多十五六日之後,他們不敗也得敗了。」

    「不敗而敗,原來如此,他們快糧盡了吧?」

    嬴沖恍然,他這句話道出,頓使在場諸將顯出昂揚之意。既然對面已經糧盡,那他們要破此寇軍,實在再簡單不過。

    可隨後嬴沖卻又問道:「若在寬闊之地正面一戰,二姐你覺有幾成把握。」

    嬴宣娘不明其意,不確定的回道:「大約五成?」

    計算此時樓峰關的兵力,楊業與种師道二鎮一萬三千人,地方府軍兩萬人出頭,李廣關勝,折克行三師之眾,加上兩千鐵龍騎,六萬六千人,總數接近十萬。其餘四萬民夫,可以忽略不計。

    雖說烏合之眾的程度,比之對面強了不少,且都武裝到了極致。所有五階以上之人,都是人手一件制式墨甲。可其實精銳的數量與戰力,都遠遜於對面的彌勒軍。

    好在還有兩千鐵龍騎可以加分,嬴宣娘萬分慶幸的是,這彌勒教以前財力有限,不能大規模的供養道兵,至少彭瑩玉軍中是沒有。

    ——然後就是權天位層次,彌勒教大部分的實力,如今都在大乘天國。

    之前在戰場上露面的,也只彭瑩玉一人。可難說那天庭,是否插手相幫,

    「五成麼?」

    嬴沖想了想,就已有決斷道:「給對面遞戰書,說此處戰場太窄,施展不開。明日清晨,請對面彭瑩玉大軍,退後十二里至樓峰峽外。本公將帥十萬眾,與之決一死戰。」

    這不但使在場諸將吃驚不已,嬴宣娘亦是詫異不解:「這又是為何?」

    明明就可輕鬆獲勝,卻偏偏要冒這樣的風險?

    即便不等對面糧盡,也可待五六日之後,那時此地之軍,應可增至十三萬,為他們再添兩成勝算。

    她知郭嘉,正在武陽助嬴沖抽調或重建宛州各地府軍。此外受安國府號召,也有宛州各地的豪強,正遣自己子弟,前來投軍。

    ——也不是所有豪強,都要與陛下為敵的。尤其是那些底層,有大量田地卻無官職在身的庶族,只要看到了出頭的機會,必定會毫不猶豫的投效過來。

    除此之外,還有嬴沖正招募的那十萬關東老卒;

    估計最多十五六日,這樓峰關下聚集個三十萬大軍都非難事。

    「哪裡有這個時間待敵自潰?別忘了我現在,還是破虜軍節度使,督冀宛二州諸軍事,那冀州莫非不要了?朝廷諸公也不會沒有反應,他們現在都快要造反了!」

    嬴沖苦笑完後,又感慨道:「這世間的武將,如能半點不受其他影響,只專心於戰事,那該是何等幸福之事?」

    天聖帝已給了他莫大的信任,他嬴沖也不能不做回報。尤其此刻,正是天聖帝需要支持的時候。

    如今只需一個大勝彭瑩玉的消息傳回去,必定能使天聖帝更覺安心,也可穩住朝中與咸陽局勢,使人顧忌三分。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以凌厲無匹的氣勢,一路往前掃蕩過去,藉以壓服一切!

    嬴宣娘聞言,也終於明白了過來,她對朝爭政事一竅不通,可卻信任嬴沖。此時只能嘆息道:「我讓人去下戰書便是!可那彭瑩玉,會否同意?」

    「他不能不同意!正如二姐之言,他手裡既沒了糧草,也等不起了。」

    嬴沖失笑,眼含深意的看向對面。心想這一戰,說不定他可勝的比所有人想像的還要輕鬆。

    此時後方諸將,則是面面相覷。先是各自現出了一絲憂容在臉上,可隨即就又鬥志昂揚起來。

    這一戰,他們人數差距雖是懸殊,可其實五星墨甲的數量,卻超出對面足足三千具。且絕大多數人,都是訓練有素。

    若還勝不過一群草民成軍的賊眾,那還打什麼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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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零章 出人意料

        眾人之中,楊業猛地手握了握槍,眼神凝然,戰意似火。儘管心知他們主動出關決戰,並非是上策,可既然國公已明說了,還需考慮朝堂的反應,冀州局勢,那麼他也不反對。

    如今之局,也只有拚死一戰了。他以前只愁自己一身才華不得施展,可今日安國公已奮起,安國府欣欣向榮,似這樣的機會,自己正該珍惜才是,哪怕馬革裹尸!

    嬴宣娘立時就將此事安排了下去,而待得眾將散去準備之後,又問嬴沖:「祖父他是怎麼回事?到了這裡之後,簡直就消沉的不像活人。」

    「老頭啊?他還沒恢復過來?」

    想起嬴定,嬴沖就覺無奈:「如今武陽嬴氏沒落之局已定,嬴世繼如不逃走他國,也注定是凌遲之刑,他心情能好才怪。」

    嬴宣娘心想也對,然後一聲嘆息:「他夾在這中間,確實挺為難的。只是有些老糊塗了而已,當初神鹿原戰後,他若是果斷處置,按族規懲戒,打消嬴世繼與嬴元度的野心,又怎會有後來你武脈被廢之事?

    又搖頭道:「你別與他計較,說來三弟你這條命,終究也是他保下來的。」

    嬴沖卻是不以為然,之前他還被嬴定唬住。可如今卻知,那時童淵,虞雲仙還有父親另一位好友陸續趕來,又有天聖帝一力護持。據說那齊王贏控鶴,亦是出力不小。

    他祖父以為只需廢了他的武脈,就可保住他的性命。卻不知,這只是因那天庭與儒門,不願因他這個小兒,而與這些人徹底翻臉,將天聖帝逼到玉石俱焚的境地而已。

    不過嬴宣娘說得對,這只是個糊塗又可憐的老人,對他的拳拳愛護之心也是真,確實沒必要與之計較。

    安王那一世,不是護住了他的命麼?

    「我知道的。」

    嬴沖眼神複雜的回望關內;「可他自己如想不通,我也無可奈何。」

    心想嬴定要再這樣下去,遲早會損傷根基,累計身體。

    「這怨不得你!」

    嬴宣娘接著卻是用力拍了拍嬴沖的肩膀,爽朗一笑:「武陽那邊的事情,幹得漂亮!想不到他嬴元度嬴棄疾,居然也有今日,真使人心胸大快!可惜軍中不能飲酒,不然你二姐定要暢飲一次,醉過一場不可,」

    聞得此言,嬴沖的臉上終現出了一絲笑意。這次武陽之戰,他自己也覺爽快。

    胸中積鬱已久的心結,也有了消散之勢。如今也就只剩下了一個嬴棄疾,還有那西方大帝與太學主——

    從城牆上下來之後,嬴沖就立時召見了嬴鼎天。時隔六日,此人的眉心中,果已多出一條二寸長的紅痕。

    嬴沖為之暗暗嘆息,可至少對嬴鼎天的忠誠,可以初步放心了。

    「你們玄鶴,之前在那彌勒大乘軍軍中,可安排有人手?」

    嬴鼎天聞言,半點都未遲疑,一五一十的答道:「昔年彌勒教興起之時,師尊就有了防備。這幾年情形不對,彌勒緊鑼密鼓,欲建大乘天國。於是師尊又增了人手滲入。其中共有十九人直屬玄鶴,還有下線二百餘位。」

    嬴衝心想只二百餘人麼?還略有不足。明日之戰,發動之時需要足夠的聲勢,人是越多越好。

    「能否在明日清晨之前,再儘量混入百人以上?我需你幫我做一件事情。」

    明日究竟是輕鬆大勝,還是最後兩敗俱傷,都需看這嬴鼎天的手段了,

    「此事不難。」

    嬴鼎天果斷應道:「清晨之前是麼?我會安排。」

    換成了編組嚴密的邊軍與府軍,或有些困難。可既然是彌勒教軍,那此事就再簡單不過。

    而嬴沖的臉上,也現出了笑意:「以後的玄雀,就由你來執掌。玄鳥中何人可用,何人不可靠,何人需除去,你都擬個名單給我。」

    他暫時沒打算讓這位。也接手他的夜狐。一面是要看看這嬴鼎天的能力,一方面則是仍防著一手。

    對於『神傀化心丹』的效果,他仍不怎麼放心。然而日久見人心,用的久了,自然就知根底。

    嬴鼎天領命離去之後,嬴沖則又馬不停蹄的,去見了左天蒼。這位四海鏢局的前任鏢主,早已到了他軍中,卻被他晾了足足三日,按說是有夠失禮的。所以一見面,嬴沖就道歉不止。

    不過左天蒼本人倒是不怎麼在意,以為他們修行之士,閉關個五六日稀鬆平常。

    之後這位,倒是比嬴沖本人,還要更熱忱直接:「其實那四海鏢局的好壞,老夫倒是無所謂,只是一個謀生的活計而已,即便做大之後也無甚益處。不過國公大人如需老夫助你,倒也簡單,就讓左若海,左重山二人隨你出仕如何?我左氏亦需在冀州有一席之地。」

    嬴沖不由愕然,據他所知,這左天蒼早些年,也被無數人招攬過。那齊王贏控鶴就是其中一位,便連王籍也曾嘗試,卻都無結果。

    他還以為這位是不羨榮華的,只求將自家鏢局那一畝三分地給經營好。否則以其一身本領,早就被招攬了去。

    所以他是萬萬沒想到,見面之後,左天蒼竟會說出這樣的話出來。

    「三十歲那年,左某確是心灰意冷。可四十歲之後,卻並非是我左天蒼不願為人效力,而是他們出不起老夫要的價錢,只因左某身份敏感,無人敢冒此風險。」

    看出嬴沖眼裡的疑惑,左天蒼笑著解釋:「只有那贏控鶴,條件倒是能讓左某滿意。可國公大人你該知。左某以前,是出身威王府吧?」

    嬴沖頓時瞭然,昔年威王之死,齊王之功極大,說是出賣也不為過。

    而威王則曾是天聖帝之死敵,後者雖未趕盡殺絕,可對天聖帝的舊部,多少還是有些忌憚的。

    左天蒼如只要錢財,各家世閥都能給他。可這位想到的是官位,是傳族之基業,卻無人肯應承。

    一是因此事確實難辦,不是有錢就能辦到,二則是顧忌天聖帝。

    「至於那天庭,左某也知道一些,那些人本錢亦是下得十足。可左某又怎肯與那些見不得光的宵小為伍?他們也拿不出左某要的東西。而如今整個大秦境內,除了陛下之外,也就只有國公大人你,能夠給左某想要之物。」

    嬴沖明白之後,倒也答的乾脆:「可以!不知左若海與左重山二位,能否在十日之內,募軍北上,入本公麾下?只有建下軍功,才好做進身之階。」

    他是看上四海鏢局的那些鏢師與趟子手了,那六千人稍稍整合,也可算是一鎮精銳。野戰不成,守城上佳。他現在極其渴求能戰敢戰之軍,哪怕蚊子肉也稀罕。

    且對於他而言,左天蒼之所求,確實是舉手之勞。

    而左天蒼聞言也笑:「何需十日?明日清晨,他們就可入國公大人軍中。」      
死之苦來生之趣,
恨之深來愛之懼;
人世榮辱總輪迴,
負仇千載一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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