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紈絝邪皇 作者:開荒 (連載中)

四二三章 狠辣回擊

      三日之後,嬴沖在馬邑郡,無可奈何的,看著來自冀東三郡的戰報。

    二十九日正午時分,左賢王老上率全軍越過了商水。正如他之所料,匈奴人選擇的地點,正是能夠淌水而過,無需船隻的歸人渡,

    而後二十九日夜間,老上三十三萬鐵騎夜奔至固原郡附近的平縣,將當地正在集結的七萬盧氏族軍,打至大潰,斬首五萬級。

    隨後又轉而南下,在三十日的清晨,擊潰了霞縣匆匆回師的盧氏二十萬精兵,震懾了整個冀東三郡。

    然後那位老上賢王,又順手滅掉了從周圍清平郡,葉郡匆匆趕來的七萬援軍,斬首亦達三萬之眾。

    短短不過兩三日時間,三十三萬匈奴鐵騎奔襲近千里,連潰固原盧氏三陣,斬殺高達十二萬級,誅殺盧氏的權天境兩人。

    而匈奴人,則只損傷了不到兩萬,權天以上的戰力,則分毫無損——

    直到五月一日,固原盧氏不得不請出已經隱退的靖北郡王盧文進主持軍伍,才勉強維持住了局面。

    這位老郡王,以原本霞縣方向的十幾萬殘軍為基礎,又整合清平郡與葉郡的敗兵,全力徵召當地世族的家丁護院,與各處民壯。勉強湊齊了三十萬軍,依託霞縣,穩住了這場殘局。

    可此時固原盧氏的聲威,已經大為衰落,老上賢王以本部精軍二十五萬騎,壓制住了固原軍的主力。又分出了五萬騎,搜掠鄉里。不但湊齊了所需的糧草肉食,更擄掠了數十萬固原之民,驅其東向。

    嬴沖看著這些戰報,竟頗有種幸災樂禍之感。

    心想這可真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當初盧氏能從他之請,以十萬人防禦商河,何至於有今日之災?

    可如今,不但這三十餘萬匈奴鐵騎,有了逃出生天的希望。冀東之民,也慘遭兵禍。便是固原盧氏自己,也一樣損傷慘重。

    需知這戰死的十二萬人,可是盧氏操練已久的精兵!無論是裝備,還是士卒的戰力,都可與邊軍甚至禁軍等同。

    據他所知,固原盧氏完全脫產的戰兵,只有五萬。而盧氏本族半脫產的族軍,則是十萬人左右。

    可這一戰,左賢王老上直擊盧氏腹心之地,連續三次大勝,所斬之人,基本都是固原盧氏的本部人馬。反倒是其餘附庸的世族,損傷少而又少。

    更不用說,那二位隕落的權天境中,還有一位偽鎮國——

    此戰之後,盧氏不知需多少年才能恢復元氣。說不定這次,就會掉落出稷下學宮的世家榜。

    明知這樣的心情不對,這次冀東三郡,不知又有多少秦民死於戰禍,可嬴沖還是忍不住,眼露出了哂笑之意。

    「驅民東向?如此看來,他們是真要走井陘關回歸草原。」

    王承恩也為匈奴鐵騎的東進而煩惱之至,煩惱的在帳中行走。可當他聞得此言之後,又不禁錯愕回頭。

    「真要走井陘關?那邊的六萬天虎軍,可不好惹。井陘本就是萬夫莫開的奇險之地,他們想要攻打,是自取死路,」

    那井陘關雄關,最窄處只容七十人通行。連邊的高山,還是硬度僅遜黑曜石一籌的玄武岩,便連昔年開國境的強者,都無可奈何。

    「他們這是有人質在手。」

    嬴宣娘代為解釋︰「那匈奴所驅之民,皆來至於固原郡周邊,又何需強攻?」

    王承恩頓時面色肅然,他也是聰明人,此時被嬴宣娘一點就透。天虎軍的兵卒,由七成出自於固原。而上層的將領,則都與盧氏有著各種樣的瓜葛聯繫,

    匈奴王老上以這*十萬固原之民脅迫,不愁靖北郡王府不低頭,

    如此說來,那老上與這三十萬騎,還真能逃出這天羅地網——

    「如今該怎辦?可要馳援冀東?」

    「馳援?」

    嬴沖失笑,他一邊說著,一邊伏案寫著書信︰「從馬邑至井陘關,哪怕是日夜兼程,日行五百里,也至少需個五六日,我們即便去了,也為時已晚。」

    王承恩想想,也確實如此,不禁又一聲輕哼︰「盧文進年老昏聵,盧氏之人私心誤國。咱家這次,必定要將那靖北郡王世子扳倒不可!他這世子之位,是別想當了!還有冀東那三名防禦使。」

    說到這三人,他更是氣恨︰「這三人,真正是混賬!他們究竟是大秦嬴氏的臣子,還是固原盧氏之臣?」

    「此三人,本公已遣軍法官前往拘拿問斬。」

    嬴沖搖頭,他之前是不好動手,可此時匈奴人果然闖入冀東,那他也就再沒有,留下這三人性命的理由。

    此時哪怕固原盧氏全力阻擾,他也不會在乎。兩家翻臉就翻臉,現在的盧家,可不是他們安國嬴氏的對手——

    否則安國府的威嚴何在?

    「確該斬之,以儆傚尤!」

    王承恩微微頷首,表示在意,隨後又覺慶幸道︰「也幸虧國公大人兩次傳令之前,都備份了軍命文檔。否則你我,都需擔責不可。」

    嬴沖聞言,卻似笑非笑︰「說到此事,王公公可否晚一日,再將這些文檔送入京城?」

    王承恩聞言,當即就已會意︰「此為妙招,或可助聖上一臂之力。」

    匈奴東進冀東,儘管逆轉不了大勢,可這樣的敗績,放在這位安國公的身上,多少也是個污點。

    而此時朝中,為招王安石回歸一事,正鬥得不可開交。一旦冀東之敗傳入咸陽,難免有人會乘機興風作浪。

    故而這文檔送回京城的時機,就極為關鍵。時機早了不行,必須等某些人,按捺不住之時,才好一擊致命。晚了一樣不好,容易走漏消息。

    嬴沖已懶得理會這糟心事,他將書信寫好。隨後就將賬外等候的文吏,與幾個羽檄都尉(古代傳令兵為羽檄),喚了進來。

    「將這書信謄錄幾分,然後送往涼州武德郡王府。本公需明日清晨,武德郡王就能看到這份書信!」

    王承恩有些好奇,目光偷窺斜往,而後就將文中,赫然有著『六月初』,『北上』,『匈奴』,『壓制』的字眼。

    「這是——」

    心中震動,王承恩啞然回望,眼現出愕然之色。

    「傳令李靖,整頓雲中諸軍,準備糧草。六月初五之前,本公要帥本部五十萬眾,兵出草原,」

    此言道出,王承恩駭然失色,嬴宣娘若有所思。

    嬴沖則是冷笑︰「那位左賢王敢於既敢揮兵東進,侵我冀東,那麼本公,也不會讓他小瞧了我大秦的器量。」

    簡而言之,是你既準備走井陘搏取生路,那也就休怪我直搗老巢,斬你根基!

    這次無論如何,他都需要重創匈奴不可!

    王承恩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可在嬴沖那迫人的氣勢前,終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那麼這冀東三郡,還有那老上,國公大人就不再管了麼?」

    「無需理會!」

    嬴沖搖頭,心想那老上除非是白痴,才會在冀東燒殺擄掠,往死裡得罪盧氏,平白為他嬴沖翦除對手。

    且老上他在冀東做了什麼,他在草原中,必定加倍還之!

    ※※※※

    此時嬴沖,在馬邑雁門數十萬秦軍中的威望,已是如日中天。

    儘管絕大多數人,都對他率大軍入草原之舉,不甚理解。可當他一聲令下之後,軍中卻無一人反駁,都在全力以赴的準備著。

    ——並無人為此緊張,只因匈奴左翼七部的精銳,都已被那位左谷蠡王抽調南下。左翼七部族中剩下的,只是些老弱病殘。

    儘管那西面方向,還有匈奴王庭與右翼七部的威脅。可只需這次不是太深入,應當不會有太大問題。

    而此時馬邑有軍四十七萬,雲中有軍二十三萬人。要整合六十萬軍北上,不是什麼難事。

    嬴衝將十萬人留下,交予李廣統帥,負責看守雲中防線,並且警惕冀東匈奴人動向。一面又遣部屬四出,重建雲中與冀門的府軍與團結兵。臨時募得六萬人,都全數由李廣統轄。

    軍械是方面應有盡有,這次他大敗匈奴,繳獲極多。匈奴人從冀州世族手中搜刮得來的好東西,幾乎都落在了他的手中。空置的五星墨甲,就達七千具。

    故而他這次新徵的六萬軍,亦是裝備齊全,只戰力方面弱了一些。

    可這留守的十六萬人,與其說是在防備匈奴,倒不如說是為鎮壓冀中,防範可能的民亂。以李廣的本事。對付那些寇軍,還是綽綽有餘的。

    而就在六月初四的凌晨,秦軍就已做好了繼續北上的準備,李靖首先統帥二十萬人為先鋒,踏出了雲中郡。

    之後才是嬴沖直轄的四十萬眾,大軍展開二十餘里,往北面方向掃蕩。

    出征之前,嬴沖只交代了部將兩件事。一是盡全力搜救,被匈奴人擄掠到草原的秦民;二則是按草原的規矩,所有沿途各部,高過車輪的男丁,盡數斬之!

    之後數日,北面臨近雲中郡的赤狼部與東桓部,一片腥風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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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四章 名將之資

       天聖帝聽聞嬴沖準備率大軍出寨,北上草原這一消息時,也正是六月初二的清晨時分,此時他正端坐於太政殿的皇座上,心情複雜的聽著殿內群臣的爭吵。

    冀東傳來的噩耗,讓他心情極度的糟糕。固原盧氏受此重擊,按說他該歡喜才是。

    可冀東三郡之民遭遇的兵禍,加上那原本已是網中之魚的匈奴三十三萬騎,又掙扎開一條生路,這都讓他痛心已極。

    整整一個早晨,天聖帝都是悶悶不樂的狀態。

    不過當米朝天,將那冀州來的奏摺,送到他手中的時候。天聖帝還是勉強提振起了精神,眼神轉為凝重。

    他先是下意識的就感覺不妥,太冒險了。草原一馬平川,正是匈奴鐵騎用武之地。可當仔細權衡利弊之後,卻又發現風險不大。

    那匈奴左翼七部的青壯之軍,已經被左谷蠡王抽調一空。如今那草原上留下來的,只是些老弱。即便有足夠的人手,亦無足夠的軍械,可以武裝部眾。

    再觀匈奴王庭與匈奴右翼,前者有八十個萬騎都,加上西域奴軍,總數達百二十萬眾。然而在冀州之戰,王庭亦折損三十萬人。且其中十萬騎,還是匈奴王庭最精銳的王帳軍。而匈奴右翼亦有七十八個萬騎都,兵力之雄厚,僅在王庭之下。

    可這近一百七十萬大軍,只是看起來數量駭人。

    據天聖帝所知,匈奴人近年雖征服吞佔了小月國近半土地,可那邊拜火教元氣尚存,人心未服,時時刻刻都在謀求恢復。而大月國,亦對匈奴防備至深。

    故而匈奴王庭與右翼七部,常年都需在西面駐紮四十萬騎,以防變亂。

    再就是涼州,涼州秦軍可謂精銳雲集!四大邊軍二十四萬人,加上六萬府軍以及十四萬團結兵,都久經戰事。此外還有定武蒙氏以及涼州世家的部從,兵力最高可達七十九萬!

    一旦武德郡王,擺出了北進草原之勢,足可牽制住匈奴至少八十萬騎,使之不敢妄動。

    除此之外,匈奴人的的北部,亦不太平。尤其東面靠近蒙古諸部的方位,不能完全無備。

    如此零零散散的扣下來,此時的匈奴,能抽出三十萬騎應戰,就是極限了——

    哪怕臨時再抽調部眾,數量也不會超過七十萬騎。

    且除此之外,他聽說冒頓與他的二弟右賢王休蘭,近年屢有不合。

    外強內幹麼?左賢王老上想要保全他麾下三十萬眾,令左翼七部最後的精華,不折於冀州。反而是給了嬴沖,趁虛而入之機。

    這次嬴沖北上,麾下六十萬人雖大半為烏合之軍,可面臨之態勢,較之數年前李億先大軍征伐草原時,又好了不知多少。

    這一次,確有很大的幾率,重創匈奴人的元氣——

    「好!」

    天聖帝不禁一聲輕贊,這一聲好,既是贊嬴沖在兵法上獨到的眼光,也是佩服嬴沖的氣魄與果敢。

    只是他這一聲喊出來,卻使太政殿內,正在爭論中的群臣,都目光上望,一陣愣神。

    天聖帝眨了眨眼,同樣感覺尷尬,然後掩飾性的一聲輕咳,大袖揮灑︰「你們繼續!」

    右都察御史李陽,狐疑的收回了視線,隨後就又中氣十足的說著︰「臣以為冀東之敗,皆乃安國公嬴沖之罪!錯非是這位勝後驕橫,疏忽大意,怎會給那老賢王東進之機?」

    「臣亦附議!」參知政事元岱周也手捧玉圭,朗聲言道︰「臣等非是否認安國公之功績,相反安國公能在阪泉原大敗匈奴,實為力挽狂瀾,救北境四州於危亡。然而冀東三郡之慘劇,安國公亦責無旁貸!」

    「這冀東三郡之敗,似也怪不到安國公頭上。」

    謝靈眉頭大皺,眼含憂意。原本這京城內形勢還算不錯,安石公回歸大秦的幾率,高達五成。

    可這冀東的敗訊傳回,咸陽城內的局面又是一變,惡浪滔天。

    「冀東之慘劇,終究還是固原盧氏,疏忽大意所致。三郡之府軍,居然無半點防備。」

    李陽聞言,不禁冷笑︰「然而督冀宛諸軍事者,乃是嬴沖,而非是靖北郡王!」

    此時翰林院掌院學士盧文昌,亦是兩眼垂淚,跪於陛前︰「有請陛下,為我盧氏做主!安國公嬴沖陰懷私意,似縱匈奴鐵騎東進,傷我郡東子民!」

    「你倒還真敢說!」

    天聖帝冷笑,目含哂意的看著眼前這位。他原本還欲等等,繼續看這場好戲,此時卻已忍耐不住,直接將一本奏摺,甩在了盧文昌的臉上。

    「安國公嬴沖二十五日上奏朕躬,憂匈奴鐵騎趁隙東進!此外於奏章中言道,早在二十一日,他就曾遣人通告靖北郡王府,請靖北郡王府協兵十萬,防禦商河。可爾盧氏,卻是置若罔聞!之後朕之安國公,又於二十四日,傳令冀東三郡防禦使,聚兵于歸人渡,警惕匈奴東進。可笑那三郡防禦使,也一樣是拒而不遵!如今他一應軍令,還有這奏摺,都有備案,不久之後,就可送至京城。你盧文昌,可還有何好說的?」

    盧文昌聞言,不禁直接怔住,他真不是有意栽贓,而是這件事,他完全不知。

    渾身涼意侵骨之餘,盧文昌又覺憤恨。固原那些蠢貨,連這麼重要的事情,居然都未告知京城?

    莫非是那些傢伙,還以為此事能夠隱瞞得住?

    「——嬴沖奉君命持節,提調冀州一切軍務。爾固原盧氏桀驁,不遵從其命也就罷了,如今兵敗之後,居然還有臉,在事後栽贓陷害?」

    此時天聖帝的語音,宛如刀鋒,繼續往盧文昌的胸腹中捅入進去︰「朕之翰林院,乃朝廷養才儲望,修書撰史,選拔經筵日講,教授皇子讀書之所。可汝身為翰林院掌院學士,卻人品不端,讓朕大失所望。還有你等諸臣工,在彈劾之前,總需將事情打探清楚才是!否則會讓朕,以為爾等見事不明,不堪為朝廷大臣!」

    說完這句,天聖帝就再懶得理會那臉色煞白的盧文昌,逕自拂袖離去。

    裴宏志不禁眉頭大皺,參知政事元岱周與右都察御史李陽,則亦是面色鐵青,眼神陰翳。

    謝靈卻是神情微鬆,長舒了口氣,想到原來只是虛驚而已。只可憐這盧文昌,被族人害苦,這次怕也要被逼上書告老,以挽名節。

    而其餘諸臣,則都是神情怪異的看著,然後議論紛紛。

    「原來安國公早有所料,能挫敗老上,果非無因。這位的兵法,確非庸人能及!」

    「二十一日的時候,就有了預料麼?果真是名將之資!」

    「這就是盧氏活該了,私心誤國,結果害人害己——」

    「看來那位靖北郡王,也不過如此,竟連一個孺子小兒都不如!」

    「可惜可惜,這次本可使匈奴左翼,盡數折戟冀州。卻是功虧一簣——」

    「吾稍後必定具本,彈劾靖北郡王!冀東之敗,原不該有!」

    「老夫只嘆,這盧氏的人品,竟敗壞如斯!」

    盧文昌依然跪於陛前,聽著眾人的言語,那雙足卻似灌了鉛,再站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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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五章 火槍火炮?

   六月初四,武德郡王府武德郡王蒙進,立於涼州北境長城的一處城樓之上,正目顯開懷之色。

    「也就是說,李靖麾下二十萬人,已經出寨?」

    哈哈大笑,武德郡王蒙進將手中長鞭,往東面遙指︰「果不愧是嬴神通之子,膽魄過人!」

    「安國公軍至馬邑,已有十日之久。再次整軍時,竟將破虜軍所部,以及一眾精銳,都盡數集結於李靖麾下。這二十萬軍,戰力已不次於邊軍。」

    蒙文一邊說著,一邊心想那位安國公的部下,戰力倒是足夠了。

    冀州之軍已經歷了數場戰事,又在這十幾日內行軍數千里,無論是將領還是兵卒,都經歷了磨礪,已不能以新軍視之。

    且據他所知,自阪泉原大戰之後,冀宛二州無數世家子弟與寒門英傑,都景從於嬴衝門下。使得冀州軍中的天位強者,短時間內暴增至二百餘位,而天位以下,那些**階的強者,亦達兩千之巨。

    加上冀州軍數次繳獲之後,裝備精良。此時冀州各個暫編師的戰力,已不會弱於匈奴人多少。且人心士氣已聚,整體的實力,已超越於府軍之上。

    只是——

    「可這李靖,名不見經傳。兒有些不放心——」

    「那個小子,估計是欲以李靖所部誘敵!」

    武德郡王蒙進,一眼就看穿了嬴沖的用心︰「你需相信這位的眼光!據本王所知,這位原馬邑郡丞,以往戰績很是不錯。且這次偷襲雲中郡之戰,過程可圈可點。要說資歷,這位才是嬴衝軍中,真正戰功資歷最深之人,還要勝過嬴宣娘,」

    二人正說著話的時候,卻都心所感,齊齊往後回望。隨後就只見遠處,有一位渾身半甲覆蓋的武將,正渡空而來。

    看來者的身姿面容,正是鷂騎軍節度使赫連山,這位是胡人出身,卻入大秦而得高官,也是蒙進麾下,最得力的一位大將。

    當赫連山踏足於城牆之上,就朝蒙進抱拳行禮︰「見過郡王與世子殿下,末將麾下之鷂騎軍,已經準備就緒!」

    然後當這位抬起頭時,卻是神情凝重,面含惑然之色的詢問︰「郡王殿下,這次是真欲揮大軍北上?」

    「這邊只是佯攻,裝腔作勢而已。見勢不妙,還得退回來。」

    蒙進只一言,就打消了赫連山大半的疑慮︰「不過,即便是要演戲,那也需唱作俱佳才是。否則那匈奴人,如何肯買賬?」

    「末將明白!我鷂騎軍,必定全力以赴!」

    赫連山神色肅然,仍不能完全放心︰「殿下,非是末將膽小。而是這次北上,一旦有什麼不測,則我涼州危矣!且民生疲敝,只恐難以久支。殿下就非要賭這一把?我聽說那位安國公,似還未到束髮之齡,只怕不太牢靠。且他大軍出塞北進,如只是為入草原打打草谷,那也無需我涼州軍全力配合不可。」

    蒙進聞言欣慰之餘,又不禁失笑反問︰「安國公他如只為掃蕩左翼七部,又何需揮大軍六十萬北進?遣幾支精兵四出,豈非更妥當得多?他又何需特異致信於本王,邀我涼州軍北上?」

    赫連山的虎目中,不禁精芒微閃︰「殿下的意思是說——」

    「自然是一戰而決匈奴之患!且赫連你豈能因他年幼,而小視其智?左谷蠡王一樣因其年輕,而不將他放在眼中。可如今匈奴左翼七部,六十餘萬軍煙消雲散。」

    說話之時,武德郡王蒙進又轉過身,看向了城牆後方。

    那長城之後,本是一片可以耕作的沃土,如今卻是荒涼之至。此地的居民,或是死於戰禍,或是逃荒南下,遠離涼州。

    長城之後如此,其他的地方,也好不到哪去。自匈奴冒頓崛起,涼州凋敝一日甚過一日。以一州六郡之力,卻供養著數十萬大軍。哪怕有近半錢糧,都由秦廷提供,也一樣是壓力沉重。

    掃視了一番,武德郡王不禁一嘆︰「正因如今之涼州,已撐不下去,才不能不賭!錯過了這機會,不知又等到多少年後。他一個孺子小兒,都有這樣的氣魄,我等涼州將門,又豈能落於人後?」

    赫連山精神微振,面色慚愧︰「殿下說的是,是末將想差了。」

    武德郡王並不在意,只用馬鞭再遙指北面︰「且本王料那冒頓,絕不敢與我秦軍決戰!想必那位安國公,亦是與本王所見相同——」

    ※※※※

    「啪!」

    隨著這一聲脆響,一絲絲的青煙從銅管中冒出。同時那雲空之上有一隻大雁驀然栽落,飛跌下來。

    嬴沖若有所思,看著手中這桿前部位銅管,後部則為木托的東西。

    「此物,名為突火槍?可是由張先生創製?」

    他詢問之人,名為張衡。

    這位辛棄疾舉薦到他這裡的墨家學子,頗有名士風範,哪怕是在此時權傾北境的嬴沖面前,亦從容有度,

    「正是突火槍,不過卻非學生所創。只是聽聞楚國有人製出了此物,於是仿製而成。且此物的原理,其實與那雷神炮相同,只是縮小了幾倍而已。」

    嬴沖微微頷首,這點他也早知道了,這突火槍同樣是借魔石之能,利用了火藥之助。

    「很不錯,射程可達十二里外,準頭尚可——」

    只是一旦射程超出了三里,彈丸就會偏的很厲害。

    而他旁邊嬴宣娘,則是毫不留情面的一聲嗤笑︰「無用之物!」

    張衡這個製作之人,竟也是深以為然,微微頷首︰「確實無用,學生只是將此物,敬獻給國公殿下戲耍而已。」

    大秦的弩弓,都是以專用的靈木,或者高階妖獸的筋骨獸角製作而成。刻以紋符陣,威力強勁。

    從孩童用的學弓,到天位強者使用的神弓,射程都可達十里開外,甚至遠至三十餘里!而弓力則可達萬牛甚至百萬牛力之巨!

    哪裡似這突火槍?毫無潛能,威力最高,也不過五十牛左右。

    在軍中更是無用,畢竟此物只能直射,而不能拋射。

    墨家早已有人證明,他們腳下的這片土地,其實是個球體,地面也是弧形,而非是平面。

    用這突火槍直射的話,打到十里開外的時候,最多只能傷到別人的頭頂。這也是那雷神炮試制了幾百尊,就被秦廷放棄的一個因由。

    且裝填麻煩,在大軍相距十里的情形下,哪怕對面全力衝鋒,弩弓亦可連射十輪以上。可換成是這突火槍,四次就算很不錯了。

    不過他呈上突火槍的目的,卻與這東西本身的用處無關。相信這位安國公,定能看出他的用意。

    嬴沖也確實看了出來,這突火槍雖是縮小了數倍,可製作此物需要的一應工序,卻與那雷神炮不相上下。

    且按此人的說法,是獨力製成此物。那也就是說,只這一位張衡,就完成了槍體與符陣的設計,以及這突火槍的製作等所有環節。

    ——這哪怕是在咸陽的天工院,又或內工坊,也是少有人能夠辦到。

    嬴沖亦是精通機關術之人,又豈能看不出其中的奧妙?這桿突火槍,正可將這位在機關術與符法陣方面的造詣,完全的展示出來。

    不過此時,他更關注這槍本身。

    「只是這做工,稍稍粗糙了些。」

    見那張衡的臉,稍稍泛紅,嬴沖不禁失笑。這位在器械設計方面的才華,確是潛力無窮。可在實際製作時,手藝卻堪稱拙劣,還不如他這個初入門徑之人。

    「且這槍,也不是一無是處。換成一般水準的匠人,這槍的射程,應可遠支十六里外!出力達六十牛以上。用來守城,居高臨下時,還是很是不錯的。」

    嬴宣娘聞言不服,正欲反駁,卻見嬴沖似笑非笑的看了過來︰「需知軍中能開六十牛力強弓者,必須得修為七階,身擁八星以上墨甲不可。而要想在十里之外十發九中,則必須在弓術上沉浸數年不可。可換成是這槍,哪怕是普通平民,亦可射出六十牛力的彈丸。」

    嬴宣娘微一愣神,而後就陷入了深思。

    「就只是價格太貴,不適合量產。張衡你這一桿槍,至少花了兩萬金吧?」

    嬴沖微一搖頭,心想這東西,比他的袖裡連珠還要貴上十倍,價格也與他的暴雨梨花針相當。

    也虧得是這張衡家中豪富,才能支持他這樣揮霍。

    「不過也不是不能降低成本,降低威力至三十牛,嘗試更換一些廉價的材料,價格應能降低到三百金左右。嘖——」

    說到這裡,嬴沖也是無言。一尊軍中制式的五星墨甲,價值也就只三百兩黃金而已。

    不過他還是頗為看好此物︰「且這槍,也有著改進的餘地。符陣應能進一步完善,還有火藥,又是否可尋找一種威力更大些的?且弩能連發,這突火槍可不可以?又是否一定得使用這丹丸不可,換成弓箭那樣菱形,彈道能不能更穩定?又或者用其他的方法,比如在這槍膛中,拉出幾條線,讓彈丸旋轉?」

    ps︰私以為在玄幻世界,一箭幾十牛力的話,那火槍真沒發展的空間。

    幾十萬武士持弓,戰法也就與排隊槍斃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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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六章 儀同郡王

     張衡聞言,先是陷入了深思,之後又眼現訝異的,看了嬴沖一眼。感覺這位在機關術上的造詣之深,也不弱於他多少,且思想天馬行空,出人意料。

    只這寥寥數語,竟使他靈感迸發。

    「可這突火槍,無論再怎麼改進,也沒可能在戰場與敵對射。」

    嬴宣娘搖著頭,仍舊不以為然︰「且這一桿槍,價格就可直追五星墨甲,還需損耗格外的墨石,有何必要?」

    「確實!只以價格論,確實不太合算。」

    嬴沖微微頷首,接著卻又道︰「可如將這槍,與五星以上的墨甲一體裝連。且一百息時間內的射速,提升到二十次以上,那情形又當如何?在我看來,這並非不可辦到。」

    這句話道出,嬴宣娘與張衡二人,都不禁一陣愣神。隨後二人,又都倒吸了口寒氣。

    嬴宣娘首先出言︰「只怕五星以下的墨甲,會淘汰大半!」

    五星墨甲高約兩丈,發射突火槍的位置更高,也就沒有了地平線的煩惱。哪怕在十六里之外,一樣能夠創敵。

    而一旦裝備了這種突火槍的墨甲,被用於戰場。也就意味著五星以下的墨甲,都再無存在的必要。

    那時候的戰場,將真正成為五星以上墨甲的舞台。那將是無盡的槍林彈雨,大片的五星墨甲列隊行進,以突火槍平射。

    想必那時墨甲的前甲板,都會被加強到極致,大幅度的犧牲機動力,以增強防禦。再或者,是往散兵陣列發展,避免過於集中。

    然而四星以下的墨甲,因弩弓射距只有十里,將會被全面壓制。

    畢竟拋射的殺傷力,是遠遠比不得平射。且一位最好的弓手,最多也只能開弓三十次而已。

    只是這突火槍的射速,真能達到百息二十?

    張衡則想這突火槍,如能與五星墨甲合而為一,那就無需單獨的靈力來源。借用五星甲內的墨石靈陣,一樣能夠發射大威力的丹丸。

    如此一來,突火槍與五星墨甲的成本,就可降至到四百五十金以下。

    「且這突火槍,還可放大數倍,裝備於天位神甲中,就好似小型的雷神炮。」

    嬴沖的腦海內,仍在冒著各種樣的奇怪想法,思緒也越來越是興奮︰「此外還可製作一些短槍,近距離接戰之後,來上幾發急射,二姐你覺如何?」

    「這倒是不錯!」

    嬴宣娘的眼神微亮︰「真能製作出來的話,倒是可以先裝備一鎮試試看。」

    這短槍的價格,真能降低到三百金左右,且能實現連發的話,那作用就等同於連弩了。

    而十牛力以上的連弩,價格無不都在五百金以上。其實嬴沖製作的連環刀匣與袖裡連珠,也是差不多的東西,可成本亦在千金左右。

    「其實那雷神炮,亦可拋射。感覺那炮彈的威力,還可增強。」

    嬴沖說到此處時,才發現自己失態了,當下不好意思的朝張衡一笑︰「對不住,本公這裡異想天開,倒讓客人見笑了。」

    張衡卻也是面泛紅暈,搖著頭︰「怎會?相反是國公大人之言,讓張衡受益匪淺!」

    嬴沖聞言又繼續笑問︰「那麼敢問張先生,可願為本公府中將作參軍?」

    原本他的安國府,是沒有將作參軍這職位的。可如今咸陽城中,因固原盧氏的『搆陷』風波,天聖帝逼迫政事堂與禮部,提前定下了他的部分封賞。

    ——授柱國大將軍,加鎮國上將餃,賞雙國公俸祿,且儀同郡王。

    只因北方的戰事,還未完全結束,故而封賞就只有這些。

    而其中加鎮國上將餃只是名義,只是在地位及名義上,與鎮國上將等同,實質的權柄,還是柱國大將軍。

    據說齊王嬴控鶴在他阪泉大勝之後,一力舉薦,欲將他推往鎮國上將的高位,且朝中聲勢浩大。可最終卻被天聖帝壓了壓,只是給了『加鎮國上將餃』。

    嬴沖也覺後者的安排,要更妥當些。此次他雖戰果輝煌,可無論是資歷,還是年紀都難以服眾。

    以不到十六歲之齡,升任柱國大將軍,就已足夠讓人嫉恨。再要晉陞鎮國上將的話,必定會被軍中諸多宿老排斥。

    之後那『雙國公俸祿』是虛的,給不了他多少錢。可儀同郡王,卻是實打實的好處、

    從此他可以與那些郡王親王平起平坐,見面無需大禮。除此之外,他的麾下的長史,錄事參軍,主薄與四曹參軍等人,都將提升半品,甚至一品官職。且還能多出好幾個職司,而將作參軍就是其一,

    而顧名思義,他的將作參軍,就是掌握安國府內,一切土木工匠,與器皿墨甲製作之事,

    按照秦制,一位郡王,已經可以擁有一個小規模的墨坊,用於製作軍械。不過仍需由朝廷監管,所以墨甲及百牛以上弓弩,都將登記在案。

    而在嬴沖看來,張衡無疑是最適合這職位之人。另一位楊麟雖也不錯,嬴沖亦無門戶之間。可那位的能力,主要還是在墨甲的設計與製作,管理上其實不太擅長。

    張衡亦是驚喜,當即深深一禮︰「多謝殿下!張衡敢不應命?」

    郡王府的將作大匠,可是從六品下的官職。對於四等世閥出身的他而言,這已是一個不錯的台階,

    嬴沖聞言,不禁大笑出聲。得此大才,自是心情愉悅。之後一路北上行軍時,他都在與張衡談這突火槍與雷神炮的事情。

    嬴沖準備投些資金,繼續研發這二者,看看能否將他想像中的那些東西,全都製造出來。

    張衡亦是興致盎然,可這位卻不得不給嬴沖潑上一壺冷水。要將突火槍的成本降下來,將突火槍運用於墨甲中,那需每年至少數百萬的資金,花費數十年時間,才有可能辦到。

    嬴衝倒是樂觀無比。當今諸國,之所以停下對突火槍與雷神炮的研究,只是因看不到這二者的實用價值。

    他如今只需製作出幾台樣機出來,就不難從天聖帝那邊,拉來資金贊助。甚至將成果,直接賣給天工院或者內工坊也成。反正這東西研發出來,只有舉國大規模的生產,才有價值。

    而這件事,難就難在最開始的投資——

    然後到六月十一,嬴沖就沒心思理會這突火槍了。就在麾下大軍,北進到雲中之外,一千九百里時,前方傳來了戰訊。

    李靖麾下前軍二十萬人,在二百三十里外,遭遇匈奴三十二萬騎合圍。雙方接觸不久,就已爆發了大戰!

    然後到夜間,嬴沖中軍兼程疾趕,距離戰場還有五十里的時候。這場戰事,就已告終結。

    前軍戰損三萬人,而匈奴所部,傷亡高達十七萬之巨,全軍大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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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章 先斬後奏

      得知前方捷報,嬴沖反而放緩了行軍的速度。而到一個多時辰後,嬴沖大軍抵至戰場時,只見此地,一片狼藉。十餘萬匈奴人橫屍草原,無數戰馬哀鳴逃散。

    只是與阪泉原一戰不同的是,這一次匈奴人的屍骨,漫佈於二十餘里狹長地域。絕大多數人的傷勢,都在背面。

    此時嬴沖,也掌握了這場大戰的前後與詳細。

    在一日前,秦軍所轄的哨騎,探得匈奴大量騎軍於前方匯聚。李靖當機立斷,率二十萬秦軍後退三里,佔據有利地勢,準備固守待援。

    這一舉動,迫使匈奴騎軍,不得不提前發起前攻。

    然而雙方對射十二輪之後,秦軍弩弓先重創匈奴,使對方死傷近四萬人。李靖同時利用軍陣位於左翼的破綻。吸引匈奴騎軍主力踏陣。之後借助地形,衝擊匈奴軍的後列,從而一戰克敵,大敗匈奴。

    簡而言之,就是匈奴人欲揀李靖前軍這個軟柿子,卻反是咬到了硬核桃。嬴沖灑出的魚鉤,結結實實的將獵物釣住。李靖也不負他所望,屢次示敵以弱,最終創下殲敵過半的戰績。

    自然這詳細的過程,並沒有這麼簡單。雙方在這一日之中,使用了十數種戰術,都頗為精彩,不能一一詳敘。

    而此戰中,李靖的戰術,固然是高妙之極。秦軍的戰力,亦是極為可觀,

    不但在對射中,壓制住了對面的三十二萬騎,在之後的衝擊與近戰中,也是取得了全勝,佔據碾壓般的優勢。

    儘管匈奴騎軍的水分很大,許多都是臨時徵召的牧民,並未經歷過戰事。可這才是嬴沖眼中,秦軍與匈奴,正常的作戰方式。

    在通常的情形下,雙方的戰力對比,是一個秦兵可以抵得過一個半匈奴騎士才對。

    而此戰中絕大多數匈奴騎士,都是死於追殺。

    這次李靖麾下,配備有至少六個鎮,四千一百具『速狼甲』。這種墨甲防禦較弱,戰力平平,可速度卻超出絕大多數五星墨甲。短時間內全力奔馳的速度,遠超過了匈奴人的戰馬。

    也是這一戰,秦軍能大量殺傷對手之因。

    嬴沖興奮已極,騎著戰馬,在戰場四處遊走,推演著當時的戰況,然後笑著對身旁的李靖讚道︰「很不錯!此戰高明,論到陣戰之能,我不如矣!」

    尤其是李靖本部四萬人,使用的那種名為『六花陣』的陣法,讓他頗覺驚艷。

    五星墨甲六具作為正兵分佈六方,各持長短兵器。而指揮者與其餘三具墨甲作為奇兵居於正中,可隨時支援左右。

    這種以一百人為一隊的作戰方式,最適合於五星墨甲間的戰鬥。在陣戰之中,威力極大。

    「國公大人過譽了!」

    李靖四十餘歲,形貌清俊,身形雄偉昂藏,氣質沉穩有度。此時正搖頭,鄭重其事的朝著嬴沖深深一禮︰「末將李靖,多謝殿下提攜之恩!」

    這確實是提攜,以二十萬強軍凌匈奴弱旅,嬴沖麾下的幾位大將,都有著獲勝的把握。唯一的差別,只是勝多勝少而已。

    可這位安國公,卻偏是挑選了他。而只憑今日這一戰的功績,李靖甚至可得封一世襲伯位。

    說來二人定下舉主名份,還不到半年,第一次見面,則不到十日。可這位少年國公展現的心胸氣度,卻已讓他折服。

    「何需如此?」

    嬴沖忙將李靖扶起︰「是本公該謝李將軍才是!將軍未負本公所望,有這一勝,這次北征草原,吾等必定能得償所願!」

    嬴沖眼裡的喜色,是毫不作假。他屬下的幾個大將,或者能勝匈奴,卻絕沒可能勝的如此乾淨利落。

    而這一大勝之後,匈奴人的兵力,必將捉襟見肘。那冒頓單于手裡握著的牌,也將更為困窘。

    而最重要的是,他第一次從自己的部屬這裡,感覺到了『安心』與『可靠』。在他的安國府殿堂下,除了嬴宣娘與嬴完我二人之外,又有了一個厚實堅固的支撐。

    「如此說來,這次大軍出塞。國公大人,確是欲北上陰山?」

    李靖不由目光閃動,這次北進之前,嬴沖只說要掃蕩匈奴左翼諸部,卻從不說最終的目的地,與退兵的日期。

    故而他早有此疑,猜測嬴沖提六十萬兵北上,其意絕不止是入草原,劫掠殺戮一番而已,

    嬴沖則笑著反問:「那麼李將軍以為如何?」

    「正其時也!」

    李靖亦是面透笑容,心想別人總喜歡將嬴沖,與那位故安國公比較,認為是將門虎子。

    然而在他看來,這位國公的的氣魄,卻遠非那位大帥能比。

    嬴神通的兵法,或者更有勝之。可如論縱覽全局的眼光與格局,卻是他眼前的這位,更勝一籌!

    「即便大人無有此意,末將也要建言,這正是絕佳良機!能參與此役,也是末將之幸!」

    草原人並無城池,喜逐水草而居,而在匈奴人的地域中,位於陰山南麓的楞河,無疑是草原中,水草最豐美的所在。

    每年入秋,匈奴人近七成的牧民,都將匯聚於此。近八成的牲畜,要依靠這條河流覓食。

    而據他所知,在入秋之季,牲畜如不能積蓄足夠的元氣,是過不了草原寒冬的。

    此時秦軍北上,可謂是正擊匈奴之要害。

    「果不愧是本公看重之人!」

    嬴沖聞言,也一陣哈哈大笑,隨後目望北方︰「那麼這次你我,便聯手踏平陰山!」

    ※※※※

    嬴衝將豪言壯語發下,可當實際執行的時候,卻還是遇到了許多問題,

    首先是秦軍各部士卒,都為此惶恐不安,直到出寨十餘日,所有人才被告知,這一次的目的地,是陰山南麓,匈奴人最核心精華的地帶。

    隨後那驚惶的情緒,就在各部中擴散開來。畢竟是遠至三千餘里外,北虜胡人的地域作戰,很多人都感覺陌生與不安。

    且自大秦立國以來,還從未有秦軍,遠至陰山這一地域與外族作戰。

    ——哪怕是七年前,李億先北上之時,亦不曾深入到陰山附近,

    而匈奴全盛時,二百五十萬控弦之士的威懾力,亦非同小可,

    不止是普通士卒們心緒不寧,那些大小部將們,也是一樣。在許多人看來,陰山南麓那地方,就是死地!

    他們原以為嬴沖,只是打算在草原掃蕩一番,就會回歸。從沒想過這位,真正的目的地,是陰山楞河。

    好在嬴沖在軍中,已有了很大威信,又有這一次李靖於無名坡的大勝。軍心搖動了幾日之後,終於安定了下來。

    主要是後路已斷,此時秦軍的周圍,充斥著匈奴人的遊騎。任何人想要離隊逃逸,都沒可能逃出匈奴人追殺堵截。

    如此一來,秦軍上下,倒是充斥著一種悲壯之氣。如今之局,已沒得選擇了,所有人反倒能平靜坦然以對。

    其次的問題是糧草,這次嬴沖帶來的糧草很多。中軍裡有大量的四輪糧車,高達數萬。其中光是各種糧食,就高達二百四十萬石。又因秦軍棄用了戰馬的緣故,所以糧食的損耗,遠小於匈奴,

    以每位將士,平均一日損耗十斤糧草來計算,這二百四十萬石,就足夠全軍四十日所需。此外他們的後面,還有許多的牲畜跟從。總計有二百萬頭,亦足夠六十萬人,吃上兩個多月,

    這些食物,如只為掃蕩草原,確實是足夠了。

    可嬴沖的目的,卻是大軍直進陰山南麓。綜合考慮,至少需儲蓄半年以上的糧食,才能保證萬全。

    故而沿途中,嬴沖不得不遣軍四處,搜刮匈奴各部,以戰養戰。

    可他們在初入草原時,成績還算不錯。掠奪了足足一百二十萬頭牛羊,為大軍增了一月之糧。

    可同時他們也救出了十餘萬秦人牧奴,這些牧奴只能隨軍而行,也是十幾萬張嘴。需要吃喝。

    之後待秦軍深入千里之後,匈奴人就有了警覺。以遊騎時時刻刻,關注著秦軍動向。

    嬴沖遣各部出擊掃蕩,非但一無所獲,反而數次遭遇匈奴人伏擊,戰況驚險萬分。

    只有一次,冀州暫編第一師的鎮守使岳飛,反其道行之。以自身為誘餌,使匈奴騎軍落入陷阱,再一次重創匈奴,斬首近四萬級。

    加上之前的那場大勝,令全軍上下,吃了十幾天的馬肉。

    到了六月十九日,秦軍已遠至雲中郡二千七百里。陰山南麓,已是遙遙在望,

    此時秦軍與後方的聯繫,幾乎斷絕。只能以幾隻金翼迅鷹與特殊的符,與咸陽城那邊聯繫。

    李靖無名坡大勝,斬首十七萬級,據說此戰,使咸陽再次沸騰。令大秦上下,都狠狠舒了口惡氣。

    可同時樞密院的叱責,也不出他意料的隨之而至。

    這次嬴沖北征,稟知樞密院的理由,是趁虛而入,掃蕩雲中周邊,使匈奴左翼七部數年內無再戰之能。

    可之後他還未經樞密院允可,就已率軍北上。待得大軍深入千里之後,又將原本目標更改,全軍指向陰山。

    嚴格說來,這也不算是臨機應變的範疇,而是『先斬後奏』。此舉自然是令樞密院反感,即便是他那位『師祖』,榮國公陸正恩,據說也極度的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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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八章 陰山之南

       樞密院的斥令,一連七封,強命嬴沖領大軍回返。他卻完全沒放在眼中。看過之後,就丟到了廢紙堆裡,不加理會。

    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況這只是樞密院而已——

    他這次要做的事情,如走正常的程序,是無論如何都沒可能在樞密院那邊通過的。

    只有先做了再說,倒逼樞密院去接受。

    樞密正使陸正恩,是他父親嬴神通的老師,本身深通兵法,不會不知此戰的意義,也不可能看不到機會。

    可這位現在,更多的是考慮其權位,與樞密院承擔的責任。

    這些斥令,並非是真的要逼他返回,而只是伏筆。

    這次北上之戰,他若能得償所願,那就是臨機應變,可予嘉獎;可如失敗了,那就是專斷跋扈,不從軍令。

    哪怕是幾個月後,他將大軍全須全尾的從草原帶回,也一樣要被問罪。

    嬴沖並未感覺到半點壓力,這一戰,勝則全勝。可要是敗了,估計他本人,亦無法從草原全身而退,

    只是感覺這位榮國公,果然是做事滴水不漏,老謀深算。明面上雖是惱火萬分,不給人半點把柄,可暗裡卻又盡力支持。

    不但加大了對涼州軍軍需的供應,使武德郡王得以安心出塞,又調遣鳳翔軍六萬七千人北上,入鎮冀州,以穩固冀州局面。

    之後咸陽城那邊,再還有一個消息,就是他的幕府中,終於有了一位長史。且隨著這位的到任,他那封地,也終於有了眉目。

    據說整個過程,不顯山不見水。他這位長史在咸陽城的能量驚人,只是動用了一些私人的關係,就無驚無險的讓戶部點了頭。

    只待他從草原回返,就可走完所有的程序。正式將聶縣,列為他的封地之一。

    「謝安麼?」

    嬴沖若有所思,而後就笑了起來,眼含期待之色。

    按說這幕府官員,原本該由他舉薦才是。而一位長史,首要的是忠心,才能方面反倒居於其次。

    可既然是天聖帝,與那謝靈的交易條件之一,此事又經過了郭嘉的認可,那麼他這邊也只能同意了。

    且他也沒什麼好委屈的,這位可是嵩陽七子之六,咸陽最出色的幾位大才之一。

    錯非是此人六年前,犯下了『以下克上\'的官場大忌,磋磨了六年時光,如今的官職,又何止是一位五品郡丞?

    且謝氏既然主動要讓這位入他幕府,那也就說明,謝氏已準備將他的安國府,視為依靠與後路。而謝安本人,也早該做好了,視他為舉主的準備,

    且這位,應是他最需要的那種人才。那咸陽城來的文書中,說的簡略明白,讓嬴沖一看就知是怎麼回事。

    謝安能為他的拿下聶縣,並非是依靠什麼奇謀妙計,而是依靠他編織出來的關係網絡。彼此互通有無,只以一個安國府的人情,就輕易將此事辦下。過程牽涉到至少三位侍郎,十位郎中,甚至那位戶部尚書之子,也在無意中出過力。且許多人自始至終,都不明所以。

    也正因如此,才使嬴沖看重。只因他的幕府中,正缺這樣一位人物。

    日後他遲早要在這滿朝上下,撒出一張大網。而謝安此人,無疑有資格,成為這張權利網絡的編織者與掌控之人。

    此時他麾下臣僚,那魏徵與王猛二人,雖也有這樣的潛力與能耐。可受他們寒門身份所限,有著許多的不便之處。對與世家間的一些規矩與忌諱,也不甚了了。

    只有謝安,有這樣的資格——

    就不知此人,他能否真正信任?

    嬴沖並沒在此事上,費太多的心力。甚至對咸陽城裡的朝局,他現在也無瑕去關注。

    除了每日在煉神壺中苦修武道,兼習玄法之外,他其餘時間,都是專注於軍務。

    隨著秦軍深入敵境,接近陰山,他們的行軍之速,越來越慢。而此時在附近,也有越來越多的匈奴騎士集結,數量已超過了三十餘萬。卻並不與秦軍接戰,只是跟隨在側,保持距離,時時刻刻在威脅著秦軍。

    出塞之後,前七日他們走了一千九百里,可後面八天,他們卻只走了八百里,就是因匈奴人的騷擾與游擊。尤其是後方的羊群與糧草,正是這些匈奴鐵騎針對的目標。

    嬴沖在戰場上的直感驚人,從未讓他們得手過。可這連續十數日,他都不得不保持高強度的戒備,身心俱疲。

    除此之外,嬴沖也感覺自己與麾下六十萬秦軍,漸漸陷入到了一個『黑箱』之內。

    以往在冀州,匈奴人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控中。對於各處的地形,也是瞭如指掌。

    可此時北出草原之後,卻完全無法掌握匈奴人的動向。草原的地形地勢,也只能依靠之前李億先留下的輿圖。且這圖並不精準,嬴沖需得在每日天氣良好時,以摘星甲升空七千丈觀望四野,與輿圖比對,

    還有哨騎探馬,也是大面積的灑出去,與匈奴人的遊騎絞殺纏鬥著,每日傷亡都高達百人,卻最多只能觸探到周圍一百里。

    一百里外的形勢,嬴沖就茫然不知。這種眼瞎耳聾的感覺,極不好受。

    此時遠離故土,四顧皆敵,哪怕以嬴沖的心志與毅力,也生出些不安,只覺壓力沉重。不斷的自我懷疑,他這次的決斷是否恰當。

    好在嬴沖可以借那霸王槍解壓,不斷的在幻境中,與那些天位戰鬥,借此排除雜念。

    且他的臂膀得力,軍務方面可以依靠嬴宣娘,他的二姐身為女子,遠比男人更細心周到;軍略方面,也可與李靖商量。嬴沖發現這位的承受能力,遠比他強得多。出塞二十日,李靖的心志毅力,都仍是穩如磐石。

    心態平穩的結果,是這位對戰局的判斷,往往更為準確、

    此外岳飛,也已從眾將中脫穎而出。這位在戰場上的嗅覺,不遜於他。數次發現了敵情,使大軍轉危為安。

    最後嬴沖,乾脆將手裡的五個『速狼師』,都交由這位指揮。岳飛也不負所托,之後的數日,反使匈奴人損傷慘重,死傷近兩萬人,再不敢輕易靠近秦軍。

    有時候嬴沖也在想,自己有這樣的良將輔佐,這一戰又怎麼可能會輸?

    而之後數日,當六十萬秦軍終於抵達楞河南岸時,形勢終於如撥雲見日,漸漸明朗。

    在楞河的南岸,一處被嬴沖命名為『爐丘』的所在。雲光海與數位陰陽師聯手,借助大量的墨石,只三日時間,就使一座堅城,聳立於爐丘之外。

    有了這座城池為依託,六十萬秦軍終是軍心大定。嬴沖本人,也已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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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九章 勝利果實

     新建的『爐丘城』,長寬只有四里,城高七丈,小而堅固。位於一百四十丈高的爐丘之上,將大片的河灘草原,都籠罩於箭程之內。

    之後數日,又有兩座名為『征北城』、『定虜城』,與爐丘城同樣規模的城堡建成,彼此間相隔百餘里,各據險要之地,互為犄角。

    且三者之間,還有無數的碉樓聳立,將楞河南岸,一片長達二百餘里,水草最為豐美的地域,圈在了這三座城池的內圍,

    再隨著爐堡中,一座高約七百丈,幾乎聳入雲端的觀星台建成,嬴沖也再次恢復了他的『耳目』。

    借助裴修元手中的魔天鏡,以及那觀星台之助,嬴沖可隨時隨刻,看到千餘里之內,任何一處的情景。

    其實只需有足夠靈脈,監察周圍敵情的玄門陣法有的是。只是不如魔天境這麼方便而已,範圍也是遠遠不如,最多只能遠及三四百里外。

    此物確不愧是白雲觀的鎮教之器,只需照定一處,就可將那裡的數十里方圓,都鉅細無遺的顯於鏡中。

    哪怕對方以術法遮蔽掩飾,也不可能在魔天鏡的窺照下,不留絲毫痕跡。更何況他的麾下,如今還有著一位幻術大師在。

    這也意味著,如今整個陰山南麓,楞河/上下兩千里流域,都已落入秦軍的掌控中。

    而三座堡壘的建成,則能使嬴沖的大軍,再不用受糧草輜重的拖累。

    幾乎就在觀星台建成的當日,嬴沖便令李靖領十五萬人留守,自己則率四十萬秦軍輕兵進襲。三路包抄,合圍了西面一百一十里外,有十三萬匈奴騎士聚集的營地。只這一戰,就斬首達七萬級!

    之後沿河掃蕩,一日之內急進數百里,連續攻破了三處匈奴部落。斬殺高於車輪者二十萬眾,救出七萬秦民牧奴,繳獲九十萬頭牛羊。

    直至爐丘城之西五百里處,嬴沖接到了後方示警,這才率軍回返。

    此時他麾下大軍,氣勢已與出塞之時截然不同。幾乎所有將士的雙手,都已沾染過至少一條人命。

    而見過血的老卒與新兵相較,戰力自是天差地別。

    這次回歸爐丘城之後,嬴沖就再無其他動作。只是一心加固三城的防禦,操練所有士卒的射術,儘量使各部之軍,都至少達到府軍的水準。

    還有二十餘萬牧奴,嬴沖從中挑選出身強力壯者七萬人,將沿途繳獲的墨甲與弓弩,都全數發放了下去。

    那匈奴人的五星甲本就不多,能完整繳獲的更少。可五星以下的墨甲,卻是應有盡有,且是專長於射獵的種類。

    用之裝備這七萬人,只需草草操練一番射術,就可用於守城。

    嬴衝自己也混跡其中,在九月的指點下,修習『射日訣』。可能是覺醒了龍鳳二大神獸血脈之故,他的天賦已迥異於幼年時代。這段時間中,無論是槍法,還是箭術,都是進展神速。

    而僅僅四日之後,匈奴單于冒頓,就已領王帳軍二十萬,以及右翼與王庭總共三十個萬騎都,來到了爐丘城下。

    嬴沖並未理會,只將那些數百萬頭牛羊的牧場,移到了爐丘城後。然後就繼續操練士卒,加固城防。

    他知道自己勝算已定,無論是在這裡決戰,還是繼續對峙,都有著足夠的籌碼。

    如今坐蠟的,已換成了對面那位匈奴單于。

    嬴沖麾下的秦軍,固然是深入敵境,四顧無援。可那冒頓,卻也一樣是四面楚歌。

    此時只需鎮之以靜,就可品嚐勝利的果實。

    ※※※※

    清晨時分,冒頓騎馬在一處山丘之頂,目光陰翳的看著十七里外,那座灰白色的堅城。

    歷經四十餘年的征戰,冒頓的臉上,早已爬滿了時光留下的刻痕,只有那目光,依然犀利似如鷹隼。

    可哪怕是真正的蒼鷹,也同樣會有衰老,有不堪重負的一天。而此時冒頓的眼中,除了疲憊之外,還有著一絲無可奈何。

    「聖主,這座城,您可有辦法將之撼動?」

    所謂『聖主』,是草原人對聖山薩滿的尊稱。

    而此時立在冒頓身側的,正是匈奴人僅有的兩位聖山薩滿之一畢離。

    可這位卻也是神情無奈的搖頭︰「辦不到!對面已佔據了先機,提前籠住了這裡的地脈。且我感覺得到,裡面有一位大陰陽師的法力,只遜我半籌。」

    冒頓皺了皺眉頭,好在他對此,早有著心理準備。

    「那麼聖主以為,我匈奴是否該與這些秦軍,決一勝負?」

    畢離聞言,卻微覺意外。在他的印象中,冒頓還從未有這種遲疑不決之時。

    這位草原上的雄主,從來都是專橫而果斷,很少會傾聽旁人的意見。且過往以來,無論什麼樣的危局,都難將他真正難倒,

    畢離的眼神,於是更為凝重︰「臣不知!不過,在單于看來,這一戰我匈奴會傷亡多少?此戰勝後,又是否能守住小月國的領土,繼續威懾大月國與東面的那群惡狼?」

    「我匈奴一向都不擅於攻城,往往兵力超越秦軍兩倍,也依然損傷慘重,!」

    冒頓一聲輕嘆︰「要殲滅這支秦軍,至少得動用一百二十萬軍!然而戰後的死傷折損,只有日月天才知道。」

    畢離呼吸微窒,他剛才有了感應。那是日月天在示警,一旦他們這次選擇了決戰,傷亡之慘重,會遠超出他們的想像。

    「可如今之匈奴,又不能不戰」

    冒頓用馬鞭指了指旁邊的楞河︰「秦軍六十萬人屯軍於此,將令我匈奴二十三部數百萬帳,都無法在秋季安心放牧。而一旦牲畜秋肥不足,入冬後不知會凍死多少。」

    畢離心中寂冷,他精研自然之道,知曉近年天氣反常。春季多雨,到九月之後,必定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寒冬。

    「決戰會死傷慘重,而要想扼守住秦軍的出擊之途,至少也需八十萬騎以上。可我匈奴四面皆敵,本王總不能將這八十萬控弦之士,一直都頓兵在此。」

    冒頓搖著頭,神情愈發的懊惱︰「可惜,最佳的退敵之機,已經失去」

    說話之時,冒頓有意無意的斜視了身後,某位隨從一眼。

    那位是左大將且須,這次並未隨同左谷蠡王南下,而是負責留守草原。

    而此刻這人,正是面色忽青忽白,眼神羞愧。

    他知單于之意,最佳的決戰之時,是在秦軍未能築城之前。可就因他們湊不齊決戰的六十萬兵力,最終令秦軍得逞。

    而緣由就在於六月十一日,他輕率出戰,意圖打擊秦軍前部二十萬,卻反遭大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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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零章 議和稱臣

       「也就是說,這些秦軍不能不理會,可如與之死戰,我們一樣會遭遇滅頂之災。」

    畢離閉上眼,只覺有一個化解不開的死結,橫亙在了面前,最後他一聲嘆息︰「單于,中原人有言,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既然別無選擇,那就早做決斷為佳。」

    「說得有理。」

    冒頓微微頷首,也不再遲疑︰「左丞相何在?持我冒頓之旗入城,去見那位大秦的安國公。就說我匈奴,願向大秦請和,永定二國之盟好。」

    隨著他這句道出,周圍諸將不禁都對視了一眼,卻都無言語。

    只有右郝宿王,心有不甘︰「單于,或可先試試他們的成色再說?」

    右郝宿王與左丞相,都是王帳官職。匈奴王庭直屬,設有左右郝宿王,左右丞相,左右王將等等,輔佐單于,管理王庭九部三百萬帳。

    「試探?這些日子,難道還沒試探夠?」

    冒頓自嘲一哂︰「自秦軍北進,我匈奴損兵折將三十萬人,難道還不夠?」

    整個山丘一片死寂,而須臾之後,就有一位披著白色狐皮大氅的男子,跪於冒頓身前︰「臣左丞相柯離,願盡力一試!」

    此人言中,並無什麼把握,可冒頓也只看了他一眼,就毫不在意的微一頷首。

    向大秦請議,不可能只憑空口白牙。沒可能只一句『請和』,就使秦軍收兵。少不得要討價還價,然後付出些代價不可。

    秦軍冒險三千餘里跋涉至此,所求非小,豈會輕易退兵?想必他的這位左丞相,也已預見到了這次前往,必定形勢艱難。

    遣使和談,並非小事。整整半個時辰之後,柯離就才帶這二十幾個侍衛隨從,身後豎著單于王旗,來到了爐丘城前。

    在這灰白石城之前沒等多久,那城門就已洞開,將柯離等人放入進去。

    而僅僅一個半時辰之後,柯離就已再次回歸,神色羞愧的跪在了冒頓的馬前。

    「秦之安國公有言,秦與匈奴可以議和!卻需單于及左賢王在日月天見證之下,向大秦稱臣,並且割讓朔方城!」

    「稱臣?」

    左大將且須怒不可遏,雙目似如銅鈴,鬚髮俱張︰「孺子小兒,欺我匈奴太甚——」

    然而他話音未落,冒頓就是一記長鞭,狠狠抽在了他的臉上。也使在場所有的眾臣諸將,都閉上了嘴。

    「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個道理,你等難道不懂?」

    冒頓目中閃動著幽火,繼續看那十數里外的灰白城池。

    「繼續去與他談!稱臣不可,可我匈奴願奉大秦為兄。朔方城也可割讓於大秦,不過卻需秦出資贖買。」

    聽到此處,包括聖山薩滿畢離在內的所有人,都是面如土色。

    朔方城是四十年前,冒頓崛起時拿下的一座秦城。

    此地控扼涼州之咽喉,不但使秦失地千里,城池二十七座,更不得不耗費巨資,在涼州修建出一條兩千里長城,

    這是大單于一生最重要的功績之一,也使得匈奴二十三部,從此對大秦轉守為攻。

    可如今,這座要隘雄城,又將落回到秦人之手麼?

    冒頓本人卻似毫不在意,反而眼現讚歎之色︰「訂立盟約之時,我要見一見那位安國公。倒真要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能將我匈奴逼凌至此!」

    同一時間,嬴沖也在爐丘城的城樓內,看著外面的匈奴大軍,而此時這裡,也彙集了秦軍中的諸將,

    「稱臣啊?不知那冒頓,會不會答應?」

    王承恩既有期冀,也有忐忑。心想那到底是草原中的一代雄主,未必就會忍下這口氣。

    其實在他看來,只需雙方議和,拿回朔方,就已足夠了。有了朔方堅城,涼州就可休養生息,大秦每年更可節省近千萬金的開銷。

    說二國會長久和睦,永為兄弟之邦,那是假的。可日後一旦開戰,大秦將有著極大的優勢。

    從朔方至陰山之南,僅只二千里而已——

    「公公無需憂心!」

    李靖倒是自信無比,神情冷然的看著對面匈奴人︰「末將知冒頓其人,雖野心勃勃,卻不失理智。從這位弒父時,前後的舉措,就可知其為人。這位最多只會討價還價,翻臉的可能,微乎其微。」

    「希望如此!」

    王承恩舒了一口氣,換在一個月前,他不會很在意李靖的言辭。

    可如今歷經北上一個多月時間的相處,他已知這位李靖,實有著不下於安國公的才能。

    「他們也沒這底氣!」

    嬴沖聞言也笑,眼中閃過了一抹傲然︰「誠如李將軍之言,要攻打爐石堡,他們的兵力,還遠不夠!」

    也就在他話落之時,城樓中諸人,就望見那對面,又有了動靜,

    「來了!」

    嬴宣娘面露喜色︰「又是那位柯離——」

    ——不用她提醒,王承恩就看到了十四里外,那匈奴王旗再次出現。而位於旗幟前方的那人,正是之前的那位匈奴使者。

    一刻鐘之後,嬴沖在設於城中的中軍帳內,再次面見匈奴的左丞相柯離。

    相較於前次見面,這柯離又更多了幾分恭謹。他也不再廢話,一見面就開門見山︰「我家單于有言,稱臣不可,我匈奴願奉大秦為兄。由長生天見證,我家大單于將以靈台起誓,匈奴人在安國公有生之年內,秦匈二國兩不相犯。朔方郡亦可割讓,卻需大秦出錢贖買,另開榷場二處,不禁鹽茶鐵器交易。此外和議期間,國公大人需得容我匈奴牧民,在楞河放牧——」

    後面的內容,嬴沖並沒再聽下去。而是目光閃動,看向了王承恩。

    他其實並無權主持和議,接下來的事情,還是要上稟天聖帝,讓那政事堂與樞密院來決斷。之後的討價還價,也該是咸陽城內,那些部閣大佬們的責任。身為秦軍主帥,他只需逼迫匈奴人低頭,就已盡到了責任。

    嬴沖只好奇,那位匈奴單于,為何要將這兩不相犯的時間,定為他的有生之年?

    莫非那位草原雄主,也以為自己只能再活個四五年?若真是如此,那麼他會讓這位單于很失望的。

    ※※※※

    咸陽宮中,光武侯李億先正在一位宦者的引領下,往御書房行去。

    他知這次陛下召見,是所為何事。定然是為此時陰山之南,那場戰局的勝負無疑,

    自從那位少年國公以先斬後奏的方式,率六十萬秦軍悍然北上。整個咸陽城內,朝野上下,都瀰漫著一種奇怪的氣氛。

    一方面許多人都擔心無比,認為匈奴數百萬控弦之士,不好招惹。安國公此次貿然北征,只怕會有損兵折將的消息傳回;一方面又有不少人翹首以盼,巴不得那嬴沖,全軍覆沒於草原才好。

    不過懾於那位國公之前,創下的諸多奇蹟般的戰績,在北上草原之後,又連續報捷。故而朝中,無論是為北方戰局心憂者,還是那些幸災樂禍之輩,都多出了幾分耐心。只需前面不傳回確實的消息,就無人肯輕易表態。

    可這只是表面的平靜,幾乎所有關涉之人,都在時時緊盯著北面。從草原中傳回的任何一個消息,都會在短短時間內,瘋傳整個咸陽城,

    而城中那些所謂的精擅兵法之人,也似變成了香饃饃,頻繁的被各個勢家豪門召見,詢問北方詳細,秦軍有多少勝算等等——

    這點就連天聖帝,也不例外,而他李億先身為名將榜中,排位前二十者,自然也是朝野中,所有權貴們爭相請教的對象,

    沿途經過一處涼亭,李億先只見裡面嬴仇萬,嬴瑾瑜二位皇子,正在鴻臚寺儀官的教導下,在這亭中練習禮節。

    這二位見李億先到來,都是神色恭敬的,向他遙遙一揖。李億先不敢託大,同樣鄭重躬身,回以一禮,這才隨那宦者,繼續行往御書房方向。

    他一邊走,一邊卻在心中想著,剛才的禮節,乃是封王之儀。換而言之,他們那位陛下,終於要給幾位皇子開府授爵了麼?

    估計待北方的事情定下,就會決定下來。

    可當想及這些時日,那幾位時不時來府中拜訪的皇子們,李億先不禁感覺頭疼。

    陛下遲遲未封太子,這是取禍之由,日後大秦的朝局,真不知會怎樣——

    對了!說到封爵,此戰迫和匈奴之後,那位少年安國公,也該封王了吧?

    世襲郡王不可能,可降一等襲爵的郡王,卻可板上釘釘。

    昔年戰友,能有子如此,真讓人艷羨。

    生子當如嬴安國啊——

    那少年也忒會隱忍,可笑數年之前,他還在憂心老友之子,已經墮落到那般境地。

    五年蟄伏,世人皆輕之侮之;一朝奮起時,卻是直凌九霄!

    待得李億先踏入御書房內,果見天聖帝,正在一副輿圖前,仔細盯著那陰山南麓的方向看著。

    聽得李億先的腳步聲傳來,天聖帝也不回頭,直接就詢問道︰「我聽你昨日在謝府有言,這一戰,我朝大勝可期。那匈奴人,必定要求和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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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一章 刊發天下

         「我聽你昨日在謝府有言,這一戰,我朝大勝可期。那匈奴人,必定要求和不可?」

    天聖帝一邊詢問,一邊回頭,目中透著幾分期冀之色︰「這些話,可是真心實意?」

    李億先先大禮參拜過,這才來到輿圖前,有些心虛的指了指爐丘的位置︰「據臣所知,之前有軍報,說安國公已在此處建城?」

    這本是政事堂樞密院與天聖帝等寥寥幾人才知的機密,可其實不到兩日,就已傳到了李億先的耳中。而咸陽城中知道這消息的人,也不在少數。

    可話雖如此,李億先仍有些擔憂。直到見天聖帝面無異色,才放下了心︰「臣仔細研究過,嬴沖擇址極其講究。此地靈脈豐富,自具水源,且土石堅硬。有六十萬秦軍堅守,匈奴無論何等方法,都難在兩個月內攻破此城。故而臣在謝府中言道,那匈奴已錯過了最佳的退敵時機,只需安國公用兵謹慎些,就可立於不敗之地。」

    天聖帝並不滿意,又若有所思的問︰「可若那冒頓,真要不顧一切,我大秦又該當如何是好?樞密副使王好古曾向我建言,最好是早日遣使者,聯絡蒙古。」

    「無此必要!」

    李億先斷然否決,心想這位陛下,真是關心則亂︰「冒頓的為人,陛下您該最清楚才是!那位鋌而走險的可能,幾等於無。至於蒙古,以臣之見,讓那蒙古人進入漠西,並非好事。」

    天聖帝聞言,不禁微微頷首。

    他知那成吉思汗,乃是一位才智更勝於冒頓的雄傑。在諸國重壓之下,依然能統一漠北。

    而如今的蒙古,有人丁九百萬帳,兵力之雄厚,更勝於匈奴。

    「——我大秦遣人去求,未免就落了下風。且草原上的禿鷲,一旦見到了屍體,無需人召喚,就會自發的撲食,又何需我等遣使去求?」

    天聖帝一聲嘆息,終是從那輿圖中收回了視線。

    「可朕還是憂心難安,這些日子以來,都心神不寧。一旦有什麼意外——」

    「不會有意外!安國公他極其小心,無論是外面,還是裡面,都是滴水不漏,怎會有意外?有神通前車之鑑,他又怎會讓神鹿原舊事重演?」

    李億先語中意有所指,這次嬴沖北征,與他七年前不同。那次的戰事,膠著了二年有餘,前後調動百餘萬大軍,故而對後方補給的依賴極大。

    可這一戰之前,匈奴人事先就已將大量的糧草運至雲中,又留下了數百萬頭的牛羊,可供秦軍使用。嬴沖又是孤軍北上,完全斷去了與後方的聯繫。

    此時朝野上下,任何人都難動手腳,也很難影響嬴沖麾下大軍。

    且據他所知,這位少年國公對軍中的整肅,亦堪稱嚴酷。如此一來,就可將所有『意外』的可能,徹底排除。

    更何況那位的身邊,還有個王承恩。

    一聲失笑,然後李億先又好奇的問︰「陛下既然放心不下,十餘日前又為何要縱容那位北上陰山?」

    就是這點,頗讓他佩服,從始至終這位陛下,都對冀州秦軍鼎力支持。哪怕是再怎麼擔心,再怎麼憂慮,也從未在往北方的文書中,展現分毫。

    「那孩子的性格,朕豈不知?這次即便朕下旨召回,他也不會領命的。」

    天聖帝一聲苦笑,眼裡面卻並無惱色。但凡名將,都有著自己的堅持,不會輕易讓戰機從眼前漏過。

    二十餘日前,他也只認為嬴沖北上,只是為掃蕩匈奴左翼七部而已。以為匈奴軍力捉襟見肘,並無什麼風險。

    可誰知那傢伙,真正的目的,卻是陰山之南——

    當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嘆了口氣,天聖帝神情凝重︰「朕又豈能讓他,再背上一個抗旨不遵的罪名?」

    「陛下明見——」

    李億先正說著話,卻聽得書房之外,傳出了一聲尖利的鷹鳴。二人對視了一眼後,天聖帝就當先走了出去。

    在門口處仰頭上望,赫然可見一頭金翅迅鷹,正在高空之中盤旋降落。

    天聖帝雙拳不禁緊緊一握,面色凝重。認出那隻金翅迅鷹,頭頂有著紫冠,正是宮中飼養的幾十頭金翅鷹中,速度最快也最為雄壯的一頭,

    想必是那陰山之下,又發生了什麼緊急之事,那王承恩才會動用此鷹,傳信於宮中,

    幾人在此靜靜等候著,不過片刻,就有一位身著綠衣的太監,捧著一封書信,匆匆行至。

    「陛下!是繡衣大使王公公傳書,不但用了王公公與安國公直奏的金印,還有加急印記!」

    也就是說,這封書信需不經司禮監。直奏到陛前!

    此時米朝天也已趕了過來,正欲將書信取過,看看有無毒素之類。天聖帝卻已搶先出手,將那信拿在了手裡。

    三兩下拆開後,天聖帝仔細觀看片刻,先是面色潮紅,額頭現出了一滴滴斗大的汗珠,接著他又哈哈大笑了起來,將書信遞給了李億先。

    「果如億先你之所料!匈奴遣人求和,冒頓願奉朕為兄,並將割讓朔方!」

    此言道出。米朝天就是身軀狂震,面現難以置信之色。可隨後就又反應過來,一時竟顧不得儀態,急急追問︰「陛下,不知此言可真?匈奴真的割讓朔方?」

    求和稱兄什麼,都是虛的,唯獨這朔方郡,至關重要。

    他知此城,對於天聖帝的意義。這位陛下,登基後二十餘年中執意北伐,不就是為奪回朔方?徹底排除北方之患。

    大秦四面受敵,而東面六國皆軍力雄厚,一時半刻難以壓制。唯獨只這匈奴,可以先行解決。

    可惜七年前在最後時刻功虧一簣,功敗垂成!

    米朝天原以為,陛下的這個心願,這一輩子都已沒有實現的可能。卻沒想到,那位安國公,卻在最不可能的時候,為大秦拿下了這座關鍵的雄關要隘。

    李億先亦看完了戰報。立時就朝著天聖帝一禮︰「恭喜陛下,終是大願得償!」

    言辭之中,卻是頗含著幾分艷羨。心想這份掃平匈奴的功業,到底還是落在了嬴沖的手中。

    可這也怨不得人,七年之前他從草原退兵,固然是因後力不繼之故,也因他當時的幾次判斷有誤,錯失了勝機。

    這次嬴沖能果斷下手,以莫大的氣魄,悍然揮軍直入陰山,該有此勝!

    只是,十五歲就以戰功,得封郡王麼?

    李億先只覺滋味複雜,可憐他半生軍伍,如今還只得侯爵。這固然是因他出身寒門,也因他歷經的所有戰事,都不能得最後善果之故。

    「即刻傳命樞密院與政事堂諸位相公,入太政殿議事!」

    天聖帝說完這句後,稍作遲疑,就又振聲道︰「將這封書信,抄錄於邸報中,全文刊發天下。朕要三日之內,整個大秦,都知安國公之功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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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3章 柱國之臣

         從北境陰山傳回的消息,嬴仇萬與嬴瑾瑜二人,是第二拔知曉的。

    天聖帝既有以邸報,明天下之意,就說明此事並無需隱瞞。而此時距離御書房最近的,就是嬴仇萬與嬴瑾瑜兩位皇子。

    「奉大秦為兄,割讓朔方?」

    嬴瑾瑜有些失神,許久之後,面上就泛起了喜色︰「這真是大喜事!父皇心願,總算得償,我大秦國勢,終可復振!」

    可在說話時,他眼神卻略顯複雜的,看向了四皇子嬴仇萬。他知道大秦諸皇子中,只有這位四皇子,與嬴沖最是親近。

    嬴沖自小,就常被天聖帝招入宮中,與老大嬴不尤以下的諸皇子,都有交情。

    可自從嬴神通遭難,安國府沒落,嬴沖即將失爵之後。包括他在內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疏遠了這位兒時玩伴。

    只有嬴仇萬不以為意,經常去尋嬴沖,哪怕每次都因那傢伙胡作非為,被氣到面色青白的回返,也未曾有分毫冷落。

    而如今,那安國府——不對,不定幾個月,就需改名郡王府了。總而言之,他們那孩提時的夥伴,即將成為大秦,最頂層的權貴,也是勢力最大的幾個『軍頭』之一。

    而這位的傾向,也很可能決定著,日後皇位的歸屬。

    此時嬴瑾瑜,已後悔到腸子都青了。早知如此,這幾年也該燒燒嬴沖的冷灶才是。

    最使他頭疼的是,前些時日他也曾因葉凌雪之故,對安國府出過陰手。就不知那位,是否有察覺?

    那個小子,最是讓人頭疼不過!

    「確是喜事!」

    嬴仇萬對他五弟的心思全無所覺,他神色平靜,面上卻顯出了紅暈。

    然後就默默走到了石座旁,親自斟了一杯酒,然後默默傾灑在了身前。

    心想這一杯,是祭嬴神通與向姨。

    嬴衝他無愧父名,平定匈奴,終成大秦之棟樑!也必定能手刃仇人,以告慰兩位長輩在天之靈。

    那個傢伙,終究還是成材了,沒變成他最厭惡的紈褲公子。

    第三拔知曉這書信的,就是以裴宏志為的諸多部閣大臣。聞訊之後,裴宏志在座位上,默然良久。然後輕嘆一聲立起,稍稍整了整衣冠,往咸陽宮方向行去。

    而臨走之前,又吩咐在場屬僚。

    「此戰之後,安國公可能封王,爾等可知會禮部戶部,重定封地!另準備冀州軍入京獻捷諸事。」

    之後裴宏志才神色複雜的出門登車,心情既有快慰,也有擔憂,還有無窮的壓力。

    他並不仇視安國府與嬴沖,也為匈奴求和而歡喜,這正是他執政以來,最大的政績。

    之所以要針對那位,屢次施以打壓。是擔憂那人,為天聖帝所用;也憂心外患解除之後,天聖帝揮對內揮起屠刀,

    可如今木已成舟,裴宏志知道自己,也再無壓制那位少年國公的實力與資格。

    ※※※※

    「我看那個豎子,遲早要把冀州的家底,敗個乾淨不可!」

    位於通政使府邸附近的一間酒樓中,裴德詔正喝著酒,面色潮紅。而在他的左右兩側,幾個同為世家子的朋友,也大多都是如此神態。

    「確實,那個豎子,不過是勝了幾場,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匈奴數百萬控弦之士,昔年武德郡王與李億先聯手,前後動用的大軍高達二百萬人,都沒能拿匈奴怎樣。這個嬴沖,他以他是誰?」

    「哈哈,正是此理!不過德詔,你我何需將這一時得意的小人放在心上?且自便是。」

    葉凌夢親自陪侍在旁,為夫君溫著酒,雖面含淺笑,可眼內深處,卻顯現出幾分憂色。

    裴德詔他半日前服用了五石散(以鐘乳石、紫石英、白石英、硫黃、赤石脂五種石藥製成,古代的毒*品),所以必需飲溫酒吃冷食不可。此事她不放心旁人,所以拋頭露面,親自主持。

    ——五石散這種東西,可使人神明開朗,心情愉悅,如身置幻境,傳聞還能改善仙根,去病強身等等。自從有丹師研究出來後,就在七國貴族中迅流傳。

    可據葉凌夢所知,正因這五石散,令無數士族死於非命,疽而亡。

    只是她也無可奈何,裴德詔開始服散的時日,就在不久之前。

    嬴沖在阪泉原大勝匈奴,父親要將裴德詔起復之意,自然是徹底泡湯。

    當那大勝的消息傳回,不但夫君復官之意無法如願,便是父親的世子之位,也有了幾分動搖。

    而之後嬴沖雖是狂妄自負,揮六十萬冀州軍深入草原,可父親他也不敢再擅自行事。

    夫君他被奪官棄職,至今仍是白身,心情煩鬱,於是尋五石散遣。

    在她看來,這實在不是什麼好事,可又不知該如何勸阻。

    「本公子,又豈會將他一個廢物草包放在心上?只是心憂那紈褲子,毀了這大好局面。」

    裴德詔一邊說著,一邊搖頭︰「可笑那天聖帝,有眼無珠。那嬴衝不過是運氣好,僥倖勝了幾仗。卻偏偏這些人,要將他視如長城支柱一般!娘子,你說是不是——」

    葉凌夢不答話,只繼續溫著酒。她出身葉府將門,耳濡目染,還是知曉嬴沖厲害的。並不願在這時候,說出違心之言。

    四妹夫他的用兵,的確是了得,便連祖父他,也是自承不如的——

    她甚至有心勸一勸裴德詔,沒必要,定需與四妹夫對著幹不可?

    這樣的親戚,即便不交好,也無需開罪。

    她與葉凌雪關係不佳,可自己終究是她的大姐,葉凌雪不能不敬。日後只需安國公幾句話。夫君他復官輕而易舉。

    可此時裴德詔卻不依不饒,從座位上爬了過來,口中吐著酒氣︰「娘子,你說是也不是?」

    葉凌夢心中微冷,知曉此刻反駁不得,正要答話。那樓下的街道,卻傳出了一聲爆竹聲響。

    這一聲,似如雷鳴,使閣樓內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裴德詔也是一驚,而後勃然大怒,一時再顧不得逼問葉凌夢,轉身走到了到窗欄旁。

    「怎麼回事?幫我把這裡的掌櫃喚過來——」

    他正大聲訓斥,可隨即卻眼現錯愕之色。

    只見那街道兩旁的十幾個店家,竟將無數的枯竹推在門口,燃盡縱火焚燒著。隨著那些竹筒裂開,頓時出無數 裡啪啦的響聲。還有無數人,開始聚於街道上,都喜氣洋洋。

    便連他身下的這座酒樓,也不例外。不但燃了爆竹,那些小二廚師等等,也都走上了街頭。

    ——這莫非是,是咸陽城中,又出了什麼喜事?

    裴德詔正覺驚奇,就見那位酒樓掌櫃走了過來,此時滿臉的笑容︰「公子您不知?匈奴人今日已經譴使求和了,要奉我大秦為兄,還要割讓朔方郡呢!這豈非是大喜事?」

    裴德詔面色微青,然後冷哂︰「你在跟我說笑?那冒頓乃匈奴人萬年一見的英傑,豈會輕易降服?」

    「應是真的,宮中傳出的消息,還說明日就要以邸報刊天下!」

    那掌櫃並不以為意,依然是笑容滿面︰「要不說那位安國公,這次是勞苦功高?那冒頓再強,這次還是得低頭不可。朝廷每年在涼州勞師糜餉千餘萬金,光是賑濟當地之民,就是一大筆銀子。從四十年前起,為此加稅不下七次,如今總算是能夠安穩下來了,更奪回了兩郡土地。如今這咸陽城內,誰不歡喜?」

    裴德詔仍不能置信,望著街道上,越來越熱鬧的景象。不禁手足冷,面色鐵青。

    他心裡已經有些信了,可口中卻呢喃著問︰「這,這怎麼可能?」

    酒樓掌櫃終於覺情形不對,當即就改過了口氣,順著裴德詔的意思道︰「也對!是不太可能,匈奴人怎麼可能會這麼容易就降服?據說政事堂那邊,已經在議論給那安國公封王,小的也覺這太誇張了——」

    「封王?」

    裴德詔感覺益的難受,心中絞痛無比,意識漸漸模糊。

    然後恰好他旁邊,另一位葉氏的子弟,忽然面色青白道︰「應是真的,你們看那邊!」

    裴德詔順著他視線看過去,只見那邊正有幾個衙役,一邊敲鑼打鼓的走過來,一邊大聲的宣揚︰「吾等奉聖上之命,將匈奴請和之事,廣而告之——」

    裴德詔沒能聽下去,只覺眼前一暗,整個人就栽倒在了地上,徹底失去了意識。

    葉凌夢大驚失色,連忙走了過來,猛力的按著裴德詔的人中。

    看著丈夫臉上的紅潮,摸著這滾燙的身軀,她不由驚慌不已,心想德詔他不是已在半日前過散了麼?為何還會暈迷?

    「還不給我去叫大夫?要咸陽城中最好的。還有,這裡何處有水缸——」

    正急急說著,葉凌夢卻忽的一驚。她望見樓梯口處,有一位六旬左右的便服老者,登上了這三樓。

    那赫然正是裴德詔的父親,漢陽裴家的家主,當朝通政使裴讓之。可此時這位的眼中,不但沒有半點的痛心擔憂,反而是滿含著怒意與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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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三章 鮮花著錦

   「不出郭先生所料,那匈奴冒頓果然是降了!」

  傍晚當咸陽城內,開始人聲鼎沸之際。城北安國府中,也是一片喜氣洋溢。

  魏征大步走入到國公府的正堂內,精神振奮無比。

  「政事堂那邊已確證了,說是政事堂與樞密院幾位相公,都在兩個時辰前被陛下急召入宮,至今還未出宮。另有政事堂屬員正與禮部戶部之人,商議國公大人的封賞與食邑諸事。國公大人封王,此事出自於裴相之口,確鑿無誤!」

  他自鬼谷書院退學之後,數年來都於俗務中沉浮歷練,本可做到喜怒不形於色。

  可此時魏征卻仍是壓抑不住歡喜,也不願掩飾,此身畢竟已是嬴沖門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嬴沖能制服匈奴,功業彪炳,他身為幕臣,自然是與有榮焉。

  不過待魏征進門之後,才發現新任的安國府長史謝安也在——

  他微微一怔,隨後就肅容一禮。

  「謝長史的消息,卻是要比你更靈通些。」

  郭嘉揉著額心,心裡卻在苦笑,他的主君眼裡看來是完全沒有『養寇自重』這四字。

  借助匈奴人的威脅,安國府本可在之後數載,將整個冀中、冀北都完全掌握在手中的。

  可如今北境的威脅掃平,那些權貴勢族看到了機會,多半會蜂擁而上。

  冀北之地,安國府只怕難以獨覽,

  不過,如仔細想的話,這也是理所當然,他的主公不會容許大秦在北境損耗太多國力的。

  畢竟那位的仇家,除了秦境儒門,天庭與太學主之外,還有關東六國——

  正因六國的合力伐秦,才有神鹿原之敗。

  搖了搖頭,郭嘉看著對面的謝安:「那裴宏志老奸巨猾,不知謝長史,可有良策應對?」

  魏征揚了揚眉,在下首處一個位置坐了下來,做出傾聽之色。

  郭嘉之所以說裴宏志奸猾,是因這『郡王』爵位對於嬴沖而言並無絲毫補益,就只是名義上好聽而已——

  安國公本就有著『儀同郡王』的加封,那麼有沒有這郡王頭銜,也就無關緊要了。

  並非世襲罔替,也不會在廷推之時,多增一票,亦沒可能因這爵位添更多權柄。

  就為了這有名無實的王爵,安國公需要付出許多,戰功因這二字被抹消了大半不說,還有王爵無旨不可出京,一應行止都需知會政事堂等等,限制諸多。

  簡而言之,就是得虛名,而無實利!

  且十五歲封王,不知會引來多少人羨嫉,這就是將國公大人架在火架上灸烤。

  故而他回府之時,也在想此事,該如何破解。

  「無法可解,裴宏志既已有了暗示,那麼國公大人封王,必已成朝野共識,大勢不可逆也!哪怕參知政事張蒼等人,也會傾力促成此事。」

  謝安神色平靜,從容答著:「可以在下看來,如今殿下所需,正是這虛名。無論在朝在野,這名望二字,都足以決定許多事情。郡王與國公,份量截然不同,也就是所謂法術勢中的『勢』字。那尚書僕射裴宏志,何德何能,為何就可抗衡陛下?無非就是得勢而已。東河裴家數千年之聲望,能使秦境世家甘心附從,使陛下他忌憚萬分。故而以安之見,不妨順勢為之,一舉兩得。」

  郭嘉聞言不禁失笑:「長史的意思,是要我等借力而為,養望蓄勢嗎?這倒是一條上策,以名望收攏朝中良才,一樣可得實利。」

  魏征靜靜聽著,不禁眉頭大皺:「此策不妥!殿下他現在封王,實在太早了。眼下的安國府,仍需以壘實根基為上!」

  這謝安說的是頗有道理,這個時候,安國府還欲在勢力上更進一步,只怕會適得其反。

  與其如此,倒不如先養望——

  可他卻下意識的感覺不妥,認為嬴沖似謝安所說的那般走下去,遲早會成為另一個裴宏志,另一個東河裴家,也早晚會走到天聖帝與皇室的對立面。

  可據他所知,他的主君並無此志。他與嬴沖相處數月,已知主君之所求,一為父母之仇;二為抒胸中抱負,繼其父之遺志;最後才是光耀門楣。

  可這後者,卻無非是爭口氣而已,對於嬴氏日後究竟會怎樣,國公大人他其實並不在意。甚至此時攫取的權勢,也只是為實現前二者的工具而已。

  養望蓄勢,確實能得一時之利,可日後他的主君難免為眾人之意所挾——

  這與國公大人他的志向,截然迥異。

  「確實是早了些,可如今時也勢也,無計可施。除非國公大人肯在這幾年中安心蟄伏。」

  謝安搖了搖頭,然後眼含深意的,望著對面:「不知郭兄以為如何?」

  「有利有弊,然而事在人為。」

  郭嘉似笑非笑,將手中茶杯高高舉起:「今日殿下之功業,終究是一件喜事,不對嗎?」

  魏征依舊蹙著眉,有些不解的,看著郭嘉,他不信以郭嘉之志,看不清謝安的用意。

  可為何這位卻是這樣的反應?這個謝安是站在世族的立場,為國公大人打算。

  那麼郭先生他又是為何?是有辦法,只收其利,排除弊端,還是另有所圖?

  凝思了一番之後,魏征卻還是舉起了茶杯。

  郭嘉說的不錯,國公大人他制服匈奴,的確是一件大喜事!如今封王之事,已可確定無疑,哪怕陛下他,也無力阻止。

  可能僅需幾日之後,他就需改口,改稱大人為殿下了——

  ※※※※

當襄國公王籍的馬車駛入咸陽城的時候,就已聽得滿城的爆竹聲響。

  他毫不覺意外,只因一個時辰之前,朝廷最新的動向就已由王家的暗衛傳到了他的手中。

  這個結局,他早在數日前就已意料到了,可即便如此,他的臉色也仍是難看到了極點。

  「居然真的把匈奴人給逼降了。」

  此次王籍入京,他身邊帶著的侍妾仍是衛菱紗,此刻這位正嘖嘖有聲的笑著:「還真如你所料,天聖帝數十年都未能達成的功業,卻在他手中完成了。真讓人意外——」

  「六十萬大軍,進逼陰山。匈奴無兵可用,除議和之外,已無路可走。」

  王籍說完之後,卻又一聲輕哼:「可若非是七年前,李億先與匈奴大戰連場,殲敵百萬,先就大傷了匈奴人的元氣。以他嬴沖之能,又如何能逼那冒頓低頭?」

  衛菱紗不禁失笑:「那麼夫君的意思是說,這次換成是你,一樣可得此殊功是嗎?」

  王籍的面色,於是更顯青白。雙唇蠕動了片刻,最終還是說不出違心之言。

  「那位天聖帝,他絕不會用我!揮六十萬軍,直入草原。這樣的膽魄,本公亦不如。」

  其實之前,阪泉原那場大勝,他也同樣做不到。如把雙方的封地互換,以襄陽王氏的實力,能在三日之內,動用三十五萬以上的精銳!那麼他克湯神昊,平彭瑩玉,甚至之後破匈奴鐵騎都不是什麼難事。

  可若他王籍置身在嬴沖那樣的處境,卻絕無可能劈荊斬棘,開拓出這樣一條通天大道。

  且他手中也沒有雲光海那樣的陰陽師——

  換而言之,將二人的位置對換,他也沒可能取得嬴沖那樣的功業。

  「那你還說什麼?該說這位真不愧是能勝過夫君之人嗎?蟄伏隱忍,不惜身染惡名。一朝奮起,殺嬴棄疾,滅武陽嬴氏,將宗族視如無物,快意恩仇。這樣的男兒,真讓人歡喜——」

  衛菱紗嘖嘖讚嘆著,隨後又感慨道:「封王呢!過個一兩月,日後見他就該稱殿下了。夫君你之前總說是再等等,再等等,可如今卻已等到那位,長成擎天大樹啦!」

  王籍也覺失策,聽了衛菱紗的稱讚之言,心中更覺不適。不過他也覺自己心態失衡,勉強平息了一番心緒後,神情平靜道:「確已成擎天大樹!如今安國府之勢,正是烈火烹油,有鮮花著錦之盛。可如今局面,他若應對不當,只怕有滅頂之災。」

  「滅頂之災?」

  衛菱紗的眼神疑惑,她不如此覺得。

  那安國府看似才新近崛起,可此時嬴沖所面臨的勢態,遠遠優於襄陽王氏。

  襄國府世鎮襄陽,常年需應對來自楚境的威脅,族中的宿老與供奉強者大半時間都需坐鎮於楚秦邊境,平時無瑕他顧。

  反倒是安國府掃平匈奴之後,門下數十萬大軍,數位權天境,都將閒置。

  傳聞中,此時嬴沖旗下可是有著至少五位權天——

  王籍卻未再說什麼,只淡淡的說道:「你可知,太學主已經離開了魯國太學。不久之前,有人見得這位,已再入函谷關。」

  「太學主?」

  衛菱紗面色微驚,她出身宗派,見聞廣博,自是知曉太學主的威名。

  那位可是夫差之下,這天地間公認最無敵之人,實力無限接近於開國之境。

  三十年前,此人西至咸陽,錯非是最後輸了守正道人一劍,此時的天聖帝早已壽終正寢。

  再若非是這位被守正重創,現在的夫差未必就能戰而勝之。

  如此說來,安國府與天聖帝又有對手了——

  可隨即她就未在意,太學主來了又怎樣?如今可與三十年前不同,天聖帝已執掌大權,盡得皇室傳承,太學主想要胡作非為,興風作浪,可不太容易。

  不過這麼一來,她倒也明白了,夫君他這次入咸陽的用意。

  渾水摸魚嗎?而且——

  「夫君你這麼說,終究還是在妒忌吧?

  王籍的神情,頓顯沮喪無比,目中滿含懊惱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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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四章 日月天神

       嬴沖在爐丘城內只等了大約一日,就迎來了咸陽城的議和大使。意料,正是參知政事王鐘,還有一位專職的護衛——御前侍衛總管越傾城。

  據說是由咸陽城中數位龍脈師合力,花費了巨大的代價,才使這兩位得以挪移萬里之遙,來到了陰山之南,楞河之畔。

  只因匈奴人要求甚急,期冀秦軍能在七日之內儘快從陰山退兵,所以秦廷也不得不對這要求,做出一定的回應。

  而這位王相到來之後,亦是雷厲風行,只稍稍慰問了一番嬴沖,以及部屬諸將就立時投入到了談判中。

  冒頓縱橫草原數十餘年,積威甚重,天聖帝與群臣都無得寸進尺之意,匈奴那邊則因秋季到來之故,也極具誠意。

  雙方只是商談了兩日,就已定下了所有的條條框框,大致就如當日匈奴人提出的條件,然後細節上稍有變化。

  比如匈奴人需立時將朔方城移交給大秦,而秦廷也需得在半年之內將三千萬金支付給匈奴人。

  又比如兩處榷場與交易的數額,以及鐵器,墨甲,墨石,這些必須加以限制的物種。

  還有秦軍交還戰俘,匈奴人則釋放秦民奴隸等等——

  同時匈奴大軍需得退出到千里距離外,容六十萬秦軍從草原安全撤離。

  唯一沒變的,就是冒頓稱天聖帝為兄,然後雙方和約的年限以嬴沖的壽元為准。

  當王鐘談判完,回歸爐丘堡後,嬴沖就不禁疑惑的詢問,「那冒頓單于,為何定需以本公性命為期?」

  「此事下官也問過,聽那位單于解釋,說是有殿下在一日,匈奴絕不敢南犯。」

  王鐘這麼說著,心裡卻也在想著那個安國公命不久矣的傳言,那冒頓多半仍是野心未失,才會定下這五年之約。

  不過無論是他,還是政事堂與樞密院諸公,其實都不在意。只需拿回了朔方郡,再重整雲中,匈奴必難為禍,

  「如此說來,本公該榮幸才是!」

  嬴沖先是失笑,可隨即就神情微動:「王相方才,稱本公為殿下?」

  「正是!」

  王鐘笑著一禮:「其實下官在臨來北境之時,陛下與諸位相公就已開始議論封賞之事。左相與陸相都屬意以郡王之尊,來籌殿下之功。如今下官離京兩日,想必朝中已有了結論。」

  他口裡的左相與陸相,自然是指左尚書僕射裴宏志與樞密正使陸正恩。

  即然這兩位已經聯起手來,又名正言順,那麼哪怕是天聖帝,也不好阻止。

  「封王?」

  嬴沖挑了挑眉,而後就心中冷笑,這些人是想將自家高高架起啊!一旦封王,日後各種樣的麻煩不說,也沒可能再入樞密院。

  相較於王爵,他其實更想從朝廷手中多撈幾個鎮的部曲編制,可以在家裡多養一些工匠,或者為自己的部屬多要幾個職司。

  不過這也在他意料之中,從揮軍北上開始,他嬴沖就已料到了這局面,裴宏志及陸正恩等人絕不會讓他如願以償。

  搖了搖頭,嬴沖隨即就又開心的笑了起來,這終究是件喜事,想到日後王籍那傢伙,還有三皇子嬴去病等人,在自己面前不得不低頭行禮的模樣,嬴沖就略覺得意,

  這幾位皇子日後是要開府封爵不錯,可在一開始,卻未必就能得王爵之尊。

  「對了,還有這朔方城的贖金是否太高了?三千萬金,朝廷現在能拿得出來?」

  如今大秦稅金,共有三處來源,一為田賦,二為商稅,三為礦稅。

  那田賦大約是九千萬金左右,可其中一多半都需分潤於地方,真正入朝廷府庫的,只有三千餘萬金。

  故而商稅才是大秦每年歲入中真正的大頭,因背靠著絲綢之道,關東六國都需通過秦境與西域聯繫,大秦每年的商稅,高達一億五千萬金!

  之後的礦稅也非同小可,每年亦達八千萬之巨。不過昔年始帝又令,山澤湖海之利,盡歸於皇家,故而這部分收入,只有三成是撥給戶部,其餘都歸內府所有。

  綜合計算,大秦朝一年所獲,可達兩億一千萬金之巨!

  只是這收入雖多,可大秦的花銷也大,每年為抵禦關東諸國,就消耗了不知多少財力。

  且今年又有北境四州之禍,眼看著這四州的稅賦是要泡湯了。不但分文不取,反而還要添上不少錢財。

  這筆鉅資,朝廷真拿得出來?

  「冒頓咬死了三千萬,不肯鬆口。」

  王鐘輕聲嘆息,不過他隨即又一笑:「不過這錢財倒是無需憂心,朔方與武安二郡二十七縣,那九百里方圓沃土,價值又何止三千萬金?朝廷擠一擠,總是夠的。」

  嬴沖原想再逼一逼那位大單于,可想到王鐘都這麼說了,且他也摸不准那冒頓會否怒極跳牆,終還是作罷。

  議定之後第二日,匈奴大軍就後退到了五十里外,只留了十萬軍在原處。雙方又合力以術法,在短短一個時辰之內,在二軍陣前,建起了一座祭壇。

  由匈奴人的聖山薩滿畢離主持儀式,招引『日月天』降臨,見證了這場和議。

  再由王鐘與匈奴左丞相柯離一同起草文書,再由匈奴單于冒頓及嬴沖二人一起簽下大名。匈奴文字與秦文一共四份,雙方事後各持其二。

  嬴沖原本對草原人的神明『日月天』是半信半疑的,也認為所謂的薩滿祭司,不過是道家練氣士與陰陽士的結合。

  先前他之所以提出日月天見證,只是順帶,真正看重的,乃是匈奴單于冒頓本人的靈台之誓。

  可這場合議時,他卻是真真正正感受到了這『日月天』的存在,那股宏大,浩瀚,磅礡無邊,似無所不在,亙古永存般的意念,使人心驚不已。

  一瞬之間,他就明白這位『日月天』確實存在,也非是他想像中似如西方那些所謂神明乃上古隕落後的強者所化,而是天地間存在某種偉大事物化生出的意志,並未有自身的意識,而是近乎本能。

  匈奴人以『天』字來形容,真是再恰當不過。

  嬴沖也見到了冒頓其人,也為這位的風彩暗暗讚嘆,私心認為,只論氣勢的話,這位匈奴大單于超過天聖帝無數。

  這可能是因雙方武道修為有別之故,冒頓也是權天境一級的存在,而天聖帝因傷勢之故,修為一直只停留在大天位境。

  此外還有『日月天』的加持,在這座祭壇中,這位匈奴單于的實力無限接近於皇天境,實力也是直追開國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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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五章 牧馬執鞭

        據嬴沖所知,匈奴的『單于』二字,只是簡稱。 冒頓的頭餃全稱,應該是『撐犁孤涂單于』才對。

    「撐犁」而字,在匈奴語意為「天」,「孤涂」則意為「子」,「單于」意為「廣大」。

    合起來的意思,就是統治廣大地域的天之子,

    而嬴沖眼前的這位匈奴王者,也無愧於『撐犁孤涂單于』這一稱呼,所有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蘊含著日月天的力量,受其蔭庇。

    這位匈奴單于,放在其他的地方,實力可能只相當於一位普通的鎮國。可在匈奴人統轄的境內,這位的力量,卻可接近開國之境,

    這使嬴沖,想起了幼時他與父親伴駕天聖帝,參與祭天時的情形。

    那個時候他的修為薄弱,不足以感受到那『天』的存在。然而七國皇室,都被稱為『天子』,絕非是無因。

    而歷代以來的商周之君,以及三千年來七國帝王,無論修為再怎麼淺薄,國勢再如何闇弱,也無玄修敢對這些君王下手。

    哪怕有二三人死於刺殺,也都是身殞於武者之手,且刺客往往都是當場身殞。

    如今就不知,這所謂的『天』,是否是與日月天類似的存在?又是由什麼事物,化生而成?又或者,那就是道門所謂的『天道』,『天意』?

    總之有一點可以確定,那絕不可能,是他頭頂的這片蒼茫青空!

    總而言之,嬴沖直到見了冒頓之後,才真正確信。有『日月天』的見證,這份和約,確實可真真正正的,約束匈奴之民。

    日月天的震怒與反噬,匈奴人消受不起,身為日月天之子的冒頓,也同樣承受不住。

    他也終於明白了,為何和議之時,天聖帝要命御前侍衛總管越傾城到場。

    在爐丘城內的時候,他們借助護城法陣之助,或者有辦法敵住這位匈奴單于。可在簽訂合約之時,難保這位匈奴單于,會否臨場翻臉,將他們屠滅乾淨。

    有越傾城的震懾,才可使匈奴打消叵測之心。

    祭天台上的氣氛,一直都是劍拔弩張。直到雙方用印完畢,交換了和約,王鐘又把嬴沖代表秦廷用印簽約的旨意,交付給匈奴一方。兩方之人,才都舒了口氣。

    和議既成,大秦一方許多防範的心思,都可放下一些。而隨著那『日月天』的意志,消逝散去。匈奴人肅穆莊嚴的神情,也漸顯柔和。

    「你就是安國公嬴沖?果然是年不及十六,不到束髮之齡!」

    冒頓的目光,一直都在注視著嬴沖,帶著審視的意味︰「敢於孤軍深入草原,本王不知該說你是膽魄驚人,還是無知無畏?就不懼本王,將你這六十萬軍,全軍覆滅於此!」

    嬴沖早就被這位的目光,盯到全身發寒。不過此刻,他亦未現半點怯意,反而是眼中精芒吐露,毫不相讓的與冒頓對視。

    「膽魄驚人的,應該是單于才是!縱容左谷蠡王南下,可是欺我大秦無人?我大秦乃中原上國,汝等既敢犯境,便該想到此舉,最終會付出何等代價。再者——」

    語聲微頓,嬴沖冷笑︰「單于如有覆亡我軍之能,何需簽下這合約,稱大秦為兄?」

    「你這豎子——」

    「住口!」

    「安敢放肆!」

    那冒頓身周諸臣,都紛紛怒喝出聲。不過用的都是匈奴語,嬴沖就只當是聽不懂,充耳未聞。

    而冒頓此時也微一抬手,止住了眾臣的言語。

    只有那位左王將昆別,依然語含不服的冷哼道︰「要不是左大將那混賬受騙上當,擅自出戰。你們這些秦軍,怎會有靠近楞河的機會?單于大人,又怎可能給你們機會築城?」

    這位用的竟然是秦語,聲如雷震,全場皆聞。又有人將這位的言語,翻譯給了匈奴諸臣,使對面群情洶湧,義憤填膺。

    「單于,您與您的部屬,莫非就只會逞口舌之利?」

    嬴沖冷哂,繼續與冒頓對視著︰「這次本公若未能如願,那麼本公將在一年之後,再次提兵六十萬,攜三月之糧,攻入草原!」

    這其實辦不到,且不說西涼那邊,未必還有氣力再次聚集大軍。便是他這裡,明年必定不可能還呆在北疆。

    那樞密院不將他們兄妹幾個拆散安置,如何肯安心?那位榮國公,這次可不會對他講什麼情面。

    即便能夠留在冀州,明年今日,他也沒可能調集這高達六十萬的兵力。

    不過此刻,嬴沖卻是說的理直氣壯,毫無半點心虛。

    這次李靖如未能在無名坡,成功重創匈奴。那麼他必定會放棄繼續北上,避開與匈奴王帳軍的正面決戰,

    然而匈奴人的破綻,遲早會暴露出來,不在明年,就在後年——

    那冒頓單于的眼神,此刻亦是凌厲到了極點。對視了片刻,仍不能壓服嬴沖,這位卻是哈哈大笑︰「不錯,真不愧是嬴神通之子,能挫敗我兒老上,讓本王甘心降服之人!」

    這位說話時,已收回了視線,長身而起︰「和約已定,大秦的安國公是什麼樣的人物,本王也知道了。可惜了,本王這一生,只怕都再無與你沙場相見之日!」

    嬴沖挑了挑眉,眼看著這位帶著群臣離去,之後也不再停留,手捧著那議和文書,走下了這祭天壇。

    他確信自己在兩軍相見的沙場上,絕非是歷經數十年征戰,名將榜上排位第七的冒頓之敵。

    然而真正的名將,沙場上的本事,只佔三分。還有著合縱,連橫,天時,地利,等方方面面——

    在真正掌握征戰的本領,有必勝的把握之前,他絕不會使自己,陷入不得不與冒頓決戰的不利態勢。

    回歸爐丘城,嬴沖並未進入,而是騎著戰馬,手捧著那才剛簽訂好的文書,繞城而走。

    而那爐丘城的內外秦軍,情緒都被他此舉煽動,一時興奮激昂到了極致。

    「我大秦萬勝!」

    「大帥英明!」

    「我安國府萬勝!」

    「狗*日*的匈奴,總算是降了,大帥無敵!」

    「國公爺功蓋千秋!」

    無數的歡呼聲,轟然四起,彷彿要震塌了整面城牆。更有人在此時唱起了戰歌,然後更多的人加入進來。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那雄壯悲慨的歌聲,越來越是洪亮。

    十餘里外。正策騎行入營帳的冒頓,亦有驚覺。這位轉過頭看了片刻,而後一聲驚嘆。

    「一舉而得數十萬軍心,此子果非常人!」

    而當冒頓再回過頭時,已是意興闌珊︰「吾憂身逝之後,孿氏遲早要淪落到為此人牧馬執鞭。」

    所謂孿氏,正是匈奴人的王族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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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六章 朱漆金瓦

    兩日之後,朔方城下,同樣是歌聲嘹喨。

    武德王世子蒙文亦克制不住情緒,加入其中。他五音不全,卻依舊高聲喝唱著。那宏亮的嗓音,數次將身邊幾人的歌聲帶歪。不過卻無人在意,只欲咆哮怒吼,將滿腔的興奮喜悅之情宣洩出來。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這是秦軍戰歌《秦風•無衣》,乃是秦人中,傳承了數千年的戰歌。意思是說誰說沒有軍裝?吾與君同穿那件長袍。帝王發兵征戰,整理好我們的長戈與短矛,與君同仇敵愾。誰說沒有軍裝?吾與君同穿那件襯衫。帝王發兵征戰,整理好我們的鐵矛和大戟,與君協助殲敵。誰說沒有軍裝?吾與君同穿那套罩衣。帝王發兵征戰,整理好我們的鎧甲與兵器,與君共赴國殤。

    歌雖古老,可蒙文的心情,卻是恰好類同。冀州秦軍犧牲了十數萬人,冒險孤軍深入草原,可最終得益最多的,卻是他們涼州。

    恢復了九百里沃土;不用每時每刻都擔憂匈奴南下;再不用每年將近萬名青壯,犧牲在城牆內外;也可拿出更多的精力,去照料田地;而那些因匈奴鐵騎肆掠而背井離鄉之人,也可返回故土——

    武德郡王蒙進亦是面蘊笑意,眸中含淚,看著眼前的這座雄城。

    朔方城長五千二百丈,寬五千丈,整座城池四四方方。乃是昔年始帝親自督造,用於防禦北虜的堅城。

    這裡的城牆,是寬達二十丈,高約九丈的黑曜石。單論防禦之能,可與咸陽城比肩。

    而護城法陣的強度,亦不在咸陽之下!任何進入朔方城內的權天境強者,都將被壓制到大天位級,且能影響十數里方圓之地!

    始帝更將他斬殺的三頭黑水真龍之一,埋在這朔方城的城主府下方,每日能發動三次『龍吼』,威力覆蓋城外十五里。效果等同於三十牛力的震擊。更可凝聚出一頭權天位級的龍魂,等於是城中,時時刻刻都駐有著一位上鎮國級的強者。

    故而匈奴人雖不擅守城,可四十一年來秦軍三次攻城,死傷近百萬,都未能撼動這朔方分毫。

    可就是這麼一座堪稱『不落』的雄城,卻在四十餘年前,因那昏君與上官家的無能之將,落入了冒頓之手。

    也是這座朔方城,讓蒙進的半生,都損耗於此。

    匈奴人的騎軍,已經從朔方城中陸續退離。而隨著歡呼聲再次四起,鷂騎軍的先鋒,已首先開入到了城門內。

    此時在城牆附近的秦軍將領,都是凝神以對,小心翼翼。儘管雙方和約已定,可卻難保那匈奴人,會心有不甘,不守規矩在城中佈伏,又或者用其他的手段等等。

    直到首先入城的幾位玄修佔住了城主府,掌控住了朔方城的護城法陣,所有人才輕鬆了下來。

    蒙進也飛身來到了南城城頭,看著這座被匈奴人折騰到滿目瘡痍的巨大城池,不由一陣感慨。

    昔年朔方城的富庶與繁華早已不見,城內剩下的只有一片殘破廢墟,荒涼之至。

    這固然是因秦軍的屢次攻打,也因匈奴人的習性所致。

    而傷感之後,蒙進的臉上,又顯出了笑意。朔方郡已經恢復,那麼這裡再現繁華之日,還會遠麼?

    「文兒你可明白?我蒙氏一門,這次可算是欠了那位安國公天大的人情。」

    「孩兒明白!」

    蒙文肅容微一俯身︰「文有生之年,必定會償還這份恩德。」

    這不止是因那安國公,助涼州收回故土,解除虜亂,更是挽蒙氏於危亡。

    蒙氏於涼州,常年掌大秦六十餘萬大軍,然而在稷下的世家榜中,排位卻只有三十二,遠遠低於盧氏與葉氏。

    之所以如此,是因族中的底蘊已經耗空。四十一年征戰,使涼州筋疲力竭,定武蒙氏一樣是不堪重負。

    這次他們違逆樞密院之命,配合冀州軍北上,幾乎就耗空了族中積累的錢糧。

    這在四十餘年前,實是難以想像之事。那時借助朔方城與草原諸族貿易,定武蒙氏富可敵國。

    可如今蒙氏族中的府庫內,只有不到七十萬金的儲藏。且因與匈奴人的征戰,蒙氏一族從全盛時的十七萬族人,到如今剩下不到九萬。

    蒙文不知局面繼續下去,涼州會怎樣,可他們定武蒙氏,卻很可能會在三到五年之內,徹底的崩潰垮塌。

    這一戰來的太及時,在他看來,確是大恩德。

    蒙進滿意的頷首,而後又唏噓道︰「真不知這位安國公,到底是位什麼樣的人物。只憑我家暗衛查來的那些隻言片語,終是難知究竟。」

    「孩兒也好奇!」

    蒙文亦是現出匪夷所思之色︰「幾年前,孩兒曾在咸陽城見過那位,確是紈褲混賬到了極點。那時孩兒還以為,這安國府已後繼無人。」

    「既然好奇,那就去看看!」

    蒙進大笑︰「此間大局已定,老夫在這邊收拾一番首尾,安排好防務之後,就需進京。文兒你可先行一步,看看我們的武安王,到底是什麼樣的風采!」

    一日前政事堂已有了定論,安國公嬴沖因掃平匈奴之功,即日晉封武安郡王——

    「父王,不是還有寧州彌勒教麼?」

    「跳樑小丑而已!涼冀二州已平,不但本王這裡已抽出手來,冀州軍也即將回師。彌勒教之人,如還有一點自知之明,就該知自家需圖謀後路了。」

    武德郡王蒙進冷笑︰「且你那妹夫,兵法亦非同凡俗,以老夫料來,元州軍大勝就在眼前!」

    雖說雙方還未結親,可蒙進卻已將嬴完我,視成了自家的女婿。他已託人去問過那位左屯衛大將軍,那位對結親並不反感。

    他也將族中一位容貌姣好的堂佷女,收在了名下,絕不會辱沒了這位武安郡王的長兄。

    「大勝?」

    蒙文凝神思索了片刻,就已會意,當即就神情恭敬,凜然應命。

    按照大秦之規,王爵以上,無事不可出京。可他們父子,卻因涼州戰事連綿不絕,只能常年逗留封地。

    ——這並非是好事,蒙氏遠離中樞,在朝中的影響力,越來越顯薄弱。

    而如今涼州戰局已平,他與父王都無停留封國的理由。蒙文也對此期待不已,一方面可代表蒙氏重返朝堂,一方面也是對與那武安郡王的會面,期冀不已。

    ※※※※

    又兩日之後,在武陽解縣,嬴定神情麻木的坐在臥房前的石階上,整個人如木偶似的一口口喝著酒,似毫無知覺。

    自從得知嬴世繼一家都要抄家問斬,他就覺是萬念俱灰。哪怕嬴沖率大軍北上冀州,與匈奴決戰於阪泉原,他都未再跟隨,也不感興趣。只是事後,聽下人說上幾句。

    一天中大半時間,嬴定都在這院內喝著悶酒。然後捫心自問,嬴世繼的結局,是否自己教子無方?當年之事,自己是否真有失公正?

    ——錯非他們夫妻對幼子的縱容,又怎會令世繼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當年如果斷處置了他的次子,或許他兩個孫兒,也不會落到這樣的田地。

    嬴非才止十四,贏宮也不過十一不到。明明還只是午勻之年,卻要被父親連累至死。

    又恨嬴沖,終究是血脈相連,骨肉至親,為何就要下這樣的毒手?

    猛地舉起了酒壺,嬴定正欲張口豪飲時,卻見壺內已空。他微微搖頭,就想吩咐下人,再為他拿幾壺酒來。可這時他才發現這院內,赫然空無一人。而此時在院門之外,傳來了一陣陣震耳欲聾的爆竹聲響。

    嬴定不禁愕然,隨後就想他孫兒嬴沖,莫非是又得勝了?從四月初,嬴沖北上冀州時開始,時不時的,就有大捷的消息傳回。

    而最近的一次,應是在一個月前,嬴沖在草原中大勝匈奴。據說是他麾下,一位名叫李靖的將領。誘敵決戰,斬首十七萬級。

    很多時候,這些戰報都讓嬴定難以置信。那侵擾大秦數十年,使秦軍將領束手無策的匈奴鐵騎,在嬴沖的面前,卻彷彿是不堪一擊,隨隨便便都是斬首數十萬人。且是接二連三,讓他麻木。

    晃了晃頭,嬴定身軀搖搖晃晃的走出了院門。而後果不其然的發現,這座樸實無華的安國府,正是張燈結綵。

    不但各處掛上了紅燈籠,還有些僕人,正在各處院牆外,塗上了紅漆。甚至那主院方向,亦有數十人在那邊修繕著房頂,為國公府的主屋更換瓦片。

    「朱漆?金瓦?」

    嬴定一陣愣神,隨後猛地驚醒過來。急忙走了過去,一把就抓住那邊正在主持修繕的向來福。

    「你這蠢貨!難道不知朱漆金瓦乃御用之物,是違禁之物?」

    向來福先是嚇了一跳,見是嬴定,才舒了口氣,而後滿臉堆笑道︰「老主人您不知,朝廷有旨,欲冊封殿下為武安郡王!所以禮部提前傳訊,讓我等修繕王府,以待殿下歸蹕受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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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 封王武安

向來福一邊說著,還一邊萬分遺憾道︰「可惜了!這朱漆好弄,雕龍畫鳳也容易,金瓦卻只能先勉強應付了。」

    真正的金瓦需要以銅為芯,然後外裹金片。可這金瓦鑄造不易,解縣附近也找不到這種東西。

    他現在也就只能以普通的瓦片,再裹上一層黃銅了事。

    其實按向來福之意,是想要在石瓦之外,染上金漆的。不過他卻知嬴沖,如今正值基業草創之時,不可能將手中寶貴的銀錢,用在這地方。

    「封王?武安?」

    嬴定卻是一陣蒙,整個人愣在了原地,許久都不能動彈。

    他先是下意識的感覺太假,這如何可能?

    隨後就又想到這朝廷冊封貴爵,無不都是在大功獻捷後,朝會大典之上,少有在自家封地受封的成例。向來福這廝,該不會是被人糊弄了?

    「那符書是真是假?你沒看錯?又為何是在解縣受封?」

    「是真的!」

    向來福眼神興奮道︰「禮部的符書還在,上面還有政事堂的加印。老伯爺如不放心,老奴這就取來給您看。且之後州牧大人,也遣了長史過來通告,說是王府中如缺工匠建材,州府那邊可以供應幫手。至於為何要在解縣受封,老僕卻是不太明白。」

    嬴定一聽,就知這多半是真。向來福畢竟是跟隨侍候嬴神通與向葵兒十幾年的老僕,不至於認不準禮部的符書。

    可這又是為何?沖兒他怎麼就封王了?難道是因之前嬴沖,在阪泉原的大勝,平定冀州之功?

    可在他看來,這些功勛,還遠不夠王爵之賜。倒是嬴沖這次在封地受封的緣由,嬴定已猜知一二。

    這其中必定含有天聖帝的深意,令沖兒在武陽解縣封王,可以使他那孫兒,真正收攏所有嬴氏族人之心。

    那位陛下對嬴沖,竟然厚愛到這個地步——

    可嬴定卻可確定,哪怕天聖帝對嬴沖再怎麼看重,也沒可能無緣無故給他孫兒加封王位。

    即便陛下心有此意,政事堂與朝中群臣也會盡全力阻撓。

    「這些日子,究竟是生了何事?為何就突然要封王?莫非是沖兒他在草原,又勝了匈奴一場?」

    說到這裡時,嬴定就不禁疑惑。在他想來,那次李靖勝後,嬴沖就該見好就收,收軍回返才是。

    那麼這一戰封王之勝,從何而來?

    「這倒沒有!」

    向來福搖著頭,他知這些時日嬴定閉門不出,只顧著喝酒消愁,萬事不理。這位連這國公府都不管,又如何能知外間之事?便又耐心解釋道︰「不過前兩日,天聖帝明詔天下,匈奴人已經請和,與大秦定下爐丘之盟。日後不但要稱秦為兄,還要割讓朔方郡。這都是因殿下,冒險率六十萬孤軍深入草原所致,終是把那位冒頓單于,逼到低頭了。」

    他語中含著傲意,眼中亦滿蘊著得色。雖知在這位老伯爺的面前,此舉實在不妥,可卻仍壓抑不住。

    心想你當年看重的次子,如今落到抄家問斬的地步。反倒是他向來福的少主一戰封王,光耀了嬴氏門楣。

    有這樣的子孫,卻偏不知珍惜——

    嬴定心神再一陣恍惚,也沒察覺向來福的不敬。此時他心內來來去去,就只有那幾句。

    ——爐丘之盟?那草原雄主冒頓,他向大秦低頭了?還有嬴沖,那個孩子竟然率六十萬孤軍深入草原?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他怎麼都不知道?

    這真是他那孫兒,做出來的事情?

    「如今人都說殿下之功,可比當年定武蒙氏之主蒙恬。受封武安王,正是理所當然。」

    說到此處時,向來福又想起了一事︰「老伯爺,殿下封王,怕是需要祭告祖先。老奴本打算等明日清晨,再請老伯爺出面的。之前解縣中的那間小祠堂已經垮塌,如今勢必要重建不可,可這祠堂該建在何處,是何等形制,又該在什麼時候祭祖,卻都需老主人來安排主持,來福不太明白。」

    嬴定聽到此處,又精神略振,剩下的酒意,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心想沖兒封王,那確需祭告先祖不可,這可是能大大光耀先祖,提振門楣之事。

    「胡鬧,此事你早該稟知老夫!這事怎容拖延?」

    一聲輕哼,嬴定怒目瞪了向來福一眼,隨後就大步向府外行去。

    這主持祭祖之事,他身為嬴氏嫡支的長輩,又是嬴沖祖父,自是當仁不讓!

    且此事稍稍辦得差了,也會遭族人非議叱罵。

    他又感慨不已,王公之爵,這是武陽嬴氏多少人的心願,也有無數嬴氏子孫,為此打拚過。可如今卻都在嬴神通與嬴沖父子二人手裡,6續實現了。

    這消息一旦傳開,只怕整個武陽郡的嬴氏族人,都必將歡聲雷動,群情振奮。

    思及此處,嬴定不禁微一愣神,想到現在的安國嬴氏,與以前武陽嬴,有什麼區別?

    仔細想想,還真沒有。唯一的不同,就只是嬴衝他,已將族中滋生的那些腐肉,全數剔除了出去。

    如今的族中,已是生機勃勃——這一點,哪怕他這些時日,都在府中借酒消愁,也一樣能夠感受得到。

    族中有為之士,大半都被嬴沖簡拔到了軍中,還有一部分,則被嬴沖親自推薦給了州牧寇準,成為州府官吏。此舉不論親疏,一切唯才是選;

    而由族產得來的銀錢,亦都被用於閱微堂的重建。據他所知,解縣中已有數名天位應聘而來,成為閱微堂的講師。

    除此之外,嬴沖還自掏銀錢,購來了各種基礎的靈丹藥材,供族中有天賦之人使用。

    還有原本武陽嬴氏的田地,除了三成作為公田之外,其餘有七成都被均分給了族人。這使嬴氏一族上下,都對嬴沖感激涕零。

    總之短短三個多月的時間,當年嬴棄疾等人留下的痕跡,就已完全消退。

    嬴沖只是將嬴棄疾與原本嬴氏嫡脈佔據的財力重新分配,又將部分公田拆分,就使族中的氣氛,大異於以往。不但那些年輕子弟們朝氣蓬勃,便是連那些上了年紀之人,也都鬥志昂揚。

    難道說,他嬴定這些年,真的錯了麼?

    而在嬴定的身後,向來福卻似笑非笑,眼神陰冷。

    其實殿下他之前來過符書,托他向嬴定轉告一事。說是數月之後,就是當朝太后六十歲生辰。

    換在往日,這位比天聖帝還年輕的太后生辰,並無關緊要。可今年大秦終於掃平匈奴之患,天聖帝已準備下旨為太后祝壽。一方面可顯孝道,一方面是以此為名,免除北方四州賦稅,

    到那個時節,天聖帝勢必要大赦天下不可。

    嬴世繼乃是勾結外敵,陰圖謀反,罪不可赦。可嬴非與贏宮,卻有了一線生機。

    只是此時,他不打算告知這位。這兩個多月裡,看著嬴定那痛苦萬分的模樣,實是他向來福平生最快意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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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八章 託付重兵

       七月十三,嬴沖終於踏上了回返冀州的歸途。

    冒頓麾下的數十萬匈奴大軍,用了三日時間退出千里。然後嬴沖等人,在十三日的清晨動身,一路南下。

    原本以嬴沖之意,是想在臨走之前,將那三座小城毀掉的。不過匈奴人割讓朔方郡的條件之一,就是將這三座小城,完整的轉交。

    這使嬴沖略覺遺憾,倒非是因被匈奴人佔了便宜。而是心知那位冒頓單于,已察覺到了他們匈奴人的弱點。

    草原部族說是居無定所,逐水草而居。可這北方高原中,水草豐盛,適合過冬的所在,總共也就只那麼十幾處而已。

    只要佔住了這幾處要地,一樣能鎖住匈奴人的咽喉。在某些時候,更可致命。

    故而那位單于,才會對這三座城看重非常。

    南下之時,全軍行軍之速極快,僅僅一日,就已行軍四百里之遙。這一是因地勢,由高至低,近三千丈的海拔,來時要比去時輕快;二則是他們在草原中,已熟悉了路途;而最後也最重要的一點,則是冀州諸軍,都已歸心似箭。無論最底層的士卒,還是上面的將校,都不願在這草原中,多停留片刻。

    嬴沖卻依舊是不敢大意,行軍之時,哨騎都遠至百里之外。安營之刻,也都是深溝高牆。

    雖說此時合約已定,朔方城也已交付,匈奴人並無翻臉的理由。可凡事就怕萬一,萬一有什麼變故,匈奴準備反悔怎辦?

    使嬴沖欣慰的是,他確實在自己的部屬中,提拔了許多出色的將校。這些人,也都未因之前的和議,而有任何的大意輕心。執行他軍令時,依舊是一絲不苟。

    也就在十三日的夜間,嬴沖接到朝廷正式的嘉獎詔書。由樞密院擬定,天聖帝簽發,詔書中稱讚了嬴宣娘與李靖,以及所有冀州軍上下。

    不過重點還是嬴沖,對他臨機決斷,克平匈奴之功,大肆讚賞,

    「受封武安郡王麼?」

    嬴沖一聲輕笑,目中現著若有所思之色。

    此時送至到他手中的,是朝廷的嘉獎詔書,而非封賞。嬴沖自然沒可能從這詔書中,知道自己受封郡王之事。

    真正的消息來源是玄雀,兩日之前,玄雀就已將此事詳細,傳遞到了他的耳中。

    據說當日政事堂與禮部諸人,為他的封號,爭執了足足半日。其中有安北郡王,武陽郡王,平虜郡王等等——

    最終卻是由左尚書僕射裴宏志一言定音,擬了武安郡王的封號。

    而就是這個王號,令嬴沖感覺受寵若驚。

    何謂武安?以武功治世、威信安邦譽名!自西周以來,歷朝歷代國之能安邦勝敵者均號「武安」。

    就比如他們大秦,已經在三千年前逝去的戰神武安君白起;還有趙國的名將李牧,也同樣號為武安!再還有昔日的合縱之祖,身配六國相印的甦秦,亦是武安君。

    而如今楚國的名將項燕,封號也與他一樣,是武安郡王。

    嬴沖不知裴宏志為他定下這一王號,到底是何用意,卻本能的感覺到了一股惡意襲來。總之與那老東西有關的,就準沒好事。

    其次讓他意外的,是嘉獎詔書中,對於冀州軍的安排。

    那詔書裡的內容,確實是大肆稱讚了他們冀州軍上下人等不錯,可其本質,卻是樞密院準備肢解他麾下大軍的前奏。

    與匈奴和議已定,冀州之亂也大致平息,朝廷不可能在冀宛,繼續維持這麼一支規模龐大的軍團。

    故而那詔書的後面,也對這六十萬大軍的去向,做了大致的安排。

    其中李廣升神武右軍左師鎮守使,領麾下一萬禁軍回調京城;李靖出任破虜軍節度使,領破虜軍六萬四千人,加上雲中冀門馬邑三郡府兵及團結兵四萬,重整雲中防線。

    然後由嬴沖負責整頓冀宛二州府軍,儘量在半個月內,從所有暫編師中選拔精銳與將校,填充二州府兵的缺額。再從二州府軍中遴選出五個府軍師,調撥左屯衛大將軍麾下,以支援寧州戰事。

    而其餘的義軍與暫編師等,則在朝廷酬以重金之後,全數解散。

    ——這些都並不出他的意料,此時朝野內外,並無任何一人有資格來辦這件事。除他嬴沖之外,無人能夠使冀州軍眾膺服。

    真正使他驚奇的是,那詔書中另還為武陽郡,定下多達四個師的團結兵名額,駐地解縣。

    這豈非要為他的安國府,再添四師精銳?

    需知這團結兵,雖是由朝廷供養,一應將校與團練使,也是由樞密院與兵部派遣任職。可因其民兵的性質,注定了這四個師的兵源,都只能從武陽郡的本地挑選。

    而身為武陽世家之首的安國嬴氏,天然就是這四個師的掌控者。

    這莫非又是天聖帝的手筆?可樞密正使陸正恩,又怎會同意?

    還有陛下他,讓安國嬴氏麾下軍力再次大增,又到底有何用意?此時北方四州已經初步平定,匈奴元氣大傷,又失去了朔方城,短期之內再難為禍。

    而臨近的冀宛元三州,即便是有什麼禍患,以如今武安王府,三個師的部曲建制,也足可應付有餘。

    需知以如今安國嬴氏的威望,他已可很輕鬆的在冀宛之地,聚集到近四十萬人的大軍,

    至少在嬴沖看來,在武陽郡維持這四個師,數量八萬四千人的團結兵,毫無必要。

    莫非,這是為防盧氏?也不對,或者可說是『不止如此』!

    此時的固原元氏,被左賢王老上摺騰的厲害。精銳族軍覆滅大半,二十萬盧氏族人,死傷四萬有餘,且都是族中的精壯,年輕的這一輩,折損過半!

    以嬴沖的估計,這一族二十年之內都難恢復元氣。不但在軍力上,不足以與現在的武安王府抗衡,便是朝中的勢力,也將大大的衰減。

    要防備盧氏,也同樣用不到這等規模的軍力——

    嬴沖隨即就又想到了李廣與嬴雙城,這二人都雙雙調任禁軍,擔任一師鎮守使職。

    而原本以他之意,是打算讓這兩位,乾脆出任地方府軍的上郡防禦使,又或邊軍鎮守使的。

    可結果樞密院,直接就將這二人,送入到禁軍。且因禁軍大肆擴編之故,各自統率之兵,足達三萬之眾!

    如此看來,天聖帝只怕並未放棄,讓他執掌禁軍的打算。且因這次的戰功,很可能一次到位。以『加鎮國上將餃』的名位,執掌兩到三部禁軍。

    那麼這武陽的四個師的團結兵,也很可能是與此有關。

    嬴沖找到了輿圖翻看,然後一路從解縣南下,經陽江,再到鄭渠,以及接下來的清江與咸陽。

    ——從解縣這裡,乘坐最快的機關輪船南下咸陽城,可能都不用了十日。

    也就是說,接下來的幾年裡,陛下他哪怕是有五十餘萬禁軍在手,也不能完全放心?必須從他處調集兵力不可?

    而要印證這個猜測,關鍵就是這條綿延三千餘里的『鄭渠』。

    嬴沖猜測,天聖帝如真有此意,那麼接下來他的兄姐二人中,必將有一位出任『安渠軍節度使』。統轄這裡的六萬四千安渠軍,與三萬鄭渠水師。

    如此一來,安國府一係數十萬大軍,就將形成一把利劍,凌於咸陽城的上方。

    嬴沖既為這份信任而受寵若驚,又感壓力沉重,

    他能感覺得到,隨著匈奴的威脅被掃平,王安石重歸咸陽,天聖帝似已雄心再起。

    這分明是已下定了決心,定要在國境之內推行清查田畝與天下隱戶人丁之策。甚至為此不惜內戰,逼反世家。

    而此時武安王府控制下的近百萬秦軍,就將是天聖帝身後,最可靠的支柱與依仗。

    旦有不測,他隨時可在武陽聚攏大軍,依託陽江鄭渠南下雍州,十日之內兵至咸陽。

    這一次,他若鼎力支持,不負所托,天聖帝或能有三四分勝算完成此政。可如他嬴衝心生二意,又或者在平亂中兵敗失利,則陛下他的皇位,必將不保。

    他仔細想過,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的可能了。實在找不到天聖帝,將重兵交予他手中的理由。

    此事也艱難異常,陛下這邊雖軍力眾多,光是如今安國贏氏能直接間接動員的軍力,就達四十個整編師。可敵人也一樣是無比強大,畢竟國朝中十七家一等與超等世閥,能動用的兵力,高達四百萬以上,且還有一位稷下榜上的名將。

    且這一次,對方不會有任何的小視。

    嬴沖也在一瞬間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現在已成為眾矢之的——

    只有他嬴沖死去,才能將北方百萬大軍的威脅解除,才能斬斷天聖帝最重要的一隻臂膀。

    渾身寒意凜然,嬴衝心知自己的許多計畫,是必須提前不可了。半年之內,自己的武安王府,至少需一位偽開國級的強者坐鎮不可。

    否則自己,必定性命難保!

    陛下他確實會遣強者,護住他嬴沖的安全不錯,可又哪裡有自己手中力量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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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九章 冀宛宗主

         之後果不出意料,到七月十五日,樞密院的軍令再次傳來。

    原左候衛軍大將軍嬴宣娘,回歸冀州之後,立時調任『安渠軍節度使』。

    還有他自己,也果然是以鎮國上將餃,出任神策上將,統轄神策右軍與神策左軍二部,並且節制左金吾衛。除此之外,還有宿衛總管的頭餃。

    麾下不但握有禁軍二十四萬眾,更掌控了咸陽九門與宮廷城防。

    恩遇之隆,朝中無人能比——

    也在同一時間,嬴鼎天為他帶來了一個噩耗。太學主已於十數日前,進入了函谷關,現如今行蹤不明。

    這更使他感覺如芒在背,心中驚悸。

    明明是在不久之前,武道修為突破天位,一身實力再次大進了。可嬴沖此刻,卻依然是感覺不到半點信心。

    天庭西方大帝,太學主,秦境儒門,還有光明神教——這些勢力捏在一起,又恰逢天聖帝全力推行清查田畝之際。

    嬴沖實在不敢想像,那時整個秦境之內,將是何等的混亂!

    陛下此舉,是否太急了?

    可隨即嬴沖就苦笑了起來,他知道天聖帝,確實已時間無多,

    之後又陸續有樞密院的文書到來,包括了各種樣的任命安排。不過只涉及冀州軍中,軍職最高的十幾位,

    下面的人如何封賞,仍需嬴沖在事後表奏報功。因武陽郡,多出四個師的團結兵之故,這冀宛二州,也有足夠多的地方安置軍中諸多將校。

    也就在與朝廷的幾次詔書傳遞後,嬴沖發現那位樞密正使雖權柄未失,可對於天聖帝的所為,卻分明是刻意的『縱容』。

    他不信那老謀深算的榮國公,會看不出天聖帝的心思。可樞密院依然是對天聖帝百依百順,難道這位,也是打算助陛下成事?

    嬴沖百思不得其解,最終只好放棄,準備先做好眼前之事,帶領這麾下六十萬軍,安全返回冀州。

    冒頓確無背盟之意,只是遣一支四十萬人的大軍,遠隔著五百里地相送。

    只是秦軍在外的斥候,時不時的還是會出現傷亡。這倒非是因冒頓之令,對他們翻臉了。而是匈奴左翼七部之民,或暗施冷箭,或偷襲所致。

    這次秦軍北上草原,損失最大的就是匈奴左翼,至少有四十餘萬男丁被斬首。沿途還有許多匈奴少女,被秦軍淫*辱,甚至奸*殺。甚至低於車輪者,亦被斬首

    嬴沖雖是嚴控軍紀,嚴禁奸*淫之事。可他對於那些世家之軍的管束,到底是隔著一層。且其中雖有不少人,是衝動難抑,可還有過半之人,是懷著對匈奴人的深仇大恨。

    尤其是出身冀北三郡之人,更是如此,嬴沖禁之不絕,連斬近百人都沒法剎住這勢頭,反而愈演愈烈。有些人更是當庭直言,他們一家老幼都死於匈奴人之手,故而拼著性命不要,也要多禍害些北虜老幼。

    群情洶湧之下,嬴沖有心無力,也知如責罰太過,必定有損軍心士氣。故而只能嚴格約束住破虜軍與自家的部曲,至於其餘諸軍,則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需不是鬧到太過,就不加理會。

    所謂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放在他軍中,道理也是一樣,軍法已起不到作用,

    可如此一來,加上近四十萬精壯,慘死於冀州。匈奴左翼七部之民,已將秦軍視為死敵,彼此結下深仇大恨。哪怕是那位大單于冒頓,也無法約束——

    嬴沖也很是煩心,這些匈奴人,倒似是將他們秦軍,視做了惡人一般。可因果相報,如非是這些北虜侵入冀州,對秦民大肆劫掠殺戮,做得實在太過分,又怎會使秦軍北上?又怎會使那些冀北秦軍,獸性勃發?

    故而每次他部屬出現傷亡,嬴沖都會不管不顧,定要捉拿住凶手,以近乎殘暴的手段處置了不可。為此哪怕是暫時放慢了行軍之速,也在所不惜。

    幸在這一路中,依然是平平安安。值得一提的是,他在路途中,遇見了老上。

    匈奴左翼三十萬騎軍,此時應仍在趙境之內。這位左賢王是日夜兼程,趕回草原。

    不過到此刻,草原中乾坤已定,為時已晚。

    二人間也未交談,這位老上賢王只是與嬴沖,遠遠互望了一眼,隨後就已果斷的策騎離去。

    冀州之戰,老上接手左谷蠡王,成功使匈奴三十萬騎得以脫身,為匈奴左翼七部保全了一些元氣?。

    可也因此故,讓嬴沖看看到機會,大軍橫掃草原。陣斬匈奴三十萬騎,屠戮老少男丁近五十萬人,迫使冒頓議和。

    無疑是因小失大,導致匈奴左翼,更慘重的損失。

    不過嬴沖對這位,依然是不敢小視,沿途益發的小心謹慎。直到十日之後,大軍終返雲中。

    當他們的前哨,望見雲中城牆時。秦軍五十六萬人,還有那十餘萬秦民牧奴,都發出了震天動地的歡呼聲。

    不過此時嬴沖也發現,他麾下諸部,都已軍心離散。安然歸巢,使得絕大多數人,都心生怠意,鬆懈了下來。

    此時匈奴如有一支大軍尾隨在後攻來,必定可得全勝!

    嬴沖不禁搖頭,心想他這些部屬,到底不能與真正的邊軍精銳比擬。哪怕是經歷了數月磨礪後,他們的戰力,已經普遍超越於府軍之上。

    回到雲中之後,嬴沖就又馬不停蹄的,來到了冀州的州治高邑郡,在此停留了十餘日時間,開始整頓諸部。

    隨他安然回歸的秦軍,共有五十六萬人,加上後方雲中馬邑的守軍十六萬眾,此時的秦軍,高達七十餘萬。

    其中大半,都是要在雲中解散的。不過這點,倒無需嬴沖太憂心,幾個樞密院特使,已攜帶了足夠的銀錢財貨北上,他所需做的,就是遣心腹之人監管。務求遣散金與撫卹能全數到位,不被某些人填了自家腰包。

    此事關系安國府,在冀宛二州之聲望,容不得半點馬虎。只有銀錢到位,他才有可能在日後於冀宛二州,再次雲聚大軍。

    故而嬴沖在高邑郡時,重點關注的就是此事。原本由他管轄的,遴選十四萬精銳入冀宛府軍與組建武陽四師團結兵等等軍政,反而是居於次要。

    也在這段時間內,冀宛二地有無數的士人,雲集而來。都是來自各處世家豪右的族主家老,此來只為拜謁嬴沖,覲見宗主。

    ——所謂『宗主』,是眾所景仰歸依者,世族所奉之主。

    當嬴沖逼迫冒頓議和,率大軍安返秦境的這一刻起。安國嬴氏,就已成冀宛二州,諸世家之『望』。

    其中五成出於宛州,五成來自冀北與冀中冀南。

    雖有路途遙遠,一些宛州世族還未趕至之因。可嬴沖在冀州的影響力,卻已隱隱凌駕於宛州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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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零章 真相大白

     嬴沖本心,對於中原世家間所謂『宗主』與『宗黨』的形式,是較為厭惡的。

    在他看來,這就是結黨營私,以『宗主』為旗幟,上下勾連,沆瀣一氣,甚至禍亂朝堂。

    不過在這個時候,他又不能不借助其力。

    只有如此,他才能將冀宛二州的力量,真正化為己有,成為天聖帝的可靠臂助。

    問題是這些投效他的地方豪族,本身亦有所求。這些人為他搖旗吶喊,提供力量之餘,也同樣期冀著嬴沖這位『宗主』,能夠為他們提供庇護。

    可天聖帝清查天下田畝之舉,同樣觸犯到了他們的逆鱗。

    好在此事,不難解決。畢竟相較而言,如今冀宛二州的隱田隱戶是最少的。

    因戰亂之故,冀州大量的平民死傷,田地荒蕪。有近七十家世族,徹底湮滅。

    至於宛州,兵災雖小,可陽江沿岸水災,亦使各地損失慘重。

    負責宣撫二州的寇準,已在大約兩月前發耕田令,將那些無主田地全數徵收入官籍,而後召四方流民墾殖。

    而這些官田的稅賦與田租,往往都不到產出的三成。

    如今的冀州宛州,除了嬴衝將大量的關東遺民安置在此,也吸引了一部分從南方湧來的流民北上。

    可除此之外,還有許多隱戶佃民,從當地豪族中的莊園塢堡裡面走出來,數量驚人,幾達百萬。這就使得這些北方世族,不得不主動放棄大量的田產。

    故而在嬴沖看來,這清查田畝隱戶,對於北方士族的影響,反而是最小的。不難在其他的方面予以補償,達成妥協。

    於是這半月時間,嬴沖在務公之餘,也不得不抽出一定時間,專用於接見這些世族家主。

    可惜的是,他雖是有心從冀宛二州,選拔些能力出色的士人出來,充實自家幕府。可因每日嬴衝要接見的人太多,在那短短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內,實在看不出誰賢誰愚。

    至於那些素具聲望的所謂『名仕』,嬴衝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無非是互相吹捧而已,根本就不會去考慮。

    半月之後,嬴衝將十四萬府軍,與九萬團結兵初步編成。剩下的幾十萬大軍,也在他的特使王猛監督下,陸續以賞金遣散。

    嬴沖不太放心,又親自登門拜託寇準照看。之後才動身離開冀州,一路南下解縣。

    至樓峰關口時,嬴沖發現這裡的數十萬流民,都已疏散北歸。那些欲南下逃難的世族,也同樣不見了蹤影。

    樓峰口內外,又恢復了往日的冷清。不過他的妻子葉凌雪,卻還是守候在這裡,一直都在等待著他的歸來。

    見面之刻,嬴沖只覺胸中怦然律動。幾月來一直被他壓制在心內的思念,似如潮水般的洶湧而上。

    也在此刻,嬴沖發現自己心田裡,已經在不知覺間,有了葉凌雪的一席之地,而且是份量極大的一塊。

    當日夜宴過後,嬴沖一等到幾個下人退離,就已急不可耐的,將葉凌雪抱入到了懷裡。

    他在草原中征戰數月,已久不知肉味。之前如非還顧忌著葉凌雪身為主母的顏面,早就把她抱進房裡昏天暗地了。

    葉凌雪自是極力反抗,可昔年的嬴沖,乃眾所周知的紈褲浪蕩子,在撩情勾搭這方面,正是行家裡手。

    此時只寥寥幾句情意綿綿的話,就已讓葉凌雪面紅耳赤了,身軀癱軟了下來。

    等到葉凌雪,被他哄到意亂情迷時,嬴沖就又更近一步,一邊用手在凌雪的衣內探索,一邊放肆索吻。

    葉凌雪羞不可抑,可卻抵不住嬴沖的手段,須臾之後就已神暈目迷,只能任由嬴沖施為。

    人不知不覺,就已被嬴沖抱到了床榻上,然後在不斷的征伐中丟盔棄甲。

    直至力不能支時,嬴沖卻又貼心的收兵止戈,只繼續纏綿親吻,愛撫著她的身子,陪她入睡。

    第二日清晨,嬴沖醒來的時間,還在葉凌雪之後。

    這是因太過疲累之故,之前連續數月的征戰,本就是繃緊了精神,隨後又為整軍事務忙碌了大半個月,一直都未得休息。

    直到這時,他才能真正放鬆下來。

    當嬴沖睜開眼時,就見旁邊葉凌雪側著身子,一手托著螓首,正含情脈脈的看著自己。

    「夫君你醒來了?」

    見嬴沖睜眼,葉凌雪先是面上微紅,隨後就又擺出了一派大家婦人般的風範,開始服侍嬴衝起身著衣。

    而嬴沖則一邊穿衣洗漱,一邊調笑著︰「剛才看我做什麼?是不是迷上你夫君了?是不是感覺天上地下,只有你夫君最英俊瀟灑。」

    「非也!凌雪只是感慨而已,」

    葉凌雪搖著頭,悠然嘆道︰「夫君昨日與凌雪**,不但手法嫻熟,說話也像是抹了蜜糖似的。感覺夫君,真不愧是花叢老手,青樓常客呢!果然老於此道,讓凌雪自愧不如。又覺傷心,在凌雪之前,真不知夫君禍害過多少女子。」

    嬴沖正在漱口,聞言一口水差點就噴了出來。心想他的妻子,雖是出身大族葉家,表面上德儀姿容,皆為上上之選。可其實骨子裡,依然野性未馴。

    這樣的話,可不是真正的大家小姐,能說得出口的,

    隨後他就回頭,狠狠瞪了葉凌雪一眼,施以凌厲回擊︰「在百骨仙府之前,本王尚是童子之身!」

    他的處男之身,就是這女人給奪走的。

    葉凌雪見狀,不禁噗嗤一笑,嬴沖婚前守身如玉,她是早就知道的。也早就看出來了,她的夫君,並不似眾人所說的那般荒唐好色,反而是個純情之極的小男孩。

    搖了搖頭,葉凌雪面色轉為嚴肅,目顯凜然之意︰「夫君你,似還忘了給凌雪一個解釋?」

    嬴沖挑了挑眉,隨後就又瞭然一笑。待得漱完口,就拉住了葉凌雪的手。一個意念後,二人就再次來到了煉神壺中。

    此時他已逆轉了未來,並且受封王位,權傾一方,早就沒了當初的顧忌。

    從今日起,這壺所有的一切,對凌雪她都再沒有秘密。

    ※※※※

    一個時辰之後,嬴沖立於壺內石碑前,若有所思的用手撫摸著,這碑上顯出的裂痕。

    碑中已有新的文字出現,可就因這些裂紋,看來支離破碎,不成形狀。

    嬴沖唯一能辨識的,就只有前面的『天聖二十八年十一月初四』,還有『咸陽』,『齊王贏控鶴』等字樣。

    也不知是否因天機不可洩,遭來天道反噬,還是未來已經改變之故。竟使這堅固無比的石碑綻裂,掩蓋了原本的文字。

    可僅僅這幾字,竟已使嬴沖凜然警覺,心知這十一月初四,咸陽必定是發生一件極重要的事情,且與齊王贏控鶴有關。才會用大段的文字記敘,不惜筆墨。

    「也就是說,那個未來的嬴沖,不甘妻子早亡。於是以玄宙天珠搗碎了一方時空,將這些東西,送到你手中。」

    葉凌雪的眼中,滿含著不可思議之色,難以置信。

    粉碎三十年時空,將那段已經發生的歷史完全抹去,回溯至三十年前,這該是多大的力量,才能辦到?哪怕傳說中的聖人道祖,只怕也無此可能——

    那所謂玄宙天珠,竟有這般能耐?

    「大約是這個意思!」

    嬴沖微微頷首,面含苦笑︰「我當初雖是信了,可之後研習玄修道術,也是越來越覺荒謬。可事實俱在眼前,不容我們不信。這兩儀七妙真火,這無名鼎,這霸王槍,總不會有假。石碑中的預言,也是真的。」

    「確實!」

    葉凌雪的目光閃動,心想如今,她已只能信了。相信那玄宙天珠,確有逆奪時空之能。

    隨即她就又再向那石碑看了過去,尤其是那觸目驚心的『投繯自盡』四字。

    「感覺我的下場,真有些可憐——」

    嬴沖聞言,不禁又回憶了當日在這煉神壺內,與安王相見時的情景。那孤寂悲涼的眼眸,讓他至今難忘。

    「是麼?我倒是覺得,三十年後的我,才是最可憐的那個。」

    葉凌雪一言不發,卻是眼含異樣的看了一眼嬴沖。心想這個傢伙,幾十年後真會對自己專情至此?身居王位,卻只獨寵她一人?葉凌雪真看不出來,心想這明明就是個喜歡招蜂引蝶的傢伙,身邊已聚了好幾位出色的女子,哪裡可能會對她專情如一?

    思及此處,她面上莫名的浮起了紅暈,心裡甜蜜之極。心想這一生,如能似另一個葉凌雪,得到夫君他的寵愛,那也是無憾了。

    哪怕是最後落到自縊身死的下場,她也無怨無悔。

    直到見嬴沖,有回頭的跡象,葉凌雪才又轉回了目光。收束住了思緒。

    「也就是說,我安國府要避過日後的滅頂之災,關健是要事先查知,當今天聖帝諸子中,到底誰是最後繼位的元佑帝——」

    「元佑?我之前也這麼想過,可後來卻是改了念頭。這可不止是換一個帝君,就可解決的事前。」

    嬴沖一聲輕嘆,神情苦惱的笑著︰「夫人你覺是因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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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一章 夫君反吧

    「可是猜忌?」

    葉凌雪先目光凜然,心想確實如此。夫君他現在,就已是郡王之尊,權傾一方。而那位對嬴沖無比倚重的天聖帝,勢必還要執政近二十載。

    十數年後,她真不知這安國府的勢力,會雄厚到何等地步。

    從嬴沖的隻言片語中,其實就可知一二——

    哪怕是被那位元帝算計,哪怕是一族精英,大半亡於咸陽。可安國嬴氏,依然能有餘力舉兵反秦,且在不到三年的時間內,就全數佔據秦土,代秦而立。

    有這樣的實力在,任何一位帝皇都會忌憚有加,不獨只是那元帝。

    可隨即她又覺疑惑︰「原來如此,我剛才也覺奇怪,即便那元帝再怎麼忌憚,還不足以讓他冒著玉石俱焚的風險,對我們安國嬴氏下手。可是此外還別有緣故?」

    自夏朝立國以來,史載的權臣不知凡幾。可真正能以臣克上,篡奪王位的,卻是少而又少。

    且自墨甲現世以來,七國皇室掌握著諸多墨甲的控制權,這就更增添了謀逆的難度。

    有著這樣的底牌在,繼任的元帝,只需不是太蠢,就不難借助其他勳貴世閥之助,逐步消減安國府的權柄,恢複製衡。根本就沒必要,與安國府魚死網破——

    難道說是這位元帝,與嬴沖有什麼私仇?

    思及此處,葉凌雪又驀然想起了一事。嬴沖說那位安王代秦而立之後,又只花了數年時間,覆滅了趙韓楚三國,據有近半天下。

    可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那時的大秦,明明已失去了諸多的仙元甲,該是國力大衰才是。

    嬴衝他,又是如何將秦境內的世家勳貴們降服?

    「是因我的血脈。」

    見葉凌雪詫異的看過來,嬴沖淡淡的解釋︰「我母親向葵兒,看似是出生商戶賤籍,可其實她的生父,正是當今陛下。我們安國嬴氏,本就是兩千多年前,從皇族分出的一脈分支,勉強可稱宗室,而如今——」

    「居然還有這樣的事情?母親大人她,竟是皇室公主的身份?」

    葉凌雪瞬間就明白了過來,也就是說,如今嬴沖體內的血脈,可能比之天聖帝幾位皇子,還要更為純粹。

    如此一來,嬴氏皇族掌控著諸多勳貴的墨甲,甚至皇室那些秘傳,嬴沖也同樣能夠繼承到手。

    她的夫君,不但有著代秦而立的權勢,也能完整繼承大秦的國力。

    這樣的人物,換成她是元帝,也一樣會忌憚萬分!

    這血脈的事情不能妥當解決,換成任何人登上皇位,都會毫不猶豫,對安國府下手的。

    略一凝思,葉凌雪就微一搖頭道︰「我覺這件事,現在想太多也無用。如真有那麼一日,夫君就乾脆反秦自立好了。」

    嬴沖聞言,不禁愕然,眼神詫異的看向了葉凌雪,目光漸顯凌厲。

    葉凌雪卻依舊坦然以對,心知她夫君之所以煩惱,多半是因放不下天聖帝的厚遇之恩與親情。

    可她葉凌雪,對於秦室卻沒什麼眷戀,亦無好感。她首先考慮的,是家人的安危,是她夫君的性命前程,而非是秦室的存亡斷續。

    「凌雪想問夫君,你現在可能收手,放下手中這些權柄?或者從此韜光隱晦,收斂鋒芒,從這場朝爭中急流勇退?」

    「絕無可能!」

    嬴沖不假思索,就一口拒絕。

    要想向天庭與太學主復仇,以他現在的力量,還遠遠不夠。他仍需索取到更多的權柄,使仇人得償苦果。

    且安國府如今的權勢,也是天聖帝的的信任與寄重。他這時候退縮,與背叛何異?

    葉凌雪笑了笑,她就知會是如此︰「可以天聖帝對夫君的愛重,日後夫君您遲早將權傾朝野。夫君也大約是想著,待您把那些仇敵,都盡數殺絕之後,就可放下手中的這一切。可真到那時,夫君您真能安心將手中太阿,讓於他人?」

    嬴沖瞳孔微凝,隨後又陷入了深思。

    心想到那個時節,自己真能放下一切權柄麼?絕不可能——

    且不說其時安國府,必定是仇敵滿天下。便是那石碑中的預言,也不能使他放心。不獨是那位元帝,便是其餘諸皇子,也無法令他安心。

    豈可能自剪羽翼,綁起手來任對方下刀?林中猛虎遇敵,只可能迎頭而上,不可能選擇隱忍,去委曲求全。

    「辦不到麼?那麼夫君,又是否能瞞住母親大人的事情,不令外人知曉?」

    嬴沖想到那位宗正嬴高,於是又微微搖頭。這件事,估計他也同樣做不到,自身的血脈,遲早會被世人得知。

    「既是如此,那麼夫君遲早是要引來新軍的忌憚。」

    葉凌雪依舊目光平靜無波的,與嬴沖對視︰「夫君總不能讓我們一家老小,任人宰割?」

    嬴沖默然許久,才微一搖頭︰「這件事,我其實仔細想過了。總而言之,秦不負我,我不負秦。」

    「可事前總需做些準備吧?」

    見嬴沖神色複雜,葉凌雪不由莞爾︰「不過夫君說得也是,此事還沒到一定要造反不可的地步。陛下他若真心愛重夫君,就必會考慮他身後之事,為夫君您安排好後路的,不可能會縱容你與他諸子相殘。」

    這句話,看起來像是順著嬴沖的意思說,可嬴沖卻聽出妻子的潛台詞,

    如果天聖帝在臨逝之前,依然給了滔天權柄,卻偏又沒給他安排退路,那又當如何?

    這倒並非是意指陛下,只將他嬴沖當成工具,一直虛情假意,而是——

    一個一直以來,都被他忽視的可能,忽然從思緒之內湧出,使嬴沖難看的面色,頓時再次變化。

    天聖帝身逝之後,一旦他與繼任的新君爭鬥起來,真正吃虧的,怎麼都不可能是他嬴沖——

    可思緒到最後,嬴沖還是將這荒唐的念頭打消︰「此言不錯,不過那時可能另有緣故,也說不定。」

    葉凌雪心中微嘆,不過她也未打算再繼續糾結此事。畢竟還有著十幾年的時光,說這些還是太早了。夫君他重情重義,逼迫太甚,反而不是好事。

    於是她又轉過了話題,看向了石碑︰「剛才夫君,似在為什麼事情煩惱?是因這齊王嬴控鶴麼?」

    「確實有這位的緣故,我很早之前就知這位忘年交,並非是表面那般簡單。可如今看來,本王還是小瞧了他。不過這位,還並非是我們的當務之急,」

    嬴沖說到此處,目中又微現冷厲之色︰「夫人不知,二十餘日前,有人在函谷關附近,看到了太學主的身影。而這位儒門大宗師,正是本王之大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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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 凌雪之策

        「太學主?」

    葉凌雪的面色,亦微微一變。

    這位已在修行界中,高據絕頂的人物,她又豈能不知?尤其這十幾年來,在稷下學宮排定的『真仙榜』中,此人常年蟬聯次席。一身法力之強,秦境內除白雲觀主及越傾城之外,其餘罕有其匹。

    「昔年神鹿原,此人親手主持圍殺我父,與本王有著殺父之仇。」

    說到此處時,嬴沖的雙拳,又緊緊的一握︰「本王將此人,視為不死不休之敵。想必這太學主也是一樣,亡我安國府之心不死。如今這位入關,多半要尋到我安國嬴氏的頭上。且除此之外,陛下很可能會在安石公返回秦境之後,就立時推行變法,再一次清查天下田畝——」

    葉凌雪不僅柳眉微蹙,她知嬴沖之言,絕非是危言聳聽。

    原本要行變法之事,是不該這麼快的。可五年前那次功敗垂成後,天聖帝極力保全朝中新黨。

    除了王安石被罷尚書左僕射職,被趕出秦境之外。其餘一眾人等,都被完整的保存了下來。最多只是其中部分,被發配邊疆,或者屈居閒職。

    如今的陛下,只需一面旗幟,一位深孚眾望的扛鼎人物。

    她也大約明白了嬴沖的意思,也就是說,現在安國府如今最緊要的事務,就是盡快取得與太學主對抗之力。

    否則他們嬴氏,很可能在之後的數年,遭遇滅頂之災。

    可要抗衡那位天下第二人,談何容易?除非——

    忽然心中微動,葉凌雪目光往角落裡,那具『棺材』的方向掃望過去,隨後就又眼透異色。

    「之前妾聽月兒說起,嬴小小她的真身,乃是神獸萬象,且是靜池劍齋『盤古劍神經』的載體?」

    嬴沖並未在意,只淡淡的『嗯』了一聲。嬴小小確實是『盤古劍神經』的載體不錯,可以她大天位的實力,還遠不足以發揮這麼絕世劍經之能。

    且嬴小小的身份,也見不得光,

    「那麼小小她,也是你的本命護駕?還有那邪櫻槍,也確實有著『革新』之能?」

    聽得這句,嬴沖終於動容,注目望著葉凌雪。他已聽了出來,自己的妻子,似乎有些奇妙的想法。

    不過葉凌雪,接下來卻又賣了一個關子,並未解答。反而是又仔細看著木盒中,那張與自己相似到幾乎一般無二的面容。

    「說到月兒,我現在相信了,她多半是我日後的女兒。」

    嬴沖挑了挑眉,並無半點意外,

    ※※※※

    半日之後,嬴沖就神情振奮的,從煉神壺裡走了出來。

    他的妻子,不愧是玄法上的天才。居然還真給他提供了一個應對眼前危局的方法,且無需花費太多的錢財。

    儘管還不足以對抗太學主,可至少能使安國府,有些許抵抗的能力。不至於被這位天下第二人,一開始就殺到潰滅的程度。

    秦境之內,自有能制衡太學主之人,而他們安國府所需做的,只是在這幾位人物趕至之前,能夠支撐一段時間。

    以邪櫻槍的『革新』之能,來革新嬴小小麼?

    理論上是行得通的,嬴小小是她的靈寵,本質上與他手中的法寶『渾天塔』,沒什麼不同。

    只需以他的靈念引導,維持嬴小小的神識不散,完成革新不難。

    身軀粉碎重聚,這種經歷必定痛苦之極。可以嬴小小的心志,多半還是能承受的。

    且據他所知,靜池劍齋為煉製出完美的『盤古劍神經』備體,不知為嬴小小她灌注了多少靈丹妙藥。

    這些藥力,只有一部分被吸收煉化。其餘大部分,都依舊沉積在嬴小小的體內。

    然後就是小小與月兒的合體,小小她可以成為嬴月兒的補充。而嬴月兒的身體,一樣可成為小小她施展『盤古劍神經』的平台。

    至於是否會因這套劍法而暴露身份——

    嬴衝他已顧不得了。真要到不得已的地步,已死到臨頭,難道他還會顧忌靜池劍齋不成?

    且按葉凌雪的說法,『盤古劍神經』千變萬化,每個人眼中的盤古劍神經都是不同,

    除了劍經中,涉及到的天地根源『盤古』,其餘部分,在各人手裡都是風格迥異,截然不同的。

    不過這一切,都有著幾個前提,首先他需以邪櫻槍繼續吸取妖丹,積蓄到足夠的力量。

    ——這點不難,兩三個權天大妖而已。對現在的安國府而言,這反而是最簡單的事情。

    其次是嬴沖,需對嬴小小的身體與擬化之能,甚至那『盤古劍神經』本身,要有足夠的瞭解,

    只有如此,才能令她的本命護駕,在『革新』之後,能夠真正適應這門劍經的力量。

    這就有些麻煩了,嬴小小是他的本命護駕不錯,二人可心靈相通也不錯。

    可『盤古劍神經』這門絕代劍經,對於一點劍術基礎都沒有的嬴沖而言,無疑是等同天書。

    好在他還有霸王槍,裡面有著『無面天君』的戰魂。

    只需嬴沖能逼那無面,不能不施展『盤古劍神經』的力量,與之爭鬥,或可加速自己對這門武學的理解。

    在幾個月內成功參悟『盤古劍神經』,看似是天方夜譚。可在他這裡,卻並非是沒有可能。

    再之後,就是嬴小小與月兒之間的配合,要達到無間的地步——這點似也不是無法辦到。

    總而言之,這個計畫成功的可能性,高達七成以上,遠勝那座還不知具體位置的洞天。

    一旦成功,他不但能得到一枚對抗太學主的棋子,更可徹底解決小小體內的隱患。

    有了這個更好的選擇,嬴沖自是毫不猶豫的,就將那仙都洞天打入冷宮,劃到了備選之列,轉而將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小小的身上。

    接下來的幾天裡,他幾乎每時每刻,都將他的本命靈寵抱在懷裡。感應著她記憶深處,那有關『盤古劍神經』的部分。

    這本劍典,總數隻有寥寥不到一千三百餘字。然而每一字,都是源於上古,可以引申出諸多截然不同的奧義。甚至那一筆一劃,也是劍經中的一部分,彷彿是有著一招招劍式,蘊含其內。

    而整體的『盤古劍神經』,則更是玄奧精深到,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

    嬴沖第一次在小小的記憶內,觀照此經全文。元神就幾乎承受不住,被那經文中蘊育的浩瀚劍意斬滅!全靠著體內的龍鳳之血,才勉強脫身,斷去了聯繫。可事後依然用了好幾日時間,才恢復了元神中的暗傷。

    這時他才明白,為何小小她雖有這等殺器在手,卻不能借用其力。只因月兒她的修為,還遠遠無法駕馭住這本劍典。

    從此之後,嬴沖再不敢窺照全文,每一次只取『盤古劍神經』的一部分,感應參悟。      
死之苦來生之趣,
恨之深來愛之懼;
人世榮辱總輪迴,
負仇千載一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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