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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痕-那天

綠痕-那天


这个变色龙男人真的很恶质耶!  
  第一次,她请他过来享用她亲手料理的早餐  
  他大爷跩得很,只把窗户一关,理都不理  
  第二次,他大爷虽然肯移驾她家的小厨房  
  却是叫一只狗来评监她辛苦的成果  
  更丢脸的是,那只狗还对她的手艺不屑一顾!  
  唉……其实也怪不得这两只雄性生物如此瞧她不起  
  一个连葱和蒜都分不清的人,怎麽可能做出啥好东西?  
  可是,家里的川菜馆还等著她补上大厨的位置哩……  
  啊?恶质变色龙男人自愿当她的厨艺老师?  
  嗯,虽然她很怀疑他这个半洋鬼子会懂得川菜这玩意儿  
  不过看他耍起菜刀挺有架式,好像还真有个两下子  
  她就委屈点拜在他的“法国派”下,学学祖宗的四川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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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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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痕

  「写得怎麽样?」做完实验的二姊,快乐地来电询问稿子的进度。

  「嗯……犹豫中。」

  「还在犹豫?你到底在犹豫什麽?」

  「在犹豫……圣上驾崩与咖啡壶之间的距离。」

  「……有没有比较不抽象一点的说法?」

  「简而言之,我有时差。」

  「了解。」

  算算日子,我已有两年多的时间未写过现代小说,突然要我回到现代来说故事,这真是让我……适应不良。

  要完全把古代故事自脑海里抽离,说难虽是不难,但说简单,也并非全然的简单。我曾担心过,这本书会不会被我写得不伦不类、古今交加,也头痛过,到底该怎麽写一本内容、人物皆简单的故事,因为,实在是太习惯剧情庞大复杂化的故事。写完了这本书後,心得只有一个,那就是,也许愈简单的故事,对我来说才是最困难的。

  会写这本书,是为了要庆祝禾马的新系列「甜蜜口袋」的诞生。嗯,以上纯属官方说法……真正的原因是,写完《崩云》後,脑袋打结得太严重,需要调剂平衡、喘口气一下,刚好又有新系列推出,因此……加上近来的几本书,内容题材皆闷了些、沉了点,换个口味也不错,所以就……嗯,就是这样。

  不想多话,请翻开书页看书吧,愿大家都有个好年,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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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变色龙男人真的很恶质耶!

  第一次,她请他过来享用她亲手料理的早餐他大爷跩得很,只把窗户一关,理都不理第二次,他大爷虽然肯移驾她家的小厨房却是叫一只狗来评监她辛苦的成果更丢脸的是,那只狗还对她的手艺不屑一顾!

  唉......其实也怪不得这两只雄性生物知此瞧她不起一个连葱和蒜都分不清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啥好东西?

  可是,家里的川菜馆还等着她补上大厨的位置哩......啊?恶质变色龙男人自愿当她的厨艺老师?

  嗯,虽然她很怀疑他这个半洋鬼子会懂得川菜这玩意儿不过看他耍起菜刀挺有架式,好象还真有个两下子她就委屈点拜在他的「法国派」下,学学祖宗的四川料理晶璨的水晶灯下,韩致尧(读「要」字音)不断思索着相亲的模式。

  相亲的程序,不外就是打扮得体体面面,在介绍人的安排下,安坐在高级饭店里看人与被看,尤其是男方,总免不了先是任人评头论足一番,接下来再审核品行是否优良,以及身家财力,在男女双方的陪客有默契地虚伪客套一番后,开始男女双方第一回合的短兵相接……虽然说游戏规则老祖宗是这么定的没错,但玩家要怎么下场去玩,则又是另一回事。

  「韩先生的兴趣是?」有别于厅里在场男士个个水桶腰啤酒肚,对面相亲男主角身形瘦削颀长,完美得让人舍不得眨眼的体态,令名媛甲的一双明眸顿时眨成心形。

  「无所事事。」韩致尧伸了伸长腿,在椅内换了个较舒适的姿势,微薄的唇,勾扬起邪恶诱人的弧度。

  「专长?」心头小鹿乱撞的名媛乙,着迷地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将他过肩的黑发拂至身后。

  「游手好闲。」一双墨眉飞了飞,唇畔的笑意也逐渐加深了。

  「韩先生的经济状况?」名媛丙两眼直停留在他那一身意大利师傅亲制的西装,俐落的剪裁,更衬得他仪表堂堂。

  「挥霍无度。」他漫不经心地再为自己打开入席后的第三瓶红酒。

  「不知韩先生有什么特殊才能?」在名媛丁的眼中看来,像韩致尧一举手一投足之间,皆能散放出干净优雅又带点危险气质的男人,就算是找遍上流社交圈,恐怕再也找不到一个。

  「败家。」韩致尧朝她眨了眨眼,将手中水晶杯里红色的液体,摇旋成一圈又一圈的波漪。

  「韩先生是否会继承家业?」名媛戊光是想到他将是焕采科技这一代指定的接班人,就打定主意绝不放过眼前的金童。

  「绝无可能。」他仰首喝尽杯中的液体,朝她咧出一口白牙。

  「咻--」

  当下空调似乎失去了作用,一阵冷风缓缓在五个女人头顶上吹过。

  韩致尧笑意满面地盯审着对面的女人们一致花容失色,又极度失望的表情。

  真好,又打发一票了。

  不其然地,桌面忽然传来一阵震动,韩致尧微微偏首向震源看去,就见押着他来相亲的大姊韩韬玉,正两手紧抵在桌面不断打颤。

  「韬玉……」身为陪客的尹书亚忙安抚地想按住她。

  「失陪一下。」她霍然站起,勉强朝众女挤出一抹僵笑后,随即将那名笑得令人咬牙切齿的亲弟给拖出去。

  顾不得饭店里所有人都在看,韩韬玉硬是将心不甘情不愿被押来相亲的亲弟,直接抱过大型宴会厅,扬手拍开早已准备好的休息室。

  「你究竟在搞什么鬼?」门板一关上,涂着鲜艳惹丹的十指转瞬间掐上他的颈间,媚眼中发射出来的怒火,足以将亲弟烧成无名焦尸。

  「如你所愿,相亲啊。」韩致尧一脸无辜地摊摊两掌。

  「你还好意思说!」心火直窜上韩韬玉的后脑,「听听你刚才说的那是什么话?你就巴不得把她们全部吓得落荒而逃吗?」

  「我只是说出事实。」他慢条斯理地拉开她的十指,兴致不错地打量起房内的风景。

  「你……」

  尹书亚无奈地陪着笑,试着让喷火的佳人冷静下来。

  「算了啦,好歹他也照着你的话乖乖来相亲了,你就别跟他计较。」连连下了十二道金牌才把大牌男主角给请到场,他肯给面子,他们就该偷笑了。

  她火冒三丈地指向亲弟的鼻尖,「把场面弄得那样,他不如不要来!」这下好了,她又要怎么去跟那些把千金送来相亲的长辈们交代?!

  连连相了十三场亲,屡相屡败,而且次次都是他自己搞砸的,要不是为了母亲大人渴望他能够成家立业的心愿,她才不想又来丢人现眼一次!都因这个存心砸场的小弟,她那已经薄得不能再薄的脸皮,和残败的自尊心,让她这次真的再也找不出半分勇气,好走出这扇大门去收拾残局。

  「我早告诉过你,我不想相什么亲。」捅了大楼子的韩致尧,无事一身轻地倚在窗畔,居高临下远眺妆点了城市夜彩的霓虹灯影。

  「不想相亲就回公司跟我做生意!」她愈想愈呕,愈呕就愈想把这个浪荡子给拖回苦海里陪她一块受罪。

  他坏坏地扬眉,说得很幸灾乐祸,「不怕我把祖产败光?」

  韩韬玉深抽一口气,一颗心不断地摇摆,再摇摆,还是摇摆……半晌,她投降地叹口气。上回那笔被他赔掉五千万的案子还记忆犹新,有过血淋淋的教训后,她当然怕。

  她一手抚上又开始抽痛的额际。她家的基因到底是哪出了错--不,是这小子真的是他们韩家出产的正品货吗?

  这个小弟,韩家的正统继承人,从小到大对家业漠不关心、毫无兴趣,更没有继承人的自觉。本来每个人都认为,在他年岁增长、完成学业后,他或许就会有一点点肩负家族事业重责的认知,岂料这小子高中一毕业,随即一声不响地跑去了法国,在巴黎捞了个不知是哪家野鸡大学的学位,且完成学业后,他又赖在法国五年不返台,这五年间,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在法国做些什么,又是靠什么生活。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他大爷良心发现返台省亲,急于让他接掌家业的老妈,才把他空降到总公司不到一个月,他就替家里亏了五千万,然后……跑得不见人影。

  五千万!那五千万的亏损,还是她没日没夜在公司拚了一个月,才把他挖出来的大洞给补平。

  痛定思痛后,她和老妈一致认为,这个事事漫不经心、丝毫无责任感的小弟,或许在有了个贤内助之后,他大概、应该、可能就会有些身为男人的责任感,而后定下心来成家、立业,安安分分地接下家族企业的棒子。

  不过在他连踢十三场相亲宴后,她赫然警觉到,那些成家立业的美丽泡影已一一消失在空气里,而她,恐怕要一辈子都被绑死在公司,代这个推手功夫一流的小弟,坐上那个得工作到永无天日的继承人大位。

  「别沮丧太久,那五位美女还在等着你呢。」韩致尧走至她的身旁,心情甚好地在她颊上亲了亲。

  她一手拉回他,美男计对她才不受用!

  「你想去哪里?」把局面弄成这样子后,他又打算落跑?

  「我尽完义务了。」他轻耸宽肩,轻轻推开她踱向门口。

  「慢着!」韩韬玉不死心地在他后头喊,「你现在在做什么?住哪里?有没有收入?有空要打电话回家,不然你饿死在外头也不会有人知道!」臭小子,行踪不定得跟个无影幽魂似的,让人想找也找不到。要不是他偶尔还会跟尹书亚联络,她早把他给当成失踪人口了。

  「放心,饿不死。」他拋了个媚眼,伟岸的身影消失在门边。

  她犹想挣扎,「致尧……」

  「随他去吧,反正今晚他都已经搞砸了。」尹书亚拍拍她的肩头,先要她考虑现实问题,「对了,那五个老董的千金,你打算怎么办?」

  想起那等着她去收拾的残局,韩韬玉将脸埋在手心里,口中逸出一长串告饶的低吟。

  「提醒我,下辈子别再和他做姊弟。」又要去削她的面子!

  「我尽量。」尹书亚捺住笑意-抬起她写满挫败的小睑,在她眉心轻轻印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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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认为我该用什么工具锯开它?」杜千夏轻软的问句,在晨风中飘开来。

  被询问者吐出一长串哀号,乏力地将脸埋向餐桌桌面,拒绝再提供一丝力气去面对自夜半一直延续至早晨的恶梦。

  老天,清晨七点半,鸟鸣啾啾、阳光灿灿,天气是晴朗的,世界是太平的,为什么那只冰块鸡……还是摆在砧板上原封不动?

  「哪,该用什么工具锯?」千夏站在流理台前,认真地打量着那只自冷冻库拿出来的鸡。

  是剁,不是锯。

  「菜刀。」文蔚倦懒地睁开泛满血丝的双眼,已经放弃去纠正那名厨房新手的用语。

  她皱皱俏鼻,「菜刀根本就锯不动。」

  「那是因为那个时候你没把它解冻……」当她三更半夜把那只冻得像冰块的鸡拿出来时,会锯得动才有鬼。可是现在鸡只都已覆上一层冰水自然解冻了,她却偏偏不肯再锯一次。

  清鲜的香气忽地自厨房门边漫进来,方走出香间的叶豆蔻,漾着精气神十足的笑脸与这两名挑灯夜战了一宿的室友道早。

  「早安……」盈盈的笑靥僵止于厨房里的情景,道早声徒地降了个恐怖的大低调,「那只鸡还在?」

  「一块肉也没少。」文蔚翻翻白眼,两手伸向咖啡壶再为自己捞来一杯咖啡提神。

  两眼滑过小脸布满沮丧的千夏,以及一脸疲惫的文蔚后,叶豆蔻小心翼翼地触动厨房内沉闷的空气。

  「你们……不是只要切块鸡胸肉?」她记得昨晚入睡前是听到她们这么说的。

  「是啊。」有了这次挑灯夜战的经验后,文蔚暗暗发誓,下次她要是再自告奋勇陪第一次下厨的千夏进厨房的话,她就不姓文,改姓武。

  「那……」纤纤玉指遥指向等候受刑已久的鸡。

  文蔚一手撑着下颚,「她还在思考怎么让鸡与肉分离的方法。」

  叶豆蔻怀疑的目光微微瞥向身着围裙的操刀人。

  头痛不止的千夏搁下手中的菜刀,深深叹了口气。

  「我想,我需要一颗止痛药。」在把鸡与肉分家之前,她得先阻止她的脑袋和她的身体分家。

  为什么下厨是件如此高难度的工程?她在心底第一百零八次问着自己。

  再怎么说,她也是川菜馆出身的女儿家,上头有个得过数十枚蓝带奖章但已经退休的老爸,还有个全国各大饭店抢着聘用的大厨哥哥,光凭她家优良的血统,照理说她应该也是很有天分的才是,更何况自小看父兄们下厨不下数百回了,举凡叫得出口的川菜,作法她都如数家珍。可是当她两脚踏进厨房后,她才知道,血统根本就派不上用场,而懂得作法,也不等于懂得如何下手。

  望着那只原封不动的鸡,千夏的太阳穴又开始阵阵作疼,总觉得它像是个斗大的馒头,无从下口……更正,是无从下手,让她在厨房里站了数个小时,还是只能望鸡兴叹。

  回想起十天前,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上班族,可就在大哥打来的一通紧急电话后,她就突然成了百年川菜馆的下一任接班人,不但被迫辞去了心爱的工作,还得穿著围裙、拿着菜刀,站在一只张大了嘴,彷佛像在嘲笑她的冷冻鸡前发呆。

  「别皱眉头了。」文蔚伸手揉散她纠结的眉心,塞颗止痛药至她的掌心里,「你大哥的手指伤到底有多严重?」

  「右手食指与拇指骨折。」千夏忧愁地看着掌心里的药丸,「就算好了,也要做上好一阵子的复健。」身为厨师,却手指骨折,相信这对大哥的打击一定很大。

  文蔚不以为然地睨着她,「你真的要替你大哥扛下川菜馆?」

  「嗯。」她坚决地点点头。

  「唉……」文蔚的尾音拉得长长的,语气里,十足十的不看好她。

  「这个唉是什么意思?」千夏敏感极了。

  文蔚试着说得很含蓄,「某些事……是要看资质的。」

  「叫百秋接手吧,不然拾冬也可以,反正你们家的男人天生就是大厨的命。」叶萱寇软软的嗓音插入她们之间,一手把文蔚推至一旁,试着对千夏露出讨好的笑。

  千夏烦恼地摇着螓首,「不行,百秋要考博士班,拾冬也说他毕业后要读研究所。」两个弟弟都还小,学业也未成,她怎么可以把这个重担加到他们身上?

  「唉……」叹息的音调再次充满了小小的厨房。

  「不要这样嘛……」千夏咬着粉唇,可怜兮兮地望着打击她信心的室友,「古人不也说有志者事竟成吗?我一定可以学会作菜的。」

  文蔚紧拧着眉心,「如果你坚持要由你自已下海的话,我有个建议。」

  「什么建议?」

  「先去报名厨艺训练班。」文蔚两手重重地搭在她肩上,「最起码,你也该先弄清楚菜刀的使用方法。」她可不希望冷冻鸡事件再在厨房上演一次。

  「我也这么想。」千夏无异议地颔首,「但在去报名之前,我还是想先看看自己的程度在哪里。」

  文蔚与叶豆蔻无声交视对方一眼,不约而同地在心底回答--你的程度就只有把食物自冰箱拿出来两相对看而已……清脆娇嫩的笑音忽地自窗外传来,驱散了一室沉重得令人沮丧的空气。

  「又来了。」叶董萱一手揭起窗帘,在看到楼下那些熟面孔后,不禁摇摇头。

  文蔚也很崇拜她们的耐力,「她们也真风雨无阻。」

  「谁呀?」千夏好奇地凑到窗边。

  「喏。」叶豆蔻伸手指向楼下那一票穿著制服的女学生。

  「追星族?」看着那些小女生踮高脚尖站在隔邻华宅门口,拿着相机不断按下快门,千夏不禁满腹纳闷,「我们隔壁住的是明星?」她们才在此地租赁不久,倒还没有亲自登门与芳邻打过招呼。

  叶豆蔻神秘兮兮地摇着食指,「明星是没有,不过帅哥倒是有一个。」

  「帅哥?」她更好奇了,两手搭在窗边看向隔邻正对着她们的窗户。

  「别看了,帅哥也不能帮你作菜的。」文蔚将她拖离窗边,转正了她的身子后,一手指向还杵在砧板上的烫手山芋,「先想办法对付那只鸡吧。」

  一看到令她头痛的主因,千夏细细的柳叶眉又不听话地蹙起。

  「我看……我先做辣酱好了。」主菜既然还束手无策,那就先进行配料。

  「我也认为你该先从简单的下手。」叶豆蔻笑咪咪地拍着她的肩给予鼓励。

  文蔚却严肃地皱着眉,「千夏,你会做辣酱吗?」

  「应该会。」她打开冰箱取出昨天买的一大袋辣椒,「我在网络上下载了一些食谱。」

  应该会?应、该、会?

  下一刻,文蔚脚下一步也不敢多留地闪出厨房避难。

  「我去换衣服准备上班!」开什么玩笑,昨晚她要对付那只鸡时也说过「应该会」这三个字。

  千夏掩不住小脸上的失望,「你不留下来帮我?」

  「今天我有一场早报,不能不到!」文蔚的声音已从闺房快速转移至大门前的玄关。

  盈盈的水眸顿时转向,飘至另一名室友的身上寻求奥援。

  「呃……」叶豆蔻的脸上挂着一片僵笑,「我上班也快来不及了。」

  她垂下螓首,「噢……」

  「祝你成功。」叶豆蔻揉揉她的发,转身匆匆赶上先一步逃难室友的脚步。

  大门被关上的声音很快自她的耳边传来,千夏叹了口气,无言地看着搁放在流理台上的鲜红朝天椒,伸手翻了翻摆在一旁自网络下载的资料,在不求甚解后,不断命自己回想大哥都是怎么把这一颗颗辣椒变成鲜辣诱人的酱料。

  应该,是那样做的……吧?

  应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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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味分子一再轻叩睡意的门扉,睡意浓重得睁不开眼的韩致尧,两眉不由自主地朝眉心靠拢,下意识地分析着闯进鼻梢的气味内容。

  这味道……嗯……是朝天椒。

  诱人甜美的睡意,令忙至夜半才上床休息的韩致尧无法抗拒,他低低咕哝一声,翻身将脸庞埋在软绵的枕头里,企图再见得一场好眠。

  但逐渐形成的问号,随着愈来愈浓烈的气味蔓延,穿越漫漫无边的梦海抵达他的心田。

  朝天椒?七早八早为什么会有朝天椒的味道?而且还是干煎过后的朝天椒?

  是作梦吗?对,他在作梦,应该是作梦。

  刺鼻的辛辣味一再窜进他敏感的鼻稍,怎么更换睡姿也躲避不掉那令人很难不去在意的怪味后。他不得不怀疑这场梦境也未免太过真实了些。

  烧焦的气味悄悄渗进辣味浓重的空气里,愈睡愈痛苦、愈闻愈不对劲的韩致尧终于放弃与周公挣扎,一骨碌地白床上跳坐而起。

  老天,失火了吗?

  甫张开两眼,韩致尧便愣坐在床上。白色烟雾弥漫了整间屋子,呛辣的气味刺眼催泪,几乎今人无法呼吸。他一手掩住口鼻,飞快地跃下床来到窗口边打开半掩的窗扇,打算让清鲜的空气冲散一室的烟雾,岂料两手一推,更浓烈的油烟便迎面呛来。

  「咳咳……」他一手挥开白烟,抹去被迫蓄满眼眶的泪水,试图看清隔邻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烟雾的来源,就在他正对面的窗口,他瞇着眼努力辨识,隐约可见对面窗里有名身穿围裙的女子,似乎正站在窗边执着锅铲翻炒着锅料,而那些锅料,正是此时此刻空气严重污染的元凶。

  那位芳邻是想烧了她家厨房吗?

  喉际忽地一阵犯痒,喉中的纤毛经不起此等过于强烈辛辣的刺激,展开了一连串排斥外物刺激的作用,使得他难以遏止地频频作咳。更糟糕的是,在被呛咳了一阵后,犯痒的鼻尖也开始提醒他已经有了准备打喷嚏的预兆,而他通常一开始打起喷嚏,就注定得没完没了地打下去……韩致尧当下做出决定,迅速离开窗边,穿上了被扔在床边的拖鞋就往楼下冲去,在路经客厅时,不忘自抽屉中找来一副口罩戴上,顾不得自己仪容不整的模样,拉开大门飞快地跑向隔邻。

  这种情况是正常的吗?

  千夏不解地低首看着锅中已然焦黑的炒料,拚命思索着往日站在大哥身边看他制造酱料的过程。

  她记得,大哥是把材料切碎后,在锅中放入热油,再加入材料下去爆炒,可是在这过程中,好象并没有烟雾四起的这个过程呀,她是忽略了什么手续少放了什么吗?

  不解的水眸流转至一旁的香料架啊!胡椒,她少放了这一样。

  可是就在她取来胡椒罐时,她又蹙眉思忖着,到底该放多少才算是恰当。

  「哈啾!」声音自远方传来。

  哈啾?千夏怀疑地看看左右,再看向手中原封不动的胡椒罐。

  效果这么强?她甚至都还没开罐呢。这该不会是上天给她的指示吧?好,就倒下去。

  「哈……哈啾!」声音愈来愈大,也有逐渐靠近的趋势。

  「又是指示?」再一次的喷嚏声,令千夏不禁疑惑地看向手中的胡椒罐,「好吧,再倒一点。」

  「哈啾!哈啾!哈……啾!」喷嚏声已演变成连环战火。

  她听得好生为难,勉强地再倒完罐中剩余的粉末后,未料那指示性的喷嚏声还是没有停止。

  都倒了一整罐了,还不够?

  震天价响的鸟呜电钤声,霎时划破空气加入她的迷思中。

  千夏忙不迭地掏掏耳,「不会是幻听吧?」继喷嚏声指示后,现在换成啾啾声指示?

  遭人全力按到底,并不肯松手放开的电钤按钮,再次制造出不间断的金属鸟鸣声。

  沉思了好半天的千夏,猛然忆起这熟悉的鸟呜声,似乎跟她家的门铃声……一模一样。

  「来了来了!」恍然大悟的她慌忙扔下锅铲。

  正在被底下炉火熊熊烧烤着的锅炉,随之被弃置不顾。

  「早安,请问你找--」千夏甜美的笑意,消失在来客蒙着口罩,和一身睡衣拖鞋的打扮中,一双杏眸突地瞪大。

  妈呀,抢劫啊?

  下一刻,她已在本能的反应下,反手想将大门关上。

  韩致尧迅捷地一脚跨入门缝内卡住,并两手拉着门板不让她关上。

  被拉住门板而进退不得的千夏,才想伸手把他推出去,但他却把握时机倾身向前,利用身形优势占领门扇张关的主导权,属于男性的体温,淡淡朝她罩下。

  两眼泛满血丝,红红的鼻子抽吸着,眼角还泛着泪光的韩致尧,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身后映着晨光的女人,彷佛根本就没发生过什么事,竟能自烟雾弥漫的房里,带着甜甜的笑,一副神清气爽的来应门。

  嗅觉……嗅觉白痴?

  「哈啾!」下一波刺鼻的气味又传抵他的鼻稍时,他忍不住又再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千夏愣愣地扬首看着来客,就这样卡站在门缝里,喷嚏一个接一个的打个不停,他的半张脸庞,此刻全被覆盖在白色的口罩下,口罩上方的部分,则被覆面的黑发给遮去。喷嚏打到后来,看似已经把力气耗竭的他,索性蹲下了颀长的身子,抱头继续制造出一个又一个的哈啾声。

  听着听着,千夏原本满心的害怕,转瞬间在他辛苦又可怜的模样下,替换成满心的同情。

  「你……」千夏松开紧握门板的手,悄悄蹲在他的面前试着歇口。

  疲惫的韩致尧低垂着头,乏力地伸手朝她挥了挥,接着又再冒出一连串响亮的哈啾声。

  自他额际两旁垂下的黑发,在风中微微飘荡,她稍稍拉开与他的距离,犹豫地伸出玉笋般的织指,拨开他覆面的发。见他没有反对,她再轻轻拉下他的口罩。

  好……好狼狈的一张脸呀!

  泛满血丝的小白兔眼,闪烁的泪光,和莲雾般的红鼻,顿时呈现在她的面前。

  「你没事吧?」她的黛眉紧紧连成一道直线。

  「你……到底是在……哈啾!」韩致尧难受地开口,连重点都还没说到,一个喷嚏又接管了他的发言。

  「咦,怎么会有黑烟?」在顺流的空气中,阵阵烟雾在飞掠过千夏的身旁时,千夏总算是意识到她家的天气状态似乎是与外头的有些不同。

  韩致尧猛然抬起头,二话不说地站起身绕过她,拔腿就朝黑烟的来源飞奔。

  「你你你……」千夏傻愣了半晌,连忙追在他身后,却追不上长手长脚的他。

  按寻着烟雾的来源,一鼓作气冲至厨房里的韩致尧,当机立断地关上快烧破锅底的瓦斯炉火,并扬手按下排油烟机的按钮,再顺手打开厨房里所有的窗扇,让一室呛鼻的辣椒味全都排出去。

  「你……你想做什么?」追至厨房里的千夏,被强占厨房的不速之客吓白了一张小脸,有些恐惧地拿起锅铲紧紧护在胸前面对他。

  目带阴冷慑人的寒光,他慢条斯理地回过头。

  他想做什么?灭火兼杀人!

  迎上他似会噬人的目光,千夏登时紧缩着香肩,在他」步步走上前来时,两脚不住地往后退。

  「我想……」他逼近她,但无法控制的自主神经,却又在这时再度复工,「哈……哈啾!」

  他想哈啾?特地跑来她家,他就是想哈啾?

  随着再度不断响起的喷嚏声,和他涨红了俊脸一副辛苦忍耐着不适的模样,满脑迷思的千夏,再度哑然无言。

  一个穿著睡衣服着拖鞋,红着鼻子在她家打喷嚏的男人。

  这就是她对他的第一个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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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嘎嘎--」

  七早八早就被挖起来品尝千夏特制早餐的文蔚,面对着一桌焦黑得难以分辨出原料以及口味的菜色,一只乌鸦在她的头顶上飞过。

  她深叹了一口气,忧郁地想着,或许在千夏继承家业的伟大心愿未达成前,她们这些室友未来的每一天,恐怕都要像这个早晨这般黑暗。

  她微微偏遇螓首,看向另一名受苦受难的伙伴。

  叶豆蔻拿着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翻拨着盘中的菜色,一张素来艳光照人的芳容,此时像颗拉长的苦瓜。

  「你们怎么都不动?快吃呀,再不吃就要凉了。」精神奕奕的千夏拿着锅铲走至她们的面前,把另一批刚起锅的焦黑物体再添入她们的盘中。

  第二只乌鸦再度低空飞过,并在两名受刑者的脸上再添上两道黑线。

  在窗外,同样时间、同样地点响起的娇笑声,马上解救她们俩于困境。

  「喂,帅哥终于开窗见客了。」文蔚走至窗边朝后勾勾食指,「望远镜呢?」

  「这里这里。」兴奋的叶豆蔻忙不迭地凑至窗边,拿起望远镜对准了隔邻的窗口开始调焦距。

  「帅哥在哪里?」千夏探头探脑地挤进她们两人中间。

  「那里啊。」她们俩一致地伸手指向正前方窗口里,那个正不耐烦想要赶走楼下那群吱吱喳喳小女生的男人。

  千夏顺着她们所指的方向看去,而后不确定的黛眉,不由自主地扬成两座小山。

  「那个?」再三确定没有看错人后,她很怀疑地歪着螓首,「你们确定是他?」

  「除了他外,我们这附近还有谁比他更养眼?!」在那些追星族小女生的耳濡目染下,早就久仰美男大名的叶豆蔻,能亲眼一睹美男方起床时的慵懒迷人样,她就不禁深深感谢自已选对了地方租屋。

  养眼?千夏很难跟着她们一块点头同意。

  假如她没有看错的话,那位帅哥先生,似乎正巧就是昨天那名硬闯进她家的哈啾先生。帅哥?想来就觉得好勉强,她对他的印象,始终都停留在他红着鼻子打喷嚏里。

  「文蔚,他的右眼眼角有一颗痣。」叶豆蔻忽然像是发现新大陆般,拚命拉着文蔚的衣袖。

  「我看看。」文蔚听得兴致都上来了,连忙抢过望远镜。

  叶豆蔻爱笑不笑地搓着下巴,「听老一辈的人说,有爱哭痣的男人,很恶质喔。」

  「恶质?」被她们两人彻底忽略的千夏,忍不住提出疑问。

  她们俩慢吞吞地回过头来,转想了半天后,拍着她的肩头说出一致的结论--「你别接近那种人。」大野狼由她们去欣赏,她这只小绵羊还是窝在厨房制造可怕料理就好。

  「哪种?」她更是陷入十里迷雾。

  「会让女人疯狂的那种。」光是看他用一双冷眼驱逐那票小女生,叶豆蔻就在心底为他加分,更不要说他穿著睡衣半露出结实胸肌的性感模样,看了就让她一早精神满点。

  「会吗?」对于那个只会猛打喷嚏的男人,她实在是看不出他的魅力何在。

  「喂,他看过来了。」文蔚紧张地以肘撞撞千夏。

  千夏先是迎上芳邻的眼,在晨曦的逆光中,他脸上的表情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赶跑了一票吵醒他的嘈杂小女生后,面无表情的韩致尧在回过头来时,不意却撞见那张害他昨天不得不上耳鼻喉科看诊的元凶的脸庞,才反感的想关窗走人,不料她却朝他抬起一手,看似是要他等她一会,而后匆匆忙忙地离开窗边。

  她想做什么?

  「早安,要不要一块吃早饭?」当手捧着自制早餐的千夏再次回到窗口边时,一张笑得春花灿烂的笑脸,顿时映入他的眼中。

  他有些意外,印在他眸心里的那张笑颜,几乎让他忘了昨日早上她曾做过什么事,和她方才说了什么话。

  朝阳的光束射入他的瞳中,好刺眼……他的两眸自那张笑颜往下一降,降至她手中那团焦黑的不明物,以及她身上那件令人眼熟的围裙,然后他想起了她方才邀请的内容。

  韩致尧沉默了一两秒,随即当着她的面将窗户关上。

  居然这样伤害人家的自尊心!

  她也不过是想邀他吃一顿早饭,顺便为昨天的事向他道歉而已,而他竟然这么不给面子!

  深受打击的千夏,哀怨地咬着粉嫩的唇瓣,可怜兮兮地转看向身旁的两名室友,寻求她们的友情安慰。

  文蔚与叶豆蔻不语地回想着对面帅哥的动作,再回过头来,低首看向千夏手中那盘悲惨得看不出原形的早餐,再一次地,理智的室友们吐出一致的结论。

  「是我也会关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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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她。

  世界真是太小了。

  大型量贩店明净的玻璃窗镜,映出纠缠了一双剑眉的韩致尧,在窗镜另一头不远处,一个令他眼熟的女人,正推着手推车东张西望地寻找着采买的物品。

  其实照他这个角度看去,他并不能很清楚地看见她的面孔,可是单看着她的侧影,他就是能笃定,那名有着一头纯粹黑泽,不经任何染料加工长发的女人,就是连续骚扰了他两早的芳邻。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她那张剔透干净的笑颜。

  那天,她站在种满紫色小花的窗口边,衬着阳光的甜蜜笑脸,像个淡淡的水印,依然存印在他的脑海里。

  这是他第一次把她看得这么清楚--虽然看不清她正面的脸庞。头一回见面,呛咳和打个不停的喷嚏,令他没法仔细看清她的模样,此时在宽敞偌大、光线充足的卖场里,随着她每一次伸出皓腕取下架上欲买的物品,藕色的玉臂总会在滑落的衣袖间浮现,卖场里略强劲的空调,也一再地撩动她直瀑般的黑发。

  当韩致尧察觉自己正推动着手推车,两脚默默地朝她身后前进,想等待她不经意的回首,以看清她的面容时,他才赫然发现,他在她身上存有不少被她勾引出来的好奇心。

  好吧,他承认,对于这位芳邻,他是有点好奇--他只是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能烧了自家厨房而不自知。他只是很好奇那天早上邀他过去吃早饭的她,手里捧着的那个黑压压的盘子里,究竟是装了哪种食物。他只是很好奇……世纪大饥荒又没发生在这座小岛上,她没事买那么多粮食做什么?

  愈是看她采买的内容,虽明知那不干他的事,但不知为何,在潜意识里,他就是想皱眉。

  蔬果青菜、各类肉品、鱼肉蛋奶、南北杂货、干粮罐头,一一从架上移师至她的推车上,堆栈成一座壮观的小山,而她本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拿了多少,也没发觉周遭的人们正叹为观止地瞧着她,一双忙碌的小手,仍一径地在架上游移个不停。

  她想存粮?还是她想在她家开个小型食品供应站?

  回想起那间烟雾弥漫的厨房,再打量一回她推车里的物品,韩致尧便不想再自行猜测下去。因为无论她买那些东西是为了什么,他都不希望,使用那些物品的人又会是她。

  跟随她的脚步止于光滑的地面上,他摇摇头,将手中的推车推向另一个方向。

  在韩致尧走向另一区时,回过头的千夏就发现了他。

  她有点能够理解豆蔻的话了,他是有本钱让女人为他疯狂的。

  劲瘦颀长的身躯,标准的骨架衬上质地上好的衣着,彷佛是刚从百货公司橱窗里脱逃出来的模特儿似的,站在这片全是主妇或小孩的人群里,他实在是个超级醒目的男人,很难让人不对他多看一眼。

  他的长发被他绑束在颈后,露出了一张清俊又立体的脸庞,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间,在在都充满了优雅,她几乎可以自那些主妇和小女生的眼里,看见她们眼底疯狂对他射出的光和热,即使是他正处在这个与他格格不入的地方推着推车正在采买,但还是无损于他给人的印象。

  他的印象……千夏两眼直不隆咚地睨看着远处的他,实在是很难把他跟那天红着鼻子拚命打喷嚏的男人联想在一块。

  改变的落差这么大,这男人是会变色的爬虫类吗?

  千夏两脚一顿,觉得自己也很莫名其妙,无端端的站在卖场里联想着芳邻像哪一种生物,她是哪根筋接错了线?

  她失笑地摇首,收回流连的视线,推动沉重的推车走向结帐台。

  或许是周末的关系,卖场里的人潮格外汹涌,结帐台前更是大排长龙。等候了老半天,终于轮到千夏时,她忙把一车的东西一一堆上滑动的台面,随着结帐员手中的光笔一一划过号码条,结完帐的商品开始自台面的另一端堆积,而后蔓延至这一端。

  另一场塞车就此开始。

  由于东西实在太多,千夏结完帐的商品不及行包取走,堆满了整座台面的商品,使得下一位欲结帐的客人,只能和结帐员一块瞪眼冷看慢吞吞的她阻塞了帐台上的流动性,而后头已经排队等候了老半天的其它客人,抱怨声更是开始此起彼落。

  知道自己制造了什么麻烦的千夏,绯红了小脸忙着打包,可是愈急手脚也就愈乱,尤其在一票票冷眼的凝视下,压迫感更是使得她心慌意乱频频出错,也因此,她所拖延的时间也就愈来愈长。

  一双大掌忽然加入她忙碌的阵营。

  她茫然地抬起螓首,两眼看进一双澄澈得似海水的蓝眸里。

  「动作快一点。」因看不下去而出手解围的韩致尧,低声向她吩咐完后,俐落地将台上的物品一一扫进塑料袋里。

  「啊……噢。」她急急回神,不意间却碰落一盒鲜奶。

  「别紧张。」迅捷的大掌立刻截住落下的鲜奶盒,具有稳定人心力量的低沉嗓音,在她贝耳耳畔响起。

  千夏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会,而后微红着睑点点头。

  他几乎错过她悄脸上一闪而逝的红霞,可是他没有,他还是捕捉到了那抹令人惊艳的瑰色。

  将她最后一项购买的物品装进袋内后,韩致尧快手快脚地将她打包好的袋子全塞进推车内,一手推动推车,而另一手则是拉着她的玉臂,将定立在原地不动的她给拉离众人目光的扫视区。

  在他快速的步调下,千夏茫茫然地被他拉着走,当卖场门口空调的强劲气流将她的神智吹回躯壳内时,他们俩已站在卖场外头,而他也已经将推车归回原位,两手正持着她的战利品静站在她的面前。

  她眨眨眼,迷茫的脑袋想理清这是怎么回事时,俯向她的高大身躯已截短两人的距离,淡淡的古龙水味朝她罩下。

  没来由的一股压迫感令她倒抽一口气,属于他的味道便沁入她的肺叶里,她怔了怔,醇厚的气味像张温热热的毯子,在微凉的晚风中将她包围。

  「你的车呢?」韩致尧晃了晃手中沉甸甸的购物袋,边问边转首估算着从这里到停车场的距离。

  「车?」低沉浑厚的嗓音令她的思绪有些飘浮。

  「你怎么来的?」他绕高了剑眉,目光回到她存有疑惑的小脸上。

  千夏抬起螓首想答话,但没料到,近在眼前的他,身躯远比方才打量时来得更高大慑人。

  「我用……走来的。」她愈说愈小声,水眸迟疑地瞥向他那一双愈靠愈紧的浓眉。

  走来的?就算离家再怎么近,打算买这么多东西,却用走来的?他开始好奇她脑袋的结构。

  他轻叹一声,「我送你。」

  「啊?」

  没等她诧闷完毕,也不等待她的同意,他的长腿已经迈开步伐,持着她采买的所有物品往停车场走去。她怔怔地看着他独断独行的身影愈走愈远,随后赶紧小跑步地跟上。

  韩致尧将五六包购物袋塞进行李箱后,走至一旁为她开了车门。

  在千夏的眼中,他又开始像只低温爬虫类般变色了。

  那天红着眼像要杀人的哈啾先生不知跑哪去了,那个关上窗户伤害她自尊心的芳邻先生也不知被他藏至哪里,现在在她眼前,只剩下一个优雅又有些独裁的男人,而且,他还有一双爱琴海般的眼睛。

  看着开启的车门,对于他过于敦亲睦邻的态度,千夏有些犹豫。慢吞吞地,她抬起视线迎向他。

  海蓝色的眸子与她对个正着,她心虚地想把头垂下,但他修长的食指却顶住她的下颔止住她的动作。

  「上车坐好。」命令式的语气滑过她的耳畔。

  被他饱含严厉的语气一吓,千夏动作快速地钻入车内,系好安全带后,背靠着椅背,挺亘着腰杆坐正,一双小手也规规矩地贴合放在双腿上。

  韩致尧捺住到了唇边的笑意,免得自已会笑出声来。

  眼前的芳邻,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步兵训练营里,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新兵。

  胸口心儿枰坪跳,千夏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地乖坐在椅上,看他为她关上车门,绕至另一边打开车门坐进来。狭小的空间多了他的存在后,不知怎地,就是多了一种压迫感,令她的呼吸更是不顺畅。

  再回过神来时,车子已在地面上滑行。虽然开了空调,可是千夏就是觉得车内的空气极度沉重,彷佛是给人一种压倒性存在感的他,将车内所有的空气全都汲取了去……她偷偷抬眼睨向那名抢劫她空气的男人。

  在夜色的包围下,那双让她联想到爱琴海的蓝眼失去了亮泽,偶尔在街上闪烁的车灯与路灯的映照下,隐隐映出它原本的虹色。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那天有着小白兔眼睛的男人,在眼中的血丝散去后,竟会变成一个货真价实的外籍人士。不过,看他的长相,又好象是掺了点中国的血统。

  疑问一点一滴地在她的心头开始凝聚,千夏没注意到她正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脸庞,只是反复地在心里想着,自从见过他以来,她好象都没好好跟他说上两句话,她甚至连他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同处在一个空间里,就这样两厢无语是不是很奇怪?而且他还帮过她呢,该不该对他说些什么?

  「法国。」他忽然开口。

  「啊?」思绪骤止,在发言权被他抢过时,她还没想出该用什么打破僵局。

  「中法混血。」韩致尧一手指向自己的双眼,解答她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疑惑。

  「噢。」她温吞吞地应了声。

  能说的话题被他说了,那她现在该说什么?对了,道谢,她还可以向他道谢。

  「刚才……」做完一长串深呼吸后,千夏鼓起勇气开口。

  「到了。」他却在这时踩了煞车,伸手指指窗外的她家大门。

  到嘴的话题又被他结束掉。

  修长的手臂越过她的胸前为她打开车门,她忍不住屏紧了呼吸,以为他想做些什么,四肢僵直地紧贴着椅背不敢妄动,但他却在为她解开了安全带后,便自行先下车打开后头的行李箱。

  红霞迅速占据千夏的整张小脸。

  她……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不过是君子的想认她开门而已,而她却……她今晚到底是怎么了?

  在他为她拿出她所买的东西,并将车箱里大包小包的东西提至她的家门前时,千夏躁红着脸蛋,不好意思地跟在他的身后。

  「需要我帮你搬进去吗?」把东西放在她家门前后,韩致尧回过头打量着她娇小的身躯。

  她羞窘地挥着手,「不、不必了,到这里就好,我搬得进去的。」

  「确定?」语气中饱含怀疑,海蓝色的眸子也俯降下来与她平视。

  映着温暖的眸子令她心中微微一蒙,千夏飞快地垂下螓首,小脑袋用力点了两下,两眼直视着柏油地面,不敢任眼珠子四处游移。

  在她局促绞扭十指的动作下,生平第一次,韩致尧觉得自己的长相很可能是十分吓人。可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记得在数日之前,那票与他相亲的名媛们,对他相貌的评价又似乎并不是这样。

  他微偏着眉角,实在是很好奇自己是哪里吓着了她。

  「那,晚安。」他搔搔发,带着一团迷思转身走回车上。

  千夏不语地看着他将车子开进隔邻大宅的门里,脑海里,还清晰地映着他方才那双温存的蓝眸。

  将车子停妥在车库里后,韩致尧将手伸向后座拿来自己的购物袋,不意间,却在方才她坐过的位置上看见一个小纸包。

  她掉的?怎么刚才帮她提东西时没注意到这一样?

  他有些好奇地打开小纸包,而后,怎么也止不住胸腔里那份浓浓漫开来的笑意。

  隔着车窗,他带着笑抬首望着隔邻的灯火,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并开始好奇待会她来找回这样东西时,那张巴掌大的粉嫩小脸上,将会出现什么表情。

  很奇怪地,对于这位芳邻,他就是有种莫名的预感。

  他对她的好奇心,可能会愈来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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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办,该不该去把东西拿回来?

  千夏烦躁地在邻居的大门前踱来踱去,有时,她会停下脚步跨在草皮上拔着青草思考该怎么开口,有时,她会一口气走至大门前,然后不具勇气的双脚,又会再度把她给拖回徘徊的原地。

  漾漾的水眸,再一次地飘向大门旁的门钤,一想到将要去拿回的东西,她就失去勇气把食指放上那个门铃,然后硬着头皮进去向他把那样东西要回来。

  干脆……就把东西放在他那里留给他用好了。

  不行,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用得着那种东西?

  那就、那就……当作不知道也没有发生这件事……更不可以!万一他直接把东西送来她家,到时她岂不是更丢脸?

  千夏羞愧万分地以两手掩着小脸。老天,她没事干嘛把那个东西掉在他车上?

  韩致尧带着笑意的低嗓,透过对讲机流漾至夜晚清凉的空气里。

  「亲爱的邻居,可以请你停止虐待我的草皮吗?」她再来来回回的踩下去,只怕那块草皮就将被她的鞋面给压平。

  「喝--」千夏倒抽一口凉气,脚下的步伐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登时吓停,连忙转过榛首看向大门旁,那个具有看清来客功能的对讲机。

  「进来吧,门没锁。」伴随着他的声音,电锁式的大门应声开启。

  糟糕,他一定也发现她掉的东西了,而她刚才在他家门前的一举一动……轰的一声,热呼呼的热气,直从她的脚趾头一路蔓烧至她的头顶,而她几乎可以嗅到她发顶的焦味。

  千夏尴尬万分地一手掩着脸颊,知道继忘了东西后,自己方才的糗样他也一定都尽收眼底。如果他能允许她在他家的草皮上,挖个地洞让她自己埋进去的话,她保证,现在的她绝对很乐意挖的。只是就算她挖了,该去面对的现实,还是得踏进大门去面对。

  好不容易迈出重若千斤的脚步,千夏走进大门里,绕过黑暗中看不清楚的庭院,走向那扇半掩的门扇,里头柔和明亮的灯光,自门缝中轻泄出来。

  走进玄关脱去鞋子换上室内鞋后,千夏抬起螓首,在两眼接触到眼前的景物后,脑际顿时变成一片空白。

  是她走错地方了吗?在那瞬间,她的时空概念忽然恍惚了起来。

  耳边彷佛开始响起古老悠扬的胡琴声,上过发条的钟摆声,滴答滴答的音律潺潺泄进柔和的光线里,空气中,隐隐透着一种说不出的优雅气味。

  她的水眸轻轻流转,迎面一幅大型齐白石的山水画作,首先映入她的眼中。玄关两旁分实青花青与釉里红的瓷瓶,瓷瓶里,播放着剪下的雪白素心兰,往前探一步,厅内的家具与摆设,看起来,似乎……年代有点古早。她说不出此刻眼前的这种情景给她的感觉是什么,只觉得,有点怀念,又有点……像是步入了另一个古色古香的华丽世界。

  始终张着小嘴的千夏,不由得开始怀疑,今晚会不会是她这辈子发呆最多次的一晚。

  他住在这里?这个活脱脱像是从电影里头冒出来的那种古代大户人家,真的是那个老法兼爬虫类先生所住的地方?

  现在她不只时空有点混淆,就连国籍也开始有些模糊。

  坐在厅里好整以暇等着她大驾光临的韩致尧,在她呆愣在大厅入口处时,愈看她那张发愣的小睑,一缕笑意泛在他的唇边。

  「有这么叹为观止吗?」他起身走向她,将娇客迎进厅里来。

  「啊……」游移的杏瞳忽地流转至他欺近的俊脸上,千夏到嘴的问候,忽地止在她想起她来这里的目的。

  韩致尧挑着浓眉,将心里所有对她而生的好奇,化为耐心的等待。

  低首看着她漾着淡粉的白皙脸庞,他猜,待会将呈现在他面前的,应该会是一张红透的小脸。

  在他的视线下,被人盯着瞧的千夏,水亮的眸子,首先不由自主地飘移开来,接着白皙似雪的玉颊,悄悄覆上了一层嫣红,再悄悄地,染上些许醉人的酡色,被她咬过的唇瓣,此刻像极了新鲜诱人的樱桃。

  果然,如他所料,红透了。

  只是,和他的估计似乎仍有些误差。衬在她小脸上的霞色,配上那双迷蒙水眸所形成的画面,实在是出奇的……好看。

  他再瞧了她又开始绞扭的素指一眼。只要她别那么紧张的话,那么眼前的这幅画面就真的完美无缺了。

  韩致尧的蓝眸里藏着笑,在她脸部的温度直线上升至快冒出烟来时,他总算调开目光,放过手足无措的娇客一马。

  「坐。」大掌摊向一旁的棠木制客椅。

  她结结巴巴,「我、我……是来……」

  「坐。」不容拒绝的音调再度响起。

  严厉的声调令千夏的身子抖了抖,忙不迭地在他所指定的位置上坐正,像极了听从老师每一句话的小学生。

  他含住几乎出口的笑意,发现她的胆子实在是很小,只要声音稍扬高了点,或音量稍大了些,她就会很快地拋弃她所犹豫或坚持的,怕坏人似地马上依从。

  「来者是客,请先让我尽尽地主之谊。」韩致尧清清嗓子,将茶桌推至她的面前。

  千夏没有说话,熟悉的讶异又再度出现在她的眼眉间。

  他在……沏茶?一个老法在为她沏茶?

  从热壶至温杯,在氤氲的水气中,千夏看见自枝头被摘采下,经过各种繁复加工过程的茶叶叶片,在沸腾的汤水中再度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叶片在壶中自在地舒展着,一如在晨露中被采下时的嫩绿。

  首次冲泡的茶水,短暂地被放在杯中后而后被他倒去,千夏不解地看着他的动作,他却将温热热的小杯递给她,正当她还在疑惑时,他已拿起另一只小杯,示范性地放至自己的鼻尖前教导她闻香,豁然开朗的她照着他的作法轻嗅,香馥浓烈的茶香,随即缓缓萦绕在她的鼻稍,不久,他将杯子收回去,仔细斟上第二泡的热茶,再交至她的手中。

  千夏一瞬也不瞬地看着手中色泽滟滟的茶汤。

  她没记错的话,他说他是中法混血。但……他这算是哪门子的老法呀?单单看他泡茶审慎和专业的态度,她就觉得他比老中还要老中,就连泡杯台湾茶,他都此她这个士生土长的老台强。

  她血液中的民族性与尊严,遭受到空前的挫折。

  真是奇怪,从遇见他起,她的自尊心怎么老是出现从未发觉过的危机?

  「怎么了?」韩致尧瞅着她举杯不饮的动作。

  「我可以说实话吗?」她期期艾艾地抬起小脸来。

  「可以。」

  她沮丧地抿着红唇,「你让我的民族自尊心严重受创。」

  韩致尧拚命告诉自己千万别笑出来,免得来他家拿个卫生用品,就在他家门前扭捏犹豫老半天的她,会因此面皮薄得当场翻脸走人。

  「你在笑我?」她还是发现了他眼底泄漏的笑意。

  「没有。」伪装功力一流,他的面色丝毫无改。

  千夏不疑有他,低首啜了口芳香甘美的茶汤后,两朵红云又飘上了她的玉颊。

  「那天……」她的尾音拖得老长。

  「嗯?」他兴致不错地欣赏着她娇容上赏心悦目的瑰丽。

  「就是害你一直打喷嚏的那件事……」在他灼热的视线下,她好不容易才把迟来的道歉挤出口,「对不起……」

  颀长的身躯忽地入侵她的空间,「你叫什么名字?」

  「啊?」她半张着小嘴,愣愣地看着眼前过于靠近的俊脸,突地觉得胸口的气息揪成一团,愈来愈紧窒,愈来愈无法呼吸。半晌后,在她能反应过来时,她已下意识地想逃离他所制造出来的缺氧感觉。

  「你的名字。」他以一掌固定住她欲往后撤的后脑勺,温热的气息在她的面前流窜。

  「杜千夏……」她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乖乖吐出他想知道的答案。

  「千夏……」他反反复覆地在口中咀嚼着她的芳名,眼中抹过一份深思,「你有几个兄弟姊妹?」

  「一个哥哥两个弟弟,我排行老二。」在他过于欺近所形成的压力下,千夏又照实回答。

  他的浓眉飞了飞,「在你上头的……是不是叫杜万春?」刚巧有四个,如果就照名字的字义来推算的话,应该八九不离十。

  千夏惊讶地张大了杏眸,「你怎么知道?」他有超能力?

  「下面那两个,应该就叫百秋和拾冬啰?」他毫不意外地继续推敲。

  「你你……」她一手指着他的鼻尖,支吾得无法成句。

  他唇边的笑意愈来愈明显。她实在很容易猜透,像个透明的人儿似的。

  「我是韩致尧。」他拉下她的指尖,把绕了好大一圈的弯子再拐回来,正式回复起她方才的致歉,「希望你的厨艺早点精进些,下次别再把你家的厨房烧了。」

  所有心绪都由着他转来转去的千夏,还来不及收拾脸上惊讶的表情,被他勾起的绯色又染上了她的面颊。

  「我尽量……」呜呜……她又想挖地洞了。

  「喏。」他不怀好意地扬高眉心,自椅边持来一个她眼熟的小纸包,「你的东西。」

  千夏红着脸蛋,飞快地接过它,在将它紧紧抱在怀里时,一双带着怀疑的黛眉,朝他高高耸立而起。

  「你有没有偷看纸袋里头的东西?」笑得这么坏,他一定是知道里头装了什么。

  「没有。」他先摆上一抹童叟无欺的善良笑意。

  「真的?那、那……」丝毫不怀疑人性的千夏,一颗心登时被他软化,羞赧地反省起自己怎么可以怀疑起人家高尚的情操。

  韩致尧却在她满心内疚的这个当头,咧出一口闪亮亮的白牙。

  「假的。」好骗成这样,她到底是哪出产的保育级动物?

  千夏直瞪着那张邪恶的笑脸,彷佛看见了爬虫类再度在她的面前变色,先前文质彬彬的优雅男子已经消失,转眼间变成了个笑得坏坏的痞子男人。

  「原来你是用这牌子的啊。怎么,这牌的吸收力比较好吗?」他刻意倾身向前,以指勾了勾纸袋,两眼瞄向里头的女性卫生用品。

  明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他还故意把它拿出来跟她讨论……千夏的杏眸缓缓移至他眼角旁的那颗黑痣,忽然觉得叶豆蔻说的话实在是很有道理。

  眼角有颗爱哭痣的男人,真的,很恶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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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韩致尧半掀着眼帘,试着将眼球焦距对准床边闹钟的表面。

  老天,又是早上八点……熟悉的气味分子再度入侵私人领域,眼皮沉重得掀不开的韩致尧,自口中吐出一串咕哝不清的词汇,伸手捞来另一颗软绵的枕头,用力将它压在脸上以杜绝那股把他惊醒的味道。

  多年来熬夜习性始终改不掉的他,每日清晨的七、八点,正是他这夜猫一族的黄金睡眠时期,可是隔壁的芳邻似乎也很偏爱在这个时段,制造出某种连睡神也难以与她匹敌的味道,强迫他这个生来对食物的嗅觉特别灵敏的邻居,缩短睡眠时间逼他早起。

  恐怖的气味仍是在室内挥之不去。

  犹豫再犹豫,挣扎再挣扎,韩致尧最终还是扔开枕头,两眼无神地在床上坐起,放弃再与芳邻对抗。

  起身推开窗,在朝阳刺眼的光束迎面射来时,那张令人难忘的娇美笑脸,果然如他所预期的,又摆在盛开着紫色小花的窗边。

  「早安,要不要过来一起用个早饭?今天我做了辣子鸡丁喔。」千夏甜甜的嗓音滑过空气抵达他的耳边。

  七早八早就吃四川料理?

  他朗眉半挑,蓝眸怀疑地睨向她充满期望的小脸。

  她似乎已经忘了昨晚她在他家发生过什么事。记得昨晚送她回家时,她还气红了一张小脸……这个女人,都不记隔夜仇的吗?他的目光再落至她的身后,发现站在她身后的另两个女人,正朝他拚命挥舞着双手。

  「过来,快过来!」神色痛苦的文蔚,不断地以无声的口形告诉他。

  「救救我们吧!」叶豆蔻双手合十地拜托着他。

  他的好奇心又被挑起来了。

  那个爱脸红的胆小芳邻究竟是做了什么好事?瞧瞧那两个女人,脸上痛苦的模样,跟他第一次领教到她的烟雾大法时的情况,好象差不多。

  「韩先生,你不过来吗?」在他久久没有表示后,千夏的芳容上掠过一阵失望。

  韩致尧盯审着她失去笑意的小睑,然后想起了刚才那阵把他吓醒的怪味。

  他转首瞄了瞄桌上昨天新买的肠胃药,决定在到隔邻去满足他的好奇心前,先吞两颗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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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梳洗完毕,也换好衣着的韩致尧,方站在芳邻大门前准备抬指按下门钤时,等候他已久的大门忽地开启。

  「你来啦!」千夏笑意盈人的小脸出现在门里头。

  眼前的画面,让韩致尧的脑中掠过一个古怪的念头。

  小狗?

  瞧她染了红嫩色泽的小睑,一副兴奋快乐的模样,俨然就像是等待主人归来的家犬,要是扔给她一根骨头,说不定她还会摇摇尾巴。

  「他来了!」另一阵高扬振奋的欢呼声从屋里传来。

  「万岁!」惊喜万分的娇娇女音马上应和。

  「借光借光……」速度有如跑百米的文蔚,一手抓起公文包,一手将在门口迎客的千夏拉进玄关里,穿好鞋后就急着往外逃。

  韩致尧不语地打量着她类似逃难的动作。

  急忙跨出大门的文蔚,在绕过碍路的障碍物韩致尧后,忽地倒车回到他的身旁,万分感慨地拍拍他的肩头。

  「感谢你的大恩大德,千万保重。」短暂停留后,十级旋风又急速刮过。

  比较有同情心的叶豆蔻,则是在经过他时,匆匆塞给他一瓶胃药,「拜托,就算再怎么难吃,你也要说不错吃。记住,对她要昧着良心一点。」

  停留在他面前的倩影,在她的话尾结束前已快速消失,韩致尧哭笑不得地目送两名不讲义气的女人迅速遁走。

  被人塞进玄关里的千夏动作缓慢地探出娆首。

  「她们人呢?」小脸上带着十足十的疑惑。

  「逃……」韩致尧想了想,马上改口,「她们走了。」其中一个同志交代过了,要昧着良心。

  千夏百思不解,「奇怪,最近她们怎么都提早上班?」以前她们不是不赖到八点半都打死不出门的吗?怎么都突然那么热爱工作了?

  「不请我进去?」他清清嗓子,一手指向门里。

  「啊……」注意力马上被他饱含磁性的嗓音拉回,「请进。」

  少了上回烟雾弥漫的景况后,踏上二楼的韩致尧,第一次看清芳邻的小窝。柔和的色调、女性化的摆设,采光充足的厅内,四处可见绿意盎然的植物,柔嫩像春天的气息,很像她给人的感觉。

  「早饭呢?」参观完客厅后,他高大的身躯挤进精致的小厨房。

  粉色的纤影自他的面前掠过,「刚才做的凉了,我帮你热一热,你等一下喔。」

  韩致尧闲适地倚在厨房的小门边,就着窗外漾进来的晨光,看着在里头忙碌的芳邻。

  她似乎很喜欢穿著围裙,只是她身上那件遮去她所有身材的朴素围裙,看了就觉得碍眼,并令人质疑起她的审美观。从这个角度凝望她的背影,光线透过质料轻薄的围裙,他大略可看出她秾纤合度得足以令人衍生出无限遐想的美好身段,而那头曾让他赞赏不已的长发,则被她盘成令他忍不住想摇头的阿婆式发髻,但在发髻下,却有片看似滑腻,诱人前去一亲芳泽的雪肤。

  真是矛盾的背影。

  他再稍稍换了个姿势,由另外一个角度打量她清秀的小睑。

  她的双眼,普通大小,也不特别的清亮或是水汪汪,两眉也是常见的柳叶眉,不同的是,这双让他联想到古代仕女的柳眉,蕴着自然的色泽并没有经过后天加工。再往下看,比较特别的就是那两片看来质地细密可口的樱唇,自然柔润的嫩泽,让人看了就有种想前一尝滋味的渴望。

  整体来说,这些年来,在他看过各色脂粉佳俪后,她的五官容貌,顶多只被他归类为中上程度,可是每当她笑起来,那甜意十足,会让人打心底想再多贪看一眼的笑意,却又达到他满分的标准。

  不只背影矛盾,连长相也矛盾。

  「好了。」热完佳肴的千夏,热情地向站在门边的他招手,「别光站在那里,过来坐下啊。」

  「这是……」韩致尧的两脚停顿在桌前,一手犹豫地指向盘中物。

  甜甜的笑靥浮在她的固颊上,「要趁热吃喔。」

  好奇心果然会杀死一只猫。这是韩致尧所得到的唯一结论。

  低首看着盘中飘扬着阵阵怪味,焦黑成一团的固状物体,他总算明白那两个不讲义气的逃难女人,为什么会逃得那么快了。

  「菜鸟。」他朝她勾勾食指,「你是厨房新手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千夏惊讶地抚着胸坎。

  用看的也知道。他理智的决定不回答她这个蠢问题。

  她红着小脸,习惯性地又开始绞扭着纤指,「我已经有几天的厨房资历了……」

  「这个,就是你要我吃的东西?」他一脸唾弃地拿起一根筷子,挑了挑盘中的不明物体。

  「你别被它的外表吓到了,它实际上是不错吃的。」千夏赶紧在他发出拒吃宣言前,将他推至椅边坐下,并对他摆出了个讨好的笑脸。

  他无法拒绝这种会甜进心坎里的笑意,可是,他全身的每一颗美食细胞,却全面排斥接受劣质食物的入侵。

  「吃吃看嘛,好不好?」见他迟迟不下箸,千夏坐在他的身旁放软了原本就已经够柔软的娇嗓。

  深具催眠及魅惑作用的软性纤音,丝丝潜进他的耳膜深处,韩致尧微微一怔,理智和坚持随即被弃置在脑袋的角落边边,心神转瞬间全被她的摄魂大法给收了去,不知不觉间,手中的竹筷已挑起盘中物,并往他的嘴边送去。

  「味道怎么样?」她期盼地凑近他的身旁,水色的杏眸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咸辣酸苦四味俱全的怪味,自他的舌尖窜爬至他的鼻腔,先前她所制造的迷魂魔咒,登时解除。

  要昧着良心、要昧着良心……他反反复覆在心中叨念,努力忍住说实话的冲动。

  「难吃。」他忘了,他本来就没有良心。

  「我……我再做过!」她不死心地抢过盘子,准备再回去重新奋战。

  巨灵掌轻松地拉住她的柔荑,「别浪费时间了。」

  带着充满受伤的表情,千夏缓缓回过螓首。

  浪费时间?她辛苦做出来的成果,被他说成是浪费时间?她听见她的自尊心再度产生龟裂的声音了。

  韩致尧没去在意她的表情,拉住她的小手后,在指尖的触觉下发现她的手很粗糙,翻开被他拉住的柔荑,果然在上头看见这个厨房新手所不明了的家事伤害。

  他自口袋中掏出一小盒随身携带的护手霜,打开小盒挖出些许质地细致的霜状物体,涂在她的手心里开始为她搓揉。

  「你在做什么?」总是跟不上他的心思和举动的千夏,满脸好奇地低下头来。

  他两手顿了顿,不一会,又再继续动作。

  不要问他,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干啥会同情心过剩,没事对她做出这类关心的事。

  「给手。」擦完了她的右手,他朝她另一手勾勾指。

  习惯服从命令的千夏,柔顺地把另一手递至他的掌心里,细细感受着他指间忽重忽轻的涂抹劲道,尔雅的古龙水味又泛进她的鼻稍……千夏抬起眼睫,偷偷看向他那张此时看来好象很善良无害的脸庞。

  昨晚的恶质先生,似乎……又被他藏起来了。现在他的眸子海蓝蓝的,是种和平温柔的色彩,她实在是很想知道,他究竟还有几个模样可以变?他这只变色性的生物,还有几种她没见过的颜色?!

  微热的气息拂上她的嫩颊。

  「你……」他修长的食指忽地顶高她的下颔,眸中的蓝彩也变得深沉了些。

  千夏又停止呼吸了,明媚的瞳心近映着他的脸庞。

  他更是缩短两人间的距离,忽地探出两掌,动作飞快地解开她身后围裙的带子,成功地脱去她的围裙后,熟练地穿至他的身上。

  「站远一点。」下一刻,他已站起身,在走至流理台前不忘对她扔下这句叮咛。

  先前笼罩在他男性气息里的千夏,对他的举动完全反应不过来,直至缺氧的肺叶又再度获得新鲜的空气后,她才发现她邀请过来的芳邻,已经自动自发地从冰箱拿出所需的材料,在台边制造出切切剁剁的声响,不一会,在他打开炉火后,排油烟机吵杂的声音也加入其中。

  他不会是在……作菜吧?

  她好奇的起身走近,想看看他在做些什么时,像是脑后多长了一双眼的他,低沉的声调立刻止住她的步伐。

  「回原位坐下!」想被热油烫伤吗?

  「是!」猛然一惊的千夏,连忙坐回原位不敢再偷瞄一眼。

  实在是,很想看很想看,可是……又不敢看。

  千夏定定的把视线集中在桌巾的花纹上,开始默数起桌巾上的小花图案有几朵,但数着数着,一股诱人垂涎三尺的香味,便漂漫至空气中勾引着她心弦。她嗅了嗅,好香……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辣子鸡丁忽地摆至她的面前,蒸腾的香气扑上她的脸庞,令她难以置信地张大了眼,直盯着眼前不知他是用了什么魔法变出来的美食。

  「开动。」脱去围裙的韩致尧在她的身旁坐下,为他们各添了一碗白饭后,反客为主地宣布。

  她的元神还在天外天跟火星人打招呼。

  「还不吃?」带着磁性的男音扬高了两度。

  「是是……」三魂七魄速速归位!

  「味道怎么样?」下厨的韩致尧没什么食欲,」手撑着下颔,兴致勃勃地瞧着她的吃相。

  千夏感动得不停点头,「好好吃!」人不可貌相,他的手艺好到跟她大哥有得拚!

  「我想问个问题。」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桌上的餐具。

  「什么问题?」

  海蓝色的俊眸微微瞇起,「你每天坚持污染我居家环境空气的原因是什么?」

  「我想学作菜……」被他的眼神一吓,她的音量顿小,怯怯的有若蚊鸣。

  「为什么要学?」他一定要问问他每天清早会如此受苦受难的由来才甘心。

  「因为家庭因素……」她开始扭手指头。

  他皱眉地拉开她的纤指,还是没放过她,「哪一类的家庭因素?」

  「我、我……」余音拖得比黄河还要长。

  「嗯?」他两目一瞠,鼻音一扬。

  千夏马上垂下螓首全盘托出,「我大哥要我接手我家的川菜馆……」

  「川菜馆?」朗眉扬成不可思议的角度,「怎么接手?由你来当大厨?」

  「嗯。」千夏微偏着螓首,小心翼翼地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他冷静地指向盘里,先给她一个随堂考题,「告诉我,哪个是葱哪个又是蒜?」

  「这个……」她一个头两个大,顿时陷入苦思。

  就凭这只葱蒜都分不清的三脚猫,要她来接掌川菜馆的大厨?别逗了!哪家店由她开了哪家倒,她根本就不是下厨的那块料,不可能的任务原来就是这样拍的!

  可是,她犹在分辨葱蒜的专心神情,以及每天清早固定飘出的恶味都在在表示了,她是认真的,而她那位深具冒险精神的大哥,打算让她接下川菜馆的没大脑决定,似乎也是认真的。

  愈想愈荒谬,愈想愈好笑,险些呛笑出声的韩致尧,努力按捺下胸口的那团笑气,但丝丝笑意,还是不小心在他的薄唇边漫开。

  「你好象又偷偷在笑我……」她小声地说出她的观察心得。

  「哈--」再也蕴止不住的大笑陡地窜出,捧腹狂笑的他还频频抖耸着两肩。

  千夏不语地盯着这只在她家莫名其妙笑翻的变色生物。

  恶质。她抿起红唇,决定撤回先前好不容易对他改观的所有好印象。

  他眼明手快地拖住鼓着腮帮子、气呼呼欲起身走人的佳人,但邪恶的笑意还晾在他的唇边,并且不断扩大。

  「明天你还会邀我过来吃早餐吗?」在这么挫过她的士气后,他实在是很好奇,下次她是否还会再开门让他进来。

  压迫感又来了。千夏倒抽一口气,眼前清澈的蓝眸像波波的海涛,急速冲刷走先前他所制造出的不快。

  「会不会?」发觉她一紧张就紧屏着呼吸的韩致尧,刻意将她拉得更近,逗弄的指尖拂过她嫣红的面颊。

  她有些犹豫,「你会不会再嘲笑我?」

  「也许会。」

  她歪着螓首想了很久,最后严肃地表示,「我想,我可能还要再考虑一下。」

  浓浓的笑意又开始在他的胸腔泛滥,他伸手揉揉她的发,终于确定他家隔壁,到底是住了何种等级的稀有保育动物。

  不知怎地,他突然开始期待下次的早餐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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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是你?」满肚子起床气的韩致尧,老大不爽快地瞪着自对讲机的画面所传来的影像。

  接受死人脸招待的尹书亚,已经很习惯他每回发作就很恶质的起床气,于是大人有大量地当作自已没看过那张恶脸,反而很好奇地看看左右。

  「你在等别人吗?」清晨八点整,他有别的客人要来访?

  韩致尧张大了嘴,正欲开口,却突地合上。他有在等人吗?

  好象有。

  眼珠子微微瞟向窗外芳邻反常紧闭着的小窗,再嗅嗅一室甜美清鲜的空气。那个老是在他面前缺氧的胆小芳邻是怎么了?都过八点钟了,她居然没来污染他家的空气,也不在窗口摆着甜甜的笑脸享餍他的视觉……「哈罗?」还被关在门外的客人企图招回发呆大爷的游魂。

  韩致尧猛然回神。他干嘛?吃错药的七早八早爬起床,神智不清醒地坐在床边等着芳邻来制造可怕的气味,难不成他还真的在期待芳邻恐怖的早餐宴?

  错觉,一定是错觉。又不是脑袋短路,他才没在期待些什么。

  终于被放行进门的尹书亚,踱入室内时,扬着笑看着脸色难看的屋主,施施然拾级步下楼。

  「真稀奇,你居然会在这个时间醒着?你改作息了?」这只夜猫不是不到正午不睁眼的吗?就连三个闹钟都对他没效,是谁有那么大的法力能把他给挖起来?

  「最近改的。」顶着一头蓬头乱发的韩致尧,在路经他面前时转向踱至厨房,拒看专门为他带来麻烦的来客。

  把他家当自家厨房逛的尹书亚,在他把咖啡煮好后,坐在吧台边自动自发地把他要喝的咖啡接过来,并把一本小簿子交至他手上。

  「这是什么?」一朵乌云开始在他的眉心拢聚。

  「你下半年度的行事历。」尹书亚心满意足地品尝着顶级蓝山的香醇。

  「拒收。」转眼间,行事历呈拋物线飞越过大半个厨房。

  「那我告诉韬玉你躲在这里好了。」来访的大爷优雅地放下瓷杯,长腿一拐,直朝厨房门口走去。

  要命,内奸投诚变外贼?原本起床气还有半分的韩致尧,神智登时在脑中的阵阵警铃声中清醒,忙不迭地冲上前拖住欲走大爷的脚步,并奉上一张极度谄媚的笑脸。

  他涎着脸嘿嘿直笑,频搓着两手,「尹大经纪、尹副理,咱们有话好商量嘛!」

  「手。」尹书亚神气地朝他伸出一掌。

  韩致尧死瞪向来掌,嘴角微微抽搐。士可杀,不可辱。做人要有骨气、更要有腰杆……这是哪个跟自己过不去,又不必辛苦逃家的呆瓜说的?

  「汪!」虽是获有不甘,但他还是马上屈从在恶势力下把掌心搭上去。

  当当当!胜利的桂冠降临至有敌方痛脚可踩的尹大人身上。

  「乖。」尹书亚笑意满面地揉揉他的发,弯腰拾起遭弃的行事历,再把它放在他两手举过头顶,状似恭迎圣旨的双手上。

  一大早就心情恶劣的韩致尧,挫败地抹抹脸,翻开簿子,排得满满的行程表顿时让他的脸色直降至黑色调。

  「又排得这么满?」他才忙完上半年度,现在又想压榨光他所有的时间?

  身为经纪人的尹书亚无辜地摊摊两掌。

  「我尽力了。」谁教他要这么红?台湾和法国两边同时都来抢人的下场,就是只留给他一丁点的时间睡觉,其余的时间全都得认命工作。

  胸坎里硬是硬着一股吐不出又咽不下的闷气,韩致尧先是看了看手中的行事历,再转首估计与垃圾筒的距离,然后开始盘算着当老姊和老妈联袂杀来时,他还有几个老窝可以躲。

  「别想。」尹书亚单用脚趾头,就可以猜想出他此刻在动什么脑筋。「不然我就把你的底给抖出去,等韬玉和你老妈把你架回去,严刑拷问之下发现你在外头做些什么后,我看你有几层皮可以供她们剥。」

  韩致尧顶着一张黑压压的大黑脸,抬手直指向他的鼻尖。

  「共犯,我要是被逮回去,你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要是老姊知道是尹书亚这个内贼兼叛徒在帮他避家祸,看老姊不把他打入十八级冷宫才怪。

  尹书亚朝他挤挤眼,「所以说啦,同在一条船上,大家合作一点。你也不希望你的事曝光吧?」现在全韩氏家族都在通缉这小子,要是没有他在幕后帮这逃亡的接班人瞒天过海,看这小子还能逍遥到何时?

  一想到家里那两个现代武则天,黑脸霎时更添三分惨淡的黯色。

  「上回我搞砸的那场相亲,我老妈知道后火不火?」他蜇回吧台边坐下,疲惫地将十指埋进发里。

  尹书亚笑咪咪扬高嘴角的弧度,「你要是敢跟天借胆回家,后果请自行想象。」

  唉……满肠满肚的不满当下节节败退,恶劣的心情急速转为自艾自怜。

  「喂,你到底是搞定我老姊了没有?」韩致尧像颗泄了气的皮球,既感叹又无奈地趴在桌面上。

  「正在努力中。」他说得很模糊。

  「努力到什么程度了?」还是现在进行式?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案成为过去式?

  尹书亚好笑地睨他一眼,「你在急什么?」

  「我急着把你这个地下继承人扶正。」眼中眸光一闪,他偏过头看向这名这些年来在他落跑后,实际上在代他和帮韩氏家族掌权的人。

  「你就这么想把你家的祖产送给我这个外人啊?」面对送上门来的金山,尹书亚不知是该向他说谢谢还是说别那么客气。

  「我是巴不得快点移转家族责任。」无止无尽的喟叹自他的口中逸出,「只要你成了我老妈的半子,我家就由你来继承,那我就不必再被她们给押着去相亲,也可省得她们一天到晚老骂我这个叛家子不回去继承大业。」家族继承人这颗烫手山芋,他八百年前就想丢给别人了。

  「不是叛家子,是败家子。」尹书亚摇着食指更正,「给你继承的话,只怕你家迟早会给你败个精光。」

  经商天分?零。管理才能?零。家族产业?毫无概念。科技产品?天敌。由这种人来继承焕采科技,以他判断,不出三年--不,不出一年,韩氏家族绝对会从百大企业内除名。

  「所以我才要你再多加把劲。」他颓唐地垂下额,双手合十地恳求,「老兄,都几年了?追个女人没那么困难吧?拜托你赶快娶了我老姊吧。」

  「追求是要讲求乐趣的。」尹书亚笑得神神秘秘的,话中之喻,大有不急于一时之意。

  他告饶地呻吟,「饶了我吧……」追了七年,都达成七年之痒的要件了还追不上,他是想追成八年抗战吗?

  尹书亚不意瞥见台上字迹凌乱的纸张。

  「这是什么?」他拿近细看「川菜食谱?你想开新菜馆?」目前旗下的餐厅都打理不完了,他还有余力再扩图?

  韩致尧飞快地将他手中的纸张夺过来,「只是一时手痒想做两道而已。」

  「一时手痒?」尹书亚绕高了两眉,饶有深意地瞅着他不安的蓝眸。

  韩致尧不答腔,烦躁地拨着前额散落的发。

  他也搞不清楚他的两手为什么会突然发痒,不过就是个隔壁的邻居而已,他干嘛要为她写这种新手入门的专用食谱?

  他只是,只是……同情心过剩又没睡饱而已。

  「既然你难得这么早起,那就跟我去工作。」很会看人脸色的尹书亚并不急呼呼的想去追探底细,站起身拉起他,「香榭的老姜听说你开发了新菜色,请你去给他的大厨们上堂示范教学。」

  他想也不想的就回绝,「推掉。」

  「不行,老姜跟我提过很多回了。」尹书亚没得商量地摇首,「当年你要打进台湾市场时老姜也帮了不少忙,所以这个人情推不得。」

  「可是我……」他看了窗外一眼。

  「你有别的事要忙吗?」尹书亚也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两眼直不隆咚地瞧着隔邻紧闭的窗扇。

  他的好奇心真的有那么多吗?在她身上,他已经害死很多只猫了,他还眼巴巴的在等待此什么?

  「没有。」半晌过后,韩致尧理智地收回犹豫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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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怎么样?」千夏仰起螓首,期待地看向成果试吃者。

  再度试吃的杜万春,忙不迭地将手中的盘子推给她,极力忍下面部痛苦扭曲的表情,转身四处寻找着可以漱口冲去满口怪味的水源。

  「大……大哥?」她担心地看着已经喝光屋里的茶水,一时之间找不到水源,情急得整个人趴在水槽边大灌自来水的兄长。

  「呼……」总算是冲去满口怪味,也灌饱了一肚子水的杜万春深吁了口气,疲惫不已地倚在水槽边。

  手捧着辛苦了一天最后一道的成果,千夏微微倾身探向他,发觉他的脸色好象更苍白了。

  「零分。」一看到她手里所捧的菜色,想到要是再吃一次的话,他绝对会死于喝水胀死,身为考官的杜万春,终于不支地向她投降。

  千夏登时又垮下了俏脸,可怜兮兮地看着盘中尽全力所做出的小菜。

  「回家吧,大哥从最基本的开始教你。」他的叹息声远此她芳容上的表情还令人同情。

  她微蹙着黛眉,「我不想住在家里……」

  「为什么?」在家里,由他这个大师来指导,也总比她自个儿无师自通,发明一些尽要人命的怪味菜好吧?要是不管她,放任她再继续自行钻研的话,就算到下一个世纪她也不可能学成!

  「我……」她期期艾艾地启口,未了,又把话全都吞回肚子里。

  「工作真的辞掉了吗?」杜万春是担心她没照他们的约定把工作辞掉,假藉想独自在外头学做菜的借口,然后故意不回家。

  「辞掉了。」她将螓首垂得更低,免得他会看见她脸上不舍的神情。

  聆听着她话里的鼻音程度,不是不明白她心情的杜万春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她不想回家的真正原由,更了解这两年来她执意要与朋友租赁在外的主因。一直以来,她都很想证明她不是个只能被兄弟们捧在手心里呵疼的宝贝千金,或是不能独立自主,只能被摆在家里的花瓶。她总是向他们抱怨,他们什么事也不让她做,什么也不肯让她试试看,她真的不是一无是处的,为什么他们总是不肯给她机会让她证明这一点?

  这些年来,她吞在肚里的这些心酸他都明白,只是,她又怎能明白,他们希望把她纳入羽翼下保护的心情?

  不愿让她离家出去接受社会的风吹雨打,是希望别让她出去东闯西跌。她不明白,她的智商虽不低,也具有一技之长,可是她的EQ却不高,对人又不存什么心机,不用点借口让她回家,天晓得她一个人在外头有多让人担心?

  他揉揉她的发,「回家好好跟我练吧,不然就凭你的这种程度,你要怎么接大厨的位置?!」

  「我还在学习嘛……」千夏不依的想抗议,但当她两眼瞥见他裹着石膏的手指时,内疚感顿时又泛满了她的心头。

  杜万春忧愁地抚着额,「你要是不跟我回去,你永远也学不会的。」

  「可以的!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可以学会最基本的作菜技巧。」她忙不迭地提振自己的士气。

  「好吧,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看着她的可怜相,他也不想逼得太急。「一个月后回家来让我验收成果,要是一个月后我再看不到什么成绩,你就准备搬回家接受我的特训。」

  千夏闷闷地颔首,「嗯。」

  「我回去了。」不愿再留下来被谋杀味蕾的杜万春,关爱地抚着她的脸庞,「住在外面,要小心居家安全知道吗?有困难就打电话回家,就算是打蟑螂这种小事,大哥也一定飞车赶过来帮你。」

  「嗯。」她吸吸鼻,「我送你。」

  在家门前目送兄长搭上出租车后,原本还能维持在她脸上用力挤出来的僵笑,在计程车远逸之后,转瞬间消失无踪。千夏两手抱着双膝,颓丧地蹲坐在家门前,茫然地瞪着自人行道地砖里挣扎生长出来的野草,脑子里反反复覆地想着自己究竟是在坚持些什么,又希望能在自家兄弟的面前证明些什么。

  差点没累瘫、急急自逃难现场驾车逃回家的韩致尧,未抵家门,大老这就见一团粉色的身影占据了芳邻的家门。好奇心甚重的他忍不住缓下了车速,在经过她的面前时,降下车窗,爱笑不笑地看向那个穿著花边围裙,以小学生姿势坐在家门口的芳邻。

  坐得这么可爱?

  遭缠人的老姜黏了一天,又被一票大厨追得无处可逃的郁闷心境,倏地在他眼前烟消云散,心情忽然大好的韩致尧,漾着笑将车子倒回她的家门前,下车才想跟她招呼一两句,却发现她脸上的表情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

  他在她的回前蹲下,小心盯审着她红红的眼睛和俏鼻。

  「你怎么了?」一天不见,怎么她的招牌笑容都不见了?

  千夏抬首看了他一眼,又落寞地低下头来以指在地上画着圈圈。

  韩致尧攒紧了一双眉,看她孤单的身影被夕阳拉得长长的,他忽然怀念起她那朝阳似的笑。

  心头……有点怪怪的,但是哪儿怪,他又说不上来。但他可以确定,他一点也不喜欢她现在的这个模样,尤其当她愁锁着一双黛眉,眼中泛着薄薄的泪光时,他总觉得他肚里的肠子,因此而打了好几圈难解的结。

  「我大哥刚才来验收过我的厨艺。」她幽幽的启口。

  他绕高了剑眉,「然后?」

  「他要我跟他回家。」千夏在眼眶里的泪水又一涌而上前,将小脸埋进膝盖里。

  韩致尧不语地盯着她头顶的发旋一会,忽然拉着她起身打开她的家门。

  「你要拉我去哪?」她莫名其妙地被他拉着上楼。

  他简洁地扔下一句,「试吃。」

  对她家地理环境已经很清楚的韩致尧,直接拉着她来到案发现场,然后,他开始想像兼同情上一个试吃者的下场。

  打量了桌上惨烈的菜肴半天后,他理智地收回先前贸贸然就试吃的勇气,冷静地走至窗边打开窗扇,并朝外头吹了串响亮的口哨。

  千夏不解地看着他倚在窗边等待的姿势。

  「你在等什么?」不是说要来试吃吗?怎么上来了又不吃?

  「等某个家伙先来试毒。」他抬起手腕,看着表面开始计时来将报到的时间。

  她柳眉倒竖,「试毒?」讲成这样?她煮的东西是下过毒还是会吃死人?

  「稍安勿躁。」在气火的佳人准备走人前,他拉回她,并拍拍她的肩头要她有耐心一点。

  「砰!」下一刻,楼下大门遭外敌入侵的声音传来。

  千夏愣愣地看着撞开她家大门,踩着沉重稳健的步伐,一步步踱上二楼,深具军人架势,以倨傲的神情扫视敌方阵区的黄金猎犬。

  雄壮!威武!狗儿酷似宪兵踢正步的步伐,令她当下傻眼。

  男儿立志在沙场,马革里尸气豪壮……在英勇的勇士朝客厅前进时,千夏忙不迭地掏掏双耳,彷佛听见耳边正演奏起勇士进行曲。

  「它是谁?」她一手拉着他的衣袖,讷然张大了小嘴,瞪眼看向高站在她沙发上摆出狮子王招牌姿势,还不时晃动着胸前金色鬃毛的雄性大型不速之客。

  「哈利。我隔壁邻居养的。」韩致尧很大方地向她介绍待会准备慷慨就义的烈士。

  她一头雾水,「你找它来做什么?」她还是不太明白这只狗的功用是什么。

  「时常偷吃我做的菜,在评鉴料理这方固,它可是具有专业级的水准。」他朝擅闯民宅的大狗勾勾食指,「哈利,过来吃吃看!」

  两耳一竖,狗尾一扬,得令的哈利随即朝他跑来,立定之后低头嗅了嗅他放在地面的盘子,随后它抬起头面向垃圾筒,倨扬的鼻角高高仰成令千夏极度不满的弧度,不屑一吃的哼音,自两道湿源源的鼻管中不客气地蹭出。

  太……太过分了!不愿赏脸就算了,它竟然还别过脸去唾弃!

  「你、你……」气恼过度,她只能发出重复性单字音节。

  「我了解你的心情。」韩致尧蹲下身子,感慨地拍抚着哈利靠过来撒娇的头颅。

  羞忿交加的怒火,自佳人的脚趾头沿路烧上脑壳顶端。险些被隔邻这一人一犬给气得失去理智的千夏,气呼呼的挪动莲足往外走。

  「慢。」他懒懒抬起一掌拉住她,「这里是你家。」

  「也对。」她回过神来,蕴满忿怒的杏眸扫过他们两个,「出去。」

  「哪一个?」一人一犬各自指着自己的鼻尖。

  纤指遥指逐客大门,「都出去!」太可恶了,这两只雄性动物,居然都跟她摆出一模一样的无辜表情!

  「这么急着赶我?我都还没试吃呢。」韩致尧站起身,笑咪咪地拉回她的织指,心情甚好地瞅着她生气勃勃的表情,并满意的以指画过她嫣红的玉颊。

  千夏犹豫地盯着他那有点恶质又不太恶质的笑意,不晓得这次该不该再上他的当。

  趁她还在踌躇的这个片刻,哈利以恭送阵亡烈士的悲怆眼神,目送有勇气接受味觉挑战的韩致尧,以箸挟起一块焦黑的不明物体送进口中。

  「怎么样?」见他好一阵子没有表情没有反应,千夏不禁伸出一手推推动也不动的他。

  诚实的韩致尧,丝毫不掩嫌恶地吐着舌,「难吃……至极。」

  魔鬼性格的恶质男!没看到先前她都难过成那样了吗?连句谎言也舍不得说来安慰她一下。

  再次的打击,让千夏的自信彻底崩溃,泫然欲泣的她将小脸埋进手心里,不想在这时再看到他那张接下来将嘲笑她的笑脸,免得她的自尊心会更加残破不堪。

  脚边裤管的一阵拉扯,让摆脱不掉口中怪味的韩致尧低下头来。哈利先是看看他,再抬头看看千夏,令他的目光滑移至掩着面庞的芳邻身上。

  眼前粉漾漾的俏佳人掩面啜泣的画面,忽地在他的脑海里中断了一下,快速跳格至每天清晨在紫色小花间,那张笑得比花儿还要灿烂的笑脸里。

  怎么办?他有点冲动。

  「我教你作菜。」韩致尧拉开她的小手,一张特大号的俊睑近摆在她的面前。

  「什么?」她眨眨含泪的吝眸。

  「明天起,来我家上课。」他伸指揩去悬在她眼角的晶泪。

  他的冲动,只是为了他的居家空气品质着想而已,附带的利益,也不过只是让这款的美色,在每天清晨顺便保养他的眼睛而已。

  对,就只是这样而已。

  就在千夏看向他的怀疑眼瞳中,韩致尧猛然发现,他好象……又开始在说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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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知道又是你……」对讲机忠实地传达出一长串哀号。

  「早安。」屏幕画面里,衬着朝阳的笑脸,远比阳光还来得灿烂刺眼。

  接下来,泛着浓浓鼻音的咕哝法语,占据了对讲机的频道。

  七早八早就跑来隔邻报到的千夏,鸭子听雷地站在芳邻的家门前,讷看着正传出成吨外语的叽喳对讲机,不一会,放行的闸门终于开启,她探足进去,绕过绿意盎然的庭院,规规矩矩地在厅前半敞的门前站定等候。

  开门应客的男主人,整个人倚在门边,顶着一头乱发半瞇着眼以避光害,在她来到面前时,他抬手看了看表面所指示的时间,再度自口中逸出含糊不清的呻吟。

  「天哪……」又是早上八点,不多一分不少一分。他就知道在这个时间会扰他清梦的人,除了她外不会有别人。她是跟这个时间烧过黄纸拜过兄弟不成?

  「我来得太早了吗?」看着他眼里的血丝和眼底下的黑眼圈,千夏终于有点意识到拜访芳邻的时间,似乎……有点不对时。

  「你就没有别的时间好挑了吗?」韩致尧抬起干涩的眼皮,在金黄刺眼的晨光中,巴不得能立刻窝回床上,一路安息至太阳下山或是后羿把它射下来为止。

  「我以前是上班族,每天准时八点钟出门。」她小声地应着,总觉得拧着一双眉顶着一头鸡窝头的他,好象是刚从被窝里滚过几圈,才不甘不愿地被人给拖下床来。

  他朝天翻个白眼,「救命……」她以为她是刚入营,把时间掐得准准等着集合晨训的新兵啊?对他这个迟到是必然,误点是常态的人来说,他这辈子唯一曾在早上八点准时出门的年代,就是他的小学生时期。

  她吶吶地,「要不要……我晚点再过来?」

  他没答腔,眼珠子忽地定在她颈部以下的部分,半晌,一双墨眉高高地耸起。

  恐有勒死她之虞的衣领,被她扣至领口最高点,不消说,曼妙的身材全被掩盖在尺寸过大的素白衬衫里,就连两腕的袖扣也亲矩地扣合上,不露出半片粉漾的玉肤,而下头那件让他看了就眉头打结的朴素牛仔裤,非但没把她臀部曲线勾勒出来,过长的裤管还直曳至鞋面。

  吱,包得真彻底,别说养眼睛了,养只蚊子恐怕也会被她给饿死。

  「有什么不对吗?」千夏顺着他的视线看着自己。

  韩致尧抓着乱发,「不及格。」

  「什么不及格?」她屏紧了呼吸聆听圣意。

  「服装仪容。」早知道就规定她先换套三点式的泳装再过来。

  她很难理解,「哪里不及格了?」

  他瞄了瞄她的俏臀,「下次来时,牛仔裤穿合身一点。」实在是太不了解男人这种生物了,亏她还是中国人,她没把孔老夫子学好。

  想了半天总算明白他话意的千夏,玉颊飞上了两朵红云。

  色狼。

  「过来站好。」不甚文雅地打了个大呵欠后,他朝她勾勾食指。

  她红着脸蛋在他的面前站定,静待他下一步的指示。

  「先搜身。」他扳扳双手,老实不客气地对她伸出十指龙爪。

  「搜、搜……搜身?」血色急速褪去,千夏骇白了芳容,两手紧抱着娇躯不住地往后退。

  「不准动。」清晨血压特低的韩致尧,一手拉住她的后颈衣领将她给提回原地,烦不胜烦地对躲躲闪闪的她拉大了粗嗓,「立定!」

  步兵联一号新兵登时被他吼得乖乖不敢妄动。

  厚颜无耻的大掌立即滑过她的美臀,千夏还来不及开口叫嚷,一只新款的手机随即被他给搜出,犹带起床气的俊容登时阴了大半。

  「那是我的--」她的自白止于他响亮的口哨声中。

  韩致尧两眼一瞬也不瞬地看着隔邻的围墙,等待二号步兵过来向他报到。

  「你又叫它来做什么?」她愣愣地看着深具革命精神的哈利,爬过围墙、跃过园中矮灌木,克服万难地来到他面前立定坐下。

  「张嘴。」睡眠不足的指挥官低沉地下令。

  哈利忙不迭地张大狗嘴。

  他随手一扔,「解散。」

  千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机就这样被哈利给含在嘴里叼走。

  「你怎么可以……」继试毒者之后他又把哈利当成什么了?垃圾筒吗?

  「嗯?」强烈排斥高科技产品的韩致尧微偏过睑,神色不善地鼻中哼出一团足以此拟十二月寒流的冷气。

  「没、没什么……」鼠胆的她咽了咽唾沫,忙挥扬着小手。

  「进屋。」大掌又探至她的身后,动作飞快地将她给持进屋里,在将她给拎进厨房后,他再度下达新的指示,「在这里等着,我先去洗把脸。」

  被他一连串快速动作弄得头昏眼花的千夏,只能乖乖点头,然后看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间。

  反射在光可鉴人吧台上的滟潋光影,稍稍拉回她的注意力,顺过气息的她回过头来,哑口无言地张大了嘴。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的老法芳邻,是个把自宅弄得古色古香的骨董爱好者;但他的这间厨房,却丝毫与古典搭不上边。本来她还以为每个家具都使用骨董货的他,会跟古人一样用大灶升火烧饭呢,可是当她身处于这个超级现代化又大得吓人的厨房,她觉得自己彷佛走过了千百年的时空又回到了现代。

  认得出来的、认不出来的厨房用具,整齐地罗列在每一个架台上。刀架上各种造形的刀器反射出阵阵璀璨的银光,寻常人所用的两口瓦斯炉不存在这里,替代的是有着十来口的订制炉灶,特大号立地型的烤箱静列在角落,在一旁还设有炭烤用的架台和烟熏用的箱炉……她家川菜馆厨房的规模也不过如此。和他专业级的阵仗相较之下,她那麻雀虽小的厨房简直就是羞难见人。

  不过,他一个大男人,要间这么大的厨房干嘛?办桌吗?

  在她发呆的同时,已经将自己打理清爽的韩致尧来到她的身后,修长的十指神不知鬼不觉地爬上她漆黑如瀑的长发。

  千夏微微回过螓首,「你家的厨房……」

  「怎样?」他漫不经心地应着。

  「规模好象……有点大。」他到底是做什么的?职业厨师吗?

  「还好。」他不以为然地耸耸宽肩,将她一头的长发挽成髻,再拿出一支玉簪固定在她的脑后。

  「这个是……」千夏的柔荑摸上发后,侧过身子就着冰箱光滑的镜面打量那根造形复古,看来似乎有点岁月的簪子。

  「卫生第一。」为免作菜时的油烟熏了她的发,也为了他的视觉着想……等等。他再动手解开她衣领的两颗扣子,露出纤细的玉颈……嗯,风景好多了。

  「噢。」她赞同地颔首,可不过一会,却骤感不对地拉住他,「这根簪子是不是骨董?」除了厨房外,他家里里外外的东西都是价值不菲的陈年骨董,该不会就连这根簪子也……「嗯哼。」韩致尧懒声地应着,发现有一张古典脸的她很适合这种装扮,这令他……有点手痒。

  「很昂贵吗?」千夏根本就没去理会兀自正在盘算着什么的他,一口直咬住头上物品的价格。

  他心不在焉,「大概值个一、二十吧。」左瞄瞄、右瞧瞧,他开始想象当她换上一袭质地轻软合身的唐装,再配上一副耳环或是添上两朵簪花后,可能将会出现在他面前的视觉效果。

  「那就好……」她吁了一口气,可是心底还是觉得不对劲。「等等,它的起价单位是多少?」

  喉际呼噜呼噜的应和声,算是他的回答。

  他再顺手解开她两颗袖扣,露出一双晶莹养眼藕臂。他缩瞇着眼帘,两手开始摆弄着她的娇躯,以期能摆出他想看的姿势。

  千夏拍开他不规矩的两手,正色地扯住他的衣领,「别玩了,先回答我的问题。」

  「万。」两只漫游天外的蓝眸终于游回她的小脸上。

  她的头上居然插了个十来万的骨董?千夏连忙以两手捧住脑际。

  他有先见之明地开口,「地盘是我的,既然你进来了,就得守我的规矩,敢拿下来我就把你踢出去。」

  「可是……」要是掉了、坏了怎么办?她这个来上课的穷学生赔不起呀。

  韩致尧俯下身躯,把鼻尖悬在她的鼻尖前,「骨董的价值不仅只在于欣赏,赋予它生命的,是它在经历过岁月后再度使用时所焕发出来的光彩,明白?」

  她挑高一道柳眉,「很难想象这种话会从你的口中说出来。」崇中媚外,他这老外可真忘本。

  「是吗?」她的民族自尊心又作祟了?

  「你……习惯靠人这么近说话吗?」千夏把视线落在他近在咫尺的鼻尖,想不出这个老爱抢劫她空气的男人,是何时入侵她的领域的。

  他咧出一口闪亮的白牙,「这样听得比较清楚。」

  「可不可以稍微拉开一点距离?」莲足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行,这是我的规矩。」他马上跟上来缩短矩离。

  又是规矩?这算哪门子的规矩?!不过被他抢劫那么多次了,她也已经比较适应这种空气短缺的景况,而且刚盥洗过的他,身上的气味清冽好闻,蒸腾的体热,将他一身的味道沁送出来,缓缓拨撩着她鼻端末梢的神经。

  她的水眸,漫游至他那张五官比一般人都来得立体的脸庞上。

  唉,亏他「看起来」算是可以归类到优雅斯文这类的高水平等级,如果说他的态度能好一点,嘴巴别那么恶劣一些,拜倒在他西装裤下的女人肯定不会少。可是只要他老兄一开金口,被他吓得落荒而逃的人恐怕会比为他着迷的人数还来得众多。

  「魂归来兮唷。」韩致尧在她的面前弹弹指,「你是不闭眼皮在睡觉,还是你的灵魂七早八早就学孤魂野鬼出去游荡?」

  她看向那双恶质的嘴皮子,「它刚刚跑出去散步了一下下。」

  「可不可以请你把它抓回来栓牢?」这等男色摆在她的面前,她居然视而不见?

  「可以。在你开课前,我可不可以先请教你一个问题?」千夏火速捉回思绪,在他作怪的十指开始抚弄她垂在耳畔的发丝时,自昨天就开始闷在她肚里的疑问虫忍不住冒了出来。

  「什么问题?」在她的目光集中回他的身上后,他满足地翘高了嘴角,好整以暇地把脸凑近她。

  「就是……师资问题。」他根本就是个骨董搜集家,像他这种人,哪有可能懂得什么厨艺?虽然说……他上回露的那一手实在是很具有说服力。

  「你怀疑我教你不够格?」突然变色的黑脸拉长了三倍不止。

  怕坏人的千夏忙挥着小手,「不是!」

  「那是什么?」他瞇细了上下眼睑,凶猛地朝她步步进逼。

  「我只是想问……」她不断后撤,直到退无可退地抵在吧台边,尾音缩在她的唇边嗫嚅,「你有料理这方面的经验吗?」

  「有。」倨傲的鼻梁仰成让她朝圣的三十度角。

  千夏的杏眸霎时绽出闪亮亮的万丈精光。

  「有多少?」她家隔壁不会正巧住了个五星级饭店的大厨师吧?

  「很多很多。」虽然他的表情显得很一本正经,可惜说出口的却毫无说服力。

  很多是多到多少?她的秀眉当场打成中国结。

  「四川料理的也有?」她质疑的双眼滑过那张不中不西,外来血统浓厚的混血脸。

  韩致尧俊眸一瞠,「现在又是国籍问题了?」这小妞有严重的歧视外来人种症候群!

  「没办法,谁教你的外表看起来就--」洋洋洒洒的抗辩,蓦地止在那张朝她压来,臭得可以腌臭豆腐的恶脸里。「啊,我、我什么都没说……」

  「我同学的老家在重庆,我曾经跟他学过两手。」他一字字地吐在她的鼻前。

  她眸中盛满失望,「就这样?」下文咧?

  大爷神气地抖耸着两肩,「这样就绰绰有余了。」

  两个大问号映在她的眸心里。真的还是假的?搞不好他连麻婆卖的是什么豆腐都搞不清楚,这老外到底靠不靠得住啊?

  「你怀疑?」欺人太甚!瞧瞧她那是什么眼神?他牺牲大好的睡眠时光委身当家教,还没开课她就摆着一双狐狸的阿姨「狐疑」眼给他看!

  识时务者为俊杰,「没有!」

  「如果你没有别的废话,上课了。」在其它纯属废言的抱怨在他的口中咕哝过一阵后,他推着她走向充当为课桌的餐桌,然后打开冰箱自里头搬出一堆东西。

  「今天我们要上什么课?」千夏不解地看着摆满了桌面的各式蔬菜瓜果。

  「辨认食材。」治标不如先治本。总结他的观察所得,这位芳邻恐怕连空心菜和高丽菜都分不清。

  她皱着俏鼻,「一定要从这么基本的开始学吗?」太看不起人了!她这只菜鸟哪有菜得那么离谱?

  「老问题。」韩致尧一手拿起蒜苗,一手持着一把青葱,当场就准备给她削面子,「哪个是葱哪个又是蒜?」

  她的舌头马上打上十圈死结,「呃……」这两棵青菜都长得好象……「就从辨认食材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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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正式拜师学艺的千夏,在学艺的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多多少少摸清了芳邻师尊的一些规矩。

  首先,不准在早上八点按他家的门钤,她要是敢再犯的话,他发誓,他绝对会派哈利来将她叼走驱逐出境。

  再来,不准携带任何高科技类产品,否则东西只要踏上他的地盘,下场就请比照她那只至今仍下落不明的手机。

  还有,服装仪容不及格也别想进他的家门,想进门,她就得穿些能露肉的衣服,要不,就得穿他特意买来的指定衣物。

  自认身材不怎么样,也普通得没什么本钱,因此露肉衣物本就不多的她,是很乐得有人免费赞助她衣物啦,可是,这并不代表她也很乐意穿上五天前件被她退货的比基尼式惹火泳装,或是三天前那件差点让她吐血,前面只有一片透明得遮不住什么春光的布料,后头全部镂空的小礼服。

  除去以上这三点小规矩不谈,也不要管他清晨的血压低不低、起床气大不大、脾气坏不坏,和常常自作主张的在她头发上东摸摸西碰碰,以及偶尔会帮她添副耳环或是装饰用品,并把她当成人偶来打扮玩弄外,基本上,他还算是个满能沟通,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师父。

  只是,她的这个想法,只维持到今早她收到他所送来一件两腿开高叉直开到大腿腿根的旗袍为止。

  也许,她真的该向他抗议一下了。

  「抗议驳回!」正在享受特选旗袍所造成绝佳视觉效果的韩致尧,在她开口后立即斥回她的请求。

  千夏振振有词地抗辩,「可是穿件旗袍待在厨房里,这不是很怪异吗?」

  「我不觉得就行。」他不痛不痒,蓝眸满足地在她秾纤合度的姣好身材上徘徊。

  「但--」更多未及出口的抱怨还含在她的舌尖,朝她直压下来的黑云,立刻成功地让她收声住口。

  「你有意见?」带有恶意的浓眉微扬着,他两手抵向她身后的墙壁,将她困在以他身躯造成的牢笼内。

  「本来有……」被他整个人圈住而缩抵在他胸前的千夏,羞恼的吝眸直瞪着眼前这片形成暧昧姿势的铜墙铁壁。

  他刻意把温热的气息喷拂在她的面前,「现在呢?」

  「忽然没有了。」臭洋鬼子,老是用大军压境这招来对付她!

  「看上面。」天外天飞来的指示溜进她的耳里。

  「你要我看什么?」她乖乖仰起螓首,抬眼看向天花板。

  他随便打发,「空气。」

  「空气?」嗯,这是个深奥的问题,空气该怎么看才看得到?

  奇怪,耳边好象有点痒……她伸手拨掉耳边的干扰物;腰际好象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她再拍掉那个不明物体;凉飕飕的大腿边似乎有点暖呼呼的……她忍不往将大腿上难以蔽腿的布料再拉拢一点。

  正对她上下其手的韩致尧,实在是愈来愈捺不住他的好奇心,忍不住停下犯痒的双手,叹为观止地看向这个超级迟钝的女人。

  「你到底要被吃豆腐到什么时候才会反抗一下?」不可思议的问号钻进她的耳里。

  「啊?」仍在研究老师给的深奥课题的好学生眨了眨眼。

  他拉下她的下颔,示意她低头往下看。

  「你的手什么时候放上来的?」千夏怔怔地看着那只放在她胸前的大掌。

  「有一阵子了。」望梅不能止渴,打从她换上这身特制旗袍后,他就很想逮着机会试试这件衣服合不合她的身了。

  「可以请你拿开它吗?」即使红潮涨满小脸,她还是很有礼仪的问。

  「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受挫的男人慨然长叹,像在安慰她,又像在安慰自已地拍拍她的头顶。

  向来她就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遇上这种超级怕坏人而配合度极高,又鲁钝得浑然不觉的女人,他什么偷香窃玉的兴致都没有了。再继续造次下去的话,不遭受抵抗挣扎的他,反而看起来倒像是个欺负弱小的色情狂。

  罢罢罢!坐怀不乱乃真君子也。唉……天晓得男人在任何时刻都可以是生理表征冲动的时刻,这个真君子,他这阵子实在是当得有够憋。

  千夏不至关地看着他正拨弄额前乱发的手指。

  那双手,干净修长,当它握着菜刀时,俐落的刀法总让她瞠目结舌,当它抚弄着她的发丝时,有时,会温柔得令她的心脏停止跳动。

  在这双手的主人教导下,她的刀法虽然没有他这种大师级的人强,可是至少她已经学会怎么使用菜刀切割食物,她也已经分得清楚柴米油盐酱醋了,在食材方面,对于肉品与青菜的种类,她也有了一番的了解,不致于再食材不分胡乱煮大锅菜毒杀试吃者。

  从最基本作菜入门开始学起的她,目前正在向他学习,哪种食材该配哪种调味料和配菜,而将近一个月来的拜师,已让她正式脱离厨房菜鸟的行列,现在叫她做几道家常小菜不是问题,只是若是想要朝大厨的身份迈进,恐怕还要很久很久。

  她不禁有感而发,「我要什么时候才能从你这里毕业?」大哥验收成果的时间快到了,在川菜这方面,她却只会做一道辣子鸡丁而已,进度再不快点,她就要回家丢脸了。

  「再多花个三年五载吧。」他模糊地估算一下。

  她很想垂泪,「唉……」丢脸丢定了。

  「叹什么气?你大哥验收的时间又不是我订的。」韩致尧习惯性地揉向她的发,却感觉到压向他手掌的脑袋,重量似乎是有点沉。

  一个呵欠自千夏的小嘴逸出,令他忙不迭地转首看向墙上的时钟。

  午间一点整,小朋友午睡时间到。

  韩致尧一手掩着睑,「你又想睡了?」

  真是没用,简直就跟幼儿园的小朋友没两样,时间到了就准时起床、吃饭、洗澡、睡觉,不管发生什么事也无论她正在什么地点,她的生理反应和下意识行为,总是不早不晚、不误点不迟到……她的身上到底放了几个闹钟?

  「午睡时间到了嘛。」她秀气地揉着爱困的眼。

  「拿去,先去躺一下。」他在嘴里咕咕哝哝不知说什么说了一阵,自口袋中掏出一串钥匙交给她。

  「这是什么?」千夏勉强睁开眼皮,静静地看着躺在她手心里的一大串钥匙。

  「客房的钥匙。」他懒得再花工夫把她搬回家,而她今天下午又有课,干脆就让她在楼上瞇一下算了。

  戒慎恐惧的目光忽然投射至他身上,她的两肩还配合表情抖耸了一下。

  她的头皮开始发麻,「你家有这么多客房?」虽然来他家是有一阵子了,可是她从没去过楼梯以上的地方,没想到上头居然藏有这么多房间。

  「你又有何高见?」那眼神看得他可是过敏极了。

  「我不去。」她原封不动地退还门钥。

  「为什么?」雾水开始在他头顶蔓延。

  「因为蓝胡子的故事。」

  韩致尧沉默地看着她不像是开玩笑的表情,然后,一只乌鸦从他的头顶上飞过。

  蓝胡子?来他这里混这么久了,她不为她的清白紧张,不担心他会退化成大野狼把她吃掉,反而怀疑他家有没有藏着众女人的尸首?

  他好气又好笑,「我是蓝眼睛,不是蓝胡子!」亏她有那个兴致用起她摆来当好看的脑袋,没想到却是用在这种地方。

  「难说,坏人又不是写在脸上的。」这时她又振振有词了。

  哭笑不得的韩致尧实在是愈来愈好奇,好奇她……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再不走不行,我快没电池了……」眼皮直往下掉的千夏,边揉着眼边打呵欠后,整个人深深倚向他,随时随地都可能准备向周公报到。

  他无奈,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客厅的椅子上躺一躺吧。」

  「嗯。」她把小脸埋在他的胸口,语焉不详地应着。

  「别拿我当枕头啊……」他投降地叹口气,拖抱着紧揪着他不放的软玉温香开始往客厅移动。

  「嘿咻。」终于把她拖上长椅躺下后,千夏随即翻了个身,寻找更好的入睡姿势,韩致尧则是在确定她不会滚下来后,转身上楼去帮她拿件薄被。

  午后暖暖的日光自窗口边洒落下来,帮她垫好枕头盖好被子后,他坐在她的身旁,以指刮着她红润的玉颊和顶高她的俏鼻,对那张睡得又甜又香的睡脸,满是妒忌。

  「小猪猪……」每天把他吵起来搞得他睡眠严重不足,而她呢,却还敢在他的地盘上睡得这么香。

  低首看着她恬适的睡容,一层隐忧缓缓覆上了他的心坎。

  她的厨艺验收日子就快到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除非她大哥有意放水,否则她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不会过关。就算她有心想学,她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或是技艺大成,如果就这样让她去应试的话,她会有什么后果?

  一张红着眼睛吸着鼻子的小脸,加上落寞地蹲坐在家门口的身影,这两个画面同时跃进他的脑海里。

  不行,要是再让他看到那些画面,他会冲动的,而每次冲动后,他总是会做些不理智的事。

  上回就是太冲动了,所以他才会自告奋勇地接下她的家教一职,然后拚命压榨自己的睡眠时间,一面帮她上课,一面还要去做他自己的工作,搞得他差点没累去半条命,却又没办法对她心软收回成命。

  一失足真是千古恨,真的,他真的不能再冲动了,他可没有一副铁打的身子可是就这样不理会她的话,到时他一定又会对她做些不理智的事来让他自己后悔。

  该怎么办呢?担忧的蓝眸滑过她在睡梦中微微上扬的红唇。

  距离验收日还有几天,看来,在这段最后冲刺期,他得给她上上魔鬼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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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鬼课程的前提是,要有学生来上课才行。

  距离验收成果仅剩一日的韩致尧,在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的情况下,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过崇尚斯巴达教育,在倒数计时的这儿百子来,硬是把菜鸟新兵日操夜操,终于给操成了逃兵。

  可是他记得,他明明是个很爱护濒临绝种生物的保育人士啊,尤其是隔邻的那只保育类,他不但恪尽师尊的职责,仔细认真地教导她如何才能不再毒杀试吃者,对她更是既嘘寒又问暖,饿了就做顿外头吃不到的好料来填她的胃,困了就充当枕头给她靠,天天为她闻鸡起舞、洗手做羹汤,哪,她逃课是逃什么意思?

  啧,她是想抗议他日前途的那件SM专用的女王衣和皮鞭吗?不对,那件他已老老实实的照她的话去退货了。再不然,难道是她想抗议那天他不小心把她打扮成大清格格吗?也不对啊,在她差点跌了个狗吃屎时,他也乖乖把那套行头都给收回衣柜里去,并且让她换上接受度比较强的红灯区荡妇装啦。那她到底是哪里不满意?

  七早八早的,等无人的韩致尧,坐在床边思考以上的问题。

  他抬首瞄瞄墙上的时钟,再一次纳闷起那个向来此格林威治还要准时的新兵,在这短短不到一分钟的路程上,究竟是迷路迷到哪去了。

  隔邻窗口两名观众交头接耳的声音,徐徐飘进他的耳底,令百思不解的他精神猛然一振,打算直接去向另外两名芳邻问问那名逃兵的行踪。

  推开窗,清鲜的空气迎面拂来,当他的双眼在十点钟的艳阳下,终于发挥聚焦的功用将视线集中在邻家窗口时,两名休假在家的芳邻,登时皆噤声不语的古怪表情,当下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千夏呢?」他清清嗓子,不断打量着她们不约而同的心虚脸。

  「她在……在……」叶豆蔻的眼珠子不自在地东转西转。

  文蔚则是在叹息完毕后,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她在忙。」语罢,眼角余光微微朝下。

  就着她的视线,韩致尧转首看向她们的家门,而后在家门前的红砖道上,发现一对要约会也不会选别的地点的男女。

  他的目光直直落在那双亲密紧牵着千夏柔葵的大掌上。

  「看得出来。」气温直接降至冰点。

  「天冷了,关窗关窗。」文蔚识相地在他的气压变更低前先行避难。

  换上衣服,随随便便拢了拢散发的韩致尧,带着已经许久没发作过的起床气,一步步踱下楼阶直杀向外头的敌阵。

  没节操的小菜鸟,也不想想那些想跟他拜师学艺的人,预约排队都得排到凯旋门去,他难得冲动的破例下海指导,还分文不取,并且特地牺牲大好的星期假日要来帮她恶补,生怕她的时间会来不及,不但天天陪她熬夜,他也放弃美容觉舍弃了温暖的被窝,特允她清晨八点就可以过来上课,结果咧,他在宅里枯等不到她小姐的大驾光临,她却在外头给他拈拈花、拔拔草以陶冶性情?

  欺人太甚。

  「回来吧,大家都在等你回去。」马路边乐树下,杨东霖再度拍了拍千夏的小手。

  千夏低垂着螓首,「我不能回去。」

  「为什么?」

  「我说过我得回家继承家业……」当初她就跟大哥约定好了,她会回去接下菜馆,不再到外头就业。大哥对她的期望那么深,她不能反悔。

  杨东霖状似同情的八字眉垮了下来。

  「你是自愿的吗?你真的想放弃你的前程去做个厨师吗?」放着似锦前程不要,她却要去当个劳什子厨娘?她是哪根筋有问题?也不想想在公司里,还有多少人得靠她吃饭。

  「我……」螓首垂得更低了,她悄悄把小手抽回来,开始绞扭着。

  足足在这陪她站了两个小时,却还是久攻不克的杨东霖,实在是没时间陪她再耗下去了。但事关自己的前程,他还是勉强再挤出最后一丝的耐心。

  他将名片交至她的手中,再次施展温情主义企图打动她,「我去向老总说过了,对你采取留职停薪,如果你改变心意的话,随时打电话给我。」

  千夏只是含糊地点点头,「谢谢学长。」

  见好就收的杨东霖正欲退场,但不知打哪来的阴风,却在此时突地吹上他的背脊。

  「你怎么了?」千夏不解地看着他频频搓抚着两臂的举动。

  「不知怎么搞的,忽然有股寒意……」他重重地抖了抖,「不对,好象是杀气。」

  杀气?

  千夏扬高了柳眉,稍倾着身看向他的身后,在接触到不远处一张韩氏特有的大黑脸时,脑中的警铃顿时急急响起,她忙不迭地抬起手腕上的女用表。

  要命,十点又三十分,她足足迟到了两个小时半!

  「你认识那个人?」也跟着转过身来的杨东霖,斜睨着正站在大约五步以外距离,嘴边叼了根烟的半洋人身上「认识……」惨了,变色老兄居然会纡尊降贵特地出来迎接她,而从今天他脸上又浓又重的黑色调,和他脚底下累积的烟屁股来看,他似乎正处于极度不悦中。

  「他做什么对你摆着一张讨债脸?」感觉男性权威受到挑衅的杨东霖,忙不迭地耸高了背上的鬃毛准备应敌。

  「这个……内情很难解释。」真是糟糕,痛恨人早到也痛恨人迟到的韩致尧居然等了她那么久,说不定等一下他就会派出哈利,然后把她叼去垃圾筒处理掉。

  「你怕他?」感觉到她的微微颤抖,并自行推演出家有恶邻的假想画面后,为求表现以讨欢心的护花勇士,立刻现身在她的面前。

  千夏僵着笑脸,「呃,该怎么说呢……」早知道就把那套sm道具都留下来了,至少她还可以在变色老兄杀来时用来对付他。

  杨东霖一手勾揽着佳人的香肩,大有力拔山河之势。

  「不怕,有我罩着你!」探照灯当下全部集中打过来,英勇的勇者跨上白马,高举起佩剑准备为佳人出征。

  「这不是罩不罩的问题……」这是她的成绩能不能过关的问题。

  岂、有、此、理。

  晃点他在先的芳邻,见到他亲自出马来迎接她,不但不先过来跟他来段痛哭流涕的陈情表,对她的迟到以示忏悔,她居然还敢躲在那只痞子的羽翼下寻求奥援?

  今儿个早上,韩致尧发觉,自己对芳邻的进攻战略着实需要再加强。瞧,只管努力向前冲经营战区,却忽略了应该先铲除敌人大后方原本就有的资源。

  蓝眸直戳向敌人大后方的痞子资源,并将上下眼睑瞇成一条细缝。

  这只在礼拜天还一身硬挺挺西装打扮的痞子,那双在千夏身上毛来毛去、左拍拍右揉揉的狼爪,打他在楼上瞧见起就已经在对千夏上下其手,而现在,竟然还在他的面前爬呀爬呀,爬上她的香肩,然后……固定不动,并且示威性质浓厚地对他挑高了下巴。

  空气中霎时弥漫着诡谲……不,肃杀的气息,韩致尧吐去了嘴边叼着的烟卷,跨出长腿准备朝敌方阵营前进。

  缩紧呼吸和虐待心脏的音乐缓缓奏起。

  韩致尧凶猛地扭过头来,「喂,不要乱加背景音乐好不好?」没事放什么大白鲨?

  「是是是……」痕家计算机资料重整中,消音重来。

  清澈响亮的口哨声划破宁静的街道。

  大事不妙,他又吹口哨了!

  预感成真的千夏,头皮发麻地忙转头看向他吹口哨的方向。

  闻讯一骨碌冲来的哈利,以百米速度来到指挥官的脚畔就定位后,吐着长舌静待下一步的指示。

  韩致尧抬手一指,「目标,十二点钟方向雄性生物,GO!」

  千夏恼得直跺脚,「你怎么又利用人家的狗!」自己不养狗就别老是借别人的狗来使唤!

  「哇啊」杨东霖的惨叫声随即跟着扬起。

  「学、学长!」她转过身忙想去救难,就见哈利已成功的咬住敌人的屁股红心,并因死咬着不放,正被落荒而逃的敌人在马路上拖行中。

  一只巨灵掌突地降落在她的头顶,使劲地将她的脸转过来。

  「你!」透心凉的寒气用力喷在她的脸上。

  「我?」千夏恐慌地瞪大了吝眸。

  「不错嘛!跷了我的课在路边跟只痞子打情骂俏。你以为你可以出师啦?翅膀长硬了是不是?」愈说表情愈是唾弃。

  她怒红了俏脸,「你乱……乱讲!他才不是什么痞子!」

  她立即的反驳,差点烧断了韩致尧脑中的神经连接线。

  修长的指尖频频戳向她光洁的额际,「奇了,你管我是乱的讲还是正的讲?你没事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干什么?哼,有胆子跟我大小声,刚才却在那痞子面前装什么低垂螓首、扮什么羞人答答?怎么,你暗恋他?」

  千夏也被他激得卯起来了,「臭老外,你思想污秽!人家学长他只是有事来找我而已!」

  「哟学长?」韩致尧更是讥诮地把拖长余音的大嗓吊得老高,「哈他就哈他,干啥拐弯抹角的叫什么学长?还人家咧!学长学长……干嘛,欲盖弥彰呀?学高中小女生增加亲密度啊?」

  他他他……他的起床气简直就不可理喻!

  「好女不跟恶男斗!」算了,经验值告诉她,跟眼角长痣的男人争辩稳败不赢,撤兵!

  「对啦,我是恶男,有种你就不要踏进我家大门!」韩致尧在她扭头走人时,也小朋友似地学她转过脖子。

  咦,他家大门?丝丝的把柄感登时拖住千夏欲走的脚步。

  「哈利,收队!」再度吹完口哨后,他朝以光速归队的忠犬弹弹指。

  「汪!」金黄色的尾巴,快乐地跟在他的脚跟后头摇晃。

  目不斜视朝自宅大门挺进的韩致尧,不耐烦地驱走跟哈利抢位置,偷偷扯住他衣角的小手。

  「眼巴巴的跟着我做什么?」他再度拨开,可是她却转移阵地,改拉住他后西裤子口袋。

  「我要上课呀。」千夏小跑步地跟在他身后,使劲地想把他的步伐给拉停。

  「不要拉。」他沉着一张脸,在裤子恐有掉下之嫌时,熔浆已涨到喉头的腹内火山再度爆发,「不准拉!」想在大街上替他脱裤吗?

  她试着陪上讨好的笑脸,「别这样嘛。」

  「再拉当心我告你性骚扰!」张牙舞爪的恶脸改变风向,转首劈她一顿响雷。

  「那、那我的课怎么办?」千夏怯怯地抿着嫣唇,含泪收下身上逐渐开始累积的炮灰。

  「不教,本大爷今天罢课!」践不拉叽的下颚往上一抬,角度直与天齐。

  「罢……罢课?」她慌慌张张地拉下他齐天大圣的下巴,「可是我明天就要回家考试了!」

  韩致尧自鼻孔中一字字踏出,「干、我、屁、事?」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的师道没有学好,为人师者--」忙想说服他改变心意的千夏,所有欲出口的说词,全都终结在他不断点头同意的动作里。

  「说得对。」韩致尧不但没意见,还大方地村掌通过,「我的师道是没学好,谁教我是喝洋墨水长大的臭老外?」

  千夏傻愣愣地听着他半酸不酸、半臭不臭的内容,脑内的马达也跟着开始运转,好半天过后,她终于得到一个结论。

  她指着他的鼻子尖叫,「你在记仇!」小气男人,她也才骂了他一句臭老外而已!

  「没错,我就是在记仇。」他咧出一口闪亮亮的霸王龙白牙,一双墨眉还朝她飞了飞。

  千夏忙试着将他佐以正道,「你不可以记仇的,男人的心胸应该宽阔得像大海--」

  「大海个屁!」他截断她的话尾当场吐槽,「你以为我会闲着去当什么超人还是白马王子?是针孔!我的心眼比针孔还要小,搞清楚了没有?」又不是发癫了,他何必去委屈自己成全他人?不爽就是不爽,干嘛还要打肿脸充胖子?

  鸡蛋形圆状小嘴定格呈现在千夏的小脸上,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犹在喷火山灰的火山,不一会儿,她吸吸俏鼻,被轰炸出来的委屈写满了她的眼眉。

  「要摆小媳妇脸就去摆给你的学长看!」已经走到家门口的韩致尧大步朝里头一跨,在她又跟上来前将大门甩上。

  「哪有人这样……」嗫嚅的呜咽声在她的唇边打转,朵朵泪花也开始在她的眼眶聚集。

  「汪呜?」也被关在外面的哈利一脚搭上她的玉腿。

  「哈利!」她蹲下来搂住哈利的颈项,泪水不能控制地开闸,「他莫名其妙乱凶我,他……他不教我了啦!」

  倚靠在里头门板上的韩致尧,愈是聆听她嘤泣诉说的罪词,愈是止不住拚命往上翻的白眼。

  他都把话指得那么清楚了,却被她改成是莫名其妙?他的国语是哪里不够标准?那个小妮子根本就搞不清楚,他肚里的连环炸药会连环爆炸的正确主因。

  他懊恼地在嘴里咕哝,「神经粗得可以接电线……」迟钝的女人,白痴也看得出那只西装痞子对她有企图!她却只有空跟他算他小不小家子气的帐。

  「哟呜--」哈利同泣的悲鸣加入门外的大合唱。

  一口鸟气更是颇得他不上不下,「吃里扒外的叛徒……」下次再敢爬进他家后院乞食,他就把它烧成一锅香肉打牙祭!

  自高处往下眺望的叶豆蔻,在好戏落幕了后,意思意思地拍拍玉掌算是鼓励。

  「真热闹。」附近的邻居八成都跟她们一样,大概都在看完戏后准备散场了。

  「唉,没慧根。」文蔚摇头晃脑地说出她简短的影评。

  「慧根?」媚眼眨了眨。

  她一手指向还蹲在人家家门口哭泣的千夏。

  叶豆蔻先是看了看千夏,再掉过头看看正蹲坐在门里,懊恼地抓着头皮发愁的韩致尧,而后同感地点点头,开始同情起里头那个被哭得心烦意乱的男人。

  ??????????????????????????

        去,不去。去,不去。去……吱,又是去!恼恨的火龙眼死瞪向手中花瓣瓣瓣无存,仅剩光秃秃花茎的玫瑰枝条。

  韩致尧火大地将枝条往后一扔,枝条落至身后地板上已累积的花茎小山上,在小山旁,四周花瓣散落如雪,视若无睹的他再度抓来桌面上出自花艺剪插大师之手的盆景,从中又抽出一只鲜嫩欲滴的粉色玫瑰,再次一片片地拔拈起娇花花瓣。

  此时此刻,身处在年度总检讨会暨发表会场的韩致尧,并没有留心在他耳畔滑过的中文或是法语,也不在意会场里到底有多少不辞千里,特地前来觐见的旗下大厨,正张大眼睛看着他从出现在会场,就一直持续着的怪异举止。

  低首看着手中酷似她粉馥馥玉颊的花瓣,在他脑海里漫天飞转的,是张眼角带泪的粉色小脸……韩致尧挫败地搔搔难得打理整齐的长发,不支地向此刻在心中正与理智交战的暗鬼投降。

  好吧,他承认,他实在是……很担心她的考试。

  算算时间,千夏现在应该正待在她大哥的厨房里接受测试了。昨天自甩上门没搭理她后,也不晓得她后来的情形是怎么样……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家里好好复习基本的刀法和煎煮炸蒸闷的技巧?前天才切到食指的她,到底有没有照他的话,先上药里好伤口后再戴上手套?就怕她又会呆愣愣的让伤口去浸水打湿……糟糕,他一直都忘了告诉她,她每回起油锅时,锅内的油量总是太少,放进锅里的东西总是会被她煎成焦尸。还有……还有,他还有一箩筐的交代还没交代。

  唉,早知道会在这里心里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直为她担心这个、操烦那个,昨天他就不跟千夏呕那小家子痞子气了。早知道,今天就不照尹书亚的话,乖乖的来参加这召集了中法两国旗下所有大厨的检讨会,也省得他人在这心不在这。早知道、早知道……」大堆的早知道。

  尹书亚也真是的,明明就跟那小子说过了一定得把今天的行程给腾出来,可想抗议他最近溜班频频的尹书亚,像是故意恶整他似的,硬是把日期给排得全满,还故意把最大尾的行程跟千夏的验收日撞期,害得他在这儿坐也坐不住,但又怕去了她那儿,他又会对这票大老远飞来的员工有份愧疚感,直在这里拔花瓣算着,该去与不该去的机率哪个比较大。

  「老板?」坐在他身旁的法国总店厨师长,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寒光烁烁的两柄冷刀,自韩致尧微瞇的眼中迸射而出,中刀的厨师长,登时把所有的疑问全塞回喉咙里,示悔地垂下头噤声。

  「啊--」抑郁到极点,他索性来上一阵抱头狂吼消闷解郁。

  整个会场当下鸦雀无声,唯留狮吼后的袅袅余韵。

  吼完一肚子闷气,却不觉得有半分舒坦的韩致尧,忽地推桌站起。

  「老……板?」正在发表台湾分店今年下半年度发表新菜色的厨师长,不解地扬高音调。

  他朝一室的人宣布,「抱歉,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事,拜拜。」罢罢罢,投降就投降,反正老板是他,检讨会爱哪天开就哪天开,但千夏她家的老板可不是他,不去不行。

  「老板!」在场所有人士皆刷白了脸,赶紧动作一致地起身留人。

  「吵死了。」韩致尧皱着浓眉,不理会一票拦路人,两脚飞快地突破重重障碍朝门口迈进。

  在老板前脚走人后,会场登时陷入兵荒马乱的阵仗,被众人推派出来的法籍厨师长,忙不迭地掏出口袋中的手机,飞快地按下一组紧急救火号码。

  「喂?」冗长的等待过后,话筒中传来的低沉的男音,宛如救赎的圣乐。

  「尹经纪!」身负众人希望寄托重任的厨师长求救地大嚷。

  「他捅了什么楼子?」不到三秒钟,英明睿智的尹大经纪已将可能发生的事件推演出来。

  他慌张地禀报,「老板他……他跷头了!」

  「跷去哪里?」对方沉默了一会,而后压抑的迸出问句。

  「不知道。」

  「立刻把人追回来。」下完指示后,尹书亚随即收线。

  坐在办公桌后的韩韬玉讶异地扬着黛眉,涂着鲜艳惹丹的食指将桌面敲得清脆作响。

  「你的脸色很难看,发生什么事?」到底是何方神圣打来的啊?竟能让素来不动如山的尹副理脸上风云变色。

  在转过身来时,尹书亚马上更换了脸上的气候,云淡风轻地朝她笑了笑,修长指尖抚上她肤触细致的下颔。

  「小事。」但他的指尖只流连了一会,「我出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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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假若韩致尧现下在场,她能肯定,他绝对会抱来他宅里的那具老式留声机,应在场观众要求来上一首安魂曲。

  愁云盘据在千夏的柳眉梢,俨然已有变天下雨之势,坐在她面前试吃她辛苦一早成果的三位手足,脸上痛苦一致、灌水动作也一致,在场除去她这个掌厨者不消说,任何明眼人看了也知,圆桌边试吃三人行此刻的心境,远比她的还要来得惨烈一点。

  但她……真的尽力了。

  低首环视桌上一道道自己也不敢恭维的成品,除了那道练习得最久的辣子难了做得色香味俱全外,其余作品……套句韩致尧常蹲在地上跟哈利讲的老话,「大家各安天命,菩萨有拜有保佑。」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一句搬不上台面不能吃。

  然而,这就是她学艺一个月后的成果。

  在三位兄弟的求饶声中,千夏简直羞愧得想掘个土坑将自己埋进去,此后再不敢踏进家门和韩致尧的大门一步,以免有负期望和有辱师表的罪恶感会让她想去跳金门大桥。但……但……她真的也很想告诉他们,她作菜的水平会低得远不如他们所期望,这也要归咎到天资的这部分。连文蔚也说过了,某些事,真的是要看资质的。

  她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下眼眶里的那份欲哭感,打起精神面对该来到的现实。

  不用等到大哥来向她开口,她也知道今日验收的成果。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待会她就回寓所去收拾收拾行李搬回家住,以后文蔚她们就不必再强忍她那令人食不下咽的成品,也不需再看哈利唾弃她的朝天鼻,更不必忍受那只变色生物不讲理的坏脾气……说到那位芳邻……海蓝色的眼眸像尾优游的鱼儿,轻巧地滑越过她的脑海,令她芳心微微紧缩了一下。

  就这么一声不响的搬回来,会不会显得太失礼太没人情味了?她都还没登门向他感谢一个月来的指导也还没跟他和好呢。不知道他的气消了没有?要是他知道她没合格,他的心情会不又会又莫名其妙的变天?

  「这位客人,对不起,本店今天不营业。」跑堂的小柳,忽然出声打破一室沉闷的气氛。

  「我知道,我识字。」带点外来腔调,也有点耳熟的男音跟着出现在大门边。

  如遭落雷击中般,千夏蓦地抬起螓首,冲至内厅的门边往做生意的大厅看去,店内那具眼熟的伟岸身影,令她的一双杏眸结结实实瞠成龙眼状。

  思人人到,变色洋老外,又不按牌理出牌了。他没事来这做什么?

  「请问你有什么事?」小柳在他东张西望地朝里头探首时,两手环着胸看着不肯走人的他。

  韩致尧忙碌地挥挥手,「我来找人。」

  「找谁?」

  「她。」修长的食指直指躲在角落门边的雌性生物。

  「你是……」在杜家三兄弟和众伙计的严格把关下,头一回有男性友人胆敢上门拜访杜家的掌中珍珠,小柳顿时将两眼瞇成一条细缝。

  「她的老师。」奇了,见到他来救火她不但不来迎接,还畏畏缩缩的躲在角落做什么?

  「什么老师?」负责把关的小柳显然并不接受这等理由,扬手拦住他欲入内寻人的脚步。

  他愈来愈不耐烦,「教她厨艺的。」敢情来这找个人还得先被盘查祖宗八代不成?

  「慢着。」小柳老练地掐紧关卡上限,「先报上姓名年龄职业学历关系还有目的再说。」

  「我是--」耐心渐失的韩致尧才正开口,背后一大群慌急杂杳的脚步声随即将他的话语淹没。

  在脚步声愈来愈大也愈来愈逼近他的身后时,他狐疑地缓缓回过头来,嘴角马上呈四十五度垮下,不顾小柳的拦阻,一溜烟的先行闪进厅内避难。

  小柳纳闷地回首,对眼前怪异的景象愣了愣。一堆戴着白色高帽的本土或外籍厨师疾速朝此奔来,他数了数,对方莫约五十来人,在他们动作一致地挤进店面里时,从没见过这等阵仗的他倒吸口凉气。

  喝!来踢馆的?西瓜刀和家伙呢?怎都没带?他再扭头看向韩致尧,这个半洋人看来斯斯文文的,岂料竟是有备而来具有恶势力在后头撑腰?

  「老板!」或中或法的叫嚷声顿时塞满了每个人的耳朵。

  「跟屁虫……」躲不掉的韩致尧烦躁地搔着乱发,旋身朝他们拉大了嗓门,「中央伍朝对我对准,三秒钟内队伍朝中央伍看齐,立……定!」

  千夏张大了樱桃小嘴,不敢相信眼前居然有这么多哈利的化身,她连忙看看四下还有没有其它被他训练有素躲在暗处的哈利。

  「稍息。在这等着,在我解决完私人问题前,谁敢出声我就开除他!」解决完了扰人的内患后,韩致尧转回小柳的面前拍拍两掌,「好了,我的问题解决了,她的呢?」

  「啊,她的?」小柳还在魂游天外天。

  「就是她的验收成果。」拇指一歪,正正地指向他会光临此地的问题核心。

  「不及格。」杜万春不愧是大当家,一出声随即压下场面,与局面主导权握有一半的韩致尧抗衡着。

  韩致尧毫不意外地颔首赞同,「那是当然。」

  「你……」千夏鼓涨着粉颊,气呼呼地跳至在她家人面前削她脸面的变色生物面前,频向他眨眼暗示别再多言,速速离开此地为上。

  蓝眸一瞇,巨灵掌轻松捞来佳人纤腰,他俯弯下已达篮球国手的身长,食指频频在她的俏鼻上点探,喷吐的热气直扑上她的玉容,对她异样的态度十分感冒。

  「我怎么样?」畏缩别扭个什么?瞧她那模样,活像他是见不得光的丑媳妇似的。他是哪一点不能见人?

  「没有、没有……」她赶紧挥手否认,免得接下来会罗唆个没完没了的他,会在她家人的面前把他的性格底牌全都掀光。

  掌心底下传来腰肢不自在的扭动,十指龙爪不耐地将她固定好,不顾众人的目光和她的反对抬起佳人下颔。

  泛着薄薄嫣色的俏鼻,像是哭过的杏眸,直投映至他的视网膜表面。

  惨了,他心中那只名叫冲动的野兽又想跑出栅栏了。

  韩致尧猛地深吸口气,理智理智……藏在记忆深处的粉漾笑脸,却在此刻跳进他的脑海里定格放大。

  理智旷工去了,目前只剩本能和情绪在当家。

  「万春兄是吧?」下一刻,韩致尧将千夏推至自己身后,不理会理智的呼唤,再度做出违反意志的事来。

  「在下正是杜万春。」杜万春不动声色地在心中掂量着他保护性的举措。

  他振振有词地开炮,「兄弟,你开的条件未免也太不合理了,像她这只只会在地上爬的菜鸟,你在短时间内就要她飞上天,这岂不是故意强人所难?没诚意就说一声嘛,干啥丢个不可能的任务刁难她?」

  莫名其妙挨了一顿炮灰的杜万春,依据他的长相和方才所说的内容,肠子在拐了两圈后,终于在心底对这半洋人的来历有些谱,也明白了这个半洋人今天会来这里,纯粹只是想来拆台。

  「我给了她一个月的时间。」他一脸无辜。

  韩致尧冷冷地撇着嘴角,「你骗小孩啊!一个月能学什么?水果雕花吗?」

  「你特地来为舍妹出头的?」杜万春撂下一抹怪异的笑容。

  「差不多就是那样。」他也不掩来意,不经求他人同意径自说了就算,「哪,在你不合理的大前提下,千夏今天的验收成果完全属于合理范围,只要再给她半年的时间,我保证半年后她会办一桌四川料理全席给你。」

  杜万春睨他一眼,「你凭什么保证?」

  「要不要露两手当抵押?」懒得拖泥带水,想速战速决的韩致尧当下挽起两袖。

  「请。」候教的大掌朝厨房方向一摊。

  千夏犹豫地扯住他的衣角,「你真的要……」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他这个川菜半调子真的行吗?

  他瞠睨着不看好他的芳邻,「我警告你,现在你要是敢投诚到你大哥那边去,我保证回头哈利绝对会去你家找你培养感情。」

  不理会千夏的反对,走绕进杜家中式大型厨房,众目睽睽下,韩致尧打量完毕地理环境后,随手将一头乱发绑在脑后,再捞来一件围裙,就在台面上翻翻找找,利用现有的资源挖来一堆所需的材料,开始动作快速地洗洗切切,并顺手起了两个油锅。

  「你跟着进来做什么?」不期然地,一抹粉淡的纤影占据住他的眼角余光。

  「我想当助手。」担心得心房狂跳的千夏,一步也不敢离开他的站在他的身旁。

  韩致尧快手快脚地将她拉离油锅前,「教过你几百次了?起油锅的时候不要站那么近,你的耳朵都长哪去了,要是被热油烫成大花脸怎么--你的手!我不是教你要戴手套?你是嫌你太健康怕伤口不会被感染--看看你的头发!一天不帮你扎你就忘了把它盘起来,怕它不够长不会被你顺道煮下锅啊?去拿根哎,用筷子就行了,别动,在我把它扎好前不要动……」

  呆愣愣听着他一串串摆明了在叨念,但暗里又曲曲折折绕着弯在关心的话语,千夏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皱成一串麻花状的朗眉,感觉着穿梭在她发丝里力道相同的温柔手劲,接着,她的眼眶开始红起来。

  不温柔又不会用正确词汇表明心情的笨男人,和那些始终用不予置评的冷眼观看她作菜的兄弟相比,呱嗓又坏脾气的他,此时却像股寒月里的暖流,自他身上散放出来的源源不断暖意,一路淌呀淌地,直淌至她的心田,温暖了她全身。

  「好了,别杵站在这,替你的手上药去。」将她打理好后,他边擦着她半干的小手边发号施令。

  她的声音不禁有些紧缩,「你不是不要我了,为什么又跑来帮我?」那日狠心把她关在大门前的恶脸还存印在她的心头,闪亮亮的泪花也在她的眼眶裹打转,还不小心溢出些许。

  「谁说我不要你?我只说我昨天不想教而已!」他重重哼口气,只手抬起她的下颔,懊恼又粗鲁地以袖拭净她的小脸。

  「不、要、她?」数阵阴风却直朝韩致尧的背后袭来。

  蓦然警觉的韩致尧,微偏过头看向背后阴风吹拂的来源,并在他们一致质疑的目光下,赶紧拉过陷她于不义的女人咬耳朵。

  他压低了音量,「喂,你会不会看时机捡字眼讲话?」在这个地头说他不要她,这罪名很重耶!嫌他命太长巴不得他等一下走不出去啊?

  千夏吸吸俏鼻,「我说的是实话啊。」怎么现在换他别扭了?

  「嗯--哼?」数记冷枪再度戳向他发凉的背脊。

  「陷害我?当心你会有报应的。」他皱眉地咕哝抱怨,指尖推顶上她的前额,「站到角落边去,别干扰我做事。」

  被人赶出厨房的千夏,在两脚一踏出厨房后,立刻被保护欲过于旺盛的两个弟弟给带去外头坐着,因此也错过了他大展身手的精彩实况。但后来令她好奇的,并不是他在里头做了什么,而是半个钟头过后当他再度踏出厨房时,她大哥脸上的阴沉相。

  在小柳把里头的菜全端出来放上桌时,在总算有些明白大哥会有那种表情的由来后,庞大的错愕和讶然,开始在她的心底发酵,同时,一道疑问也进驻她的心田。

  她真的认识这个男人吗?

  自认识韩致尧以来,她好象都没有好好问过关于他的私事。他是做什么的、每天都在忙些什么、为什么总是睡不饱这些等等,她一概不了解,也从不曾有过怀疑。可是现在她却很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我可以带人走了吧?」韩至尧等得不耐烦的声音,缓缓传至瞪着一桌菜色过于出神的杜万春耳底。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看过他的作法和试吃过后的社万春,却不能不说,他的手艺实在是很……不赖。

  川菜常用的烹饪法,大抵有三十种,当中既有一些属通用的,但也有一些是四川独创的,就如他所做的这四道小炒、干煸、干烧和家常烧。以职业的眼光来审视他做小炒的过程,他的做法完全符合古法,不过油、不换锅,临时兑汁急为短炒,就这么一锅成菜,在菜肴起锅时装盘,顿时香味四溢,当场勾走了在场所有闻香起舞的人的鼻子,还有他用干煸所做的……唏哩呼噜的声响中断了杜万春的思绪一下,回过神来时,却赫然发觉一室子已被招降的自家人,已被香味引诱得受不了,都已就定位坐下自行开动了。

  「你师承四川哪一派?」不甘之余,杜万春直锁着眉心,怎么也想不起在川菜这行里有他这号人物。

  只是曾在学生时代从室友那边偷学过几手而已,哪有什么哪一派?

  「法国派。」韩致尧翻翻白眼,一手大剌剌地搭上千夏的香肩,「走人了。」

  杜万春不疾不徐地提出条件,「等等。半年后我要是看不到她能办出一桌来,她就得回家。」

  「行,就半年!」朗眉一挑、嘴角一翘,韩致尧大方接下战帖,腋下挟带着美眷开始撤离敌区,在经过大厅时不忘朝跟班们施令,「收队!」

  「那个嚣张的老外是谁?」从头到尾都处于看戏状态的杜拾冬,不解地看着那名将亲姊挟持离开家门,却连个名字也没留下的陌生客。

  「听文蔚说,他是千夏的邻居。」手中握有线人的杜万春,虽然是知道有他这个人的存在,可却从不曾有机会见上一面。

  「长得还真像……」杜百秋手中握着小柳拿来的时人杂志,不停地比对著书中人与那位正率领一票厨师离开的男人。

  杜拾冬好奇地采过头去,「你说什么长得像什么?」

  「这个和那个。」他指指书中的照片,再抬指点向离去的陌生客。

  杜万春在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后,随即抢过杂志瞪大了双眼。

  「难怪他会大摇大摆的走进来……」杜拾冬吶吶地。

  杜万春冷静地吩咐,「拾冬,等一下打电话给文蔚,叫文蔚去把那个老外的家世、已婚未婚、交友情况,还有祖宗十八代全都套出来。」

  「噢。」他有点不解,但还是点点头。

  「还有,顺便叫千夏勤快一点,没事有空就多去敦亲睦邻。」

  「你确定?」杜百秋在听明了他的话意后,眼瞳里写满了问号。

  回想起刚才在厨房里,粗手粗脚的照顾他妹妹的不速之客,杜万春笑得很笃定。

  「确定。」这种邻居,不好找了。

  ??????????????????????????

        被韩致尧自家中拖出来后,藏在千夏胸臆里的疑问,随着挟持她的韩致尧每到一处,就如沙漏金字塔里的沙,愈累积愈多。

  踏出家门不久,他们即被那票顶着高帽的厨师们押上车,驱车直奔某间饭店。坐在他身边听完一场中法交加她完全听不懂的会议后,会议厅里来了个长得斯斯文文叫尹书亚的男人,让她比较跌破眼镜的是,韩致尧竟在他面前收敛了一身的坏脾气,惧他三分似地乖乖听完训示,接着就在尹书亚的安排下,他又带着她赶赴尹书亚为他排定好的约会。

  这一天下来,脑子里被灌满了雾水的千夏,马不停蹄的赶场让她无法静下心来好好思考,街日然更找不到时间来问问她身边的这个大忙人,他究竟是在忙些什么。直至月上柳梢头,拖着两条酸麻双腿的她,总算是被韩致尧塞进他的房车里,结束了一天忙碌的行程。

  「你是什么人?」望着大街上来往闪烁的琉璃灯火,千夏终于打破他们两人进车厢后就一直维持着的沉默。

  「男人。」平稳操控着车辆的韩致尧,漫不经心地应着。

  「我问的是你的背景。」这个才是重点。

  他爱笑不笑的,「你终于想起你对我少了份好奇心了?」他还真以为这迟钝的芳邻完全对他没兴趣呢。

  柳眉不悦地扬起,「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她很讨厌这种后知后觉的感觉,她还是在外人面前才发觉她的邻居……好象并不太普通。

  「笼统的讲,算是厨师。」说得很像是敷衍了事。

  「正规的讲呢?」

  「嗯……」他皱皱鼻尖。

  就在千夏以为他又企图蒙混过去时,他手中的方向盘却往右一偏,将车在路边停妥后,将身子倾靠在方向盘上面。

  他叨叨算起,「我有几个正业,包括几间法式餐厅的老板、饭店聘驻的总厨,业余作者……就是偶尔会在杂志发表一两道新菜,或是有空写写食谱的那种。哦,对了,我的副业是美食评论家。」

  真人不露相……还以为他只是个很会作菜的老外呢。

  千夏静望着他在路灯下看来有些不清楚的脸庞,今日一整天所见的情景迅速在她的脑海里倒带,同时也让满脸惊讶的她,逐渐垂下眉头。

  「你这表情……」韩致尧微偏过头睨着她,「代表什么意思?」

  「我有点沮丧。」和他相比,她简直就是个一无可取的平凡老百姓。

  「因为我?」他的眼珠子转了转,大约也知道她方才在想什么。

  「有一半。」不想说谎的千夏吐实,「另一半是因为我自己。」

  在她的身边,本就有个厨艺高明得吓人的掌家大哥,有两个在学业上她有所不及的弟弟,艳丽媚人的叶豆蔻,精明老练的文蔚,现在还多加上了他一个……而她,学历不高、辞了职、验收也不合格,她实在是很难教自已不要想太多,不要放纵由自己的那颗心去此较。

  「我只能说,上帝总是为不同的人开不同的窗。」韩致尧叹口气,「如果每个人、每件事都要斤斤计较,或是分别出高低差别,那很累的。」

  她点点头,「有道理。」的确,每个人的领域生来本就不同。

  这时候她又显得很看得开了?他倒没料到她这么容易就接受他的说法,没有继续钻牛角尖沮丧下去。

  「所以你就省省自卑、羡慕或是妒忌那类的东西,不适用的。」低沉的笑意窜出他的唇角,他伸手揉揉她的发。

  「喂。」千夏在他的掌心低下偷偷瞄眼看向他。

  「嗯?」他好笑地瞅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

  「昨天的事你气消了吗?」他们现在……算是恢复邦交了吗?

  他翻翻白眼,「早忘了。」一整天忙碌的行程耗下来,他现在不但是没体力-连脾气也都被尹书亚所排的公事给磨得差不多了。

  「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她挨近他的身边,一双杏眸藏着清灵闪亮的光芒。

  韩致尧不语地瞅着她泛满期待的小脸,终于又再次看到她的脸庞上出现雨过天青,他伸出手,以拇指摩搓着她的粉颊,想想自己辛苦了一天,可以让她从眉心深锁,转变成笑靥盈盈,他便觉得今日的辛苦很划得来。

  「你确定半年内能把我训练得达到我大哥的标准?」千夏将他的沉默当作是默许,又更凑近了他,拉着他的手臂问。

  「要看情形。」嗅着她发丝散放出来的清香,令他蓝眸的色泽变得深幽了些。

  「看什么情形?」她仰起螓首,不解地看着他正色的表情。

  「这种情形。」韩致尧迅雷不及掩耳地倾身攫住粉唇。

  虽然已经很习惯他喜欢靠得很近说话,也已习惯在他欺近时所造成的呼吸不良,可是唇上温热的触感来得太意外,她倒抽口气,他温醇灼热的气息,在那一秒钟之内,被她深深吸进肺叶里头,带来另一种她没体会过的化学感应,令她不禁抖颤了一下,她的思绪,也被这吻触的滋味拐跑至另一个方向。

  咦,没有柠檬的味道?

  「为什么亲我?」千夏挪开一段距离,」边思忖着唇间残留的余味,一边严肃地看着他的眼睛。

  「因为我很想这么做。」他满足的嘴角微扬着。

  「这是不可以的,你不可以因为你想做什么就……」她才竖着眉想要向他解释国情不同时,不期然地,又被靠过来的他吓了一跳,「又、又怎么了?」

  「你还是不知道?」他的问号裹挟杂着叹息。

  「我该知道什么?」

  「我的企图。」拜托,她的好奇心就不能再多一点吗?此如说,他会自告奋勇接下她家教的动机?

  「你有什么企图?」总算是有点忧患意识的千夏,不着痕迹地悄悄往车门移动。

  「想追你那类的企图。」他伸手一探,随即将想落跑的她按回原位。

  「有吗?」怀疑的柳眉挑高成他很想扁人的弧度。

  韩致尧挫败地拨拨发,「我都表示得那么明显了,怎么会没有?」她当他是在做慈善事业吗?若不是别有用心,他怎会去接近她?

  「哪有?」只可惜,这件事她不是后知后觉,她是不知不觉。

  「没有的话我干嘛跑去你家踢馆?」毛脾气又渐渐涌上来了。

  千夏说得理直气壮,「我怎么知道?说不定你本来就很爱出风头啊!」

  当下换韩致尧哑口无言。

  她说……她怎么知道?那他这一个月来都在干嘛?做白工?还是不管他在做什么或是想做什么,他都得事前先跟迟钝的她告知报备一下,否则她会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更没有藏在背后的任何目的?

  啧,辛苦忙了一个月,也睡眠不足了一个月,结果什么好处甜头都没捞到,对方不但一无所知,还认为他很爱出风头?

  真是疲惫。

  「好吧,我要追你。」韩致尧抹抹脸,重振士气后,省去那些罗罗唆唆的程序,直接将刚才的「想」改成「要」。

  千夏反而很有意见了,「你说追就让你追?」太任性了,地球又不是只绕着他一个人转的,都不必问她的同意吗?

  他险些气昏,「你敢顶嘴?」他都拉低身段了她还拿乔?

  「现在又不是在你家厨房,我为什么不能为我自己争取一些权利?」在他家厨房,他是老大,他说什么她就听,但这不代表离开了他家后,她的感情世界也由他来掌控。

  「一句话,给不给追?」真的火大了!拜她之赐,他都累得半死不活,她还这么难搞定?

  她高高扬起下颔,「不给。」他的起床气实在是太令人不敢领教了。

  他也不客气地对她挥挥手,「好啊,半年后你去哭给你老哥听吧,我绝对不会再去做一次火山孝子或是冤大头。」

  猫咪顿时咬掉了她的舌头。

  「韩先生?」下一刻,一改前态的千夏,笑意盈盈地搓着两手。

  「哼。」换他抬高鼻孔朝天。

  「韩大帅哥?」她再挪近娇躯,一双柔荑开始在他的臂上抓龙。

  他扯扯嘴角,「哟,客气。」

  「韩大师,求求你追我吧。」她叹口气,实在是无法在此时拒绝他这根浮木诱人的要求。

  「别太勉强啊。」还叹气?

  她干脆把他整个人拉过来,倚在他的臂上对他张大了杏眸,「不会、不会,这是我的荣幸,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再给次机会吧?」

  「确定肯定?」蓝眸里还是闪烁着怀疑。

  「再肯定不过。」千夏连忙点了好几个响头。

  他倾身俯向她,将她压向椅背里与她眼对眼、鼻对鼻。

  「说了就不能反悔。」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呃……」蓝眸里反射的意外柔光,令她登时犹豫了一下下,心房也跟着漏跳了一拍。

  又变色……要变脸也先打一下招呼嘛,害她又想起今天他在她家时,关心唠叨之余他脸上那份想要掩饰的懊恼,和他来救火时,一夫当关的英勇状。

  「嗯?」他凑向前,鼻音性的质疑愈来愈靠近她的唇瓣。

  千夏还未开口,在他的唇又覆上来时,呼吸不良的她,模模糊糊地嗅到了,柠檬青涩芳香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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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夏。」文蔚边打呵欠边叫她。

  「嗯?」她应了应,坐在餐桌旁认真地背着韩致尧写给她的食谱。

  「那个。」文蔚两手捧住她的脸庞,并将它转向窗口。

  千夏眨了眨眼,在适应了光线明亮度的不同后,发现房间恰巧在对窗的韩致尧,正朝她招着手。

  过来过来。韩致尧用口形对她说着。

  她抬起腕上的女用石英表,晚间十一点半,接近午夜。

  扣掉她每天早上必上的课,每天下午就得出门忙到半夜才回家的他,不是说这几天他的行程都只到晚上八点,所以他要把握时间好好补眠吗?他这个时间被压榨得连睡觉都是很奢侈的大忙人,放着他的黄金睡眠期不睡,召唤她过去做什么?

  「我过去看一下。」被他带坏了,她的好奇心最近愈来愈重。

  随手拉了件薄外套到玄关穿鞋时,文蔚跟在她身后的动作,让她不由得回过头来。

  「你在等什么?」她干嘛拿钥匙?

  「我要睡了,等一下我要锁门。」叶豆蔻早就跑去睡美容觉了,而她明天早上还要开会,她可没空等门。

  千夏蹙着眉,「那我怎么办?」要是大门从里头反锁了,她根本就进不来。

  「你干脆就在他那里寄住一晚算了。」文蔚一把将她推出门外,随后俐落关门上锁,「晚安。」

  「千夏!」当她还杵站在门口对着被关上的大门发呆时,就听见等得不耐烦的韩致尧再度下达催魂令。

  他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啊?千夏紧张地东张西望,就怕他的嗓门会吵醒附近的邻居。在下一波呼唤抵达她的耳朵前,她连忙赶到隔邻去阻止他继续制造噪音。

  「这个时间你怎么醒着?」逛他家就像逛厨房的千夏,没多久就出现在二楼他的房门口,朝正对她勾着手指的他前进。

  「你会不会用计算机?」两眼泛满血丝的韩致尧略过她的问题,坐在床上指着屏幕问。

  「会呀……」她点着头,紧接着在看清了床上的不明物体后,指着它放声尖叫,「你房子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太不可思议了!严格限制现代化产品出入境的韩宅,竟然有计算机这玩意?它是怎么通过安检的?哈利怎么没过来把它叼走?

  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你是见到异形了吗?」

  「差不多。」她拍拍胸口,还没度过震撼期。

  「这是我的经纪人送来惩罚我的。」打从这玩意被送进他的家门后,他就一直处于失眠噩梦期。

  「惩罚?」千夏飞快地想了想,「因为你跷头的那件事?」说不定就是尹书亚在报复那天的事。

  「唉……」他沉重地指着床面上四散的食谱草稿,迫不得已的向她求援,「你有没有办法把这些东西全部塞进计算机里?」

  她很纳闷,「为什么你不自已做?」

  「请恕我这个计算机白痴无能为力。」韩致尧投诚地举高双手,一点也不避讳把自己的弱点晾出来。

  「这种小事学一学就会了嘛。」看着他紧皱成一团的浓眉,千夏好笑地掩住嘴。

  「不,我命中注定与计算机相生相克,碰上我的计算机……」挂着一张苦瓜脸,韩致尧朝她摇首再摇首。

  「怎么样?」她很有兴趣地等着他的下文。

  「必当无疑。」他无限疲惫地抓着发,「那玩意跟我是天敌。」他会放弃家业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他的身旁坐下,面对着他那张苦恼的脸庞,千夏必须努力压抑住腹中满满的笑意,才能让嘴角别不受控制的往上扬。

  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今晚过来算是赚到了。素来在她面前总是高高在上的他,竟也会有有求于她的一天?这让她这阵子忧郁的心情忽地一扫而空,像是得到了平衡一般愉悦。而让她心情更好的是,她发觉他在褪去了光环后,他和她一样,都只是个普通的凡人,上帝果然是会为每个人开不同的窗。

  「人都是有弱点的,别太感慨。」她心情很好地拍拍他的肩以示同情。

  韩致尧臭着一张脸,蓝眸死盯着她不小心露出来的笑意。

  千夏出声咳了咳,「你先去睡吧,我会帮你把这些资料整理好的。」不能再笑他了,他要是翻脸,今晚她就得到马路上打地铺了。

  「嗯。」他嘟哝的应着,让位给她后,委靡地拨开满床的文件爬至大床另一边。

  清脆快速的敲击声,在午夜时分听来格外清晰。正要躺下的韩致尧回过头来,颇意外地坐在她的身后凑热闹。

  「嘿,看不出你还挺行的嘛。」乖乖,手指头快得跟什么似的,照她的速度,那四、五十张的食谱应该很快就会被她消化掉。

  「以前我在公司常做。」千夏分心地腾出一手,朝后拍拍他的头顶,「你先去睡啦。」她可是在帮他争取睡眠时间耶。

  他没理会她的话,把下巴搁放在她的肩上看了一会后,忽然有感而发。

  「辞职后,你难不难过?」从没听她说关于她以前的工作,她不说,他可是好奇极了,而他更好奇的是,她既然愿辞去工作准备接手川菜馆,但她为什么不肯回家去住。

  千夏的两手顿了顿,但又很快的恢复正常,「难过是没有,不过有点小遗憾和舍不得。」

  「你不肯回家的原因,是因为你还想再出去工作是不是?」他懒洋洋地窝在她的肩头上。

  「嗯。」她闷声地应着,不舒适地指着脑后的发髦转移话题,「今天早上你绑得太紧了,我的头皮很痛。」

  遵照佳人指示拆散发髻后,韩致尧先前的睡意全部消失无踪,反而兴致不错地把玩起她一头的长发。

  「喂,改天我们再试试大清格格装吧。」在帮她编起发辫时,受挫过的他不死心地提议。

  千夏深吁口气,「你那么坚持格格装的原因是什么?」跟格格装此起来,她宁愿选择荡妇装,至少她不会有跌断脖子之虞。

  「上次我去北京参加开幕时有看人这么穿过,那天以后我的手就一直很痒,很想也找人试试。」不过片刻,数条发辫已在她头上就定位,他爬至床边的抽屉找来几根夹子固定。

  「我一直很想问你,为什么你会有装扮别人的嗜好?」少了长发,颈间凉飕扬的,他低沉的声音滑过她的贝耳,有些痒,她忍不住缩缩颈子。

  「被我老爸传染的。」韩致尧让她的背部靠在他的胸膛上,两手环着她的腰肢,边看她工作边向她抱怨,「小时候我长得很像女生,我老爸三不五时就把我当模特儿乱作造型。」

  原来是血统的问题。

  「先说好,格格装可以,但我不要再穿那种会害我跌倒的鞋子喔。」敲击键盘的动作中断了一下,她回过头来向他郑重的声明。

  「ok。」他咧笑着嘴,满足地聆听键盘此刻听来算是悦耳的音调。

  「想睡就去睡,你要是睡在我肩上,我就叫哈利过来把你处理掉。」在肩头的重量愈来愈沉时,千夏一心二用地对身后人警告。

  浓浓的笑意在韩致尧的嘴边漫了开来,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沐浴乳香味,对于他们两人现在的情况,他感到很满意,也很惬意。

  他记得尹书亚好象曾跟他分析过,两个人的感情和交往模式,很像是某种不成文的定律。

  从两方面的新鲜好奇,到被浓情蜜意蒙蔽,再到都已熟悉对方的心性底细,接着演变成平淡无味,最后感情周期完毕,两人因理性而分开。

  不过这定律好象不怎么适用在他们两人身上。开始是他单方面的新鲜好奇,略过浓情蜜意直接跳到熟悉对方,每天在厨房见面,倒也没有变成平淡无味。可能是他一直都很忙、她很迟钝,所以彼此都没有对对方投注太多的热情,从那天算是开始交往起,日子也没有变得跟以往不同,每天还是跟以前一样的过,而他,很满足于这个状态。

  感觉着房里温馨的氛围,他发觉,他已经有好多年没像现在这么放松了。

  在以往,人们加诸在他身上的期待总是让他喘不过气来,让他逃也似地离家为自己找个可以自由呼吸的空间,但在事业版图愈来愈扩大后,他又有点后悔把自己弄成颗忙碌的陀螺。

  可是在她面前,很轻松、很舒服,他不必端出在人前最完美的虚伪形象,不必逞强当超人、也不必打肿脸充胖子,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想赖床想使坏也可以,就和平常一样,他只要做他自己就好,因为他给她看的,本来就是最糟也是最真的一面,他根本就没有给过她不切实际的幻想空间。

  而她也很有趣,明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却也没吓跑她,还是跟以往一样出现在他的面前,知道他的背景后,对他的态度也没什么改变,她……「哔!」千夏的右肩忽地一歪,计算机的错字警告也跟着响起。

  她微微瞥过脸颊,就见韩致尧的一头乱发披垂至她的胸前。

  「居然睡着了……」难怪她的肩膀重得像快了断似的。

  掌心按着他的头颅往后轻轻一推,已经睡着的韩致尧立刻倒向绵软的大床。千夏揉揉肩膀,起身把他的双脚抬至另一边让他睡好,再把卷到床边的棉被拉来给他盖上。

  望着他睡得呼噜呼噜的睡脸,她半趴在他的身旁,好笑地伸出食指顶高他的鼻尖。

  「小猪猪。」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以前,也这么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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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说实话,那晚韩致尧问她的问题,对她的影响满深远的。

  站在睽别已有两个月的公司门前,所有的事情就像是昨日才刚发生般,清晰之余又让人怀念。

  离开了效力那么久的公司,说不难过是骗人的。可是她不愿回来的原因,除了大哥的要求外,另一个原因,则要牵涉到她自己本身。

  在一个职场里工作了数年,在人事升迁这部分却始终没有动静,只是一直停留在相同的职位里,说好听点,叫满足于现状,说难听点,这叫没能力。不知该怎么告诉别人,她并不是没有努力,只是她所努力的成果,总会在最后关头不翼而飞,或是不明不白的遭人抢走,以致她毫无任何树业。当然,这个说法在别人听来,或许只会像是推托责任,所以任她说破了嘴皮子也没人相信。

  如果这个工作职场,是如此的不能信人与被信,她也只能大唱不如归去。

  「千夏!」杨东霖惊喜的叫唤声,忽地驱散她思潮的迷雾。

  「学长。」千夏回过神来,朝正要外出的他颔首致意。

  「你改变心意了吗?!」他急急朝她走来,眼中蒙满兴奋的神采。

  她挥挥手,「我只是经过这里,顺道来看看。」

  「噢……」掩不住的失望出现在他脸上,不过一会,他东张西望地打量完了四下后,一手拉住她往里头走,「你过来一下。」

  「我还有事要到别的地方……」虽然想推却他的好意,但她却不敌他的手劲。

  「别管那个了,你先过来。」也不管是否拉疼了她,在小心地避过往来的同事后,他一把将她拉进他的私人办公室内。

  千夏对他鬼鬼祟祟的动作有些纳闷。

  「坐下,我有话要告诉你。」关上了门板杜绝外头可能探知的视线,他将她带至办公桌旁的椅子。

  「学长,这是什么?」千夏一手指向桌回上那本封面她十分眼熟的卷宗。

  「你没做完的企画案。」终于逮着机会的杨东霖,滔滔不绝地开始向她抱怨,「在你走后,你的工作就全都被推到我这边来,搞得我工作量倍增,每天加班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你要是还有良心--」

  然而他的抱怨,却蓦然终结在她接下来的动作,和她已经结冰的芳容上。

  一口气抽出桌旁架上更多已经由她独立完成,同时也在她结案想提出时就遭小偷被人窃去的案子后,在今日,千夏深刻的体会到,她是多么的识人不清,与过于相信别人。

  「这也是吗?」她随手拿起一本他们彼此心里都有数的卷宗。

  「那是……」杨东霖的脸色变了。

  她冷冷地代答,「两个月前你叫我放弃的案子。」

  还记得两个月前,她就是因为好不容易从同行的手中抢来那个案子,主动递出辞呈。可是,说那个案子已经被其它公司先行得标抢走了,叫她放弃、事后安慰她别太在意的人都是他,但现在它却又出现在他的地方,原来暗地偷走她的案子的人,也同样是他。

  如今她总算是明白,以往她辛苦了许久才提出来的企画案,为什么总是会那么恰巧与他的雷同,同时她也知道了,这两年来学长会晋升得那么快的原因,他的荣升,全都建立在她被盗窃的创意上。也难怪当她提出辞呈时,他比任何一个人都积极的想留下她,在她离职了后,也常出现在她的家门口,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想说服她改变心意。

  「自从我离开这里后,你就很难再往上爬了是不是?」愈想愈觉得好笑,她的无心插柳,他却是柳成荫。

  「千夏……」他不自在地蠕动唇角。

  「再见。」她放下卷宗,对于这份工作,再也没有不舍和留恋。

  开门走出去的千夏,无视于以往的同事纷纷投射过来的好奇目光,快步地走向公司大门。

  「千夏!」杨东霖在大门前追上她,「我送你。」

  「不必了。」她用力挣开他的手,但他却拉扯着不放。

  「别这样……」随着愈来愈多人驻足观看,他小声地在她的耳边恳求,「站在这里难看。我的车就停在前面,有话我们先到别处去说好吗?」

  千夏犹豫了一会。

  「好吧。」看在以往他曾照顾她的情面上,她不想让他太难堪。

  「你在这等一下。」将她带至马路边后,杨东霖随即转身去取车。

  站在车水马龙的路边,千夏两手环抱着自己的臂膀,思绪很空洞。

  相信一个人不难,可是要找个能够相信的人,却很艰难。身边的每个朋友也都曾告诫过她,她太容易相信别人,不懂得保护自己,总是轻易地把走进她的世界接触她的人,想成他们都怀有一颗诚意真心。而她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她并不想时时刻刻对周遭的人们都抱着警戒心,或是用二分法,在交往前就先去区分谁是好人、谁又是坏人,那很累的。

  将车开来她面前停下的杨东霖,摇下车窗示意她上车来,她蹙着眉,想不出还有什么跟他好说的。杨东霖见她似乎是改变心意不愿上车了,连忙进一步打开车门请她上车。

  她叹口气,走上前准备上车时,另一辆眼熟的房车,却在这时并排地停在他车旁的……路中间。

  顺畅的交通当下打结。

  硬是把车停在路中间的韩致尧,不顾后头众车主狂按喇叭抗议,也不管打开的车门是否会刮坏了杨东霖的车面烤漆,若无其事地朝千夏勾勾手指。

  冷汗哗啦啦地滑下千夏的太阳穴。

  要命,大马路上,他在搞哪一门子的鬼?选举秀吗?

  不耐烦的食指再朝她勾了句,同时后头震天便响的抗议声浪,令千夏不得不十万火急地拔腿冲向韩致尧的座车,一骨碌地钻进前座后,在杨东霖的叫声中关上车门,扭头拚命催促他快点开车。

  「你怎么可以那么做?」在他的车子重新上路后,顺过气的千夏,按着还在狂跳的心脏朝他开火。

  韩致尧阴冷地蓝眸瞥了瞥,「怎么做?」这个女人……永远都只会先找他兴师问罪,都不会先反省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就、就是你把车停在路中间啊。」察觉到他一身不对劲的寒气,她高扬的音调顿时缩成了唇边的喃喃。

  「像这样?」他边说边打算再造成另一回合的塞车盛况。

  「别再来一次!」她吓出一身冷汗。

  韩致尧索性把车头一偏,转向停在路旁熄火。

  「前科犯。」他一手勾起她的下颔,蓝眸里喷着火焰,「你跷了我的课,为的就是跑来找那只痞子?」

  他不敢相信,她居然为了那只痞子连放他两次鸽子!要不是去文蔚那里套出她的行踪,只怕他现在还傻傻的坐在家里等她。

  「我说过他是……」千夏下意识的想更正他的说法,但想到刚才所知道的事后,她又泄气地垂下肩头,「算了,他的确是只痞子。」

  她竟然没有反驳?

  「他对你做了什么?」韩致尧捺下一腹的怒火,仔细审视着她怏怏不乐的小脸。

  她别过玉颊,「没什么。」

  倔强的食指将她的下颔勾回来,想挖掘她所掩藏的秘密的薄唇也跟着趋附而上。

  她却挪开芳唇低喘,「别突然靠这么近,我会空气稀薄……」还是等她练习够了再来吧!每次和他接吻,她都很害怕自己会因缺氧过久而脑中风。

  「那只痞子呢?」她的拒绝,令韩致尧的脑海里咻咻快速闪过一连串想象画面,「在他面前,你的空气会不会稀薄?」

  呃,他这个表情……可不可以算是狰狞?

  头一回在他脸上看到此等骇人景况,千夏挖空了脑袋也想不出,刚才那句话里,她到底是哪踩着了他偷埋的地雷。这次他虽然没像上回一样呱呱乱叫地轰上她一顿,可是上回的迟到事件发生时,他的脸色也没现在的难看……慢,上回?咦咦咦?

  丝丝疑点忽然溜进她的神经中枢,运送至脑海里后开始运作。

  他不会是在……吃醋?

  「说不说?」等得十分光火的韩致尧,不客气地掐住她的小鸡脖子。

  「氧气十足。」忙着思考的她,心不在焉地吐实。

  俊脸登时又阴了半边天。

  「你在生气?」恍然发觉自己回答了什么后,千夏忙不迭地抬首看向他那张只剩纯粹黑郁色调的脸庞。

  他干脆撇过头不看她。

  她干干地笑了笑,「呃……别生气嘛,我下次不敢逃课了。」不会吧,真的被她猜中了?

  韩致尧还是闷不吭声,也仍旧倒竖着浓眉。

  千夏翻翻眼,倾身搂低他的颈项,在他唇上啄了一记,「心情好多了吗?」

  「哼。」他爱理不理。

  真难讨好。她无奈地轻叹,就在她窝回座位里想再思考其它的办法时,以为她放弃的韩致尧,快速地朝她采出一双健臂,将她给搂回胸前后,薄唇就朝她的准确扣下。

  浓密的热吻,几乎让她窒息。强行撬开她牙关的舌让她的体温上升了些许,想拒绝外来物的入侵,却反而被他纠缠住松不开,这种没领会过太多的亲密感觉,虽说不上十分舒服,但也令人讨厌不起来,唇上交接的热源,徐徐撩动起她迟缓的感受力。

  「空气又稀薄了吗?」他霍然中止这个吻,瞳心近映着她躁红的脸蛋。

  盯着他的眼瞳,千夏一时之间还答不上话来,只能边喘边点头。

  「别让那只痞子也有机会害你氧气不足。」韩致尧半警告地再吻她一下。

  他真的,在吃味。

  艳艳的红云,不由自主地占据了她的玉颊,饱和的虚荣感将她的心房塞满之余,化不开的暖意也密密地笼罩着。她轻抚着嫣唇,唇上热吻的余味,此刻尝起来有些萨有些甜,让她忍不住……想漾开嘴角对他微笑。

  「听见了吗?」看不懂她脸上又是惊讶又是带笑的表情,韩致尧又皱着剑眉再把问句送到她的面前。

  有时候,他是有点小孩子脾气,卯起来时的不讲理,确实也很难让人招架,可是,她却相信他,她相信这个从不会作假,又让她时常考虑要不要去买氧气桶的好妒男。

  「听得很清楚。」千夏不再掩饰,任灿烂的笑靥飞上她的唇角,「我保证,他不会有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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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绑架,犯法的。」坐在宽敞的后车座中间,韩致尧两手环着胸淡淡陈述。

  「小韩,你就行行好帮个忙吧。」前座的老姜再次回过头来,朝他奉上合十的双掌膜拜。

  好不容易捱过尹书亚刻意整他,每天行程全都排满的六个工作天,终于挺到星期天的韩致尧,原本是打算在这个难得的休假日,拉着千夏一块……到他家楼顶晒晒太阳,培养感情之余,再狠狠地睡上一顿,可是这个老姜却也不事先知会他一声,就这样跑来他家将他押上车,架着他驱车直赴不在他行事历上头的工作地点。

  他晴朗、美丽的星期天,就这么跑去阳明山……泡汤了。

  「找我做什么?去找你的大厨呀。」还在生闷气的韩致尧把两眉锁得死紧。

  「不行不行,」听到客人的来头,他就跷头了!」他的脸色难看,急如锅上蚁的老姜也没有此他的好。

  韩致尧总算是有点兴趣,「打算砸场子的是何方神圣?」

  「就你们那个劳啥子协会写美食评选专栏的。」老姜说得口干舌燥,一张老脸几乎快垮下来了,「帮个忙吧,要不是这种客人太难搞定,我也不会硬拉你来救火。」

  「你就帮他一下嘛。」他还未有结论,坐在他身旁的千夏已经代老姜说起情来。

  「你在说什么啊?」韩致尧不满地握住她的鼻尖,「你以为尹书亚给我的美国时间很多吗?」小叛徒。

  「放、放手啦。」有外人在看,躁红脸的千夏忙拍开他的手指。

  「你是?」老姜这才发现他还不知道这位一块被绑来的娇客是谁。

  她冲着老姜盈盈婉笑,「他今天要带去的跟班。」反正待在家里,还不是只能窝在厨房里面对青菜豆腐肉,还不如跟他出去开开眼界。

  「都跟你说过没什么好看的,还跟着来做什么?回去练你的川菜。」韩致尧马上驳回她的话,「老姜,叫他前面停车。」

  「别理他,继续开。」她也跟着发出指示。

  「你--」正想说服她打消念头的他,不意瞥她一眼,随即错愕地瞪着她戏剧化的小脸。

  千夏垂下秀眉,可怜兮兮地张大了孺慕的杏眸,「我只是想看你威风凛凛的大显身手而已,这样也不可以吗?」

  「……随便你。」片刻沉默后,俊脸微微泛红的韩致尧别过头去。

  如果韩致尧有机会转过头来,那么,他会刚好看到得逞的千夏,正洋洋得意地朝老姜比出胜利的手势。

  座车开进饭店的停车场后,老姜就直接带着他们搭上内部电梯,直抵位于第十三层楼香榭的厨房。

  「哇……」千夏张大了小嘴,对里头的规模和壮观的人数发出赞叹。

  「小心装不回去。」韩致尧好笑地合上她的下巴带她进去。

  「小韩。」老姜在他换装时,将菜单送来他的西前。

  「他们都准备好了?」韩致尧边看着菜单,边伸手指向等在他身后的那一群助手。

  「就等你而已。」

  「好。」韩致尧朝他点个头,转过身来对千夏叮咛,「老话一句。」

  「我知道,站远一点。」在经验中学到教训的千夏,马上抬脚退离至不妨碍众人进出,也能看得见他在做什么的地点。

  随着上菜的时间愈来愈接近,在韩致尧的指挥下,厨房里的厨师们全都动了起来,目前已上了餐前酒与开胃菜。千夏从没想过法国料理的制作程序,是这么的繁琐与费时,站酸了两脚的她,静静地坐在老姜拿来的椅上,对着韩致尧忙碌的背影发呆。

  或许真的是领域不同的关系,对她这个外行人而言,每次看他站在厨房里,只要有一把菜刀在他的手上,他就褪去了他在她心目中所有的形象,变成了个让她崇拜得五体投地的厨房英才。但她还是觉得,眼前手艺精湛、指挥若定的国际名厨,远不如今早还躺在床上赖皮不起床的芳邻来得可爱。

  和他认识也有好一段时间了,这阵子下来,她已经很习惯他在外头的工作和扮演的角色。虽然他的那双手可以做出令人惊叹的美味料理,她却更喜欢在他卸下了工作的重担,无事一身轻地坐在她身边,在她发际穿梭的那双手。她愈来愈渴望,他的工作能少一点,陪她的时间能多一些,但她也知道,这种希望根本就是强人所难,现在她只希望,他能有时间先把他眼眶底下的那两层黑眼圈治好。

  唉,为什么他总是这么忙?她都已经有一阵子没穿过格格装了……有别于充满了忙碌与紧张气息的厨房,外头款待众客的餐厅,则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优雅世界。

  悠扬的管弦乐二重奏下,位在特别座进餐的尹书亚,在烛光下愈吃愈觉得不对劲。

  这味道……太似曾相识了,怎么好象曾在哪吃过?

  当侍者正式端上主菜时,盘中的手艺与摆放食物的习性,立刻让尹书亚脑中搜寻器,在记忆库里搜出一个令他捏把冷汗的人名。

  韩致尧……在、这、里。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今天不是休假去了吗?尹书亚冷静地喝了口红酒,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坐在他对面的两个女人,小心研究着她们的表情。

  不好,她们好象也已经发觉了。尹书亚在她们更进一步推敲出人名前,暗暗朝一旁熟识他的侍者打暗号,叫他赶快去叫韩致尧落跑。

  愈吃愈觉得好怀念这种味道的韩韬玉,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有默契地与娘亲韩宛晴一块抬首,以眼神交会着她们此刻皆有的疑问。

  这味道,不就是小弟在回国时,曾经在她们面前露过一手,就让她们魂萦梦牵不已,但找遍了所有法籍厨师也烧不出同样美味的味道?

  「请问,今天的大厨是谁?」韩韬玉扬手招来表情很有古怪的侍者。

  「呃,是……」侍者的眼角余光,扯后腿地微微瞥向当作视而不见的尹书亚。

  「那只兔患子!」不等他支吾完,韩宛晴已经站起身来准备揪回那个离家出走的不肖儿子。

  收到线报的老姜急忙来到韩致尧的身边,一手摘掉他头顶上的帽子,在顺便脱下他的围裙时边推着他。

  「别忙了,你快走。」还忙什么?他家的两个武则天已经在外面摩西分红海,再过不久就要杀过来了。

  「为什么?」不了解情况的韩致尧手上还拿着菜刀。

  「你老妈和老姊快到了!」老姜抢过刀子,三步作两步地把他推向后门门口。

  「什么?」他怔愕了两秒,随即咬牙切齿地扯住老姜的衣领,「你出卖我?」搞了半天,外头坐的贵客就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那两个女人?

  老姜直挥着手要他快点离开,「我也是刚刚才知道预约名单搞错了。在她们进来前你就快走吧!」

  不需他来吩咐,韩致尧已在下一刻冲向后门一溜烟地开溜,但就在他逃出后门按下电梯时,他才赫然发现他忘了带走一样东西。

  「千夏!」他赶忙折回去,二话不说地拉了她的手腕就跑。

  「喂、喂……你跑那么快做什么?」莫名其妙被人拉着跑百米的千夏一头雾水。

  「别问了。」韩致尧将她塞进电梯内,飞快地按下关闭按扭。

  当电梯门合上时,外头的追兵已杀至厨房里。

  「那小子人呢?」扫视完毕却没发现人影的韩宛晴,两眼接着扫向与她是旧识,却将她蒙在鼓里的老姜。

  他结结巴巴,「跑、跑……了。」

  韩韬玉则是漾开醉人的笑意,一手搭上尹书亚的宽肩,一手用力地按在他的喉结上。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好啊,当内贼?居然帮着她老弟来骗她!

  「严格来说……」尹书亚拉长了尾音,在考虑过自身的安危后,只好老实轻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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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致尧拉着逃离饭店后,无车可归的他们,就待在饭店附近一间他常窝的钢琴酒吧里,暂且先避避风头。

  「我们刚才在逃什么?」坐在吧台边的千夏摇着酒杯问,对方才他落荒而逃的景象实在是很难忘。

  「女人。」心脏还在狂跳的韩致尧深吐出一口气。

  「什么女人?」她一怔,柳眉微微抬高了。

  他疲惫地抓着发,「与我有关的女人……」

  千夏一瞬也不瞬地看着眼前正在哀声叹气的男人。

  与他有关的女人?哪些女人与他有关?对了,她好象从没问过他开于这方面的问题,不只是他的过去,她甚至连他现在的交友情况也不全都很清楚。

  现在才发挥好奇宝宝的旺盛好奇心……会不会太晚了些?她都已经在脑海中组织出一串可能的人物清单了,如果硬要她把问号就这么欲在心里,着实太难过,可是就在她准备开口时,她又赫然发觉,她并不怎么希望那些想象的人称会从他的口中出现。

  「喂,你的眼神……不太对劲喔。」被她异样的视线愈看愈毛,韩致尧忍不住以掌搓搓两臂。

  她冷着玉容,一手扯住他的衣领,「你要不要解释一下,我们为什么要躲那些与你有关的女人?」

  「可以!」他大方地两手一拍,暗暗把偷笑藏在心里。

  这么爽快?千夏深度狐疑的眼光又瞄向他。

  「一个是我老妈,一个是我老姊,以上。」不到五秒钟,他已经将他的清白证明完毕。

  她翻个白眼,「这有什么好躲的?」无聊!她还以为……以为……还未在心中「以为」完毕,恍然回神的千夏就急急灌下一杯酒-并不小心呛红了一张小脸。

  韩致尧心情甚佳地拍抚着她的背脊,明智地把溜到嘴角的偷笑收回唇里。

  「我当然要躲。我要是跑得不够快,那就准备给她们五花大绑的逮回去认命。」要是被逮回去了,下场肯定很惨。运气再坏一点的话,说不定他就得跟他的菜刀说拜拜了。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这是她第一个会联想的方向。

  他不满的眉峰朝她一挑,「你就这么怀疑我的人格?」

  「说啦。」千夏撒娇地推推他。

  「她们要我回去继承家业。」第一千零一次的叹息自他的口中逸出,他自怜地举杯敬自己一杯苦酒。

  「你家是做什么的?」又是一个她没听过的过去,可见他有多少事没告诉她。

  「模糊的说法算是电子业。」谈起这个,韩致尧的喟叹就无止无境。「说老实话,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清楚我家到底是在卖些什么。我本来就没什么生意头脑了,加上只要跟我的天敌扯上关系,我的头脑会糊得就像一块面团,可偏偏我家做的却是我最讨厌也最无可奈何的那一行……」

  「喂。」千夏没把他的话听进耳里,一双杏眸直锁在他的身后。

  「嗯?」

  「你后面。」她抿着红唇,抬手指向他身后那群靠过来的女人。

  「别理她们。」他见怪不怪,也懒得搭理她们。

  「小韩,帮她们签个名吧。」酒吧老板却在此时受了那些认出他的仰慕者的托付而来。

  「我……」韩致尧皱眉想打发这种人情。

  「拜托了。」酒吧老板恳求地拉下脸。

  「你等我一下。」他叹口气,伸手拍拍她。

  千夏不实可否地点着螓首,在朦胧的灯光下,看他一步步走向那票光鲜亮丽的女人。举杯更进一杯酒后,她想起她曾经站在厨房的窗边,从文蔚她们口中听来关于他的那些话。

  像他这种男人,会有很多女人为他疯狂的……在今晚之前,她一直对这句话没有什么切身的感觉,但在乍见他在老姜的眼中和那些女人眼中的魅力后,她忽然变得很有感觉,而这种感觉,远此她所做的菜还要来得……难以下咽。

  怎么办?她想走,却动不了。

  好不容易打发完那些女人后,韩致尧在坐回原位时,头一个发现的,就是桌上激增的酒杯数量。

  「千夏,那不是水。」见她又仰首喝完一杯后,韩致尧开始担心起面颊酡红的她是不是醉了。

  「我看得出来。」喝惯家中烈酒的千夏,根本就不把这点薄酒放在眼里。

  他严肃地下个结论,「你的那种喝法很像在灌蟋蟀。」

  「嗝。」酒喝声勉强算是她的回答。

  韩致尧站起身来,不打算再让她喝下去,「回家吧,再不回去你会被文蔚锁在门外,到时你又要过来我家寄宿了。」

  「我喜欢你。」她却没头没脑地冒出这句。

  他的动作中止了一下,笑意缓缓出现在唇边。

  「我知道。」总算有点开窍了。

  「你呢?你也喜欢我吗?」千夏神智清明的杏眸直锁住他的眼瞳。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很好奇,比什么都来得令她好奇。

  「比你的喜欢还要复杂一点。」他滑回原位坐下,一手轻抚着她酒后红热的脸颊。

  「复杂到什么程度?」

  韩致尧暧昧地朝她眨眨眼,「复杂到你又会空气稀薄的程度。」

  「噢。」她慢吞吞地应着,原本就够红的小脸更是如野火般地窜红。

  「你也快点对我进阶到复杂的程度吧。」他修长的食指撩拨着她的玉颊,不知是否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他看向她的眼神,显得有些迷醉。

  「你很急吗?」从各方面来看,她还一直以为他很满意于现状。

  「有一点。」她可能太低估他的邪恶程度了。

  她也很大方,「好,我会努力。」

  「谢谢。」还努力哩!他用力憋住笑意,侧首吻上她的芳唇。

  「嗝!」在他的唇放开她的时,千夏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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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扰人安眠的电钤声划破宁静的清晨。

  「救命……」被连续响了二十分钟的电钤吵得不得不醒过来,韩致尧痛苦地在床上挣扎。

  可是愈听电钤三长两短的音律,他就益发觉得它像某种警钟。他翻身坐起,睡意浓重地坐在床边回想,到底是谁在天都未亮的时候来他家拉警报。

  锲而不舍的电钤声依然作祟不止,被吵得无法思考的他终于弃降,三步作两步地去查探是何人所为、意欲为何。但就在他从对讲机看见尹书亚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时,腹里囤积的起床气却接管了他的理智。

  「你不是自己有钥匙吗?大清早就跑来按门钤,你到底有没有时间概--」把他放进来后,就拉开嗓门拉拉杂杂抱怨的韩致尧,在看到尹书亚身后的另两个人时,话尾急速转向,「你带她们来?」

  尹书亚白他一眼,「我是被逼的。」蠢小子,如果他能机灵点,那么刚才他在听到门钤时就该先跑了。

  「原来躲在这啊。」韩韬玉挽着娘亲的手臂,在参观完外头的庭院后,绕过门口的两个男人继续参观里头。

  「嗨……」韩致尧僵硬地对她们打招呼,「老妈老姊,好久不见。」

  「你躲得挺舒服的嘛。」韩韬玉大略把室内打量一圈后,还是跟以往一样,对他的复古作风不敢恭维。

  「带回去。」韩宛晴不多废话,亘接朝身后的管家吩咐。

  「慢!」在老管家准备逮人时,韩致尧举高两手大喊,「再给我二十年!」

  「给你二十年干嘛?」韩韬玉漠然地看他做垂死挣扎。

  他说得振振有词,「等我儿子长大后,我一定叫他去尽他老爸未尽的责任!」

  她不反对,「好啊。但在你儿子尽责任之前,你最好快点先去尽制造儿子的义务。」

  「这一时之间,你叫我去哪里找个女人帮我生儿子?」自己挖坑让自己跳的韩致尧,跳脚之余很想骂自已笨。

  「七早八早的,你在叫什么?」被他嗓门吵醒的千夏,揉着睡眼踱下楼来。

  老沉的韩宛晴眼中精光一闪,「这里不就有个现成的人选?」

  「等一下……」大感不妙的韩致尧跑得没有她们快。

  眼皮都还没完全张开的千夏,才刚到楼下,还未弄清楚发生什么事时,两张艳丽的面孔就忽地近欺在她的西前,让她惊吓地倒抽口气。

  「喝--」女装俪人版的韩致尧?

  韩韬玉与韩宛晴互视对方一眼,接着朝她伸出四只手,一个检视脸蛋,一个检视身材。

  「嗯……不错。」评审团显得很满意。

  莫名其妙被人摸过的千夏,吓得尖叫连连地躲到韩致尧的身后去。

  挫败的韩致尧用力按着太阳穴,「你们想吓跑她吗?」

  她们两人不约而同地伸手指向千夏的小腹。

  「我的外孙。」

  「我的侄子。」

  「什么?」红霞泛滥的千夏,不能克制地扬高音量。

  「拜托,我都还没想过!」韩致尧巴不得先掐死那两个家丑再掐死自己。

  「没想过?」精明如狐狸的韩宛晴岂是省油的灯,「那她清晨六点钟出现在你家的理由是什么?」

  「呃,因为……」就经验法则和她们的联想力来看,现下他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还是会错。

  千夏忍不住想帮他解围,「因为昨晚我多喝了两杯,所以就寄宿在他这里。」反正他这里的房间多嘛,而且她早上还要上他的课,所以她已经很习惯在他家寄宿了。

  「然后呢?」韩韬玉对于她过于简短的解释不太满意,大跨步地来到她的面前进行间供。

  「就……就这样而已啊。」不然呢?

  「你没有酒后乱性?他没有趁人之危?」韩韬玉快乐地想象着昨夜可能发生的情况。

  「昨天是不是你的危险期?他的套子有没有破洞?」韩宛晴的表情更是显得兴奋。

  咚咚两记硬拳,飞快地敲在她们的头顶上。

  「呜……」居然扁她们。

  「把刚刚听到的话,全部从脑中洗掉。知道吗?」韩致尧两手紧握住千夏的肩,面色严肃地对她交代。

  「知道。」小脸被红色弹药彻底轰炸过的千夏忙不迭地点头。

  「致尧……」韩韬玉还不死心。

  「暂停。」看够好戏的尹书亚,总算是找到良心来拯救他,「目前的情况不适合圆桌谈判,就先到此为止吧。」

  连尹书亚都那么说了,识时务的韩致尧只好也跟着配合点。

  「今天先放我一马,明天我就回家给你们一个完整的解释。」他早就认命了,好日子就到今天为止。

  「行。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韩宛晴睨了睨他身旁的千夏,笑得很胸有成竹。

  「要是明天我没看到你,后夭起你就准备回去上班。」韩韬玉将大拇指用力地按在他的喉结上施压。

  「是……」无法动弹的他,只好点头依命。

  「好好珍惜你自由的最后一天吧。」尹书亚在带人走时,临别不忘回头对他送上怜悯。

  「你还好吧?」在客人都离去后,千夏担心地看着颓坐在椅上的他。

  韩致尧反过来问,「你呢?你还好吧?」他是已经很习惯了。

  「勉勉强强。」她把刚才的事当成是震撼教育。

  「这回被她们找到,我是注定得回去坐办公桌了……」他大清早的就心情低迷得在叹气。

  她挨在他的身边坐下,「你家的事业除了你之外,没别人可接了吗?」

  「没有。」当年他老爸为了追老妈,不惜飘洋过海的来入赘韩家,就只生了一儿一女,并没多生其它备用的产品。

  「你父亲那边呢?都没有人可以代接?」

  「没,我老爸是天涯孤独一匹狼。」他老爸那边哪有什么亲戚?最多也只有一堆墓埤而已。

  这下千夏真的有点同情他了。

  「唉……」在朝阳自窗外射进屋内时,韩致尧仰首靠在椅背上,让他的叹息,融入一束束灿眼的霞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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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钤--」

  「来了……来了、来了!」被迫中断莲蓬头水流的韩致尧,拉开浴帘打了个喷嚏后匆匆把浴袍披上。

  大厅大门霍然开启,门内甫出浴、浑身还沾着水珠的半裸男,并不在深夜前来拜访的千夏的预期内。

  「你就穿这样来开门?」她挑挑黛眉,发现他的身材实在是结实有料,要是他去应征猛男秀的话,绝对可以当上头牌。

  韩致尧甩着湿源源的黑发,语气显得很不善。

  「你并没有给我时间挑衣服不是吗?」电钤按得十万火急,他又不能换套燕尾服来接客。

  她指向他的臭脸,「我好心来看你,你就一定要摆着被十级风暴刮过的表情来招呼我吗?」

  「相信我,我已经很努力和颜悦色了。」她想指望刚浩劫重生的人有什么好脸色?

  「喏,消夜。」她将手上的特制便当盒提至他的面前。

  韩致尧并没有接过,只是沉默地打量着她手中的物体。

  「姓韩的,给你三秒钟解释你那鄙视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千夏不满地拉过他的浴袍。

  「能吃吗?」这是他唯一的自白。

  她忿红了俏脸,「再罗唆我就叫哈利把你叼走!」跟他做的菜相此,她所做的当然不在他的水准范围内,可是好歹那也是她的一片心意呀。

  拧着眉心的他在嘴里咕哝了几声,不怎么情愿地持着她的便当晃进门里。

  「你今天回家后的结果怎么样?」千夏把大门关好后,也跟着他走进厨房里。

  「结果在那里。」韩致尧漠然地指向吧台上的笔记型计算机,为自己倒了一大杯矿泉水以降腹内囤积的熔浆温度。

  「你房里不是已经有一台了,怎么又一台?」怎么他家的安检愈做愈松?哈利罢工去了吗?

  「它是我老姊用来--」想起硬被塞来这台计算机的过程,他就憎恨得几乎咬碎一口牙。

  千夏明白地颔首,「惩罚你的。」这种惩罚对他的确是很适用。

  心情超级恶劣的韩致尧忍不住闷吼一声,挫败地坐在吧台边瞪着那台计算机,和一旁两大叠他做「家庭作业」所需的资料。

  今天早上,当他才两脚踏进老妈和老姊的视线范围内,就先被老妈给刮了一顿,好不容易终于挨到了老妈的中场休息时间,接下来就换老姊登场了;那女人居然命令尹书亚这个帮凶对他来个抽腿不干,还说他要是不能在期限内完成她所交代的家庭作业,那么往后他这个丝毫无经营概念的大厨,就自己去打理他的事业。

  啧,早知道所有的鸡蛋就不要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不然他也不会在尹书亚这个万能经纪一被老姊控制后,他也跟着兵败如山倒的准备喝西北风去。

  「你老姊想怎么罚你?」千夏坐在他的身旁抬起他的臭脸,一口一口喂他吃起她所做的便当。

  「在我没把这堆家庭作业做完前,我别想再碰菜刀一下。」由于心情太过恶劣导致食不知味,他也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吃些什么。

  「不多嘛。」她回头看了看那两份企画案的卷夹。

  不多?这叫不多?他连看完一份文件都要花上两三个小时,才能够有一点点理解里头深奥的内容。要他这个一窍不通的外行人做企画案?老姊就算给他再多的时间,他也做不出来!

  「不要瞪我,作业又不是我出的。」千夏在他恼恨的眼瞳飘过来时,挟起一朵花椰莱塞进他的嘴里替他消音。

  的确,对她迁怒也没用,不长进的人是他自己。

  不知不觉吃完整个便当的韩致尧,在她去洗碗时,自艾自怜地盯着她的身影。

  「千夏。」

  「嗯?」正把两手擦干的千夏半回过螓首。

  「我们一起逃家好不好?」在和尚落跑时,最好是连她这座庙也一起搬走,不然就太亏本了。

  她理智地驳回,「不好。你的工作怎么办?」

  「还工作呢,以后能不能再做这行都还是个问题。」他沮丧地自她身后抱住娇躯垂首在她的香肩上,想试试拥抱能不能改善他的情绪。

  「乖。」千夏安慰地拍拍他半湿的发。

  飘浮在空气中清新的松香味,将千夏的嗅觉招引去。她嗅了嗅,味道是自他身上传来的,好象是那天她帮他买的沐浴精。沾在她脸颊边的黑发,散放出同样的香味,他该不会也拿来洗头吧?

  熟悉的大掌环上她的腰肢,修长的十指在她腹部交握,她看了一眼,感觉他似乎没那么快就能恢复心情,于是索性靠在他的怀里等他度过情绪沮丧期。可是,背后热烘烘熨烫着她的体热,令她体内的每一根神经都不由自主地绷紧,只要他一有风吹草动,像是叹了口气、或是用鼻尖在她颈肩磨蹭,都会令她的心弦微微浮动留有余音。

  他到底要抱到什么时候?

  愈来愈不耐的千夏,在他体热和他贴合在她背后的心房影响下,渐渐变得口干舌燥,非常希望他能快点松手放开她。

  「喂。」她不自在地蠕动一下。

  「嗯?」韩致尧舒适地窝在她的香颈间,正专心地研究她今天用的是哪一牌的洗发精。

  「再这样下去会有点危险。」她咽了咽唾沫,目不斜视地盯着正前方的窗帘,而她肢体上躁动不安的动作也变大了。

  「什么危险?」他微微一怔,随即在她发烫的脸颊上找到线索。

  千夏严肃地清清嗓子,「别忘了你只穿了件浴袍。」认识他愈久,她就发现自己愈来愈不迟钝。

  先前的沮丧忽地一扫而空,他咧大了坏坏的笑容,半转过她的身子,用性感的蓝眸挑逗她。

  「对我有没有非分之想?」在她的耳畔慵懒滑过的低嗓,令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千夏用力瞅着他的蓝眸。如果说,她现在脑海里想的东西是属于限制级的,那么他的就应该是属于邪恶级的。

  「实际上,我对你的非分之想……」她出声咳了咳,半掩着红躁的脸庞说到一半,却突然又改变心意,「是有一点。」既然他都那么大方了,她还跟他客气什么?

  韩致尧愉快地绕高了两眉,「例如?」

  「在我证明我的非分之想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她百分之百严肃地两手环着胸,摆出准备与他好好探讨的架势。

  「什么问题?」他也配合地装出正色的表情。

  「嗯……」她还在想该用哪一种说法说明会比较恰当,而他则是捺着性子等待,就怕她中途会变卦。

  就在双方屏气凝神地凝视对方许久后,她小小声的间。

  「你家的氧气桶摆在哪里?」她是很认真的。

  韩致尧深吸口气,接着,他也小小声地在她耳边轻喃。

  「别担心,我会尽量用人工呼吸协助你。」他也是很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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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曦泛在远处微蓝的天边,裸身伏卧在床上,被单卷缩至腰际的韩致尧,在啾啾的鸟呜声中模糊地睁开眼。

  嗅着枕上残留的香气,他满足地勾扬着嘴角,转身伸手想讨个甜美的早安吻时却发现……千夏不在床上。

  扑空的韩致尧眨了眨睡眼,在确定她确实不在床上后,心中油然而生的担忧感顿时驱走了他满腹的瞌睡虫。

  她上哪去了?她不会是……能联想出的八点档剧情精华,迅速地在他的脑海中整理分类。就在此时,半掩的门扉外,微弱但固定敲击的声响,在宁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在楼下。

  得到这个认知后,韩致尧立刻翻身下床,随手拉来浴袍穿上后就飞快地跑下楼,但就当他怏抵达声音来源的厨房时,他霍然停下脚步。

  他没想过,这间曾被尹书亚讥为虽古色古香,却没生气得不像是活人住的大宅,居然也可以……这么居家宁馨。

  此刻,在厨房里的空气中,泛着刚出炉的浓浓咖啡香,半掩的窗帘迎进一片融融的晨光,他方才寻找的人儿,正坐在餐桌前微偏着螓首凝视屏幕,玉笋似的指尖轻快地敲击着键盘,她身后的阳光将她映照得像团柔和的发光体。

  眼前的情景,令他满足得只想让时间久久停顿在这一刻。在他的胸臆间,兴起一股满溢心房的冲动,而那股冲动,令他直想付诸行动赶快让他心中的想望实现。

  「你醒了?」发现门边杵了个衣衫不整兼发呆的男人后,仍在忙碌中的千夏抬首看了看时间,又继续埋首于手边的工作。

  「你在忙什么?」韩致尧好奇地走至她身畔。

  「你的作业。」指尖敲下页面上的最后一个句点后,她取来一旁的磁盘进行存盘。

  「你熬夜?」

  「嗯。」她将存好的两张磁盘交给他,「去洗把脸吧,等一下你就去你老姊那里交作业。」

  「什么?」他不敢置信地瞪凸了眼珠子,「你全做完了?」

  「昨天我就说过不多嘛。」千夏不以为然地轻耸香肩,站起身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背脊后,转身去冰箱那边为自己倒了杯鲜奶。

  其实,韩韬与也没多刁难在这方面完全没概念的他,那两本给他的企划案,一本是已经拟出具体方向和细节,另一本则直接把大纲拟好题在上头了,还附上一堆相关资料,要做出来根本就不困难,只是要花点时间。

  她,轻轻松松的……就三振解决掉他的梦魇?

  韩致尧不太确定地看着手上刚出炉的磁盘片,再回头看看她尚未关机的荧幕,确定再确定后,他的一双蓝眸溜至正在打呵欠的佳人身上。

  「你是天才……」像她这种人材,怎么会有人想将她拉到厨房里去埋没呢?杜万春到底有没有挖掘过她这块外头里着硬石的璞玉?

  「只是术业有专攻而已。别忘了我们的领域不同。」虽然褒捧的话很受用,但她还是尽量别表现出虚荣感因此而饱和的态度。

  「让我膜拜你一下!」大熊式的拥抱立刻将她拥得死紧,令她连忙举高手上的杯子,免得杯里的鲜奶溢出。

  「不用啦……就当我在缴你帮我上课的学费。」千夏一手推着他的胸膛,低首啜饮着芳香浓郁的鲜奶。

  韩致尧皱着眉对她的话思忖半晌后,弯低了身躯低声地在她耳边问。

  「那……昨晚床上的教学观摩,算不算在你的学费范围内?」这一点就得说清楚讲明白了,因为他可不接受意外、贿赂还有学费这些名词。

  千夏差点呛岔了气,忙别过螓首不住地拍抚着胸坎,但韩致尧不死心的指尖又拐回她的下颚。

  「不算。」她尴尬地一手摀住玉颊上的红云,提醒自己尽量别在这时回想起来。

  纯男性化的笑容登时出现在他的俊容上,得意如意得……只差没接上条尾巴在屁股后头摇晃。

  韩致尧抬起她的小脸,绵密浓醇得足以把她杯中液体比下去的深吻,再一次劫掠了她肺部所需的空气。千夏陶醉地闭上眼,无法拒绝这等诱人的温柔;只是,在他与她贴紧了身躯,并将两手窜进她的睡衣下摆时,她同时也明白了七早八早就某个地方很冲动的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你不会是想以身相许吧?」她有点想把手上的鲜奶从他的头上浇下去。他以为一夜没睡的她有他那种好体力吗?

  「就让我回报一下你的大恩大德吧。」他热切地在她耳畔提议,轻轻咬住她小巧的耳垂。

  「不行,我要欠着积利息。」考量到自己的生理状况,千夏理智地回绝他诱人的要求。

  他难忍地抱怨,「等我回来我就马上还债。」

  「再说吧。」她倾身拉来桌上另一台笔记型计算机,「对了,我把你楼上那套软件拿来修改过了,把一些指令都改成了图标,就算是计算机新手也看得懂,有空你可以练习一下。」

  韩致尧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部被她完全改观过的笔电,难以相信她在帮他完成作业之余,竟还有余力去做别的事。

  「你有听到吗?还是你还没睡醒?」千夏有点怀疑地在他面前挥挥小手。

  韩致尧沉默了一会,很肯定地颔首。

  「醒了。」自认识她以来,他的神智从没此刻这么清醒过。

  「那就快去换衣服吧。我要上楼去补眠,祝你今天顺利。」她说完便边伸懒腰边往外走。

  在千夏轻盈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上方后,韩致尧冷静地走至吧台边,拿起电话按下一组号码。

  电话线彼端接通时,挟带着一串和他起床时一样,总是咕哝不清的瞠怨声。在对方的抱怨稍微止歇后,韩致尧听见自己这么说「老姊,或许你不必等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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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你把她带来这里做什么?」韩韬玉在办公室半掩的门扉外,压低了音量小声地问向与她一同偷窥的亲弟。

  「特地带来给你瞧瞧那两件企画案原著的长相。」韩致尧愉快地看着被他拐来的千夏,正好奇地坐在里头研究他计算机里头的档案资料。

  她错愕地张大嘴,「那是……她做的?」她还以为老弟是去哪里找了枪手来帮忙呢,没想到他利用的却是近在眼前的资源。

  「不然你以为你家弟弟有那个天分吗?」他淡淡扫她一眼。

  「当然没有!」

  他没好气,「谢谢喔。」

  悄悄掩上门扉后,韩韬玉将他拉至走廊的角落,等不及想套出那名只花了短短时间就完成企画案的快手的底细。

  「她以前是做什么的?」早知道那天就不该光是审核她的外表。

  韩致尧摊摊两手,「不清楚,我只知道她辞职了。」

  「辞职的原因?」她蹙着居,开始思索着可能性。

  「一方面是她本身的问题,另一方面,是她的家人保护欲过于旺盛的原因。」她的本身问题就是那只利用她的痞子,而她那一家子兄弟,光打一回照面,他也看得出他们不是有恋妹情结就是有恋姊癖。

  「你会把她带来这里……也是因为保护欲过于旺盛?」就知道他的动机不单纯。

  韩致尧老早就把如意算盘打好了,「反正她根本就不可能接下她家的馆子,而她家人又不放心让她出去外头工作,那还不如就把她带来这里讨份能让她一展所长的工作。况且,由你看着她,我也比较放心。」

  「你把我当成什么,保母吗?」韩韬玉听得可不满了。

  「不干就拉倒,顶多就是由我亲自下海败光家产。」他没损失地耸耸宽肩,抬起长腿就准备走人。

  「且慢!」

  「嗯?」韩致尧懒洋洋地回过头。

  韩韬玉不甘地轻吐,「她……有潜力。」

  「你和书亚也可以联合指导她是不?」他可得意了,绕至她的身旁搭上她的肩。

  「是……」

  他咧出一口白牙,「我也可以回去摸我的菜刀是不?」

  「别得寸进尺。」韩韬玉冷冷地伸出手捏住他过厚的脸皮。

  「承认吧,我根本就不是你们期望中的那块料,里头的那个才是。」拯救回自己的脸皮后,他的食指朝廊上的办公室探了探。

  她不语地瞪着他那双与她一样清澈的蓝眸,思忖半晌后,无奈地承认,她的确不必再继续跟她自己和其它人过不去。

  「罢罢罢!」早认晚认都得认,这的确是最好的安排。

  「很好。」韩致尧心情甚好地亲亲她的面颊,「那么今天我就把她摆在这表当作教学观摩,你可别忘了要好好招呼她。」

  「你要去哪?」把人丢了就走?

  他朝身后扬扬手,「我还有约会,晚点我会过来接她下班。」

  准备把握时间机会一并解决两件大事的韩致尧,在经过长廊按下电梯时,高楼玻璃反射的刺目光影,令他微微地瞇起眼眸。

  在另一个地点,杜百秋抬手以掌遮住正午时分过于炎热的艳阳。

  「他真的会来?」都等了那么久,那个老外有没有记错时间?

  「他敢不来,我就带着菜刀亲自上门去找他。」对于那个敢染指他爱妹的老外,杜万春已经在心底想过不下数百种下场。

  「大哥。」杜拾冬以肘撞撞他,示意他看向那辆停在巷口的房车。

  「终于来了。」等在门口恭候大驾已久的杜万春揉揉膀子。

  专程前来的韩致尧,在走近他们三人时收住步伐在他们面前站定,直接省略了寒暄的手续,劈头就进入他来此的主题。

  「我在电话里所说的,不知道三位是否同意?」

  「那得先看你够不够资格。」杜百秋不看好地将他上下打量过了一回。

  「需要过五关斩六将吗?」韩致尧松了松系在颈间的领带,随后一把扯开它。

  「不需要。」杜万春缓缓撩起了衣袖,「你只需摆不我们三个。」

  「请。」早就暖身完毕的杜百秋抬手请他进入厅内。

  在四人鱼贯入内后,走在最后头的杜拾冬,关上大门前,顺手将馆子大门上所挂的牌子翻过来--本日公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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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千夏坐在韩致尧的房里,不满地看着那个正在揽镜自照的男人。自他挂着一对熊猫眼、肿了一个莲雾鼻的回到公司接她后,她就一直很想问他这个问题了。

  「大战三百回合后的下场。」韩致尧观察完了脸上的辉煌战果后,叹息的在房里摸出急救箱。

  「跟谁?」把她扔在公司里和他老姊培养感情,而他却跑去找人干架?

  「你的兄弟。」他将急救箱交给她,坐在她面前审视着让他度过一个充满刺激下午的元凶。

  「你又去我家踢馆?」她微蹙着黛眉,一双柔荑游移至他的脸庞上。

  「没,我只是有事找那三个人谈谈。」韩致尧被她揉去淤青的手劲整得龇牙咧嘴。

  「用拳头谈?怎么不干脆都拿菜刀算了?」她边说边用力将Ok贴在他的鼻子上。

  「痛……」他再哀叫一声。

  「今晚我不寄宿了,我要回去睡,你好好反省反省。」将他脸上的战迹整顿完毕后,千夏决定惩罚他一下。

  「千夏。」在她走到窗口边准备叫文蔚开门时,韩致尧一掌掩上她的小嘴。

  她别过芳颊,「嗯?」

  「亲爱的千夏……」他将她楼至怀里,在她耳畔唤得甜甜蜜蜜。

  「无献殷勤,非奸即盗。」千夏一手推开他已经不太俊的熊猫脸,小心地推敲着他会突然这么柔情蜜意的原因。

  「如果我说……两者皆有怎么办?」他邪恶地瞄她一眼,两眼直落在她的曲线上。

  蓦然想通的她烧红了俏脸,「不正经……」

  「你想不想在我老姊那里上班?」他拉近她的纤腰,低下头以额抵着她的额。

  「你老姊要请我吗?」奇怪,今天韩韬玉并没有对她说啊。

  他怂恿着她,「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有是有……」千夏为难地抚着下颔,「可是我家的川菜馆怎么办?我大哥绝对不会答应的。」

  「他已经答应了。」眼见事情已经成功有望一半了,韩致尧索性把底牌亮出来。

  「什么?」固执派的大哥怎么可能改变心意?

  「放心吧,他还是会继续担任你家馆子大厨这一职。」

  「可是他的手……」她担心的不是后继无人的问题。

  「这就是他那只受伤的手所弄出来的杰作。」他叹口气,直接指着自己脸上的黑眼圈。

  她有些愕然,「他的手没事?」骨折呢?复健呢?她明明有看到石膏啊。

  韩致尧爱怜地揉着她的发,「他只是希望你回家而已。」其实杜万春的苦心,自听她说她要接下馆子时,他就很清楚。

  千夏不语地靠在他的胸前,反复地想着大哥会如此做的原因,和她以往昕坚持所期望的是什么。

  「能体谅他的用心吗?」

  她轻轻颔首,「嗯。」在经过杨东霖的教训后,她已经不再坚持独立自主这件事了。其实有着家人的关怀,或许反而可以少吃点亏。

  「那就好。」他开怀地亲亲她的额际。

  「对了,你今天到底是去跟他们谈什么?」他还没说他是说了什么话题才会被他们三个扁成这样。

  「谈……」韩致尧决定把其它的话先吞回肚子里,「日子。」

  「什么日子?」她更是好奇地凑上前。

  他倾身吻上她的唇,「黄道吉日。」他们四个好汉决定好了,「一定要找个万里无云的好晴夭。

  「千夏,你家的大厨要拖到什么时候才开饭?我都快饿扁了!」懒得跑到他家去按门钤的文蔚,直接站在隔邻窗口用扩音器对他们呼唤。

  「煮好了就快端过来,别私吞啊!」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叶豆蔻也挂在窗口边。

  「听见了?」千夏稍微挪开贴在他唇上的芳唇,杏眸转了转,提醒他注意一下地点和时间。

  「听是听见了,不过……」韩致尧为难地搔搔发,「不过还是等我先还完前些天欠你的债再说。」

  「欠我的债?」她不明究里,但在他将唇倾靠过来时,她总算想起他欠她的利息。「喂、喂……」他想当众表演吗?

  「安可!」更多芳邻络绎不绝的叫好声顿时自四八面方传来。

  韩致尧偷香的动作顿了顿、大方地在窗边半转过身,腾出一手朝各方芳邻弯身行礼致谢,然后,款款的……拉上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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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就如杜万春所料,今天的确是个合适的好天气。

  韩致尧站在二楼的窗口推开窗,将礼服过紧的领结放松了点后,深吸口早晨清鲜的空气。

  少了千夏以往总会制造的空气污染,凉风徐徐吹来,有着隔邻窗口栽种紫色小花的淡雅清香,和楼下正缓缓飘送上来的咖啡香。在刚升起的朝阳抚上他的脸庞时,他抬首看向顶上一望无际的蓝天。

  「小韩,你准备好了没有?我们要出发了!」准备与他一起去女方家迎亲叫尹书亚,等得不耐烦地在楼下提醒他注意时间。

  「来了!」他匆匆回过神,关上窗后,脚步轻快地跑下楼。

  那天,和今天一样是个晴朗的晴天。

  在微凉的晨风中,她灿烂的笑脸,出现在紫色的小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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