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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貝爾-姑娘哪裡有問題

梅貝爾-姑娘哪裡有問題

這個在他身邊勾勾纏的“不明人士”到底是怎樣?  
上一秒說什麼要跟他結伴同行,好讓她可以順便尋人,  
下一秒卻又說要當他的小廝,願意盡心盡力服侍他、任他使喚。  
但他還真是弄不懂,她好好一個姑娘家幹啥學人家女扮男裝?  
拿煤灰把自己白皙無瑕的肌膚塗得像只小花貓也就罷了,  
他知道那是她的“偽裝”,勉強算得上是“易容術”的一種,  
不過她動不動就眼眶泛紅、眼淚滴滴答答的哭給他看,  
他卻該死的沒辦法視而不見、無動于衷啊!  
而更令他心驚的是,他可是向來以討厭女人自居的孤傲男人耶!  
如今卻因為她的眼淚而莫名的難以釋懷、心疼不已,  
天哪!他該不會……是對她動心了吧???

楔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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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寅夜時分

  代表著至高無上的皇宮大內,依舊戒備森嚴,為了保護皇上的安危,禁衛軍不敢稍有疏忽,就怕有一個閃失,將會株連九族。

  在金碧輝煌的寢宮內,躺在龍床上的皇上正擁著最寵愛的貴妃安穩而眠,年近半百的他手握絕對的生殺大權,上至滿朝文武、下至平民百姓,見了他無不震懾于他的權威,一一匍匐在地,只為了祈求君王的憐憫。

  以為可以一覺到天亮的皇帝不知為何的驚醒過來,他翻動中年發福的龍軀,兩眼透過厚重的帳幔,只見一道黑影矗立在外頭,還以為是守夜的太監或宮女,不以為意,正好內急,就打算叫人過來伺候。

  「來人!」

  皇帝也跟往常一樣,只需要開口呼喝,就會有太監和宮女戰戰兢兢的上前來服侍他,不過這回卻遲遲沒有回音。

  「來人!」

  他又喊了第二次,不過那道黑影仍是不動如山,皇帝不禁龍顏大怒,打算將這名該死的奴才給推出去斬了。

  滿是肥肉的手臂一伸,他怒氣勃勃的將層層帳幔給揮開,才跨出一條腿,就揚聲大罵。「該死的狗奴才……」

  話才說到這裡,後頭的話全梗在喉頭,發不出來了。

  原來方才看到的黑影不是太監,更不是宮女,而是個……不速之客,或者該說是刺客。心念一動,皇帝簡直是嚇壞了,臉色丕變。

  「你、你、你……來人啊!快來護駕!有刺客……快來人啊……」從來沒想到固若金湯的皇宮大內竟然會被個外人闖入,而且神不知鬼不覺的就站在他的龍床前面,萬一他沒醒來,恐怕就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頭一個被他的叫嚷聲給驚醒的貴妃也探出頭來。「皇上,發生什麼事了?」當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霎時兩眼瞪得好大,接著發出尖銳驚懼的叫聲。「啊……啊……」

  這拔尖刺耳的叫聲讓不速之客的眉頭皺了起來。「吵死人了!」右臂輕輕一震,從指間彈出什麼,往貴妃身上射去,只見她的叫聲猝地中斷,往後躺下。這番轉折讓皇帝嚇得險些屁滾尿流、全身僵硬,不敢再亂動。

  「你、你、你是誰?」

  皇帝困難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幸好寢宮內的燈火通明,讓他得以看清對方的長相。只見這名不速之客出乎意外的年輕,約莫十六歲,穿著一襲青色長衫,修長勁幹的身形看來像是練家子,容貌俊逸,氣質卻多了幾分冷傲,看來比實際年紀來得成熟許多,即便站在一國之君面前,也是昂然挺立,渾然不把他放在眼裡。

  對于他的問題,不速之客瞅著他半晌,才決定報出身分。

  「東方霽。」

  「東、東方霽……」皇帝還是生平頭一次遇到膽敢報出自己的大名,不怕他下旨來個滿門抄斬的大膽狂徒。「你、你深夜擅闖禁宮,又殺了朕的貴妃,該當何罪?」

  東方霽冷冷一瞟,「她的叫聲太難聽,所以我只好點了她的睡穴,明天一早就會醒了。」在君王面前恐怕也只有他敢直呼「我」。

  「真、真的嗎?」他連忙伸手探了下愛妃的呼吸,果然還活著,可見得這名不速之客的目的不是殺人,心情才稍微定了定。「你、你深夜闖進朕的寢宮,可是死罪一條,難道你、你不怕死、死嗎?」

  他不為所動的看著抖著肥肉的皇上,往前跨了一步。

  皇帝一臉驚恐的往後縮,連話都結巴了。「你、你想做、做、做什麼?」

「只是想近一點說話。」東方霽覷著眼前這一位只要開口就能要人腦袋的皇帝,但就是看不出來他哪一點配坐在龍椅上。想要取走他的性命是易如反掌,不過這不是他今晚的目的。

  「不、不用了,你、你站遠一點朕、朕也聽得見……」說話結巴得更厲害了。「你、你、你到底想做什麼?」

  捺著性子等他結巴完了,東方霽才淡淡的開口。

  「聽說皇上打算下旨滅了『閻宮』?」

  此話一出,皇上頓時恍然大悟。「你、你是『閻宮』派來的刺客?沒想到就跟奏折上寫的一模一樣,區區一個江湖幫派膽敢造、造反……」

  東方霽俊目微,「我只問有沒有這回事?」

  「沒錯。」他絕不容許有人造反。

  年輕的眉峰一揚,「皇上有什麼確切的證據說『閻宮』搶了那筆賑災的災銀?」

  「呃?」皇帝愣了愣。

  「就為了一份無憑無據的奏折?」東方霽彷佛是初生之犢不畏虎,不卑不亢的緊盯著他心虛的眼神。「我想皇上應該還不至于老眼昏花到聽信奸臣的讒言才對,『閻宮』從來不想和朝廷為敵,這麼多年下來也不再涉足武林中事,甘于當個平民百姓。如今有人蓄意將搶奪災銀的罪名栽贓給『閻宮』,若朝廷不願查明,便認定『閻宮』有罪,那麼將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就要由皇上一人來承擔了。」

  皇帝被一個毛頭小子給這樣當面明嘲暗諷,臉色更是一陣青一陣白。「你、你是在威脅朕?」

  「皇上要這麼說也無妨。」他毫無懼怕之色。

  沒料到他居然還大方的承認?皇帝指著他的鼻子,怒不可遏。「你、你、你好大的膽子……」

  「我言盡于此,該怎麼做就看皇上自己了。」說完,東方霽作勢要走,皇上總算可以喘口氣。「對了……」

  皇上倒抽了口涼氣。「你、你還要說什麼?」他還以為這名刺客改變主意,決定取走自己的命。

  那人像是突然想到還有件事。「御膳房借我用一下。」

  皇帝一臉錯愕的瞪著他,過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御、御膳房?」

     「沒錯,皇上應該不會不借吧?」若是真的不行,那就有點麻煩了。有個任性的姊姊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我只想做幾道菜,用完就走。」

  「做菜?」皇帝一臉呆相。

  東方霽撇了撇嘴,「因為我答應了某人要在禦膳房做幾道菜給她吃,看看跟普通廚房做出來的有什麼地方不一樣。要是不這麼做,我的耳根子會有很長的時間不得安寧,那會讓我很困擾,所以皇上非借不可。」知道他今晚要進宮,居然提出這種無聊的要求,如果她不是他的親姊姊,他可是連甩都不會甩她,所以說他討厭女人。

  「呃,要借是可以……」皇帝壓根不敢說不。

  既然人家都大方出借,他也不再擺臉色。「多謝皇上。」

  想不到「閻宮」派來的刺客還會做菜?真是匪夷所思。不過為了不想再見到他半夜又摸進皇宮,于是皇帝有意討好的說:「其實只要朕說一聲,要幾道菜都行,朕宮裡的禦廚手藝可是一等一。」

  他很刻薄的嗤笑。「如果拿來餵豬,手藝倒是不錯。」

  餵豬?

  這意思不是在暗指自己是豬了?

  皇帝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放肆!朕的禦廚可是網羅全國一等一的好手,他們的廚藝無人能及……」

  「皇上既然都這麼說了,那就算是吧!」東方霽明目張膽的嗤之以鼻,擺明了就是不以為然。

  「你……居然敢對朕無禮?」皇帝從未受過這種屈辱,為之氣結。「既然你這麼行,那就做一道菜來給朕親自嘗一嘗。」他可是很講究美食的,看不起他的禦廚,就等于是看不起他。

  東方霽不太甘願的斜睨皇帝一眼,最後勉為其難的頷首。通常做菜都要看他的心情來決定,不過既然都要做了,只不過是分量多一點,就當作賞賜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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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姐。」

  丫鬟推門進屋,來到坐在花廳裡的秦茉悠跟前。她是四川布政使司秦大人的長女,今年正好芳齡十六,雖然容貌還稱不上傾國傾城,卻也算是少有的絕色,親和的性子也和下人處得非常好,大家都很喜歡這位沒有官家小姐架式的主子。

  茉悠焦急的問:「怎麼樣?二娘今天的心情好些了嗎?」

  原本懷了六個多月身孕的二娘在前幾日不慎跌了一跤、動了胎氣,孩子就這麼流掉了,讓企盼為爹還有秦家生下子嗣的二娘痛不欲生。茉悠關心她不單只是因為她是二娘,更因為她還是親娘的堂妹,在輩分上也是她的堂姨,多了份血緣關系,關系自然也就更親近了。盡管沒有當場目睹,不過聽說胎兒已經成形,而且是個帶把的男嬰,為此二娘更無法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奴婢問過伺候二夫人的鴛鴦了,聽說已經比前幾日好多了,也不再哭哭啼啼的,方才還嚷著肚子餓。」平兒露出笑容的安撫主子。「老爺還特地去請廚子為她做些藥膳,補補身子,小姐可以放心了。」

  聞言,她撫著心口,總算籲了口氣,像是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我還真擔心二娘會因此想不開,會知道餓表示真的好多了。」

  平兒附和。「是啊!小姐。」

  「那我去看看她。」說著,茉悠便起身走出閨房。

  這下子顧不得自己只是個丫鬟,平兒出聲勸阻了她。「奴婢認為小姐還是別去,若是見了二夫人,不管怎麼安慰都只會讓她更傷心,更何況……」

  她困惑的回過頭。「更何況什麼?」

  「奴婢不敢說。」平兒垂下頭。

  茉悠擺出小姐的威嚴。「到底是什麼?」

  「就是……就是大家都懷疑……懷疑二夫人之所以會動了胎氣,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把湯汁淋在地上,為的就是不讓腹中的孩子……順利出生……」她說得吞吞吐吐,就怕會挨罵。

  「是誰在胡說?」

  縮了下脖子,「小姐,這話不是奴婢說的,是府裡其它的人都……都這麼說的……還說……還說有可能是大夫人……」

  聽到居然將整天禮佛的娘親扯進來,茉悠更是氣憤。「我娘吃齋茹素這麼多年,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來?」

  「奴婢也是這麼說的,大夫人為人慈悲寬容,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的。」平兒連忙為自己辯解。「只是……」

  「要是再有人嘴碎,我就把他們趕出府去。」

  平兒被罵得有些委屈,主子平時待下人們親切和善,不過事母至孝的她一旦牽扯到大夫人身上,可絕不會寬待任何人,但問題是那些謠言又不是自己說的。「是,小姐。」

  「走吧!」茉悠走出閨房,往府裡的另一個院落走去。

  主僕倆穿過繞水環山的花廊,先來到一處院落,只聽見主屋內傳來喃喃的誦經聲,十年來如一日,聽來沉靜而悠遠。她站在門口半晌,還是決定不去打擾娘親,再度舉步前進。

  「大姊!」

      聽見這熟悉的叫喚,茉悠綻唇而笑,看著比自己小了四歲的妹妹。「湘玉……三娘也來了?」她朝婦人福了下身說。

  湘玉今年已經十二歲,不過兩歲那年一場突來的高燒,燒壞了她的腦子,讓她只能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般。「我們要來看二娘。」

  「湘玉好乖。」她摸了摸妹妹的頭說。

  三夫人深知自己出身貧困,所以在府裡一向是沒有聲音的,只是自卑心使然,對于茉悠這位真正的秦家大小姐她更是連說話都小心翼翼,就怕得罪了她,自己的日子也會不好過。「嗯,只是又怕二姊不想見到我們,所以還在猶豫。」

  「娘,我們去看小娃娃嘛……」無知的秦家二小姐扯著娘親的袖子嚷著。「我要抱弟弟。」

  聽了女兒的童言童語,三夫人急得將她拉了回來。「湘玉,待會兒見了二娘可別這麼說……」

  她歪著小腦袋。「為什麼?」

  三夫人一時語塞。「因為……因為小娃娃不在了……」

  「為什麼不在了?」湘玉又問。

   茉悠俯下頭,溫柔的看著同父異母的妹妹。「因為弟弟到佛祖的身邊去了,所以二娘心裡很難過,要是再提起弟弟的事,二娘會更傷心的,也不想見到這樣吧?」

  「為什麼弟弟要到佛祖身邊去呢?他不喜歡住在這裡嗎?」一連兩個問題幾乎要考倒眼前兩位大人了。

  「因為弟弟和佛祖有緣,所以佛祖才會把他帶走,只要不提弟弟的事,大姊改天就送紙鳶,好嗎?」要對付孩子就得用別的法子。「不是一直很想要嗎?」

  「大姊真的要買紙鳶給我?」湘玉兩眼發亮了。「好,我聽大姊的,見了二娘絕對不提弟弟的事。」

  「打勾勾!」茉悠伸出小指說。

  湘玉也伸出小指,和她勾住。「騙人的是小狗。」

  「一言為定。」

  見狀,三夫人委實鬆了一口氣。「茉悠,真是謝謝。」

  「這沒什麼,我們走吧!」

  當茉悠和三夫人母女來到二夫人居住的院落時,正巧在外頭遇上了丫鬟鴛鴦。

  「大小姐,奴婢正打算去請們過來,想不到才出門就看到們了,真是巧。」也省得她跑一趟。

  茉悠怔了一下,「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是我家二夫人特地請了那位有名的廚子做了好吃的元寶,聽說裡頭包的餡料對身體很補,所以要奴婢去請們過來一起享用。」主子終于恢復精神,肯吃東西是再好不過的事,不然他們這些奴才可累了。

  聽到這裡,湘玉開心的又笑又跳。「我要吃元寶!我要吃元寶!」

  「原來是這樣。」原本他們住在北方,在爹接了四川布政使司這個官位之後才搬到這兒來。在這兒平常過年的時候才會吃到餃子,平常想吃還吃不到呢!

  湘玉迫不及待的拉著娘親和大姊往屋內走。「我們快進去吃元寶……我要吃好多好多……」

  才跨進門檻,一名僅見過兩次面,但是都讓茉悠感覺很不好的男子就立在桌旁。她只知他自稱饕餮,連姓什麼都不清楚。

  「見過大小姐、三夫人和二小姐。」

  他就是在數個月前,爹特地聘請到府裡來為身懷六甲的二娘烹煮調制三餐的廚子,據說他是個叫「鬼廚」的人所收的得意門徒,因為擁有一身鬼斧神工的華麗廚藝,因而讓人看了目不暇給。

  為了讓二娘順利產下男丁,他們花了大把銀子才請到他進府當差,後來連爹也吃他做的菜吃上了癮,餐餐都要求由他親自料理,否則就會食不知味,害得原本待在府裡當差十多年的廚子私下都抱怨不已。只見他看起來還不到三十歲,長相極為斯文,不過卻又帶了點邪氣,而讓茉悠感覺最不舒服的要屬他那雙細長的眼睛,他那瞳仁比一般人還小,眼白也多了些,看起來就像只蛇的雙眼。而且他總是用十分詭異的目光盯著自己瞧,讓她總忍不住打從心底發毛,能不接近他就不接近他。

  聞到香味的湘玉奔到桌旁,看著盤內一顆顆圓滾滾的餃子,口水像是快流出來了。「娘,我要吃元寶!」

  「等一下,二娘還沒出來,不能先吃。」三夫人滿臉困窘的拉著女兒,就怕讓人看笑話。

  這時,穿著窄袖背子的美婦剛好從內室走了出來。「沒關系,湘玉喜歡吃元寶,就讓她多吃一點……茉悠,讓擔心了。」

  茉悠見她兩眼泛著異彩,氣色反常的紅潤,先是頗覺訝異,不過當下也沒想太多。「二娘身子好多了嗎?」

  「已經好多了,不過大夫也說現在還是不能出去吹風。」二夫人牽著她的柔荑坐了下來,還不忘招呼有些不自在的三夫人。「妹妹也坐啊!」

  不論身家背景或是容貌都輸上一大截的三夫人有些自慚形穢的低著頭坐下。「謝謝姊姊。」

  鴛鴦連忙上前伺候,將碗筷一一擺上。

  「娘,我要吃!我要吃!」湘玉執起筷子興奮的叫著。

  二夫人則是主動夾了一粒大元寶到她碗裡。「來!這個給!」

  「我來就好,不敢勞煩姊姊。」三夫人頻頻不好意思的道謝。

  「大家都是一家人,就不用跟我客氣了。」說著,二夫人也夾了一粒到茉悠的碗裡。「也快嘗嘗看,二娘保證這可是在外頭吃不到的美味。」

  已經先動口的湘玉開心的大喊,「好好吃……娘,快吃……」

  「是嗎?」三夫人吞咽了口唾沫,也跟著將元寶夾到口中咬了一口、咀嚼了幾下,鮮美的肉汁瞬間充滿口腔,還有種說不出的奇妙口感,兩眼不由瞠得好大。「真的很好吃……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元寶……」說完便把剩下一半的塞進口中,又伸出筷子去夾,完全停不下來。

  茉悠看著她們的吃相,微微一哂,也跟著夾起碗裡的元寶,輕輕咬了一小口。「嗯,確實好吃極了。」

  「多謝大小姐誇獎。」饕餮彎身道謝,但沒人注意到他唇畔的笑意有多麼詭譎、多麼令人毛骨悚然。

  二夫人又各夾了一粒給她和湘玉。「那們可要多吃一點……」

  一年後

  「小莫,快把碗洗一洗!」

  「小莫,快把這幾盤菜端出去!」

  「小莫……」

  「小莫……」

  只見一個矮小的身影在「萃華樓」的廚房裡被其它人使喚來使喚去,忙得像陀螺似的,連停下來喘口氣的時間也沒有。只見他揮汗如雨,卻不敢抱怨半句,只是低著頭幹活。

  這間「萃華樓」在桐州縣是相當有名氣的,不只富商士紳常來光顧,就連外地人都會特地來品嘗遠近馳名的芙蓉雞片和淨扒魚翅,所以每到用餐時間就座無虛席。自從老板請來曾經在禦膳房為皇上做過禦膳的王廚子,它的名氣更是響亮,許多人慕名而來,就為了想要親自品嘗一下,作一作當皇帝的白日夢。

  矮小的身影永遠有忙不完的工作,鬆鬆垮垮的男性衣袍掛在身上,讓他看來更為瘦弱,有些同在廚房幹活的人就是看不慣他慢吞吞又好欺負,所以總是倚老賣老,大小事情都使喚他。

  乒乓!

  手上不慎一滑,盤子摔在地上,剛炒好的醬爆雞丁就這麼毀了。

  「對不起、對不起。」瘦弱的肩頭一拱,不斷的低頭道歉。

  瞥見自己的傑作被人糟蹋了,王廚子宛如火上加油,□哩啪啦的破口大罵。「你在搞什麼?我做的菜可是連皇上都贊不絕口的,你居然打翻了?要是沒本事做就滾出去,不要在我的廚房裡礙手礙腳……」

  他頭垂得更低了,不想讓人見到泛紅的眼眶。「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好了,王師傅,您別生氣了,小娃兒就是需要磨練,就請您再給他一個機會吧!」在這間飯館裡資歷最久、年紀也最大的趙二廚出面緩頰,不看佛面也得要看僧面,還是得多少給他點面子。

  王廚子哼了哼,「要是再摔破盤子,就馬上滾出去!」

  「是,謝謝王師傅、謝謝王師傅,我一定會小心的。」矮小的身影不停打躬作揖,只盼他能息怒,不要趕自己走。

  見狀,趙二廚連忙使個眼色。「還不快清理一下?」

  「我馬上清理。」找來掃帚和畚箕將地上的菜餚輕輕的撥進去,沒讓它沾上太多灰塵,然後他將東西拿到廚房後頭去。

      矮小身影沒有將它們倒進餿水桶,而是左右張望幾下後,確定都沒有人看見,才伸出兩指,偷偷的夾起一小撮醬爆雞丁,迅速的放到口中咀嚼。可能是分量太少,吃不出味道,他又不死心的夾了一些,希望能嘗出點什麼來,因為除了上門的客人之外,這些東西其它人根本想吃都吃不到。

  「沒有……還是沒有……」沾著煤灰的秀麗小臉布滿失望之色,淚光閃爍,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

  不是說這位王廚子當過皇宮大內的禦廚,他的廚藝絕對是一流,別人都比不上,可是為什麼還是不行?為什麼還是吃不出味道?

  「怎麼辦?如果連他煮的東西我都一樣吃不出味道,那我該怎麼辦?」瘦弱的肩頭微微的一聳一聳,拚命的壓抑著,不讓自己真的哭出聲來。

  這時,很久不見小莫的趙二廚出來查看。「小莫?」

  聽見聲音,他趕緊將剩餘的菜餚倒進餿水桶內。「趙師傅,剛才真的謝謝你,謝謝你幫我說情。」

  「這倒是沒什麼,只是廚房裡的工作對一個姑娘家來說的確是太吃重了,真的行嗎?」他于心不忍的問。

  沒錯!這個矮小的身影是個「她」,為了能在各家飯館裡找到差事,她不得不女扮男裝,掩人耳目。「萃華樓」上上下下只有趙二廚知道她是個姑娘,他也是禁不起她的再三乞求,才親自向老板引薦的。

  她點頭如搗蒜,就怕他後悔了。「我可以!我真的可以!」

  「要是真的撐不下去就跟我說一聲,不要逞強了。」要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幹那些髒的粗活真是太難為她了。

  「我知道,謝謝趙師傅。」揉了揉酸澀的眼角,她感激的直點頭。

  趙二廚頷了下首便先回廚房去了。

  「一定可以的……秦茉悠,要振作起來,不能這樣就被打敗了。」她擤了擤鼻水,給自己打氣。

  是的!她是得努力忘記自己是誰的秦茉悠。現在的她叫作小莫,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早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官家小姐,她已經學會想要活下去就得靠自己的道理。

  看著已經長滿硬繭的雙手不再細嫩光滑,她鼻頭不由得又酸了。

  這八、九個月來,她在幾家飯館的廚房裡當過差,她曾經在下雪的冬夜裡洗碗,凍得手都裂傷了,也曾經被滾水燙到紅腫,但是她依然咬緊牙關熬了下去。只要聽說哪家飯館的廚子擁有一等一的好廚藝,她就想盡辦法混到裡頭工作,一切都只為了品嘗那位廚子親手做的菜餚,可是她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因為她還是嘗不出任何味道。

  大夫明明說她的味覺沒有喪失,可是為什麼她就是嘗不出味道?

  為什麼?

  誰能告訴她?

  「小莫呢?」

  「小莫!」

  聽見有人在叫她,她馬上打起精神跑回廚房裡。

  「你跑到哪裡去了?」

  「大家都在忙……」

  她不停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快去把菜洗一洗……」

  「是,我馬上洗!」茉悠暫時將傷心的往事到腦後,專心幹活。

   過了半個多月,「萃華樓」仍舊是生意興隆,上門嘗鮮的客人有增無減,排不到的就得靠關系、走後門才進得來,老板整天笑呵呵,掌櫃的收銀子收到手軟,廚房就更不用說,再累還是得做,不然差事就不保了。

  自從請來王廚子後,雖然「萃華樓」的聲名大噪,但連帶也影響了週邊的店家,他們不但乏人問津、門可羅雀,有的甚至已經貼出「頂讓」的紅紙,因為在沒有生意上門之下,只得關門歇業。

  就在這時,一名身穿藏青色衫袍的年輕男子遠遠的走了過來,他面容清俊淡漠,腳步平緩,卻能不露痕蹟的避開人群,不與路人發生擦撞。只見他斜背著一只布袋,看似玉樹臨風,卻又多了幾分落拓的江湖味。

  當男子經過店門前,瞥見外頭等待的長長人龍,他入鬢的眉梢一挑,抬眼看了下鬥大的招牌,就是想不出這家飯館有何稀奇之處。

  「小哥,你要用飯的話快到後面排隊,不然等到明天早上都吃不到。」中年大叔好心的提醒。

  另一名瞞著妻小前來的大叔上下打量著他樸素的打扮。「是啊!小哥,想要進去吃頓飯還得要帶足銀子,不然可是會被趕出來的……」

  「哈哈,說的是,我家那個婆娘硬是把家裡的銀子全藏起來了,不過最後還是讓我給找著。這輩子要是不來吃上一回,我死也不會瞑目……」

  「沒錯!你說的沒錯!」

  其它等候的客人也大笑的附和。

  年輕男子聽著他們的對話,還真的被引起一點好奇心。「這家『萃華樓』有什麼特別的嗎?」他的嗓音冷冷、淡淡的。

  「小哥是打外地來的吧?」原先的大叔問道。

  他「嗯」了一聲,擺明了惜字如金。

  「那你就來對了,『萃華樓』在我們桐州縣不算挺有名的,可是自從一個月前老板請來了一位王廚子後就大大不同了,這位王師傅據說在皇宮大內當過禦廚,給皇上做過菜,聽說只要吃過的人都豎起大拇指……」

  「王廚子?」年輕男子不由得挑高眉頭,回想著皇宮大內是否真的有過這一號人物。

       大叔繼續說得口沫橫飛。「據說這位王廚子的廚藝已經出神入化,食物好吃到讓人連盤子都想啃下去,所以我們才打算親自來嘗一嘗。不過因為價格實在太貴了,一般人吃不起,所以我們就想到個變通的法子,找了幾個朋友一塊來平均分攤,這樣每個人都能嘗到了。」

  「說到價錢,還真的是會坑死人,像我們這種普通老百姓哪吃得起……」

  「沒辦法,人家當過禦廚……」

  大家七嘴八舌的埋怨著,不過怨歸怨,還是想打腫臉充胖子得來吃吃看,回去好跟親朋好友炫耀一番。

  年輕男子靜靜的傾聽他們的對話,也明白整個來龍去脈了。

  「原來如此。」既然這樣,這兒倒是值得他停留。

  說著,他便加入排隊的人龍。

  而在店內,因為端菜的伙計忙不過來,于是茉悠被調到前面跑腿,暫時不必再洗菜和清洗油膩膩的碗盤。

  「客倌,您的菜來了!」抖著小手將兩盤剛炒好的菜餚端上,她看著上門的客人用著敬畏的態度吃著,好想也知道那是什麼味道,可惜自己就是嘗不出來。

  掌櫃的老遠就在喊了。「小莫,還愣在那裡幹什麼?」

  「是,馬上來!」她縮著脖子應了聲。  

  來來回回端了幾回菜,挨了幾回罵,也比較熟悉了些,不會又搞錯桌次、送錯菜了。

  「客倌點的羅漢大蝦來了。」茉悠將盤子放下,用袖口抹了下額頭上的汗珠。「請慢用!」

  眼前兩位看起來像是行走南北的客倌,向她問道:「伙計,你們請來的這位王廚子真的當過禦廚?」

  茉悠猛點著頭。「當然是真的,小的不敢蒙騙客倌。」

  「那我們可得要好好嘗一嘗。」客人對著同行的友人笑說。

  友人則是看著端上桌的菜色說:「就不知道這位廚子和『天下第一廚』比,哪個人的廚藝最精湛?」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天下第一廚』了,這個名號可是皇上親自封的,而且還要他每半年就進宮幾天,親自為皇上做幾道菜解解饞,那可不是我們這些平民百姓有資格也有榮幸吃得到的……」

  天下第一廚?

  從字面上來推斷,應該是相當響叮當的名號,茉悠委實愣住了,因為這可是她第一次聽到。

  「……就不知道這位『天下第一廚』是何許人也?聽說這八年來有不少人想收買宮裡頭的太監和宮女,想知道此人是誰,不過他們的口風緊得很,誰也不敢透露,就怕腦袋不保,不過要是這輩子能吃到他做的菜,那才真的是死也瞑目。」同樣是老饕的客人不禁向往的喃道。

  聽到這裡,茉悠忍不住開口問了。「這個『天下第一廚』的廚藝真的有這麼厲害嗎?」

  「連皇宮裡的禦廚都比不上,你說厲不厲害?」友人扼腕。「我還聽到一些小道消息,說這個『天下第一廚』當年只用一碗粥品就讓皇上驚為天人,一舉打敗了宮裡頭所有的禦廚。」

  茉悠睜大雙眼,「什麼樣的粥?」

  「就是沒人知道,所以也不確定這消息是真是假。」

  她心中生起一絲希望。「請問要上哪兒才能找到這個『天下第一廚』?」

  「要是知道就好了,聽說這個『天下第一廚』神龍見首不見尾,行事低調、不愛張揚,倒是他的廚藝若當真如傳說中的那般精湛,那麼年紀恐怕也不小了……」

  客人打斷友人的話。「好了、好了,別說這麼多,快點吃吃看……」

  還想再多問一些細節,但掌櫃的又開始不耐煩的喊人了,茉悠只得將話都咽回肚裡去,不過這也讓她再度重燃起希望。

  過了一個時辰,茉悠才找到時間歇息一下,喝口水、歇歇腿什麼的,心裡不停的想著那兩位客倌說的話。要是能找到「天下第一廚」,說不定就能讓她嘗出味道了,可是人海茫茫,她究竟要上哪裡去找?

  「小莫,你還在那裡蘑菇什麼?」見不得她多休息片刻的伙計吆喝著。「外頭忙得要命,你又想挨罵了是不是?」

  連忙再喝了口水,不然下一回休息恐怕已經是晚上了。「來了!」

  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眼看都要日落西山了,終于輪到那穿藏青色衫袍的年輕男子──東方霽。

  他信步來到角落的座位上,袍一掀,坐了下來。「一碗白飯、三樣貴店廚子最拿手的好菜。」

  「是,客倌,您稍坐,馬上就來。」聞言,伙計擦了擦桌子,抹布往肩上一甩,便下去幫他張羅了。

  耳際不斷傳來週遭客人的贊嘆聲,這可把這位王廚子捧上了天,東方霽在心中冷哼,不知道這回又是誰仗著有幾分廚藝就打著禦廚的名號出來招搖撞騙了。這種事他不是第一次遇到,應該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不過他可不是想來踢館的,只是想看看對方到底有沒有真本事罷了。

  茉悠兩手提著沉重的陶壺,裡頭裝著剛泡好的香茗,來到每一桌前幫客人倒茶,不過她個頭小,陶壺又大又重,還是不堪負荷。

  「哇!」不小心倒得太多,熱茶竟滿了出來,順著桌面流向客人,嚇得她連忙把陶壺擱在桌上,迭聲的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

  那名客人則是從座椅上跳起來,破口大罵。「你想燙死我是不是?」

  她不斷彎腰作揖。「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幫你擦……」

  「不必了!」客人手臂猛力一揮,茉悠本能的倒退,就怕身子被男人給碰到,可是一下子退得太猛,當她腳步踉蹌了幾下後,卻跌進鄰座的客人身上,這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東方霽動作很快的把右手移開,免得杯裡的熱茶灑了出來,左臂則是抬高,擋住對方往後傾的勢子。

  喘了一大口氣,茉悠才警覺到自己的失態,美目本能的往後一瞟,正好和一雙看似冷峻又犀利的男性黑眸對個正著,幸好她臉上已事先塗上一層薄薄的煤灰,這才看不見秀顏上染了一片紅霞。

  「對、對不起……」連忙站直身子,的道歉,她捧著發燙的臉頰,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算了。

  原先差點被熱茶燙到的客人還不肯善罷甘休。「你在跟誰道歉?應該是先跟我才對……」

  茉悠縮了縮脖子,向他打揖作躬。「這位客倌,真是對不起,有沒有燙到?我、我幫你擦藥……」

  「擦什麼擦?只要送一盤王廚子做的菜過來賠罪就好了。」原來是借題發揮,想吃免錢的。

  她怔住了。「客倌,這……」

  「怎麼?不行嗎?好!那我就到外頭嚷嚷給所有的人知道……」

  「不要……請你不要這樣……」事情要是鬧大了,她一定會被趕出去的,到時就無處可去了。

  那名客人卻像是吃定她無力反抗似的。「不想這樣的話就快送一盤菜過來,不然……嘿嘿……」

  「發生什麼事了?」掌櫃的聽見這邊的騷動,馬上過來詢問,知道事情始末之後,卻又不便得罪客人。「好的,客倌,小店就送一盤菜算是跟你賠罪……」說完,又轉頭對茉悠厲聲的低語。「哼!菜錢就從你這個月的薪餉裡頭扣。」

  「對不起。」茉悠垂著螓首,只能忍氣吞聲。

  掌櫃的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動作慢又老是闖禍,若不是有趙二廚撐腰,他早就要「他」卷鋪蓋走路了。「還不快去幫客人倒茶?」

  「是。」她含著委屈的淚水,重新提起陶壺,來到東方霽的桌前。「客倌還要茶水嗎?」

  東方霽俊顏冷漠的瞅了下茉悠眼底打轉的淚水,默默的把空杯子遞給她,讓她盛滿。

  「剛才真是謝謝你。」她又道了一次謝。

  他淡淡的「嗯」了一聲,表示接受她的謝意。「男兒有淚不輕彈,才受這麼一點委屈就哭了,真沒出息。」

  「我、我才沒有哭。」茉悠眨去眼眶中的水氣。雖然她不是男兒身,不過這段日子以來的歷練已經讓她深刻的了解到哭泣是沒用的,但是他另類的毒舌安慰法還是讓她感到一絲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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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過了半刻,伙計有些草率的將東方霽點的菜色端了上來。

  「客倌請慢用。」

  東方霽先觀其色,端上來的三道菜色分別是酒燒壇子肉、鳳尾燕菜和燈籠明蝦,先不說裝盤草率,只怕是生意太好,也沒時間顧及這些小地方。而在尚未品嘗之前,他先睇了一眼擺在眼前的白飯,伸手拿起筷子,夾了一小撮放進口中,連嚼都還沒嚼上一口,眉頭便皺得更深。

  把筷子一擱,「伙計!」

  正在幫客人倒茶的茉悠見其他人都在忙,只好過來招呼。

  「客倌有什麼吩咐?」

  他解開繫在腰間的錢袋。「算帳!」

  「呃?客倌,可是你都還沒吃,這些菜連動都沒動。」茉悠錯愕的看著不像被吃過的菜餚。

  「不吃了,多少銀子?」

  茉悠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只好去找來掌櫃的。

  「呵呵,請問客倌,是不是有什麼讓你不滿意的地方?」掌櫃的臉登時也綠了一半,在心裡罵得很難聽,以為又是一個想白吃白喝的,不過表面上還是搓著兩手陪笑著,「還是我們這名伙計得罪了你?」

  「他沒有得罪我,倒是貴店的名氣似乎是言過其實了。」此話一出,不只掌櫃的臉色拉了下來,其他桌的客人也忍不住往這邊看。「如果連個白米飯都煮不好,其他的菜也不用吃了。」

  掌櫃的笑臉不住的抽搐,「客倌,你說的這是什麼話?白米飯就白米飯,有什麼差別?」意思是要他別故意找碴。

 諷笑的瞅他一眼,東方霽搖了搖頭,「看來你們真的是一點都不懂,以為只要把白米煮熟就可以吃了,卻不知道這看似簡單的東西,還有著相當高深的學問。你吃吃看這碗飯,每顆白米都破碎了,這是最大的錯誤,另外這碗白飯的水分過多,不夠鬆軟……還有燜飯更是重要,恐怕貴店的生意太好,自動省略了這道手續,所以這碗白飯根本就不及格。」

  他的解釋讓掌櫃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說得眾人恍然大悟,原來煮飯還是一門學問呢!

      茉悠更是滿臉欽佩的看著他,萬萬想不到他居然懂得這麼多東西,在她待過的幾家餐館當中,似乎沒有人去注意到這個細節。

  「……我是不知道貴店請來的王廚子是什麼人、有沒有在宮裡當過御廚,不過光就白米飯來說,我只能說相當失望。」東方霽遺憾的說到這裡。

  「你、你……」掌櫃的為之氣結。

  想要拍王廚子馬屁的伙計急忙衝到裡頭通風報信去了,搞不好王廚子一高興,還會傳授他功夫也說不定。

  東方霽不想再跟他多說廢話,從錢袋中掏出三兩銀子,隨意的擱在桌上,便作勢要離開,這番舉動也引起議論紛紛,滿屋子的客人開始竊竊私語。

  「等一下,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不要走……」不甘被東方霽抹黑,想要把他攔下來的掌櫃大聲叫道。

  茉悠不知所措,想幫他解圍,又不知道從何著手才好。

  「掌櫃的,好多客人在看,你……」

  他狠狠的推她一把,「這兒沒你的事,滾開!」

  「啊!」茉悠嬌呼一聲,狼狽的僕倒在地,手肘直接撞在堅硬的地面上,先是麻了,然後才感覺到痛楚。「嗯……好疼……」

  這個突來的狀況讓東方霽身軀一頓,射出兩道凌厲的目光瞪向掌櫃,看得他頭皮發麻,把原本要罵人的話全都吞了回去,更想不到自己會被個年輕小伙子的氣勢給嚇住了,但礙于面子,還是要虛張聲勢一下。

  「你、你給我老實說吧!是誰派你來踢館的?」附近幾個店家早就眼紅「萃華樓」的生意太好了,會使出這種賤招也是不無可能。

  就在這時,聞訊趕來的王廚子氣急敗壞的衝上前,手上還握著菜刀。「是誰?是誰膽敢批評我做的菜?給我站出來!」

  一臉狗腿的伙計連忙指著站在門口的東方霽。「王師傅,就是他!」

  「就是你嗎?」王廚子跨著大步上前,「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就連皇上對我做的菜都贊賞有加,你……你……」

  當他看清對方的長相後,只能不斷重復那個「你」字,後頭的話全梗在喉頭,發不出聲音來了。

  涼涼的瞟了他一眼,「我道是誰,原來是你,王二麻子。」因為對方叫作王二,臉上又長了好幾粒麻子,所以東方霽索性就這麼稱呼他。

  王廚子像見了鬼似的指著他,「你、你、你……」眼前這張俊逸非凡的臉孔就是化成灰他也認識,就是他讓自己像只戰敗的公雞似的,從皇宮的御膳房逃了出來,想不到冤家路窄,又在這裡跟他見面了。

  「沒想到你就是那位曾經在宮裡當過御廚、做的菜可以讓皇上贊不絕口的王師傅?」他口氣帶了點鄙夷,手下敗將還敢在這裡掛著御廚的頭銜招搖撞騙。「真是好久不見了,有四年多了吧?」

  他臉皮抽動得厲害,心想萬一自己的底細被當眾掀了開來,以後那還怎麼拾得起頭來。「你、你、你想怎麼樣?」

  掌櫃的來到他身畔,「你認識他?」

  「不認識!」王廚子否認得很快。「你到底想怎麼樣?」

  東方霽嘴角撇了撇,「不想怎麼樣,只是要跟你說句話,一個好的廚子最大的責任就是做出讓大家覺得好吃的菜,不過一旦沾上名利,那麼煮得再好也會餿掉,而這從你身上就可以印證這句話。」

  「你、你這是在教訓我?」王廚子氣得全身發抖。

  東方霽低哼,「隨便你怎麼想。」說完,便轉身走了。

  「王師傅,他到底是誰?居然敢用這麼狂妄的口氣跟你說話?」伙計靠過來想要為他打抱不平。「真是太不知死活了。」

  老羞成怒的王廚子也頓時轉頭就走。

  「王師傅……」

  管不了會不會被辭工,茉悠一面揉著還隱隱作痛的手肘,一面不顧一切的衝出「萃華樓」,在大街上尋找東方霽的身影,只是想不到他的步伐這麼快,已經走了老遠。

  「客倌……公子!公子請留步!」

  走在前頭的東方霽原本不以為意,後來叫聲越來越近,他下意識的轉過頭去,認出是方才那家餐館的伙計,這才停下腳步。

  茉悠上氣不接下氣的追了過來,一個踉蹌,就這麼跌了一跤。

  「哇……好痛……」

  他蹙了下眉心,沒見過像「他」這樣笨手笨腳的人,轉身又要走了。

  「公子,等等我……」她又忍著痛追上來。

  「還有什麼事?」

  她摀著心口,好不容易氣才喘了上來。「公子,你、你也是個廚子嗎?」聽他說得頭頭是道,想必也精于廚藝。

  「可以這麼說。」東方霽坦然的承認了。

  茉悠心中一喜,「可否請問公子是在哪一家餐館?」

  「我喜歡到處跑,沒有固定的地方。」打從十二歲起,他就不顧娘親的反對,足蹟踏遍大江南北,四處遊歷、增長見聞,尋找志趣相投的同伴,彼此切磋,不愛待在同一個地方。

  「那,那公子會在桐州縣待多久?」茉悠聽他說完,心思轉得很快,如果可以跟著他,說不定就有機會打聽到更多有關「天下第一廚」的事,或許還能遇上,這是個好機會。

  東方霽狐疑的睥睨著個頭矮小的「他」。「問這個做什麼?」

  「我、我只是想請問公子願不願意讓我同行?」她深吸口氣,鼓起最大的勇氣,不讓自己因為怕被拒絕而裹足不前。為了治好自己的「病」,她必須厚著臉皮提出請求。「我不怕吃苦,也不會給公子添麻煩的,只要讓我跟在公子身邊,就算當個下人來使喚也可以……」

  不等茉悠說完,他就直截了當的拒絕了。「我習慣自己料理一切,不愛有人在旁邊伺候。」不然「閻宮」裡還怕找不到人嗎?就是不想有人在旁邊哩吧唆才堅持不肯接受。

  看著他轉頭離去,她又不願就這樣放棄,只能默默跟在後頭。自從離開家門之後,茉悠覺得自己變得堅強多了,以往要是碰上這種事,她可是萬萬做不出來,何況對方還是個男人,說什麼也得顧慮到自己的閨譽,但是現在的她沒辦法再想這麼多了。

  明知「他」還跟在自己後面,東方霽也沒有再予以理會,跨著平穩的步伐走進一間客棧。

  茉悠站在客棧外頭,打定主意非要說服他不可。

  到裡頭打聽了一下,知道東方霽這幾天都會住在這兒,她稍稍安下了心,打算明早再過來一趟,有志者事竟成,相信會成功的!

  翌日巳時

  跟趙二廚道了聲謝,茉悠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辭掉「萃華樓」的工作,掌櫃的可開心得很,扣掉一些銀子,才把該給的薪餉都付清了。

      茉悠拿了被東扣西減之後少之又少的銀子,知道自己沒有退路可走了,她匆匆的趕到客棧來,知道東方霽還沒有離開,這才籲了口氣,抱著僅有的家當蹲在外頭等他出來。

  沒一會兒工夫,頑長的青色身影已經跨出門檻,手上還拎了塊現宰的豬肉,以及一袋白米。才走出客棧,眼角瞥見外頭的茉悠,東方霽什麼話也沒說,逕自的走了。

  「公子!」她硬著頭皮跟了上去,就算會被驅趕也無所謂。

  東方霽依然沒有回應,態度極為冷淡的繼續往前走。

  抱著一絲希望,茉悠將包袱摟在胸前,努力的跟上他,只要他沒開口趕她走,那麼就算是死皮賴臉她也要跟定他。

  走過幾條街,遠離了全鎮最熱鬧的地區,他們來到一些都是破舊平房的巷弄,這兒到處彌漫著窮苦貧困的氣息,有些老人就坐在自家門口發呆,穿著破爛衣裳的孩童則是不解世事的玩要著。

  過去的她,是個養尊處優的官家千金,雖然還不至于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但也差不多了,直到她離開家門,失去父親的庇佑,才看到外面的世界。原來在現今的太平盛世之下,還有這麼多需要幫助的百姓,他們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這讓茉悠感到羞愧難當,以前的她真是太不知人間疾苦了。

  她忐忑不安的跟在後頭,不知道他要去哪裡。

  終于,東方霽往左拐了個彎,她記得沒錯的話,那兒有間小小的上地公廟,供信徒來此膜拜。

  而這時的上地公廟前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老人,還有小孩,甚至有些人帶著病容,見到他的到來,各個露出驚喜的表情。

  「他真的來了!」

  「小哥,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太好了,今天大家又有口福了……」

  孩子們開心的圍了過來,在他腳邊打轉著,親熱的叫著大哥哥。

  茉悠驚疑不定的看著他被眾人簇擁著,來到一大一小的爐子前面,裡頭的炭火已經燒得又紅又熱。

  「小哥,我們沒有銀子,只能要到這些快要爛掉的菜……」

  老態龍鐘的阿婆顫抖著張開枯瘦的手掌,「我跟鄰居要了幾根草菇……」

  「大哥哥,這是我娘去賒來的米……」兩個孩子將家裡僅剩的食糧奉獻出來。「娘說可以分給大家吃。」

  「這是早上賣剩的豆腐……」

  「芋頭應該也行吧?」

  「我也有……」

  大家爭先恐俊的將帶來的食材拿出來給他,又覺得太寒酸,很過意不去,但是他們已經盡力了。

  站在旁邊看著的茉悠認為那些東西根本不能煮了,就算煮了也未必能吃,可是當她偷偷瞟了東方霽一眼後,卻發現他不但沒有流露出半點嫌棄的樣子,反而很認真的審視每一樣食材。

  「別擔心,這些都還可以吃。」他明白自己不能太苛求這些人。

  聞言,所有人的神情全都放鬆下來,壓在心上的大石也跟著落回原位,好像東方霽的話救了他們似的。

  「那就好!那就好!」

  「既然小哥說可以就可以……」

  有些老人眼眶泛紅,感動的笑著,心想世上還是有好人,這個年輕人就是老天爺派下來的。

  他很淺很淺的扯動唇角,對不常笑的人來說已經算是難能可貴了。「誰要去幫我挑水?」

  「大哥哥,我們知道哪裡有水……」幾個孩子連忙舉手。

  東方霽點了下頭。「那就拜託你們了。」

  「好!」孩子們拿著從家裡帶來的木桶,不忘回頭嚷著,「大哥哥,你要等我們回來喔……」

  看著他解下斜綁在身上的包袱,打開來一看,裡頭是用牛皮打造的套子,攤開來之後,三把大小不一、功用不同的菜刀赫然出現在眼前,茉悠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始終不離身的居然是菜刀,她知道有些廚子都會自備菜刀,不習慣用別人的。

  就這樣,當他抽出其中一把,用非常俐落的刀法將帶來的豬肉切了切,然後將豬皮丟進鍋裡爆香,霎時香味四溢,讓人忍不住流口水……

  「大哥哥,我們回來了!」孩子們赤著小腳,興高採烈的提了好幾桶水回來,對自己能幫上忙可是很驕傲的。

  他偏頭,朝還在發愣的茉悠橫睨,「看什麼?還不過來洗米?」

  「嗄?」她還沒反應過來。

  東方霽淡諷一句,「你不是說什麼都肯做?」

  「公子的意思是說……」她霎時綻放出驚喜的表情,眼圈熱熱的。「好,我來洗米……」只要可以跟著他,要她做什麼都行。

  「這米可不能洗得太用力……」

  茉悠想哭又想笑。「我知道,洗米也是一種學問,動作要輕,不能搓得太用力,免得營養不見了,洗米水也要很快的倒掉,才不會影響到米飯的清香。」

  「洗米水別倒掉,先放在空的木桶裡,吃完以後可以拿來洗碗。」東方霽態度依然冷冷的,沒有誇獎她的好記性。

  她點著螓首,「是,公子,我知道了。」

  就在茉悠洗米的過程當中,東方霽開始料理其他的食材,雖然都是些不值錢,甚至是人家不要的,可是他卻很慎重的對待,除非是真的不行,否則也絕不會隨意棄置,這些看在茉悠的眼中,既感動,又覺得希罕,也許她見的世面不夠多,可是比起一些自認廚藝過人的廚子來說,他更是讓人感到欽佩。

  當米浸了半個時辰後,便可以下鍋煮成粥了,不過要米粒完全溶化,又得等上一個多時辰,一張張垂涎的臉孔都瞪著鍋子看,孩子們就更誇張了,各個捧著碗,嘴角還真的滴下口水來。

  等待的確是件美好的事。

  又過了一個時辰,東方霽將其他食材用剛才爆香之後產生的豬油來炒熟,然後倒進粥裡,一瞬間香味撲鼻,所有的人猛吞口水,恨不得先嘗上一口,直到他再度掀開鍋蓋……

  「婆婆,把碗給我!」

  東方霽從枯瘦的手中接過了碗,舀了一大碗給她。「小心燙口。」口氣中絲毫沒有施舍的味道,只有讓人感動的窩心。

  「謝、謝謝。」她滿懷感恩的雙手接過去。

  他又盛了一大碗給帶著病容的老人。「多吃一點才有精神。」看似冷淡的神情卻又隱約流露出關懷。

  幾個身體孱弱生病的老人家感動的說不出話來,只能頻頻點頭,表示感謝之意,這一幕看得茉悠喉頭也梗住了。

     其他人也連忙上前排隊,手腳不方便的人則由茉悠幫忙,將盛好粥的碗送過去給他們,孩子們更是笑嘻嘻的坐在地上,滿足的吃著粥,

  「好好吃……」

  「是啊!真的太好吃了……」

  「好吃到想哭……嗚……」

  「小哥,這碗粥是我活到這麼大把歲數,吃過最好吃的粥了……」

  沒有任何過于華麗的辭匯,也沒有誇張的吹捧,只是簡單的一句「好吃」,表達出這些人內心的真實感受。

  她看向東方霽,想知道他的反應。

  「好吃就好。」他想聽的就只有這個,這也是對廚子最大的贊美。

  這一刻,茉悠看見了……

  其實眼前這名年輕男子有著外冷內熱的性子,試問當今世上,有幾個人願意為這些窮苦人家付出這麼大的精神和心力?因為那是不可能拿到任何報酬的,而他卻做到了。

  茉悠打量著眾人感激涕零的模樣,而他卻沒有半點驕傲,好像這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只是舉手之勞。

  忽然之間,她覺得心跳得好快,雙眼無法從他身上轉開……

  像他這樣的男人才是值得女子託付終生的,不是嗎?

  老天!她想到哪裡去了?

  捧住發燙的小臉,茉悠羞窘的思忖。

  「這碗給你!」

  待所有的人都開始享用手上濃稠滾燙的粥時,東方霽也盛了一碗給忙了大半天的她。

  她含羞帶怯的接了過去。「謝謝。」

  「嗯。」他沒說太多,低頭整理隨身的刀具,見茉悠只是盯著粥,湯匙還沒動一下。「寧可人等粥,也不可讓粥等人,這句話你懂嗎?」

  茉悠搖著螓首,怔怔的看著他。

  「意思就是粥煮好要馬上吃,不是用來看的。」他低哼的說。

  「是,我馬上吃。」茉悠趕緊舀了一匙,湊到唇邊吹涼,然後小心翼翼的含入口。期待會有奇蹟出現,結果還是沒有,看來還是要找到「天下第一廚」才行,不然這輩子她只怕再也嘗不出食物的美味,

  覷見她失落苦澀的眼神,他挑高一眉,「有什麼問題?」

  「沒、沒有,很好吃,真的很好吃。」她慌忙隱藏起臉上的情緒。

  東方霽睇她一眼,不再多問。

      離開土地公廟和那些老老小小,茉悠改用另一種眼光來看待他,因為她現在知道盡管他看來有些難以親近,有時說的話也不太好聽、容易傷人,不過那只是表象,其實他有一顆善良的心。

  「公子明天還會再去嗎?」她小聲的問。

  東方霽走在前頭。「不一定。」

  「我、我真的可以跟著公子嗎?」茉悠還是有些不確定。

  他靜默了下,「我討厭嘮叨、囉唆。」

  茉悠只差沒對天發誓。「我保證不嘮叨、不囉唆。」

     「要能吃苦……」

  「是,我保證很能吃苦耐勞,任何苦都不怕。」她急急的說。

  東方霽沒再開口,雖然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突然願意讓「他」同行,不過看在「他」這麼有誠意的份上,而且又能達到他的要求,他也就勉強接受,不過在這之前,有些話還是要問清楚的。

  回到住宿的客棧,他先將手上的油膩清洗幹淨。

  「雖然我答應讓你跟著,可是只要你沒有遵守承諾,我隨時會收回成命。」

  她點頭如搗蒜。「是,我知道。」

  把手擦幹,東方霽旋過身軀,「為什麼想跟著我?」

  「呃,我……」茉悠被他問住了。

  俊目凜然的瞪著「他」,「跟著我四處流浪並沒有多大好處,至少在餐館裡還有得吃、有得住,我也不收徒弟,想從我身上學功夫就要看有沒有本事,所以把你的目的說出來。」

  「我……我……」茉悠低著頭,緊張得話都說不出來。

  到底要不要老實說呢?

  如果說了,他會不會就不讓她跟了?

  東方霽掀袍落坐,瞬也不瞬的盯著「他」,讓「他」無所遁逃。

  「其實我……我是想找一個人。」茉悠還是決定說出來。

  「誰?」

  她仰起堅定的眸光,「我想找『天下第一廚』。」

  這個答案讓東方霽怔了一下,「找他做什麼?想拜他為師?」

  「不是,我……我只是聽說連皇帝吃過他做的菜都忍不住再三回味,所以我也想吃吃看。」她還是無法全盤託出。

  「愚蠢!」

  茉悠被罵得有些瑟縮。「就算愚蠢也沒關系,只要能找到『天下第一廚』就好。公子,我知道這麼說好像是在利用你,可是靠我一個人真的有點困難,所以我才想跟在公子身邊,說不定哪一天真的能找到他。」

  「要是找不到呢?」他問。

  她垮下肩頭,「那我也只好認了。」

  「蠢!」東方霽對這些衝著虛名而來的人,從來不會有好聽話。

  咬了咬唇,「對不起。」

  「要跟著我可以,不過別在我面前提什麼『天下第一廚』。」都是那個皇帝老頭搞的花樣,害他要受這種盛名之累,偏偏還跟他說什麼君無戲言,一旦說出去的話就收不回來了。「不然就給我滾!」

  「是,我會記住的,公子。」茉悠謹記在心,就怕犯了他的大忌。知道自己終于可以留下來,不再是一個人了,她安心之餘,淚水也嘩啦啦的直往下掉。「謝謝,謝謝公子。」

  看「他」像個娘兒們似的動不動就落淚,東方霽有些受不了的哼了哼。「你哭夠了沒有?」

  茉悠慌忙的用袖子抹去淚痕,「哭夠了!哭夠了!」可是這麼一抹,卻把她臉上的煤灰給拭去了大半,顯露出臉上那片白皙無瑕的肌膚,這也讓他的俊眸瞇了起來,上前看個仔細。

  「你……你是女的?」

  她心頭大驚,心虛的用手遮面。「不!我是男的!」

     「把頭抬起來!」他不喜歡被欺騙。

  差一步就成功了……茉悠噙著閃爍的淚光,仰起螓首,「對不起,公子,我不是有意要隱瞞你的,我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

  東方霽也暗惱自己竟沒發現她不由自主表露出的女兒嬌態,還當她是個男的。「我討厭女人!」

  「可是公子……」

  他一口氣把所有的怨氣吐出來。「我最討厭的就是驕縱任性、胡攪蠻纏、無理取鬧、恃寵而驕的女人!」

  茉悠覺得自己好委屈,他怎麼可以這樣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以為天下的女子都是這樣?至少她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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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才不是那樣的人……」她大聲的替自己辯護。

  聞言,東方霽依然沒啥好話。「不是嗎?女人是天底下最不可理喻的動物,除了我娘、上了年紀的婦人,還有三歲以下的小娃娃,其他的女人我都討厭。」

  別怪他反彈這麼大,因為他有切身之痛!

  打從有記憶開始,他就慘遭親姊姊的「虐待」,要是敢不聽她的話,嗯哼,她就會跑去哭給把她寵上天的爹看,害他挨揍,不過誰教她是他的親姊姊,他也只能認了。可是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毫無矜持、死黏著他不放的女人,讓他看了就厭煩,所以對于女人這種動物,他可是敬謝不敏、少碰為妙。

  這番主觀的論調可激起了茉悠的脾氣。「公子不覺得自己這些話說得過于偏頗?不是每個女子都像你說的那樣不堪,你不該以偏概全,這樣對其他人是不公平的……」

  不過話才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若是惹他發怒,說不定他就不讓她跟了,她真不該逞口舌之快。

  東方霽對她的話嗤之以鼻。「反正我就是討厭女人,因為女人都是一些聽不進別人的話,不管有沒有道理,以為仗著自己美貌,就要男人唯她是從,全都是擁有美麗外表,一顆心卻很醜陋的醜八怪。」

  他說得既惡毒又刻薄,惹得茉悠忍不住要反唇相稽,說什麼也要為自己和女性同胞討回一個公道。

  「我看是公子對女子先存有偏見才會這麼認為。」

  「你說什麼?」他寒聲問。

  這次茉悠及時咬住舌尖,才沒讓自己繼續辯駁下去。「那、那公子把我當作男的就好了。」

  先橫她一眼,再把難聽的話說在前頭。「孤男寡女的,你這樣跟著我,別想到時要我負責。」

  茉悠登時滿臉羞憤,臉紅得快燒起來了。「我才不是那種人,只要找到『天下第一廚』,我馬上就離開,從此橋歸橋、路歸路,永遠都不會再見面了。」雖然她確實為他心動,可是才不會在明知他不喜歡自己的情況之下還死皮賴臉的非嫁給他不可,那種丟臉的事她可做不出來。

  他低哼一聲,「你最好說話算話。」

  「那是當然了,我可以對天發誓,絕不會纏著公子。」茉悠賭氣的說。

  冷冷的睨她一眼,「我姑且相信你,還有,別以為我會把你當弱不禁風的姑娘家看待,你若吃不了苦,我隨時可以要你滾。」

  「這點我很明白。」茉悠點了下頭,早有心理準備。

  「還有……」他又加個但書。「也不要端出你們姑娘家的武器,以為掉幾滴眼淚,我就會心軟了。」

  茉悠覺得有受辱的感覺。「我才不會。」

  「還有在外頭總有不方便的時候,有床就睡床,沒床就睡地上,不要以為我會為你破例。」東方霽會說這些也是希望能讓她早點打退堂鼓,不過看來這好像還嚇不倒她。「我吃什麼就吃什麼,不然就只能挨餓。」

  她心裡再害怕,還是得咬緊牙關撐下去。「是,公子。」

  東方霽面無表情的瞅著她,「我言盡于此,要是你違反其中一項,那就別怪我翻臉無情,直接叫你滾。」

  又是滾?

  這人說話有必要這麼難聽嗎?

  「我知道了,請公子放心。」茉悠還是做出了決定。

  因為怕東方霽會丟下她落跑,所以茉悠總是不敢睡得太熟,就像只驚弓之鳥,只要隔壁房間有一絲動靜,她就會驚醒過來。

  「公子早。」她怯怯的看著已經著好衣裝的東方霽,努力不被他俊挺淡漠的外表所影響,免得讓他找到理由叫她滾。

  他瞟了一眼茉悠不再塗上煤灰的小臉,盡管還是穿著男裝,不過白淨秀致的肌膚還是很引人注意,很難去忽略它,更別說是把她當作男的看,東方霽真的開始後悔答應讓她留下了,這簡直是自找麻煩。

  似乎也習慣他不太理人的冷傲態度,茉悠將包袱掛在肩上,只是站在門口等待,見東方霽越過她面前下樓,她也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因為過了吃早飯的時間,所以樓下並沒什麼客人,他找了個靠角落的桌位,掀袍坐下,要伙計送幾樣菜過來,填飽肚子才好上路。

  茉悠杵在一旁,考慮著要不要跟著坐下,可是心裡又想萬一太主動了,會不會惹得他生氣?他對女人已經成見很深了,可不希望他再討厭自己,以為她厚顏無恥,她不要他討厭她……

  「坐下。」見她像個小媳婦兒似的站在旁邊,東方霽冷冷的說。

       茉悠回過神來。「公子在跟我說話?」

  「不然我是在跟鬼說話?」他一開口就很毒,「你又不是我的下人,不需要站在旁邊伺候。」

  她咬了咬唇,面有難色。「可是吃住都是要銀子,我身上……」想到昨晚他還幫她要了一個房間,她已經很過意不去了。

  「我有說要你付嗎?在外頭行走,凡事都要用到銀子,難道這點你之前都沒料想到?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麼。」女人就是這樣,不懂得思前想後、顧慮週全,只是想做就做,真是麻煩透了。

  東方霽這番話讓她困窘得低下螓首,無言以對。

  「你現在拿不出銀子,難道以後就可以?若是你沒有這點自知之明,就不要跟著我了。」他口氣嚴厲,說得茉悠雙眼差點要泛紅了,只能勉強忍住,不讓他看見自己的眼淚。

  「是,公子。」她忍氣吞聲的在他對面坐下。

  他執起茶杯啜著,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僵。

      這時,伙計送來了飯菜,然後說了聲「請慢用」之後又走了。

  茉悠其實真的餓了,偷偷咽了口津液。說來諷刺,盡管她嘗不出味道,可是還是會感到飢餓,肚子也會叫。

  「咕嚕……」才想呢,想不到肚子真的叫了,她漲紅小臉,就怕讓對面的人聽到,那就太糗了。

  揚起黑睫,俊眸瞅向她羞窘難當的臉上,緊閉一下眼皮,神情極為忍耐。「肚子餓了就吃,難道還要我喂你?」

  「不、不用了。」茉悠臉紅似火,連忙拿起了碗筷,「多謝公子。」

  幸好他沒有藉此取笑挖苦她,可是說的話也不會好聽到哪裡去就是了,看來自己還是要多多習慣他說話的方式,總不能期待他會對她展現溫柔的一面,更別說像那些對她大獻殷勤的男子一般,只因為她是四川布政使司的千金,就自然會想攀親帶故,或結成親家,現在的她什麼都不是,而且他也不像是那種會說甜言蜜語的人。

  接著,兩人都沒說話,只是默默的吃著。

  她秀氣的嚼著飯菜?不時好奇的瞄他一眼,當她再次抬起眼瞼,卻正好和他四目相對,那雙看來冷淡的黑眸像口深井,讓她整顆心好似快掉了下去,她霎時又羞又窘的垂下頭。

  「有話就說。」

  茉悠吶吶的說出方才腦中所想的事。「我還以為公子對吃很挑剔。」

  聞言,東方霽抬起一道劍眉,「你以為我又會批評這個廚子做的菜?我可沒那麼多閒工夫,出門在外不比在家裡,原本就得將就。」

  「可是你就對王廚子做的菜很有意見。」她不以為然。

  東方霽放下筷子,啜了口茶水。「一個真正的廚子做出來的菜是能讓所有的人品嘗到,是要不分貴賤的,有沒有心,一下子就可以嘗出來,如果只是想利用廚藝來得到虛名和金錢,那麼就不配稱為好的廚子。」

  「所以公子才故意當眾批評?」茉悠有些懂了。

  俊眸往她橫了一眼,「我有批評什麼嗎?」

  「是,公子沒有批評,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低哼一聲,「我最看不起的就是對自己所做的菜不負責任的廚子,他既然想丟臉,那我也犯不著替他著想。」

  「可是這樣未免讓人家下不了台……」

  「那與我何幹?」東方霽可不認為自己錯了。

  茉悠一時啞口無言。

  「是他讓自己下不了台,不是我。」他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她嘆了口氣,「公子一向這樣不在乎別人的想法嗎?」

  東方霽回答得理直氣壯。「有理的話我就在乎,既然無理我為什麼還要在乎?如果他認為我錯了,那就做給我看,證明他的清白。」

  「……公子說的都對。」茉悠自知辯不過他,因為她就沒辦法像他這樣不在意別人,雖說是狂妄,卻又狂妄得有理。

  就在這時,伙計端了一盤東西過來,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客倌,這是我們張師傅剛完成的新菜色翡翠餃子,知道客倌也是行家,所以想請你嘗嘗看……」這名年輕男子在住宿的這幾天裡曾經下廚露了一手,讓已經當廚子當了大半輩子的老師傅看了都贊嘆不已,知道他今天就要離開,于是一早特地做好這道菜色,就是想聽聽他的意見。

  當茉悠看清盤子上裝的是什麼後,臉色驟然丕變,秀眸瞠得好大,盛滿驚恐之色的瞪著它,好像上頭裝著極為可怕駭人的東西。

  他「嗯」了一聲,執起筷子,夾了一個餃子,就要往口中送……

  「嘔!」看到這一幕,茉悠的胃裡反射性的湧出一股酸味。

  東方霽瞪向她,眉頭皺得很深,筷子僵在半空中,任誰聽到這種聲音都會吃不下去的。

  「對、對不……」無法克制那種反胃的感覺,她又「嘔」了一聲,還大驚失色的用手摀住口,就往店門口衝去,然後蹲在水溝旁大吐特吐。

  她幾乎把剛吃下肚的食物都吐了出來……

  直到吐完了還在幹嘔……

  茉悠,你知道那些餃子裡包的餡料是怎麼來的嗎?

  哈哈……是不是很好吃?

  連你爹也說好吃……

  茉悠吐到淚流滿面,依舊幹嘔下止。

  是的,就是從那一天開始,當她知道自己吃進了什麼後,什麼也不敢告訴其他人,只能躲在房裡吐到幾乎昏死過去,而從此後她舌頭再也嘗不出任何味道了,不管吃得多辣、多鹹都沒用,她也看了好幾個大夫,但都找不出原因。

  她真的不懂為什麼?

  難道二娘是因為孩子流掉,受到太大的刺激就瘋了嗎?

  為什麼要讓廚子做出那麼殘忍的餃子?

  「嗯……」茉悠吐到全身虛軟無力,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但是想到自己就這樣衝出來,真是太沒禮貌了。

  勉強扶著牆面起身,小臉上已經沒剩多少血色,看起來像生了場大病,不過她還是擦幹淚水,佯作沒事的回到桌位上,幸好那盤「東西」已經不見了,現在她就連聽到「餃子」或「元寶」,都會讓她嘔心不已。

  「對不起,剛剛……有點不舒服。」她勉強擠出笑意。

  東方霽瞟了下她死白的臉色,要是希望他會表現得憐香惜玉那可就錯了。「要是真的病了就老實說,我可不想拖個病人到處走……」

  「我沒事,我真的沒事。」茉悠怕他要丟下她,連忙打起精神。「我只是……只是怕看到……看到盤子裡裝的東西……」

  「你是說餃子?」他挑起劍眉。

  她連忙摀住紅唇,拼命忍住嘔吐的衝動。「別、別說……出來……」

  「我倒是第一次遇到討厭這道菜的人。」

  茉悠小心掩飾。「每個人總會有一、兩種不愛吃的東西,那、那也沒什麼,難道公子就沒有?」

  「的確沒有。」東方霽的回答讓她登時氣結。

  「公子真是幸運。」她咕噥的說。

       對她的嘲弄不以為意。「身為一個廚子就不能有偏食的毛病。」

  「那麼身為一個頂尖的廚子,什麼樣的食材都會想要使用嗎?」茉悠的語調不自覺的提高,胸口燃起了一把無名火。「為了做出好菜,無論是什麼動物也照樣宰殺?無視它們也是一條生命?是不是這樣?」

  東方霽冷眼看著她激動的神情。「這要看情況而定,但也不是不可能,畢竟有些動物活著就是要給人類食用,是老天爺賜予的,而人類必須吃東西才能活下去,這是自然法則。」

  「那麼在你心裡,是不是只要能做出好菜,追求更高深的廚藝,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得出來?」她握緊雙手,憤慨的問。

  他沒有反駁她,因為東方霽從來就不回答這種假設性的問題,就算以前沒有,未來會怎麼樣誰也不知道。

  茉悠以為他默認了,滿眼失望和鄙視的看著他,也暗惱自己居然會喜歡上這樣的男子。「原來你們都是一樣的……我還以為公子是有心人,是與眾不同的……想不到……」

  「想不到什麼?在你眼裡我是不是因此就變成了無情冷血的屠夫?」他臉色也跟著不豫。「我是個什麼樣的人還不需要你來批判,我也不必刻意迎合你,你如果想走,我更不會攔你。」

  說完,東方霽將銀子往桌上一擱,起身走了。

  她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眸底噙著晶瑩的淚水,腦中浮現的卻是東方霽為那些老人、孩子煮粥時的認真模樣。那不是虛假,而是發自內心,他絕對跟「他」不同,是自己反應過度了,其實存有偏見的人是她自己才對。

  心裡這麼想著,她這才攥著包袱追了出去。

      他走了!

  他真的丟下她走了!

  茉悠一臉茫然的站在大街上,即使有再多的懊悔也于事無補,是她不該說那些話的,她並未跟著娘吃齋茹素,三餐魚肉也照吃,那麼她有什麼資格那麼說他?他只是盡他身為廚子的本分罷了。

  她真想當面跟他道歉,可是左顧右盼都看不到那道修長挺拔的身影,眼眶一熱,她鼻頭也酸了……

  不能哭!他最討厭哭哭啼啼、把淚水當武器的女人了,茉悠不想被他討厭,至少要給他留下最後一點好印象,于是她吸了吸氣,開始沿著巷弄尋找著。

  這都要怪自己,是她太武斷了,只因為那個人的所作所為,她就認定天底下的廚子都是一樣的,說來可笑,以偏概全的人應該是她才對。

  在她慌慌張張的到處找人的當口,東方霽才悄俏的現身,遠遠的看著她。他大可以一走了之,就算食言又如何?帶個姑娘在身邊總是諸多不便,還是個包袱,早點甩掉也好。

  「這位大叔,請問您有沒有看到一位差不多這麼高……」

  茉悠不肯放棄,到處問人,不管見了誰就問。

  「……他很年輕,約莫二十四、五歲……大嬸有看到嗎?」見對方搖頭,她垮下小臉,「謝謝。」

  她又繼續往前走,即便滿臉無助和蒼白,卻還是努力把淚水咽下肚,故作勇敢的找下去。

  「請問老伯……」

  東方霽眼力十分的好,隔著一段距離依然可以看清她臉上明明寫滿驚惶害怕、不知該何去何從的旁徨之色,可是卻強忍著不哭,沒有掉下一滴眼淚來博取路人的同情,以為這樣就可以得到些許幫助。

  他真該不要管她,畢竟他們非親非故,一個人多自由自在,何必把這麼大的累贅往身上攬,女人在他眼裡不就代表著無止境的麻煩?趁早把麻煩丟了,免得將來後悔莫及……心裡是這麼想,可是他身體卻沒有相同的反應,雙腳就是移不開來,真不懂自己何時變得心軟了。

  其實她說的那些話也沒錯,東方霽知道有些廚子過于講究食物的精致和美味,最後甚至走火入魔,開始走向邪魔歪道,尋常可見的食材再也不能滿足他們,反而是朝珍禽異獸下手,用極為殘酷的手段來烹煮料理它們。他無法阻止那些人的變態行徑,但也更加小心的守住分寸,不讓自己也跟著墮入魔障之中。

  算一算,那也大概是五年前發生的事了。在一次因緣際會下,他遇見了「鬼廚」,─位自稱是廚界翹楚的人,年輕氣盛的他于是和「鬼廚」唯─收的徒弟進行一場比試,想看看誰的廚藝比較厲害,結果他贏了。「鬼廚」雖然自恃甚高,但也懂得成王敗寇的道理,允諾這一生不再幫任何人做菜、從此封刀,所以他也可以算是間接救了不少可能難逃被虐殺烹煮的動物。

  由于都沒有人看到東方霽的蹤影,茉悠的心更慌亂了,想到他說不定已經離開桐州縣了,她便把包袱攥得更緊,就要往城門的方向走。

  「……要是你剛剛有掉一滴眼淚的話,我早就轉頭走人了。」

  身後響起的說話聲讓她驚喜交織的轉過來,見到真的是東方霽,她想哭,卻又得拼命忍住。一張小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你、你沒走?」

  這句話他也很想問自己,「走了我還會在這裡嗎?」

  聞言,她總算確定他沒丟下自己,但放心之餘,隱忍的淚水卻再也憋不住了,爭先恐後的奪眶而出。

  她不是一個人,不用再害怕不安……

  「你……」東方霽有些頭皮發麻了,很想要制止她的眼淚。

  但茉悠卻嗚咽一聲,抬起小腳奔向他,直直的撞進他的懷中。「我好怕……我以為自己又是一個人了……嗚……」

  明明可以閃開的,可是他卻動彈不得的讓她撞個正著,而這一撞也讓他那顆從不為任何女子動心的鐵石心腸也跟著動搖了。

  「別哭了!」東方霽撇了撇唇。如果是以往那些矯揉造作的女子,那還好辦些,可偏偏她不是,這才是讓他感到棘手的地方。「我又沒走,你哭什麼?」

  「嗚……公子,謝謝你……」她嗚咽的說。

  東方霽僵硬的抬起右掌,想拍拍她的背,但舉到一半又垂了下來。「好了,不要哭了,這樣很難看,而且我最討厭女人哭了。」

     「對、對不起……」茉悠這才警覺到自己做了什麼,連忙羞窘的鬆開手臂,抽噎兩聲。「公子,你不要討厭我,我不哭就是了。」

  他揮了揮被她哭濕的前襟,首次嘗到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滋味。

  「公子,我要鄭重的跟你道歉,我不該把你和那些人混為一談,其實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種人,你是個很溫柔的人,看你對待那些老人和孩子帶來的食材就知道了,你是那麼的珍惜,沒有半點浪費……」

  「我知道了,不要再說下去了。」東方霽打斷她的長篇大論,要是他真的跟她計較,那他早就走了。

  茉悠抹去淚痕,「我保證不會再給公子添麻煩了。」

  「我可沒你那麼有自信。」東方霽嗤哼一聲,直接潑她一盆冷水。

  她瞪著他的背影,覺得自己被看扁了,但是還是傻傻的趕緊追上去。「公子,我說的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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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因為路上耽擱了不少時間,兩人來不及在天黑之前進城。茉悠也知道是自己的錯,因為她的腳程太慢了,連帶著拖累兩人。看著定在前頭的修長背影,她不禁內疚自責,只是她真的好累,雙腳都走到快沒有感覺了,真的好想坐下來休息。這幾天都露宿在外頭,可以說是吃盡苦頭,她卻又得咬牙忍耐,連眼淚都不能掉一滴,就怕惹東方霽生氣,真的對她袖手不管,可是盡管身體上相當疲累,她心裡卻很安心,因為有他在。

  當他們在入夜之後,來到一座小小的村落後,她差點高興得哭出來,如果能夠借宿一晚該有多好,她真的不想再露宿野外了。

  「公子……」她鼓起勇氣開口。

  東方霽偏了下頭,已經猜到她想說什麼。「快到可以休息的地方了。」能夠撐這麼久都沒有叫一聲苦,他也不禁佩服起她的耐力,口氣也好多了。

  「真的嗎?」茉悠轉憂為喜,心想今晚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公子以前也來過這裡嗎?」

  他腳步未停。「來過一次。」

  茉悠偷偷籲了口氣,其實她也不會過于奢求,只要能有個幹淨的角落窩一晚她就心滿意足了。

  這個村子好安靜,天色又這麼暗,她真擔心草叢裡會冒出什麼動物,像是蛇或是青蛙之類的,那些都是她最害怕的。

  她緊跟著東方霽,還伸手拉著他的袖子。

  「你在幹什麼?」

  「我、我怕黑……」

  東方霽心裡忍不住嘀咕,女人的毛病還真多,衣服被她這樣拉著,教他怎麼走路?他索性伸手握住她的,因為他有預感他們之間是要牽扯不清了,能夠讓他有這種異樣感覺的人,她可是第一個,應該也是唯一的一個。

  柔荑被大掌整個溫暖的包住,茉悠先是怔住,然後是羞赧,但她也沒有想過把手抽回去,就這樣任他握著,原本那股懼怕的情緒也奇怪的跟著消失無蹤了。

  他這樣代表什麼意思呢?

  是喜歡她嗎?

  如果不喜歡的話,他應該不會這麼做才對,畢竟碰了女子的身子是要負責的。茉悠想開口問他,又怕得到傷心的答案,可是不問又梗在心頭,讓人好難過。怎麼辦,該問?還是不該問?

  就在反覆思慮之間,他們已經來到目的地。

  「就是這裡!」

  聽到東方霽這句話,她的思緒全都給拉了回來。在一片漆黑之中她只看到眼前有座屋子,大門上還掛著區額,不過看不清上頭寫什麼字,只見門扉半掩,好像沒人住的樣子。

  東方霽率先拾級而上,「呀」的一聲推門而入,裡頭烏漆抹黑的,不過他仿佛目能視物般,逕自走了進去。

  「等等我……」茉悠連忙也跟上。

  屋裡有一股怪味……那味道說不出來……好像有什麼腐爛了……她覺得不太對勁……不由得摀住鼻子……

  本能的搓了搓雙臂,感覺到從四週吹來的陰森涼意。

  喀、喀的兩聲,東方霽用打火石點亮了桌案上的半截蠟燭,為黑暗帶來了些許光明,也讓茉悠可以看清自己所在的位置。

  就在看見屋裡景物那一瞬間,她先是張開小嘴,想叫又叫不出來,瞪大秀眸,用一種驚恐萬分的表情看著擺在廳裡的長形物……那些是棺材,而且有七、八口之多,正好她的左手還扶著其中一個。棺材的蓋子掀開了一角,幾乎可以窺見裡頭的……她臉上的血色頓時慘白,不敢去想像。

  「公、公、公子……」她兩排牙齒在上下打顫。

  他忙著找東西。「什麼事?」

  「這、這裡有、有棺、棺、棺材……」茉悠嚇得臉色發青,從來沒看過這麼多的棺材,這讓她的心髒一時無法負荷過來。

  他回頭橫她一眼,「這裡是義莊,當然有棺材。」

  義莊是存放棺材的地方,大都是一時還未找到好地方安葬,或者是客死異鄉、家人準備運回家鄉安葬,或是窮得無以為殮的屍首,只好暫時寄放在義莊內。

  茉悠抖著死白的唇,「義、義,義莊?」

  「我們只是借住一宿,他們不會見怪的。」點了三炷香,他朝四週拜了拜後,便插在香爐上。

  她慢慢的縮回小手,「裡、裡頭真的有、有死人嗎?」

  「當然有了。」東方霽一副「你這不是廢話」的口吻。「不過他們都往生了,沒什麼可怕的,你該怕的是人,而不是他們。」

  聽他說得輕鬆,茉悠卻不一樣。

  「我、我不要……我……」她全身僵硬,還是吃力的轉身,但想走卻又走不動,兩腳已經嚇軟。「我、我不要睡、睡在這裡……我不要……」

  東方霽皺起眉峰,「這麼晚了,那你要睡在哪裡?」

  「我、我……」茉悠扶著門框,右腳正想要跨出去,可是天色太暗,她一個不留神被門檻給絆住,只聽到嬌呼一聲,整個人便往前僕倒。

  他手執燭火出來質問。「你到底在幹什麼?」

  僕跌在地上的茉悠再也忍不住了,柔弱的肩頭先是一聳一聳的,眼淚也不斷的湧出來,滴滴答答的落在地面,最後嗚咽一聲,放聲大哭。

  「嗚嗚……嗚……」

  被她突來的哭聲嚇了一跳,東方霽臉色立刻黑了一半。

     「你哭什麼?」

  茉悠還是維持原來僕跪在地上的姿勢,連日以來承受的壓力一發不可收拾。「嗚……我知道……我知道自己不該死纏著公子……我知道你討厭我……恨不得把我甩掉……」一定是這樣的!

  「你在說什麼?」他很不高興被人誤解,「我什麼時候這樣說過了?」這簡直是惡意栽贓。

  她幾乎整個人都崩潰了。「你有……你討厭我……不想讓我跟就、就明講……為什麼故意帶我到這、這種可怕的地方……要故意這樣嚇我……嗚嗚……我好怕、真的好怕……」

  「他們都已經死了,有什麼好怕的?」東方霽粗聲的吼,要是帶她到上匪窩,那她才應該害怕。

  聽他還不承認,茉悠好生氣、好生氣。「嗚……就是因為死了……才可怕……你至少先跟我說一聲……你根本是故意……想把我嚇跑……嗚哇……我不會再跟著你總行了吧……嗚……」

  這是什麼話?好像他是會要卑劣手段的小人,想故意這樣嚇她,藉機把她趕走似的。東方霽在心裡暗罵,女人果然是個麻煩,自己想太多了不說,還誣蠛他的人格,要是不澄清的話,還真以為自己就是她想的那種無恥之徒。

  「有這麼怕嗎?這又沒什麼。」原以為這樣既可以不用打擾到任何人,也好圖個清靜,只是沒顧慮到姑娘家似乎都很怕看到死人。

  茉悠氣不過的哭嚷,「你當然說沒什麼了……嗚……你明知道我會怕……你分明是故意的……你是壞人……哇……」

  「我……」東方霽額頭登時滑下三條黑線。

  她連頭都不敢回,腳也嚇軟了。「公子討厭我就明說嘛……我不會纏著公子的……」未了她還用力擤了擤鼻子,強調自己的委屈。

  東方霽這下真是啞巴吃黃連,知道自己再怎麼辯解,她也不會相信,小人這頂帽子他是戴定了。真是自找苦吃,要是依他的性子,他早就不管她了,隨她愛怎麼哭都行,就是別想用哭來達到目的,可是他還能分得出假哭還是真哭,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嚇壞了,不是惺惺作態妄想博取自己的憐惜,但就因為這樣才讓他覺得有罪惡感。

  閉了下眼,他踅回去將燭放在桌案上,再度來到茉悠身畔,蹲下身軀,有些尷尬的清了清喉嚨,不知道該怎麼做。安慰姑娘家這種事對他來說可是生平頭一遭,連他也不知道自己幹嘛多此一舉,要哭就隨她哭去,管她做啥,不過聽到她的哭聲,他就覺得心煩,

  「我不討厭你!」

  茉悠抬起頭,眼眶上還掛著兩顆淚珠。「呃?」

  「我說我不討厭你!」他又重復。

  她狐疑的睨著他,擺明了就是不信。「真的嗎?」

  「你那是什麼眼神?」東方霽覺得自己在她眼裡好像變成十惡不赦的大壞蛋,說出的話都跟著大打折扣。

  「當然是懷疑的眼神。」茉悠斜著眼看他,表明了就是對他的人格產生很大的疑問。「公子一定又想跟剛才一樣重施故技,假裝對我溫柔,然後趁我沒有防備時再甩掉我。」

  東方霽登時氣結。「你把我當作什麼人了?」

  「不然公子為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好?」她還是很懷疑。

  「我……」東方霽啞口無言。

  沒錯,他幹嘛對她好?

  女人是天底下最麻煩的動物,他幹嘛自找苦吃?

  他磨著牙,幾乎要失去耐性了。「你以為這句話我會隨便說出口嗎?」

  「難道不是?」茉悠小聲的問。

  「你……要是真的討厭你,我就不會答應讓你待在身邊,管你哭得死去活來,我可是半點都不會心軟。」他大聲的吼道。

  被她激得吼出心裡話,兩人頓時都傻住了。

  茉悠忘了哭泣,垂下微微赧紅的小臉。「呃……我相信公子就是了。」

  「哼!你本來就應該相信我。」聽她說得是什麼話。「我只是沒想到你會怕成這個樣子,算是我不對。我這樣已經夠有誠意、夠低聲下氣,再多就沒有了,你可不要得寸進尺。」他也把話說白了。

  茉悠抿嘴笑了笑,這才伸出怯怯的小手,拉住他的衣角,小聲乞求。「那我們今晚就別睡在這裡了好不好?隨便哪裡都可以,我都可以忍耐……」

  看著她攥住自己衣角的小手抖得不像樣,還有她可憐兮兮的聲音,東方霽雖然還是一臉冷然,不過早就心軟了。

  「你膽子還真小。」說完便故作粗魯的再度握住她的小手,─把將她從地上拉起來。「走吧!」

  「要去哪裡?」

  東方霽嗤哼一聲,「還能去哪裡?當然是去跟村民借宿一晚了。」

  兩人定到最近的一戶人家,敲了敲門,把熟睡中的村民吵醒,說明來意。見對方猶豫不決,他只得用利誘的方式,一見到銀子,村民夫妻倆就趕緊讓出孩子們睡的房間給他們。

  「這裡總可以睡了吧?」

  「謝謝公子,老是給你添麻煩。」

  他解下綁在身上的刀具。「我早就有預感這一路上不會太順利,不過現在說這些都沒用,這次就算了。」

  茉悠小聲的咕噥,「人家也不想這樣。」

  「不是累了嗎?那張床就讓給你睡。」他起碼還懂得什麼叫體貼。

  她知道他雖然表現得很厭煩,覺得她是個累贅,可是還是會注意一些小地方,沒有外表看來那麼冷漠。

  「謝謝。」說完她便爬上床榻,將包袱摟在懷裡,蜷縮著身子躺下來,而一躺下來她才發現身體是如此疲憊酸疼,全身的骨頭像是都快散了。

  見她總算安靜下來,東方霽用手指捻熄桌案上的燭火。

  「啊!」見房裡突然黑了,茉悠彈坐起來叫道。

  東方霽沒好氣的冷斥,「又怎麼了?」

  「我、我怕黑。」

  他忍耐著從一數到三,然後把燭火又點燃了。

  「多謝公子。」見到光亮,而且他也在,茉悠呼了口氣,又躺了下來。不過可能是方才受到太大的驚嚇,嚇跑了瞌睡蟲,她竟怎麼樣也睡不著。

      輾轉反側之餘,茉悠偷覷了下坐在桌旁,一手支腮假寐的男人。其實他長得真好看,只是臉別那麼臭,嘴巴別那麼毒就更好了,不過相處久了她也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實沒有想像中那麼不好相處,而且他總是一副天塌下來也壓不垮的樣子,在他身邊總是讓人那麼有安全感。

  就算閉上眼睛,東方霽也能感覺到兩道溫柔多情的視線正在看著自己,這讓他很在意,因為至今還沒有一個女子能像她這樣影響他。

  他知道自己是個喜惡分明的人,討厭就是討厭,除了娘親之外,就連親姊姊都是能躲就躲,要不是有血緣,他還巴不得不要跟姊姊有任何關系,真佩服他那位姊夫,能夠那樣縱容,寵溺她。現在想一想,會答應讓她跟著自己行走江湖,就是件連自己都想不通的事,或許是因為他並不討厭她……不討厭是不是就代表可以接受?這個問題又難倒他了。

  「你不累嗎?」

  瞥見他張開的炯炯目光,她連忙嬌羞的開視線。「我、我吵到公子了嗎?」

  「你這樣看著我,教我怎麼睡?」他問。

  茉悠被他點破,面頰更紅了。「我可以問公子一個問題嗎?」

  「要問就問。」他坐直身軀說。

  她委實有些難以啟齒。「公子說不討厭我,那……那麼是喜歡嗎?」無法抑制臉上的溫度不斷升高,但她還是問了出來。

  「你自己想!」東方霽哼道。

  「哪有人這樣回答的?」她抱怨的嘟囔。

  東方霽橫她一眼,「就快天亮了,你再不睡就沒得睡了。」他就偏偏不想說得太明白,要不是她,自己現在還自由自在、無牽無掛的,所以他也不能讓她太好過。都已經握了她的小手,表現得這麼清楚了還要問?女人就是這麼麻煩,非要聽男人從嘴巴裡說出來才會相信。

  「好嘛!」茉悠幽幽的嘆道。

  見她乖乖的閉上眼,沒過多久呼吸也平緩均勻,這次應該是真的睡著了。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揚,不過他一發現自己在笑後,連忙斂去笑容。

  原以為自己這輩子不會接受任何一個姑娘的,因為他不想變成姊夫,被妻子騎到頭頂上撒野,那實在太丟臉了。除非能找到像娘親那樣的女子,或許他就會考慮成家了,不過現在想來,「娶她」這個念頭似乎還不算太壞。

  娘,我們一起逃出府吧……

  不行,娘會拖累你的,你自個兒快逃吧!不然就來不及了……

  娘……

  你爹已經瘋了,他居然要把你嫁給那麼可怕的人,只為了每天能吃到他做的菜,他真的發瘋了……

  可是娘呢?娘該怎麼辦?

  你忘了娘吃齋拜佛了十幾年嗎?有菩薩保佑,娘不會有事的,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

  不要……我不能丟下娘……

  娘唯一的希望就是看見你得到幸福,那麼一切就值得了……

  在睡夢中,她沒有叫嚷掙扎,只是默默垂淚,不住的抽氣,但抽氣聲在靜夜中聽來格外清晰。

  一道黑影來到床頭,在微弱的燭火中俯視著茉悠臉上的淚痕。

  「莫名其妙的又在哭什麼?」都把床讓給她了,還哭個什麼勁?東方霽冷著俊臉,由上往下瞪著由眼角淌下的淚水。「難不成昨晚真的把她嚇到了?女人就是這麼沒用,膽子又小。」

  東方霽忍不住犯嘀咕,要是她真被嚇到那該怎麼辦?這時他不禁想到,每回只要娘親想到在姊姊之前流掉的孩子,就會傷心的直掉淚,而爹則是會心疼的將她摟在懷中哄著,然後娘親也就很快的會破涕為笑。

  「嗚……」她整個人蜷縮成球狀,發出壓抑的啜泣。

  他口中低喃,「唉!真麻煩……」雖然口氣像是埋怨,但也隱隱約約透著憐惜,如果是全然不在意的女子,根本就不會有這些問題。

  全然不知道他此刻的想法,茉悠只是在睡夢中哭著,下意識的知道不能太大聲,但這反倒讓人聽了心疼。

  「別哭了,我保證以後對你好一點就是了……」東方霽往床沿坐下,伸出大掌,生硬的往她肩上輕拍幾下。「要是早知道你會怕,絕不會帶你去的,我下次再也不會了。」

  茉悠聽到有人在說話,迷迷糊糊的醒來,見到床邊好像坐了個人,以為還在作夢,用力的眨了眨,待她意識清楚,發現是他,才嬌呼一聲,將包袱攬在胸前。「你、你想做什麼?」

  他俊臉微紅,咳了咳,裝出惱怒的口吻。「你以為我要做什麼?我是看你不知道又在哭什麼,所以想叫醒你,我可沒有別的意圖。」

  「我在哭……」摸了摸面頰,的確是一片濕濡,自己錯怪他了。「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在哭,謝謝公子。」

  東方霽佯作平日冷峻的模樣。「是作噩夢嗎?」

  「嗯,我夢到離家前一晚,娘哭得很傷心,可是還是忍痛要我走……」只要想到娘她就心如刀割。

  「為什麼要離家?」這也是他一直想問的,看她的言談舉止分明就是養在深閨大院的千金小姐,若非萬不得已,是不可能離家出走的。

  她一時辭窮,想了半天,只好說出個既是事實,又不算說謊的理由。「因為……因為我爹要把我嫁給一個我不喜歡的人。」

  「什麼?」居然有人要跟他搶老婆?這個消息令他憤怒起來。

  茉悠露出一抹似哭似笑的表情。「那個男的……真的很可怕,我寧可死也不要嫁給他,娘是為了我的終生幸福著想,才叫我連夜逃走。我真的好想帶娘一起逃,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讓娘跟著我在外頭流浪吃苦。」

  「我不會讓你嫁給別人的。」東方霽俊臉一沉,「不管那個人是誰,想要娶你得先經過我這一關。」

  聞言,她羞怯不已的問:「公子是說……」

    「跟著我會很辛苦。」他看著她說。

  她急急的表態。「我不怕吃苦。」

  「還有要跟著我就必須堅強一點、勇敢一點……」

  「是。」茉悠點頭如搗蒜,就伯他不信。「我很堅強也會很勇敢,不會輕易掉眼淚的……可是你不能再帶我去義莊,或者其他嚇人的地方,不然我就不敢保證會不會了。」

  東方霽白她一眼,「要是知道你會怕,我也不會帶你去。」

  「嗯。」她柔怯的笑了。

  他的心被她的笑給融了大半。「等再過些時候我就帶你回去見我爹娘。」娘親應該會是最開心的。

  茉悠嬌羞的點頭,「嗯。」

    「我出去走走,半個時辰後就回來。」東方霽習慣一早練武。

  她送他到房門口,就像妻子送丈夫出門那樣。「那我在這兒等你。」

  「嗯。」東方霽輕咳一下,有些不自在,卻也沒有拒絕。

      一早練武是他從小養成的習慣,即便他喜歡做菜,並不想涉入江湖事,但練武也只是為了強身和自保,畢竟「閻宮」過去有很多敵人,難保不會遇上,他可不想等人來救。

  當他回到房間後,茉悠已經梳洗完畢。因為村民夫婦收了銀子,除了住宿,還有今天的早膳也當然包括在內。就見桌上擺了兩道簡單平凡的小菜,還有一小鍋的白粥,東方霽冷冷的掃過早膳,他給的銀子足夠讓他們吃得很豐盛,這擺明了是坑人,因此他的臉色很難看。

  「我看他們的日子也不好過,還要養三個孩子,公子就別跟他們計較了。」茉悠看他似乎不滿意眼前的菜色,不加思索的說。

  他睇著她像個妻子般幫他盛粥。「我有說什麼嗎?」

  「公子什麼都不用說,從表情就看得出來了。」她早就看懂他的臉色。「也許他們真的只能端出這些菜來,畢竟這裡只是個小村子。」

  「算了,我也不想跟他們計較。」

  茉悠臉上露出恬雅的喜色。「是,公子。」

  「不要再叫我公子了。」他突然覺得這個稱呼很生疏。

  她半羞半喜,「那要叫什麼?」

  「都可以。」他故作冷淡的說。

  「那叫……霽哥可以嗎?」

  東方霽端起碗,「隨便你。」

  「嗯。」茉悠盈盈的坐下,藏不住眉眼間的羞意。

  他夾了─口看起來應該是夫妻倆自己醃制的醬菜,「若沒吃飽,等到了下一個鎮,想吃什麼再吃。」

  即便穿著男裝,茉悠的舉止還是一派大家閨秀狀,吃相斯文又秀氣,但那只為了不至于挨餓,她還是什麼味道也嘗不出來。

  而東方霽卻死攬著眉心,口裡的醬菜實在鹹得讓他難以下咽,就算味覺再遲鈍的人都會吐出來。

  「味道怎麼樣?」他問著一點反應也沒有的茉悠。

  她愣了愣,隨口搪塞。「呃,還、還不錯。」

  這下東方霽不得不懷疑了。「我看你的味覺有很大的問題。」他這句話只是隨口說說,甚至還帶了點諷刺,不過聽在有心人耳中,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以為秘密就這麼曝光了,茉悠瞠著秀瞳,大吃一驚,「你、你怎麼會知道?」這無疑是不打自招。

  聞言,他也怔住了。

  兩人就這樣面對面瞪著對方。

  茉悠陡地掩住小口,這才後知後覺的省悟過來。「啊!」慘了!她怎麼自己承認了?這下該怎麼自圓其說?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東方霽沉下怒容,「啪」的一聲將筷子放下,他還從來沒生過這麼大的氣。「你究竟還隱瞞了多少事?」

  她小臉倏地刷白,「我……」

  「算了!我現在不想聽!」他作勢起身要走。

  以為他不要她了,茉悠一臉慌亂的抓住他的手臂,「霽哥,你不要生氣,我不是故意要瞞你,而是……而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不要生我的氣,我說就是了,你不要生氣……」

  東方霽依然寒著臉孔。「好,我就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要是以後再瞞我任何事……」

  「不會了、不會了。」她頭搖得像波浪鼓。

  他橫睨她淚眼汪汪的模樣。「我在聽!」

  茉悠想著該從何說起,唇畔泛出哀傷的笑意。「我的味覺的確出了問題,因為我完全嘗不出半點味道,不管誰做的菜都一樣,大夫說我沒病,可是我就是完全吃不出是甜還是鹹,甚至是酸或辣。」

  「所以你才想找『天下第一廚』?」他很快的把兩者聯想在一起。

  她點著小腦袋,「對,因為他既然被皇上封為『天下第一廚』,那麼他的廚藝一定非常了得,說不定他做的菜就可以讓我吃出味道來了。」

  東方霽怒視著她,「愚蠢!」

  這種事為什麼不早點說?可是另一個聲音卻立刻反諷回來,說了有用嗎?恐怕一開始他根本就不會答應讓她跟著。

  「這一點都不愚蠢,霽哥根本不曉得嘗不出菜的味道是什麼樣的心情,看著別人吃得津津有味,自己卻吃不出來,真的好痛苦,人生變得一點樂趣也沒有。」她喉頭一梗,「我沒哭,我也不會再哭了,要是連『天下第一廚』都沒辦法,那我也只能認命了。」

  「不可能無緣無故變成這樣,總有個原因吧?」他問。

  茉悠為之語塞。

  這要教她怎麼說呢?

  她真的說不出自己經歷過的,如果可以,她寧可忘記……

  「我、我……」她真的無法克服心中的障礙。

  冷下防的,東方霽道出一句驚人之語。

  「我也曾經失去過味覺。」

  「霽哥也有過?」茉悠滿臉驚愕的抬頭瞪視著他。

  他冷哼一聲,「是被個瘋女人下了毒,以為這樣我就會屈服然後乖乖的娶她,那段日子我完全分不出食物的味道,對一個廚子來說,失去味覺比死還要痛苦,就像離開水的魚,再也活不下去了。」

  「她怎麼可以這樣對你?」她為他打抱下平,也為他感到憤怒不已。「感情本來就勉強不得,否則只會讓雙方痛苦一輩子,何況是用手段?真的太過分了。後來呢?難道霽哥答應娶她了?」

  東方霽撇了撇唇,語帶譏嘲,「真要我娶那種女人,和她過一輩子,那我寧可永遠失去味覺。」

  「那我就放心了。」茉悠脫口而出,說完才警覺到自己竟然把心裡話都說出來了,臉蛋頓時一片緋紅,心跳如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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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瞥見她羞赧的嬌態,她連耳根子都紅了,讓東方霽一時也忘了要說什麼,只是癡癡的看著她。等他回過神來,連忙用輕咳來掩飾方才的失常,然後板起冷臉。「後來我找到解藥,味覺也就漸漸恢復正常了。」由于「唐門」不希望和「閻宮」正面衝突,所以派人奉上解藥才乎息這件事。

  她苦笑一下,「可惜我不是中毒,好幾個大夫都找不出原因。」

  「總不可能是無緣無故就失去味覺,你仔細回想清楚。」他說。

  茉悠做了幾個深呼吸,光是用想的就讓她作嘔。「霽哥……你從幾歲開始下廚學做菜?」

  「大概五歲。」

  「五歲?這麼小?」她驚呼。

  他撇了撇嘴,「我自斷奶之後就很挑嘴,爹娘為了讓我吃進東西,家裡可是換了好多廚子。我什麼都不愛吃,他們還以為會養不活我,因為沒見過哪個娃兒像我這樣嘴刁,把那些菜批評得一無是處,一些從大餐館請來的廚子都被我氣得不幹了。

  「到了五歲,我就老愛往廚房跑,看著廚子做菜,覺得很新鮮有趣,爹就請人打造了一把小菜刀,讓我有樣學樣的玩,想不到被我玩出興趣,一天到晚都待在廚房裡研究,後來還拜了幹姊夫為師,還和幾位隱姓埋名,卻廚藝了得的老師傅成了忘年之交,這才有今日的我。」

  聽他說完,茉悠悲傷的笑了笑,「你之前曾經說過有些動物活著是為了要讓人類食用,那你可曾親眼看過什麼樣的烹煮方式是最慘無人道的?」

  東方霽神情轉為凝重嚴肅,冷嗤一聲,「當然見過了……其中一種就叫風乾雞,做這道菜時,需要一定的手法,速度必須非常快,廚子要以極快的速度拔毛、取臟、填調料入雞腹、縫上、掛于通風處,但前提是雞必須是活著的,然後如風鈴一般在風吹之中咕咕的叫……」

  「不要……不要再說了……」她摀住小嘴,忍不住呻吟道。

  他的眼神盛滿不齒和冷酷。「人類為了口腹之欲,是可以很殘忍的對待其他動物的,但也因為這樣,很多廚子便泯滅良知,什麼事也幹得出來,我還聽說……」

  這時,茉悠兩手蒙住臉,淚水從指縫中溢了出來。「我吃過……我吃過一種餃子,它的內餡是驢子肉……是活生生從驢子身上……直到現在我還能聽見驢子淒慘的叫聲……嗚……為什麼有人要這麼殘忍、這麼可怕?為什麼要用那種方式折磨它?只因為它是要給人類吃的?難道沒有別的法子?嗚……就算是動物,也不該死得這麼慘……」

  茉悠徹底崩潰了,撲進他懷中,痛哭失聲。

  「別哭了。」東方霽先是怔然,然後明白她之所以隱瞞的原因,是因為這種事誰也說不出口。「那不是你的錯。」

  「那天爹也吃得好開心……後來餃子不夠吃,廚子又去做了一份……二娘只帶我去看……還說這樣才好吃……對身體才補……說不定很快就能讓她再懷上孩子……嗚……我一輩子都忘不掉……」她哭到全身抽搐不止。

  他堅強的男性雙臂不禁將她摟得更緊了。「我知道。」

  「嗚……嗚……」茉悠像是一次要將淚水流幹似的,哭得停不下來。「那頭驢子好可憐……」

  東方霽撫著她顫抖的纖背,「別哭了,你知道我討厭女人哭。」

  「我知道……嗚……就讓我哭這麼一次……好不好?」她聳著肩頭哭道。「最後一次……」

  他嘆了口氣,「好,就只能一次。」

  「嗯……嗚……」

  走過城樓,來到比桐州縣還要來得大的繁華城鎮,十盤鎮之所以叫這個名字,在于交會來此的道路四通八達,算是交通命脈。

  來到客棧要了兩個房間,茉悠終于有個私密的空間能夠沐浴更衣,即使裝扮成男子,但還是改變不了姑娘家愛美的習性。

  茉悠坐在鏡前梳好發髻,一面傾聽隔壁房間的動靜。「奇怪,都過了半個多時辰,霽哥是上哪兒去了?」

  才這麼想,就聽到門上傳來兩聲輕敲,她連忙去開門,果然是東方霽。

  他看著她的盈盈笑臉,喉頭有些緊。

  「可以進去嗎?」

  「當然可以。」茉悠羞道。

  當東方霽跨進門檻,身後的伙計雙手可是靈活得很,用託盤疊了七、八道菜跟著進來。「放在桌上就好了。」他對著伙計說道。

  「那小的先下去了。」放下託盤,伙計順手把門關上。

  看著滿桌的菜,她滿臉疑惑。「怎麼點這麼多?」

  「這是我借了他們的廚房所做的菜,你吃吃看怎麼樣?」東方霽將碗筷遞給她,「坐下來吧!」

  茉悠起初還沒想太多,只以為他不習慣吃別人做的菜,于是執起筷子,夾了一口酒燒牛肉,靜靜的吃著。

  雖然東方霽也在動筷,不過目光卻須臾不離她臉上的表情。

  「再吃吃看這一道!」

  她柔順的夾起他指定的貴妃嫩雞,細細的咀嚼著。

  見她吃了幾口,沒啥反應,他又指另外一道。「還有這個!」

  「呃,好。」這下茉悠有些狐疑了。

  似乎還是一樣,東方霽在心裡思索著。「這個呢?」

  才嘗了一口,然後又扒了兩口飯。「我吃飽了。」

  「還有三道菜沒有嘗過,再吃!」

      茉悠苦著小臉,「可是我真的吃不下了……」

  「吃!」

  她勉為其難的又嘗了─道菜,肚子都撐飽了。「霽哥,我真的吃不下了,剩下的晚點再吃好不好?」

  「不行!」他專制的喝道。

  她露出委屈哀怨的神情。

  「你那是什麼表情?」東方霽心頭很不爽,活像他這麼做是想整她似的。「你以為我親自下廚做了這麼多菜是為了誰?」

  聞言,茉悠這才恍然大悟。

  「霽哥是為了我?」她喃喃的問。「是為了讓我嘗出味道?」

  東方霽可不會承認。「算了,既然吃不下,就把這些菜收走……」

  「不!我吃!我吃得下!」茉悠搖頭,拿起碗筷,努力的吃著剩下的兩道菜,努力的把它們吞下去。

      見她吃得這麼痛苦,還把菜餚硬塞到小嘴裡,他看了實在有些于心不忍。「好了,不要再吃了,既然吃不出味道,那再想其他的辦法好了。」

  「我……」她用手摀住口。

  「你要說什麼?」

  茉悠漲紅了粉臉,「我、我想吐……」

  「什麼?」東方霽的臉這下可綠了,吃了他煮的東西居然說想吐?她可是第一個說這種話的人。

  「嘔……」

  他看她似乎真的要吐了,急忙為她找來面盆。「好了,可以吐了。」

  「……」茉悠搖了搖螓首,做了幾個深呼吸,努力克服那股嘔意。

  東方霽皺起俊眉,「想吐就吐出來,幹啥還要忍?」

  「不……這是霽哥……親手煮的……」她喝了口帶著澀味的茶水,勉強的壓抑住了反胃的感覺。

  「那又怎樣?」他真是永遠都搞不懂女人。

  她徐徐的喘了口氣,然後掩不住羞意的輕喃。「因為……因為這是霽哥特地為我做的,我當然不能糟蹋了。」

  聽見她這番話,又瞅見她滿眼的情意,東方霽居然覺得這樣的她好惹人憐愛,忍不住想要去碰碰她、抱抱她。

  他到底是怎麼了?

  以前他總是視天下女子如蛇蠍,可是這會兒卻覺得她是例外,而且只有她,其他的他還是一樣討厭,莫非就像娘親說的,只有命定的人出現才會這樣。那這麼說來,她就是他命定的妻子了?

  「不過看起來這幾道菜對你來說還是沒用。」還是先解決重要的事。「是因為你不敢吃肉嗎?」

  茉悠有些歉疚。「也不是,只有包在餃子裡當餡料的肉不吃,因為那會讓我想到那一幕,其他的都沒關系,就只是吃不出味道來而已。霽哥,你不要太過自責,我已經慢慢習慣了,或許這輩子就是這樣。」

  「不!我一定要治好你的病。」

  她咬了咬唇,「霽哥,是不是只要我失去味覺,就沒資格當你的妻子了?」

  「這話是誰說的?」東方霽皺眉問道。

  「既然這樣,那就沒關系了,只要能跟霽哥廝守一生,就算一輩子貪不知味,我也是甘之如飴了。」她羞答答的說。

  雖然這話東方霽聽了很受用,但也不希望她這樣就放棄了。「說什麼傻話?」

  「我只是在想要找到『天下第一廚』的機會十分渺茫,與其漫無目的的找,不如珍惜眼前。」她已經想開了。

  他看著她半晌,「你不用找『天下第一廚』了。」

  「為什麼?」

  「雖然我不認為自己的廚藝是天下第一,因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還是有許多前輩值得我多加學習,不過那個皇帝老頭偏愛找我麻煩,也沒經過我同意就隨便封我一個名號,我根本就不想承認自己就是那個人。」東方霽雖然自大狂妄了些,但還不至于到目中無人的地步。「自從有了這個封號,就老是有人找我挑戰,想藉此成名,真是煩不勝煩。」

  茉悠張大小口,「難道霽哥就是……就是『天下第一廚』?」

  「你很失望?」因為他做的菜還是無法讓她恢復味覺?

  她微笑的搖著螓首,「不,我覺得皇上真有眼光,雖然我嘗不出味道,可是看到那些吃著霽哥煮的粥的老人和孩子,他們─臉幸福滿足的模樣,就可見得皇上並沒有看錯人。」

  「就算這樣,我也希望你能吃出我煮的味道。」他不能說這不算遺憾。

  纖弱的手臂環住他的腰,面頰貼在他胸口上。「我也好想,就算一次也好,我好想知道霽哥做的菜是什麼滋味。」

  東方霽摸著她的髮,總算了解什麼叫英雄氣短,此刻的滿腔柔情,讓他想為她多做些什麼,聽她親口贊美他烹煮的菜餚。

  「那就不要放棄,繼續的試。」

  她柔柔一哂,「好,我都聽霽哥的。」

      呵,總算讓她找到了!

  嬌媚中帶著幾分潑辣的眸子射向不遠處的頑長身影,就憑他們「唐門」的情報網,只要肯花工夫,沒有找不到的人。

  唐芊華一身桃紅勁裝,冷豔又顯眼,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異性的目光。從小到大,只要有她出現的地方,沒有男人不會多看她兩眼、不會為她著迷。因為她是「唐門」現任當家的獨生女兒,江湖上哪個門派不想高攀?只要能結為親家,不失得到一個強大的後盾和靠山,更因為她擁有過人的美貌,根本不會有男人寧願放棄她,娶個平凡的女子為妻,除非那人是個笨蛋。

  想到這裡,她不禁恨恨的望向走在前頭的男子,偏偏就只有他不識貨,對她無動于衷。想他既然是「閻宮」的少主,而她又是「唐門」門主的女兒,不但門當戶對,外貌更是匹配,根本再也找不到比她更適合的對象了,偏偏他一再拒絕她的示好,還不肯給她好臉色,讓她顏面盡失,甚至逼得她不得不對他下毒。因為唐芊華知道一旦失去了味覺,他這輩子就休想當個好廚子了,所以只要他肯娶她,她就幫他解毒……

  想到這兒,她美麗的下顎登時抽緊,只要想到他是如何嘲笑她,說寧可不當廚子也不會娶個醜八怪為妻……居然敢說她醜?她哪裡醜了,唐芊華真恨不得殺了他,她得不到的東西,其他人也別想得到。

  她悄悄的跟在東方霽後頭,見他矗立在─間店鋪外頭良久,仿佛在等人似的,她趕緊躲進巷子裡,以免行蹤曝了光。

  接著,唐芊華見到一道嬌小的身影從舊衣鋪裡出來,看起來是個年紀跟自己差不多的小姑娘,長相看不太真切,不過似乎和東方霽相熟,只見她來到他面前,然後轉個圈圈,像是在詢問他那身打扮好不好看似的,這讓她嫉妒得瞇起了眼。

  那個女的是誰?

      東方霽不是向來以討厭女人自居,認為女人代表的就是麻煩,那他為什麼會讓她這麼親近?他們究竟是什麼關系?

      好久沒扮回女裝了,茉悠一下子還不太適應,可是她總希望在心上人面前能展現出最美的一面,而非不男不女的樣子。

  來到這個城鎮已經好幾天,她也大致了解居民的狀況,即使是再繁華的地方,還是有陰暗的角落,還是有孤苦無依的老人和孩子,偏偏那些高高在上的地方父母官根本無視他們的存在,只顧著自己享福,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霽哥,洗米的事就交給我來吧!」她自告奮勇的到井裡提了桶水過來,然後卷起袖子,清洗著買來的白米。

  東方霽則是專心料理買來的食材,神情認真嚴肅。

  她喜歡看他做菜的樣子,好像那不只是做菜,而是一門高深的功夫,不能隨便和馬虎的。「霽哥,為什麼你每回都是煮粥呢?」

  「你可不要小看粥。」他撥冗睇她一眼,「在古書《粥記》中有寫到,粥能使胃部柔滑,幫助消化,對胃腸有好處,所以是最適合人吃的了,何況買這些東西的銀子既然是皇帝老頭賞賜的,當然就要還諸于民,給更多有需要的百姓。」

  茉悠頻頻點頭,投以崇拜的目光。「霽哥其實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願意煮東西給這些百姓吃,卻又不收半分錢。」不然以他的廚藝,絕對有不少餐館願意捧著大把銀子來聘請。

  「這跟善不善良無關。」他有自知之明,好人這兩個宇還輪不到自己。「而是我做的菜只給懂得欣賞的人吃。」

  「雖然我不懂得做菜,不過要我幫什麼忙都可以。」

  「這還用說!」東方霽哼了哼。

  她「嘻」的一笑,不忘偷偷想著,他們這樣是不是有點像夫唱婦隨呢?想到這兒,她小臉不禁又紅了,伸手拍了拍,就怕被他瞧見多羞人。

  將鍋子放在火爐上,一一將食材炒熟,飄散在空氣中的香味吸引了附近居民的注意,眾人紛紛走到屋外查看,瞥見他們慢慢的,一個個扶老攜幼的圍了過來。

  人潮也隨著香味的飄散,越聚越多了,每張貧窮樸拙的臉上都露出渴盼的表情,瞪著那只大鍋,猛吞著口水,可是沒人敢妄動,因為他們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那說不定是要銀子的,而天底下根本沒人這麼好心肯施舍給他們。

  就這樣,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大鍋裡的粥煮得也差不多了,東方霽將鹽漬一夜的瘦肉加了進去,接著是腐竹、花生、幹荷葉,還有銀杏等等中藥材,既營養又開胃,是一道很養生的粥品。

  東方霽試了下味道,「嗯,可以吃了。」

  「好。」茉悠笑睇著圍觀的群眾。「有誰想吃?」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想吃卻又不敢開口。

  「小姑娘,這、這要不要銀子?」

  「我們沒有錢……」

  她搖著螓首,「不用銀子,誰都可以吃。」

  「真的嗎?」大家一臉不太敢相信的樣子。

  「天底下有這麼好的事?」

  茉悠親切的笑了笑,「是真的,老爺爺,你有帶碗來嗎?真的很抱歉,我這裡沒有碗。」

  「真的不用銀子?」老人又問一次。

  「是真的,不用銀子。」她再三強調。

  老人和其他街坊鄰居互看一眼,還有些懷疑,但實在太想吃吃看,所以還是各自回到家中拿了碗和湯勺。

  盛好了粥,將它遞給老人。「老爺爺,這粥很燙,要小心點。」

  「真、真的不用銀子?」他不放心的又問。

  她笑意晏晏,「真的不用銀子。」

  「我也要!」

  「我也要一碗!」

  「姊姊,我也要吃!」

  不管是大人還是孩子,茉悠都很有耐心的對待,小心的將粥交給他們。「來!小妹妹,這是給你的,慢慢吃,不要燙到了。」

  「謝謝姊姊!」

  女娃純稚的叫聲讓她想到妹妹湘玉,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想著想著,她眼眶又不爭氣的跟著紅了。「不客氣。」

  一大鍋的粥沒兩三下就空了,看著大家吃得滿頭大汗,但是臉上的表情卻是愉悅滿足,那麼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這粥居然這麼好吃……」

  「是啊!原本以為只是尋常的粥……」

  「真的太好吃了……」

       聽到他們的誇贊,茉悠比誰都還來得開心和驕傲,因為這是她的心上人親手煮的,真希望有朝一日她也能嘗出這個味道。

  齒搖髮禿的老人閉上眼皮回味苦口中那種入口即化的滋味,活到這麼太歲數,他還沒嘗過這麼好吃的粥。「小姑娘,這粥叫什麼?有名字嗎?」

  「名字?」這點她倒不知道,只好轉身詢問廚子本人。「霽哥,這道粥有名字嗎?」

  正在整理刀具的東方霽回頭瞟了一眼。「沒有!」他向來不愛為自己研究出來的菜色取名,太嘩眾取寵了,只要好吃就好,有沒有名字還不是都一樣,對他來說沒差的。

     「老人家,這粥沒有名字。」她倩笑的說。

  老人似乎有點惋惜。「這麼好吃的粥卻沒有名字……」

  「只要好吃就好,不是嗎?」

  他微愕了下,然後恍然大悟。「小姑娘說得對,虧我活了這麼大把歲數,卻還是這樣看不開,沒錯,只要好吃就好。」

      日落西山,天邊的晚霞看來更加炫目。

  似乎發覺到她凝視的目光,東方霽狐疑的一瞥,「你在看什麼?」他不認為自己好看到會讓人看不膩。

  「沒有。」茉悠臉紅紅的轉開。

  他皺了下眉,好像是在說「你們女人真奇怪,我永遠搞不懂」的意思。

  「累不累?」雖然這種話不像是他會說的,可是因為她不同,所以他也就破例了,換作別人,下輩子再等等看吧!

  茉悠搖著頭,「一點都不累,你呢?」

  「不會。」他是男子,又是練武之人,哪會輕易說累?何況做菜對他來說就像是與生俱來的能力,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她噙著一抹恬笑,「剛剛看大家似乎都吃得好開心,我好羨慕他們,不過沒關系,總有一天我一定也能嘗出味道。」

  「嗯。」東方霽沒說什麼,只是主動握住她的手。

  在大庭廣眾之下這麼做似乎不太妥當,會遭人非議,何況他們名分未定,可是茉悠舍不得把手抽回去,萬一真的這麼做了,他會不會認為她不知趣,或是變得討厭她……她心裡不斷胡思亂想著,最後嘆了口氣。他似乎都沒有這個問題,不過也沒錯,他就是那種想做就做、想說就說的人,才不會在意別人的眼光,既然這樣,那她也應該拋開禮教的束縛,跟他手牽手走下去。

  才走沒幾步路,他陡地停下腳步。

  「怎麼了?」茉悠困惑的仰起臉問道。

  東方霽沒有回答她,而是旋過身軀,看著身後行人稀稀落落的街道,目光轉為凌厲寒峻,搜尋四週。

  「出來!」

  沒有回應。

  他眉頭緊攬,臉色更冷。「閣下已經跟了一整天,也該現身了!」

  還是沒有回應。

  茉悠一臉不解和納悶。「霽哥,你在跟誰說話?」

  聽到她這麼稱呼,隱身在暗處的人登時是護恨交加,忍無可忍的出手了。

  一道紅色身影掠空而來……

  黑眸怒瞠,將茉悠推到身後。

  「閉氣!」

  雖然不明白發生什麼事了,她還是聽他的話,用手摀住口鼻,躲在他宛如城牆般的背後,然而她一點都不怕。

  就在眨眼之間,東方霽運掌擊向對方,掌風將無色無味的毒粉全都還給她……

  「東方霽!」

  唐芊華怒極的嬌吼,盡管這些毒粉對她無傷,可是卻也更讓她嫉妒起那個被他保護的女子。

  「又是你!」他厭煩的低喝。「唐大小姐對一個無辜之人施毒,可是違背了『唐門』的規矩。」

  她沉下飽含妒意的豔容,「誰教她要跟你在一起?既然這樣,她就一點都不無辜,東方霽,她是誰?」

  「你管不著!」東方霽回得毫不客氣,然後牽著茉悠的小手就要走。

  就是這種態度讓她氣惱,可是她偏又心儀這樣狂傲的性子,一心一意想要獨佔他,她就不信自己會輸。

  「站住!」唐芊華一個縱身,把他們攔下來。

  東方霽臉色一冷,眼神透著不耐煩,長臂一伸將茉悠護在身後,就怕會遭到暗算。「你想做什麼?」

  覦著從他身後採出的嬌小人影,她明明長得不怎麼樣,為什麼他卻把她當作寶,是因為她懂得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嗎?哼!她最瞧不起這種沒用的女子了,只會靠男人保護。

  「她到底是誰?」她非問個清楚不可。

  他沉下俊顏,「她是誰和唐大小姐有關系嗎?」

  「當然有關系了,敢和本姑娘搶男人,我總要知道她究竟是誰。」唐芊華惡狠狠的瞪著茉悠,嚇得茉悠把螓首又縮了回去。「有本事就出來跟本姑娘一決高下,贏的人就可以得到他。」

  「如果你這麼想要男人,我相信以『唐門』的勢力不怕找不到。」跟這種瘋女人說話真是有理說不清。

  唐芊華氣紅了臉,「我要的是你!」

  「不知羞恥!」

  她氣結。「你!」

  「你要發瘋就回你『唐門』去,不要在外頭丟人現眼,把『唐門』百年來的聲譽都給丟光了。」東方霽嘴上可是半點不留情。

  「我哪一點比她差?」唐芊華實在氣不過。「為什麼你寧可對她好,也不肯給我一點好臉色看?」

  東方霽語出譏諷和嘲弄,既然她給臉不要臉,他何必替她著想?「豈止一點,你根本就比不上她,外表長得醜就算了,一顆心更加惡毒,『唐門』的女人都是同一個德行,只會死纏著男人。在我眼裡,你只是個蠻橫無禮、仗勢欺人的醜八怪。」

  「你……你這樣護著她,我更不會放過她。」她嬌吼。

  他黑眸倏瞇,「你敢碰她一下,我會加倍還給你。」

  「難道你敢殺了我?」唐芊華陰狠的嬌笑。「呵呵,你那雙手要是殺過人,誰還敢吃你做出的菜?」

  「我想你大概忘了唐靖湄的下場。回去問問你那位姑姑,她的武功是誰廢的,還有她到這把年紀還沒人敢要的原因是什麼?要毀掉一個人不是只有死而已,還有很多方法。」他冷冷的說。

  唐芊華倒抽了口氣,「我當然知道那全是拜你們『閻宮』所賜,所以我姑姑才會變得這麼悲慘。」

  「因為她的關系,讓我娘失去一個孩子,讓她痛苦流淚,這點我可是從來沒忘記過。」東方霽面罩寒霜。「唐大小姐,你最好希望自己不會走上她的後塵,你總不會希望把『唐門』整個陪葬掉吧?!」

  她咬牙切齒的瞪視,「要是我不聽呢?」

  「那麼所有的後果就由你來承擔。」他嗓音幽寒的吐出冷冷─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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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聽見異聲,東方霽轉過身去。

  一道身影翻牆下來,在他身前站定。「見過少主!」

  「我要的東西呢?」

  那名漢子恭謹的將用藍布包裹的什物交給他。

  東方霽伸手接過,「代我說聲謝謝。」

  「少主!」

  他頓住勢子,「還有事?」

  「閻皇想知道少主何時回去?」

  劍眉一挑,心想爹向來不過問他的行蹤,想必是娘親的意思。「再過一陣子吧!該回去就會回去。」

  「是。」那名漢子也不敢多問,又像來時般,很快的不見蹤影。

  拿了需要的東西,東方霽信步走進廚房,因為過了用膳時間,所以這裡的廚子才答應出借。

  來到灶前,灶上的鍋子正冒著白色的蒸氣。打開藍布,裡頭是一只約莫巴掌大的小小陶罐,掀起密封的蓋口,那特殊的氣味讓客棧裡的廚子和伙計們都不禁聞香而來。

  算得上見多識廣的廚子努力回想。「這味道……我好像在哪裡聞過……」探頭往甕裡一看,大叫一聲,「這不是海會寺師父們自己調制的白菜豆腐乳嗎?客倌是怎麼拿到手的?這樣東西可是想要都要不到的。」

  「難怪那麼香……」

  「我口水都流出來了……」

  他語氣平淡,不見得意。「我曾在海會寺住過一陣子,和裡頭的掌廚師父切磋過廚藝。」

  「想必對方很欣賞你。」廚子滿臉的驚奇。「另外這鍋飯不是用炭火,而是用竹葉來燒,這麼做到底有什麼用途?」

  「這是昭覺寺的師父教我的鍋粑飯。」東方霽一邊說一邊熱鍋,接著準備其他食材。他的刀功俐落、快速,翻炒、甩鍋,所有的動作都是一氣呵成,技巧純熟,根基穩固,燼管毫不花俏,卻又讓人看得目不暇給。

  好幾雙眼睛都瞪著他的動作,仿佛不需要思考,手上的菜刀或鍋鏟已經和身體成為一體,就連煮了二十多年的老廚子都下禁要豎起大拇指,這輩子還沒見過像他這麼具有天分的年輕人,真不知道是誰教出來的徒弟,實在是好福氣。

  一盤又一盤的好菜盛到盤子裡,鍋粑飯也好了,他掀開鍋蓋,鏟了一塊一寸來厚,煮得又黃又酥的鍋粑,還在上頭放下一大匙的白菜豆腐乳,只聽得□□啪啪的聲響,香氣比剛才更盛,眾人更是垂涎欲滴,恨不得能嘗上一口。

  「好想吃……」

  「我肚子好餓……」

  「你不是才剛吃過?」

  「可是聞到這個香味誰也受不了……」

  吞口水的聲音此起彼落,一個比一個還響亮。

  東方霽取來託盤,裝了鍋粑和其他幾道菜,灶上還有很多沒裝完的。「待會兒我再回來清理。」

  「不用清理!不用清理!只要……嘿嘿……」負責打掃的伙計涎著流不盡的口水笑說。

  「只要把這些鍋粑飯留下來給我們嘗一嘗就好了。」另一人代他接下去。

  廚子也有同感,但礙于身分又不好意思說。

  「那就有勞各位了。」他說。

  不等東方霽走出廚房,大家就搶成一團了。

  「我先吃!」

  「是我先才對!」

  「這間廚房歸我管,誰敢跟我搶?!」

      見他端著菜出來,唐芊華忍無可忍的擋住他的去路。

  「那些東西是要給誰吃的?」

  他對她的糾纏不清已經厭煩了。「讓開!」

  「是要給那個女的吃?」她嫉妒得快發狂了,自己竟然連一口都吃不到。「那她就更別想了!」

  語罷,她便出掌攻擊。

  東方霽左手託著那些菜,用右掌展開反擊。

  「哼!」唐芊華嬌喝,馬上聲東擊西,從指問彈出毒藥,灑在那幾道菜上頭。「好哇!她想吃就給她吃吧!只要她不怕被毒死……」

  他俊目驟然怒瞠,反手往她的臉上揮去,只聽見「啪」的一聲,這一巴掌打得唐芊華又驚又怒。

  唐芊華摀著火辣辣的面頰嬌斥,「你敢打我?!」

  「對于不可理喻的女人,我向來不會客氣。」東方霽一臉冷凜,「我警告過你,不要再來惹我,既然你執迷不悟,那也是你自找的。」

  她掄起的粉拳因怒氣而顫抖,「難道我喜歡你也不行嗎?」

  「我不喜歡你!」

  「我哪一點不好?」

  既然她執意要問清楚,東方霽嘴裡也不留情面了。「死纏爛打的女人看了就讓人惡心想吐。」

  「好,那如果我不纏著你,你會不會喜歡我?」唐芊華退而求其次,反正先得到他的心再說。

  東方霽反唇相稽,「狗改不了吃屎!」

  「東方霽!」她揚聲嬌吼。居然說她是狗?從來沒人敢這樣對她說話,這口氣敦她怎麼吞得下去?「我要殺了你,那就誰也得不到……」

  他冷斥一聲,「瘋女人!」

  「砰!砰!」對掌幾次,兩人翻上屋簷繼續打……

  他一掌拍向她的背,唐芊華則是「哇」的一聲吐出血來。

  「你……」

  「不要再讓我看見你!」他寒聲的說。

  唐芊華抹去嘴角的血漬,「我恨你!」說完便一臉惱恨的負傷離去。她不會放過他們的,這個仇她自會報在那個女人身上,看他能拿她怎麼樣。

  「哼!」東方霽縱身躍回地面,睇著廊下的一片狼藉,趕緊將它們收拾幹淨,就怕讓人誤觸了,上面的毒可是會令人致命的。

      清理完之後,又想到衣服上說不定沾有毒粉,因為「唐門」的人從頭到腳都是毒,自己是沒關系,但茉悠可就不行,只要一丁點恐怕就會要了她的命。想到這裡,東方霽就先回房去換上了衣衫,再將原先那一件燒了,確定安全無虞後才去見茉悠。

  房門打了開,只見他滿臉不豫,像是有誰惹火他了。

  「霽哥,發生什麼事了?」茉悠已然將長發扎成辮子,這樣好方便做事。現在的她只想跟著自己的心上人,到處幫助有需要的人,讓更多人能嘗到好吃的粥,她已經不想再回去過讓人伺候的官家小姐生活。現在的她每天都很充實、又很有意義,原來看到別人得到幸福,自己也會這麼快樂。

  他扯了下嘴角,「只是碰到個瘋女人。」

  「瘋女人?」她怔了一下,「是那位唐大小姐?」只要是住在四川的人都聽過「唐門」,而且據茉悠所知,她的親爹和「唐門」的現任掌門還是多年好友。記得爹過四十大壽那年,「唐門」還派人送禮過來,她雖然不是很清楚這些江湖幫派,可是也知道它的勢力龐大,就連官府都得禮讓它三分。

  東方霽鄙夷的嗤哼,「要不是看在唐大掌門的面子上,我早就在她臉上劃上幾刀,讓她一輩子見不得人。」

  「霽哥,你千萬不要這麼做,她……她只是喜歡你而已。」茉悠秀眸微黯,想到有其他姑娘也喜歡自己的心上人,心裡是不可能不在意的,只是身為女子,她又很能體會唐芊華的心情。

  冷哼一聲,「那被她喜歡上的人還真是倒楣。」

  「只要她不太過分,你就別為難她了,我想一個姑娘家不可能會臉皮厚到明知你不喜歡她,還一直纏著你,我想她應該不會再出現了。」她說。

  「希望如此,否則下次我不會再饒過她。」說著,東方霽從腰間掏出一只黑色的小瓶子,然後到桌案旁倒了杯茶水。「把手給我!」

  茉悠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這樣嗎?」

  「嗯。」他在她掌心上倒了三粒紅色藥丸。「吞下去!」

  沒有多問,茉悠將它們放進口中,和著茶水吞入腹中。

  「你不問我給你吃了什麼?」見她絲毫不猶豫,對他沒有任何懷疑,他心中還是多少有些竊喜和一些些男性的虛榮。

  「因為是霽哥要我吃的嘛!當然不會有問題了。」茉悠羞澀的瞟他,然後垂下螓首,「我相信霽哥。」

  東方霽胸口溢滿柔情,若換作以前,他鐵定認為那是不可能會發生的事,但是現在知道做人真的不能太鐵齒,得遇到了才知道。想到這裡,他再也情不自禁的伸臂將她攬進懷中,「那是『唐門』自制的解藥,我不確定那個女人會不會從你身上下手,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小心點,因為那個瘋女人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三天後

  「……我去辦一點事,很快就回來。」

  茉悠送他到房門外,「路上小心。」

  「嗯。」東方霽覷著她笑盈盈的小臉,差點就開口要她一起去了,他也不想和她分離片刻。「你……」

  「什麼?」她問。

  他輕咳一聲,「沒什麼,我走了。」

  「早點回來。」

  東方霽沒有回頭,就怕會心軟,這一點都不像平常的自己,又不是離不開娘親的奶娃兒……

  看來他真的栽在這個叫秦茉悠的姑娘手上了。

  「我知道了。」

  待他走遠,茉悠才關上房門,想說趁這段時間,把他衣衫上線頭脫落的地方縫一縫,雖然他不缺銀子,可是就像他常說的,那些是皇上賞賜的,是百姓的血汗錢,就該用在正途上,不能濫使。

  才剛坐下,穿好針線,便聽到外頭傳來大聲嚷嚷。

  「怎麼回事?」她起身正要去開門,房門就被一腳踹開了。「你們……你們要做什麼?」

  闖進來的是幾名穿著官服的衙役,各個兇神惡煞似的,不過她的親爹可是四川布政使司,宮拜二品,手底下多的是像他們這樣的人,她可不容易就被嚇倒,很快的便鎮定下來。

  「跟你在一起的那個男人呢?」衙役甲斥問。

  茉悠昂下秀美的下顎,「兩位官爺,我們又沒有犯法,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平白無故的闖進來?」

  「誰說你們沒有犯法?」

  她秀顏一沉,「那請問官爺,我們犯了哪一條罪?」

  衙役乙一臉囂張。「殺人!」

  「殺人?!」茉悠大驚。

  「沒錯,就是殺人。」衙役甲冷笑兩聲,「昨天下午你們是不是又到無尾巷施粥去了?」

  兩條秀眉緊攬,「那又如何?施粥是犯了哪一條罪?」

  「施粥是不犯法,不過要是在粥裡下了毒,害死了人,那可是死罪一條,要一命抵一命的。」衙役乙接著說。

  「下毒?這是不可能的事……」茉悠臉色刷白的叫道。

  衙役甲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口氣兇惡。「可不可能,等把你們抓回去審問就知道了。說!你的同伙呢?」

  「我不知道。」她咬牙的說。

  另一名衙役不耐煩,「先把她帶回去再說。」

  「走!」

  茉悠吃痛的呻吟,「我自己會走……」

  「快走!」衙役甲催促的喝道。

  她咬白下唇,完全想不出來為什麼有人吃了粥會中毒?明明昨天大家吃完都還好好的,還有說有笑,怎麼會才過了一晚就死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就這樣,茉悠被兩名衙役押出客棧,活像她犯了滔天大罪似的,而兩旁的路人則是好奇的駐足圍觀,還不時的指指點點。

  而那圍觀的人群之中,站了一抹紅。

  這就是跟她作對的下場。要是沒有整死她,她就不姓唐!

     「升堂!」

  下巴上蓄著灰色短胡的縣老爺威風凜凜的坐在堂上,用力拍下驚堂木。

  「將人犯帶上來!」

  在外頭候審的茉悠被一左一右架進公室,她一臉驚惶,卻又努力保持冷靜來面對眼前的變故,心想一定是哪裡弄錯了。

  「跪下!」衙役逼迫她不得不屈膝。

  縣老爺又重重拍下驚堂木。「堂下何人?」

  「小女子姓秦。」茉悠雖然跪著,可是上半身挺得直直的,「敢問大人,小女子犯了何罪?」

  「哼!今天一早,無尾巷就死了好幾個人,經仵作驗屍之後,查出這些人都是不幸中毒身亡的。本官得到密報,指稱這些人就是昨天吃了你們舍的粥,才會中毒,你還不快點從實招來!」他吹胡子瞪眼睛的問道。

  茉悠深吸一口氣,「就算這樣也不能證明是吃了我們煮的粥,如果粥裡有毒,那小女子也吃了,為什麼會沒事?」

  「因為你們是同伙,當然不會有事了,這麼簡單的道理,本官可不會被你輕易的蒙混過關。」縣老爺沾沾自喜的一哼,「你再不認罪,就別怪本官用刑了!」

  她下顎一緊,「沒做的事,小女子要如何認罪?」

  「你!」他兩眼冒火的瞪著堂下的她。「好個刁女……來人!」

  一名衙役上前,「屬下在!」

  縣老爺大發宮威。「給本官用刑!」

  「是,大人。」

  只見衙役拿來夾棍,就要套在茉悠的纖纖十指上,她見了,小臉上的血色倏地全失,想要掙扎,力氣卻贏不了他們。

  「大人這是在屈打成招!」她喊道。

  他瞠大牛眼,「你說什麼?來人!先給她一點苦頭吃。」死了這麼多人,不快點找出犯人,要是讓上頭知道,他這官位可就不保了。

  「是。」兩名衙役狠下心來,左右拉扯著,因為念在她是名弱女子,所以起初力道還不算太大,只要能逼出口供就夠了。

  茉悠承受不了那種椎心刺骨的劇痛,哀叫一聲,「啊……好痛……」

  「快說!你那同伙姓啥名誰?」縣老爺捻胡斥問。

  額頭不斷冒出冷汗,「我、我不知道……」

  「哼!還敢嘴硬!」

  衙役接收到縣老爺的眼色,再次用刑,這次力道比上回還重,痛得茉悠幾乎暈死過去,可是她依然咬緊牙關忍耐,不讓自己掉下淚水,或哭出聲來。

  不能哭!霽哥最討厭女人只會掉眼淚……

  她要堅強一點……

  「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她面色死白的癱軟下來,口中不住的低喃著。「什麼都不、不知道……」

  他可沒見過像她這麼嘴硬的姑娘。「還不招?」

  「大人。」坐在身側的主簿上前跟他咬起耳朵來。「大人再用刑下去,只怕真會把人弄死,就先留著她,不然人都死了,無法跟上頭交代。」

  縣老爺沉吟了半晌,「你說的也是有理……來人!就先把她關進大罕等候處置再說。」

  衙役拿下夾棍,茉悠早已經冷汗涔涔、氣若遊絲,想到自己的手指完全沒有感覺,心裡就好怕,怕她的手就這麼廢了。但她這是努力保持最後一點清醒的意識,想見到想見的人,不然眼睛閉上之後,或許就再也睜不開,就再也見不到了。

  「霽……哥……」

 他只不過才離開一會兒工夫,怎麼就出事了?

  東方霽回到客棧,聽說茉悠被衙門的官差帶走了,他既驚又怒,施展輕功,一路飛奔至了衙門,才知縣老爺早已退堂。

  「你們抓來的那位姑娘呢?」

  看守府衙大門的官差被他冷峻寒酷的神情給嚇住了,本能的倒退一步。「已經被、被關進大豐了……你……」

  「大牢在哪裡?」他沉下臉低喝。

  另一位衙役駭然的瞪著他,「你、你是她的同伙?」

  「我問你大牢在哪裡?」

  兩人嚇得踉蹌好幾步。「你、你、你想要幹什麼?」

  「帶路!」東方霽步步進這,那股強悍的魄力和氣勢根本沒幾個人比得上,當年他以十六歲的年紀就膽敢獨闖皇宮大內,這小小的衙門又奈何得了他?

  「劫、劫獄可是死罪……」

  他不為所動。

  「大牢在哪裡?」

  兩名衙役大嚷了起來。「有人劫獄!」

  「快攔住他!」

  聽見叫聲,在裡頭的衙役全都手持兵刀衝了出來……

  東方霽挺直腰桿,兩手背在身後,環視了下他們,全然不放在眼裡的繼續往前邁進,這番舉動無疑是挑釁。

  「大家上!」

  好幾名衙役衝了過來,劈頭就往他身上砍……

  他沒有動手,偏身閃過,抬起左腿來─個側陽,將其中─名衙役的刀踢飛,就這麼斜斜的射向另一人,那名衙役臉色大變,幸好及時矮身避過,否則只怕早已人頭落地。

  「哇!」

  「哎喲!」

  在東方霽連續的旋踢下,緊跟著幾聲驚叫和痛呼,衙役們瞪著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兵器早就不翼而飛,全射進牆壁裡,各個都傻了眼……

     「大人!大人!」

  主簿慌張失措的街進位于衙門最北端的私宅,也就是縣老爺的居所,沿路的大叫。「大人,不好了……」

  正在享受妻妾伺候茶水的縣老爺覷見他跌跌撞撞的進門,一臉沒好氣,「本官好的很,哪裡不好了?你不要觸我霉頭。」

  「大人,有人跑來劫獄!」喘了口氣,主簿這才迸出天大的消息。

  噗!嘴裡的一口茶水都噴了出來。

  「哎呀!老爺……」

  「快幫老爺擦一擦……」

  妻妾們忙著遞帕子,幫他擦臉、抹手。

  縣老爺這下可沒心情享受了,一把推開她們,「把話說清楚!」

  「就是那個女人的同伙出現了……大人,你說該怎麼辦?」主簿嚇得魂都飛了,一時沒了主意,因為他還沒遇過像他膽子這麼大的人。

  「你問本官,本官問誰?」他的兩腳也發軟了。「是個什麼樣的人?」

  「好像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

  他咽了口唾沫,「哼!他敢劫獄?本官饒他不得,去把所有的衙役都召集起來,就不信他一個人能逃到哪裡去……快去!」

  「是,大人。」主簿硬著頭皮走了。

  妻妾們則是圍了過來,喳喳呼呼。

  「老爺,對方連衙門的大牢都敢劫了,這可怎麼辦才好?」

  「妾身好怕……」

  「老爺可要保護我們……」

  縣老爺可不想在妻妾面前丟盡男人的顏面,兀自逞強。「哼!本官就是要他來得了、去不得,諒他就算插翅也難飛出去。」

  「老爺好威風!」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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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昏昏沉沉的,茉悠只覺得全身好熱,十指也好痛,雖然有了知覺,可是那種痛讓她恨不得馬上昏死過去。

  意識開始不清了……不行!她得撐到霽哥來才行……可是她真的快不行了……不期然的……她以為是因為太痛了才會產生幻覺……她怎麼好像看到霽哥了?

  「把牢門打開!」

  那冷冷傲傲的嗓音好像霽哥……

  霽哥來救她了……

  看守牢房的衙役遲遲不敢動手。

  「不要再讓我說第二遍。」東方霽抽緊下顎冷哼。「打開牢門!」

  衙役不敢跟自己的小命開玩笑,抖著手開了門。「開、開了……」

  下一秒,茉悠感覺自己暈沉沉的身子被一雙手臂溫柔的扶起,像是擔心會弄痛了她,那麼輕、那麼的小心翼翼。

  「茉悠。」

  霽哥從來沒這麼親暱的叫過她的閨名……她想笑,盡管痛得要命,還是覺得好幸福。「霽哥……我沒哭……一滴眼淚也沒掉……」

  「我知道,你很勇敢。」東方霽的喉頭不知怎麼梗住了。

  茉悠閉著眼皮,靠在他胸口上,吃力的吐出每個字來。「這樣……我就有資格當你的妻子……」因為他不喜歡女人太過軟弱,光只會哭,所以她要表現得很堅強,要能照顧好自己,這樣子才配和他在一起。

  「對,你當然有資格了。」他伸手拂開她面頰上汗濕的發絲,即使牢房內光線不明,他依舊可以看得出她的氣色很壞,全身發燙。

  沒有血色的秀美唇角微微的揚起。

  好高興,霽哥說她有資格當他的妻子……

  那麼受這點痛也是值得的……

  他將她打橫抱起。「我帶你去找大夫。」

  步出牢門,他一步步的走向門口。

  衙役們只敢遠遠的戒備,完全不敢過于接近。

  「你們在幹什麼?」縣老爺怒氣衝衝的趕到大牢外頭,見到眼前的情況可氣炸了。「快把人抓住!」

  「大人……」

  縣老爺嘴巴上嚷嚷,不過也不敢再往前去了。「大膽刁民,居然敢劫獄?還不快點束手就縛!」

  東方霽雙目射出兩道冷芒,把他們又嚇退了好幾步。

  「霽哥……不要殺……殺人……你的手……是用來做出好吃的……菜……」茉悠喘著氣低喃。「不要弄……弄髒了……唔……好痛……痛……」

  她的意識真的撐不住了,漸漸渙散開來……

 終至昏厥……

  「茉悠?」聽見她不停發出囈語,卻怎麼也叫不醒,東方霽心口一沉,知道不能再拖了。

「讓開!」

  雖是簡單的兩個字,但那吼出的氣魄就震退了一幹人。

  將懷中的人兒抱牢,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提氣飛上屋簷……

  「還愣在那兒做什麼?快追!」

  縣老爺氣急敗壞的叫嚷。

     安心醫館

  「她怎麼樣?」

  東方霽看著茉悠又紅又腫的十指上被抹上了藥膏,胸口像是被什麼堵住,讓他喘不過氣來,心髒也仿佛被只無形的手掌掐住。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讓他感到無助,更加懊悔不該將她獨自留在客棧裡,要是他有把她帶在身邊就好了。

  看來很年輕的大夫不太正經的開口。「骨頭沒斷。」

  「要是斷了,我會親手殺了那該死的縣太爺。」他冷酷的說。

  大夫瞥他一眼,眉眼間淨是笑謔。「我說少主,這種小傷讓醫館裡的大夫來看就夠了,犯不著還把我叫來,真是太大材小用了。」

  「我肯讓你這個蒙古大夫來看診,你應該偷笑了,總比都不用,浪費糧食來得好。」東方霽不客氣的反譏。

  訕訕的摸了摸鼻子,「少主,你這句話真是有夠毒。」至少到了外頭,人家還尊稱他一句「神醫」,這會兒居然被指為蒙古大夫,還說得這麼不堪。要不是他倆從小一起長大,了解他的毒舌個性,他還真的會很受傷。

  「她的傷多久會好?」瞅著她昏睡不醒的小臉,他多希望她能早點醒來,像以前那樣含羞帶怯的對他微笑。

  「十天半個月總是要的,這位姑娘可沒學過武,身子骨又弱,總要休養一陣子,手指才能恢復正常運作功能。」年輕大夫在她的幾個穴位上扎下了針。「這樣會讓她睡得好一點,燒也退得快。」

  東方霽「嗯」了一聲,表示了解了。

  「少主,這位姑娘……該不會是未來的少夫人吧?」他可沒見過向來以討厭女人出名的「閻宮」少主曾對誰這麼溫柔,那言行舉止之間的關切之情又是如此明顯,就算瞎子都看得出來。

  他冷睇一眼,「有問題嗎?」

  「沒有、沒有。」年輕大夫佯裝害怕的模樣。「我哪敢有問題,只是在回想這陣子的太陽到底是打哪一邊升起的。」他那老沒正經的樣子很難跟大夫這個莊重的職業畫上等號,讓人看了就是很不安心。

  低哼一聲,「你可以走了,明天再來幫她換藥。」

  「明天還要來?」他才怪叫一聲,就被一記冷眼瞪得吞回去。「還是讓我的女徒弟來幫她換比較方便些,畢竟男女有別。」

  想想他的顧慮也對,東方霽沉吟了下,「那就讓她來。」

  「那我出去了。」看來閻皇和閻妃要抱孫子的日子不遠了。

  待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後,他挺直的身軀才動了動,挨著床緣坐下。幸好他回來得早,萬一再遲些……他不敢再往下想。身子這麼柔弱的她受到這種酷刑,就算是大男人都不見得挨得住,而她卻熬下來了,只因為她記住自己說過的話,要當個勇敢而不是光會依賴男人的女人,這更讓他再也放不開她了。

  東方霽其實不喜歡這種牽腸掛肚的滋味,從小到大,他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只是偶爾回家讓娘親瞧一瞧,免得她思念過度,哭給他那個疼妻如命的老爹看,那可就輪到他倒楣了,所以基本上他算是個很自我的人,說難聽一點就是自私,因為他只想到自己,不太去理會別人的想法。

  可是自從認識茉悠之後,在每天的相處中,他漸漸學會放慢腳步,空出心思來容納她,讓她進入自己的心和生活領域。剛開始他還有點勉為其難,很不能適應,可是久了卻像是成了一種戒不掉的習慣,不管做什麼事都會想到她,為她設身處地著想,比如每天親自下廚,絞盡腦汁的想著要做什麼樣的菜色才能讓她恢復味覺,幾乎滿腦子都是她,像是一種可怕的毒癮,可是他卻不討厭……

  「很痛吧?」

  他撫著她上了繃帶的小手,又憐又惱。「我該把你帶在身邊,你就不會受這種苦了,不要怕,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這是承諾,下次不會再拋下你了。」

  這時,醫館裡的老大夫掀了簾子進來。

  「少主,藥煎好了。」

  雖然「閻宮」算是隱退狀態,不再過問江湖中事,但那不表示它的勢力已經不在,只是轉而用另一種方式存在,這家安心醫館就是其中一例,專門幫一些付不起醫藥費的貧苦人家看病。

  「先擱著,再讓她多睡一下。」見茉悠總算不再發出夢囈,痛苦像是減輕不少,他不忍叫醒她。

  老大夫就把藥碗放在幾上。「少主也一天一夜沒合眼了,我找個丫頭進來照顧這位姑娘。」

  「不用了,我還挺得住。」不期然的想到什麼,東方霽出聲提醒。「這件事不要讓我娘知道……怎麼?」

  見老大夫表情怪怪的,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呃,少主昨晚來這兒的事已經……已經傳回去了。」因為這是來自閻皇親自下達的命令,只要少主出現就得要回報才行。

  東方霽眉頭一攬。一旦爹知道了,那麼娘親也自然會知道,這就讓他頭痛了,娘親鐵定會急著想看看茉悠這個未來的媳婦兒,那麼就會要爹帶她出門,而只要各大門派知道閻皇離開島上,就會掀起一陣騷動,以為「閻宮」又要重出江湖……

  想到三年前他中了唐芊華下的毒,娘親聞訊之後就哭昏了好幾次,氣得爹馬上發出「閻皇令」,要「唐門」立即為他解毒,否則就是與「閻宮」作對,一場血戰看來在所難免,當時可是引起江湖上頗大的恐慌,所以他們沒事還是不要隨便出門得好。他習慣低調一點,不希望太多人知道他的身分,免得增添無謂的麻煩。

  他揉了揉眉心,「再幫我傳個信兒回去。」

  「少主請說。」老大夫籲了口氣。

  「就跟我娘說……等我去拜見過她未來媳婦兒的爹娘之後,自會帶她回島上,請她再等一下。」

  老大夫領命退下了。

  「唉!真是麻煩……」東方霽話雖這麼說,可是覦著茉悠的目光又透著情意,似乎也不是真的那麼厭惡,真那麼想要恢復以往的自由。可是一旦可以再次遨遊飛翔,卻又舍不得她,他已經習慣了她癡癡凝望的崇拜眼神、她的噓寒問暖和柔美的笑靨,這些就成了一個又一個的牽絆。

  既然撇不開、丟不下,那就帶她一起飛吧!

    真是太氣人了!

  唐芊華去打聽的結果,那女人居然被東方霽救走了。為了她,他居然光明正大的劫獄,而那個縣太爺也太沒用了,竟這樣就讓他們逃了。

  原以為自己的計畫會成功,至少可以把那個女人整得慘兮兮、不死也去掉半條命,算是給她一個下馬威,想不到還是功虧一簣了。

  不過,她絕不會讓他們再恩愛下去。

  「……姑娘一個人?」

  滿臉猥瑣的男人淫笑得看著唐芊華,以為她功夫再好,也是個弱女子,何況她長得這麼美豔,那身段又讓人垂涎,這快到嘴的肉豈有放過的道理。

  「你想找死?」

  男人手握大刀的邪笑,「姑娘說得對,本大爺就是想找死,欲仙欲死的死……呵呵……啊……」

  玉手一揮,那淫笑卻變成了驚怖的叫聲,大刀掉在地上,那男人兩手摀住臉孔,不斷的抓癢,把皮膚都抓破了,直到流血了,還是不斷的抓……

  「哇……啊……」

  唐芊華嬌哼,「本姑娘心情不好,才想找個人來出口怨氣,你就跑來自找死路,可怨不得誰。」

  「哇……姑娘饒命……啊……」男人倒在地上不住扭動,兩手還在拼命抓,那毒粉侵入皮膚底下,都抓到潰爛了,還是無法止癢。「哇……」

  直到毒發身亡,那慘絕人寰的叫聲都沒有停過。

  「哼!」她沒有回頭。

  沒關系,既然殺不了那個女人,她還是有辦法拆散他們。

  茉悠靠在床頭上,看著自己上藥包扎的雙手,雖然慶幸手指沒有斷,不過現在要做什麼事都很不方便,因此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布簾被人掀開,東方霽正好端著飯菜進來,見她秀眉深鎖,連他也跟著皺起眉了。「還痛嗎?」

  「不是,已經沒昨天那麼疼了。」她擠出安撫的笑意說。

  他斜瞟著口是心非的她,「不要撒謊。」這段時日的相處,他對她的個性也有些了解,為了不讓別人替她擔心,她總是把事情憋在心裡,然後一個人痛苦。

  「是真的,霽哥,真的已經沒那麼痛了,只是……只是想到受傷這兩天都是你在照顧我,我就希望能快點好起來。」茉悠過意不去的輕喃。

  東方霽把飯菜擱在桌上,來到床畔,「我並不在意照顧你。」

  「可是你是個大男人……」

  「那又如何?」他瞪她一眼,「你又不是別的女人,而是我要娶進門的妻子。既然這樣,照顧你也是應該的。」這番話他說得是天經地義,一旦接納她成了自己的人,那麼就該善盡保護她、照顧她的責任,這才是真正的男子漢。

  聞言,她整張小臉都燒了起來。

  他瞅見了,輕笑一聲,「怎麼臉紅成這樣?」

  「誰教霽哥要說這種羞死人的話。」茉悠好難為情的垂下頭,不敢看他的眼。原以為他是個冷冷淡淡,絕不是那種會說甜言蜜語的男人,但是這幾句話對她卻比甜言蜜語更來得有威力。

  茉悠羞怯的樣子取悅了他。「有嗎?」

  「當然有了。」

  瞥著她紅灩灩的面頰,黑色的睫毛揚呀揚的,讓他頓時又愛又憐,再也情難自禁,俯下身軀,左掌輕輕抬起她的下顎,然後覆上她的小嘴……

  這個親吻讓茉悠的身子嬌顫了下,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喜悅。

  起初他只是在她唇辦上輕咬慢吮,漸漸的無法滿足,慢慢深入……哄誘著她微啟粉唇……

  她被吻得腦袋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索,就快要不能呼吸,可是她又不覺得難受,只覺得自己好幸福……她從來沒有這麼幸福過……被一個男人這麼愛過……就算要她現在死了她也願意……

  不期然的,舌尖仿佛嘗到了什麼……只是茉悠的意識還沉浸在親密的親吻之中,一時之間還沒有反應過來……

  東方霽知道再不放開她就來不及了,不管怎麼樣想要她也得等到成親之後,因為她不是隨便的姑娘,就算她沒有拒絕,但身為男人,該有的自制力還是要有。

  困難的將嘴開那兩片被吻腫的粉唇上,見她小臉暈紅,嬌怯羞澀的模樣,他實在很想不顧一切的要了她……不過還是定力佔了優勢,他強迫自己挺直身軀,不要再輕舉妄動。

  她仍然閉著眼皮,唇畔含笑。「是……麻婆豆腐……」因為在四川住了好幾年,對這道名菜她可是嘗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什麼?」他微怔。

  茉悠掀開迷離的秀眸,俏皮一哂,像是發現什麼天大的秘密。「霽哥剛剛吃了麻婆豆腐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

  「因為剛剛霽哥親我……我……」說到這裡,茉悠才回過神來,滿臉愕然的回瞪他。「我、我……」

  俊臉一整,「你真的嘗到麻婆豆腐的味道?」

  「嗯。」她眼眶一紅,「霽哥,我、我的味覺是不是……」

  東方霽怕她會高興得太早,失望就更大。「我的確做了一道麻婆豆腐,來!你過來吃吃看。」說著便扶她到桌旁坐下,知道她的手不方便,于是用湯匙舀了一口,湊到她嘴邊。

      有點緊張的含了一小口到嘴裡,她慢慢咀嚼著。

  「吃出來了嗎?」

  她不死心的又含了一口菜,最後失望的笑了笑,「沒有,還是吃不出來,可是我剛才明明……」

  「不要急,慢慢來,既然已經有進展了,就表示有希望恢復。」他不想她有太大的壓力。「這也算是好的開始。」

  茉悠哽咽的點了點螓首。「嗯。」

  「先吃飯吧!」他舀了一口白飯,再夾了魚香肉絲放在上頭,就要喂她。

  「我自己來就好……」

  他斜瞟她一眼,「你的手都傷成這樣怎麼吃?」

  「可是……」

  東方霽板起冷臉,「你以為天底下有幾個女人可以讓我這樣伺候?你不吃是嗎?那就算了……」

  「我吃!我吃!霽哥,你別生我的氣。」茉悠趕緊張口含住飯菜,臉上有些羞窘,又有些竊喜。

  「笑什麼?」他冷哼的問。

  她搖了搖頭,但笑不語。

  「再吃一口!」

  茉悠眼底流洩著甜蜜的光彩,一口一口讓他喂著。

     「嗯……」

  大夫把著脈,沉吟了良久。

  「到底怎麼樣了?」東方霽受夠他故弄玄虛的樣子。

  他又「嗯」了片刻,才將指腹從茉悠的手腕上挪了開來。「只有一些姑娘家的小毛病,大病倒是沒什麼。」

  「那麼她之所以會失去味覺,是因為受到刺激?」

  「可以這麼說。」大夫撫著下巴說。

  東方霽又問:「能治好嗎?」

  「這……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冷哼了下,「有說跟沒說一樣。」

  「少主,就算我被稱作神醫,但並不是真的神,總有辦不到的時候。」大夫好委屈的為自己辯解。

  茉悠不希望他們為了自己破壞感情,而且聽說這位年輕男子還是「閻宮」的御用大夫,雖然她對那些江湖門派不是很清楚,但是想必他的醫術應該十分高明才對,如果連他都治不好自己,那她也只能看開了。

  「霽哥,你就別為難他了,那天突然嘗到麻婆豆腐的味道,說不定是我自己弄錯了。」

  「如果是弄錯了,為什麼別的不猜,偏偏猜到是麻婆豆腐?」他就是想過這個問題,才想找出其中的原因。

  她一時語塞。

  「等一等!」大夫抬手叫暫停。「姑娘,你能不能說一下當時的情形?」

  「當時?」

  大夫抱著熱切的求知精神。「對,當時的情況能不能從頭到尾說一遍給我聽聽看,說不定就能找出其中被忽略的關鍵。」

  「原來是這樣。」茉悠懂了。「那天中午我就坐在這兒,心裡只想著手上的傷快點好起來。」

  「嗯、嗯,然後呢?」大夫兩眼發亮的問。

  茉悠回想一下。「後來霽哥就端著飯菜進來,然後就問我是不是手痛,我說不是,然後他……」

  說到這裡,她陡地住了口,滿臉嫣紅。

  他快聽到重點了。「然後怎麼樣?」

  「然後……」茉悠瞥了下東方霽,然後垂下紅通通的臉兒,心想那種事怎麼跟個外人說。

  「怎麼不說了?」他問。

  東方霽似乎有些明白問題的症結所在了。「好了,這兒沒你的事,你可以走了。」那是他們之問私密的事,把不著一五一十的跟他說。

  「少主,是你自己找我來的,怎麼這會兒又要趕我走了?」他想要抗議,卻還是被扔了出去。「我是個大夫,有什麼不能告訴我的?真是的……」

  確定人真的走了,東方霽才又踅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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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霽哥,我想還是順其自然吧!」茉悠知道他想治好她,可是她不希望反過來造成他的困擾。「至少這也算是好的開始……」

  才說到這裡,他的俊臉湊了過來,在她眼前放大。

  粉嫩的小口再度被吻住了。

  她眨了幾下眼,這才羞怯的掩上,小手緊攥著他的袖子。

  「有嘗出什麼味道嗎?」許久之後,他才貼著她的唇,嗓音微啞的問。

  茉悠雙頰徘紅,還有些暈眩,整個人飄飄然,而舌尖似乎真的嘗到什麼,卻又有些說不上來。

  「沒有嗎?」東方霽再度覆上,加深這個親吻。

  「有……高麗菜的清甜……」她含羞帶怯的睜開。「還有種酸酸甜甜的……一時想不起來……」

  他扯唇一哂。「像酸白菜?」

  「對。」茉悠用力點頭。「小時候有個親戚打東北來,就做過這樣的菜給大家吃,它的味道就像這樣酸中帶著一點甜,呵∼∼都過了好多年我居然還記得。」

  「也許是因為曾經失去味覺,舌頭反倒變得比以前敏感。」東方霽閒閒的橫她一眼,「或許你的味覺早就恢復了,只是自己不知道,可能是平常吃飯時過于緊張,急著想要嘗出味道,反倒適得其反。」

  「霽哥說的對,我真的就是這樣想。」她有些恍然大悟。

  東方霽輕咳一聲,「而當我那樣親你時,你沒有在想那些事,所以舌頭自然嘗到了味道,知道我剛才吃了些什麼。」只能這樣解釋了,不然實在找不出原因。

  「原來是這樣。」茉悠輕呼,滿眼崇拜的看著他。

  他瞥她一眼,「你知道剛剛嘗到的酸白菜,是用來做哪─道菜的嗎?」

  茉悠搖了搖頭,表示猜不出來。

    「餃子。」

  當這兩個字一出口,她秀顏倏變,本能的用手摀住小口,就怕吐了出來,可是她卻沒有預想當中的那種嘔心反胃。

  「還是想吐嗎?」東方霽攬眉問。

  她狐疑的抬起小臉,怔怔的看著他,「沒有耶……」

  「真的沒有?」

  茉悠也很迷惑。「嗯,真的沒有,好奇怪,我以為會吐出來,可是卻沒有。」之前光是聽到「餃子」兩個字就會讓她大吐特吐。

  「真的不想吐?」

  「對。」將小手從唇上拿開,她思索片刻,似乎找到了原因,整個人豁然開朗,心結也打開了。「我明白了,因為我全心全意的相信霽哥,知道霽哥跟那個人不一樣,霽哥不是那種為了能做出好菜,可以喪盡天良、泯滅人性,不管餃子裡包的是什麼餡料的人。我想那些被宰殺的動物至少都有得到應有的尊重,而不是遭到殘酷的虐殺,所以我一點都不覺得惡心。」

  東方霽心口登時有更多堅硬的角落被融化了。

  「你真的這麼想?」

  她點了下螓首,正色的道出心中的話。「霽哥忘了這段日子我都在旁邊看,我看得出霽哥從不浪費任何可以吃的食材,不會因為食材便宜就不去用它,而專挑昂貴稀少的,就算是尋常人家常吃的蘿卜,你也都能讓它發揮最大的優點,做得比別人好吃。」

  這番話讓他有些激動,長臂一探,將她攬進懷中。

  想不到她觀察得這麼仔細,也是第一個對他說出這些話的人,他不得不動容,或許他再也找不到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女子了。

  「……我覺得能吃到霽哥做的菜的人都會覺得很幸福。」

  茉悠微笑的喃道,

    寅夜時分

  可惡!他們躲到哪裡去了?

  以他們現在被官府通緝的身分,鐵定不會再找客棧住下,那麼就有可能是在「閻宮」的幾個秘密分舵裡。而那女人遭到刑求逼供,肯定傷得不輕,得先找大夫治療,而距離最近的應該就是安心醫館了。

  唐芊華在心裡打定主意,不管東方霽怎麼討厭她,她都要想盡辦法讓他愛她不可,如果可以,就算要在他身上再下一次毒也無所謂。而且她要對他下一種全天下只有她能解的毒,這麼一來就不怕他會不娶她了,相信姑姑也會贊同她的做法,她就不信東方家的男人不會拜倒在她們「唐門」女人的手上。

  「呵呵。」

  就這麼辦。

  不過她的得意沒有太久,一陣風掠來打掉她臉上的笑意……

  「誰?!」

  她才轉身,就見到凌空而下的頤長身影,那張俊逸中帶著冷漠的臉孔是最讓她迷戀,最想要獨佔的。

  「你居然會主動來找我,我好高興。」唐芊華媚笑。

  東方霽兩手背在身後,昂然直立。「花癡!」

  「你……」乍聞他說的話,她嬌顏丕變。

  「為了私欲,你居然毒殺了那些無辜的百姓?『唐門』出了你這種敗類,只怕會受到江湖中人的恥笑。」他俊臉凜然。

  她貝齒一咬,「難不成你想殺了我替他們報仇?」

  「如果『唐門』不願意清理門戶,『閻宮』願意代為處置。」東方霽跨前一步,讓她不禁瑟縮了。

  「你不怕殺了我會弄髒你的手?」唐芊華開始覺得他不只是說說,而是真的想要她的小命。「以後還有誰敢吃一個殺過人的廚子煮的菜?」

  「這點不勞費心。」他冷冷的說。

  唐芊華不怒反笑了。「好,能死在喜歡的男人手上,也是一種福氣,你殺了我吧!呵呵,如果是死在你的懷裡,我很願意。」

  「無恥!」他鄙夷的冷斥。

  「你殺啊……舍不得嗎?」唐芊華媚眼拋向他,男人可是都很吃她這一套的。

  他冷眼倏瞇,一掌擊向她的肩部。

  「唔……」連退好幾步,她刷白了臉,怒瞪著他。「你……」

  東方霽寒著臉,對她的矯揉造作嗤之以鼻。「對于厭惡的人,我可從來不會因為她是女人就手下留情。」

  「哼!」唐芊華提氣,縱身逃走。

  俊眉一挑,一下子便追上她,然後以指間的小石子彈向她的穴道。

  當唐芊華發現自己無法動彈後,真的害怕了。「呃……東方霽……你真的敢殺我?『唐門』……不會放過你的……」

  「『閻宮』向來不怕挑戰。」他一步步踱向她。

  她淌下冷汗,想到親姑姑的遭遇,不由得打從心裡發寒。「東方霽,你不能廢了我的武功。」

  「我不會只是廢了你的武功。」東方霽面無表情的模樣令人駭然,因為他知道就算廢了她的武功,她還是可以下毒害人。

  「慢著!」唐芊華真的嚇壞了,知道他說得到、做得到。「只要你不廢了我的武功,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東方霽冷笑一聲,全然不為所動。

  「是有關你的女人。」她相信這句話鐵定能吸引他的注意。

  「茉悠?」他怔了怔。

  她就知道他會在意的。「你想不想知道她是誰?」

  「我早就知道她是四川布政使司的女兒,但她是官家千金又如何?就算是金枝玉葉,我還是會想盡辦法把她娶進門。」他很確定能當他妻子的女子只有她了。

  唐芊華又護又恨。「你只知其一,她的確是四川布政使司秦豐的女兒沒錯,但他也是當年獨吞了朝廷為四川旱災撥下賑銀的狗官,更可惡的是她爹還是把罪名栽贓給『閻宮』的幕後主使者,這點……你就不知道了吧?」

  說到這裡,她得意的看著東方霽的臉色往下一沉,她知道自己已經在他心中撒下懷疑的種子了,現在只等開花結果。

  「你有什麼證據?」他沉聲低喝,一把扭住她的手腕。

  她吃痛的呻吟,「因為……秦豐和我爹有十多年的交情,有一次他到『唐門』作客,酒足飯飽之際得意洋洋的跟我們炫耀……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我爹,不過我想我爹可不會老實跟你說……呃……你弄痛我了!」

  「我會查清楚的。」東方霽冷聲的說。

  「你……啊!」

  東方霽準的出手了……人體的關節和筋絡對他來說可說是了如指掌,因為在烹煮食物的過程當中,如何讓那些成為盤中飧的動物死得沒有痛苦,始終是他最大的信念。對天地萬物抱持著一顆敬仰之心,是他身為廚子唯一能做的,而人類和動物之間的身體構造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哇啊……」唐芊華發出痛徹心扉的叫聲。「不……」

  他直接廢了她的雙手。

  想要對付這種惡毒殘忍的女人就得用非常手段,讓她沒臉出來見人,或許這樣,她就不會再興風作浪。

  像一團爛泥般,唐芊華倒臥在地上,兩手呈現不自然的狀態,眼底更淨是憤恨,淚水淌滿了臉。

  「我恨……恨你……」

       就在這當口,數條黑影從四面八方趕了過來,不過還是晚了一步。

  「芊華!」唇上蓄著兩撇短須的中年男子上前探問。

  見到親人,她淚流滿面的求救。「三叔,快幫我殺了他!」

  「你……唉!」他拿這個和妹妹同樣性子的姪女無可奈何。「先把小姐帶回去!」他朝隨同來的人說。

  唐芊華不甘心的嬌吼著。「三叔,他廢了我的手,我要殺了他……」

  「你到底鬧夠了沒有?」中年男子大聲斥責。「快帶走!」

  一直不吭聲的東方霽沒有阻攔,只是涼涼的開口。「原來這就是『唐門』處事的態度。」口氣裡有些輕蔑和冷意。

  中年男子面帶內疚。「『唐門』闖下的禍,自然會妥善處理,我們會好好厚葬那些人,他們的家人同樣也會得到一筆銀子,讓他們往後的日子能好過一些,畢竟活著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冷笑一聲,「說得真好聽。」

  「芊華是我大哥唯一的女兒,請看在我的薄面上,饒了她吧!」他求情著。

  東方霽嗤笑一聲,臨走之前丟下一句話。

  「你去對那些死去的人說吧!」

       再過兩天就可以進入四川境內了,可是茉悠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安,不是因為近鄉情怯,而是這半個多月下來,她總覺得東方霽對自己的態度變得冷淡,雖然他本來就不是那種會把感情表現出來的男子,但是姑娘家原就心思細膩,還是多少察覺到其中些微的轉變。

  走進客棧要了兩間房,茉悠才將包袱放下,東方霽便說有點事要去辦。

  「霽哥!」

  他頓住腳步。「嗯?」

  「你……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她鼓起勇氣開口。

  東方霽慢慢轉過身。「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這陣子你都怪怪的,如果有什麼心事可以跟我說,也許我幫不上忙,但是我願意聽。」茉悠急切的表明心蹟。

  冷傲的俊顏不由得一柔。「我沒有什麼心事,你別擔心。」

  「可是……」明明就有,為什麼不說?

  「我很快就回來。」話才說完,東方霽便開門出去,只怕再不走就走不開了。

  沒錯!唐芊華說的那些話在他心中的確造成不小的影響,他也曾經問過自己,若查證屬實的話,他該拿她怎麼辦?雖然他們是父女,罪不及妻孥這句話他也明白,但是「閻宮」又何其無辜要擔起那種惡名?即使皇帝最後還了「閻宮」清白,可是如果真的還有幕後主使者,那麼他還是得查個清楚,像那樣的貪官不配活在這個世上,否則將有更多老百姓深受其害。

  當他走進當鋪,眼角不小心掠過門上的匾額時,對于「死要錢當鋪」這個名字立刻皺下了眉頭。要是可以,他寧可選在別的地方,也不想踏進這裡。

  在裡頭打掃的伙計原本一邊抹地,一邊哼著小調,一見到東方霽進門,馬上顯得必恭必敬,拱手打了個手勢,那是屬于自己人的暗號。

  「見過少主!」能見到心目中的偶像,讓那伙計滿臉興奮。

  輕輕「嗯」了一聲,「朝奉呢?」

  「是,小的馬上去請……」

  「不用請了。」一個清朗的聲音打斷他。

  掀開簾子出來的是個斯文有書卷氣的年輕男子,一襲白色長衫,和當鋪完全無法連在一起。

  朝奉先向伙計打了個眼色,要其先退下。「我已經等少主很久了。」

  「查得怎麼樣?」東方霽沒有寒喧,直接步入正題。

  他掀袍落坐,從袖中拿出幾封折好的紙張。「都在這裡了……」當鋪朝奉只是表面上的身分罷了。

  低頭看著手上的調查報告,他俊臉越發的凝重。

  「這個秦豐可是當官當成了精,懂得怎麼利用別人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被利用的人還傻傻的,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代罪羔豐,等被砍了頭,只怕還搞不清楚。當年『閻宮』也以為已經將他們一網打盡,想不到漏了這條大魚,我爹知道之後差點要在閻皇面前引咎自盡了,所以我這個當兒子的只好多擔待一點。」笑睇著東方霽沉重的神態,他把玩著手中的摺扇。「既然少主已經知道,還會娶秦豐的女兒嗎?」

  東方霽冷冷的斜睨。「這是我的事。」

  「再怎麼說,你可是『閻宮』的少主,你的事就是整個『閻宮』的事,兩者是分不開的。」他閒閒的提醒。

  不想跟他抬槓下去,作勢起身。「我走了。」

  朝奉打開扇子煽了煽,「不送了。」

    對著銅鏡,將長發梳個簡單的發髻,心思不由得又飄到昨晚用膳時,東方霽那眉宇之間,似乎怎樣都解不開的結,像是有某件事很嚴重的困擾他。

  「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但是為什麼霽哥不跟我說呢?」她好想能幫他分憂解勞,不喜歡看到他一個人悶悶不樂。

  茉悠打定主意,今天非問出什麼來不可。

  走到隔壁的客房,在門上敲了敲。「霽哥,你起來了嗎?」

  裡頭沒有回應,她試著推門,門便開了。

  她跨進門檻,走到內室,裡頭卻是空無一人。

  「這麼早,霽哥會上哪兒去?」

  就在茉悠打算出去找人的當口,不經意的瞟見枕頭下方似乎壓著什麼,露出一角。猶豫了片刻,她這才上前把它抽了出來,赫然發現是幾張紙,上頭還寫滿了字,心想還是別偷看得好,可是「秦豐」兩個字卻讓她當場怔住了。

  是跟爹有關嗎?

  茉悠不再遲疑不決,立即攤開紙張詳讀,也慶幸自己認得幾個字,還不算太難理解,可是當她看完其中一張後,只是驚訝著不斷搖頭,拒絕相信上頭所寫的事。

  不!不會的!

  爹不會做出那種事!

  她不由分說的看了第二張,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

  「不可能……爹不可能……」

  看到這裡,喉頭像被什麼噎住了。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她心裡有個聲音諷刺的說。

身為爹的女兒,自己的親爹是個什麼樣的官,她還會不清楚嗎?盡管她從不過問,但就算知道了,也只是裝聾作啞,假裝沒有那回事,以為這樣就天下太平,她可以繼續過她的日子。

  茉悠嗚咽一聲,流下了眼淚。

  「爹,您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來?那是救濟災民的銀子……您怎麼做得出來啊?」她既悲痛又慚愧,可以說是無地自容。

  現在她終于明白了,原來霽哥一直在煩惱這件事,煩惱著該不該告訴她?還有爹還用賑銀被劫的事誣陷給「閻宮」……霽哥一定很難原諒爹的所作所為,而她是爹的女兒,算起來也是他的仇人……

  「所以霽哥這陣子才會對我這麼冷淡,他很為難吧?」茉悠垂淚低喃。「不能娶仇人的女兒,又不忍心丟下我不管……他該早點跟我說才對……」

  閉上眼,用力的吸了吸氣,她將東西放回原位,免得讓他給發現了。

  才要走向房門,東方霽正好推門進來。

  「霽哥?」她趕緊擦乾淚水。

  東方霽蹙起眉頭,「怎麼哭了?」

  「沒什麼。」茉悠隨便找了個理由掩飾。「我以為霽哥丟下我走了,所以就難過的哭了。」

  他沒好氣的數落。「傻瓜,我怎麼會丟下你呢?」

  「霽哥。」她嚶嚀一聲,投進他懷中。

  「你真愛哭。」東方霽伸臂摟住她。

  茉悠又哭又笑。「那霽哥會討厭這麼愛哭的我嗎?」

  「就算想討厭也來不及了。」他撇著唇說。

  她哭得雙肩震動。「霽哥……」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會老是心事重重的,要是堅持娶她,那麼霽哥的爹娘絕對會反對到底,因為沒有人願意讓仇人的女兒進門,到時他的處境鐵定很為難,茉悠真的很不希望那樣的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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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四川

  終于回到家了。

  「霽哥,你先在客棧等我。」她說。

  他有些下解。「為什麼?」

  「我想先回去看看家裡的情況,再找機會跟爹娘說我們的事,我想這樣會比較好。」茉悠早就想好藉口了。

  東方霽思索片刻。「這樣也好,有任何事隨時派人到客棧找我。」

  「嗯。」她努力擠出笑臉,不讓他察覺。

  隔了一年,當茉悠再度站在家門前,心中真是百感交集,此刻的她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柔弱、不解世事的官家小姐了,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可以堅強面對。

  拉起門上的銅環,敲了幾下。

  過了許久,終于有人前來應門了。

  「誰啊?」

  當朱色大門打開,只見丫鬟採出頭來問道。

  茉悠不禁喜呼,「平兒!」

  「呃?」丫鬟兩眼無神的看著她,「你是……」

  她看著伺候過自己的丫鬟,「平兒,你不認得我了嗎?」想說自己曬黑了些,又沒打扮,她一下子可能識不得了。

  「小姐?你是小姐?」總算認出她是誰來了。「小姐,你終于回來了……嗚哇……」

  丫鬟的痛哭失聲,把茉悠嚇了一大跳。「平兒,你怎麼了?」

  「小姐,你怎麼不帶著奴婢一起逃?」她哭訴的嚷道。「你知不知道府裡發生好多事……嗚……」

  聽到這裡,茉悠簡直是心驚肉跳。「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娘呢?我娘她還好嗎?爹有沒有怪她?快告訴我!」

  「大夫人……大夫人在小姐離家之後的第二天便削髮出家了……因為老爺、老爺逼大夫人跟著吃葷,否則就要休了她……」丫鬟嗚嗚咽咽的吐露。「大夫人不肯,就、就出家去了。」

  聞言,她並沒有太多的激動,對于娘親會選擇出家為尼這條路,早就有心理準備了,只是沒想到爹會對娘提出這種不合理的要求,明知道娘茹素多年,居然逼迫她吃葷食,簡直太無情了。

  「太過分了,爹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來。」茉悠氣的是親爹不顧多年夫妻之情,很讓人心寒。

  丫鬟不禁露出一絲忿恨的神色。「還不是那個廚子害的……老爺和二夫人現在幾乎都聽他的話,把他當成座上賓,還要府裡上上下下都好好伺候他,不然就會被趕出去。」

  「有這種事?那三娘還有湘玉呢?」茉悠急問。

  她的嘴張了又閉。「三夫人……她……」

  「到底怎麼了?」

  丫鬟眼眶一紅,「三夫人她……她和二小姐都被老爺和二夫人趕出府去了……」

  「什麼?」茉悠震驚的低喃。「趕出府去了?」

  丫鬟不住抽著噎,「老爺說……三夫人和二小姐對他沒有用處,既不能幫助他的仕途,那麼留她們在府裡也沒用,就……」

  茉悠兩腳發軟的蹲下身,秀顏蒼白如紙。「怎麼會這樣?爹怎麼會變得這麼無情無義?再說湘玉到底是他的親生骨肉,三娘一個人帶著她要怎麼過活?」

  「還不是二夫人……」

  「既然回來了,怎麼不進來?」

  聽到身後的聲音,丫鬟嚇得噤若寒蟬,不敢再多嘴了。

  「二娘?」茉悠盈盈的起身,看向曾經風華絕代的中年美婦。才下過一年,二娘似乎老了些,鬢邊也多了幾絲白發。

  二夫人橫了多嘴的丫鬟一眼,但仍呵呵的笑著,「你這孩子總算回來了,當初為什麼要離開家呢?是不喜歡廚子做的餃子嗎?如果是這樣,二娘可以叫他做別的給你吃呀!」

  「二娘為什麼還要讓他待在府裡?如果不是他,相信府裡也不會發生那麼多事。」她總覺得自從饕餮來了之後,一切就變了樣。

  她牽起茉悠的小手,輕拍了拍,「傻孩子,你爹現在可不能沒有他,因為他做的菜實在太好吃了,一些大小官員都忙著奉承你爹,只為了能到府裡頭作客,嘗上一口他做的菜,就連鄭王爺也一樣。你要知道,鄭王爺可是當今皇上的親弟弟,只要他吃得高興,在皇上面前替你爹美言幾句,到時你爹就可以升官,不用老窩在四川這種小地方,更說不定還能當上戶部尚書呢!」

  「就為了這樣?」茉悠無法認同。「二娘,一個真正好的廚子做的菜,是為了讓吃的人都能感覺到幸福,而他卻正好相反。他的手段太過殘忍,就算再好吃的東西,也永遠不能讓人心安。」

  正好聽到這番話的秦豐勃然大怒。「住口!」

  「爹!」她才上前一步,便被親爹狠狠甩了一個耳光。

  「叫你住口聽到沒有?」他怒喝一聲,「你居然還有臉回來?我怎麼會有你這種不孝的女兒。」

  茉悠噙著淚水,摀著火辣辣的面頰。「爹,權力容易使人心腐敗,您為了升官,為了得到更大的權勢,難道就能泯滅自己的良心嗎?」

      啪!秦豐又是一記巴掌向茉悠甩了過去。

  「好了,老爺。」二夫人不得不出面緩頰。「別又把她打跑了。」

  秦豐「哼」了一聲,「她敢再跑,就永遠不要回來,也永遠別想再見到她那個娘了。」

  「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一愣,揪著心問。

  他撇唇嗤哼,「我早就知道你會回來,你是沒辦法把你娘丟在這兒不聞不問的,但要是你從今以後敢不聽我的話,那麼這輩子你就別想再見到她。」

  「爹,您把娘怎麼了?」茉悠心急如焚,對親爹的所作所為痛心疾首。「娘都已經出家了,您還要怎麼樣?難道非要逼死她不可嗎?」

  「只要能讓我做大官,我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秦豐陰狠的看著女兒。「除非你不管你娘的死活了,否則就乖乖照我的話去做。」

  茉悠看著眼前的親爹,頓時覺得好陌生、好陌生。

  這時,一道身影走上前來。

  「老爺,就讓小的來勸勸大小姐吧……」

  再次見到饕餮,茉悠仍然懼于他身上的邪惡之氣。

  對他百般信任的秦豐自然沒有反對。「也好,那她就交給你了。」秦豐說完便和二夫人一道轉身離開。

      她昂然的直視他。「你究竟想怎麼樣?」

  「大小姐,小的只是滿足他們的口腹之欲。人一旦掌握太多,就更無法滿足于現狀,那麼想要吃點更特別的東西,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饕餮一副不以為然的態度。「小的身為廚子,當然要盡力討好他們。」

  「你簡直是喪心病狂。」茉悠眼神中滿是不屑。「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我的目的?」聞言,他猖狂的大笑出聲,「這還用問嗎?我的目的當然就是進宮當御廚,我相信只要皇上吃了我做的菜,保證再也吃不慣別人做的。要是我能夠掌握一國之君的胃,相信慢慢的,他就只會聽我一個人的話,我要是說東,他就不敢說西,就跟你爹,還有鄭王爺一樣。」

  「你在作夢!」茉悠對他的妄想嗤之以鼻。「你的廚藝再高,也比不上皇上親賜的『天下第一廚』。」

  饕餮頓時面露猙獰之色。「『天下第一廚』?哼!只要皇上吃上一口我做的菜,他就會明白『天下第一廚』也不過爾爾,而我這個『鬼廚』的徒弟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不過……聽大小姐的口氣,似乎是認識東方霽那個小子?」

  「我、我不認識。』她心裡打了個突。

  他陰陰一笑,「是嗎?」

  「你想做什麼?」茉悠瞧見他不懷好意的笑,倉皇的後退了一大步。

  饕餮雙眼微瞇,「大小姐真的不認識他?」

  「我說了不認識就是不認識。」看見饕餮眼底明顯的恨意,像是兩人有著深仇大恨似的,這讓茉悠後悔說了不該說的話。

  「大小姐的眼睛是不會騙人的。」他恨恨的笑了。「他只是運氣好,不小心贏了我,就以為自己真是天下第一?要不是他,我師父也不會封刀,也不會不願意再把壓箱的廚藝統統傳授給我,還老是在我面前誇他是難得的奇才、可惜我的天分不夠,一輩子也比不上他……我好恨!我哪裡比不上他了?這世上要是有他就沒有我……」

  茉悠下一秒卻脫口而出道:「是你技不如人,根本怪不得霽哥……啊!」

  說漏了嘴,想把話咽回去已經太遲了。

  「呵呵。」饕餮狡猾的大笑。「大小姐剛剛還說不認識他……霽哥?叫得還真是親熱,大小姐該不會是喜歡上他了?」

  她寒著秀顏,「不干你的事!」

  「怎麼會不幹我的事?只要是屬于他的東西,我都要想盡辦法搶到手,當然……就連女人也是一樣。」他往前向她走了幾步。

  「你想幹什麼?」茉悠斥喝。

  饕餮眼中閃著邪惡貪婪的光芒,「小的只是覺得大小姐比以前更美、更堅強了,看來這一年在外頭可是歷練了不少,這都得感謝小的,不是嗎?」

  「不要過來!」

  他露出下流的笑意,「小的原本就很心儀大小姐了,尤其現在知道大小姐心裡喜歡的人正是小的最恨的人,那麼小的就更加想得到你了。」

  茉悠身子止不住的顫抖,怒瞪著他,「我要你馬上離開這裡!」

  「大小姐真的要趕我走?」像在要著她玩似的,他逗著她說:「可惜這座府裡當家的人是老爺,而不是大小姐你。」

  「你!」她為之氣結。

  他狀似謙卑的彎了個身,「大小姐剛回來,就先好好歇息吧!小的還有事要忙,先告退了。」

  茉悠見他離去,全身的力氣也像是用盡了般,頓時軟下身來。「我必須想辦法勸爹把他趕出府去,另外三娘和湘玉,也得盡早將她們找回來。還有娘,爹究竟把娘藏到哪兒去了?」她得想辦法說服被利欲薰心的親爹,可是她卻又完全沒有把握。

       翌日午後

  一夜無眠的茉悠進了偏廳。「爹找我?」

  瞥見饕餮也在場,讓她頓時心生警覺,不曉得他又想玩什麼花樣了。

  「嗯。」秦豐笑得春風滿面,好像有什麼喜事似的。「你先坐下……鄭王爺已經答應爹,他會進宮面見皇上,讓爹升官當上戶部尚書。」

  聞言,一旁的二夫人也是喜上眉梢。「老爺,這真是太好了,恭喜老爺。」

  饕餮也在旁邊附和著。「恭喜老爺終于得償所願、心想事成。」

  在場的只有茉悠面露憂色,雖然能當上戶部尚書可是無限的榮耀,但是自己的親爹不是好官,更別說是清官了。他會如何玩弄權勢、中飽私囊?又將會有多少無辜的百姓受害?想到這裡,她就怎樣也高興不起來。

  「呵呵。」他撫著短須,對饕餮說:「這都是你的功勞,鄭王爺還說要引薦你進宮,讓你有機會在皇上面前好好的大展身手。只要能讓皇上吃得開心,想要當上御廚就不是難事了。」

  她站起身來,「爹,您不能這麼做。」

  秦豐臉色丕變,「你給我住嘴!」

  「爹……」

      「你不替爹高興也就罷了,還一再的潑冷水?我告訴你,為了當上戶部尚書,就算要我出賣天下所有的人,我也是在所不惜。」這個機會他已經等很久了,絕不能錯過。「另外,我也已經決定把你許配給饕餮,等過幾天就先讓你們拜堂成親,這也算是雙喜臨門。」

  「不!」茉悠驚白了臉,失聲大叫,「我死也不會嫁給他!」

  二夫人則幫忙遊說著。「傻孩子,雖然饕餮只是個廚子,可是只要他當上御廚、得到皇上的信任,將來你也是榮華富貴享受不盡,要是能再和你爹來個裡應外合,那便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你可別把這麼好的機會往外推,有福不會享。」

  「要我嫁給他,我寧可死!」她沉下秀顏叫道。

  見女兒不肯依從,秦豐簡直氣壞了。「你說什麼?好,你不嫁是不是?那你這輩子就休想再見到你娘,」

  「爹,我是您的親生女兒啊!」茉悠哀痛欲絕的叫苦,「您這樣是在賣女求榮,會遭世人恥笑的……」

  秦豐狠狠的揚手打了她一記巴掌,打掉她後頭的話;「你真的不嫁?」他絕情的低哼,「好,那你就等著替你娘收屍吧!」

  她撫著又麻又痛的面頰,嗚咽一聲跌坐在地上。

  「多謝老爺成全,小的發誓一定會好好疼愛大小姐的。」饕餮狡笑的說。

  茉悠則是只能無力回天的淌下淚來……

      坐在軟轎內,茉悠心頭一片惻然、

  她跟霽哥真的注定無緣嗎?

  這樣也好,這樣霽哥就不用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了。

  「小姐,已經到了。」丫鬟在轎外喊道。

  茉悠這才注意到轎子已經停下。「我知道了。」當她跨出轎子,此刻身上穿的是最昂貴的布料,頭上插的、腕上戴的更都是些名貴的珠寶玉飾。為了演好這出戲,這些東西是必須的。

  「你在外頭等,我自己進去。」跟丫鬟交代了一聲,她深吸口氣,在臉上戴起花了整晚時間才找回的官家小姐面具。

  踏著沉重的腳步來到客房門前,她不斷告訴自己這麼做是對的,她不能給他帶來麻煩。幾次險些掉下來的淚,她只能不住的往肚子裡吞。

  叩!

  敲下第一聲房門的同時,裡頭的人馬上開門。

  東方霽打開房門,眼底有著明顯的焦慮,看得她心都酸了。「我等了一天一夜見你都沒有半點消息,還以為出了事,才正打算去找你呢!」

  「我、我因為已經一年沒見到家人了,有很多話想說,所以直到現在才回來。」茉悠差點就想把所有發生的事跟他全盤託出。

  他瞅了一眼她眉眼之間的不安,「進來再說吧!」

  「嗯。」該如何啟齒才不會傷到他?真的好難!

  「你爹罵你了嗎?」東方霽可沒忘記她當初是為了逃婚才離家出走的。

  茉悠攥緊藏在袖中的粉拳,擠出一抹僵硬的笑意,「沒有,爹見到我平安回家也就放心了。」

  「那麼他還有逼你嫁給你不喜歡的人嗎?」他問。

  她搖著螓首,「也沒有,爹已經不勉強我了,除非……除非我自己答應婚事,否則他是不會再強迫我嫁人了。」

  「最好是這樣。」東方霽冷哼。「那麼我們現在就走吧!」

  「走?要去哪裡?」

  東方霽橫了她一眼,好像她問了一個傻問題。「當然是去拜見你爹娘,親自向他們提親。我做事一向不喜歡拖泥帶水,既然決定的事,就該馬上去做。」

  「不……」

  他攬起眉頭,「不?」

  「我今天來找你,是想謝謝你這段日子的照顧,可我……我不能嫁給你。」茉悠強忍著心痛,終于把話說出來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凌厲的瞪著她。

  茉悠昂起下巴,直視著他,擺出一副高不可攀的官家千金模樣。「因為……我再也受不了到處奔波、餐風露宿的苦日子了。昨天回到家之後,我才知道我真是有福不會享,明明可以過得很舒適,還有丫鬟伺候著,吃好的、穿好的,為什麼還要自找苦吃?我再也受不了了,這樣你懂了嗎?」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東方霽緊扣住她的手腕低喝。「是不是你爹反對我們的事,所以你才故意這麼說?」

  她用力甩開他。「我爹根本不知道我們的事,是我……是我自己不想嫁給你。我爹好歹是個二品官,將來我想嫁什麼皇親國戚都有可能,為什麼要嫁給一個江湖出身的廚子?」

  看著東方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見他眼底流露出震怒和憤恨,她的心也跟著痛到都麻痺了,可是戲……還是得演完。

  「我爹說鄭王爺的世子有意上門提親,所以問我的意見。我想只要嫁進門,將來等世子繼承了爵位,那麼我就是王妃了,這可是別人求都求不到的姻緣……」霽哥,對不起!對不起!她在心裡狂喊著。

  東方霽忍無可忍的大喝。「住口!這不是你會說的話,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你才回家一晚,就整個人都變了?告訴我,究竟怎麼了?」

  「什麼事也沒有,其實我只是想利用你,利用你來治好我失去味覺的毛病,如今我的病情有了進展,也知道問題出在哪裡,那麼我也不需要再假裝自己喜歡你了,其實……我根本從來沒有喜歡過你。」

  最後一句話像是當場甩了他一個耳光般的讓他難堪。

  「我不信!」東方霽握住她的肩頭吼道。

  她被抓痛了。「還要我再說一遍嗎?我不喜歡你,我根本就沒有喜歡過你……」說到這裡,茉悠被他猛地一把用力推開。

  「你敢對天發誓?」他咬牙低咆。

  茉悠的心在滴著血。「為什麼不敢?如果我剛才說的有哪一句是謊言,就讓我一輩子失去味覺好了。」

  就讓她永遠嘗不出食物的味道吧!這是她傷了霽哥的心的最大報應,因為她說了謊,一個天大的謊。

  他抽緊下顎,眼眶泛紅的瞪視著她,所有的自尊都被踩在腳底下,曾有的驕傲變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原來……原來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呵呵∼∼原來賴著你的人是我……我懂了,我都明白了。」

  粉唇微張,她想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只能把話咽回去。「請公子就當作我們從來沒有見過,不要再來糾纏不清了,免得王爺世子誤會我們之間有什麼不清不楚。」

  東方霽俊臉一冷,「不用你說,我自會當作我們從來不曾認識。」

  「那就好。」茉悠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發抖。「還有……這些銀子就當作這段日子的開銷,我想我們還是要畫清界線比較好。」

      從袖中取出一只錢袋,她作勢要取出銀子,唯有這樣才能徹底讓他對她死心……

  他怒瞪著她,仿佛想用眼光將她一箭穿心。

  「給我滾!」

  茉悠早巳覺得自己快崩潰了,總算等到他說出這個字來。「我……」

  「馬上給我滾!」東方霽怒聲咆哮。

  她將錢袋收了回去,挺直纖背。「那我走了,公子請多保重。」

  「滾!」

  在東方霽的怒吼聲中,她幾乎是奪門而出,然而沒走幾步,滂沱的淚水已然順著她的面頰流下……她親手斬斷了他們之間的緣分,霽哥是永遠不會原諒她的,對她也將只剩下恨……
兩天後

  步出客棧的修長身影帶著蕭索,俊臉罩著的寒霜比什麼時候都更厚,那副難以親近的神態令經過身旁的路人都不敢靠近,就怕被冷得凍僵了。

  女人果然是天下間最虛偽的動物!

  想不到連他也會上當,呵呵∼∼真是太可笑了……

  下巴上長出的青髭,不修邊幅的模樣讓東方霽渾身上下都籠罩著濃濃的滄桑和落寞,那踽踽獨行的身影不再輕易接受任何人兒相伴左右。

  走過市井大街,他的心對外界完全失去了感覺,也沒了方向感,再也無法像過去那樣瀟灑和自在,他的心再也飛不起來,這讓東方霽更加的唾棄自己,自己居然還留戀著那種自私的女人。

  「我說小舅舅,你就這樣走啦?」

  冷不防的,天外飛來一個可愛到不行的娃娃音,讓走在前頭的身影頓住腳步,他瞇起黑眸,回頭找尋聲音的主人。

  大街上的路人不多,撇去一些身高、身材不像的,就只剩下那蹲在石階上的小老頭。這小老頭個子矮小,和平常見到的沒什麼兩樣,不會讓人想多看一眼,只是這小老頭卻是一臉饞相的舔著手上的糖葫蘆,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

  東方霽確定目標,快步的上前一把拎起小老頭的後衣領。

  「你怎麼會在這裡?」

  就見小老頭對他嘿嘿的笑,沒仔細看還真以為他缺了顆大門牙,原來是故意漆成黑色的偽裝。「小舅舅怎麼認出我的?」娃娃音配上皺巴巴的老臉,看起來真是突兀又好笑。

  「這種把戲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他對她的易容術一點都不捧場。「你在這裡做什麼?你爹娘呢?」

  小老頭被吊在半空中,誇張的嘆了口氣,繼續舔著糖葫蘆。「本來我跟娘打算偷偷瞞著爹,一起出來惹是生非……不是,是出來透氣。想不到還沒出家門,娘就被爹逮著了,唉!娘真是越老越沒用,枉費她年輕時還被叫作『鬼見愁』,我看遇上爹之後就變成『鬼打牆』了。」

  「是這樣嗎?那要不要小舅舅送你回去,讓你們一家團聚?」東方霽嗤笑的說,而這要脅果然馬上讓那小老頭舉起白旗。

  「小舅舅,別這麼無情嘛!你忘了,我可是你最、最可愛的外甥女。」她趕緊祭出撒嬌的本事。「先別說這些,我說小舅舅,你當真這樣走啦?真的不理未來的小舅媽?」

  他俊臉倏地繃緊。「你到底跟了我多久?」

  「嘿嘿,也沒多久,大概十天左右,可是我很乖,沒有故意搗蛋、破壞小舅舅和小舅媽的感情。」小老頭諂媚的說,那口氣跟她那個娘,簡直像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東方霽磨著牙,嘶吼一聲,「不要叫她小舅媽,她不配!」

  「小舅舅真的信了她說的話?」她斜睨著一向聰明絕頂的長輩,很懷疑他居然這麼容易就上當了。

  「哼!她都敢對天發誓了,我為什麼不信?」他忍怒的嗤道。

  她發出嘖嘖的聲音,慢慢搖著花白的腦袋瓜子。「小舅舅真是太不懂女人了,女人可是標準的口是心非,意思就是嘴裡講的跟心裡想的完全相反。」

  「什麼意思?」

  小老頭解決掉了糖葫蘆,兩手搓了搓。「既然小舅舅誠心誠意的問了,那我這個可愛的外甥女就來幫小舅舅解惑……咳咳,意思很簡單,就拿我娘來說好了,娘明明就愛爹愛得要死,可是一旦爹管得太多太嚴,讓她不能出去興風作浪,她就會氣得噗噗跳,大罵她不該嫁給他,還說當年是被我爹給騙了,這次一定要休夫,可是說了十幾年了,也沒見她真的把爹休了。」

  見東方霽的腦袋還轉不過來的表情,她覺得不該把這些大人想得太厲害了。

  「未來的小舅媽要是真的不喜歡小舅舅,大可不必親自來跟你說那些傷人的話,隨便差個下人來說一聲就好了。」小老頭兩手環胸,「小舅媽鐵定有什麼難言之隱,難道小舅舅真的相信她是那種無情的女人?」

  他為之一怔。

  沒錯,他是不信茉悠會說出那些話,她的善良和體貼是他長久和她相處之下感受出來的,不可能偽裝,除非她真有什麼不得已的苦哀?

  想到這裡,東方霽登時手掌一鬆,讓沒有防備的她頓時哀叫的跌坐在地上,只見他人已經施展輕功,走了好遠。

  「好痛……」小老頭揉了揉摔疼的小屁股。「小舅舅,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你最可愛的外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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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連著好幾餐都只喝水、不吃東西,茉悠已然餓得兩眼昏花、四肢無力,可是要叫她吃那個人做出來的菜,那麼她寧可餓死。

  將剪子藏在袖內,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只要饕餮一天不死,爹就不會清醒過來,也就因為了解自己的親爹,她才更不想見到他坐上高官的位置,讓百姓受苦,這是身為女兒該做的事。

  還有茉悠也知道更不能讓饕餮進宮,所以唯一的路就是殺了他。

  「看你連路都走不穩了,再不吃東西,可是會撐不下去的。」饕餮就想看她能挨上幾頓。「這幾道菜可是我專門為你做的,快點吃吧!不要再逞強了。」

  對滿桌的菜,她連看都不看一眼。

  「我不吃!」

      然而饕餮對于她的固執,已經開始失去了耐性。「好,你不吃,一心三思想求死,那你不管你娘了?」

  「你……」茉悠恨極的怒視他。

  他軟硬兼施。「我也不想這樣威脅你,所以你就別再這麼倔強了,快點吃吧!」

  看來真是沒有其他法子了。

  茉悠暗自屏息,作勢起身要走到桌前,然後假裝身子一個不穩,搖晃了下,等待饕餮靠得更近。

  「小心,可別摔傷……」他果然上了當,伸手就要扶。

  就在這一瞬問,茉悠握緊藏在袖中的剪子,沒有絲毫遲疑的朝他手臂刺了過去。沒有預料到她竟敢動手傷人,饕餮吃痛的大叫,一把將她揮開。

  她踉蹌的僕在幾上,忙不迭的站好,兩手仍握緊剪子,「我不會嫁給你這種喪盡天艮的男人,你連霽哥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在你心裡就只有他嗎?」他一手按住淌血的傷口,一面冷笑。「等我得到你的人,你看他遺願不願意要你?」

  恐懼讓茉悠的牙齒直打著顫,她吞咽了一下,接著說:「我不再是一年前那個柔弱無助的秦茉悠了,就算殺人才能救得了我的親人,我也願意冒一次險。」

  說完,茉悠將剪子的尖端朝向他的方向,朝他猛撲了過去……

  饕餮眼明手快的將圓凳踢向她。「可惡!」

  「啊!」被凳腳絆了一下,她柔弱的嬌軀立刻摔在地上。

  他撕下衣角,迅速的幫自己的傷口包扎,然後露出一抹獰笑,「這可是你逼我的……我就先跟你圓了房,到時不怕你不死心場地的跟了我……」

  「不要過來!」茉悠驚叫的想要拾起落在地上的剪子,那是她唯一的護身符。「你不要過來……」

  饕餮將剪子踢到更遠的地方,讓她拿不到。

  「別說我不懂得憐香惜玉……」饕餮粗暴的欺上茉悠的身子,拉扯著她的衫裙,讓她忍不住驚恐的大叫。

  「不……爹……爹救我……」她掄拳捶打著他,可是完全抵抗不了他的力氣。

  他猛扯開她的襟口,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肌膚。「你爹可是樂觀其成……」

  茉悠淚流滿面的叫著,以為再也沒有希望了。「霽哥……霽哥……」怎麼辦?她再也沒臉見他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房門上傳來一聲砰然巨響,整個門面被人用力撞開,如電般的身影飛掠進來……

  見到屋內的情況,他俊目暴瞠,運起八成的掌力拍向饕餮的背部,當場讓他吐出一大團鮮血,軟軟的僕倒在地。

  「……霽哥?」

  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如今再見,卻是恍如隔世,茉悠拉攏衣襟,霎時淚水盈睫、噎不成語,只能淚盈盈的望著他。

  東方霽也看著她,那眼神又愛又氣,卻還有更多的惱。

  「你這笨女人!」

  「霽哥!」她失聲痛哭的撲進他懷中。「霽哥……你來了……我不是在作夢……我好高興……」

  他將雙臂縮得更緊,恨不得將她融入自己的身體內。他忿怒的低吼著,「你為什麼不說?這種事為什麼不早點跟我說?」

  「嗚……我不要霽哥為難……我已經知道我爹對『閻宮』做了什麼……就算他犯了錯,可是……他終究是我爹……我不能丟下他不管……」茉悠斷斷續續的道出心中的苦。

  聞言,他有些明白了。「所以你擔心我不幫他,才故意說出那些話?」

  茉悠泣不成語。「我我……不要霽哥為難……」

  「那你就寧可跟我分開?」他氣不過的質問。

  她哭得更兇。「我舍不得……我真的好想嫁給霽哥……可是……我爹是『閻宮』的仇人……」

  「你……」東方霽氣結。

  「霽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說那些話傷你的……不要生我的氣……」她哭得涕淚縱橫,緊緊的圈抱住他不放。

  東方霽還想說什麼,但眼角注意到挨了一掌的饕餮慢慢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只得先將她護到身後。

  「東、方、霽……」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饕餮抹去嘴角的血蹟,咬牙切齒的瞪視他們。

  唇角一撇,「原來是你。」

  「我、我不許你……再來破壞我的好事……」他瞇起蛇般的眼,繃著聲說。

  「就憑你做出來的這種菜色,就妄想當上禦廚?」東方霽壓根不把他放在眼裡。「你當真以為皇帝老頭吃不出味道?你做出來的菜滿是血腥味,就像你的人一樣,冰冷自私、沒有感情,你該學你師父封刀歸隱,好好的去懺悔。」

  饕餮又咳了幾聲,都咳出血來了。「你……你……」

  「我絕對不會原諒像你們這樣濫用美食的名義、毫不尊重天地萬物,現在居然還妄想進宮成為禦廚的人。哼!就憑你做出來的這些東西,只怕是連豬都不吃的餿食,甚至連閻羅王都不屑吃上一口。」

  「嘔!」又吐了口鮮血,饕餮又恨又怒,眼底滿是不甘。「東方霽……總有一天我……我會贏過你……」

  睥睨著饕餮翻著白眼,他冷哼一聲。「我是很想叫你下地獄去反省,不過看在你師父的面子上,我不會殺你。」

  「我……我一定會打敗……你……」說完他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茉悠驚呼,「他死了?」

  「就算他罪該萬死,我也不想因他弄髒了手。」東方霽決定把他交給「鬼廚」處置。「他暫時還死不了。」

  她這才放下心來。「霽哥,我……」

  「以後不許你再這麼做了,有什麼事可以跟我商量,知道嗎?」他惱怒的說。

  「霽哥願意幫我爹?」茉悠不禁動容。

  東方霽沉下俊臉,「他私吞了那一大筆賑銀,就應該接受王法的制裁,但是為了你,我會向皇上求情,求皇上饒他一命,讓他在牢裡好好的悔過,這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了。」

  「霽哥……謝謝你……」她啜泣著說。

  他撇了下嘴角,「當然皇上那邊可不會答應得太爽快,那老頭鐵定會跟我談條件,藉機要脅我時常進宮做菜給他吃。」

  茉悠當然了解他有多麼厭惡被人威脅,而他這麼做全是為了她。「嗚……我代我爹謝謝你……」

  見她哭個沒完沒了,他實在想不出其他辦法,索性低頭覆住她的小嘴……

  「哇!」一聲娃娃音的驚嘆聲響起。「原來除了爹娘之外,其他人也喜歡玩親親,改天我也要找人來試試。」

  兩人聽見聲音,倏地分了開來。

  他利目一射,「別以為我不敢揍你!」

  「我什麼都沒看到……」聽見咆哮聲,娃娃音知道自己倒大楣了,還是先溜再說。

  茉悠紅著小臉,「那是誰?」

  「說來話長。」他牽起她柔軟的小手,格外珍惜彼此的感情。「以後有時間再慢慢跟你說。」

  「嗯,」她仰起小臉,秀眸飽含對他的信任和愛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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