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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吉-[情人永久保固 5 ]浪子很純情

金吉-[情人永久保固 5 ]浪子很純情

現在是什么情況?
這個跟她有老鼠冤的家伙不但徹底忘記她
還花大錢請她當管家負責買便當煮消夜?
既然他想當肥羊雇主,她又何必跟錢過不去……
優雅又有著難以抗拒的吸引力?全都是屁啦!
他腦袋空空,除了搞破壞和把美眉的把戲一流外
根本是沒氣質沒禮貌,任性又自閉的繡花枕頭!
明明他大少爺花名在外,換情人就像換衣服
怎會轉性不去找眾女友拍拖,卻像牛皮糖纏著她不放
大男人比三歲小孩還番,瞬間變臉更是他的絕招
搞得她不得不舉手投降并“割地賠款”任他纏
好吧,她承認自己是“外貌協會”資深且忠實的會員
他桃花氾濫的禍水長相讓她忍不住想“惡虎扑羊”
但識人不清、遇人不淑一次就夠了
她才不想再次讓蛤仔肉糊住眼睛,傻傻的對他動心…


楔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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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炎熱的氣溫并未隨著夏季的腳步遠離而稍降,小可愛仍是最受歡迎的打扮,俏麗的五分或七分褲,再加上五花八門的小陽傘,輕快的顏色與裝扮讓人心情整個飛揚起來。

  所以,這個全身上下非灰即褐,就像一個黑洞和周遭的明亮格格不入的女人一出現在這臨海小鎮,讓人想不注意到她都很難。

  她穿得其實不難看,又灰又暗的衣服搭配清一色黑配件,單論質料與樣式可以說是很有品味的,只是在以鮮明色調當道的這個季節顯得相當突兀。

  女人握著手中的名片,站在這棟漆成蘋果綠、一樓和二樓陽台都種滿了綠色植物的房子前已經十几分鐘了,相對的也惹來鄰近几戶人家頻繁的關注與張望。

  離開?或是硬著頭皮按下門鈴?她心底第一百次天人交戰,但依然沒結果。

  伍白梅!你在干什么?她暗罵著自己,已經有點受不了站在這里當人形看板讓人觀賞,幸虧大門前有天棚,人行道上也有樹蔭遮陽,要不然在這種太陽大到可以煎雞蛋的天氣,她不中暑才怪。

  不過是……不過是個在八年前跟她有老鼠冤的家伙,而且憑他那顆只對美女才會稍微靈光一些的腦袋,八成早把她忘得一干二淨了。

  沒錯!都八年了,而且只有她自己莫名其妙把時間記得那么清楚,她干嘛那么猶豫?于是伍白梅抬手點住門鈴,差零點零一秒就要往下按。

  可是……

  天底下這么大,這么多人,她犯得著逼自己在一個曾有過節的人身邊工作嗎?

  沒錯,犯不著!于是她又縮回手,轉身准備離開。

  但是……

  現在工作這么難找,她學經歷是不錯,卻也沒有好到人人搶著要的程度。

  而且專業管家是一種要能以客為尊、隨遇而安的職業,她連推了三份工作的紀錄恐怕會讓往后的雇主對她的專業產生質疑。

  難得學姐推荐她過來,而且這份工作的福利真是好得讓人羨慕,薪水高又包吃包住,對正好搬離舅舅家的她來說真是再好不過了。

  所以,把屁股對著大門的伍白梅又轉過身。

  就當作先面試唄!反正也不一定會被錄取,介紹她來的學姐和她說過,接連几任有著丰富經驗的專業管家在他身邊都待不久,沒有一個超過三個月,伍白梅立刻認為這家伙十成十是個龜毛又難伺候的人,她心里這么想,又抬起手准備按電鈴。

  但是……伍白梅又縮回手,然而這回她來不及想什么“但是”,蘋果綠洋房的白色大門就被打開了。

  “咦?你來了?”有些沙啞而干澀的嗓音,男人頂著一頭挑染著几撮白色的紫紅色發,蒼白的皮膚像是几百年沒晒過太陽,一身特別打扮過的衣著,卻無法掩飾他布滿血絲的眼。

  “太好了,這樣我就不用出門了,麻煩你先去幫我買個便當,我肚子快餓扁了。”他說著從皮夾里掏出一張千元大鈔遞給她。

  伍白梅有些微怔,盯著他。

  現在是啥情形?會不會太突然了點?哪有人見面不到三秒鐘,就掏出千元大鈔要她買便當?

  不,其實那一瞬間讓她更吃驚的,是這家伙禍水般的相貌不只沒改變,八年不見,他更多了几分男人味,那過于漂亮的眼磨練出冷冽的鋒利,眉間更見沉郁的顏色——雖然后來伍白梅才知道那是因為他忘了戴隱形眼鏡出門,可就算是這樣,還是比他當年清秀美少年的模樣更能妖惑人間。

  伍白梅的靜默讓男人怔了怔,片刻后才道:“你不是新來的管家嗎?”他早上接到電話,說新任管家中午會到。

  “呃……”伍白梅匆忙回過神,眨了眨眼,臉上有些臊紅,連忙移開視線。

  “是啊!我是。”真丟臉,她剛剛的表情一定像熊看到蜂蜜一樣,眼睛都發直了。

  伍白梅完全沒心思去想在這一刻前她對這個工作的猶豫不決。

  “那就對了,快去買,再拖下去我就要進醫院打點滴了。”倚在門邊的男人忽然一臉委靡不振的頹廢狀,像下一秒就要被閻羅王抓去當女婿。

  伍白梅只好接過他手中的千元大鈔,匆匆忙忙地轉身要去買便當,雖然腦袋對眼前的情形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根本不是她預想過會有的情形啊!她以為她至少會經過面試,或者最少也該要先有自我介紹……

  “喂!”身后的男人突然喊住她,伍白梅停下腳步,轉身的同時,混亂的思緒也逐漸歸位。

  男人像有些困惑地抓了抓頭,眉心打了兩三個結,最后才像放棄掙扎般地問:“我以前是不是見過你啊?”

  伍白梅感覺腦袋里有根筋被繃斷,她把握拳的手藏在身后,微微一笑。

  “沒有吧,我是大眾臉嘛!”呵呵……

  她干嘛生氣?早就說這家伙根本不可能記得她的!

  可是她還是有股想拿榔頭捶他的沖動。

  她當年竟然那么的難過,簡直像白痴一樣!

  “哦!”男人像恍然大悟一般,上下打量了她半晌,“也對。”他一邊喃喃地說著,一邊轉身進屋。

  伍白梅只覺有一桶油打她頭頂正在狂燒的怒焰澆下。

  “對了,趕快去買便當,我真的快餓死啦!”合上門前,他又不放心地探出頭道。

  伍白梅回給他一個燦爛的微笑。

  她決定,騎車到半小時車程外的市區,去找一間人最多、隊伍最長的自助餐慢慢排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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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格講起來,要伍白梅回想徐安揚究竟有什么優點、有什么魅力讓她記得他這么久,還讓當年的她如此傷心?答案是——

  沒有!

  好吧,如果把徐安揚那天生桃花泛濫的禍水長相給算進去的話,勉強算是一個原因,不過這也証明了伍白梅自己總是堅決否認的事實——她是“外貌協會”資深且忠實的會員。

  餐桌的兩邊,一邊是以風卷殘云的神速掃光便當的徐安揚,另一邊則是一開始錯愕,接著無言,最后沉默地看著餓鬼投胎般吃相的伍白梅。

  直到便當里最后一粒米被意猶未盡地吃進嘴里,徐安揚才整個人癱在椅子上,滿足地打個飽嗝。

  其實一開始,伍白梅還是有點罪惡感的,因為她足足讓徐安揚等了一個多小時才把便當買回來,而他什么抱怨也沒有,看到便當就像小鬼頭看到糖果玩具,開心得不得了。

  可是那些罪惡感隨著他難民般的吃相變成無言以對。

  她聽說,這男人依然和以前一樣,是個換情人像換衣服、花名冊比百科全書還厚的花花公子,認識他的人無不用一種有些戒懼卻又難掩向往的口吻形容他的優雅——

  像魔鬼般會讓人毀滅,卻又有著令人難以抗拒的吸引力。

  伍白梅挑眉看著眼前男人吃飽喝足后,比痞子還痞子、比無賴還無賴的模樣。

  什么優雅又有著難以抗拒的吸引力?

  全都是屁!

  那些為他傷心流淚的女人真該看看這一幕,保証比去看心理醫生做專業咨詢,或是藉酒澆愁,閱讀什么心靈雞湯還來得有療傷神效。

  “飽了,可以開工了。”徐安揚說著便起身。

  伍白梅跟著站起來,“徐先生,關于我的工作……”她忽然不曉得該怎么說下去。

  其實她一開始還有點想藉著買便當,讓他對她產生不滿,決定打發她回去的打算,這想法是有點不知好歹啦,可是天知道她猶豫的腸子都要打結了。

  “哦。”徐安揚像忽然想到她似的,愣了一秒鐘,才搔了搔頭,“你……看你要干嘛吧,我等一下要出去,很晚才會回來,不用幫我准備晚餐了,但最好有消夜。”他講到最后一句,露出一個期待的笑,頰邊梨渦大剌剌地跑出來見人。

  伍白梅又傻眼了,一半原因是這個上一刻吃相像餓死鬼投胎的家伙,竟然可以一轉眼又笑得這么可愛,另一半原因則是,她不敢相信竟然有人可以對一個見面不到一小時的人說,把自己的家交給她?

  雖然她是來應征管家的,但他難道不怕她是金光黨嗎?

  這家伙是太隨便還是少根筋啊?

  “那個……我是說,徐先生,難道你不用面試我?”好歹該談談,才知道兩人對不對盤,畢竟他是雇主,也得請一個看得順眼的管家吧。

  “啊?”徐安揚的表情又寫滿了困擾,接著才像小學生硬著頭皮上台報告般,坐回椅子上。“面試啊?那……好吧,咳!”他輕咳兩聲,想了想,才道:“伍小姐今年几歲?”

  怎么他的反應像她提出了個很奇怪的要求似的?只是伍白梅沒花太多心思去計較這個問題。

  “二十六。”很多人都會先入為主地認定太年輕的管家會不適任,可是她有信心能跟其他資深管家做的一樣好。

  徐安揚點點頭,咧嘴一笑,“哦,那很好啊。”接著他換了個姿勢,又想了一會兒,才再開口,“從事這工作几年了?”

  “從大學畢業到現在,將近三年,不過我有大學時期飯店經理人實習的經驗。”

  徐安揚露出一個寫滿驚奇的表情,點點頭,這回想得比較久才道:“嗯,很好,就這樣。”擺明懶得再想那些浪費他時間的問題,他站起身,“你今天就開始工作。”有事不必奏,無事請退朝!

  哇咧……伍白梅被他打敗了。

  “你就這樣決定要雇用我?”如果不是跟同行前輩的好關系,讓她確定徐安揚的前几位管家都是被他給辭走,而不是因為他有什么怪癖讓被他聘用的人嚇得收拾細軟落跑,她可能會覺得自己上了賊船。

  而且說實在話,她比較想被打回票。

  “對啊!”徐安揚像她問了個奇怪的問題,“事實上,你來之前我就說過要請你了。”不然要她來干嘛?

  所以他才會對她提出面試的請求感到錯愕,不過既然她堅持,他也不介意配合,只要她答應留下來就好,因為……

  “為什么?”伍白梅難以理解,哪有雇主會隨隨便便請一個陌生人和自己二十四小時生活在一起?

  雖然不是每個管家都和雇主住在一起,不過徐安揚開的條件包括吃住由他負責,而且要能二十四小時照看他。

  徐安揚一臉被問倒的表情,支吾了半晌才道:“你等等……”他踱到客廳,再折回來時手里拿著一個像風車又像風扇的東西。

  四片扇葉只有一片是紅的,其余三片是白的,杆子和底座都是金屬制。

  “這是我發明的東西,嚴格來講它的原理不是我發明的,我的重點是,你有沒有玩過大轉盤?”

  伍白梅點點頭,不明白這和她的問題有什么關系。

  “這就對了,每次我有什么疑難雜症,就用大轉盤來解決。”他把那座小風車放在桌上,“你一定覺得它長得很像電風扇對不對?”

  不知是否是錯覺,伍白梅覺得此刻的他跟方才判若兩人,一掃前一刻內向得像多說一個字會出糗一般。

  “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其實它有個機關,你看到支杆的頂端上是不是有一只小瓢虫?當然這不是真的瓢虫,我只是故意把它做成瓢虫的樣于,不要問我為什么是瓢虫而不是蝴蝶或蜜蜂,重點是,無論怎么轉,到最后一定只有一片葉子會朝向正上方,也就是小瓢虫的地方,它跟風扇或風車不一樣的地方就在這里,因為風扇轉到最后葉子不一定向上,你懂嗎?”

  說了一大串,伍白梅總算有點頭緒,跟著覺得頭暈了起來。

  不要告訴她……

  “而葉子只有一面是紅的對不對?它代表BINGO,我現在問它:該不該雇用你?”他伸手轉動扇葉。

  伍白梅根本沒心思看結果,只覺得自己遇到了難以理喻的“怪咖”!

  為何她以前從沒發覺徐安揚根本不是個正常人?

  扇葉快速轉動了几秒鐘,最后緩慢地停了下來,紅色葉子指著正上方。

  “啊!真是太神奇了,你瞧,又是BINGO!”徐安揚把風車收走,像是這個話題已經沒有繼續的必要。而在他說這句話的同時,伍白梅覺得自己像是被他給耍了。

  “就這樣,記得幫我買消夜。”他丟下話就快速地沖上樓。

  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伍白梅決定放棄要徐安揚請她走路的念頭。

  反正她也需要工作,而且他一點也不記得她,她則是在看清他的“真面目”后感覺自己過去像個白痴,竟然會暗戀這種腦袋里不知裝了什么,要氣質沒氣質,要禮貌沒禮貌的繡花枕頭!

  是的,她曾經暗戀他,不過那都過去了,現在他只是一個提供優渥條件的肥羊雇主,她又何必跟錢過不去?

  打定主意后,伍白梅決定等他下樓,確定今天第一天工作的內容和她所被允許的出入范圍。

  有些雇主會特別要求管家不要進入臥房或他們工作的地方,這些畢竟都跟個人隱私有關,還在合理的限制之內。

  在等待的空檔里,她在一樓繞了繞,檢視了一下環境。

  只有一個宇能形容,那就是“亂”!

  一樓除了客廳,也就是客人走進來目光所及的范圍之外,其他地方都像亂葬崗一樣可怕。

  很好,不管今天他要出門多久,她有得忙了。

  接下來兩個小時就在伍白梅不耐煩與疑惑的等待中晃過,她几乎要懷疑徐安揚直接從樓上開了一道任意門離開了。

  在她等到几乎想沖上樓去一探究竟時——其實一個小時前她就想這么做——但基于職業道德、基于她還不想這么快看到二樓可能比亂葬崗更可怕的景象,她忍了下來。

  一陣濃郁的古龍水香味伴隨著輕快的腳步聲踏進客廳,徐安揚一身裝扮和行頭簡直比雜志上的模特兒更氣派優雅,徹頭徹尾換了個人似的。

  “我出門了,家里就交給你了,一切自便,Bye!”徐安揚撥了撥整理得帥酷有型的頭發,抄走門后挂著的鑰匙就要出門。

  “等等。”伍白梅好不容易才從錯愕中回過神。

  老天!她終于知道以前老套的愛情電影總愛演的女主角麻雀變鳳凰、男主角看得目瞪口呆時的感覺。

  只不過如今角色對換,麻雀變鳳凰的是個男的,而她則是那個看得瞠目結舌的笨瓜。

  雖然先前徐安揚打算自己出去買便當時也特意打扮過,不過和現在還是有一段差距,如果要再對比他剛才在飯桌上的模樣,那落差可能跟聖母峰與馬里亞納海溝有得拚。

  什么是優雅又有著難以抗拒的吸引力?

  如果不是知道他腦袋異于常人,她相信現在自己一定舉雙手雙腳贊成這樣的形容。

  看來,她果然還是重外貌勝于一切,伍白梅在心底苦笑地承認自己的膚淺。

  他很懂得裝扮自己,在發型與服裝飾品的精心搭配下,再加上先天的好條件,本來形象全失的邋遢男搖身一變成為超級萬人迷,每一個眼神都帶著魔鬼的邪惡魅力,每一個動作都猶如天使般的超然脫俗。

  整裝后的他是藝朮品!伍白梅這么告訴自己,所以她的贊嘆并不是一種罪過,人本來就善于欣賞美的人事物。

  “我……”好不容易從驚艷中回過神,伍白梅臉上不禁一陣臊紅,期期艾艾地道:“徐先生,我今天可以做些什么?有什么是我必須注意的?”至少把這些交代完再走吧。

  “叫我安吧,或安揚也行,我不習慣人家喊我徐先生。”這一刻的徐安揚與兩個小時前又回然不同,自信而優雅,風度翩翩,有種難言的魅力。“屋子里每個角落你都可以暢行無阻,我把房子交給你,你就當自己是它的主人。二樓樓梯口右手邊第一間房間是你的,有衛浴設備,你今天就可以搬進來。當然我想你知道我的工作內容,所以可以的話,我放電腦的房間你盡量別出入,也別碰它們。”

  “我明白了。”伍白梅也很快地回復她的專業賦予她應有的樣子。

  “還有別的問題嗎?”他微微挑眉,隨意一個動作都性感無比。

  伍白梅有那么一瞬間覺得自己又要被迷住了,感覺從他“變身”后,一舉一動都像有意無意地在放電,道行淺一點的早就尸骨無存了。

  幸好,她一向以自己高超的專業能力自豪,不到一秒鐘就收起不該有的散漫與恍惚,“我了解了,我會准備好消夜等您回來,請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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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十二點的鐘響。

  與出門時的意氣風發相反,徐安揚踏著沉重的腳步,像精力已在和女伴耳鬢厮磨中耗盡,只剩一具空殼機械式地回到家。

  今天依然是充實的一天……大概吧!要不然他想不出有什么比瘋狂地揮霍生命更有意義的。

  雖然工作和發明是他的興趣,但一堆程式寫得再精密再困難,也不是他自己想要才去寫的,偶爾他忍不住懷疑自己不斷寫程式,再不斷寫一個更高明的去破壞它,簡直就像傳說中黃泉河畔那些永遠在重復相同的事、卻永遠會在最后一刻功虧一簣的鬼魂一般,重蹈著相同的卻注定被破壞的輪回。

  而他的發明則從來沒有人認可過,旁人不是認為他盡做些荒誕又無聊的蠢發明,就是專想一些讓人搖頭嘆氣的鬼點子,從他國小第一次的發明——家庭作業自動掃描器,那簡直是尖端科技的結晶,至少在那個年代是如此,將參考書的光碟放進電腦里,再把作業簿格式與當天老師出的題目輸入電腦,接著電腦會仿照他的筆跡將作業列印出來。

  想當然耳不到几天就被抓包了,那台電腦還被老爸沒收,從此他不管發明什么都會被歸類為偷懶、離經叛道、沒營養……

  他唯一會被認同的,就是他那張帥臉。

  沒錯!他真是有夠帥!走過鏡子前的徐安揚瞥見鏡中反射的影像,心里如是想,原本像槁木死灰般的身體立刻挺得筆直,自戀地端詳著鏡中那張有些疲累而憔悴的臉,一手比了個七字拖住下巴,對著鏡中的宇宙無敵美男子露齒一笑。

  就算他認不出每個人的長相有何不同,但每回和女友們約會時,或者他不那么邋遢的時候,身邊的人總會情不自禁地表現出對他的欣賞和驚艷,久而久之,他也就認定自己帥到一走出門就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花了一個下午加晚上的時間,打掃完一樓和自己接下來要住的房間的伍白梅,下樓來看到的就是這景象——徐安揚欣賞著鏡子里的影像猶如正在觀賞世界名畫一般專注出神,讓她一時間不曉得該不該打斷他的自我陶醉。

  直到徐安揚瞥見鏡子里出現在他身后的背景兼壁花。

  “還沒睡啊?”他一向大方地展現自戀的一面。“有幫我准備消夜嗎?”

  他轉過身,問出這句話的同時,才發現屋子似乎有些不一樣。

  也不是太明顯的改變,因為他一向把客廳弄得干干淨淨,畢竟這里是所有來客第一眼、也是唯一會待的地方,以他的好面子當然會打點的妥妥貼貼。

  讓他覺得怪異的,是他感覺整間屋子的氣味未免也太干淨了一點。

  徐安揚忽然大步走向玄關,朝廚房和其他房間張望,接著氣急敗壞地跑回伍白梅跟前。

  “你!”他指著她,瀟灑的花花公子已不復見,此刻的他像個被踩到尾巴的恐龍。“你做什么把我房子搞成這模樣,這不是我家!”難怪他一踏進屋里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一塵不染,窗明几淨,這還有人氣嗎?簡直像供人觀賞的樣品屋!他不喜歡這樣。

  伍白梅有些錯愕,以為他好歹會感謝她打掃半天的辛勞,當然這或許有點自以為是,可是明明是他告訴她把自己當成房子的主人。

  “我只是做我該做的工作,這房子比垃圾場還恐怖。”差別只在于別人不會老遠就聞到那股餿味。

  經過這半天的大掃除下來,伍白梅僅剩一點點對徐安揚的好感,以及被她歸類為錯覺、他臨出門前那場電力亂竄,如今已蕩然無存。

  哪個女人會對一個住在豬窩的男人有好感?就算這男的長得多帥……

  “垃圾場?!”對她批評自己的愛窩為垃圾場,徐安揚非常有意見。“你看過哪里的垃圾場像我的房子這么……這么……”他氣到辭窮。

  “這么氣派嗎?”伍白梅挑眉,有些似笑非笑。“的確沒有,這么氣派華麗的垃圾場,就算英國女王或美國總統家里有專門倒垃圾的地方,一定也比不上。”

  白痴都聽得出這些話有多么的諷刺,可徐安揚的舌粲蓮花是專門用來討女人歡心的,對這種答辯一向最拙于應付,因此只能指著她的鼻子,半晌說不出話來。

  如果因此讓他把她攆走,伍白梅也不后悔,要她在垃圾場工作,她還寧愿去當大樓清潔工。

  她實在沒辦法忍受看到臟亂卻完全不予理會。

  沒錯,把她辭了吧!下午時會決定留下來就是個錯誤,這男人除了外表,其他行為習性都糟到不行,要為這樣的人工作簡直是跟自己過不去。

  許久后,徐安揚的臉色卻緩了下來,爬亂一頭紅發,像在提醒自己似的,他沉吟著,接著討好地對她笑了笑。

  “我請你來又不是讓你當清潔工,你不動手我薪水照樣給你啊,所以你以后別再弄了……啊,二樓沒慘遭你毒手吧?”

  伍白梅挑高一層。

  慘遭毒手?說得好像她大掃除是什么殺人放火的勾當似的。

  “很遺憾,你這間房子實在太亂了,光是整理一樓就花了我大半天的時間。”

  如果不是她手腳俐落,普通人大概整理到一半就投降了。

  “而且身為管家就是要打理你的生活起居,我也有我的職業尊嚴,我們雖然不像你們這種程式設計師或工程師那么有頭腦,但在跟家庭管理有關的方面也絕不馬虎。”臟亂會導致疾病和精神委靡,一個專業管家絕對不可能放任自己工作的地方淪為垃圾場。

  “是是是……”聽到二樓還沒被“蹂躪”,徐安揚著實松了一口氣,仍然是一臉討好地道:“可是出來混嘛,我給你方便,你也給我方便,大家都方便,不是很好嗎?”這會兒他又變成標准流里流氣的口吻,簡直和小混混沒兩樣。“你只要替我買便當和消夜就行了,何必跟我房子里的東西過不去?”嗚……光想到她不知丟了他多少寶貝收藏,他就心痛不已。

  伍白梅瞇了瞇眼睛,几乎是咬著牙道:“你每個月花五萬多塊請我來幫你買便當和消夜?”

  “這很好啊!吃飯皇帝大,我請你來替我打點這皇帝般大的事,多偉大啊!”光想到他都要痛哭流涕了,每天能有熱呼呼的便當可吃,人生多美好!

  伍白梅深呼吸,順了順氣后才開口。

  “徐先生,我覺得這是對我工作和專業的輕蔑,就像你一個程式設計師,人家花錢卻只請你破解一個小學生都能輕松過關的游戲。”她挺直背脊,不給一點轉寰余地地道:“如果你不滿意我的做法,那么我可以離開。”

  領了讓一般白領階級欣羨的薪水,卻只是三餐買便當?這跟領薪水不做事的米虫有什么兩樣?對自己工作感到自豪的她無法容忍這樣的妥協。

  徐安揚張口結舌,沒想到她會這么嚴肅的回應,支吾了半晌,就像白天時他“面試”她時的情況。

  有這么嚴重嗎?他搔了搔頭。

  其實……她說得也沒錯啦!只不過他一點也不介意有凱子花錢請他玩“超級瑪莉”。

  伍白梅以為這下她總算可以擺脫這個住在垃圾場的懶鬼兼怪咖,卻不料他抬起頭,笑了笑。

  “那好吧,你說怎樣就怎樣羅。”他迅速又換了張凝重且嚴肅的臉,“不過可不可以拜托你,我的房間你千萬千萬別動,好嗎?”

  她張開嘴,卻說不出話來。

  原以為他會氣得要她走人,誰知他卻反過來討好她?這男人的原則是不是太廉價了點?

  伍白梅卻不知道,徐安揚過去几任管家從來沒能讓他乖乖妥協,他會故意跟管家唱反調,而且以此為樂,順便比比看誰能堅持到最后,而結局通常是管家投降,或直到管家離職前都還難分勝負。

  她更沒想過這個嚴禁任何人把他房子變成樣品屋的徐安揚,為何寧愿破例讓她整頓垃圾山也不辭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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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追究起徐安揚和伍白梅之間的老鼠冤,也沒什么特別了不起,簡單來說只是一段青春校園的插曲,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而伍白梅相信徐安揚老早就忘了這回事。

  徐安揚國中念了四年,高中也念了四年,還差點畢不了業,原因很難說清楚,總歸一句話就是“罄竹難書”,意外的是聯考分數爛得讓師長想吊面線自殺的他,在拿到麻省理工學院入學資格后,從大學到碩士只花了四年的時間就念完了。

  所以,徐安揚其實是伍白梅的學長,但因為上述原因,兩人高中同班了三年,而且也相鄰而坐了三年。

  伍白梅記得剛好是他們那一屆,學校取消了能力分班制,據說這得歸功于他們偉大的校園白馬王子兼萬人迷學生會長——厲光恩,當然從來沒人知道厲公子堅持取消能力分班的原因其實與政府大力宣導無關,僅僅是為了他個人小小的私心,所以高中聯招以吊車尾成績進入學校的徐安揚,才得以跟成績還不錯的伍白梅同班。

  以徐安揚的好面孔,應該會引起一陣校園偶像的旋風,尤其當年他們學校校園偶像風氣頗盛,學生會長厲光恩與足球隊長江浩,就是親衛隊人數最多的兩位。

  可是入學不到一年,大家知道這位前華中四大美女之首的弟弟,也就是徐安揚其實腦袋空空,除了搞破壞和把妹妹的把戲一流之外,簡直像個不入流的小癟三……不,搞不好連學校里的小癟三都想和他撇清關系。

  就算徐安揚有個開創華中校園偶像風潮的姐姐,傳說中文武雙全的徐校花竟然有一個阿斗弟弟,大家就更加看不起徐安揚了。

  再加上他們那屆有個一入學就因為某件社會事件被記了大過,又因為空手道全國比賽冠軍而記了大功,有著不輸徐安揚好容貌的楊昀騏,以及被方圓百里內十所高校稱為“朝舞櫻”與“石之薔薇”的雙姝,相比之下只有皮相的徐安揚簡直比草包還令人不屑。

  伍白梅實在記不得為什么會暗戀那個痞子三年,雖然他女友眾多,想必很會討女孩子歡心,但像伍白梅這樣的好學生通常是看不起他這種草包公子,他交的也盡是小太妹一類的不良少女。

  可是見鬼的,她就是喜歡這痞子三年!簡直像吃錯藥、像頭腦發昏、像神經短路……

  高三那年,她推甄上了理想的學校,在最后一次到學校上課的那天,她突然決定做一件她曾以為這輩子打死都不可能會做的事——

  告白。

  伍白梅原以為那痞子就算不喜歡她,以他對女生的好脾氣與風度,也不會笑她,或有讓她太難堪的反應,所以她在對自己做了一千萬次的精神打氣后,終于鼓起了勇氣,約他到空教室后那片楓香樹下。

  可是她錯了!那該死的痞子,竟然不是自己一個人赴約,他甚至在一堆人面前取笑她認錯人,一臉壓根不曉得有她這號人物的模樣。

  伍白梅真是氣炸了,也傷透心了。

  雖然她不用再到學校去了,但她永遠都不可能忘記,也不可能原諒徐安揚。

  這就是她與徐安揚世紀老鼠冤的經過,用一張紙來描述都嫌浪費的青春芭樂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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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白梅整整花了兩個禮拜的時間,才把房子整理得像人住的——事實上如果不是某個“番王”老愛打擾她工作,拿些讓她想翻白眼的事煩她,她的整頓會更有效率。

  接下來的工作就真的輕松很多,只需要維持房子的整潔,照顧徐安揚的三餐便成,所以除了頭兩個禮拜的辛勞,徐安揚開出的條件真的是錢多事少的好肥缺。

  不過伍白梅很快便發現徐安揚為什么需要一個管家在身邊。

  這男人的生活步調完全與正常人的作息不同,常常過了中午他還在呼呼大睡,凌晨四點卻在頂樓陽台測試他的最新發明,工作起來可以三天不出房門一步,其他非工作時間,他少爺則是打扮的光鮮亮麗出外“狩獵”。

  她看過他一次接三通電話,用中文、英文、日文和不同女友周旋。伍白梅在飯店實習時就見識過一些大公司的老板有這樣的能耐,不過人家是用在公事上,這家伙卻是用在哄女人上,而且手腕比起那些一秒鐘進出几百萬上下的大人物毫不遜色。

  深夜十一點半,屋外下著滂沱大雨,雖然屋內點著小燈,但當漆黑天際閃過一道刺眼的強光,把搖晃的樹影照映在牆上,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隆聲,一個人待在屋子里還真有些毛骨悚然。

  伍白梅泡了一杯熱可可,將鍋里煮著青菜白魚粥的瓦斯爐調成小火,驚心動魄的雷聲又響起,她若無其事地喝著熱可可,踱到客廳看電視。

  高中還沒畢業,她就習慣一個人生活,自己照顧自己,早就不是會害怕打雷的小女孩了。

  那鍋粥當然是替徐安揚煮的,他通常吃完午飯就跑出去約會,厮混到晚上才回來,而且一定要吃消夜。

  他真是個得天獨厚的家伙,多少女人晚上九點就急著睡美容覺保養皮膚、害怕吃消夜身材變形走樣,他卻是反其道而行,也沒見臉上多一點東西,或身上多出一塊肉。

  窗外的雨聲几乎蓋去了所有聲響,間或一聲聲的雷鳴閃電,有人按門鈴,伍白梅好一會兒才聽清楚。

  是徐安揚回來了嗎?可是她記得他有帶鑰匙。

  也許是鑰匙搞丟了也說不定,于是她走到大門前。

  這棟小屋因為位在熱鬧的臨海小鎮,夏季游客多,為防范不速之客和宵小,除了保全系統外,大門也有三層保護,可以先打開一個小窗口看清訪客。

  伍白梅打開那扇小窗,看見徐安揚那顆濕得像掉進水里的暗紅色發,他側臉對著門板,發上的水珠滴落在他高挺的鼻梁和蒼白的臉頰上,當電光驟閃,那立體的五官有種詭魅卻淒清的俊美。

  “你忘了帶鑰匙嗎?”她的聲音被轟然雷聲掩蓋,緊接著她只聽到一聲驚叫聲,徐安揚的人影消失在小窗口所能觀望的范圍內。

  她連忙開門,卻看到徐安揚沖到馬路上。

  “你做什么?”她呆站在門口。

  誰會在這種雨水打人都會痛的夜里,抱頭蹲在馬路邊?而且身上連雨衣都沒穿,難怪他會濕得像落水狗。

  徐安揚沒回答她,也不肯動,伍白梅有些頭大了,左右思量著,讓他一直淋雨也不是辦法,只好轉身拿了把看起來應該很可靠的雨傘,撐著它走出去。

  “徐安揚?”她喚著他,把傘撐在他頭頂上。

  這種鬼天氣,就算是撐傘,其實也起不了多大作用,雨水像山洪爆發一樣由天上猛灌下來,頂上的雨傘只能勉強讓她的頭發不被淋濕。

  “你有屋子不躲,躲到馬路上來?”

  良久,伍白梅才聽到他似乎在說話。

  “我要砍掉……”

  “什么?”

  “那兩棵樹!人家說站在樹下會被雷劈!”徐安揚提高分貝道,仍是沒打算起身。

  “你進屋子里,保証不會被雷劈。”她冷靜地道,然后慢慢地意識到這男人有著某種令人難以置信的弱點。

  她猜想,他應該是怕打雷。

  突然有點想笑,不過基于管家的職業道德,她還是斂起了唇角的笑意。

  “快點進屋去,被雷打到可不是只有站在樹下……”她話還沒說完,白色閃電當空橫劈而下,徐安揚原本已經站起來的身體又是一震,下一秒,在她來得及反應之前,濕漉漉的落水狗已經整個扑上她。

  伍白梅瞪大眼,徐安揚的“偷襲”簡直是猝不及防,加上他人高馬大的,她向后踉槍了几步,傘跟著掉在地上。

  “你瘋啦!”她几乎要尖叫了,本來一身剛洗完澡的清爽,現在跟他一樣像只落湯雞。

  她氣呼呼地想推開把她當尤加利樹的無尾熊,卻掙不開他的手臂。

  “徐安揚!你最好馬上放手!”

  抱住她的大無尾熊雙手圈得死緊,緊咬著牙不說話。

  轟隆!雷聲像世界末日般將至般地震懾耳膜,但真正讓伍白梅覺得耳膜快要破裂的,是徐安揚的驚叫聲。

  “啊!”

  “閉嘴!”她皺眉大吼,可是這男人簡直像退化成三歲小鬼,仍是喊得像被狗咬到一般。

  不得已之下,她只得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徐安揚嘴巴被蓋住,原本性感成熟的一張臉,因為頭發貼在頰上,眼睛潮濕而顯得萬般無辜,再配上他每次要賴時招牌的孩子氣表情,活像被欺負的小可憐一樣盯著她。

  夠了!她不想在這種像是會釀成水災的大雨夜,和不是情人的他在馬路上相擁。

  深深吸了口氣,她決定先讓他聽話配合她。

  “乖,我們進屋去,這樣閃電絕不會劈到你。”雨聲太大,她得拉高嗓門說話,眼睛被雨水打得有些難受,她開始佩服起徐安揚還能睜著一雙閃亮的電眼裝可憐。

  還是,這就是睫毛長的好處?她忽然這樣想,有些想笑。

  小可憐無尾熊總算聽話了,眼睛閃亮亮地點頭,拉著她以跑百米的速度沖進屋子,甩上門,中間可能不超過三秒鐘。

  伍白梅沒力氣去計較那把在大雨中被拋棄的雨傘,拜徐安揚所賜,現在她只想好好洗個熱水澡。

  “我們現在最好都去洗個澡。”說完,她打算越過他上樓去。

  徐安揚抓著她的手卻沒有松開的打算。

  伍白梅不知道他大少爺又怎么了,仍是捺著性子道:“你放心,剛剛的事,我絕不會跟別人說。”他應該會在意這件事吧?她不曉得有多少人知道,至少學姐沒告訴過她,甚至也不像知道的樣子,而那些會用夸張的詞句與迷戀的語氣形容他魅力的人八成也不知道。

  “說不說出去都無所謂……”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也許是因為打雷,也許是因為寒冷。“可是你能不能陪我一下下……”

  伍白梅心跳有一瞬間失速,“我……我等會兒下來陪你吃消夜,現在我們都需要洗個澡。”她以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聲音哄道。

  “不要等一下,要現在。”他任性道。

  伍白梅想說不,但她望著他,那個字卡在喉嚨。

  他的頭發淌著水珠,暗紅色的發絲貼在他頰上和額上,再配上那雙不知為何水汪汪閃亮亮時眼,活生生就像個受虐待的美男子……

  閃電又劈開了闈黑天幕,這回她覺得徐安揚簡直像要哭出來了,再次抱著她像溺水的人抓住扶木般,發上的水珠因為他的顫抖而滴落在她頰邊。

  這男人會不會太沒膽了點?

  嘆口氣,伍白梅只好轉而以雙手捂住他的耳朵。

  “只是打雷而已,沒什么好怕的。”她的語氣不自覺的像在安撫。

  當轟然雷聲再次響起,徐安揚身體雖然仍是一震,但總算安靜了點,他眨了眨眼,直盯著她。

  “沒事了,只是打雷……”他害怕緊繃的模樣讓她的心像雨水般柔軟,等到意識過來時,才發現自己正柔聲安慰著他。

  兩人身體緊貼著,就像情人相擁,她的臉頰突然熱了起來,不過真正讓她開始手足無措的是徐安揚的眼睛,像吸住了她的視線,讓她無法從他凝視的眸光中移開。

  那是一雙惡魔的眼,明明這男人是那樣的糟糕,她甚至見過了他最怯懦、最沒形象的一面,可是他有著一雙惡魔的眼睛,邪惡的網藉由凝視悄悄滲入獵物的四肢百骸和血液里,直透骨髓,直達心臟,只要被捕獲,聖潔的天使也會像中了蠱,迷失而不自知。

  她望著那比夜空更闃黑更深邃的眼,早已似水般柔軟的心起了陣陣漣漪,由她的心口開始,那悸動傳遍全身,足以教她忘了呼吸、忘了世界的存在,她甚至沒發現他的頭慢慢低了下來,他的臉緩緩逼近……

  唇間感受到冰涼而柔軟的撫觸,那是他輕如綿密細雨的淺吻,一滴一滴,一口一口,有一種誘人卻致命的甜在勾引著她。

  伍白梅貼在他耳邊的手并沒有推開身前放肆腧矩的男人,胸口窒息的躁動仍然沒完沒了,那是世間最教人無法抗拒的迷藥,中毒般的戰栗讓她的每一根神經都微微顫抖著,她的手指撫過他的耳廓、他的發、他的頸,竟也變得像情人的愛撫,然而這些變化她完全不自知,只是著魔地嘗著惡魔送到她唇邊的蜜……

  輕輕的,徐安揚在她唇邊吹了口氣,像羽毛撫過她敏感的唇瓣,于是瞬間她記起了呼吸,他卻傾身向前,溫熱的唇舌再次大膽地宣示侵略意圖,纏綿的吻像蜘蛛的網,將被迷惑的獵物再次牢牢地網住。

  伍白梅不是沒有過親吻,而是這樣的時間地點,讓她不想防備;這樣的處境,讓她同情且不舍放下眼前的人;這樣的男人——一個當他將女人鎖定為獵物,就從未有過失手紀錄的男人,上一刻她還情不自禁迷失在他眼里的漩渦之中,來不及抽離自己。

  當徐安揚慢慢地收回那個吻,不舍的、遲疑的、留戀的,他抬起頭,靈巧的舌頭舔過她艷紅的唇,又像小動物撒嬌般地輕輕在她唇上啃咬,她有一種想要愉悅地笑出聲的沖動。

  眼前的男人忽然讓她覺得好可愛,好想再繼續剛才那個吻,趁理智尚未歸位時。

  他側著頭,在她掌上蹭著,一雙勾魂的眼仍瞅著她。

  “我好像生病了……”他低聲喃喃地,然后額頭抵著她的,“怎么會這樣?”他像孩子般地問。

  “嗯?”她被問得一頭霧水,但眼里的笑意沒有消失。

  “我……”他又貼向她,灼熱的呼吸、灼熱的胸膛、灼熱的男性,緊緊地與她貼合,他再次吻上她。

  他不明白為什么,只覺得他的心臟像不是他的,那種詭異的疼痛與悸動,并不會讓他難受,卻會讓他覺得自己好寂寞好寂寞。

  明明找到她了啊!明明她在他身邊了啊!為什么還是覺得寂寞?

  “我想要把你吞了。”緩蜷難分之中,她依稀聽到他這樣的呢喃耳語。

  又一陣閃光和雷鳴同時出現,吻得忘我的男人身體一震,他頰邊溫柔的手再次安撫地輕揉他的發鬢,他失控的靈魂開始渴望得到更多,將身下的人兒壓在門板上,身體與她緊密地貼合,像要與她合而為一。

  他加深了那個吻,因為寒冷而有些顫抖的身體需索著她的體溫,他開始緊緊擁抱住她,那樣的貼合、那樣的溫度、那樣的曲線,燃起了一些渴望。

  衣服潮濕地貼在身上,像另一層不自然的皮膚,原本該有的隔閡反而變成一種誘人的連結,讓他們更強烈地感受到彼此的身體。

  徐安揚不斷蹭著身下的伍白梅,他們不再感覺到寒冷,他體內的火勾引了她的。

  有個聲音在叫她回頭,可是她發現自己陷在一張無邊無際的網當中,網中有甜美的香氣與溫柔,她甚至微笑地拒絕那個叫她回頭的聲音,于是另一個聲音越著急,因為那個代表理智的她知道,她暈得太嚴重了,簡直像迷失了方向又墜入漩渦之中。

  徐安揚的吻是讓她迷亂的原因之一,那高超的技巧畢竟是過盡千帆而來,就算她不是生手,也沒有經驗丰富到足以招架那樣的狂烈挑逗。

  他沉重地逸出一陣呻吟,開始粗魯地拉扯她的衣服,伍白梅的腦袋和知覺像嗑了迷幻藥般渾沌,但她仍是下意識地推拒著,這喚醒了男人體內的野性與征服欲。

  徐安揚是個技巧純熟高超的獵人,伸進她衣內的手動作流暢而無礙,即使她穿著內衣,他沒有費心去解開暗扣,大掌一推一扯,便推開那件束縛,很快地握住柔軟而敏感的雪乳,永遠懂得如何在一瞬間挑起女人欲火的他肆無忌憚地開始一連串的撫弄挑逗。

  伍白梅的背后是結實的門板,無處可逃,面對他的挑逗,她甚至連做出反應都沒有辦法,被吻得暈頭轉向之后面對的是刺激而陌生的感官情潮。

  她輕喘呻吟出聲,這聲音總算喚醒了她的一點神智,她嬌羞地發現自己竟然有著想被他占有的念頭!

  她瞬間對這樣放浪的想法感到驚駭,宛如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徐安揚卻在這時推高她的上衣。

  伍白梅驚呼出聲,那聲音明顯帶著讓人臉紅的呻吟。

  想抽身,但純潔的羔羊怎能逃得過魔鬼的手掌心?他挑起她的欲望,也挑動她的情潮,即使她總是一再被現實驚醒,回頭嘲笑自己的膚淺。

  轟然雷聲打醒一部分瑰色迷夢,徐安揚身體微微一僵。

  他永遠也無法戰勝心里那黑洞般會吞噬他勇氣的夢魘,而伍白梅則是終于有機會能逃脫魔掌,她推開他,火燒屁股似地逃離他十步遠,又羞又窘地拉緊衣服。

  他沒再扑上她,她也沒掉頭離開,只有雨聲伴隨著曖昧卻尷尬的靜默。

  許久后,徐安揚先開口,“對不起。”他的聲音干啞,話尾在窗外一閃而逝的白光中強抑顫抖的沖動,顯得緊繃而無助。

  雷聲響起時,他忍耐著,看起來卻更顯可憐兮兮,而他要應付的還有自己體內那團高張的情火,但顯然對此他駕輕就熟得多。

  伍白梅心軟了。

  要說她的精明干練有什么缺點,就是對苦肉計完全沒抵抗力,何況誰知道那是不是苦肉計?搞不好對方真的很可憐、很需要幫助。伍白梅總是這么想,所以也總是很快地對看起來特別悲慘落魄的人放下心防。

  何況一個巴掌拍不響,她剛剛簡直是沉溺其中。

  “快去洗澡吧。”她害怕再想下去,她的眼神與臉紅會泄漏心底的祕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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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會下來陪我吃消夜。”徐安揚喚住她離去的腳步。

  伍白梅一愣,轉身發現徐安揚依然是那副落水小狗的模樣,無辜又不安地站在原地瞅著她,那眼神活像在指控她惡意遺棄似的。

  這算什么?是他自己愛玩才變成這模樣,她都還沒怪他對她圖謀不軌呢!

  其實應該是已經不軌了,糟糕的是她發現自己竟然被撩撥得連情感都開始蠢蠢欲動。

  理智的那一面又開始在嘲笑自己,她果然還是輕易就對一個只有皮相沒有內涵的繡花枕頭動心!

  她該不會再次喜歡上他了吧?伍白梅心驚地暗忖,然后在心里抵死否認。

  “我想先睡了。”她故意板起臉孔,怕自己心防越來越薄弱。

  她怎么可以再對這膽小又邋遢的痞子動心?這太可笑了!

  “你在生氣?”徐安揚垂下頭,像做錯事的孩子。

  伍白梅一對上這樣的他就頭大了。

  竟然可以有人在前一秒鐘是隨時能把女人拐上床的魔鬼,下一秒鐘卻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變成一個神情像孩子般可憐無助的美男子。

  而這偏偏就是她的死穴。

  “沒有,我只是淋了雨,頭有點痛。”她努力不讓臉上表情破功,內心在和自己不知死活的同情心拔河。

  這色狼一分鐘前差點把她吃掉!現在心里升起的罪惡感是怎么回事?她罵著自己,完全否認自己也有過任何欲念與情愫。

  “那你下來和我一起吃消夜,再吃點止痛藥?”他這回語氣是百分之百的誠懇,“我每天都在十二點以前回來,我希望至少一天能跟你吃頓飯,要不然聊聊天也好,可是你可能一點也不在意吧?”說著,他垂下眼,落寞憂郁的陰影籠罩著他全身。

  伍白梅心頭一動,臉上線條軟化的同時,雙頰也泛紅了。

  是啊!明明他是個愛夜夜狂歡的浪子,可是哪有浪子天天趕在十二點前回家的?而且只要他在家又沒有工作的時候,都會任性地要她陪著。

  她從不讓自己去想,因為害怕心軟,連理智的那一面也完全投降。

  最后一絲堅持被瓦解。

  “好……好吧。”在答應的同時,她的心跳卻莫名紊亂。

  那不代表什么,他只是怕寂寞又愛胡鬧而已,伍白梅對自己說。

  “說定了哦!”前一刻還落落寡歡的憂郁美男終于綻出微笑,頰邊的梨渦像放晴后的太陽,帶著點稚氣與朝氣,掃盡陰霾,這一前一后兩種風格卻同樣讓人心動,看得伍白梅匆忙瞥過頭。

  窗外雨勢不知不覺變得更急更大,伴隨而來的電閃雷鳴也更驚人了。

  原本打算回房的徐安揚被窗外的閃電又嚇得縮回去,這回伍白梅早有防備,閃過飛扑而來的龐然大物,結果徐安揚整個人栽在沙發上。

  伍白梅由上往下睨著在沙發上縮成一團的可憐虫。

  “快去換衣服,”她擰眉看向地板上的水漬,想到接下來的整理工作就讓她沒有心思去想其他了。“你把整個客廳滴得到處都是水。”

  她等會兒可有得忙了,這樣也好,她正愁不知怎么面對他。

  她轉身要去拿拖把,徐安揚卻抓住她的衣角。

  “干嘛?”她回過頭,看見他孩子氣要無賴般的表情。

  “不要走。”

  “我沒要走,只是去拿拖把,你也快去換衣服。”她只得哄道,“而且你剛剛不是答應我,要回樓上去洗澡嗎?”看著他那每次“番”起來必會出現的孩子氣表情,伍白梅覺得她的頭真的犯疼了。

  他怎么老是這樣?前一刻刮大風,下一秒出太陽,轉眼間又飛沙走石……

  徐安揚死不放手,反而抓得死緊,“你的工作不就是照顧我嗎?”

  伍白梅差點翻白眼,“我是管家,不是保母!”雖然管家的工作也包括照顧雇主,不過并不代表可以無限制地放任雇主做任何要求。

  遲遲未響起的雷鳴像爆竹般開始響個不停,在天空回蕩著轟隆隆的響聲。

  徐安揚臉色嚇得死白,那表情活像她真的敢移開一步,他就斷氣給她看一樣。

  伍白梅都想拍頭呻吟了。

  “你今年多大了?不怕被別人知道你這模樣會笑掉大牙?”她決定激發他的男子氣概和羞恥心。

  徐安揚仍是發抖,“掉的是別人的牙,又不是我的。”

  她一陣啞口無言。

  “哈啾!”淋了一身濕的徐安揚打了個噴嚏,天曉得他到底淋了多久的雨?她不禁開始緊張了。

  “你快去洗個熱水澡,要是發燒就麻煩了。”而且她不想下一個打噴嚏的變成她。

  見徐安揚仍是抓著她的衣服不放,她只得彎身扶他起身。

  “我不要……哈啾……”像要跟沙發黏成一體似的,他大少爺不肯移動就是不肯移動,而且這回干脆直接拉住她的手。

  伍白梅真覺得他在考驗她的耐性。

  這男人簡直比三歲小孩還番!

  “聽話!”深呼吸三次,她決定拿出專業管家該有的耐心,催眠自己真的是在跟一個三歲小孩講道理。“我跟你全身都濕透了,不然你先放開我,我去幫你拿干的衣服,然后開暖氣……”

  話還沒說完,窗外又是電光閃現,沙發上的男人驚恐的更往里縮,几乎要抱住頭蜷成一團了。

  伍白梅愣了愣,或許她該轉換另一種思考方式來看待徐安揚的恐懼。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當一個人心里對某種東西懷有恐懼時,那種難以克制的驚嚇反應經常是旁人難以理解的,只是不害怕的人站在自己的角度會覺得嗤之以鼻,若換成他自己所害怕的,嗤笑者與被嗤笑者的角度就要對調了。

  何況人們總是要求男人不該表現出脆弱與無助的一面,眼前若換成一個女人,這樣的恐懼就會變得讓人容易同情與理解。

  嘆口氣,她拿起先前放在茶几上的MP3隨身聽——她在睡前一向有聽音樂的習慣——把耳機塞進徐安揚兩耳,把隨身聽拿給他。

  “專心聽音樂,不要注意別的,就不怕了。”

  徐安揚看著她,隨著耳邊傳來的歌聲,他的身體漸漸放松了,無懶的表情沒了,總算鎮定得像個男人的模樣。

  但是一只手仍是揪著她的衣服,像害怕被遺棄似的。

  伍白梅真是拿他沒轍,伸手拉下他一邊的耳機。

  “聽著,如果你和我都發燒,現在這么晚很難找醫生,你不會想又冷又餓的縮在沙發上一整晚吧?”不要告訴他,他想拉著她陪他!

  徐安揚搖搖頭。

  “這就對了,我們各自回房去洗澡,然后就可以吃熱騰騰的消夜了。”

  “你真的會下來陪我?”他不放心地問。

  伍白梅沉默了三秒,才點點頭。

  “你不守信用怎么辦?”顯然瞬間變臉是他的絕招,又或者他剛剛鎮定的表現只是伍白梅的錯覺。

  這算啥?她覺得自己耐心正在接受嚴格的考驗。

  他這個對她伸出魔爪的人,對她做出這要求,不覺得太過分也就算了,竟然還質疑她會不守信用?

  “你洗不洗?不洗我回房睡覺,懶得管你!”她凶巴巴地擦腰道。

  “好嘛!”干嘛那么凶!徐安揚簡直像被壞姐姐凌虐的灰美男了,垂頭喪氣的站起身,在伍白梅打算轉身回房時,他又叫住了她。

  “你不可以耍賴哦!”

  是誰在耍賴啊?

  伍白梅直接送他兩記白眼,受虐灰美男才趕緊夾著尾巴洗澡去。

  真是天地顛倒了,她這個應該被安撫的,竟然要反過來安撫那個剛剛才扑上她、險些把她吃干抹淨的人!伍白梅有一瞬間覺得好笑。

  她討厭他嗎?這時她忽然問起自己。

  恐怕并不,否則不會由著他對自己耍賴任性,早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了。

  可是要說喜歡……伍白梅忍不住擰眉,告訴自己心口那份悸動只是太疲累所致。

  她才不想再一次被蛤仔肉黏到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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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騰了半天,兩人總算能洗個熱水澡,伍白梅在他吃消夜的空檔把客廳整理干淨。

  然后徐大少爺又開始“番”,死都不讓她回房間去睡覺。

  怎么學姐都沒告訴她,徐安揚“番”起來是這副德行?

  這回他雖然沒再裝可憐扮無辜,卻是用正經的表情說出讓伍白梅血壓再升高的話。

  “我不介意你看到我的睡相。”

  伍白梅聽到這,差點吐血,吼道:“你不介意,但我介意!”而且這并不是重點好嗎?她沒好氣地想。

  徐安揚又是一副挨罵小狗狗般的表情,一雙水汪汪的眼無聲地指控她的冷血薄情。

  真是夠了哦!

  伍白梅閉了閉眼,再次深呼吸,提醒自己要對他的恐懼以同理心和同情心來看待,可是他有對她“出手”的前科,這點她怎么也不可能當作沒這回事。

  “我發誓剛剛的事絕不會再發生,如果你對我不放心的話……”他起身,在旁邊的柜子里翻找,然后拿出一柄藍波刀。

  伍白梅瞪著刀鋒閃著寒光的藍波刀,不敢相信他在屋子里藏著凶器。

  好吧,其實那也沒什么,藍波刀跟菜刀、美工刀一樣都是刀,沒道理家里可以有菜刀,卻不能有藍波刀吧?有些人家里連武士刀都有了。

  徐安揚把藍波刀遞給她,見她一臉猶豫,他干脆抓她的手,讓她牢牢握住刀柄。

  “你拿著,要是我對你亂來,你就朝我刺下去。”

  伍白梅睜大眼。

  “你……”瘋了嗎?

  她覺得刀有些沉,也許是因為她一想到那景象,就嚇得雙手沒力的關系。

  “我都把小命交到你手上了,你還是不信我?”

  “說不定我力氣比不過你……”她仍然遲疑。

  “我只是讓你拿心安的,都說過我不會對你亂來了。”

  “誰曉得?”她喃喃道。

  伍白梅的質疑,讓徐安揚露出心靈嚴重受創的悲淒模樣,整個人縮到沙發上,肩膀不住抖動。

  “剛剛我又不是故意的……”他孤寂無助的背影對著伍白梅,還不忘用眼角覷了覷她的反應,見她果然一副心軟且傷透腦筋的模樣,他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

  她能陪他是最好了,要不,和她多磨几分鐘他也高興。

  過去他寧愿一個人鎖在房間里,獨自一個人與恐懼搏斗,也不要別人同情他,可是從再見到她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不自覺地貪婪她的陪伴,就算顯得任性、顯得沒男子氣概也無所謂,當得到她的關注,他就可以笑著一整天,當她不理他,他就忍不住覺得心情惡劣,看什么東西都不順眼,做什么事都沒勁。

  好難理解。徐安揚皺眉,那不是電腦程式,不在他的專長領域,于是他決定順從心里最直接的渴望,繼續跟她“番”到天荒地老。

  伍白梅朝天翻了翻白眼。

  這男人可以再三八一點,再沒男子氣概一點,反正她對他早就幻想破滅了。

  “盧”了半天的結果是,兩人在客廳各睡一張沙發。

  抬眼看向時鐘,半夜三點多,徐安揚占了最大的那張沙發,縮成一團,好不容易睡著了,一手還是死抓著伍白梅的手不放。

  伍白梅背靠向沙發,因為手被抓著,眼看是不可能偷溜回房去睡了。

  對付這家伙真是比整理垃圾場還累。

  而且被他這么一鬧,她也沒什么睡意了。

  幸虧這家伙一向不早起,她不用准備早餐,只要在明天中午醒來到隔壁自肋餐店去買個便當就好——本來她會親自下廚,但因為徐大少爺實在太難伺候了,害得她今晚只能睡沙發,她決定明天也不該讓他太幸福,隨便包個便當喂他了事。

  深夜沒什么電視好看,抱著棉被的徐安揚翻了個身,像睡得極不安穩。

  伍白梅看向他有些蒼白的臉。

  老天爺就是這么不公平,這男人醒著時像個惡魔,專門惹人頭疼心煩,睡著時卻像個天使,讓人看了心憐不舍。

  几撮紅色的發散在他的頰邊,對比出皮膚不健康的白。

  記憶里,徐安揚的發色就一直搞怪又顯眼,高中時是萬黑叢中一頭金,很像街上那些輟學的小混混,她記得還有一次學校下通牒要他不准再染金發,他大少爺索性就去染了一頭藍發,讓教官和導師差點氣到吐血。

  伍白梅不知不覺開始細細地端詳著他的模樣。

  這家伙不僅在發色上作怪,耳朵上也穿了成排的孔,還有眉毛上的環,然而洗完澡,將一切裝飾卸除,他又回復最干淨清純的模樣。

  褪去所有多余裝飾的徐安揚是相當清秀的,沉睡的樣子讓本來對他好感破滅的伍白梅又再次怦然心動,應該說是她對那種干淨而無助的模樣向來毫無抵抗能力,每次對他的撒嬌和任性舉手投降,泰半是為了這個原因。

  這男人是個矛盾的存在,把自己弄得像個離經叛道的特異分子,行為卻像個天真的孩子,明明比任何人都瘋狂,卻也比任何人都膽小。

  他的眉心緊緊地鎖起,彷佛置身惡夢當中,毫無防備的臉像個孩子般讓人不舍,被他氣了一整晚的伍白梅只有輕嘆一聲,伸手輕點他的眉心,指腹輕而緩地揉開那皺痕,然后握住他的手。

  她開始搞不懂自己了,想到稍早的那一幕幕,她仍然臉紅心跳,感覺體內尚未被澆熄的火花又悄悄地在醞釀余溫,她應該逃得遠遠的,應該和他划清界線,可是現在的她竟然心疼起他睡得不安穩。

  徐安揚抓著她的手緊了緊,縮了縮身體,像是渴望更多的安全感。

  伍白梅回過神,嘴里不自覺地輕哼起耳熟能詳的流行歌曲,歌詞是拼拼湊湊、不甚完全的,主要以哼唱為主,音量不足以吵醒沉睡中的徐安揚,在她略微低沉卻溫柔的嗓音詮釋下,竟然溫潤如醇酒,聽來格外讓人身心放松。

  迷失在夢境中,那個像是一直沒長大的大男人,慢慢的,慢慢的,走出糾纏不休的夢魘迷宮,眉心舒展開來,沉靜與安詳終于將他密密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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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安揚所設計的新程式正式啟用,而且還為投資徐安揚的公司帶來令人振奮的前景,因此公司為他安排了一場慶功宴。

  這可以說是徐安揚最愛的場合,至少認識他的人都會這么認為。

  照以往慣例,徐安揚的慶功宴就安排在他的另一處住所,位于他們目前所居住的臨海小鎮往山上的方向,通過一座被當地人稱為向陽山庄的巴洛克式小山城,再往山上而去,十座獨門獨院的豪華住宅其中的一座。

  伍白梅后來才知道徐安揚至少有十几個住所,而他會不定期地決定在哪處的房子住上一陣子——這讓她頭大的想呻吟,因為這代表亂葬崗般的豬窩還有十几處。

  慶幸的是,這座豪宅因為一直被徐安揚拿來當派對或宴會的場所,以他的好面子,常駐了至少八名佣人在維護,維持的相當整潔完善。

  曾經在飯店實習過,也在數場國宴中擔任過服務人員或指揮管理人員,伍白梅對整場慶功宴的調度安排連公司方面派來的人都極力贊賞,她的表現即使是一個稱職的女主人也不過如此。

  而徐安揚穿梭在眾女人之間,得到几乎所有女賓的青睞,如果他不是這家公司當前的大紅人和搖錢樹,老早被所有男賓拖到廁所去圍毆痛扁了。

  伍白梅巡視會場的眼瞥見被一群花蝴蝶圍繞的徐安揚,右眉一挑,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瞧瞧他談笑風生、風流倜儻的模樣,誰曉得這樣一個有著惡魔般邪氣的美男子,生活邋遢又糟糕,聽到打雷還會退化成三歲小鬼!

  好吧,怕打雷不是他的錯,但把住處弄得像豬窩,對一個將近三十歲的大男人來說實在太令人不敢苟同了。

  圍在他身邊的眾女賓一個個笑得花枝亂顫,像是他說了多么風趣幽默的話般,伍白梅懶得再看那個像是有多重人格一樣的家伙演戲,轉身繼續忙碌于宴會招待。

  差不多就在她忙到快忘了徐安揚是這場慶功宴的主角時,這才發現那個本來整場招蜂引蝶的徐安揚,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宴會仍然持續著,來賓不是聚在一起聊天喝香檳,就是隨著音樂跳著慢舞,要不就是在小會議室里繼續談論跟無趣的數字有關的話題,好像沒人發現主角平空消失了。

  伍白梅交代了几個服務人員一些事項,決定去把徐安揚找出來。

  不管如何,他是這場慶功宴的主人,哪有主角缺席的道理?又或者是他太興奮,不知醉倒在哪個角落,她身為他的管家好歹應該知道他的下落。

  不知是湊巧,亦或是相處這三個月來她已經漸漸摸透徐安揚的習性,她很快就在大宅的頂樓找到正在玩遙控飛機的徐安揚。

  原本專心玩遙控飛機的徐安揚看見她的到來,糾結沉郁的眉眼舒展開來,不想明顯地表現出來的愉悅心情,卻還是讓神采奕奕的眼泄了底。

  “管家小姐,我還以為不到宴會結束不會看到你。”這句話里的委屈和撒嬌,只有開口的人自己知道。

  伍白梅一工作起來就鐵面無私、六親不認。

  平日,若他“番”起來,她會舉白旗投降,答應陪他——可惜伍白梅認為那不叫作“陪”,而是照顧一個心智退化成三歲的大男人。

  不過一遇上工作,他的管家小姐簡直像練了刀槍不入的金鐘罩或鐵布衫,任他“番”功再怎么天下無敵,也軟化不了她的鐵石心腸。

  可不是嗎?瞧他在會場上多賣力地講笑話啊,可惜全場女士都笑倒了,只有他的管家小姐面無表情,冷眼一瞥,轉身繼續工作,害得他心碎的想躲到角落去畫圈圈。

  耍寶半天,伊人完全不買帳,他只好落寞地一個人躲起來玩遙控飛機。

  “你是今晚慶功宴的主人,”伍白梅雙手抱胸,“怎么丟下客人自己躲到這里來了?”

  徐安揚像個貪玩的孩子,手上繼續操作搖杆,眼睛盯著飛翔的模型飛機,壓根不理會她說了些什么,接著在他的驚叫聲中,遙控飛機像失控般摔在地上。

  “又失敗了!”他惋惜地走過去,蹲在地上檢視。

  伍白梅也不氣,維持同樣的姿勢站在窗邊。

  她漸漸知道要怎么讓他聽話。

  用正常的方式和他對話,他通常會裝瘋賣傻,想和他講正事就得費些腦筋。

  他需要人注意,如果沒人注意,就會像三歲小孩一樣大吵大鬧,這時再跟他談條件會比較有利,這是她三個月來的心得。

  雖然早先拜他的“番”功所賜,割地賠款的几乎都是她,不過近來隨著他越來越多的把柄在她手上,徐安揚一遇上她就只有乖乖舉白旗的份。

  察覺唯一的觀眾沉默著,徐安揚果然有些泄氣。

  為了表示自己不是在玩,他拿著遙控飛機,解釋道:“我要做的是跟磁浮列車一樣原理的東西,這樣它就有足夠的平穩可以承載一些小東西……”

  “我話帶到了,記得,至少在慶功宴結束時要出來露露臉。”說完,伍白梅轉身就要離開,對他在玩什么把戲絲毫不表現出任何興趣。

  她竟然一點也不賞臉,完全不理會他在做什么!徐安揚感覺自己落寞孤寂的心靈受到二次傷害。

  “我偏不下去。”他氣道,像個耍脾氣的小鬼,將手上的遙控飛機摔在地上。

  伍白梅停下腳步,早料到他會來這招。

  “是嗎?那我把慶功宴提前結束好了,你可以一直待在這里,沒關系。”他就是要人哄他大少爺開心,讓他覺得沒有他不行,可她就偏不。

  要是徐安揚可以回應她:好啊!這樣正合他意!伍白梅可能就不會像她自己以為的對他那么有把握了。

  可是徐安揚的確不會這樣說,因為這跟他想要的結果完全相反。

  就好像小鬼頭故意躲起來哭鬧,但他其實并不是真的想讓所有人都找不到,而是希望有人找到他之后,告訴他:大家都是愛他的……

  有時候伍白梅想到這一點,就覺得自己好像在欺負徐安揚一樣。

  他只是怕孤單、需要人關注罷了。

  可是她不明白,在宴會里他明明是最受注目的人了,為什么還躲起來耍脾氣?

  “你去啊!”大少爺發飆了,不過看起來不像老虎,反倒比較像病貓。“反正根本沒有人在意這程式是誰寫的,他們要的只是一棵搖錢樹,我是誰對他們來說根本不重要。”他落寞道,背過身,垂頭喪氣地坐在玻璃屋外的平台上,像連周遭都變成了只有黑灰白的世界。

  她倒沒想到原來他有這么敏感脆弱,挑眉抱胸地站在原地。

  “難不成那個程式不是你寫出來的?”她一向以最現實的層面去探討問題。

  “當然是我寫的!可是又沒人在乎,就算今天這個程式只是個愚蠢的游戲,他們在乎的只是錢,這個慶功宴是錢的慶功宴,不是我的。”

  原來這家伙這么多愁善感?伍白梅不禁覺得好笑,但又忍不住有些心疼,只好收斂起笑意,“至少你發明了它,其他人做不到,只有你能做到,不是嗎?”

  她沒察覺自己對徐安揚的心軟變得越來越理所當然,她不再去計較他和她有過什么過節,又或者他其實是外人口中那個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

  她變得容易心疼他,容易寵他、哄他,只有偶爾回想起自己對他的縱容,她會告訴自己,因為她有責任照顧徐安揚,心軟不代表什么。

  徐安揚這才微微轉過頭,憂郁的側臉讓人看得心疼。

  “也許很多年后,或再過几天、再過几小時,有個人就發明比它更了不起的東西,那我又算什么?”

  “可是人們記得第一個登陸月球的太空人叫什么名字,卻不記得第二個登陸月球的叫什么名字,對吧?”

  “第一個登陸月球的是玉兔,沒人給它起名宇,第二個是吳剛,我就記得他的名字。”

  哇咧……

  伍白梅有種敗給他的感覺,只好走向他。

  “至少我就覺得你很了不起,而且能替你籌辦這場慶功宴,我覺得非常榮幸。”老實說,她根本不清楚他發明了什么東西,但重點是,一個能在專業領域獲得肯定的人,都是值得敬佩的。

  徐安揚瞅著她,許久才轉過頭,繼續搞自閉。“你在安慰我。”他聲音悶悶地說。

  他說得沒錯,她連他發明了什么都不知道就說這樣的話。伍白梅有種被點破謊言的心虛,卻又忍不住傷腦筋。

  不管是任性還是自閉,這大少爺都難伺候得讓人頭疼。

  “就像我跟你說只要買便當給我吃就好,我夸獎你說你做得很好,可是你真的會覺得自己做得很好嗎?”他又說。

  拿這來比喻的話,她好像有點懂了。

  伍白梅這回想了想,才道:“可是我自己定下了另一個標准,并且達到它了,所以絕不會因此否定自己的價值。”她把一座垃圾場整理得窗明几淨、井然有序耶!

  沒有把整理前的混亂拿相機拍下來留念,是她最覺得可惜的,她驕傲地覺得自己簡直可以去參選掃除達人的比賽。

  “這樣啊!”徐安揚像被點醒了什么,“所以我應該在程式上偷偷設個陷阱,比如說第一萬個使用者可以玩到隱藏版游戲、無授權使用者會電腦當機、公司私下隨意變更數據,資料庫會呈現門戶大開的狀態……”這么講的同時,他的眼神整個亮了起來。

  伍白梅覺得有些頭疼了。

  “你這樣會害公司賠錢吧。”這算哪門子的目標?瞧他還高興成那樣。

  “這有什么關系?錢再賺就有了。”他不懂人們為什么要為那種隨時會消失、也隨時在增長的東西那么狂熱。

  賠錢有什么關系?雖然錢不是萬能的,可是沒有錢就萬萬不能啊!伍白梅不禁想,他的家世、他的能力,養成了他的不知人間疾苦。

  “你真的覺得我很了不起嗎?”雖然知道她在安慰他,徐安揚仍舊忍不住問,一臉既期待又害怕受傷害的模樣。

  “當然。”電腦不是她能理解的東西,她只知道人要對自己盡責、對自己完成了某種使命而驕傲,而這些都很了不起啊!

  徐安揚又從椅子下搬出那台“瓢虫大轉輪”,伍白梅當場有些傻眼。

  她不知道他隨時隨地帶著那東西做什么,而且那東西的存在本身就相當無厘頭。

  “我很了不起嗎?”他說著,轉了一下扇葉。

  伍白梅微挑眉,其實她曾經懷疑那四片葉子,永遠只有紅的那片會朝上。

  不過這回証實她的猜測是錯的。

  徐安揚悲淒落寞地垂下肩膀,看起來像要顫抖哭泣了。

  “你看,我什么都不是……”

  她嘴角一陣抽搐,覺得鬢邊隱隱生痛。

  哪有人用這種方式來論定自己價值的?真可信的話,全世界豈不是一堆人要去撞牆自殺?

  可是她知道,以正常人的邏輯是無法和徐安揚溝通的,她必須把自己和他同化。

  嘆口氣,伍白梅搶過那座“瓢虫大轉輪”。

  三比一,白色朝上的機率本來就比較大吧?她想。

  “剛剛的答案准不准?”她隨手撥動扇葉,有些擔心萬一是紅的那片葉子向上,徐安揚豈不是更要鑽牛角尖了?

  在緊張的祈禱中,白色扇葉緩緩指向小瓢虫,伍白梅松了一口氣,露出得意的笑。

  “你看,它說剛剛的答案是錯的,你很了不起。”

  徐安揚微怔地來回看著她和轉輪。

  “干嘛?”她臉頰突然熱了起來,感覺自己做了件蠢事。

  明明眼前這家伙做過比她更蠢十倍的事,可是這種感覺就像她一個身心成熟的大人卻去模仿小孩子的行為。

  徐安揚突然笑了起來,抖動著肩膀,好像看見多好笑的情景般。

  伍白梅有些光火了,雙手擦腰,雙目圓瞪,“徐安揚!”

  這算什么?他自己還不是蠢事做盡?她只不過重復他的動作罷了,他有啥資格笑她?

  “不是!哈哈哈哈……”徐安揚想解釋什么,卻笑個不停,“我第一次遇到有人會這樣……”他笑得人仰馬翻。

  伍白梅真想用力捶他,不過她決定不要浪費自己的力氣,重重的放下手中的轉輪,轉身離開。

  “等一下!”徐安揚卻抓住她,緊緊地握住她的手,牢牢地與她掌心貼著掌心。

  “放開。”她冷冷地道,雙頰還是有些泛紅。

  “對不起,我不是在笑你,而是……”他急忙想解釋,卻又在緊要關頭變得拙于言辭,“而是……我不會講。”他困擾地皺起眉。

  很多時候,他真的就像個孩子。

  伍白梅又心軟了。

  “我不是在笑你就對了。”

  反正這也不重要,他別再鑽牛角尖就行。“那你回不回慶功宴?”

  差點都忘了她來找他的目的。

  徐安揚聞言板起臉,佯裝冷酷高傲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像在說:那要看本少爺有沒有那個心情!可是又舍不得放開手中握著的柔荑,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點點頭。

  “回去就回去。”他站起身,“不過你要陪我。”

  伍白梅仍是挑眉,又露出那冷冷的,有些嘲諷與責備的表情,對他的撒嬌與依賴不以為然。

  她只覺他無聊、愛要無賴。

  徐安揚突然笑道:“我很好奇,為什么你常常有這樣的表情?”在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女孩子臉上,感覺太不搭襯。

  他總以為女孩子遇到這種問題都是嬌嗔或佯裝無事的居多,當然他無意玩弄她,只是很直接地,很任性地感覺自己真的需要她陪伴。

  “當跟我對話的人讓我覺得很無言的時候。”言下之意就是她的老板讓她感到無言以對。

  “不是,我是說,一個人對事情的反應通常與她的成長環境有關。”他越來越覺得,他這位管家小姐很奇特,總是讓他忍不住好奇玩味。

  “哦?”伍白梅眉峰揚得更高了,似笑非笑,“那我更想知道是什么環境讓你變成這樣。”

  “我怎么了?”徐安揚一臉無辜,不過話題扯到他,他就習慣性地回避,因此很快地又換了張臉,轉移話題,“你還沒答應我,要陪我。”

  他那樣的表情伍白梅再熟悉不過,那是他准備發功“番”人的前兆。

  “我陪你做什么?我還要處理宴會上的大小事。”才沒空陪這任性的家伙胡鬧。

  “你不要管不就好了,丟給別人管。我不管,你要陪我,不然我不下去。”徐安揚只差沒用腳跺地板耍脾氣了。

  “你當男人真是太可惜了,女人都沒你這么愛鬧。”

  “你這是偏見,何以見得女人比較愛胡鬧?”

  伍白梅翻了翻白眼,“沒錯,你就是個最好的例証……不跟你扯這個,你不下去就算了,我下去。”她轉身要走,才發現他仍握著她的手不放。

  她都忘了,從剛剛他的手就緊握著她的,但此刻她心里可沒一點浪漫的想法。

  “徐安揚!”她一臉警告地瞪著他。

  “你走吧,不要管我……”他像小媳婦般縮在角落。

  “那你放手啊!”還抓得死緊是啥意思?伍白梅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明明是你抓著我。”徐大少爺死不認帳,黑的硬說成白的。

  “我沒有。”

  “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所以舍不得放開,沒關系啦,你下去,我一個人也可以的。”他又轉過頭,聲音落寞地道。

  伍白梅覺得自己臉頰在抽動了,不知是因為想抓狂、想笑,或是其他。

  再耗下去兩個人都別離開了,可是她和他至少得有個人下樓去。

  看來這回又是徐安揚的“番”功獲勝,她嘆了口氣,“行了,我陪你,可以了吧!”她還能怎么辦啊?

  “真的嗎?”徐安揚轉頭,頰邊梨渦又像雨過天青的小太陽。

  “真的。”這回伍白梅連氣也氣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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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應下樓是一回事,不過徐安揚可沒答應她,不死黏著她。

  伍白梅真覺得這家伙是生來讓她頭疼發愁的。

  “我都答應陪你了,你的手可以放開了吧。”她低聲道,趕忙又露出個堪稱專業的笑臉,若無其事地向好奇地對他倆張望的賓客點頭招呼。

  “不要!”徐安揚語氣是任性而無賴的,臉上卻是外人所熟悉的、迷人又瀟灑,自信且魅力無邊的笑。“萬一你落跑怎么辦?”

  像是故意的一樣,她每提起一次要他放手,他就偏要黏得她更緊,這會兒整個人根本是摟著她的,伍白梅有種叫天天不應的無力感。

  她應該要賞他兩個鍋貼,再狠狠踹他,可是天殺的,她只要端出准備痛扁他的模樣,他就用無辜的眼神瞅著她,一手撒嬌般的拉拉她手指,每當這時她的腦海里就浮現一幕影像——

  她這個惡主人正要對可愛的寵物拳打腳踢!這叫她還下得了手嗎?

  隨著好奇的視線越來越多,再加上徐安揚擺明了就是吃定她拿他沒轍,伍白梅都快要抓狂了。

  “我干嘛落跑?這場宴會還沒結束,我還有得忙!”

  “不是叫你丟給其他人忙了嗎?”徐安揚說著,轉身招來公司聘請前來張羅宴會的人員宣布:指揮權易主,伍小姐不再有權發號施令。

  “徐安揚,你這什么意思?”她最痛恨被干涉工作。

  “讓你休息啊,你現在陪我就行了。”

  伍白梅立刻沉下臉。

  徐安揚可以任性、可以胡鬧,反正安撫他、照顧他是她的工作,但他不能擅自認為她把工作丟在一旁可以稱之為“休息”;對一個熱愛工作的人來說,把工作丟在一旁不叫休息,而叫浪費時間。

  她最討厭男人要她把工作丟下,將他們的事擺在第一位,好像全天下的女人都不會真的把工作放在比男人還重要的位置似的。

  “這位是?”不可避免的,一路上當然少不了這樣的探問。其實大家早就見過伍白梅,因為她一直以總招待的身分在會場穿梭,可是徐安揚不尋常的親密舉動當然會引起所有人的好奇。

  “她呀?”徐安揚第一次回應時,還想了想才回答,“可以說是照應我生活,以及我房子的女王人。”是這樣沒錯啊,他打一開始就說要她把自己當成房子的主人,而且她的大力整頓更是彰顯了她的權威,所以接下來遇到的所有人,他都不假思索地重復這個答案。

  賓客們莫不一瞼恍然大悟,有些女賓几乎是尖叫著跑開了,要不就一臉想將伍白梅生吞活剝的凶狠,悍一點的差點要架住徐安揚要他給個交代,但都讓他像滑溜的泥鰍般避開,或是三言兩語安撫下來了,在這方面他的功夫算得上是爐火純青,否則也不可能縱橫情場這么多年還沒被潑過硫酸。

  伍白梅本想斥責他滿口胡言,但因為還在氣頭上,最多對著客人端出一個不失禮的微笑,然后就不發一語。

  該死的臭男人,她最痛恨男人藐視她的工作,她的前男友也是這樣……

  “干嘛臉這么臭?”徐安揚帶著她走入相擁而舞的人群之中,輕松愉悅的聲音打斷她的沉思。“我們也來跳舞吧。”

  “我不會跳舞。”她聲音依然冷冷的。

  “我也不會,每次都亂跳。”隨便跳,警察又不會抓。

  徐安揚帶著她,踏著隨興的舞步,伍白梅卻沒心情隨他起舞。

  “我不喜歡別人隨意決定我何時該休息,更不喜歡有人擅自決定哪些事比我的工作重要。”她并不是工作狂,但這讓她覺得不受尊重。

  徐安揚看著她,臉上不再帶有一點玩笑或無賴的意味。

  “我明白,我也不喜歡別人決定我什么樣的發明或程式才是有意義的。”

  他抬手讓她在身前轉了一圈,雖然他說自己不會跳舞,但帶舞的功力還挺有模有樣的,至少他讓有些微怒的伍白梅在翩翩起舞的賓客里看來不是那么的僵硬突兀。

  “可是你知道嗎?我很喜歡你。”

  伍白梅差點絆到自己的腳。

  他說啥?

  她瞠大眼,覺得自己耳背聽錯了。

  “很少這樣的,或者該說以前從沒有人讓我這么覺得,我很喜歡你,把你當成我的家人。而這是我的慶功宴——我比較喜歡稱它為Patty,我應該隨興快樂地玩的場合,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夠玩得開心,而不是只有我在玩,你了解嗎?”

  伍白梅的動作有几秒鐘像機械人般可笑,許久,她才回過神。

  啊,她太大驚小怪了!她暗怪自己地想。

  他所說的是家人般的喜歡,她卻胡思亂想,臉紅耳熱,真是有夠丟臉。伍白梅低著頭暗罵自己,沒有察覺她的舞伴臉上其實也有些臊紅。

  冷靜下來想,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有些感動。

  那一瞬間她也察覺自己雖然熱心于工作,卻少了最重要的東西。

  那就是心。

  徐安揚都坦然而真誠地把她當成家人了,回顧相處這三個月來,確實也是如此,她與他同桌吃飯,他總是等她忙完了再一起用餐;他會開心地與她分享他一切的發明與異想天開,分享他發現的趣事趣聞;坦白地向她撒嬌要賴,卻也嘴甜地夸她能干且手藝一流……

  可是她到上一刻為止,一直都將這些當成“工作”。

  滿嘴熱愛“工作”,可是結果“工作”對她而言依然是“工作”,沒有別的了。

  管家是什么?不是只有管事和打掃而已,“家”也包括了人,包括了心,包括了情感與依賴,而她對自己專業自豪了這么久,自以為能力卓絕,竟然從來沒有發現這層含意。

  伍白梅有些動容,心口有些酸,卻也暖暖的,感動又慚愧。

  這個她一直都覺得任性又愛要無賴的家伙,竟然不知不覺點醒了她這么重要的道理,甚至讓她看清自己的膚淺。

  伍白梅終于露出微笑,臉上寒霜盡融。

  “謝謝你。”她真心地說。

  從她擔任他的管家以來,這大概是她對他最正面的回應了,之前不是嫌他專門拿些無聊的瑣事煩她、防礙她工作,就是說他比三歲小孩還番,徐安揚不禁腼腆地低下頭,頰邊梨渦又淺淺浮現。

  伍白梅看著他,一陣忍俊不住,心里卻有些騷動讓她臉頰微微發燙。

  不是她發花痴,而是這家伙一笑起來就可愛的讓人想咬一口,明明他五官就不屬于可愛或女性化的,也許就因為這樣,對比起來更鮮明,他不笑時完美的五宮顯得有些冷酷;其實伍白梅對徐安揚的“酷”是陌生的,但對其他人可不,因為徐安揚獨獨舍不得對伍白梅板起臉孔或戴上面具。

  他一笑起來,頰邊梨渦和微微瞇起來的眼……許許多多伍白梅還沒研究出來的細節,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完全不一樣,一如他總是能裝出讓人罪惡感橫生的無辜表情那般的神奇改變。

  這回徐安揚耳根和頰邊甚至泛起淡淡的紅,不光是她,几個老遠就一直盯著他的女賓一個個忍不住尖叫了,她還聽到旁邊那位太太的驚呼聲呢。

  別再看他了!伍白梅命令自己,怕再看下去,她也要跟其他人一樣想要惡虎扑羊了!

  舞跳到一半,徐安揚忽然帶著她開始滑步,旋轉,一圈又一圈,直到他們離原來的位置越來越遠。

  “做什么?”就算沒學過社交舞,伍白梅也覺得他的動作不尋常,大家跳的是慢舞,又不是華爾滋。

  徐安揚一邊朝大廳的方向張望,那兒方才起了一陣騷動,似乎有個相當重要的人物現在才到場,人群圍了一圈又一圈,遠遠的還能聽到客套恭維的馬屁聲此起彼落。

  “有沒有玩過躲貓貓?”他忽然問,頰邊梨渦又浮現。

  雖然對他的問題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伍白梅仍是老實回道:“沒有。”她小時候從不玩那種游戲,覺得太幼稚了。

  徐安揚怪異地看了她一眼,繼續帶著她在舞池中旋轉,并抬頭望向大廳的方向。

  “你沒有童年嗎?”他這話純粹是開玩笑,卻惹來伍白梅一陣白眼。

  他們所在的偏廳設在大廳左翼,這座大宅的奢華與占地廣闊,從大廳就可以窺見一二,隔開大廳與偏廳的這面牆就有三道尖頂拱門,每道門寬至少兩公尺,平常只會開一扇門做為出入,當有像今天這樣的場合時,三道門便會大開,偏廳與大廳的空間几乎可以毫無保留地相連接。

  大門口的騷動逐漸往偏廳這兒接近,徐安揚帶著她越轉越遠,直到他們站在窗邊,他悄悄地打開連結穿廊的側門,拉著伍白梅溜了出去。

  “有客人來,你不去招呼嗎?”伍白梅感覺他在躲人,而且顯然是剛剛才到場的那位重量級人士。

  徐安揚拉著她,原本是在穿廊上慢慢地走,然后漸漸小跑步起來。

  幸虧以前在飯店實習時磨出了她一身超能力,穿著高跟鞋還能健步如飛,要不然哪由得徐安揚拉她這么跑?

  “你放心好了,會有一堆人等著巴結和招待他。”徐安揚邊說邊打開另一道側門,閃身進入,一直被他拉著不放的伍白梅也只有乖乖跟進的份。

  側門后是大宅內的會客室,不巧撞見了一對躲到這兒來,正吻得火熱的情侶,伍白梅一臉尷尬,佯裝視而不見,徐安揚卻大剌剌地吹了聲口哨,在匆忙分開的男女瞪視下,一派優閑地要他們繼續。

  “當作我們沒來過,OK?”他笑了笑,從正門退出會客室。

  走在他身后的伍白梅忍不住道:“不想打擾他們,你剛剛就不應該出聲。”

  “我怕他們以為有什么不干淨的東西晃過去啊!”徐安揚一副體貼入微的口吻,她卻感覺他是愛玩的成分居多。

  會客室外的走廊,除了來往穿梭的服務人員及大宅的佣人,還有兩三個想趁這機會逛逛這座豪宅的客人,見到身為大宅主人的徐安揚,原想上前打招呼,他大少爺卻繼續拉著伍白梅往屋子后頭走……或者說跑更為恰當。

  “能不能告訴我你在做什么?”如果他剛剛是在躲人,那么現在那人遠在前方的大廳里,除非有超能力,否則屋子這么大哪逮得到他?

  伍白梅還沒得到回應,徐安揚已經拉著她閃進樓梯下的隔間,就在同時,方才來時的方向隱約聽到有人問:“你們有看到徐安揚嗎?Boss在找他。”

  “他剛剛才經過……”另一人回道。

  他倆像賊一樣背貼著牆壁,伍白梅仍是一頭霧水,徐安揚則以食指抵唇示意她別開口,他轉了一下牆面上的美朮燈,只聽到牆壁里隱約傳來“喀”的一聲,接著他推了推看似與周遭牆面無異的壁面,然后一道神奇的門縫出現了,他拉著她閃進幽暗的隱藏小室里,反手將門一推,外界的光源與吵雜完全與他們隔絕。

  “你最好回答我剛剛的問題。”她壓低音量道。

  不要告訴她,他們正在玩躲貓貓。

  徐安揚几乎是貼著她,她可以明顯地感受到他的體溫和氣息,他的心跳與她的好接近,這樣的親密讓她有些緊張,背更加抵向牆面,卻無法再與他隔開一絲空隙。

  因為沒有一點光線,伍白梅也無法確定這間小室有多大,但徐安揚的動作讓她猜想這里塞進他們兩個已經有些勉強。

  “什么問題?”徐安揚的聲音里有著困惑。

  不知是否是錯覺,伍白梅感覺她越向后躲,他就越貼向她,他溫熱的氣息吹吐在她耳邊,讓她忍不住輕輕一顫,想躲卻沒處躲,只得佯裝無事道:“我們現在在做什么?”或者她該問,在躲什么?

  “我剛才不是問你有沒有玩過躲貓貓嗎?”徐安揚顯然認定他早已回答過她的問題。

  還真的在玩躲貓貓!伍白梅翻了翻白眼,想推開他,“無聊,你要玩自己玩,我回去工作了。”

  “不要走!”這回大少爺直接耍賴地抱住她。

  換成別的男人,這舉動十成十是性騷擾,可是徐安揚那像小孩子撒嬌般的語氣讓她卸下心防,甚至忘了几個月前他對她的不良紀錄。

  徐安揚把她圈在牆壁和他之間,“我自己一個人玩好寂寞。”耳邊又傳來他乞求的聲音。

  若在早先,她會覺得一個大男人裝可憐真是令人頭皮發麻,可是經過這三個月的相處,她對徐安揚的反應完全見怪不怪了。

  而且,她早巳明白他是多么伯孤單寂寞的一個人,他會有這樣的懇求是可以理解的。

  她想也沒想地決定先哄哄他,“那就不要玩。”

  “可是我和老總約好了……我們老總你認識嗎?就是那個沒事就在各大商業周刊亮相,像最近一期那個美國的什么碗糕雜志,然后莫名其妙被譽為科技界王子的家伙——笑話,他哪有我帥?那些媒體八成几百年沒看過帥哥才會那樣……總之,今天要是老總能找到我,或我在慶功宴結束前離開大宅,那接下來的一年我就要無條件負責這個程式的維護與升級作業,如果他找不到我,而我一直待在大宅里沒離開,那接下來這一年他除了提供我固定薪水外還要讓我放長假。”

  這什么爛賭約?伍白梅瞇起眼,雖然此刻伸手不見五指,眼睛張多大或閉起來都沒差別。

  “你不會想叫我做一年白工吧?”徐安揚可憐兮兮地說,伍白梅感覺他簡直是趴在她肩上,語帶哽咽了。

  “可是為什么我非得陪你不可?”她開始覺得有點熱,明明這小室一進來時還有些陰涼的。

  她不想承認,是因為徐安揚整個人貼著她,雖然隔著衣料,她卻還是能感覺到他身體和肌肉的曲線,還有某個讓人臉紅的部位,那一瞬間她身體微微一顫,那個雨夜里被挑逗得忘情呻吟的記憶又回到腦海里,她的肌膚也因此變得更加敏感了。

  徐安揚的氣息吹拂在她耳邊,他整個人將她抱在懷里,緊密而沒有一絲空隙,讓她有種又被獵豹含在嘴里,只差一步就要被吃干抹淨的戰栗。

  伍白梅覺得自己真是色女一枚,干嘛盡是想著這些不正經的?

  事實上,徐安揚從那次后就未曾對她有過逾矩的行為,頂多是死抓著她的手,抱抱她,黏著她撒嬌,再進一步就沒了。

  想到這里,她突然覺得自己怎么好像有點哀怨?

  她該不會在期待什么吧?

  她慶幸此刻他們置身在黑暗中無法看見對方,他也不會看見她臉紅得像番茄的糗樣。

  “你要丟下我一個人啊?”徐安揚的聲音更可憐了,她都可以想像他像被拋棄的小狗一樣,無助悲傷的眼神。

  果然相處這几個月來,她不只習慣了他的個性,他的每一個表情和反應甚至深深的烙印在她的腦海里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嘆氣。

  “好啦,就陪你。”真的拿他沒辦法。

  徐安揚笑了,在她頰上親了親,也許是因為摸黑的關系,他的唇吻上她的唇角,伍白梅心跳漏了一拍。

  “謝謝你。”他的聲音明顯透露著愉悅的情緒,像對剛才險些吻上她的唇并不以為意。

  她暗怪自己多心,卻也有些氣悶。

  這男人,不知道這樣很容易讓人誤會嗎?她悶悶地想。

  “噓……”他忽然彎下身,在地耳邊低聲道:“他們在外面。”

  有嗎?伍白梅回神凝聽,卻只聽見她和他的心跳。

  那比平常快的節拍,有她的,也有他的,而且不知道為什么,徐安揚的心跳還比她快了一些。

  因為他害怕被找到吧?她心想,不懷疑有其他原因。

  可是除此之外,她真的聽不到門外有什么動靜。

  只是徐安揚是這宅子的主人,他想必比她更了解所有的風吹草動,于是她也只有安靜地等待。

  仿佛過了一世紀那么久,充耳的死寂讓她覺得好像聽到外面有人在講話,又似乎只是自己太緊張所產生的幻覺,最后她決定專心數著他與她的心跳。

  她發現他真的很緊張,心跳的節奏一直比她還快,他的體溫熨貼著她,她懷疑他都要冒汗了。

  伍白梅另一只手主動握住他的,希望能多少安撫他的不安。

  不過不知為什么,她的動作反而讓他的心跳跳得更快了。

  “沒事吧?”她聲音極輕地問。

  徐安揚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人走了。”這么說的同時,兩手卻悄悄地握緊她的,頭枕在她的肩膀上,貪婪地吸取她發間和身上的香氣,在察覺自己身體有任何反應前讓下身與她隔開些許距離。

  若是她發現他其實和她一樣,壓根聽不到外面有什么動靜,完全是在唬弄她,一定會生氣吧?徐安揚在黑暗中有些調皮的笑了笑。

  伍白梅松了一口氣。

  “再等一會兒,比較保險。”他故意說,多享受一分鐘的軟玉溫香也好。

  伍白梅也不疑有他,直到又過了一分鐘,徐安揚才稍稍退開一公分,心底有些老大不愿意,但還是得放開一只手。

  她聽到一個聲響,接著柔和的淡黃色光線照亮了整個空間。

  習慣黑暗的眼睛有一瞬間的不適,待她眼睛適應了光線,看清這整個房間

  她無言了。

  這間“小室”別說擠兩個人,就算擠二十個人都行!

  “房間這么大,你貼著我做什么?”地差點想甩吼的,羞窘的臊紅好不容易退溫,耳根子和臉頰又不爭氣的熱了起來。

  剛剛兩人貼緊的程度,害她以為這里光是站著她和他就寸步難行了,加上他一直抓著她,她根本動不了。

  想到兩人剛才曖昧的舉止,伍白梅半是嗔怒,半是心悸。

  徐安揚卻故作無辜道:“我……我怕黑。”說著又露出小狗狗般無辜的眼神。

  伍白梅一陣氣結,想發作,但對上他莫名閃亮,而且分外楚楚可憐的眼,又只能投降作罷。

  算了,這句話換個人來說她可能不信,但對象是一遇打雷就呼天搶地的徐安揚,可信度百分之百。伍白梅這么想著,卻沒捕捉到徐安揚臉上一閃即逝,得意又有些調皮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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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室里有扇通往地下室的暗門,一樣位置隱密,就藏在角落,搬開一些雜物之后是個看起來跟周圍地板沒什么兩樣,實際上卻別有玄機的暗門。

  “你這屋子機關還真不少。”伍白梅看著他熟練地找出把手將暗門拉起,底下有一道階梯通向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山上這十座大宅構造其實都差不多,因為是仿照歐洲古堡設計的。”徐安揚起身走到放在雜物堆旁的柜子翻找,一邊道:“這里本來是做為儲藏室用,只是我覺得把它加個隱形的機關門比較有趣。”

  “別告訴我,我們得躲在這個儲藏室里直到慶功宴結束。”伍白梅皺眉,看著那黑得像會吸走人魂魄般的詭異空間,后悔一時心軟卻要舍命陪君子。

  “當然不是!”那樣多無趣啊!“你有玩過‘古墓奇兵’嗎?或是像‘七寶奇謀’之類的……”

  “聽過,看過,沒玩過。”她簡短地回答,等著看他要玩什么花樣。

  徐安揚點點頭,從柜子里拿出手電筒和干電池,那一瞬間伍白梅忽然了解他何以問那樣的問題。

  “這不是儲藏室,而是密道?”她有一瞬間懷疑自己在作夢。

  機關門?密道?接下來會不會還有什么祕密基地?伍白梅覺得她遇到一個自己難以理解,或者說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的存在。

  “沒錯,你挺聰明的嘛!”他試了試手電筒的開關,確定沒問題后,把小的那支拿給她。“走吧。”

  “走去哪?”她遲疑地站在地道入口。

  “里面啊!”徐安揚理所當然的口吻,而且看樣子似乎打算走在后頭,這讓她有些氣結。

  身為一個男人,他不覺得自己應該身先士卒嗎?哪有讓女人擋在自己身前的道理?

  雖然以他那跟老鼠膽一樣小的膽子,會這么做實在沒什么好奇怪。

  “我問的是,這密道通向哪里?”她當然知道要走密道,難不成他們兩個拿著手電筒去照外頭亮晃晃的大廳?

  “它有三條通道,一條通向屋外,一條通向地下室,一條通向一道可以爬上頂樓的樓梯,直達頂樓的祕密基地。”他笑得頗神祕地回答。

  還真的有祕密基地?!

  “你走前面。”

  徐安揚一臉像被宣判死刑般的表情,為難地來回看著地道和她。

  伍白梅以為他的猶豫是因為膽小,卻不知他心里打著可笑的如意算盤,一如每個找女生玩試膽游戲的男孩子一樣。不過徐安揚一直以來都表現出那副膽小的死樣子,也難怪伍白梅完全猜不透他了。

  她微挑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然你自己下去好了,我覺得這小房間挺舒服的。”說完,她拍拍一旁的椅子,然后坐了下來。

  “走前面就走前面,”徐安揚一臉委屈,“不過……”他又拉住她的手,“你不可以放手。”

  對上他又變得孩子氣的表情,伍白梅有氣也氣不起來了。

  “我要放也放不了吧。”像嘆息般地吐出這句話,話里的意思只有她自己最明了。

  這三個月來,她開始察覺自己雖然漸漸能夠掌握徐安揚的個性,知道怎么能讓他聽話,另一方面卻也被他牽著鼻子走。

  至于為什么會這樣,她發現是因為自己沒辦法放著他不管。

  “這樣還不行,你等等。”徐安揚本來要走進地道的腳縮了回來,又往剛剛拿出手電筒的柜子里東翻西找,而且堅持死抓著她的手不放,伍白梅好笑又無言地看著他用一只手笨拙地在抽屜里翻找。

  “就是這個!”徐安揚一邊說,一邊拿起一串看起來像是金屬制的環圈,她根本來不及看清那是什么,被他抓著的左手手腕就被一個冰冷的鐵環死死地套牢。

  “那是啥?”她傻眼地死瞪著手腕上的手銬。

  沒錯,就是手銬!

  他打哪來這東西?

  在伍白梅的疑問聲中,徐安揚把另一個鐵環套在自己右手腕上。

  “行了。”他揚唇一笑,兩枚梨渦在這時看起來格外欠扁。

  “這什么意思?”伍白梅抬了抬手,不過因為手銬的牽制,活動不是那么的方便。“你哪來這種鬼東西?”

  她真是受夠他的亂來了!

  “我不知道。”徐安揚一臉無辜,接著他認真地沉吟起來,然后像想起什么似地道:“我想起來了,我有個朋友在當警察,當然不是一個朋友,很奇怪,我發現我有一堆朋友在警界工作,明明我老家應該跟警察不對盤的,不過這些不是重點……”也許是接下來的冒險讓他太興奮,徐大少爺又變得聒噪起來,“重點是,我有次把她的手銬借來玩玩,然后就忘了還她,她也忘了手銬還在我這里,她好像還因為這樣而被小小的懲處吧?不過她能力很好,很快就又立下功勞……”

  連理由聽起來都這么亂來。伍白梅几乎要對天翻白眼了。

  “好了,我不聽你廢話。”再不打斷他,他的話題可能會從他那位朋友扯到外太空去。“我保証不會放手,這樣銬在一起行動很不方便,鑰匙呢?”

  別告訴她,他把手銬借來玩,卻忘了連鑰匙也一起借。

  徐安揚一臉困擾,“這我得找找,它那么小,這房子卻那么大……”

  他的表情突然讓伍白梅想起童話故事里,灰姑娘聽到姐姐要求她把一堆混在一起的紅豆綠豆分開一樣,活像她在刁難他似的,本來只是有點生氣,這會兒她已經想摩拳擦掌准備扁人了。

  “不如我們先進去,等一會兒說不定我就想起來了。”他又笑,兩枚梨渦再次不知死活地跑出來見人。

  “徐安揚!”雖然她經常這么連名帶姓喊他,不過這回徐安揚也感覺到她聲音里的警告意味濃厚。

  “啊!我想起來了。”他一臉像突然福至心靈、被神光感化般的大澈大悟,刻意且夸張到連伍白梅都忍不住懷疑他剛才一直在裝瘋賣傻。

  真是標准的不見棺材不掉淚!她無言地暗忖。

  “鑰匙不在這里,好像在地下室。”他皮皮地笑著,好像覺得反正她也拿他沒轍,這讓伍白悔更加氣結。

  好,就等找到鑰匙,她再來跟他算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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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道里雖然寒冷,卻沒什么風,連空氣聞起來都特別沉重窒悶,每走一步就響起讓人頭皮發麻的回音,感覺像有人在跟蹤一樣。

  這里不像大廳,也是整座大宅里最不會有人光顧的地方,加上這密道可以通往他的祕密基地,徐安揚自然不會特別請人來打掃,所以灰塵和蜘蛛網几乎成了僅有的妝點。

  伍白梅一路不時打量著四周,面無表情地看著在手電筒的照映下像銀絲般閃亮的蜘蛛網,以及因為光線而匆忙逃逸的小蜘蛛,眼底波瀾不興。

  “你……你如果害怕的話……”徐安揚的聲音就在她耳旁,“可以……可以靠過來一點沒關系……”尾音有些顫抖無力。

  伍白梅本想不屑的睨他一眼,繼而想到這地道里,除了手電筒照射到的地方什么都看不清楚,就作罷。

  可是她實在是忍不住想笑。

  “你在你眾多女友面前,會把這么膽小的一面表現給她們看嗎?”她忽然很好奇,女人都喜歡英雄,喜歡霸氣的男人,這家伙的膽子不知道有沒有綠豆大。

  畢竟女人喜歡被保護,而不是當保母。

  伍白梅暗嘆口氣,她真的越來越像他的保母了。

  “我沒有怕啊!”徐安揚的聲音大了一些,“我只怕打雷而已。”別的他都可以故作鎮定,只要他愿意的話,卻獨獨對雷聲沒轍,怎么也掩飾不來。

  “是嗎?”她微挑眉,不予置評。

  “只是身為男孩子,從小到大都沒有人要求過你,不能夠把害怕表現出來嗎?”她忍不住問道。

  男人應該要堅強,是這社會給男人的無形規范,女孩子膽小愛哭,沒人會取笑,也沒人覺得不妥,但若是男孩子,大概會從小被笑到大了,她很疑惑徐安揚過去這二十几年都這么放縱自己的膽怯嗎?

  “有啊。”徐安揚的聲音淡淡的,像是談起自己就顯得意興闌珊。“我爸在我小時候為了訓練我的膽子,曾經……”他說到這里忽然打住,腳步也停住不動。

  “怎么了?”察覺到他的異樣,原本老神在在的伍白梅不禁也緊張起來。

  徐安揚抓住她的手臂,“你有沒有聽到奇怪的聲音?”他以著神經兮兮,又像強抑著恐懼的緊繃聲音道。

  伍白梅吞了口口水,向來鎮定的她心跳也忍不住加快,她把注意力集中在聽覺上,屏氣凝神了好一會兒。

  的確是有種窸窸窣窣的聲響,很細微,不仔細聽就會忽略過去。

  “可能是外面的風聲吧。”她的聲音依然平靜,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實她几乎冒出了一身冷汗。

  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視覺以外的感官會變得格外敏感,而人類天生就依賴視覺多于其他感官,所以一旦處在黑暗中,一點風吹草動都會感到心驚膽戰。

  “是嗎?可是我聽……聽前任的屋主說,這里以前曾經死過人……”前任屋主就是某個跟徐家關系密切的世交之女。

  老實說徐安揚向來跟那女人不對盤,他以前總當她說什么屋內有死人的話九成九是在唬弄他,因為她職業的關系,最喜歡說些荒誕怪異、讓人毛骨悚然的事來嚇唬人,尤其她的性格又那么惡劣。

  “哪個地方沒死過人?”伍白梅仍是故作鎮定,努力的做了個深呼吸,接著又說:“誰能肯定自己腳下踩的地方几十年來、几百年來、甚至几千、几萬年以來都沒有死人?”所以她從來不信那一套。

  “可是她說……前前任屋主是個殺人魔,他每次作案后,就把尸體切成塊,浸泡福馬林,然后藏在這地下室里……”

  “那你還買這房子仿什么?”她沒好氣道。

  “因為那家伙就是把房子賣給我的前任屋主,她很卑鄙!這十座大宅都是她用黑心的價格和手段賣出去的……這說來話長了。”難得徐安揚沒心情說廢話,他頓了頓后,才又道:“你覺不覺得聲音好像越來越近了?”他邊說邊又拿她當人形抱枕,抱得大剌剌且理所當然。

  的確,那詭異的不明聲響現在已經能聽得一清二楚。

  伍白梅被他的反應感染,也變得有些神經緊繃,一時間也沒心思去計較他的毛手毛腳。

  不過,不知是不是因為貼著徐安揚的身體,他的手又輕壓她的頭枕在他陶前,她被溫暖而堅實地包覆著,伍白梅因此覺得自己鎮定得不可思議,于是大著膽子,把手電筒往聲音的方向照去……

  吱!

  兩坨灰不溜丟的小動物在轉角處出沒,細長的尾巴和小腳丫在灰塵滿布的地面踩出腳印與拖痕。

  “有老鼠啊!”

  尖叫聲仍是出自徐安揚之口,而且他更加緊緊地抱住懷里的她,心中一塊大石落地的伍白梅又想翻白眼了。

  “閉嘴!徐安揚,你告訴我,到底有什么是你不怕的?”她沒好氣地問道。

  “有!蟑螂。”很了不起吧!他驕傲地挺了挺胸膛。

  她又好氣又好笑,決定不去跟他計較這個。“放開。”她命令道。

  這回他乖乖的松手,沒再跟她摩摩蹭蹭地裝可憐扮無辜。

  “往哪邊走?”兩人已經走到岔路,眼前是一堵石壁,只剩往左往右的兩條通道。

  “右邊吧。”徐安揚邊說邊特地用手電筒探了一下右邊的地上有沒有老鼠的蹤影。

  “我以為女孩子都怕老鼠。”大概是驚嚇的情緒過去,他的聲音變得比較平靜。“或是怕黑、怕打雷、怕小強,要不也會怕鬼。”

  “偏見。”伍白梅啐道。

  “可是人總是有怕的事物,尤其女孩子,有權大膽地表現出自己不勇敢的一面。”

  她垂下眼,拿著手電筒的手也有些無力地垂下。

  “會怕這些東西的女生比較可愛吧?”她幽幽地問道,像是想起些什么。

  她一向對什么事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也從未質疑過自己這樣有什么不好,然而她的前男友雖然一再強調欣賞她的冷靜,言語間還是經常有意無意暗示她不夠小女人,不夠溫柔可愛。

  后來他終于遇到一個膽小而且小鳥依人的女孩,伍白梅承認,她一直認定是因為那女孩有她所沒有的嬌柔與美麗,兩人長達五年的感情才會因此告吹。

  “你的意思是我很可愛羅?”因為他什么都怕耶!雖然泰半是為了黏住她才裝出來的,不過這祕密他絕不會告訴她。

  伍白梅又是沒好氣地翻白眼。

  “那是女生,而你是個應該要頂天立地的大男人!”講這種話也不害臊,她都替他感到汗顏。

  “為什么女生怕這些東西就可愛,男生怕這些東西就不可愛?”徐安揚好奇地舉手發問。

  “因為……”因為什么?她也說不出話來。

  “因為男人喜歡柔弱的女人,而女人喜歡堅強的男人。”最后,伍白梅這么回答。

  所以,不能怪她前男友最后選擇了那個他認識不到兩個月的女人,是男人都喜歡美麗又柔弱的女人啊!

  “堅強與柔弱,是用這來區分的嗎?”這啥鬼分類法?徐安揚忍不住抗議道:“什么都不怕并不代表堅強到可以遇到任何事都不哭,怕打雷也不代表在決定生死的重要關頭時會臨陣脫逃啊!”

  伍白梅腳步停了下來,微怔。

  的確!她什么都不怕,難道就代表她真的堅強到從未流過淚嗎?

  然而,沒有人給過她這樣的答案,久而久之她也懷疑其實自己真的堅強到可以一個人走完一生,一個人時悄悄流下的淚水并不能証明什么。

  她沒有讓男人想要保護的特質,雖然別無選擇,可是她也只能告訴自己,這樣沒什么不好。

  伍白梅笑了笑,慶幸地道里黑暗無光,手電筒的光線又照不到她的表情,她眼眶泛紅的窘態才沒能被他看到。

  “老實說,”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笑意,“有時我真覺得你其實不是個笨蛋。”

  有句話不就是這么講的?大智若愚。

  “我本來就不是笨蛋。”太過分了!原來他親愛的管家小姐一直當他是笨蛋!他不怎么剛強的男兒心受到嚴重打擊。

  “你這意思是……”不愿再去想那讓她心情沉重灰郁的往事,伍白梅又把話題轉到他身上,“你什么都怕,但絕不會在重要關頭臨陣脫逃,是嗎?”她倒很懷疑,他會經歷什么決定生死的重要關頭?

  “當然,要不然我怎么會在這里。”他的聲音又變得淡淡的,像是刻意輕描淡寫。

  怎么會在這里?什么意思?伍白梅迷糊了。

  在這里有什么不好或不對嗎?他現在可是領導亞洲電腦科技的大集團旗下當紅炸子雞呢!雖然說生活糜爛的有些不可思議,以一個傳承著古老傳統的世家少爺來說……

  突然間,伍白梅想起了一些事,跟著恍然大悟。

  沒錯,徐安揚本來就是世家公子,如今卻淪落到……不,也不能說淪落,畢竟住得起豪宅,怎能稱之為“淪落”呢?但他的生活對應他的家世,實在不太尋常了。

  身為管家,她習慣不多嘴過問雇主的私事,所以也一直沒去深想。

  記得在高中時期,徐安揚就與他們這些平凡的學生不同,舉手投足間有著一股世家子弟的紉褲氣息,徐家財大勢大,雖然背景不單純,但有錢就有門面和頭臉,氣派自然不同。

  當年她聽說徐安揚是某黑道世家的繼承人,几年前徐家所屬的黑幫組織被瓦解,新聞炒得挺大的,她看著電視新聞時忍不住想起了這家伙。

  她猶記得當時媒體一面倒的稱贊這是一次空前絕后的掃黑行動,官方與民間合作,雖說后來有人挖出了內幕,當年那所謂民間團體,代替該組織坐上了黑幫龍頭大位,又有白道撐腰,風光無人能及。

  徐安揚所謂“決定生死的重要關頭”是否與這有關?雖然心里有疑惑,不過她覺得自己不該再探問下去。

  “到了。”徐安揚手上的手電筒光束照在一堵看起來就十分詭異的門扉上。

  不管這屋子有沒有死過人,可以確定的是前前任屋主絕對也是個怪咖,沒事在自己家的地下室弄一扇像關犯人的牢門做什么?

  門沒上鎖,徐安揚推開它,門軸發出讓人背脊和牙齒打顫的聲響。

  伍白梅來不及看清里頭有什么,只聽到像是翅膀拍打著空氣的聲響,接著一團不明物體伴隨著密室里的霉味往她臉上扑了過來。

  就算她再怎么冷靜,心跳也差點嚇到停擺,可是那樣的驚險不過一秒鐘的時間,她整個人又被緊緊抱住,臉被壓進厚實的胸膛里。

  “不怕不怕……”徐安揚背對著門口,懷里緊抱著她。

  伍白梅腦袋被嚇空了三秒——對她來說是難得的三秒——接著她回過神,徐安揚臉頰貼在她耳邊,嘴里仍然“不怕不怕”地念著,密密實實的抱著她,實在是讓她忍不住想笑。

  到底誰比較怕啊?瞧他緊張的……

  可是,那一瞬間,伍白梅腦海閃過兒時記憶的某個畫面,徐安揚的舉動反而讓她怔忡了。

  她記得小時候和表姐到山上玩,在樹林里玩耍時也有過類似的一幕,一只野狗往她們扑過來。

  當時表姐很害怕,而害怕時的直覺反應,就是抓著她擋在身前,自己往后逃得遠遠的……

  或許每個人害怕時的反應不一樣吧?伍白梅這么想著,卻想起每次徐安揚這么抱著她,都是像這樣,用身體把她整個人抱緊,讓她靠在他胸口,用他的背擋在她與令他們心驚的未知之間。

  就好像是……

  伍白梅捏了自己一把,不讓那騷動心湖的漣漪繼續擴大。

  別胡思亂想了!這家伙可是膽小如鼠的徐安揚呢!會抱她純粹是恐懼的反應罷了,才沒有別的原因。她這么想著,心跳卻有些紊亂。

  這實在沒什么,女生害怕時不是也會抱緊身邊的人?

  是這樣吧?因為她從沒害怕過,不曉得自己會有什么反應,但她決定忘掉剛才那無聊的想法。

  “剛剛是蝙蝠吧?”

  “大概吧。”徐安揚聲音還有些不穩,“你沒事吧?有沒有被咬?”他的大掌貼上她的臉頰,接著向下滑至手臂,像是要確定她沒有缺一角少一塊似的。

  “沒事。”伍白梅搖頭。

  他終于放開雙手,轉身的同時依然把背擋在她和密室之間,拿著手電筒往里頭照了照。

  “應該沒有了。”他不放心地在門口探了探,再把手電筒往四面八方照了照。

  還真的像電影里的場景咧!等下萬一看到什么藏寶箱或骷髏頭之類的,她相信自己也不會太訝異了。

  只不過顯然她想像力還是太過丰富,徐安揚拿著手電筒的手在門口左邊的牆上摸索著。

  下一秒,日光燈照亮慘淡的斗室。

  這里果然是間儲藏室,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和柜子,同樣也都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和蜘蛛網。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徐安揚慢吞吞的開口。

  伍白梅看向他,見他又露出一臉無辜歉然的表情,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是剛剛才想起來的,不能怪我,那就是,鑰匙應該不是放在這里,而是放在頂樓的日光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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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實說,伍白梅不太明白為什么要在房子里蓋密道,如果在中古世記的歐洲她還能夠理解,因為要抵御入侵者,而在現代,蓋一座機關密門一堆的大宅究竟能做啥?

  “你不覺得很有趣嗎?”徐安揚聽到她的問題,這么回答她,“老實說,我就是因為這些機關密道才買下這宅子的。”要不然他一向不喜歡住大房子,因為一個人住太空曠了,他喜歡熱鬧。

  地下密道另一邊,是一道繞著方形角塔向上的回旋梯,往上又各有小密道可直達各樓層特定的房間,據徐安揚的說法,出口一樣都安排的很隱密。

  這座大宅一部分有五層樓高,平時上下樓多半是依賴電梯,所以一口氣爬了五層樓——她想一定不只五層樓,因為哥德式建筑的角塔通常高出大宅許多,她也不知究竟多高,只知道她一邊爬,一邊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太久沒運動了?

  爬到接近塔頂的地方,徐安揚推開塔頂入口的門。

  角塔之頂,是個形狀像金字塔一樣的房間,四面牆都采特殊玻璃,白天視野極好,入夜時整座大宅每個角落都會點上燈,這座玻璃塔也不例外,遠看就像個會發光的小金字塔,若關上燈,在塔里可以仰望星空和明月。

  天色已晚,徐安揚調低房間里的光度,讓星空更為明亮。

  伍白梅贊嘆地看著這房間。

  “很不錯吧!”徐安揚有些邀功地道,顯然他希望能從她嘴里聽到贊賞的話。

  “很特別。”她微笑道,想起那座舉世聞名的羅浮宮金字塔。

  徐安揚得意地笑了笑,她的一句贊賞可比樓下那些莫名其妙的家伙拍的馬屁讓他開心多了,這塔頂是他買下大宅后特地叫人來改的。

  玻璃全鑲在鋼骨上,可以看到四面牆上都有圓窗,但徐安揚只開了南面那扇窗。

  “這個高度風大,所以雖然有四面窗,但只能開順風的那一扇。”

  伍白梅點頭,環視著這屋子。

  看樣子徐安揚應該經常來這地方,整個空間的擺設讓她想起大男生的游樂房,一架架模型飛機系著釣魚線,從鋼骨上垂吊而下,看上去就像它們浮在半空中,房間中央擺了張可躺可臥的大沙發,上面罩著白色帆布,沙發旁則有個小茶几,兩處牆面前的小矮柜上放了些書籍和模型、CD,還有一組音響,屋子其中一角有一架望遠鏡。

  整個房間的風格就和他給人的感覺一樣,童心未泯又充滿夢想。伍白梅很喜歡這樣的地方,因為它們讓她覺得慵懶而愜意,好像可以躲在這里作無數個異想天開的夢。

  徐安揚笑得有些腼觍,“我只帶你一個人來這,不可以跟別人講,不然就不叫祕密基地了。”他的祕密基地,甚至是他的夢想和一切,只愿和她一個人分享。

  伍白梅為他的話,頰上不禁泛起一抹紅。

  “我們可以在這里等到慶功宴結束。”他打開音響,讓柔和的音樂流泄一室,然后走過去掀開罩著大沙發的帆布。

  “坐啊!”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蹺起了二郎腿,還不忘嘻皮笑臉地招呼她。

  伍白梅站在沙發旁,可沒忘了她爬得要死要活上這里來是為了什么。

  “待在這里是沒問題,不過鑰匙咧?”瞧他坐得多舒適,顯然忘了他們倆現在像犯人一樣銬在一起。

  “什么鑰匙?”他一臉疑惑。

  她挑挑眉,指了指兩人銬在一起的手。

  “啊!對哦,你不講我都忘了!”他驚呼道。

  才怪!伍白梅認定他在裝傻,她不信他手這么不自然地舉著,還能夠忘記這回事——因為她站著,而他坐著,一只手自然得抬起。

  徐安揚又皺眉,狀似十分困擾地思考著。

  “這房間的柜子沒几個,沒那么難找了吧?”

  “我想想,我把它放在哪了?”徐安揚邊說邊起身走動,然后他一臉想起什么似的,走到音響旁,從底座摸出了一把鑰匙。“哪,就這把。”

  總算能夠重獲自由了!伍白梅欣慰地想。

  不過顯然她高興太早,徐安揚拿著鑰匙在手銬的鎖上弄了半天,手銬仍舊沒半點打開的跡象。

  “怪了。”他一邊努力開鎖,一邊疑惑道。

  “怎么了?”她湊近一探究竟。

  徐安揚抬起兩人的手看了看,宣布道:“這鎖好像壞了。”

  伍白梅瞪大眼。

  哪有這么巧的事?!

  她一把搶過鑰匙,不信邪地插進手銬上的鑰匙孔,發現鑰匙雖然插得進去,卻轉不動。

  “沒辦法了,”徐安揚聳聳肩,又坐進沙發,“放棄吧。”他的神情和語氣一派的輕松閑適。

  “放棄?!”伍白梅聲調高了几階,“難道我們得一直這樣銬在一起?”

  “有什么關系,我又不介意。”欠扁的梨渦再次晃出來Say  hello。

  “但是我介意!這樣我要怎么……”要怎么上廁所?怎么洗澡?豈不是一點隱私都沒有了?

  “開玩笑的。”瞧她緊張的樣子,他其實覺得有些遺憾。“天亮后找鎖匠幫我們打開不就得了。”

  也是,伍白梅稍微冷靜下來。

  但,這不就表示今晚她得跟他當連體嬰?

  “不能等一下就去找鎖匠嗎?宴會結束后。”

  “我也想啊,可是宴會結束后,我們再開車到山下,鎖店早就關門了。”他一臉愛莫能助。

  “那請鎖匠上山來?”大不了費用她出。

  “我沒電話。”此路不通。“而且鎖匠一來,我的行蹤就得曝光,你忍心讓我接下來一年做牛做馬卻不領薪水嗎?”

  伍白梅也沒轍了,只得無力地跟他一起坐在沙發上。

  “嘿!別這么愁眉苦臉嘛!”徐安揚彎下身,不知打哪變出兩罐啤酒,而且還是冰的。

  “星光下,有音樂作伴,再來罐啤酒,很不錯吧!”他顯然很開心。

  伍白梅狐疑地接過啤酒,“打哪來的?”

  “冰箱啊!”他指了指沙發旁的方型柜,原來是個小冰箱。

  徐安揚已經迫不及待地拉開拉環,大口大口地牛飲掉半罐,“過癮!”

  “你說這里你多久沒來了?”她突然問。

  “半年有吧。”他聳肩。

  “哦?半年前來的,冰箱里竟然會有三天前才出廠的啤酒,真是太神奇了。”她揪到小辮子似地睨著他。

  徐安揚被口里的啤酒嗆住。

  “咳……那是……”他咳了半晌,才道:“你不知道,這是尖端科技的結晶,我這輩子最得意的發明,你不要看這冰箱很普通,其實它跟哆啦A夢的百寶袋一樣……你有看過哆啦A夢吧?只不過它比百寶袋功能少了一些些,它只能變出新鮮的啤酒,真的。”未了他還不忘一臉正經八百地向她保証。

  “鬼扯。”真是夠了,但伍白梅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決定不再探究啤酒出現在這里的真正原因,反正她正好渴了。

  “如果我們要在這里待到天亮,那晚餐怎么辦?”她隨口問。

  “哈!你問得好,我之前替這冰箱做了點升級,現在它不只能變出啤酒,還能變出三明治和鵝肝醬,你想要的話還有紅酒和香檳,不錯吧?”他說著又從冰箱里拿出一盤盛好的三明治與鵝肝醬。

  伍白梅看著分明是從慶功宴自助式晚餐吧A過來的盤子和食物,今天的菜色都是她一路從廚房監督到上桌的,她可是再清楚不過,鮪魚三明治夾了苜蓿芽、番茄、雞蛋沙拉和鮪魚醬,面包用的不是一般吐司,而是全麥黑面包,不管是配料和模樣,和樓下宴客桌上的簡直像是失散的雙胞胎兄弟。

  不只能變出啤酒,還能變出三明治?

  再掰嘛!

  不過,他這么大費周章的,伍白梅還是忍不住覺得好笑。

  她真不知他什么時候偷偷把這些東西拿上來,不過依他的個性,背著大家做這些奇奇怪怪的事也沒什么好值得驚訝的。

  “有布丁嗎?”今天宴會的甜點是布丁,知名的甜品師傅親自到府制作,她下午吃了一個,好吃極了!

  徐安揚露出一個更得意的表情,從冰箱里拿出一杯布丁。

  “還要什么?盡管說!”他一副鼻尖要翹到天上去的模樣。

  瞧他得意的!她猜想他不會把宴會里的東西每一樣都拿一點上來吧?

  她轉念一想,他會老早就把這些東西准備上來,就代表他一開始就有躲到這里的打算,而從今天在頂樓找到他后,他就非要黏著她不可,也是從那時開始她跟他就形影不離。

  所以,在他的計畫里,本來就包括要她一起參與,包括要帶她到這個祕密基地嗎?

  她總是嗤笑自己當年的膚淺,也告誡自己絕不能再對他有任何感情,因為她不想再為了男人的相貌而心動,那樣的愛不會有好下場,她的上一段感情就是最好的教訓,她前男友也是一副清秀斯文的模樣,是她最無法抗拒的類型,交往后才發現兩人的思想和價值觀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何況,她也不允許自己愛上雇主。

  這些都是她單方面的想法,徐安揚又是怎么看她的呢?

  他總愛黏著她,帶她到他的祕密基地,這是不是代表他對她有一點愛情的想望?

  伍白梅心里另一個聲音立刻駁斥這樣的臆測。

  這男人花名在外,遇到女人就變成披著羊皮的狼,黏著她算什么?祕密基地也許只是他隨口胡謅,他有沒有帶別的女人來過這里,她又如何得知?

  她把剩下的啤酒一仰而盡。

  可是男女之間親密的關系,何必拘限愛情?

  也許他和她可以當朋友。

  又也許,不一定要談感情,這世間多少上床不說愛的男男女女?

  不知道為什么,她想起那天夜里,他是如何地勾引和挑逗她,而她又是如何地甘心成為他的俘虜……

  那些感覺鮮明得像發生在昨日,想著想著,她竟然覺得身體有點發熱了。

  喝啤酒不會讓人亂性吧?她几乎是大驚失色地想,又或者她根本是個欲求不滿的女人?

  好吧,有欲望又如何?她絕非八股到認為女人不應該有欲望,這種想法太可笑了,都什么年代了,哪有男人有需要就上街嫖妓,女人還要守貞節碑的道理?女人勇于面對自己的渴望絕不是罪過。

  可是不該是在這種時候,這樣的氣氛應該看星星、聽音樂、聊天,她莫名其妙想到那方面去,跟那種一和小妹妹獨處就起邪念的色鬼有什么兩樣?

  她竟然變成色鬼……伍白梅真想挖洞把自己埋了算了。

  “噯,躺下來!”徐安揚像個開心的孩子,上下搖晃著沙發道。

  “什么?”伍白梅回過神,消化完那句話的意思,忍不住向后退了退,與他保持距離。“躺下來做什么?”她臉紅似火燒地看著徐大少爺已經呈大字型地占了半邊沙發。

  他該不會也和她一樣……

  伍白梅心跳失速,覺得身體更熱了。

  “看星星啊!”他奇怪地看著她,“坐著看脖子會很酸,會不舒服,躺著看才方便啊!”

  噢,原來如此。

  伍白梅回避著他的眼,臉更紅了。

  想不到她一直在心里對他的浪蕩不以為然,結果真正好色的是道貌岸然的她嗎?此情此景,他想到看星星,而她竟然想到……

  唉,她突然強烈地厭惡起自己來了。

  這算什么?他吻她時,她故作矜持地不承認動過心,而現在他心胸一片坦蕩,她卻在一旁胡思亂想。

  不管是哪個時候的自己,她都覺得好可恥!

  “你怎么了?”原本已經躺得四平八穩的徐安揚又坐起身,靠近她,仔細打量她。

  “沒事。”她害怕他看穿自己前一刻的想法,顯得有些困窘。

  “你……”徐安揚睜大眼,一臉不可思議加恍然大悟,伍白梅為他的反應緊張的心臟差點停止跳動。

  “你不會喝醉了吧?”他擔心地蹲到她身前,檢視她是否有恙。

  伍白梅一陣錯愕,卻也松了一口氣。

  她還以為他看穿她的想法才反應這么大呢!

  誰知他竟然是以為她喝醉酒,還一臉擔心的模樣,她實在忍不住想笑。

  “沒事吧?我找找有沒有解酒藥。”他才要起身,就被她拉住了。

  “我沒有喝醉,好得很。”她斂著笑道。

  徐安揚仍是不放心,“真的嗎?”他瞅著她,像怕她哪里疼了似的。“你頭痛不舒服千萬別忍!其實賭注輸了就算了,反正我還有點積蓄,做個一年白工不會怎樣……”他擔心她強忍不適,于是又道:“我是說我現在覺得做白工很好,我錢賺得有點膩了,我們快下去,你得好好休息。”

  伍白梅心頭真是又酸又暖。

  這男人怎么可以這么可愛又溫柔啊?叫她好自卑好慚愧!

  他怎么可以一方面像小孩子,卻又一方面像瘋子、像浪子,做盡令她好氣又好笑的蠢事,卻又回過頭來給她這樣的依賴與溫柔?

  “我好得很。”她正色道,又端出平日那冷淡的面孔,見他立刻松了一口氣。

  她果然很惹人厭,非要板起臉來,他才會相信她沒事。伍白梅在心里輕嘆。

  “我只是在想,我以前都錯怪你了。”她幽幽地道。

  “你終于肯定我很聰明了?”他得意地笑了笑,想起在地道時她說過的,以為他是笨蛋的話。

  伍白梅看著他,忍不住失笑。

  “對,你最聰明了。”瞧他開心的樣子,真是被他打敗。

  被她肯定就是那么與眾不同,徐安揚心里那種奇怪的感覺更加明顯了,明顯到他覺得唯有再和她貼近一點才能夠得到更多慰藉。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她隨口稱贊一句,在他聽來都比其他的人花心思說上一百句還要叫他開心,開心得甚至讓他有些赧然,開心得他可以忘記心里所有的不愉快。

  一抹臊紅又浮上他的臉,他能明顯感覺到自己臉上的熱度,慶幸燈光有點暗,不然就糗了。

  “既然你跟我說這句真心話,那我也跟你說一句真心話,這樣才公平。”

  伍白梅沒開口,神情專注地看著他,等他說下去。

  “其實,我是故意帶你到這里來的,當然和老總的賭注是真的,本來我一個人躲也沒差,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我不想丟你一個人在下面,而且我……我比較想……”

  “嗯?”她見他越說頭越低,就著頂上星光,她瞥見他耳朵微紅。

  啊!也可能是她的錯覺吧?但她卻又一陣心悸。

  “比較想跟你在一起。”他像鼓起勇氣般地道。

  伍白梅故意裝作一臉的平靜。

  “兩個人一起躲,比較有伴嘛,沒關系,我不介意陪你。”她告訴自己不能胡思亂想,怕自己又滿心瑰麗遐思。

  “不是,不是那樣。”他不知該怎么反駁。

  不是因為要有個伴一起躲,他才不想跟別人在一起,誰要敢闖進他的祕密基地,他就把那人轟出去。

  可是為什么?他真的不明白。

  他討厭說話就是這個原因。

  應該說,他討厭說關于自己的事,他可以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的發明,講述身邊朋友的事,而且多話的程度曾經讓好友們忍不住揪著他痛扁一頓。

  但要他表白自己,訴說自己的內心與過往,他就覺得旁徨無助、不安,又害怕辭不達意而被誤解,或者交心太多卻得不到相等的回報,那樣還不如不要說。

  這世上每件事都有個道理可循,你想橫著看世界,那么世界就是橫的,獨獨自己最難被自己理解,橫看豎看,好像都是自己,心卻在做反駁。

  好難啊!

  只有一件事是最簡單的……

  “管家小姐。”

  “嗯?”她感覺他像是又換了個人。

  他一天里總是有好几個面貌,變臉比翻書還快,所以她也不覺得奇怪,只是望進他的眼,心臟又猛地一跳。

  “我想吻你。”他的聲音像是迷魂的魔咒。

  她輕抽一口氣,身體想退,她卻不讓自己退。

  伍白梅!你明明就想要他,還要故作清高到什么時候?她在心里罵著自己。

  她知道在感情上她并不想退,會一直逼著自己退的,是故作矜持的高傲。

  如果前一刻她還想著他對她的引誘,卻在這一刻倉皇地推開他或逃離他,那她簡直就是個最虛偽的假道學!

  別再自欺欺人了!她對他動過心,以前有過,那個雨夜里更有過,而這三個月來每一分每一秒的相處,她的心都在他身上。

  要不,怎么會放不下他?

  伍白梅不只沒讓自己退,反而傾身向前,捧住他的臉,將唇湊上他的。

  她主動的親吻像是一把鑰匙,把徐安揚壓抑的感情與欲望釋放,他反身把她壓在身下,情場上的浪子、床上的惡魔,立刻以他帶著侵略性與誘惑性的深吻,讓他的獵物、這個帶著神祕的吸引力左右他情緒的女子降伏在他的魅力之下。

  伍白梅的發披散如瀑,她的身體由緊繃到全然放松,徐安揚像獵豹開始了他的饗宴,即便一只手并不自由,但那并不影響他的逃逗游戲。

  他的右手與她左手交纏,溫柔的,纏綿的,指尖輕輕在她指腹上畫著,時而游移向她掌心,輕點如羽毛撫觸,再滑向指間蹭著她修長五指間的敏感,好像每一寸都舍不得放過,每一寸都要愛憐。

  他的左手毫無阻礙地解開她身上束縛,就在他吻著她的同時,他迅速地將女神的胴體呈現在銀色的星海之下,夜的光輝像海潮將他渴望的人兒包圍,他開始察覺自己的貪婪,察覺當他望著她時,恐懼星光會將她帶離他的身邊。

  于是他的左手化為惡魔,狂野的,熾熱的,愛撫她最誘人的敏感帶,粗魯地在她雙乳上侵犯玩弄,像沒有一絲憐憫,像帶著惡意的欺陵,指尖彈弄櫻花色的玉珠,卻讓它綻放得更嫵媚。

  他要在她的肌膚上烙印他的火焰,連銀河的潮水也不能帶走她!

  當徐安揚的吻一點一點地灑在她身上,當他柔軟的唇舌含吻住她身為女性最美的表征,他溫柔且戀戀不舍地反覆吮吻,靈巧的舌戲弄著含羞的朱萸,也逃逗著她的感官,勾起她體內一波波情潮翻騰,她朦朧的眼看見璀璨的銀河,唇邊又抹上溫柔的笑。

  他說得沒錯,星空很美呢!

  柔媚的呻吟逸出口,伍白梅感覺到那帶著魔性的愛撫襲向最原始神祕的地帶,撥弄出愛欲情火交纏的樂音,讓人臉紅羞赧,卻也是最坦然,最誠實愉悅的。

  當他伏向她,也和她一樣赤裸地沐浴在星光銀河下,當他挺起昂揚著代表剛強的男性要與她合而為一時,她抱住他,以吻融化兩人因為那一剎那沖擊而發出的呻吟,讓愛火持續放肆地狂燒與律動。

  這世上只有一件事是最簡單的——

  想愛就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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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更深了,但他們倆似乎都沒打算下樓去。

  反正公司派來的人會打理,佣人們也早已知道該如何在主人突然不見蹤影的宴會上善后,徐安揚是這么和她說的,而且慶功宴的主人早在那位有本事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大人物到場時就易主了。

  他們依偎著躺在沙發上,他又像在樓下時那樣,連睡著也不忘黏著她,緊密地把她抱在懷里,帶點撒嬌,帶點任性和占有欲。

  好奇怪,伍白梅以為自己是喝醉了才會這么大膽地主動要他,可是現在她清醒得很,而且還帶著笑意,心口飽脹著過去所沒有過的滿足與快樂。

  她沒有怪自己被激情沖昏頭,反而覺得自己從沒有作過這么值得喝采的決定。

  想愛就愛!為什么不?

  原來放手去愛的覺悟真的與時間無關,也不過就短短的一天,她的感情就歷經封閉偽裝到坦然相對,想通一個道理有時要靠點機運。

  同樣的,愛上一個人也與時間無關。

  所以……

  她又笑,回異于前一刻的溫柔,是一種豁然的開朗。

  她應該要原諒她的前男友了,是真正的原諒,不是嘴里說不在意,心里卻屢次想起,屢次怨懟他才見過她表妹兩次面,就傾心于她……

  她的表妹是那個第三者,長得像瓷娃娃般漂亮。

  在還沒走進徐安揚的祕密基地以前,在還沒想通坦白面對真心以前,她一直都認定是因為表妹長得比她漂亮,比她溫柔,才從她身邊搶走了原本屬于她的情人。

  要不,她和男友有五年的感情,表妹和他不過才認識兩個月,見了兩次面,他卻可以對她說:他放不下她!

  她當時帶著悲傷發誓,她會堅強,然而現在,她才真正地不再有悲傷,她不在意,也釋懷了。

  她微笑著依偎向身旁的徐安揚,其實也沒多的空間可以再更靠近他了,他像牛皮糖一樣死抱著她,她不禁又一陣好笑。

  她端詳著他的睡臉,目光往下移至他的胸膛和手臂。

  因為作息和工作的關系,他的身材并不壯碩,甚至是有些消瘦的,但所幸他不容易胖,這樣“清淡”的身材其實也滿養眼的,反正她本來就不怎么欣賞掹男。

  不過……

  伍白梅瞇起眼,就著星光,隱約看見他胸前和手臂上的皮膚有些異樣。

  然后她看清楚了,那一條一條,遍布手臂與胸口的,是傷疤,很淡,加上沒有開燈,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感覺那些疤痕有些歲月了。

  伍白梅悄悄坐起身,察覺他背上也有一些,其中一道甚至超過二十公分,想必那道傷曾几乎危及性命。

  她忍不住擰眉。

  這些看起來像刀傷的疤痕,為什么會出現在他身上?

  他一向膽小,身上會有這些傷痕,真是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又或是,這些就是他在地道時所說的:什么都怕,并不代表會在決定生死的重要關頭退縮?

  伍白梅想起他從來就對自己的事避而不談,最初她沒有多想,相處久了當然也漸漸發覺他的刻意回避。

  重新躺回他身旁,失去懷中人的徐安揚眉心緊蹙,像在睡夢中也感覺極為不安,在愛人的體溫和重量重新回到懷里后,他雙臂緊緊圈住她。

  “我在這里。”她呢喃道,指尖輕揉他的眉心,然后在上頭淺淺地一吻。

  徐安揚眉間的皺折這才舒緩開來,唇邊隱隱泛起一抹笑,帶點滿足的憨。

  伍白梅也微笑著抱緊他,輕閉上眼。

  他若不說,她也不著急,更不想瞎猜,畢竟她原不就是個好奇的人。

  只是想著他曾經受過的傷,心口不禁泛起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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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鎖店老板對徐安揚和伍白海會銬在一起—點也不覺得驚訝,原來這小鎮上,甚至包括山上的向陽山庄,人人都知道徐安揚那天要是闖了什么天大的禍,搞了什么稀奇古怪的飛機都不足為奇。

  慶功宴一結束,他們便回到臨海小鎮那棟小洋房,徐安揚說他喜歡海。

  “陪我。”他由身后抱住在水糟邊的伍白梅。

  “你不出門?”她記得他一向吃飽飯就開始梳妝打扮,准備去約會。

  “出去干嘛?”

  “出去約會啊!”伍白梅仍然洗她的碗,不把黏在身后的牛皮糖當回事。

  徐安揚擰起眉,“你叫我出去約會?”他語氣難得正經,手卻依然沒放開她。

  “你每天都出去約會,好像不是我叫你出去約會。”她糾正道。

  徐安揚彎下身,頭枕在她肩上。

  “那我以后不要了,你陪我,我不想去約會。”

  他是在告訴她,以后不再拈花惹草嗎?

  伍白梅很快地否決這個想法。

  今早醒來,也許是夜的魔力消失,又或許是白晝之下理性再次成為大腦主宰,她突然看清,也突然想起一些在昨夜激情與愛情燃燒時來不及去想的。

  她認為她無法要求徐安揚也對等地愛她,既然如此,她決定跟他保持一種不是戀人,卻照顧他、與他有關系的曖昧——雖然她不知道現實能不能如理想中做得完美徹底,誰教她發現自己陷下去了,又舍不得走得干脆。

  他為什么和她上床?這對他應該是不需要理由的,花名在外的徐安揚,和女人上床還要問為什么嗎?

  她該不該為自己愛上這樣的男人心碎?仔細想過之后,她認為自己明知他花心卻仍然犯賤,所以活該。

  “乖,去旁邊玩。”她故意裝作不在乎地,用哄小孩的語氣道。

  “不要,你陪我。”徐公子開始發揮“盧”功,一臉正經八百,卻說著孩子氣的話。

  “我要洗碗。”她正色道。

  “有洗碗機啊!”

  “那洗不干淨。”她才不信那種東西有她的手腳俐落。

  徐安揚轉而站到她身邊。

  “我幫你洗。”他笨手笨腳的拿起一只盤子,抓起洗碗精倒了一大堆。

  “我的天啊!”她連忙搶過洗碗精,“你當你在洗頭發嗎?”

  “你又沒教我。”大少爺生來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

  “倒一點點就好。”

  她示范一次,徐安揚乖乖在一旁現學現洗,直到兩人合力把所有碗盤洗干淨。

  沒想到他還真的認真地學,認真地把碗洗干淨,伍白梅笑了笑。

  “乖。”她拍拍他的腦袋,像夸獎小狗狗那樣,接著准備上樓澆花。

  管家可是很忙的……

  “現在你可以陪我了吧?”他一把抱住她,呼出的氣息在她頰邊搔癢,雙手也不安分起來。

  “不要鬧了,你去約會,去找你的女朋友。”平常她總要趁他工作或出去約會的時候才能好好整理家務,因為其他時間他總愛黏她。

  徐安揚臉沉了下來,一雙長眉高挑,漂亮的眼顯得冷冽。

  “為什么你一直要我去約會?你就那么喜歡我出去約會?”他生氣,卻不明白為什么要生氣,只知道聽她這么說,心里好悶。

  他不明白的還包括,為什么自己明明那么生氣,卻還是舍不得對她說話大聲一點?語氣重一點?過去他發起飆來可是人人喊頭疼的。

  不,這一刻他才發現,所有事情都變得不對勁,而所有的不對勁都和他親愛的管家小姐有關。

  他有多久沒在程式寫到瓶頸,或工作厭煩到想殺人時發脾氣了?他親愛的管家小姐恐怕不知道,他的前几任管家都把工作時的他當成不定時炸彈呢!

  他沒心情出門約會,事實上,早在她再次出現后,他就對出門和女友們約會有點意興闌珊,明明那時他因為工作,有好一陣子沒和女友們見面了。

  當他對著女友一號、二號或三號談笑風生,心里卻不再輕松愜意,不再覺得這是件有意義的事,他和女友約會,腦海里想的全是回家后,管家小姐會准備什么樣的消夜?會不會為他等門?他出門時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好想快點回家和管家小姐分享,如果她也在他身邊就更快樂了……他覺得和女友們在一起,時間變得好漫長。

  之后他突然吃錯藥般,開始一一和女友們分手,有的過程很和平,女孩提得起放得下,理智且落落大方;有的過程費些心思,因為女孩舍不得這么快放手,或暫時還找不到別的伴。

  就一兩個會大哭大鬧,不過也都讓他擺平了,現在他的電話簿里干淨得不可思議,只剩熟人和同事的電話。

  最初,他以為尋找她只是為了彌補心里當年的遺憾,因為這么多年來心頭始終有個角落讓他若有所失,他以為找到她之后就沒事了。

  再次見面時他試探她,發現她應該不記得自己,他也不介意當成兩人重新開始,這無所謂,反正他也討厭回憶過去,可是几個月下來情況變得越來越復雜難解。

  到底為什么?每次一分析這些就讓他頭疼,所以他干脆不去想,反正他的人生一向很隨興。

  但是首先,他必須解決壓在他胸口的那股悶氣,此時唯一想到的解決方法就是——死也要黏住他親愛的管家小姐。

  “不是喜歡,而是……”她能怎么說?難道告訴他,其實她討厭他出去找女人,可是又不愿意讓自己去計較?

  “因為你覺得我很煩?”徐安揚落寞的聲音響起,“好吧,那我回房間寫程式……”他決定寫個病毒,將它命名為“莫名之哀愁”,英文名字還沒想好,總之因為他心情很差,寫病毒挺適合的。

  伍白梅沉默了几秒,終于上前拉住他。

  “我沒有覺得你煩。”她嘆了口氣,然后才認命般道:“我只是覺得奇怪,平常這時你若沒在工作,就是准備出去約會。”

  “我不想去約會,現在不想,以后可能也不想。”

  “為什么?”她臉頰微紅。

  徐安揚看著她,笑了開來。

  “你陪我,我就告訴你為什么。”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

  不過,管他的,他又不是第一次為了要她陪他而撒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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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九點,伍白梅剛從鎮上的市場回來,腳踏車的籃子里是今天午餐的食材,因為距離近車子又少,她一向以腳踏車代步。

  還沒走到家門口,遠遠地就見到一個熟悉卻讓她訝異的身影。

  “表姐?”伍白梅狐疑地走近,先將車停在天棚下。

  穿著時髦的女子摘下太陽眼鏡,臉上也有同樣的驚訝。

  “白梅?你怎么在這里?”女人問,很顯然她會出現在這里并不是來找伍白梅。

  “這里是我工作的地方。”伍白梅有些不太自在,因為表姐和她前男友一樣,打心底看不起她的工作。

  “哦,你現在在Roger家幫佣啊?”女人抬起她那漂亮又完美的希臘式鼻子,帶點冷哼地道。

  伍白梅懶得糾正她的用語。

  表姐和舅媽一向說她在有錢人家幫佣,糾正了她們,還會被譏笑是野鴨裝天鵝。

  世上哪來這么刻薄的女人呢?實際上就是有的,所以伍白梅在工作上遇到再怎么難纏的富家太太也都能應付得游刃有余,因為和她舅媽與表姐一比,都是小巫見大巫了。

  “表姐來找安揚?他應該還在睡,你要不要進來坐坐?”她以著不冷不熱的語調,說著客套而禮貌的話。

  “早知道你在幫Roger工作,我就不來了,要是讓他知道我有親戚在當下人,多丟臉,你等一下別開口,也別說認識我好了。”女人交代道。

  伍白梅也不怪表姐的反應,家庭環境會影響一個人,表姐的刻薄多半不是天生的,而且既然是徐安揚的客人,她就沒有怠慢的道理,她告訴自己,現在眼前這趾高氣揚的女人是徐安揚的客人,不是她一向就不怎么喜歡的表姐。

  這陣仗看來就是徐安揚的情人找上門?伍白梅是依她表姐喊徐安揚的語氣來猜的,雖然說女人們一講起徐安揚,差不多都有那么帶點嬌嗔的聲調。

  老實說這還是她到這工作以來的頭一遭,過去三個多月來,徐安揚的訪客以公司同事和鄰居為主,她這才發現雖然徐安揚號稱花名在外,但會找到這里來的表姐竟然是不可思議的唯一。

  伍白梅應該要覺得嫉護或難過的,可是她發現心里的不悅主要還是因為表姐對她工作的輕蔑。

  并非徐安揚對她承諾過什么使她心安,事實上他們的關系仍然沒變,他愛黏著她,而且現在是直接黏到床上去,她則是承認自己喜歡他……

  她想是因為表姐喊他Roger的關系。

  徐安揚不喜歡這個名字,可是在美國念書時需要一個英文名字,那些外國人永遠無法發出正確的中文字音。

  他會讓某些關系不是那么親密,或較為無關緊要的人這么喊他。

  “你知道嗎?”女人跟在伍白梅身后,打量了一下房子,似乎覺得有點寒酸,畢竟以徐安揚的身價來說實在不該住在這種小鎮上的小洋房,不過她先壓下心里的牢騷,趁著還沒見著徐安揚之前說:“Roger以前見過小莉,他還對小莉很殷勤呢!不過后來小莉有了晁民……啊!抱歉,我不是故意提起他們兩個,我是說如果當初我把Roger讓給小莉,晁民就不會有機會接近小莉,你們也不會分手了。”她一臉歉然的表情,說得好像萬一明天世界末日必定是她太美麗所導致,眼睛盯著伍白梅,有些幸災樂禍。

  因為母親總是沒給這個從國中就寄住在她家的表妹好臉色,她也就不怎么喜歡伍白梅。

  “是嗎?”伍白梅也不知該說什么,表姐對她講話一向是這調調。

  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雖然她已經不在意前男友和表妹,不過實在是懶得應付表姐那種擺明要看她好戲的態度。伍白梅知道表姐從以前就覺得她配不上斯文帥氣的晁民,他們交往時表姐老和晁民一起嫌棄她的職業,分手后更是到處向人宣揚:果然只有她妹妹這樣的美女才配得上晁民——伍白梅現在當表姐這樣的行為是姐妹情深。

  但又不能不回話,她只好隨便想個客套話問候一下,“小莉和晁民還好吧?”

  “當然好啊!他們感情可好了,沒要分手……你不會太失望吧?”

  伍白梅翻了翻白眼,轉身將倒好的茶端過去。

  好吧,是她蠢,挑錯問題,她決定還是少開口為妙。

  “我去看看安揚起床了沒有。”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伍白梅几乎要忍不住用沖的沖向樓梯。

  “啊!”一顆紅色的腦袋突然從樓梯處冒了出來,伴隨著徐安揚惡作劇的大叫與大笑,“嚇到了吧?哈哈哈哈……”

  如果在平時,伍白梅會好氣又好笑地追著他打,再威脅他沒午飯可吃。

  伍白梅撫著胸口,當然被嚇到了,不過經過這三個月的訓練,她已經快要對徐安揚這種惡作劇免疫了。

  “并沒有,你能不能換別招?好老套,我都已經知道你會躲的位置了!”她故意取笑道,果然看見徐安揚失望的表情,實在是讓她好笑又不舍,接著才想起有客人。

  “你有客人。”她板起臉孔道。

  “什么?”徐安揚一臉困惑,看向客廳。

  “Roger!”女人站在客廳里熱情地向他打招呼。

  徐安揚原想立刻端出他在人前風度翩翩,魅力無邊的模樣,卻愣了三秒,接著一臉無辜地笑了起來,“請問……你哪位?”

  他向來都是靠約會地點和手機號碼來記女伴們的名字——Angel約在咖啡館,Bonnie約在健身房,Cassie約在PUB,而Diana則喜歡直接約他在音樂廳見。

  伍白梅猶豫著該不該轉身去忙她自己的,但她很聰明的背過身去,沒笑出聲來。

  那天在慶功宴上她就知道徐安揚認人不認臉的,他公司泰半同事都知道這位搖錢樹工程師有這樣的小毛病,所以每個人在與他攀談前都會記得先自我介紹。

  她是不是有些幸災樂禍?也許有一天徐安揚會像現在對表姐一樣,對著她卻連她是誰也不認得。

  思及此,她忽然不想替這花心大蘿卜張羅午餐了。

  “她是Eva。”趕在表姐抓狂下不了台之前,伍白梅在他耳邊提醒。

  “啊!Eva!”徐安揚一臉恍然大悟,“你怎么來了?”怪了,他從來不把地址給別人的,尤其是這里,只有公司少數几個同事知道,已經和他分手的眾女友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當初他和拍拖的女性朋友互有約定,在一起快樂就好,干預對方的生活就不必了。

  “Eva是小莉,我叫Fanny!”女人氣得直跺腳。

  伍白梅闖禍般地吐了吐舌頭。

  唉,她真的不是故意要幫倒忙的,表姐是Fanny,表妹是Eva,她老是會記反,這不能怪她。

  話是這么說,其實心里還滿痛快的。伍白梅掩嘴笑了笑,閃進廚房里,把爛攤子丟給徐安揚去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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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餐食材放在水槽邊,徐安揚走進廚房,見到伍白梅坐在餐桌邊喝著熱可可。

  他拉了張椅子坐在她身邊。

  “生氣了?”他小心翼翼地探問。

  伍白梅挑眉,放下杯子,“沒有,”她聲音極淡,“我做什么生氣?”

  “Fanny之前和我們公司有過生意上的接觸,她說她是問公司的人才知道我住在這里的。”看來他得好好追問是誰這么大嘴巴,除了山上那座大宅,他其他的住所一向只有几個親近的人知道。

  老實說Fanny的出現讓他有些頭大,因為他不喜歡生活被打擾,喜歡熱鬧與玩樂是一回事,散漫又隨便也不表示他會歡迎一些只是點頭之交的人踏進自己生活的領域。

  慶幸的是,在剛剛的一番閑聊中,他確定Fanny應該只問出了這個地方。

  “哦。”伍白梅并不多表示意見,刻意裝作不在乎的樣于。

  她的反應卻讓徐安揚有些煩躁。

  “我并不喜歡她……我是說沒有特別喜歡。”她的沉默讓他覺得有些失望,也有些緊張。“其實我和她已經好久沒見面了,我跟她也沒有什么特別的關系。”

  有陣子為了生意,他這個工程師被老總誆去當了一個月的公關,基于對老總的報復,他每次跟Fanny公司的人接洽一律找最貴最高檔的餐廳,然后快樂的把貴得讓人咋舌的帳單報給老總,后來才因此發展成他與Fanny的單獨約會。

  可是說老實話,他并不喜歡Fanny,不喜歡她那些過于勢利的想法和說話方式,話不投機半句多,他雖然號稱花名在外,可是交往的女性多是充滿知性與感性的……呃,當然還有性感,而且雙方也談得來。一個月過后他也沒再跟 Fanny聯絡了,只有她偶爾打來一兩通電話,他會客套地攀談兩句。

  徐安揚滔滔不絕地講述他們之所以會認識的緣由,連他們第一次接洽時去哪家餐館都交代的一清二楚,他越說越繁瑣,直到伍白梅終于察覺出他聲音里的煩躁。

  “停!”不打斷他,他可能會連他們當時點什么菜、穿什么衣服、那天天氣如何都交代一遍。

  徐安揚像泄了氣的皮球。

  伍白梅放下熱可可,有些好笑之余,也不知該拿他怎么辦。

  “你覺得我會吃醋,所以跟我說這些?”她只能這么問。

  徐安揚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不要告訴他,她根本不在乎!

  徐安揚到這一刻才了解他剛剛在煩什么,他以為自己怕她生氣?不,其實他真正擔心的是她一點也不生氣。

  他當然不希望她生氣,他一向愛逗她開心,她開心他也開心,可是這一刻他又不希望她不生氣,雖然他確實會心疼她生氣……

  很像在繞口令,也把他的腦袋和思緒繞昏了,他又開始不明白自己到底希不希望她生氣?

  深深嘆一口氣,伍白梅老實道:“是有一點。”既然都跟他發生關系了,心里也承認喜歡他,再說謊豈不顯得矯揉造作?雖然她還沒打算告訴他自己的心意。

  徐安揚心里有些竊喜,他懷疑自己難道是在幸災樂禍,她生氣他就開心?

  不對啊!他雖然很開心,可是現在他更想立刻逗她笑,逗她開心。

  所以,他是希望她先生他的氣,再讓他逗她開心?天啊!這真是復雜的情緒,他越來越不了解自己了。

  “老實說,那天在你身邊醒來后,我就覺得自己有點傻。”她幽幽地開口,沒有看向徐安揚,盯著杯子像在自言自語,因為唯有這樣她才能把接下來的話說出口。“我覺得這樣不公平,因為我沒辦法要求你也對我專一。”

  就算她很想,徐安揚未必想,那她豈不是像個傻子?而且發生了關系就要求對方也要付出感情,會讓她覺得自己像拿身體去索求愛情一樣。

  所以她只好說服自己別無所求,誰教她想著自己喜歡上他,自責自己不坦白,卻忘了先去審判他的花心。

  徐安揚擰眉,“誰說沒辦法?”她怎么都不告訴他這個?“只要你說,我就去做。”

  何況用不著她說,他已經做了啊!

  “你怎么可以還沒問我,就先決定我的答案?”他有些生氣。

  “如果有辦法,我想早在過去就有女人這么要求你,并且讓你專一了,根本輪不到我。”她顯然有必要提醒他,他的花心不是別人亂給他加的罪名。

  “你又知道有了?”這女人很莫名其妙哦!“事實上,沒有女人這么要求過我,我不知道為什么,但真的沒有。”何況這些年來他也一直不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好,直到他找到了她。

  是嗎?伍白梅質疑了。

  這太不可思議了。

  “你不相信我。”他臉沉了下來,雖然他擺明了不高興,可是伍白梅卻有點想笑。

  她真的不是故意不把他的不悅當回事,而是不知為何,他對她就算再怎么生氣,感覺也總帶點孩子氣,沒有一點殺傷力和威脅感。

  “她們說我沒安全感,不是個適合一對一談感情的對象。”曾經有几個女人這么對他說過,而且神奇的是內容還大同小異。

  沒錯,解析的中肯。伍白梅在心底悄悄附議,同時也相信了他的說法。

  “你也是這么覺得?”徐安揚突然悶到想上樓去寫十几二十個病毒,每個都能破壞最先進的防火牆與病毒監測程式,把系統和記憶體蠶食得一滴不剩,最好再讓電腦自爆……不,這還不足以發泄他心中的郁悶。

  當那些女人這么對他說時,他根本不痛不癢,可是一想到管家小姐也可能這么對他說,他就……

  “那么我問你……”她抿了抿唇,想起他剛剛說的:只要她說,他就去做,心里有些忐忑,有些喜悅,卻又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如果其他的女人,我是說你女友們之中的一個,開口要求你對她們專一,只和她們其中一個在一起,你會答應嗎?”

  她不曉得自己干嘛這么問,或者,這是一種迂回的套話手段?想不到原來她也有這種心機。

  徐安揚想了想,女友們的名字一一在他腦海理閃過。

  “以前的話,我不知道我會不會,但現在我肯定我不會。”

  “為什么?”

  “因為我跟她們分手啦!”都分手了,她們怎么要求他專一?

  伍白梅有些傻眼,感覺她的問題與他的答案,似乎得拐上几個彎才能對上。

  “你跟全部的女朋友分手?”天要下紅雨了嗎?世界末日了嗎?還是……她努力按捺住去確定今天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的沖動。

  “對啊。”很奇怪嗎?

  “為什么?”她相信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很可笑。

  “不知道。”他聳聳肩,然后更加貼向她,“不過如果真的要追究的話,我想是因為你吧。”他的手探向她頸后,上身湊向她,趁著她尚反應不過來的時候偷了個淺吻。

  伍白梅心跳漏了半拍,整張臉爆紅。

  噢!絕不是他的情話有多誘人,或這樣的吻有多邪惡,而是他話里的意思讓她一陣暈眩。

  強烈而幸福的暈眩。

  “什么?”她想太多了吧?一定是,他跟女友們分手關她什么事?她幸福個什么勁?伍白梅不得不潑自己冷水。

  “什么什么?”他反問,又親了她一口,這回舌尖溜進她貝齒間,嘗到淡淡的可可香味。

  意猶未盡,他忍不住再偷親一口,几乎舍不得離開她,氣息與她相融,眼神與她膠著,貪心地一親再親,他發現他戀上她的每一個呼吸與味道,像吸了鴉片一般會上癮,于是直接以吻封緘。

  他抱起她,讓她坐在餐桌上。

  什么什么什么?伍白梅腦袋亂成一團,一堆“什么”在腦海里鬼打牆。

  他的手探進她衣服里,一如第一次接觸時那樣地不拖泥帶水,當她感覺陶前一陣涼,她才尋回一些理智。

  這男人脫她衣服真是既迅速又神不知鬼不覺!她簡直服了他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她努力維持冷靜的音調,但顯然有些失敗,她的聲音泄漏她剛剛的意亂情迷。

  他總是讓她覺得自己好生澀!好像是個未解人事的少女,明明他們這几天發生關系的次數讓她差點覺得自己是浪女了,可是一對上他的挑逗,她就一點招架的余力也無。

  “什么問題?”他說話時貼著她的唇,濕熱的氣息隨著他說話時吹拂在她唇邊,舌尖羽毛般輕巧地滑過她的唇,一手采向她的背,一手則是在她胸前揉弄起來。

  她只能扶住他的肩膀,他將她雙膝置于他腰部兩側,她的裙子被掀至她的腰際。

  “就是……”她剛剛問了什么?是不是問他為什么和女朋友分手?

  可是他好像回答她了。

  “不如你來回答我。”徐安揚抬起她的左腿,“告訴我,為什么我會一直想要再更靠近你一些?”即使占有了她,卻仍然貪婪地想要更多。“告訴我為什么我會這么離不開你,多希望清醒時的每一刻你都屬于我,沉睡時你的夢境里都只能有我。”

  為什么這樣的空虛與煎熬似乎只有他默默在承受?思及此,他低下頭輕輕咬了下她一邊的乳尖,伍白梅縮了縮肩膀,抑止不住地輕喊出聲。

  她的反應讓他心軟,激起心湖里無限的愛憐。

  “安……”她喊他,聲音妖饒嫵媚如吟哦。

  徐安揚拉下褲子,灼熱的男性早已如盯上獵物的雄獅。

  “我親愛的管家小姐……”他在她唇邊呢喃著,似親吻,“今天午餐是什么?”他輕笑著問。

  “嗯……”她有些不滿地扭動腰身。

  徐安揚又笑了起來,“我要開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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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安揚總共換過六位管家,伍白梅正是第六個。

  第一任管家是在美國念書時的布朗太太,徐安揚學成歸國后,他就介紹布朗太太到他美國的朋友家去,布朗太太逢年過節還會和徐安揚通電話,當然不是因為被新雇主虐待來訴苦,徐安揚當初介紹布朗太太過去,就是確定朋友會善待這個胖老太太。

  第二任管家是個中年男子,老實說兩人有點不對盤,因為那男人實在是龜毛又有潔癖,而且不苟言笑,后來男人回到自己放棄已久的跑道——飯店經理人,兩人也偶有聯絡,當然是唇槍舌戰、斗嘴的情況居多。

  第三任管家他決定找個不那么龜毛的,卻找上做了几個月就被兒女接回加拿大養老的翁老先生,這位翁老先生每次因為太無聊而離家出走時,都會來找徐安揚,然后沒兩天他兒子媳婦就會哭著追過來再把老人家帶回去。

  第四任管家是個和徐安揚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子,她活潑開朗,跟徐安揚頗有話聊。

  他們談戀愛了嗎?或者徐安揚把魔爪伸向她?

  不可思議的是,并沒有,那女人是伍白梅的學姐,伍白梅就是因為學姐的關系才會當起徐安揚的管家,而學姐透過徐安揚認識了現在的老公,跟徐安揚一樣也是個電腦工程師,被辭掉的原因是她懷孕了。

  伍白梅并不知道,懷孕只是學姐辭職的其中一個原因,學姐有几次來串門子,或打電話來聊天時,都跟徐安揚揶揄說媒人禮要包大包一點,伍白梅一直以為“媒人”指的是徐安揚,卻不知道其實學姐才是徐安揚的“媒人”,也是徐安揚能找到她的恩人。

  而第五任管家……

  “東西帶來了沒有?”坐在輪椅上,神色肅穆凝重的白發老翁沉聲問道。

  徐安揚一臉猶豫和不安。

  “老白,這……不好吧?”

  “你這忘恩負義的小子!”白發老翁咬著牙,陰狠狠地道,“你忘了是誰每次都替你收拾爛攤子了嗎?”

  “可是……”徐安揚仍是有些遲疑。

  “可是什么?”老翁厲聲喝道,“我明白了,我老了,不中用了,死在路邊也沒人理了……”

  “就知道你會這么說,能不能換別句?”徐安揚嘆口氣,把一桶炸雞從袋子里拿出來,“拿去,別被看到了,不然我等一下又要被罵。”

  “這還差不多。”老先生笑逐顏開地接過炸雞桶,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伍白梅無言地看著這一老一少,瞥見不遠處聞到炸雞香味殺氣騰騰而來的護士小姐,想要出聲提醒他們,卻已經來不及。

  “白老先生,你又偷吃炸雞!”白衣天使盛怒如母夜叉。“徐先生,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這樣不是對白老先生好,而是害他!”說著,她悍然搶過炸雞桶,連老先生咬了一口的雞腿也不放過。

  白發老翁一臉泫然欲泣。

  “虐待老人啊!”他悲憤大喊,“沒天良啊!”几乎要滾地哭號。

  “你這招已經用過一百零一次,沒用了。”護士小姐冷冷地轉身,果然花園里其他醫護人員或病人一個個見怪不怪,看了一眼這邊后,笑著搖搖頭,接著繼續自己手邊的事。

  白老先生失望地垂下頭,然后突然身體一震,一手捂著心口,另一手顫抖地舉起。

  “安……安揚……記得……把我跟我老伴……葬在一起……”

  “老白!老白,你不能死啊!”徐安揚大喊,然后伏在輪椅邊。

  好熟的一幕,應該說,這種夸張作戲的模樣好像在過去三個多月來她每天都在看,伍白梅挑高一眉,這一老一少簡直可以去唱雙簧了。

  老先生用力喘氣,“要是……要是在死之前……能再吃一口炸雞……該有多好……”手抖得更大力了。

  “老白,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炸雞……”徐安揚痛哭失聲。

  護士小姐抱著炸雞桶看著這一老一少耍寶,又好氣又好笑,只好把雞腿遞過去。

  “就這塊,其他要沒收。”

  老先生像接到聖旨大赦般,感激零涕地拿回他的雞腿,這會兒手不抖了,氣也不喘了。

  “老白最喜歡吃炸雞,他那肯德基爺爺般的身材就是這么來的。”離開醫院在回家的路上,徐安揚邊開車邊說,“我問過醫生,他說老白最近血壓控制的比較好了,不過油膩的東西還是不能多吃。”

  “他的子女呢?”剛才老先生和她講述徐安揚和前几位管家的一些趣事,關于他自己卻說的不多。

  “他有個孫子,現在還在念高中,本來都是靠老白當管家養他自己和孫子。”

  伍白梅垂下眼,為那樣一個愛耍寶又愛鬧的老人家有些難過。

  “那現在呢?”老人家的孫子怎么辦?

  徐安揚沒有馬上回答,不過她大概也猜到了,今天兩人到醫院來,他還付清了接下來半年的看護與醫療費用,她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

  “別看老白那樣,他不喜歡接受同情,我跟老白說他中了樂透頭獎,那些錢足夠支付他所有住院費和醫藥費,還能供他孫子上大學。”

  伍白梅無言了,卻又忍不住覺得好笑又動容。

  這么蠢的謊也只有他才想得出來。

  可是啊,這么愚蠢又可笑的謊言背后,卻是一顆溫柔又善良的心啊!

  她湊向正在開車的徐安揚,在他頰邊親了親。

  徐安揚一臉受寵若驚,難掩開心卻又不得不專心開車,故意板著臉,耳根子老實地紅了起來。

  “怎么了?”他正經八百的問,不想讓喜悅的情緒泄漏太多。

  他老愛對她撒嬌,會不會讓她覺得他沒安全感?不夠穩重?他決定從今天開始多多表現自己成熟的一面。

  雖然他其實很想直接黏到她身上,要她再多親几下。

  “沒事。”伍白梅斂著笑,怎會沒發覺身旁的男人雖然故作正經,臉卻越來越紅?她心里溢滿溫柔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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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早上,天沒亮,徐安揚就被一通電話急召出門了。

  伍白梅一向醒得早,當她睜開眼就見徐安揚已經梳洗穿戴好,差點以為自己還在作夢。

  “你再睡會兒,我中午前就回來。”他在她唇上親了親,“乖乖的,別亂跑哦!”他戀戀不舍地又在她額上吻了一下,接著不待她多問什么,就十萬火急的沖出門。

  伍白梅坐在床上呆了呆,然后她才發現不尋常的不只是徐安揚的早起,他竟然隨便穿了件衣服,沒經過精心打扮就出門了。

  所以一整個早上她都有些心不在焉,時時刻刻地朝門口張望。

  還沒到中午,一個打扮素淨,長發飄逸的女人來訪。

  伍白梅看著那張和徐安揚有些許神似的臉,防備先卸下几分。

  “你是伍白梅吧?”女人笑了笑,神態跟徐安揚一樣有種病弱的蒼白,這樣的蒼白在一個女人臉上,競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美感。

  “我是徐飛雨,安的姐姐。”她主動朝伍白梅伸出手。

  徐飛雨,伍白梅對這名字有些印象,并不是徐安揚曾經向她提過,事實上他從來不曾說過關于他的家人與過去……

  不過這也沒什么,因為她也沒跟徐安揚提過自己的事,所以她也不甚在意。

  她會記得這名字是因為高中時候,徐飛雨大他們五屆,但在她入學時,仍然有一部分高年級的學長學姐們將她的事跡挂在嘴邊,華中當年那么熱中于校園偶像的崇拜,就是由徐飛雨那屆開始。

  她也知道,徐安揚是徐飛雨的弟弟。

  只不過眼前這女人,別說看起來像大她五歲,兩人走在一起搞不好人家會覺得徐飛雨更年輕些。

  伍白梅伸手回握她的,卻驚覺這水一般的女人,卻有著粗糙的手。

  “安揚不在,不過他說中午前會回來,你先進來坐坐。”她招呼道。

  “我知道。”徐飛雨又笑,她一笑起來,那種不真實的、像在夢中的感覺更深刻了。“是安叫我過來的,他今天就是接了他姐夫的電話,不過我們臨時決定要一起吃個午飯,安和他姐夫還有點重要的事要談,所以他讓我過來接你。”

  “是嗎?”伍白梅有些怔仲,突然間要和安揚的姐姐與姐夫吃飯,她忍不住有些緊張,“我得先換件衣服。”

  徐飛雨微笑著點頭,“去吧,不過別讓他們等太久,他們兩個大概都餓了,早上沒用餐就顧著談公事。”

  伍白梅滿心緊張,但還是很快地換了件像樣的衣服,梳理了一下頭發,思考了兩秒鐘決定不上妝,不敢讓徐飛雨等太久。

  徐飛雨開著白色保時捷,車子的感覺和她很配。

  “安說你九月就當他的管家了?”

  “嗯。”不知道徐安揚和他姐姐說了多少?伍白梅突然有點怨他,沒給她一點准備就要和他的家人吃飯。

  “除了布朗太太,你大概是待在他身邊最久的。”徐飛雨笑道:“照顧他很頭疼吧?”

  “是有一點。”伍白梅老實道。

  “我父親很嚴厲,母親在管教上一直都順從我父親的方式,你知道嗎?安三歲的時候,有一次夜里被雷聲嚇哭了,我父親竟然把他關到頂樓天台上,那個夜里雷電交加,安縮在天台邊唯一能躲雨的角落,等第二天早上佣人把他抱下來時,他嗓子早哭啞了,足足發燒三天三夜。”

  伍白梅聽到這里,心都揪疼了。

  這是虐待兒童吧,他才三歲啊!

  也難怪長大的徐安揚始終克服不了那樣的心理障礙。

  也許是擔心伍白梅怕生,徐飛雨開始說著她弟弟的一些往事,伍白梅原想聽徐安揚親口對她說,可是聽著聽著也忍不住入迷了,畢竟徐安揚從來不愿談起自己,要從他口中聽到這些,恐怕等到頭發白了都未必能如愿。

  “安高中畢業那年出了場嚴重的意外,受了重傷,讓他整整休養了一年,而那場意外造成的傷讓他失去了一年內的記憶。”

  “什么樣的意外?”竟然要修養一年……

  “我就猜安不會和你說,他自己避諱著不講,不過也沒什么,就是一些黑道恩怨……”

  一路上,開著車的徐飛雨,開始將那些徐安揚不愿面對的往事娓娓道來。

  三十年前,十紋蘭的八個堂口分散在東南亞各個大城市,在徐安揚他們這代陸續出生后,幫主將八個堂口的堂主全部召回身邊,有人說這是為了防止八個堂口各自獨立,枝大干衰,但這么做雖然能把力量集中,卻也會削弱十紋蘭在其他國家的勢力。

  但十紋蘭仍是穩坐亞洲黑幫龍頭之位,風光了將近二十年。

  要解散一個有著八個火力強大堂口的黑道組織,就要深入每一個堂口,逐個擊破,八年前十紋蘭八個堂口分別被以不同方式擊垮,其中“風”、“火”二堂,是先被自家人斗垮的,原因則是中了離間計。

  “防不勝防啊!他們要斗垮一個帝國,當然不可能只計畫一天兩天,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在我父親身邊安排了間諜……”

  那個間諜不是別人,就是徐安揚和徐飛雨的母親。

  在十紋蘭垮台后,舊日手下的弟兄們不甘心被自家兄弟背叛,風火兩堂簡直成了過街老鼠,他們沒辦法投靠敵人,因為心底仍向著十紋蘭,卻又被自家兄弟當仇人。

  “終于有一天,有几個曾是十紋蘭旗下的兄弟找上門來說要清理門戶,那時父親剛死,徐家能走的都走光了,剩下我和安,還有母親,那些人追著我和母親要打,安護著我們,結果被砍了十几二十刀……”

  徐飛雨說著這些話的時候,面無表情,聲音輕得像幽靈,伍白梅聽著,背脊忍不住竄過一股寒顫,但真正讓她心寒的卻是他們的遭遇。

  黑道畢竟是黑道。

  “十紋蘭八個堂口的男孩子都有習武,獨獨安沒有,他從以前就不喜歡那些暴力的東西,就算被砍也還不了手,渾身血淋淋的還想要阻擋那些來尋仇的人,充其量不過是讓人砍好玩的肉砧罷了,為了我和母親,他像沒了痛覺似的,但終究不是那些人的對手,倒下去之前還差點被砸爛腦袋……”

  伍白梅捂住口鼻,胃部有些翻滾,心里的寒冷刺得她發抖,她不敢相信徐安揚經歷過這些。

  “到了。”沒理會她的反應,徐飛雨將車子停在碼頭邊。

  “這里是……”伍白梅下了車,左右張望著,卻找不到像餐廳的建筑,離這里最近的是成排的倉庫。

  “安和我老公在游艇上,我們習慣開著私人游艇到處旅行。”徐飛雨笑道,“走吧,游艇停在外海,我們開快艇過去。”她挽著伍白梅的手朝停靠在碼頭邊的一艘快艇走去。

  “你放心吧。”瞧出伍白梅眼里有些遲疑,她又笑道:“我可是有開快艇執照的,要不怎么能開著船環游世界?”

  果然,她們爬上一艘私人快艇,徐飛雨動作熟練地啟動,當快艇乘風破浪地前進,伍白梅總算相信徐飛雨的駕駛能力。

  這不能怪她,誰見了這么一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人,都不太可能相信她駕起快艇會這么像個專業級的老手。

  引擎聲和海浪聲讓她們沒有再開口,沒多久伍白梅已經可以看見那停在碧海上,她作夢都不敢想像的氣派游艇。

  攀著游艇邊緣的鐵梯住上,伍白梅先是好奇地想探看所謂私人游艇內部到底長什么模樣,以前她只在雜志上看過照片,且大多拍的是外觀,很少有游艇內部的照片。

  隨即,她就發現有些不對勁。

  這艘船未免也太安靜了點。

  “安揚他們呢?”她轉頭問,徐飛雨安置好快艇,也爬上來。

  徐飛雨指向她背后,“不就在那兒?”

  伍白梅順著她手指的方向轉過頭,接著——

  徐飛雨拿著手帕捂住她的口鼻,在她驚嚇地想反抗時,意識卻很快地陷入昏迷。



  第十章

  “醒醒。”

  伍白梅的意識像團被打濕的棉花,又爛又亂,濕濕糊糊地一片,直到知覺一點一點回到身上,她像溺水一般地奮力掙扎著。

  她聽到徐安揚的聲音,像一條繩索,像指引她的燈塔,她終于有了牽引她的力量,緩緩從昏迷中轉醒,她睜開眼,白茫茫的光線和模糊的影像讓她有一瞬間難以對准視線焦距,直到她看清徐安揚焦急的臉就在她頭頂上。

  “你沒事吧?”徐安揚抱著她,明顯的松了一口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伍白梅腦袋有些混亂,一時間想不起昏迷前發生什么事。

  “怎么了?這里是哪里?”她怎么覺得有點想吐?手腳一時間使不上什么力氣。

  “醒了啊?醒了可就不好了。”

  女人的聲音響起,伍白梅抬起頭,看到在徐安揚身后的徐飛雨那飄忽的笑,然后記起一切。

  “別動她。”徐安揚冷冷地道,依然緊抱住伍白梅,一如那天在地道里一樣,把身體擋在她和徐飛雨之間。

  伍白梅這才看清徐飛雨手上拿著的是什么,臉色倏地慘白。

  武士刀!

  刀刃還鮮血淋漓的,一滴一滴的滴在甲板上。

  她砍了誰?伍白梅發現自己全身只是有些酸麻,并沒有疼痛的感覺,她很確定不是因為她痛得失去知覺。

  鼻腔聞到一陣血腥味,她掙扎著坐起身,才看清那刀子上流的是誰的血。

  “天啊!”她險些尖叫出聲,“你這瘋女人,他是你弟弟!”

  伍白梅手忙腳亂地想替徐安揚止血,但他們被徐飛雨困在船艙里,她只能撕下裙擺的布料綁住他受傷的上臂暫時止血、

  “我知道。”徐飛雨又笑了。

  現在伍白梅覺得她的笑容之所以朦朧不真實,是因為像鬼!

  “我本來就不是要砍他,是他自己傻,沖過來替你挨了這兩刀。”

  徐飛雨伸舌舔去刀刃上的鮮血,眼神迷離,伍白梅直覺她若不是精神失常,就是嗑了藥。

  “傷腦筋,你昏迷不醒時被我砍死不就好了?誰都不會覺得痛的。”她呵呵地笑了起來。

  “你要是敢傷她一根寒毛,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徐安揚沉聲道。

  “這輩子?”徐飛雨歪著頭,吃吃地笑了起來,“一個人的一輩子是多久?三十年嗎?還是四年?有人說一輩子不會原諒逼死父親的人,結果不過短短四年,從美國回來就忘了那些話了,當起了逼死父親那群人的走狗!”

  “父親不是被逼死的。”徐安揚冷靜道。

  “對啊,他死得真從容,到閉上眼睛了都還相信自己的兄弟,可惜他的兄弟根本就不相信他。”徐飛雨的聲音仍是輕輕地,像夢囈。

  “這些和白梅都沒有關系。”

  “天真!”她聲調尖厲起來,面容猙獰。

  伍白梅頭一次見到一個女人在猙獰著面孔時,竟然還可以這么的淒艷。

  “你身邊的人都不能相信,我太了解林夙櫻了,她是包藏禍心的狐狸,留你在那里就是要就近監視你,你身邊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她的爪牙!”

  最親近的人永遠最不能信任,因為……

  徐飛雨又道:“她要是像前几位管家一樣沒多久就離職,我也不會懷疑她。”

  “她沒離職是因為我不讓她走,我要她留在我身邊一輩子。”

  伍白梅為徐安揚的話一陣心動,抬起頭,卻見他的臉色有些慘白。

  “你們別再說了,安揚受傷了,得快點急救啊!”她擰眉,直覺地板上的血太多,不像一個傷口流出來的,她把手伸到徐安揚背后,果然摸到一片濕,“安揚,你別管我,先止血……”抬起手,險些嚇暈,她整只手上都是徐安揚的血。

  “他的命跟蟑螂一樣硬,死不了的。”徐飛雨冷哼,“當年被林夙櫻的人砍了百二十刀都沒事,不過被我砍了兩刀,哪有這么快斷氣?”

  “你有病啊!”伍白梅氣得破口大罵,“你砍傷自己弟弟還說這種話?”

  她氣得渾身發抖,怒罵的氣勢因為哽咽和眼眶泛紅而短了半截,她壓抑著刺得她神經疼痛的恐懼,努力用手按壓他背上的傷口,卻心驚地感覺血仍然不斷冒出來,她的手上全是他的血。

  “安揚,先止血……”她開口,卻哽咽得不成聲,那一刻她真的很怕失去他。

  “當年追砍我們的,不是林家的人,跟十紋蘭更沒有任何關系……”徐安揚微笑,這回連他的笑也像不真實了,伍白梅好怕他下一秒就這么倒下去,但她只聽到他輕輕地,帶著點嘲諷、帶點憐憫,還有一股深深的悲傷,柔聲道:“是母親啊!姐姐。”

  徐飛雨臉色突然刷白,神情驟變,開始尖叫。

  “啊——”

  徐安揚連忙抱住伍白梅,將她整個人護在懷里。

  “你快跑!不要管我……”伍白梅推著他,“那女人瘋了……”

  他每次都這樣,遇到危險,不是應該先逃走嗎?可他卻總是先把她護在懷里。

  “沒事了。”徐安揚吻著她,一手在她背上輕輕拍著安撫,“放心,他們來了。”徐飛雨背對著艙門,又瘋瘋癲癲,自然沒發現有人上了船。

  伍白梅抽噎著,從他懷中抬起臉,才發現徐飛雨的尖叫聲早就停了。

  “你真當你的命和蟑螂一樣硬嗎?徐太少爺。”叼著煙的男人走進船艙,看著老友背上的傷,不由得擰起眉,“不等我們到了才行動,你明知道飛雨現在神智不清,可能連你也不認得。”

  “要是被帶走的換成你老婆,我看你沖不沖動。”徐安揚笑了笑,卻牽動背上的傷口,這回他老大不客氣地往伍白梅懷里倒去。

  徐飛雨則倒在另一個高大的男子懷里,顯然剛剛才被敲昏。男人抱起昏迷的徐飛雨,動作輕柔,既憐寵又心疼,看也不看其他人就要轉身離開。

  “雅臣,”叼著煙的男子叫住正要離去的男人,“下次她再跑出來,我就不敢保証你還能毫發無傷地把她帶回去。”

  元雅臣瞇起眼,“你在威脅我?”陰騖的眼神伴隨著凶狠的戾氣,與面前依然瀟灑無畏的男人對峙著。

  跟著他們上船的另外兩女一男,則忙著先急救徐安揚的傷口。

  楊昀騏笑了笑,“我只是在提醒你,畢竟一個神智不清又帶著武士刀閑晃的女人要不引人注目實在太難了。”

  元雅臣沉默了。

  “我會看好她。”他算是做了保証,接著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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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醫途中,徐安揚一樣死都不肯放開伍白梅,這回她卻沒有笑罵他,她發誓從今以后他想黏她多久都由著他,只要他平安無事就好。

  “白梅……”

  她握住他的手,感覺他因為失血過多而有些冰涼,她勉強自己露出一個微笑,“你還是喊我管家小姐好了。”他這么喊她,讓她覺得像在訣別,心里升起莫名的恐懼。

  徐安揚仍是笑,“你放心,我的命真的很硬,這就是為什么我不怕小強的原因,因為我們是同類……”他開玩笑地道,只是想安撫她的恐懼,他好想起身抱緊她,卻無力。

  “對不起,讓你擔驚受怕了。”從他帶她到祕密基地的那一天,他就暗暗發過誓,只要她在他身邊一天,他就不會讓她受到任何驚嚇,永遠都有他的肩膀可以依靠。

  伍白梅搖頭,“你好好休息,別說話。”電影里每次受了傷話又一堆的,八成都是要挂點的那個。

  “白梅,你別怪姐姐。如果你不原諒她,那讓我一輩子在你身邊陪罪,好不好?”

  她忍不住笑了。

  “說定了,那我一輩子不原諒她,所以你得活久一點。”

  徐安揚臉色蒼白,卻還是為她的話笑得很開心。

  過了一會兒,他才幽幽地道:“我不知道為什么,當年受傷時雖然失去一年的記憶,獨獨受傷前那一幕牢牢地記在腦海揮之不去……”

  他們的母親呵!像是由聖母變成了魔鬼,讓他們感覺到過去十几二十年來的幸福原來都是夢一場。

  “父親為了堂口兄弟的過錯,要拿自己的命向幫主陪罪,事實上那過錯是母親所安排的,足以毀滅整個十紋蘭,父親滿心想以自己的死來替母親掩飾間諜的身分,以為她好歹會顧念我和姐姐,他卻怎么也沒料到母親會因此瘋狂,要我們全家一起陪父親死。

  “姐姐害怕得忘了反抗,我知道真正讓她絕望的不是恐懼,而是那種被背叛的心寒,我抱著她躲著母親的刀逃離家門的時候,姐姐雖然表情木然,可是身體不斷發抖。”

  后來,徐安揚養了一年的傷,徐飛雨則精神治療了一年,可是一年的時間沒辦法讓徐飛雨恢復正常,她時而清醒,時而記憶錯亂,把一切罪過推到其他人身上,藉此逃避被生母追殺的恐懼和被背叛的心傷。

  徐安揚為了姐姐,原本不愿出國念書,那時所有人都主張把她送進精神病院。

  “直到姐夫說他要娶姐姐。”

  元雅臣這個決定簡直氣死元家所有長輩,因為徐飛雨很可能一輩子好不了,可是元雅臣一意孤行。

  這些年來,元雅臣將徐飛雨安置在私人小島上,聘請專人照顧徐飛雨,直到今天一大早,徐安揚接到電話,徐飛雨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小島,當年父親所珍藏的名刀——那把徐飛雨堅持不讓人拿走的武士刀——也不見了,他們以為徐飛雨會去找林夙櫻,因為她莫名地痛恨這個學妹,卻不料徐飛雨找上的是伍白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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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后 臨海小鎮

  “陪我。”大牛皮糖又從身后抱住伍白梅。

  “乖,到旁邊去。”她專心修剪盆栽的雜枝。

  被冷落的徐安揚依言坐到旁邊,可是他大少爺當然不可能真的乖乖聽話,只是先找個舒服的地方躺下來演戲。

  “哎喲……我的背好痛!”他一邊翻滾,一邊雞貓子鬼叫。

  雖然從醫院回來的這几個月,這招他玩過好几次了,伍白侮還是急忙起身到他身邊查看。

  因為每次都很有效,所以徐安揚簡直玩上癮了。

  她哪會不知道這痞子玩的把戲?伍白梅又好氣又好笑,不過還是讓他把她當人型大抱枕,她則掀開他背上的衣服檢查結痂的傷口有沒有被他亂抓得又破皮。

  還好,不過因為會發癢,有些還是被他自己抓得脫落了,看來娛蚣般的疤是留定了,雖然男人身上有些疤無損氣概,不過她還是有些心疼這傷口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蹭著她的牛皮糖又開始不安分起來,伍白梅先拍掉他偷解她上衣鈕扣的賊手。

  “我的背……”他又裝可憐。

  “是哦?”她一臉心疼卻又難掩笑意地拍拍他的頭,“背痛就好好休息吧。”來這招。

  “它需要一點轉移注意力的方法。”比如刺激又火熱的……

  “打電動。”伍白梅把他放在客廳那台PS2搖杆拿給他。

  “我手痛。”

  她聽得微挑眉。

  少來,脫她衣服時手都不會痛?

  “好吧,你去忙好了,把我遺忘在角落沒關系,我一個人也無所謂……”說是這么說,徐安揚兩只手卻把她抱得死緊,牢牢地鉗制住她。

  伍白梅拿他沒轍了。

  “誰忘了誰還不知道呢!”她講起這,仍然有些哀怨。

  徐安揚定定地看著她,若有所思,“管家小姐……”

  他聲音里笑鬧的意味突然消失了,她奇怪地看著突然一臉正經八百的他。

  “你答應我,永遠不要離開我。”這句話說完,他把臉埋在她的頸窩,伍白梅撥開他頰邊的紅發,果然他耳根子一片紅。

  “那我不是虧大了,當你一輩子管家婆。”她故意道,其實心里是滿滿的愛戀與柔情。

  “不會虧大。”徐安揚抬起頭,認真無比地道:“從今以后,你什么時候要休假都無所謂,休多久隨你高興,只不過要在我看得到、摸得到的地方休假,薪水嘛,我賺多少你就有多少,保証一毛錢不少全給你,勞健保少不了,逢三大節日或耶誕節情人節連你的生日,還有我親自陪你去員工旅游。”這么優的待遇,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哩!

  伍白梅忍不住失笑,“是嗎?可是當一輩子管家,好像有點淒涼,將來我老了,豈不是變成老姑婆?”

  “所以我有一個良心的建議,不如你從我親愛的管家小姐位置上退下來,而我改口喊你老婆大人,雖然頭銜改了,不過我保証待遇不會縮水,相反的還附上我名下所有財產及永久保固証書一張,上面會有我和你的簽名,當然還有兩位証人簽名作証。”背面再蓋一個“貨物既出,恕不退回”的章,免得老婆不認帳,他就會像某個到現在還搞不定愛人的笨瓜一樣慘兮兮。

  伍白梅終于忍俊不住笑出聲。

  “這樣啊……”她突然想整整這個連求個婚都要拐彎抹角,不肯老實說的男人。“條件很令人心動,可是這么大的事我還要再想想,我看不如讓你的瓢虫大轉輪來決定好了。”她伸出手,從桌上拿起那台昨天又被他拿來耍無賴用的瓢虫大轉輪。

  不過她才想伸手撥動扇葉,徐安揚卻移開轉輪。

  “等等,你拿錯了。”他起身從柜子里拿出另一台。

  她看了一陣傻眼。

  “用這台。”他將轉輪擺在她手邊,笑開一口白牙,“請。”

  伍白梅驚訝地坐起身,然后恍然大悟,伸手轉動兩台的扇葉。

  一台紅葉向上,一台白葉向上,而且試十几二十次都是同樣結果。

  “你……”原來一開始就有兩台!而且擺明了怎么轉都會得到已知的答案,那他做這轉輪是干嘛用的?

  徐安揚搔搔頭,笑得有些腼腆。

  “當年我要出國時,一直無法下定決心。”因為姐姐病成那樣,雖然有姐夫在照顧,他卻還是放不下她,因為這世上她只剩他一個親人了。“有一次姐姐還清醒的時候,教我玩一個游戲,轉風車,風車如果藍的葉子向上,我就出國。”

  “你知道嗎?其實那風車四片葉子都是藍的。”可是姐姐那么對他說的時候,他眼眶都熱了。“后來我就做了這轉輪,有什么事情無法下定決心時,就把它拿出來,轉過一逼,然后告訴自己一定要完成它所告訴我的答案。”

  伍白梅鼻子有些酸,輕柔而堅定地抱住這個讓她心疼的男人。

  “你知道我怎么分辨它們嗎?”他又一副開朗的口吻,“你瞧。”他拿起兩台轉輪,“兩只瓢虫的屁股面向不同的方向。”

  伍白梅看著那極為細小的不同處,忍不住失笑。

  這男人啊,連這樣的小細節都要戲謔地開開玩笑,可是她就是對這樣的他心動。

  “不過,這張保固証書萬一有一天當事人忽然想起失去的記憶,卻把他自己現在說過的話忘了怎么辦?”她總算說出心里的不安。

  在醫院時伍白梅問過醫生,徐安揚失去的那一年記憶會不會突然回來?醫生說可能性是有的,只是會有很小的機率,失億者想起失去的記憶,卻忘了失憶這段期間的。

  會不會有一天他忘了這段時間他們相處時的點點滴滴?他又再一次把她當成陌生人……

  徐安揚看著她,執起她一手,在上頭輕輕一吻。

  “阿騏和夙櫻說我戀愛了。”他像在自言自語般,“為什么我會不知道呢?因為我曾經以為過去和女友們在一起的感覺就是愛情。”瘋狂而糜爛,像寂寞的人互相尋求慰藉,那也是一種快樂啊!然而真的遇到了觸動心弦的唯一,才開始迷惘,就好像活在黑暗之中,以為自己明白“世界”是怎么一回事,突然有一天雙眼真的看見了世界、看見了光,卻不能立刻明白過去所認定的并不是全貌。

  他將額頭抵著她的,一如兩人纏綿時,他總是在她唇邊傾訴著愛語,像是表白,也像是親吻。

  “你知道嗎?如果有一天我想起過去的記憶,卻忘了我們這段時間的記憶,我相信我依然也會愛著你,因為當我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覺得我必定已經等待你很久了……”

  伍白梅望著他的眼,不知該不該告訴他,其實他們本來就認識。

  但最后她決定還是別說了,反正愛情已經替他們圓滿了所有的一切,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于是她以吻代替她的答案。

  只是徐安揚也沒告訴她,其實他知道自己早就認識她,她會再次出現在他生命里并不是一種巧合,而他所說的“第一次見面”,遠比伍白梅所以為的要更早。

  愛情是發生在他們都以為對方已經遺忘的那年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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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第一次見到她時,覺得這女生與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一樣。

  怎么個不一樣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他總認不清每個人的長相,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和一張嘴巴,有時他在鏡子里還會恍惚地以為自己看到了陌生人。

  于是,他開始把頭發染成奇怪的顏色,至少這樣他還可以認得自己。

  那個女孩從一開學就坐在他旁邊的位子,而且很神奇的是,他們相鄰而坐的緣分持續了三年,這讓他相信必定是因為他們有很深的緣分。

  她是那么的與眾不同,他甚至覺得她特別漂亮——偶爾這么想時,他又覺得疑惑了,他不是認不清人的長相嗎?既然如此,怎么能肯定她就長得特別漂亮?

  所以他將這樣的感覺歸類為錯覺。

  可是這女生仍然影響著他,他不敢主動跟她說話,因為一對上她,尤其看著她的眼睛,他的心臟就好像生病了,還會發燒……

  這實在太可怕了!

  今天到學校就聽說那女生上了理想的大學,她明天就不用來學校了,想到這里,徐安揚心里沒來由的悶悶的。

  慘了,他好像真的生病了,看見她就生病,看不見她也生病,這真是詭異得很,而且一想到從此兩人人生路上分道揚鑣……

  噢!完蛋了,他一定得了絕症!為什么他現在胸口悶到快窒息了?徐安揚趴在桌上,像病人膏盲。

  那天中午,那女生約了他放學后到校舍后的香椿樹下,說有話要告訴他。

  他的心又開始狂跳,不過這個病征很快被他拋在腦后,因為當女生轉身離去時,他就知道他的麻煩來了。

  “你就是徐安揚?”

  一群人圍住他,徐安揚直覺他們不是華中的學生,雖然穿著華中的制服,但那“臭老”的模樣看起來就不怎么有說服力。

  “你很了不起嘛!甩了我們老大的妹妹,現在又有女生跟你搭上了?”

  “什么?”徐安揚一臉不明所以然,心下卻立刻猜到這次的麻煩與昨天跟衛中某太妹分手有關。

  “少裝傻,剛剛那女的是你馬子?”

  “不是,我不認識她。”

  “她不是約你在這里見面?”

  徐安揚原本因為那女生約他而像飄在云端上的心,突然掉落到谷底,而且還被一堆臭石頭壓得喘下過氣,不見天日。

  然后那天……

  唉!實在是慘絕人寰又慘無人道,簡直是他這一生中最大的恥辱,不提也罷,他從沒有過這么深刻的體認,驚覺自己不跟著八個堂口的男孩子們一起習武是他此生最大的錯誤。

  看著那女生轉身那一瞬間,眼眶泛紅又寫滿委屈的神情,他突然有種世界末日就在明天的淒涼。

  不過幸好,那女生也因此逃過一劫,可他就沒這么好運了,被十几個明明就是社會人士的偽高中生圍毆成重傷。

  他好想哭,不過跟被打無關,而是心頭好酸好痛好灰暗……

  等他回過神來時,十五名偽高中生已經全躺平在地上了。

  當然不是他突然悲從中來,化悲憤為力量地變身為超人,而是救星總是要在小配角被打到剩一口氣時才會出現。

  媽的!是誰編出這種鬼劇情?而且從人類會說故事以來這樣的定理就沒變過,差別只在萬一被扁的是女的,英雄會早個几分鐘出場。

  徐安揚有些沒好氣地抬起頭,刺眼的夕陽讓他瞇起眼睛。

  這太不公平了,他只不過愛好和平,耍帥沒他的份也就算了,為何還要落到這么淒慘的下場?

  籠罩在夕陽金光閃閃的余暉之中的,是剛好也是畢業生的楊昀騏,以及正好有事回母校的厲光恩,英雄出場果然帥氣得連地上螞蟻都想尖叫。

  其實他比他們還帥,只是被打到鼻青瞼腫,帥氣自然減了三分,這也是無可厚非的,就讓他們比他帥這一次好了,徐安揚心理這么想著。

  楊昀騏扶起好友,有些忍俊不住。

  “早跟你說過不要隨便亂追女孩子。”喜歡的交一個就好,沒事交那么多個,想組棒球隊還是足球隊?

  “你老婆那么正點,你當然這么講。”徐安揚隨口聊天般地回道。

  楊昀騏挑眉,“你何時分得清楚女人正點不正點了?”當然小蓮是最漂亮的,這點不用他來講。

  “看她那個胸部……噢!”

  徐安揚又被打扁在地上,凶手楊昀騏揮了揮衣袖,走人也。

  殺人哦!剛剛被十几個粗勇社會人士圍毆都只是皮肉傷,這家伙一拳不知打斷他几根肋骨了。

  “活該。”厲光恩雙手抱胸,由上往下看著趴在地上的徐安揚,“什么話當講,什么話不當講,你學到了沒?”

  “學到了。”他點頭,在厲光恩扶起他時,開口道:“所以我絕不能說你姐那個身材實在跟洗衣……”

  “板”字沒來得及說出口,砰地一聲,徐安揚又躺回地上。

  “自作孽,不可活。”厲光恩冷冷地吐出這句,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人。

  徐安揚又變成趴在地上的壁虎一枚。

  太過分了,他只是實話實說嘛!這兩個見色忘友的家伙,枉費他每次有什么“好料”的都會跟他們分享耶!

  趴在地上的徐安揚緩緩地爬向夕陽之下的校門。

  誰替他叫一輛救護車啊!他怎么這么悲慘?

  想到那個叫伍白梅的女生,莫名破碎的心又揪痛起來,突然有股想流下傷心男兒淚的沖動。

  他能夠再見到她嗎?

  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那時他可以鼓起勇氣把她留在身邊,然后他就再也不要其他女朋友了……

  只要她一個就夠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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