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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佳】摯愛胖妹妹-東施公寓之2(全文完)

【於佳】摯愛胖妹妹-東施公寓之2(全文完)

  「我是一個胖妹妹,咿呀咿呀喲!」

  她是他的胖妹妹,一直都是!

  保護她是他永遠做不完的功課。

  可是當時間讓他停下他的功課時,

  他竟捨不得停下轉動的滑輪。

  就讓他圍著她繼續轉下去吧!

  終有一天胖妹妹會變成他的「胖姝姝」。

  只因——

  她是落入滄浪中的那顆繁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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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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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減肥想起的  



  減肥,一個全球性的話題。各種各樣的減肥藥、減肥食品、減肥器械、減肥運動、減肥方法圍著地球奔跑,可謂是全民減肥!體重超重的要減重,體形超膘的要減膘,胖子要變瘦,瘦子要骨感。我這些天生病,一個有一點點胖的朋友見到我說的第一句話是這樣的——  

  「你真好!生病——能減肥耶!」我真不知道是該樂還是該哭!  

  從很久以前就想寫一個胖妹妹的故事,這次就將她放到了東施公寓這一系列裡。愛情小說領域裡有過不少關於「胖妹」的題材,我也看過一些,最後的結局基本上胖妹們都因某種原因瘦了下來。我不想如此寫下去,這也不是我寫東施公寓這一系列的本意。  

  胖就胖!胖人也能得到幸福!  

  在一般人的觀念裡,胖等於蠢、等於懶、等於行動遲緩——我不知道事實是不是如此。但我想,胖子也不希望自己這麼胖對不對?他們一定也希望可以穿剪裁得體的衣服而不必去特價區,可以輕鬆地走進電梯而不因超重被趕出來,可以生活得輕鬆愉快而不必擔心自己的血脂、血糖、血壓。  

  退一步說,胖妹妹和體重一般的女生一樣,也有自己的追求、自己的快樂、自己的愛戀。胖,並不能阻礙生活前進的步子。  

  抬頭挺胸地說一句——  

  「我就是胖點,怎麼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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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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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風陣陣。滿目涼意中,一個小男孩在媽媽的帶領下來到了醫院。  

  今天他不去幼兒園了,他要去找從鄰居媽媽肚子裡出來的那個小妹妹玩。從他知道自己將有一個小妹妹起,他每天都盼著這個小妹妹能早一點從鄰居媽媽的肚子裡出來。盼啊盼啊!小妹妹真的早早地來到了世上。媽媽說,小妹妹比預定的時間早來了三個月呢!他真高興!  

  小手緊緊地拉著媽媽,小男孩一雙好奇的眼四下張望著——小妹妹呢?小妹妹在哪裡?他怎麼找不到小妹妹?雖然他沒見過小妹妹,可他知道自己一定能找到她,他就是知道!  

  跟著媽媽的步子,小男孩來到了嬰兒室,他仰起頭望向媽媽,「小妹妹在這裡嗎?」  

  「小妹妹還在裡面呢!」  

  在一個穿白衣服的阿姨的帶領下,小男孩隨著媽媽走了進去。第一眼,他看見了一個像盒子一樣的東西,透明的盒子裡裝著一個小小的嬰孩。男孩的小手指了過去,很肯定地說道:「她是小妹妹。」  

  旁邊穿白衣服的阿姨吃了一驚,連忙問男孩的母親:「這孩子怎麼知道?他來過這裡嗎?」  

  小男孩的媽媽也有些吃驚,拉過兒子的手,她慢慢地問道:「你怎麼知道這就是小妹妹?」  

  小男孩也不回答,乖乖地站在透明盒子的旁邊靜靜地看著裡面瘦小的嬰孩。「小妹妹好小啊!她為什麼待在盒子裡?她為什麼不出來陪浪浪玩?」  

  「小妹妹身體不好,所以她要待在盒子裡。」做母親的也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年幼的兒子什麼叫早產兒,什麼叫先天發育不全。  

  小男孩有些失望地看著媽媽。「她永遠都得待在盒子裡嗎?那她就不能跟我玩了!」  

  溫柔的母親不忍兒子失望,頓時安慰起他來:「不會的,小妹妹很快就能出來跟你玩了。」  

  一旁的白衣服阿姨望著透明盒子裡的小嬰孩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這小妹妹以後可怎麼辦啊?身體這麼弱,能不能順利長大都是問題。」  

  「我會保護小妹妹的!」小男孩靈動的大眼睛裡顯示著孩子特有的韌性和堅定,「我是大哥哥,我能保護小妹妹!」  

  「好!好!你保護小妹妹!」母親並沒有將兒子的話當真,在她眼裡那不過是一個稚兒英雄式的童言。  

  小男孩走到透明盒子的旁邊,伸出自己胖嘟嘟的手去貼近盒子裡那雙小小的手,嘴裡喃喃地說了起來:「小妹妹,你不要怕,有大哥哥保護你,你一定能快快長大。咱們一起去幼兒園、一起玩、一起吃蛋糕……我不跟你搶,我把媽媽給我的蛋糕都給你吃。要是有小朋友敢欺負你,我就替你把他趕跑。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你得趕快從盒子裡出來。咱們拉勾勾,誰賴皮誰是小狗。」  

  兩隻隔著透明盒子的小手就這樣立下了誓言,從此不變。  

  母親在白衣服阿姨的示意下走到了兒子身邊,「小妹妹要休息了,浪浪乖,跟媽媽走吧!」  

  雖然有些不捨,可小男孩還是聽媽媽的話向外走去。走到門口,他回頭又看了一眼小妹妹。那一眼讓他驚叫了起來:「小妹妹在笑!媽媽你看——小妹妹在笑!」  

  「這怎麼可能?」所有在場的人都不相信,「她才出生幾天,怎麼會笑呢?」  

  不管大人們怎麼說,在小男孩的眼中,他的小妹妹真的對他笑了。他好喜歡她的笑,就像喜歡天上的星星一樣,或許她就是落在人間的繁星。  

  那一天,小男孩成了小女孩的大哥哥,小女孩成了小男孩的小妹妹。大哥哥發誓要保護小妹妹,保護她健康地長大,保護她永遠是他的小妹妹。  

  那一天,海滄浪來到這個世上四年兩個月零十一天,樊落星來到這個世上三天六小時零二十七分鐘。  

  那一天,他們倆今生的緣分已經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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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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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忙,暖日和霽華也得跟著她忙,一會兒幫她找這個,一會兒幫她拿那個,三個人在屋裡竄來竄去。  

  總算是把要帶的東西都帶齊了,落星準備出門,換鞋子的時候她突然想到了一件大事忘了做。「花——花沒澆!霽華,花我忘了澆!」那口氣像是她把什麼東西活活掐死了似的。  

  生在花農世家,霽華搬了很多花種在陽台上。落星喜歡世界上所有的生命,所以時常抽出空來照顧它們。  

  望著焦急的落星,霽華翻了一個白眼,「放心吧!我會記得替它們澆水、松土的。」  

  ***************

  將心放回肚子裡,落星終於出門了。拉開大門的那一瞬間,她看見抬著手臂的海滄浪,很顯然他正準備敲門催促她呢!  

  她討好地衝著他燦然一笑,「滄浪……」  

  「你別叫我!叫我我也不會原諒你!」  

  從住處出來,進電梯下樓,走到停車場,坐上車,開車上路。這麼老半天的工夫,海滄浪的氣還沒消呢!  

  一邊仔細地開著車,他一邊繼續自己的深化再教育:「我為什麼要住到對門?不就是為了方便照顧你嘛!跟你說過多少次,早一點!早一點!你就是不聽,每次都得趕著時間出門。要是趕上塞車怎麼辦?要是路上出了什麼事怎麼……」  

  「你渴嗎?要喝水嗎?」樊落星好心地詢問他。看他說了這麼長時間,她擔心他的口水用完了。  

  他用直覺回答她的關心:「我不渴。」回頭一想,不對勁啊!「我還沒訓完呢!你不准岔開話題。」  

  「我沒有岔開話題啊!」落星無辜地搖了搖頭,「你繼續說。」  

  這才像話嘛!海滄浪集中心志繼續喚回她的時間觀念,「我說……我說到哪兒了?」  

  「要是路上出了什麼事怎麼辦。」她可是很認真在聽呢!  

  海滄浪順著她的話接了下去:「對!要是路上出什麼事怎麼辦?我怎麼跟樊爸爸、樊媽媽交代啊?」  

  這個問題她可以回答他:「如果路上出了什麼事,你一定也和我一起出事了,就不需要跟我爸媽交代了。」  

  「呸!呸!大清早你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好不好?」  

  「是你先說的,而且身為醫務工作者應該相信的是科學,不是宗教迷信。」她還振振有辭。  

  海滄浪發現他們的話題越扯越遠,再扯下去他關於抓緊時間的教育時間就這樣沒有時間了。「總之,你早上早幾分鐘出門,不要多,就早幾分鐘不就行了嘛!」  

  「早幾分鐘出門,你早餐吃了沒有?」身為護士,她知道早餐對一個人的重要性,「待會兒到了醫院你又要忙了,要不趁現在吃點?我帶了點心,本來是給你午休的時候吃的,給你做早餐也行。」  

  他沒好氣地嚷了回去:「我吃過早餐了。」怎麼又轉到早餐上來了?她怎麼總是能把他的教育話題給扯開啊?他終於瞭解了她的詭計,「你從小就這樣!只要我一開始說你,你就給我東拉西扯,用不了幾分鐘就把我的話給扯開了。」  

  「我哪有?」計謀被拆穿,她心虛地低下了頭。  

  「還說沒有。」海滄浪開始列數她從小到大的種種,「你五歲那年,我要你別玩水,你偏要。結果呢?生病了,發高燒在醫院住了五天。還有……還有你十一歲的時候,秋天裡非要吃冰淇淋,得了急性胃炎,又進了醫院。還有啊……」  

  在他的「還有」還沒有說出來的時候,落星將一盅茶端了出來。「我還帶了薰衣草茶,有安定神經的作用,你要不要喝一點。」最好讓你的神經完全地安定下來,否則我的耳朵就慘了。  

  「中午的時候再喝吧!」他喜歡薰衣草的味道,很像他的胖妹妹——正因為這樣,他才更要好好照顧她。今天照顧她的話題就是「加強時間觀念,提高安全意識」。  

  「今晚回去後,我會跟暖日、霽華打招呼,由她們倆來督促你,我作為總監督,一定要將你的時間觀念給扭轉過來。」雖然明知扭轉了二十二年也沒起到任何收效。  

  長長的一番訓話終於在到達東方學院附屬醫院的急診室時宣告結束!  

  落星覺得耳朵上的繭又厚了一層,而海滄浪在走進辦公室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喝水!  

  ***************

  雖然樊落星是屬於急診室的護士,但她不是和海滄浪在一起,而是跟急診室主任駱上天搭檔。一開始的時候,海滄浪還擔心駱上天會像其他男人一樣,因為落星肥胖的身材而嘲笑、侮辱、欺負她。沒想到這個駱主任除了喜歡開點玩笑,人有點痞痞的,對落星就像對自己妹妹一樣——真誠、包容、信任。漸漸地,他也放心讓落星跟著駱上天。  

  這一天,急診室的工作不算太忙,處理完幾個小手術,他們有了閒聊的時間。  

  就在這個時候,急診室卻意外來了兩位客人——  

  「媽、樊媽媽,你們怎麼到醫院來了?」看見自己的母親和落星的母親,海滄浪立刻迎了上去,將她們領到急診室醫生的專用辦公室。這還不忘回頭叫落星,「落星,你媽和我媽來了。」  

  帶著胖嘟嘟的身體,落星跑了過去。「媽、海媽媽,我好想你們。」  

  幾年前,她跟隨著海滄浪的腳步來到「東方」讀護士專業,後來又留在了東方學院的附屬醫院做護士。除了節假日外,是不能回去見父母和海爸爸、海媽媽的,所以偶爾他們會過來看她和滄浪,她總要開心好幾天。  

  海媽媽看到這個情景又忍不住抱怨起來:「還是女孩子比較貼心,你看我們家滄浪,站在那兒一動不動,連問一聲好都不會。」  

  「他是男人嘛!」樊媽媽就是為海滄浪說話。  

  剛做完手術回來辦公室休息的駱上天見到這一幕,急忙想退出去。還是落星眼尖瞧見了,她叫住了他:「駱醫生你要休息吧?我們在這裡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駱上天連忙擺了擺手,「不是!不是!我怕打擾了你們聊家常。」  

  海媽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關係的,你進來休息吧!我們一會兒就走了。」  

  樊媽媽將兩個人的來意道明:「我們也就是過來做個常規體檢,順便看看這兩個孩子。請問您是……」  

  他簡單地介紹起自己:「我是駱上天。」  

  「他是我們急診室的主任,很厲害的!」落星亮出了他的底牌。  

  海滄浪說出了他們之間最重要的關係:「落星就跟著他。」  

  樊媽媽一聽這條重要的消息,立刻拉著駱上天說起了話:「原來是駱主任啊!謝謝你照顧我們家落星!她年紀小、不懂事,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還請主任您多擔待點。」  

  「哪裡!她很聰明,工作也很認真,應該是我謝謝您培養出這麼好的女兒給我當助手,省了我不少事呢!」駱上天的優點——嘴巴甜!  

  「不管怎麼說,我們家落星以後還要麻煩您多多照顧。」樊媽媽知道女兒在外面做事因為她的身材免不了要受到別人的嘲笑,做母親的當然希望有更多的人來照顧自己的女兒。  

  那一瞬間駱上天的眼神有些迷茫,像是回憶起了什麼,神情帶著幾許失落。凝神地看了落星一眼,他鄭重地向樊媽媽點了點頭,「我答應您,我會好好照顧落星的。」  

  他的神情太過嚴肅,像是在交付一生的諾言。將這樣子的他與平時那個嘻嘻哈哈、沒個正經的駱上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對比太過強烈,竟讓海滄浪覺得有些刺眼。  

  對於駱上天的反常,落星也有些驚訝,拉了拉他的衣袖,她湊了上去,「駱醫生,你怎麼了?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嚴肅?」  

  「我平時也很嚴肅啊!只是你沒發現罷了。」他故意裝出黑臉包公的模樣,逗得落星咯咯直笑。海滄浪靜默地站在一邊,不用裝,他的臉已經很黑了。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覺得他的小妹妹長大了,不再是那個為他而笑的小妹妹。  

  感覺出兒子的冷淡,海媽媽硬是將他拉到了身邊,「滄浪啊!你年紀也不小了,也該考慮考慮你自己的感情問題。要是看到你喜歡的女孩可要好好把握啊!」  

  海滄浪極不耐煩地撇開母親的挾制,「媽,我現在還不想談這些。」  

  海媽媽不樂意了。「每次跟你說到這個問題,你總是推三阻四的。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她將和藹的目光轉到落星身上,連聲音也變得軟綿綿的,「落星啊!你幫滄浪注意一些,要是有好女孩就幫他撮合撮合。」  

  落星從小就是乖寶寶,對長輩的要求從來不懂得拒絕。對這個問題她也同樣點頭答應了下來,「好!我會注意的。」  

  「不要你多事!」海滄浪語氣惡劣地沖了回去。一瞬間,氣氛變得緊張又壓抑。  

  落星怔怔地看著他,整個人像是失了神。她不覺得委屈,她只是有些驚訝。從小到大,他從沒有這麼嚴厲地罵過她,一次也沒有。今天這是怎麼了?  

  駱上天似乎感覺出了什麼,卻又不很分明。作為一個外人,在這種場合下他也不便多嘴,只是雙手環胸靜靜地看著海滄浪,想從那點感覺裡讀出他想要的信息。  

  海媽媽一邊心疼地瞅著落星,一邊罵起了兒子:「你怎麼能這樣跟落星說話呢?」  

  海滄浪垂著頭一聲不吭,剛剛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看著海滄浪失落的神情,樊媽媽立即過來打圓場:「算了算了!或許滄浪今天心情不太好,你就別罵他了。」  

  「是啊!海媽媽,滄浪一定不是故意的。」落星也拉住了海媽媽,幫著海滄浪說話。  

  「真是給你氣死了。」丟下兒子,海媽媽逕自向外走去。  

  樊媽媽一邊趕去,一邊回頭跟他們這些做晚輩的打招呼:「我們去檢查身體,之後就直接回去了。給你們帶的東西都放在桌上了,你們倆在這邊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望著母親遠去的背影,落星沒有太多的感慨,此刻她的一顆心都被海滄浪佔據了去,因為他的反常,也因為他的身影所顯現出的孤寂。  

  走到他面前,她凝神地望著他,好半晌才開口:「你真的那麼不願意結交女朋友嗎?」  

  他不說話,依舊低著頭,連一個眼神也吝嗇於給她。  

  落星還想說些什麼,駱上天突然拉住了她,「該工作了,咱們出去吧!」有些時候不開口的勸慰比開口的疑問更有用。  

  落星聽從他的話,向外面走去。當她胖嘟嘟的身體移動到門口的時候,一個聲音傳進了她的耳朵——  

  「對不起。」  

  轉過頭,她笑瞇瞇地回望著海滄浪,粉嘟嘟的臉頰上深深地印著兩個笑窩,「沒關係!你是滄浪嘛!」  

  你是滄浪嘛!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海滄浪失落的心一下子浮了起來,好似他們之間又回到了小時候,一切都沒有改變。  

  一切真的都沒有改變嗎?  

  若是真沒有改變他又怎會對她動怒,他又怎會因這一句話而欣喜若狂?  

  他所有的掙扎、彷徨被站在門口的駱上天一一收到心中,在那裡還有另一個海滄浪的存在。那……是一段久遠的記憶。  

  ***************

  東方學院附屬醫院每天一個小時的午休時間慢悠悠地向各位醫生、護士走了過來,急診室的午休時間比較特別,主要採取的是對班制。  

  也就是將所有的急診室醫生、護士分成兩班,每一班休息一個小時。從十一點半休息到十二點半的稱之為前午休,從十二點半休息到十三點半的稱之為後午休。當然,如果突然送來大量的急診病人,誰也別想休息。  

  樊落星、海滄浪和駱上天都屬於後午休的那一班,也正因如此他們往往在一起共用午餐。  

  每天結束上午的工作,樊落星總要穿過醫院長長的走道,去看看醫院裡養的幾條流浪狗。它們是醫生、護士從各處撿回來的,有些生了病,有些年紀太大,都是被主人拋棄的。有好心的醫生為它們治好病,將它們養在醫院空地的花園裡,如果有喜歡它們的醫生、護士可以將它們抱回去養。當然,它們是不能進入醫院主院區的,因為怕它們把身上的細菌傳染給了病人。  

  落星每天這個時候都會去看它們,但她不能把它們帶回去養,因為東施公寓的房東太太不准她們將寵物帶進家門。  

  蹲在狗屋跟前,落星對著幾條打著瞌睡的老狗喃喃自語起來:「今天我把滄浪惹生氣了,從來沒對我發過火的他發了火,最慘的是我不知道我哪裡做錯了。海媽媽擔心滄浪的婚姻問題,我也有點擔心。滄浪今年已經二十六歲了,從小到大連半個女朋友都沒有,成天和我攪和在一起,這樣子下去真的沒有問題嗎?」  

  「汪汪——」  

  「喔……喔喔……」  

  對於她的問題,老狗們紛紛給予不同的意見。  

  落星依照自己的感覺將它們所發出的聲音當成了附和,兩隻胖嘟嘟的手交合在一起,她作出了自己的決定:「所以啊!我決定聽從海媽媽的話,幫助滄浪找他的新娘!你們覺得這個提議怎麼樣?」「汪——」  

  「喔……」胖妹妹,還是先解決我們的生計問題吧!  

  「哦!我忘了!不好意思哦!」落星將帶來的狗食品放到了狗屋跟前,有些費力地站起身,她拍了拍衣服,「好了!我要回去了,滄浪和駱醫生還等著我吃午餐呢!」  

  沿著長長的走道,落星慢慢地走回去,心裡盤算著該怎麼解決滄浪的終身大事。  

  「樊落星!」  

  聽見有人在叫自己,樊落星趕忙停了下來,原來是住院部的鄭護士。「找我有事?」  

  其實不用問她都知道鄭護士找她是為了什麼。因為將近半年來,她每天中午找她只有一件事——幫她將各式各樣的小點心帶給駱醫生!  

  鄭護士將手中包裝相當精美的小盒遞到落星手上,微帶著幾分羞澀,慢慢道來:「這是我做的一點小點心,你知道我正在減肥,能不能麻煩你將它送給駱上天醫生?」  

  減肥為什麼還要做點心?真是奇怪!心裡這麼想著,可落星還是接了過來。「好!我幫你交給他。」  

  她抱著點心盒沒走兩步,又聽見一個聲音在叫她——「樊護士!」  

  小兒科的曾護士?落星的眉頭皺了起來,她們只在護士大會上見過幾次,連認識都還不算,她找自己也為了那件事啊?  

  「我今天點心做多了,能不能麻煩你把這個交給海滄浪醫生?」  

  落星在心中悶笑了兩聲,哈哈!她又猜對了!  

  接下來還有王護士、李護士、張護士以及最近才發展起來的馬護士、胡護士……總之她們找她的目的都是相同的——將點心、水果之類的食品帶給駱上天或是海滄浪。  

  每天中午,落星的工作都是相同的,她就像一個傳輸鈕,將一大堆的吃食傳遞到駱上天和海滄浪跟前。  

  她也曾好奇地詢問她們,和滄浪、駱醫生一起工作,一起午休的護士有那麼多,為什麼只找她來做這檔子事——話先說在前頭,她可不是不願意幫這個忙哦!  

  人家護士小姐掰著手指數了三大好處、十項優勢。例如,海滄浪和駱上天對她樊落星最好;又例如,樊落星是善良小天使,最樂意幫她們忙……  

  說一千,道一萬,最最重要的理由就是——海滄浪也好,駱上天也罷,絕對不會愛上樊落星這個胖妹妹——至少在她們心中是這樣想的。所以,她們大可放心讓她去接觸她們的夢中情人,不必擔心紅娘成新娘。  

  落星隱約也知道這個「大好處」,不過她不計較,對自己的身材她從很小的時候起就有了認知。既然她的身材可以讓這幫追愛的護士姐姐放心,她也願意幫她們這個忙。更何況現在海媽媽把滄浪的感情問題交付給她,她就更要趁這個機會好好幫滄浪物色物色,說不定滄浪的真命新娘就在她們之中呢!  

  抱著滿懷的禮品盒,她圓滾滾的身體樂顛顛地「滾」回了急診室的專用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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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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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這一點,海滄浪和駱上天的做法倒是很值得表揚。他們倆一邊一個地分坐在落星的旁邊,開始品嚐那些美味、美麗的點心和水果。  

  「落星,你也吃啊!」駱上天手裡抓著、嘴裡含著,還依舊不忘招呼她。  

  「不!這是送給你們的,我不能吃。」雖然每次她都很是推辭,但最後總能在滄浪和駱醫生的七騙八慫恿下吃下不少。  

  瞧著吧!  

  海滄浪拿起一塊玫瑰糕嚷了起來:「玫瑰糕怎麼一點也不香,還有點臭?」  

  「怎麼可能?」落星不信邪地嘗了一口,隨後瞪大了眼睛,「很香啊!」  

  「那就再吃一塊!」駱上天用一塊玫瑰糕堵住了她的嘴。  

  吃著東西,落星開始打探起消息來:「滄浪,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  

  聽她的口氣,海滄浪就猜到她一定是將他媽隨口說的那句話當成了任務,給他張羅起戀愛問題來了。他不想找什麼女朋友,更不需要她跟在後面瞎忙活。  

  「你就別操這份心了——這豆沙包你不是很喜歡吃嗎?來!再多吃一口。」他將一塊豆沙包喂到她嘴裡。不說話不就好了?  

  他堵得了落星的嘴,卻忘了還有一個多嘴公在旁邊呢!駱上天嘴裡含著一隻三鮮餡的餃子咕噥了一句:「我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孩。」  

  落星立刻將頭挪到了他的方向,「你知道?那你說滄浪喜歡什麼樣的女孩?」  

  「脾氣不好的——這三鮮餡的餃子味道不錯,來!落星,嘗一口。」駱上天一邊餵她,一邊笑瞇瞇地瞅著海滄浪。他心裡高唱著:我等著你進來,我等著你進來……進什麼?圈套啊!  

  「脾氣不好的?」落星傻傻地盯著駱上天,「這……這可能嗎?滄浪喜歡脾氣不好的女孩?」這不是沒事找事嘛!  

  「誰說我喜歡脾氣不好的?」海滄浪扳過落星的頭,讓她的眼睛對著他,免得受那個嬉皮笑臉的男人誘惑,「別聽他的,我怎麼會喜歡脾氣不好的呢?」  

  「那就是喜歡脾氣好的。」駱上天為落星找到了第一條標準,「記住了,胖妹妹,他喜歡脾氣好的——獼猴桃對皮膚有好處,快來嘗一口。」  

  落星還真的掏出隨身攜帶的小本本,用筆非常認真地記了下來:「滄浪女朋友標準第一條:脾氣好的。」  

  海滄浪沒好氣地將一塊千層糕塞進了她嘴裡,「我現在還不想談感情問題。」  

  「要是遇到可愛的,他也會動心。」駱上天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落星,把千層糕吞下去,這裡有印度青蘋果,要不要來一口?」  

  「哦!」嚼著一塊印度青蘋果,落星記下了第二條,「可愛的。」  

  海滄浪氣惱地將梅花餅塞進了她惱人的嘴,「什麼可愛不可愛?我誰都不要。」  

  「他也不想要男人。」駱上天的補充說明說得他自己都想笑,「也就是說想做他的親密愛人的話,性別那一欄一定得是個『女』的——落星,再吃一口蘋果,對腸胃消化有幫助。」  

  咀嚼著脆脆的蘋果,落星又記下了一條:「性別——女。」  

  「這不是廢話嘛!」海滄浪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落星別瞎忙活了,喝口薰衣草茶,你真的需要安定一下神經。」  

  捧著薰衣草茶,落星的神經依然沒有安定下來的跡象。「滄浪,你對女孩的身材沒有要求嗎?」聽到這個問題,駱上天馬上來了勁。「我知道!我知道!滄浪喜歡瘦精精的女孩子,尤其是那種風吹吹就倒的。」  

  落星提著的筆頓了一下,這一次她沒有立即將這一條記到本子上,猶豫因何而來?無解!  

  「你胡扯什麼?」海滄浪立刻撥了回去,「我要那種風吹吹就倒的女孩做什麼?刮颱風我還得買個秤砣墜在她身上,說不定哪天就給吹沒了。」  

  駱上天大腿一拍有了決斷,「也就是說他喜歡偏胖一點的女孩,就像胖妹妹你這樣的。」  

  這一次,海滄浪倒是沒提出反駁意見,大概是他也沒什麼法子了吧!  

  「偏胖一點——好!我記下了。」落星瞧著本子上的成果滿意地笑了。  

  一個小時的午休時間,她吃了大半的點心和水果,也得出了海滄浪的擇偶標準。如下——  

  性別:女;脾氣:較好;性格:溫順;長相:可愛;身材:偏胖。  

  看著這些條件,落星自言自語起來:「這樣看來,能讓滄浪喜歡的女孩也不是很難選嘛!」  

  看著這些條件,駱上天笑得肚子都痛了。「豈止是不難選,根本是很好選嘛!」眼前不就有一個現成人選!  

  看著這些條件,海滄浪心中的迷惑更深了。該向前走,還是向後退,他已失去了起碼的判斷力和方向感。  

  ***************

  忙完了一個急診病人,午休時間終於到來,駱上天好不容易鬆了口氣,可他沒料到,災難在下一刻找上了門。  

  「醜男!」  

  不用回頭,他也知道來者何人。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會用這麼噁心的稱呼來叫他這個風流瀟灑的駱大醫生。她——就是柳燕脂!  

  「『DRAGON』旗下的手機公司要倒閉了嗎?要不然你這個總經理助理怎麼會在工作時間出現在我們急診室裡?」駱上天雙手環胸地打量著她的週身,從前到後,從上到下,從裡到外,也沒發現她身上有什麼需要來醫院的地方。  

  柳燕脂當仁不讓地辯了回去:「為人醫者父母心——你嘴巴這麼毒,哪有病人敢找你看病?」  

  「你又不是我的病人,我的嘴巴幹嗎要對你甜蜜蜜?」駱上天又拿出了他那副痞痞的神情。  

  別以為你這樣,我柳燕脂就拿你沒辦法。別過臉,她說了最簡單卻也最能滅他氣焰的話:「醜男就是醜男!連說話都這麼醜!」  

  果然!駱上天頓時失去了風度地叫了起來:「喂!惡女,你別太過分哦!否則……否則……」  

  「否則怎麼樣?」柳燕脂壓根不把他的威脅放在眼中,「有本事你來吻我啊!」她是故意在提醒他從前的那件醜事。  

  聽到休息室裡的喧鬧聲,海滄浪和樊落星趕了進來,一瞧來人,兩個都樂了。  

  難得見到痞痞的駱主任吃鱉,海滄浪忍不住嘲笑起他來:「我說怎麼這麼熱鬧呢!原來是燕脂來了啊!」一邊說他還一邊朝駱上天使眼色。  

  海滄浪和柳燕脂本是中學六年的同學,後來兩個人又一起考進了東方學院。只不過海滄浪讀的是醫學系七年連讀的碩士頭銜,柳燕脂讀的是經濟管理。畢業後,她進了全球性跨國集團——「DRAGON」旗下的手機公司,憑著自己的努力一路走到今天的總經理助理位子,而海滄浪去年留在了東方學院的附屬醫院擔任急診室醫生。  

  柳燕脂和駱上天的認識並不是始於海滄浪來此當醫生,他們的認識可以追溯到八年前那場世界盃足球賽的總決賽。也就是從那時候起,他們之間的梁子正式結下了。  

  說也奇怪,柳燕脂的脾氣並不壞,為人也挺好,可她就是看不慣駱上天。每次見到他第一句總是——醜男。駱上天也因為這個稱呼屢屢與她反衝。這把戰火一燒就燒了八年!簡直快趕上抗日戰爭了。  

  「燕脂,坐啊!」海滄浪拉了一把椅子讓柳燕脂坐下,非常不巧的是,那把椅子正好是駱上天的專用坐椅。  

  駱上天極沒風度地推推她,「喂!那是我的坐椅,讓開!我要坐啦!」  

  「吵什麼吵?」柳燕脂擺出街頭大姐大的姿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肯坐你的椅子是看得起你,醜男!」  

  「你的這個女人怎麼這麼……」  

  沒等駱上天將罵人的話組織好,落星問出了關鍵性的問題:「燕脂,你為什麼要叫駱醫生『醜男』?他很醜嗎?」這個問題困擾她很久了,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她心裡實在是有些不舒服。  

  「我覺得他是名副其實的醜男啊!」柳燕脂一邊說還一邊用眼神詢問駱上天的意思,「你說是吧,醜男?」  

  明明氣得肺都快爆了,可駱上天硬是憋著一口氣不得反駁。他要是忍不住將那件事給抖了出來,下半輩子他就準備好做一個「套中人」,將自己蒙在套子裡,永遠不出去見人。  

  可駱上天忘了,他不說,柳燕脂不說,這裡還有一個人知道當時事情的始末。  

  「其實是這樣的……」海滄浪準備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一次性說個明白。  

  可惜他話還沒說出口,駱上天就一個反擒手摀住了他的嘴巴,「海滄浪,你要是敢將那件事說出來,你就準備好從急診室裡走人吧!」  

  他越是這麼說,落星越是好奇。她知道駱上天不是個喜歡用權力壓人的上司,他會這麼說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她也只好當作是體諒滄浪,不問了唄!  

  ***************

  倒了一杯水,樊落星端給了柳燕脂,兩個女生閒聊了起來。  

  「燕脂,你今天怎麼有空到醫院來,你們公司今天停業?」  

  拉著落星坐到自己身邊,柳燕脂說出了來意:「我是來替我們郗總經理拿體檢報告的。」  

  駱上天與柳燕脂的上司——郗偉廣澤有過幾面之緣,而且郗偉廣澤曾經是東方學院的風雲人物,他的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來。「我記得你們公司所有職員的體檢上個月才剛剛結束,你們郗總經理這麼快又來體檢?」  

  說起這事柳燕脂就忍不住想笑,「你們知道郗總一向注重氣質、講求風度,也注意下屬的氣質、風度,所以我們公司的員工個個氣質出眾,這也是他最為得意的地方。最近我們公司來了個法律顧問,叫……叫什麼霽華……」  

  「溫霽華。」落星插了進來。  

  「對!就是溫霽華!」柳燕脂一想,奇怪了,「你怎麼知道她的名字?」  

  「她是我的室友。」  

  柳燕脂頓時明白了。她點點頭接著說下去:「溫霽華跟郗總的要求恰恰相反,她不是那種氣質高雅的都市白領麗人。就像她自己描述的那樣,她是個花農地裡出產的妞兒。我覺得她雖然有些俗俗土土的,卻帶著股天然的韻味。公司同事也都很喜歡她,可惜她跟郗總不對盤,兩個人一遇到一塊兒就頓時鬧得天翻地覆。那天他們倆一起去參加一個工作酒會,也不知道中途發生了什麼事,郗總居然因為骨折、內傷外加腦震盪住進了醫院。我是因為這個才來的醫院,順道過來看看你們。」  

  「那位郗總現在怎麼樣了?」落星暗歎霽華闖了禍回來也不說一聲,說了她在醫院還能順道幫她看看那位郗總啊!這下可好了,霽華的這份工作一定不保。  

  柳燕脂一筆帶過,不想讓落星太為難,「沒事,他傷得不重,就是火氣降不下來。現在已經出院了,所以我才來幫他拿複診的體檢報告啊!」  

  落星也明白她這話的好意,突然她靈機一動,想起了什麼,黏在柳燕脂的身邊,笑笑地說道:「燕脂,我覺得你的脾氣蠻好的哦!」  

  「是啊!只要別人不惹我。」說話間,她還用眼神瞄了一眼駱上天。  

  落星接下去問道:「既然你能做總經理的助理,那你的性格一定很溫順吧?」  

  霽華在家裡總是不停地抱怨那位郗總如何如何難以相處,所以在落星心目中就更加肯定了能做郗總的助理,燕脂一定很溫順。  

  柳燕脂不知道她說這話的意思,她左顧右盼,也沒從駱上天或海滄浪那裡得到什麼信息。於是,她只好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還好吧!」  

  對她的回答駱上天白眼向天——她性格溫順,那世界上就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被稱為「惡女」了。  

  不過落星對她的回答就很滿意了,她近距離地盯著柳燕脂看了好半天,然後欣喜地點了點頭。這回連海滄浪也被她的舉動弄糊塗了,他將她從柳燕脂的身邊拉了開來,「落星,你幹嗎呢?」  

  「我覺得燕脂長得很可愛喲!」  

  「噗——」駱上天一口水噴了出來,「可愛?」他緩緩地將視線調轉向柳燕脂,細細地看了半天,也沒發現她有哪個局部能稱得上「可愛」!  

  將駱上天的失常舉動甩在一邊,落星自言自語地說著:「雖然燕脂一點也不胖,但她也不是那種風吹吹就倒的骨感美人——身材這一項也挺符合標準。」她在心中為最後一項也畫上了一個小勾勾。  

  這下子駱上天算是聽懂了。鬧了半天,胖妹妹在執行她的「選新娘」計劃呢!誰的新娘?那還用問,當然是海滄浪的!把主意打到「惡女」身上來了——真想不到!  

  「真想不到!」落星胖嘟嘟的小手拍在了一處,「真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夢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你這說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什麼時候她變成大詩人了,他怎麼不知道?海滄浪越聽越是一頭霧水,根本就是月朦朧鳥朦朧!  

  柳燕脂受不了駱上天掛著一臉白癡的笑容看向自己,好像就要有什麼倒霉的事發生在她身上般。將落星拉到身邊,她忍不住問道:「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說你和……」落星眉目一轉,略有風情,「滄浪啊!」  

  「我和滄浪怎麼了?」雖然還沒搞清事情的走向,但柳燕脂潛意識感覺事情將要走向複雜化。  

  海滄浪也嚴肅地看著落星,就等著她將一切交待個清楚。落星慢條斯理地公佈了答案:「你正好符合滄浪的擇偶標準,我覺得你們是不錯的一對。」  

  雖然猜出了落星的意思,可親耳聽見她宣佈的答案,駱上天還是感到了絕無僅有的爆笑氣氛,對著天花板,他想仰天長「笑」。  

  笑聲剛湧上喉頭,就聽見一聲——「醜男,合上你的嘴,口水快流出來了!」沒奈何,他只好乖乖閉嘴,靜待走勢的發展。  

  ***************

  海滄浪和柳燕脂是不錯的一對——這個消息帶來的震撼是驚天動地的!  

  柳燕脂完全失去了反應能力,只能呆呆地看著落星,再傻傻地瞧著海滄浪。左顧右盼她也找不到什麼該有的答案,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什麼?我和她?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們是一對了?還不錯的一對?」海滄浪毫不掩飾地大叫了起來。  

  落星有點委屈地嘟起了嘴,「可你的擇偶標準明明跟燕脂的條件一模一樣啊!」  

  海滄浪煩躁地耙了耙頭髮,「什麼擇偶標準?我根本就沒立什麼擇偶標準!」  

  掏出隨身攜帶的小本本,落星一條一條地念了出來:「滄浪擇偶標準如下——性別:女;脾氣:較好;性格:溫順;長相:可愛;身材:偏胖——這都是你說的!」  

  「關於這點我可以證明。」似乎嫌局面還不夠亂,駱上天又插上一腳,「這的確是幾天前午餐的時候滄浪你自己公佈的擇偶標準。」  

  什麼他公佈的?那根本就是在駱上天這個痞子的誘拐下,落星自己得出的答案。海滄浪憤然地立在一邊,以沉默表示自己的抗議。  

  落星卻將他的沉默當成了默認,於是乎她的勁頭更旺了。拉著柳燕脂的手,她為海滄浪做起了推銷:「滄浪真的是個很好的男人,你相信我,我從出生第二天起就認識他,我對他最瞭解了。」  

  帶著幸福的色彩,落星一點一滴地回憶了起來——「小的時候,我身體不好,經常躺在床上不能出門,滄浪就坐在床邊陪著我。他給我講故事,陪我玩,逗我開心。我不肯吃藥,他就拿海媽媽給他做的蛋糕哄我,說要是我肯吃藥,他就把他的蛋糕給我吃。那次我硬是要吃冰淇淋,他拗不過我就偷偷地拿冰淇淋給我吃,結果我連夜發起了高燒,害得他被海爸爸狠狠揍了一頓。」  

  多少年過去了,她至今還記得住院的情景。那時候,滄浪一放學就跑來醫院陪她,還將學校裡好玩的事說給她聽。記得有一次,他從學校跑到醫院的途中,因為趕公車,摔傷了腿,他是一跛一跛地跛進病房的。落星問他怎麼了,他還不說,一個勁地只說沒事沒事。到了回家的時候,他的腿腫了一大片,連路都走不了了。替他看腿的醫生直喊驚訝,說是這麼個小男孩居然能帶著如此嚴重的腿傷走到醫院來,要是旁人早就倒在地上爬不起來了。  

  那麼小的一個男孩拖著一條傷腿,忍著痛一步一步走到不算近的醫院,憑借的不是運氣,全是毅力啊!他知道他的胖妹妹正在等著他,說什麼也要挨到醫院,挨到她的身邊。  

  面對往事,落星有著太多太多的感慨。「我還記得他為了讓我配合醫生治療,就跟我拉勾勾,說是只要我病好了,他每天早上都去我家叫我,他要和我一起上學。他真的做到了!之後的八年裡,每天早上他都會來我家叫我一起去學校,這一直延續到他來『東方學院』讀大學。雖然他人是離開了,卻時常打電話回來問我學校的事,問有沒有人欺負我,問我的身體好不好。」  

  落星考大學的那段時間,海滄浪怕她的身體撐不住,提前從學校裡趕了回來,陪著她一路考到了東方學院。他甚至比她自己都緊張、都勞累,結束考試後他大睡了三天。海媽媽說連他自己考試的時候都沒這麼難挨過。  

  重新面對那些久遠的往事,海滄浪忍不住笑了起來。或許是因為兩個人之間有太多的回憶吧!他竟然也憶起了陪她考大學的那段歲月。當時他的確很緊張,不是緊張她的考試成績,而是緊張她的身體,他就怕她倒在考場上。考試的那幾天,他一闔上眼就做噩夢。活了那麼些年,他覺得那段日子是最痛苦的。然而,痛苦的日子遠不止這些。  

  那全是落星不敢遺忘的噩夢——  

  「我胖!一直都很胖!上幼兒園的時候,小朋友們嘲笑我,我哭著跑回去,滄浪總是耐著性子哄我。上學的時候,同學們欺負我,滄浪用拳頭揍他們。他帶著滿身傷回家,一進家門就被海爸爸拎起來打了一頓。第二天回到學校,訓導主任要他當著全校同學的面認錯、道歉,他就是不肯。他當著所有老師、同學的面說:『我沒錯!你們欺負落星,就是你們不對!雖然她胖了一點,可我不允許任何人欺負她——我不准!』後來雖然老師瞭解了事情的整個因由,但滄浪還是被記了大過。」  

  想起那段歲月,落星的眼眶紅紅的,不是為她自己,而是為了滄浪,他為她所受的委屈她永遠無法忘記。  

  海滄浪對那些事反而沒有太多的印象,他只是依稀記得,老爸從學校回來的路上為他買了一件他一直很想要的禮物,並且告訴他:保護落星是他永遠的責任,但是方式上要學會變通,武力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一個人的威信和努力才是最重要的。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他學會了用自己潛在的影響力來保護落星。他要讓她不受到一點傷害,這是他們從第一次見面起就定下的誓言。  

  落星無意識地玩著自己肉乎乎的手指頭。「其實,滄浪的身邊一直都不乏追求的女孩,可他卻從沒有談過戀愛——我想,是我的緣故吧!我分散了他的精力,讓他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愛、去被愛。所以……」  

  她一把拉住柳燕脂的手,懇切地望著她,「燕脂,既然你這麼符合滄浪的擇偶標準,你就做他的女朋友吧!你們可以先交往一段時間試試,要是不行再分開就是了。」  

  「落星,我說了我不想交什麼女朋友。」  

  海滄浪的強調在這個時候已經完全沒了作用,這個胖妹妹執著於自己的執著,已經完全忘了其他一些重要的東西——比如,滄浪的心,還有她自己的感覺。推開海滄浪,落星的眼緊追著柳燕脂,「就算我求你,好不好?」  

  「這不是求不求的問題!」柳燕脂焦急地擺著手,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將心中的意思明確地表達出來。  

  聽了落星剛剛的那番話,她深刻地感覺到這相處了二十二年的兩個人之間有一種非常微妙的情感。這情感糅合了信任、理解、包容、無私、付出……加上幸福、快樂,簡直就是一道愛的「滿漢全席」。面對這樣的菜色,她怎能不為之折服,她又怎能加以破壞?  

  在一邊靜靜觀察了好半天的駱上天終於有所行動了。一開口他依然是那副痞痞的樣子,「我說惡女……不!是柳燕脂,我看你就先答應下來吧!不過是讓你跟滄浪試著交往一段時間,又不是要你馬上就嫁給他,不好還可以分手嘛!」  

  「你希望我和滄浪交往?」突然間,柳燕脂將所有的問題都指向了他。平靜地凝望著他,她的眼神深沉得有些可怕。她在等待他的答案,駱上天不知道,他的回答將成為一種宣判,決定著她將要作出的決定。  

  駱上天莫名其妙地成了眾矢之的,他左顧右盼,一邊是柳燕脂的等待,一邊是落星的期待,另一邊是海滄浪的茫然,他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支支吾吾了半天,他終於含糊不清地言語了起來:「其實,惡女……反正你也不小了,也該交個男朋友什麼的。剛好滄浪又是你的老同學,知根知底,試著交往交往也沒什麼不好。所以我覺得落星的提議還是……」  

  「夠了!別說了。」柳燕脂垂下頭,再抬起時已經有了自己的決定,「好!滄浪,我願意跟你試著交往。」  

  駱上天目瞪口呆地盯著她。他原以為她會把他罵到臭頭,然後毫不留情地拒絕這個提案。沒想到她竟一口氣應了下來,頭殼沒壞掉吧?  

  海滄浪好像沒聽到柳燕脂的回答,一雙眼緊盯著落星,好像她犯了什麼天大的錯誤似的。  

  落星本該是最高興的那一個,可看著眼前的情景,她的心竟出奇的苦澀,好似五臟六腑都離開了本位。  

  抑鬱的空氣在四個人之間迴盪,久久之後,海滄浪的重拳終於揮了出去,「隨便你們!」一扭頭,他走出了急診室醫生的專用休息室。  

  一切,從這一刻起悄悄地變了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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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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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巧不巧,柳燕脂帶著老闆的體檢報告離開的時候正趕上急診室醫生換班,海滄浪和樊落星像往常一樣,並肩向停車場走去。他們的身後跟著的是駱上天,他也正準備回家呢!  

  「你要走了?」駱上天上前一步招呼起柳燕脂。他明明沒做錯什麼,可潛意識裡他就覺得自己好像什麼地方惹火了這個惡女。  

  柳燕脂也不瞧他,從他的身邊繞過去,她笑臉迎向了海滄浪,「我今天沒開車,你能不能送我回公司?」  

  海滄浪不是不願意幫忙,可他正要送落星回去呢!「燕脂,今天恐怕不行;我得送落星回家,我自己順道也就回家了。」  

  「我不要緊的,我坐出租車或擠公車都能回去,你送燕脂吧!」落星想為他們創造多多相處的機會,她希望他們真的能一路走下去,好完成海媽媽、還有……還有她自己的一段心願——她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雖然落星這麼說了,可海滄浪說什麼也不放心她就這樣一個人跑去跟人擠公車或是滿大街地攔出租車。因為胖,她去很多地方、做很多事都不方便,這一點跟她在一起二十二年的他再清楚不過。  

  「不行……」他斷然否決。  

  「我送落星回去吧!」駱上天站了出來,「既然你和柳燕脂確立了交往關係,就得有些交往的樣子。至於落星嘛……就交給我吧,我會將她安全送回家的。」  

  不等海滄浪有所反應,落星急忙答應了下來:「那就麻煩你了,駱醫生。」  

  「能為公主殿下服務,屬下樂意之至。」駱上天像一個中世紀的騎士,行著標準的宮廷禮。這簡單的小動作逗樂了落星,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再次拉近。  

  海滄浪皺著眉頭,一臉的不高興,掃了柳燕脂一眼,他示意她跟他走,「走吧,我送你回公司。」  

  當下,四個人上了兩輛車,分別朝不同的方向駛去,他們的心也像這行駛的方向,完全相反。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一駛上環城公路,海滄浪就忍不住朝柳燕脂咆哮了起來,「你明明知道我們倆之間壓根不來電的,你怎麼還會答應落星那個愚蠢的要求?」  

  「誰說我們倆之間壓根不來電?」柳燕脂一片深情地疑望著他,「其實很早以前我就想告訴你了,我一直暗戀著你,只是沒有勇氣告訴你。正好這次落星為你我創造了如此美妙的良緣佳期,我自然要好好把握。」  

  海滄浪一臉被霜打過的神情,「燕脂,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我也沒心情陪你玩遊戲,你明白嗎?」  

  「我不是在開玩笑,愛情又怎能是遊戲?我這都是認真的。」她非常強調這一點。  

  海滄浪只覺得冰冷的汗水順著額角滴了下來,他甚至還打起了冷顫。透過反射鏡他瞥了一眼身邊的柳燕脂,模糊間他看見了她眼底的笑意,伴著那股笑意的,還有絲絲點點的失落。一切來得太快,讓他來不及辨別清楚。  

  「燕脂,你到底在搞些什麼?我希望你能明白地告訴我!」  

  既然人家都明說了,柳燕脂也不好再難為人家。「你或許可以不交女朋友,不結婚。可落星呢?你難道要她陪著你不交男朋友,一輩子孤身一人?」  

  她的話讓海滄浪瞬間沉默了下來,是啊!這的確是個問題,一個他從來沒想過,也不願意想,卻又不得不想的問題。  

  感覺他的鬆動,柳燕脂接著說了下去:「你要試著給她一個較為獨立的空間,讓她可以去跟你之外的好男人相識、相交——她……總是要嫁人的。」  

  不可否認,她的話深深觸動了他。他從沒想過,有一天他的胖妹妹也會離開他,投入到其他男人的懷抱。保護她、照顧她,捧她在手心,是他永遠都做不完的功課。今天,時間告訴他:「你的功課到此為止,另一個男人將來接手。」他竟捨不得停下轉動的滑輪,他停不下來啊!無論如何也停不下來!  

  他不知道另一個男人對他悉心呵護的胖妹妹會是何種態度,他甚至不知道他會不會好好愛她……另一個男人?難道燕脂指的是……駱上天?  

  猛地剎住車,他的車剛剛好停在了柳燕脂工作的大樓門口,停不住的卻是他自己一顆彷徨無助的心。  

  另一輛車上的情景也異常地詭異,落星自從坐上車,就沒開口說過一個字。  

  看著她的側臉,駱上天似乎感覺出了什麼。腦筋一轉,他若有所思地說道:「也不知道滄浪和那個惡女相處得怎麼樣了?」  

  從反射鏡裡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落星的神情微微一怔,那只是一瞬間,接下來她掛上了慣有的笑容。「滄浪不太會說話,大多數時候都是用教訓人的口氣,但願燕脂不要見怪。」  

  「滄浪那種教訓人的口氣只針對你一個人的,你看他對旁人何時那樣過。」盯著反射鏡裡的落星,他略帶絲笑意地開口,「不過以後他若是真跟惡女有了那種關係,那他教訓人的口氣可就真不止針對你一個人嘍!」  

  這下子落星連起碼的反應也失去了,轉過頭她呆呆地望著車外流走的風景,臉上寫著「我心情不好,別跟我說話」的標語。  

  駱上天終於抓住了自己心中一直潛在的那種感覺——關於海滄浪和樊落星的感覺。既然如此,那他……更要痛快地玩下去!  

  ***************

  「那我就送到這裡啦。」駱上天將車停在東施公寓的樓下,打開車門讓樊落星下車。  

  「上去坐坐吧!」落星邀請他上樓,算是謝謝他送她回來。  

  望著她的眼眸,駱上天搖了搖頭,「不了!你回去吧!我也該走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去摸清惡女真正的主意。他就不信她真的會把目標放在海滄浪身上。  

  落星不好再多說什麼,目送他離去,她向東施公寓走去。走到家門口,她剛想拿出鑰匙,突然門從裡面「刷」的一聲打開了。醜丫頭沐暖日和俗妞兒溫霽華的頭一下子擠到了她的跟前,兩張嘴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沒了。  

  「喂!他是誰?長得挺帥,人好像也不錯,他是不是喜歡你?」顯然,霽華對駱上天的第一觀感挺不錯的。  

  暖日可就更在意海滄浪的失約了。「他怎麼會送你回來,那只『老母雞』呢?」  

  「那個男的是做什麼工作的?你們怎麼認識的?」霽華一顆心此刻對駱上天充滿了興趣。  

  「『老母雞』呢?他到現在還沒有回家?」暖日一邊說還一邊注意隔壁的動靜,她正想跑過去看個究竟,身體卻被落星寬大的軀幹攔截住了。  

  「不要去,滄浪還沒回來呢!」落星喃喃開口,人也跌坐在沙發裡,「他送燕脂回家了。」  

  「燕脂?」霽華和暖日對視了半天,兩個人同樣是一片茫然,「誰是燕脂。」  

  落星呆滯的目光毫無生氣地述說著:「她叫柳燕脂,是滄浪中學時的同學,後來兩個人一起考進『東方學院』,雖不讀同一個專業,但關係一直挺好。她脾氣好,性格溫順,長相可愛……」  

  暖日和霽華怔怔地望著她,等著她最後的結語。  

  「她是滄浪的女朋友。」  

  這個結語就像一個炸彈,瞬間在暖日和霽華的心中炸開了。霽華的急脾氣一下子就爆發了起來,「這怎麼可以?『老母雞』怎麼能喜新厭舊呢?他要是有了女朋友,那你怎麼辦?」  

  落星無措地解釋起來:「是我撮合他和燕脂的,我覺得他們是挺般配的一對。我和滄浪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我當他是哥哥——鄰家大哥。」  

  「你到底在想些什麼?」暖日煩躁地在屋裡來回踱著步,「你和海滄浪這麼多年的情誼,你將它通通歸結為友情或兄妹之情嗎?」  

  「暖日,你在說些什麼?我聽不懂。」落星的臉上一片茫然,她根本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這樣說吧!」暖日坐下來跟她解釋,「首先,你回答我一個問題,你認為你和海滄浪之間的感情單純嗎?」  

  「很單純啊!他一直照顧我、保護我,我說了,他就是我的鄰家大哥。」一直以來她都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凝望著落星的眼睛,暖日凝神問道:「那今天你看見他撇下你,送柳燕脂回家,你心中的感覺是什麼樣的?」  

  落星心頭一怔,急急地辯解:「我沒……」  

  「這個問題的答案你不要告訴我,你只要自己心裡清楚就可以了。」暖日緊挨著落星,有些意味深長地說道,「落星,失落分很多種。習慣了一件東西,突然失去它,你會覺得失落。愛上了一個人,但感覺快要抓不住,這也會讓你覺得失落——這需要你好好去辨識一番,找到真正的答案,再來作決定。」  

  「哦!」落星點點頭,認真地開始思考,半響她胖嘟嘟的身體突然跳了起來,「誰說我失落了?我哪有失落?」  

  胖妹妹一個抱枕丟向暖日,但丑Y頭躲得快,抱枕直接擊中了霽華這個俗妞兒。霽華莫名其妙被擊中,立刻開始了反擊。一時間,東施公寓成了快樂戰爭的戰場,三位戰士將各自的煩惱暫時丟在一邊。  

  但這只能是暫時!  

  ***************

  回到家中,海滄浪頓時陷入了苦思。柳燕脂說的那番話就像一枚釘子,釘在了他的腦門中央。  

  燕脂說得沒錯,他自己可以不交女朋友、不結婚,可落星是女孩子,她需要有個男朋友,她也不可能一輩子孤身一人。他必須給她一個較為獨立的空間,讓她可以去跟其他的男人相識、交往——因為,她……總是要嫁人的。  

  而這個其他的男人,首當其衝就屬駱上天。他是急診室的主任醫師,作為同事,他們彼此瞭解。最重要的是他不計較落星的身材,對她也很好。  

  所以,駱上天算是最佳人選。可叫他把捧在手上二十二年的胖妹妹交到那個嬉皮笑臉的男人手裡,他還是有些猶豫。  

  其實他心裡也明白,即使有再好的男人,他也不放心將自己的寶貝交託到其他人的手上。這無關乎原則,只在乎情感上的選擇。  

  在經過一夜的苦思冥想之後,海滄浪終於作出了決定——將他的胖妹妹交給那個痞痞的駱主任。  

  ***************

  一大清早,海滄浪撞開了急診室醫生的專用休息室,他估計得不錯,這個時候只有駱上天一個人在裡面。  

  「滄浪?」這麼大一個活人突然冒出來,駱上天顯然有些驚訝。  

  盯著海滄浪的面容,他心裡直犯嘀咕,這海滄浪不要緊吧?怎麼這樣看著他?好像看到一隻巨大的獵物似的。換上平日的嬉皮笑臉,駱上天招呼起來:「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早?落星呢?她也來了嗎?」  

  海滄浪沉著一張冷臉,大踏步地走到駱上天的跟前。突然,他行了一個標準的九十度鞠躬禮給駱上天,以最誠摯的語氣請求:「從今以後,落星……就交給你了。」  

  駱上天一頭霧水地盯著他,壓根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你……你是要我每天上下班接她、送她?」說這話的時候,他自己的語氣都不是很肯定。  

  「不!」凝視著他的雙眼,海滄浪冷靜地說明,「我是請你做落星的男朋友。」  

  「你……你沒搞錯吧?」駱—卜天一時間方寸大亂。他以為經過昨天的事,落星也好,滄浪也罷,都會認識到他們彼此之間相互依托的那種感情。沒想到,滄浪竟走出這樣的棋路,不僅讓他措手不及,還順道把他給拉下了水。  

  海滄浪並不知道駱上天心裡真正打的算盤,他將他的反應當成了拒絕。事關落星的終身幸福,他怎麼會輕易罷手。上前一步,他逼得駱上天更緊了。「總之,一定請你幫這個忙!拜託您了!」  

  有了緩衝的時間,駱上天的心神逐漸安定了下來。既然參與了這場感情大戰,就沒有臨時退陣的道理,他決定一戰到底。微微皺起眉,他顯出很為難的樣子,「可落星……她……她會接受我嗎?」她當然不會從心裡接受他的,這一點,駱上天比海滄浪更加清楚。  

  感覺駱上天接受了自己的提議,海滄浪頓時鬆了一口氣,連語氣都變得輕快。面對駱上天的問題,他有著自己的解決方案。「我跟她在一起二十二年了,我知道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有我在,就一定能讓她喜歡上你。」  

  駱上天雙手環胸靜靜地看著他。如果他真的這麼瞭解落星,怎麼不知道她最喜歡的人其實就是他自己?  

  「你真的這麼肯定?」他反問海滄浪,提醒他真正用心地去看清落星的心。  

  可海滄浪的心已經完全放在了落星的終身幸福這一問題上,這個時候他沒有多餘的心思去考慮感情上的蛛絲馬跡。主意已定,海滄浪根本沒有用心去琢磨他話裡的意思。拍著胸脯,他信心十足地做起保證:「放心吧!我幫你追她!」  

  你幫我追?駱上天若有所思地笑了起來——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個追法,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幫別人去追你自己最愛的人。  

  真正的對弈現在才正式開始!  

  ***************

  棋局一開始,醫院的天台上,兩個鬼鬼祟祟的男人幹起了見不得人的勾當。  

  「這是什麼東西?」駱上天看著海滄浪手裡的東西,以最小的分貝發出前所未有的驚奇語調。  

  「花啊!你不會連這個都不認識吧?」海滄浪一臉「你怎麼這麼笨」的表情。  

  駱上天鼻子都快翹上天了。「我當然知道這是花,我還知道它是雞冠花呢!可你拿著這種花做什麼?」不會是要他拿著這種花去送落星吧?  

  「拿它去送落星啊!」海滄浪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花店的人告訴我說雞冠花的花語是:永不褪色的戀情或不變的愛——我覺得很適合你拿去送落星。」  

  哈哈!哈哈……嗚嗚……駱上天現在是想笑都笑不出來了,一想到自己要拿著這幾支雞冠花去送女孩子,他只想哭。說什麼「我一定幫你追到落星」?這個海滄浪粗活了二十六年,連半次戀愛都沒有談過,他會追求別人才奇怪呢!也只有像自己這種傻瓜才會相信他的話。  

  「你就不能買紅玫瑰什麼的嗎?非得買這種……這種雞冠花?」他駱上天實在是不屑為之。  

  海滄浪卻有著自己的理由,「落星不喜歡太過艷麗的花,而且她……比較胖,手裡拿著大骨朵大骨朵的玫瑰也不好看。」  

  「所以你就買這種雞冠花?」這抓在手上就好看了嗎?駱上天的鼻孔在噴煙。  

  「反正你拿著花跟她提出約會邀請就對了嘛!」海滄浪將重點全放在週末約會上,「約會的地點別選在太遠的地方,她不習慣趕車的,要不然你來接她也行。」  

  駱上天也不說話,一切聽從著他的安排。  

  一想到落星要跟另一個男人一同相處一整天,海滄浪的心就提了起來,他開始交待一些要注意的地方。  

  「不要讓她吃生冷的東西,她會消化不良的;她的食量一般,吃完東西要休息一個小時才能走路、做運動什麼的;她喜歡小動物,常常待在寵物商店不肯出來,你要哄她;她要是不怎麼說話,一定是因為什麼事在鬧情緒,你可以不說話讓她一個人靜一會兒,也可以隨手拿些什麼逗她,她很快就會開心起來的;她的體質不好,千萬不要讓她減肥,但你要注意她熱量的攝取,我不想她日後患上其他的病症。還有一些其他的細節,等我慢慢告訴你吧!」  

  駱上天撐著頭,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他說的那些話他反而沒有用心地去聽、去記。  

  海滄浪看了看自己,又看看他,「你在看什麼呢?我說的這些你都記下來了?」  

  沉吟了片刻,駱上天的視線調上了頭頂的那片藍天,「我在想,你是用怎樣的心情記住這一切,又是用怎樣的心情做到這一切的?」  

  海滄浪失去焦距的雙眼無神地望著遠方,連他自己都沒感覺到,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二十二年就這麼過來了。猛地轉過身,進入他眼的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只為他一人而笑的小嬰兒。他的胖妹妹將要投入別人的懷抱,還是他親手推出去的。  

  一股無法抑制的洶湧澎湃湧上心頭,深深地吸口氣,海滄浪告訴自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都是為了給落星一個幸福的未來。  

  或許因為夏天快來了,連呼吸到肺裡的空氣都熱了起來。  

  駱上天望著他的側臉,沉穩的聲音瞬間揚了起來,「滄浪,你覺得我和落星在一起,真的會幸福嗎?我是說,你覺得她會愛上我嗎?」  

  海滄浪以為他對自己沒信心,忙為他打氣:「只要有我幫你,她一定會愛上你的。」  

  「如果沒有你——我是說如果沒有你在背後做的這一切,她還會愛上我嗎?」這個人死腦筋嗎?為什麼就是不用腦子、不用心去想?「如果今天不是我,換上另一個男人,你依然幫他追落星,你認為落星會愛上人家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海滄浪煩躁地耙了耙頭髮,直覺地,他不想知道那個答案。  

  可駱上天卻不容他不聽,「如果換上任何一個男人,只要你幫忙,落星都會愛上人家。那你認為落星是真心去愛的嗎?或者說,你認為落星真正愛的那個人……是誰?」  

  海滄浪別過臉,他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駱上天的問題,他也不想去面對這個問題的答案——至少現在不想!  

  「走吧!落星還在等著我們一起吃午餐呢!」轉過身,他率先向樓下走去。  

  望著他的背影,駱上天突然覺得一切都已偏離了他原先的盤算。或者他該去找找柳燕脂那個惡女,看看她有什麼更好的主意。  

  畢竟,這是他們四個人之間的事嘛!誰都躲不了,誰也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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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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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是一轉眼的工夫,週末的約會時間就到了。然而這一天,不僅駱上天約了樊落星出去玩,柳燕脂也約了海滄浪在「WISH」咖啡屋見面。  

  「找我有事?」海滄浪到的時候,柳燕脂已經坐在那兒了。  

  輕啜了一口咖啡,柳燕脂笑了起來,「你好像忘了我們現在的關係,今天應該算是我們之間的約會吧!」  

  海滄浪一直以為她那天的話純粹是開玩笑,笑過了就結束了,他壓根沒放在心上。沒想到她竟認真起來,這反而讓他不知所措,「燕脂,我覺得我們倆之間還是做……」  

  不等他把話說完,柳燕脂逕自插了進來,「你知道嗎?和落星同屋的那個女孩——溫霽華喜歡上了郗總,這兩天郗總像躲什麼似的躲著她,以前尊貴的氣質完全不見了蹤影,想起來就好笑。恐怕他自己也沒料到,他的人生也會變得如此精彩。」  

  海滄浪沒好氣地丟出一句:「現在我們的生活也夠精彩的。」簡直是一團糟嘛!  

  「你也這麼認為?」柳燕脂裝作聽不懂他話裡的意思,「我聽說醜男喜歡上落星了,是真的嗎?」  

  對於自己極力撮合的事,海滄浪怎麼也不好否認,那等於打自己嘴巴,更等於對落星感情的不負責任。他灌上一大口咖啡,丟出一句:「今天是他和落星的首度約會。」  

  「原來是這樣啊!」她垂下了頭看不出什麼表情,嘴裡卻喃喃地說著,「一直就覺得駱上天對落星的感覺很特別,原來是愛情啊!」恐怕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她稱呼他「駱上天」,而不是「醜男」。  

  「上天對落星的感覺很特別?」平日裡海滄浪雖然有些感覺,可那感覺太模糊,讓他辨不清。  

  柳燕脂的手捏著咖啡勺,一圈一圈地劃著,劃出心的痕跡。「你不覺得嗎?他對落星很好,不是上下級間的關心,他是真的對她很好。對落星,他像是有種很特殊的情感,一種說不清的情感。」  

  經她這麼一說,海滄浪也有些感觸。然而,現在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只希望他們能好好在一起,他只希望他選中的這個男人能給他的胖妹妹帶來幸福。  

  他不知道的是,坐在他對面的柳燕脂凝望著眼前棕色調的咖啡,卻看不清駱上天的心。直覺告訴她,駱—上天對落星的感情並非愛情,可那到底是什麼,又緣自於何?她竟看不分明。  

  「不知道落星和那個傢伙的約會進行得怎麼樣了。」她喃喃自語,卻不知道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會給海滄浪帶來怎樣的思緒紛擾。  

  望著咖啡屋外來來往往的行人,海滄浪的心失去了方向。  

  他們現在會在什麼地方?會不會也在一家咖啡屋?不知道駱上天有沒有記住他說的那些話?落星喝咖啡的時候要加奶精,還要配上甜品,可對外人她會不好意思說。若他們走在路上,她的腳就需要充分的休息,所以最好的情況是走上一個小時就讓她坐下來休息一刻鐘。逛街的時候不要帶她去高級服飾店,她會被人嘲笑、諷刺的,雖然她看起來不在乎,但心裡總是有些受傷。還有……  

  「你真的放心將落星交給駱上天那個傢伙嗎?」感覺到海滄浪的失神,柳燕脂突然問出了這個問題,「你覺得他能給落星幸福嗎?」  

  是啊!他能嗎?這個問題像一把繩索般緊緊地勒著海滄浪,他掙也掙不開。  

  「如果他不能,我會毫不猶豫地將落星從他手上搶回來。」他的眼神就像他的語氣——樣堅定。他不允許任何人傷害落星,他不允許!  

  望著眼前的海滄浪,柳燕脂禁不住搖了搖頭。她就是弄不明白,眼前的男人明明很愛落星,為何還要將她推向別人的懷抱。  

  同樣的,她也不明白自己,一份感情掙扎了這麼多年,為何至今仍找不到出口。  

  在愛的面前,人類的智慧、理智是不是真的不夠用?否則,他們怎會都掙不脫、逃不開呢?  

  ***************

  當月色灑滿這個城市,樊落星和海滄浪迎著夜色紛紛走在往返的道路上。  

  停在東施公寓的門口,落星從包裡拿出鑰匙準備開門,電梯在這時候打了開來,走出來的正是海滄浪。  

  「你回來了?」落星只是微瞄了他一眼,便很快地移開了目光,「怎麼這麼早?我以為你會和燕脂玩得很晚呢!」  

  海滄浪立在自家的門口,凝神地看著她的側臉,「你回來得也很早,是……上天送你回來的?」  

  「啊?」她先是一愣,很快便應了下來,「啊!」  

  「你和他在一起感覺怎麼樣?你喜不喜歡他?」他不想問的,可話就這麼脫口而出,他想攔都攔不住。  

  落星低著頭,半晌後突然點了點腦袋,「還好!」  

  對於駱醫生,她一直都認識,也很尊敬,而且他對自己那麼好,她怎麼會不喜歡他呢?讓她感到奇怪的是,那天駱醫生突然拿著奇怪的雞冠花送給她,神情裡有著萬分不樂意的掙扎,嘴上卻說是想約她週六一起出去逛逛。  

  她原本想拒絕的,可人家都那麼誠懇地做出了邀請,她又怎麼好意思推拒呢?今天跟他一起出去之後她才知道,原來今天是滄浪和燕脂約會的日子,駱醫生找她出去玩,是怕她一個人在家悶吧!人家駱醫生對她都做到這一步了,她對他的感覺怎麼會不好?  

  對於她的回答,海滄浪有著說不出的感覺。按理說他應該感到很高興才是,畢竟撮合他們是他作出的決定。可聽見她對駱上天的評價,他又很矛盾,這種感覺太過複雜,他只想丟到一邊。  

  「喜歡就好,喜歡就好!」他話裡的意思連他自己都不太明白。  

  落星像是想起了什麼,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你呢?和燕脂在一起感覺怎麼樣?」  

  「還不錯。」喝了點咖啡,然後陪她四處轉轉,聊了些閒話,隨後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他之所以會到現在才回來,是因為在停車場撞見另一個老同學,兩個人去酒吧泡了泡。  

  對他的回答,落星沒有太多的感覺,既談不上高興,也說不上煩心,好像所有的感覺被一下子抽空了,什麼也沒留給她。  

  突然間,靜默的空氣充斥著整個空間。二十二年後的這一天,他們之間竟然湧現出尷尬和陌生。難道,他們的緣分真的走到頭了?  

  不能讓氣氛就這樣凝固下去,他覺得有責任找出點話題,「你……你累不累?」  

  搖搖頭,她甚至連開口都吝嗇於給他。  

  「他有沒有哪裡對你不好?」  

  他上前一步想要問個清楚,她卻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集中心神從包裡找出鑰匙。一邊找她一邊說著:「駱醫生對我挺好的。」在她的感覺裡,同事之間結伴出遊,無所謂好與不好。  

  知道駱上天對她挺好的,他似乎再沒什麼可不放心的了。望著她的背影,他靜靜地開口:「你要和他好好相處,知道嗎?」轉過身,他向對面自己的家門走去,也準備進屋了。  

  打開門,她向屋裡走去,身子進了房間,那張粉嘟嘟的臉卻從門縫裡露了出來。凝神望著他的一舉一動,她的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終於吐出那句話:「你要好好對待燕脂,她是個很好的女孩,也是……也是合適的海太太人選。」  

  等他回過頭,向她的方向看回去的時候,門已然合上。他一直看、一直看,就是沒有看到那扇門再次向他敞開。它緊緊地闔著,連一絲半縷的期望也不留給他。  

  難道他們之間的那扇大門就這樣關閉了?或許,那扇門早已關閉,只是門裡的人與門外的人手中都握著那把鑰匙,卻又打不開心裡的門。  

  ***************

  「落星……落星你不要怕,咱們聽醫生叔叔的話,你跟醫生叔叔去打針。等你打完這一針,你的病就會好了,到時候我帶你出去玩。」  

  正處於童年時期的小海滄浪哄著身邊的小小樊落星,可無論他怎麼哄,她總是一直哭一直哭,嘴裡還嚷著:「我不要打針!我不要打針!我不喜歡醫生叔叔,我不要跟他去打針……嗚嗚……」  

  「不哭不哭!」海滄浪用自己的袖口為落星抹著眼淚,嘴裡還不停地發出諾言,「沒關係的,有滄浪保護落星,誰也不能欺負你。」  

  落星淚眼隙隴地緊瞅著海滄浪,一隻小手擦著鼻涕,另一隻手還緊緊地抓住他,「滄浪……滄浪你不能丟下落星!你要保護落星……嗚嗚……嗚嗚……」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穿著白衣服的醫生叔叔從門口走了進來,他還戴著一個很大很大的白口罩,看起來是陰森又恐怖。落星掙扎得更厲害了,她躲到海滄浪的身後怎麼也不肯出來。  

  醫生叔叔摘下了口罩,那張臉……那張臉竟然是……駱上天?!  

  他伸出手將小小的落星從海滄浪的身後抓了出來,像扛沙包一樣扛在了肩頭,不理會落星的抗拒,他大踏步地向門外走去,走向那無邊的黑暗深處。  

  「滄浪……滄浪救我!救我——」  

  落星淒慘的求救聲不斷地向海滄浪襲來,他想去救她,他想將她從駱上天的身邊搶回來,他的腳剛邁出去一步,一股巨大的牽制力量絆住了他。轉過頭,他看見了……柳燕脂!她死死地抱住他的腳,說什麼也不准他去救落星,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落裡被駱上天丟入無邊的漩渦,而他自己卻無能為力。那一刻,他真恨不得殺了自己。  

  落星的痛呼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了過來,不停地敲打著他的神經,「不……不要……落星!」  

  海滄浪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原來是噩夢一場!  

  自從那次安排落星和駱上天來個週末約會之後,他就總是心神不寧,現在更是做了這樣一個噩夢。望著窗外黎明的色彩,海滄浪揉著頻頻疼痛的太陽穴,長吁一聲。幸好這只是一個虛幻的夢啊!若它變成現實,他又該如何?  

  不行!他不能讓這種不祥之夢變成現實,他要找駱上天好好談談,他要在落星受傷害之前就將一切解決完畢。  

  可是,駱上天會給落星帶來什麼傷害呢?人家可是他親自挑選出來的落星的如意郎君,而他心頭那隱隱的不安真的是因為駱上天嗎?  

  不管怎麼說,還是先和駱上天談談為好。說做就做!下了床,他梳洗換衣,邊吃早餐邊看報紙,就等落星收拾好一切,兩個人一起去醫院了。  

  他左等落星也不出來,右等落星也沒動靜。眼看上班的時間就快到了,她依然沒有從東施公寓那扇大門裡走出來。  

  「不知道她又在磨蹭些什麼呢?」他翻了一個白眼,按下了對面東施公寓的門鈴。  

  門打了開來,露出的是暖日那張醜醜的臉,她這幾天都在家裡忙著做頭骨復原的工作。看見海滄浪,她沒有太多的驚訝,隨口說了一句:「你找誰,『老母雞』?霽華去公司,落星去醫院,家裡就我一人。」  

  「她去醫院了?」海滄浪沒想到每天早上磨磨蹭蹭的落星今天已經去了醫院,「她什麼時候走的?」  

  暖日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她已經走了十幾分鐘了,再過會兒恐怕都到醫院了。」  

  匆忙轉過身,海滄浪急著往醫院趕。她為什麼會一個人去醫院,甚至連一個招呼都不打?甩甩頭,他想甩掉那一頭的紛擾。現在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先見到她比較重要。  

  「你就是見到她又能怎樣?」  

  暖日的聲音讓他的腳步在一瞬間停了下來,對上她的眼,他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不是已經有個女朋友叫什麼……什麼柳燕脂了嘛!你有了愛人,遲早會有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家庭,難道你以後也天天送落星上下班嗎?還有啊,你結了婚就不能住在我們對門了,就算依然住在這裡,你也不能像以前那樣照顧落星了。以後我們也不會再叫你『老母雞』了,免得你太太聽到,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所以依我看,落星她趁早習慣這種生活也沒什麼不對啊。」  

  暖日雙手環胸地凝視著他,她希望自己的話能讓海滄浪有所頓悟。至於這頓悟是好是壞,就全憑天意  

  海滄浪沉著聲說道:「不管怎麼樣,我都會一直照顧落星——這是我對她的承諾。」  

  暖日淡淡地笑了起來,「你對她的承諾?你確定人家一定希望你實現這個承諾嗎?我說的這個『人家』不是指落星,而是指落星未來的另一半。」  

  她的話一出口,海滄浪的心「登」的一下落了空。暖日的話說到了他的痛處,她沒有說錯。日後等落星有了自己的未來,有了自己的另一半,他還能像今天這樣照顧她嗎?那個男人能允許嗎?  

  「滄浪……」暖日從身後叫住了他。  

  回頭望著她,他已經失去了所有反應的能力。  

  揚起一個如沐暖日的笑容,她迎視著他,「放手、牽手只差一個字,選擇權在你手中。」話已至此,未來如何只能靜觀其變。  

  ***************

  「狗狗,滄浪有女朋友了。」  

  午休時分,蹲在醫院的狗屋跟前,樊落星對著幾條打著瞌睡的老狗說起話來。  

  「她叫柳燕脂,是滄浪的中學同學。看得出來,滄浪挺喜歡她的。本來嘛!兩個人在—起六年,之後又讀同一所大學,雖然不同專業,但彼此之間一直保持非常好的關係。這樣的兩個人若是不能走到一起,也實在是太可惜了。」  

  話雖是這麼說,但她和滄浪之間插入了一個柳燕脂,好像所有的一切就都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從今以後,我就不能跟滄浪再像以前那樣了。他有了女朋友,他的車要用來接送女朋友,我不能再坐他的車了,我要自己上班、下班。要是發生什麼事,我也不能老是麻煩他,我得自己去解決。以後回老家,我也得一個人回去,說不定下次回家的時候,滄浪就會把燕脂帶回去了,我也算是把海媽媽交代的任務給完成了。」  

  拿出帶來的狗食,落星一一地餵了起來。「任務是完成了,可我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這些話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也只能對你們說說罷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可每次聽到滄浪和燕脂兩個人在一起,我的腦袋就一片空白。好像一瞬間什麼感覺都沒有了,連思考的力量也隨之失去。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你們能告訴我嗎?」  

  狗當然不可能告訴她。如果狗真的能告訴她,她也不會將內心的獨白告訴這些風燭殘年的老狗。彼此矛盾,卻又互溶——人的心怕是世界上最深奧的難題了。  

  明知不會有答案,落星繼續自言自語地說下去:「我只知道我不能妨礙滄浪的幸福,他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喜歡的女孩,我得幫他……我得幫他促成這段姻緣。滄浪他從小到大為我做了那麼多事,吃了那麼多苦,挨了那麼多打,也是該由我來為他做些什麼的時候了。我想……我想我能為他做的恐怕也只有這一件了,如果連這一件我都做不好,我會恨我自己的,這輩子我都會恨我自己的。」  

  她就像一個負債人,滄浪為她付出越多,她就越覺得自己虧欠了他許多。這筆情債像一個雪團,二十二年的時間已經讓它變得無比巨大,她的心早已不堪背負這份重壓。她得還啊懷還了這筆情債,她這一生都會為它所累,一步也邁不出去,更無法找到屬於自己的天空。  

  「狗狗,我要走了,我明天再來看你們,希望明天的這個時候我已經找到我和滄浪之間的出口。也或許……或許出口就在我眼前,只是我還沒有看見。」  

  有些吃力地讓肥胖的身體站起來,落星沿著原路返回。一路走來,她忽然覺得今天的氣氛有些詭異。那幫滄浪或是駱醫生的追求者沒有像往常一樣沿路讓她帶這、帶那的,她們突然之間都消失了蹤影,難道她們知道滄浪已經名「草」有主了?即便如此,那駱醫生的追求者總不會跟著滄浪的追求者一起消失了吧?  

  落星提起心神,四下張望著,她總覺得會出什麼事。究竟是什麼事呢?  

  「樊落星!」鄭護士如鬼魅般的身影從一根柱子後面現出了身形,她的臉色比她突然現出的身形更像鬼。  

  落星以為她又要她將什麼點心啊水果啊帶給駱醫生,她一如往常笑容可掬地迎上去問:「鄭護士,你又有東西要帶給駱醫生啊?」  

  「你會把我的心意帶給駱醫生嗎?」鄭護士冷笑地看著落星,她的身後還有曾護士等其他幾位護士,她們都是駱醫生或滄浪的追求者。  

  「你們……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察覺出情況的不對,落星有些害怕地向後退了幾步。  

  「現在怕了?」曾護士沒好氣地盯著她,「現在怕——晚了!走!跟我們上天台,讓我們把話說個清楚。」  

  「走——」其他的護士也向落星吆喝著,顯然大家將她當成眾矢之的了。  

  落星看了看她們,終於移動胖嘟嘟的身軀向天台走去,步履間毫無猶豫。  

  ***************

  走到駱上天的跟前,海滄浪定定地看著對方,他也不說話,只是拿一雙深沉的眼看著他,像是在探究什麼,更像是在等待自己內心的寧靜。  

  駱上天忙著處理上午遺留下來的一些病歷,對一些還不能確診的病歷,他做著進一步的判斷。眼睛盯著病歷,他時不時地瞟海滄浪一眼。既然人家不開這個口,就由他來吧!  

  「有什麼話……你就說吧!或者你更喜歡天台這個聊天說事的好地方?」  

  丟開他的問題,海滄浪率先向天台方向走去。駱上天跟在他的身後,慢悠悠地走上高處。  

  臨高而下,海滄浪毫不隱瞞地說出了心中的問題:「你真的是可以讓落星托付終身的人?」他的表情很認真,沒有一絲半點玩笑的樣子。  

  可就是他的認真讓駱上天輕笑出聲,「這個問題你不應該來問我,應該去問菩薩、佛、上帝或是耶穌。如果出門遇見卜卦、算命的你也可以問一問。」  

  駱上天的嬉皮笑臉惹火了海滄浪,那種找不到答案的感覺讓他很不自在。「我現在是很認真地在問你這個問題。」  

  「我也在很認真地回答你啊!」駱上天依舊是嘻嘻哈哈的,不見半點嚴肅,「我真的是落星可以托付終身的人嗎?這個問題你讓我怎麼回答你?先來說說你吧,說說你心目中能讓落星托付終身的男人該是個什麼樣子?」  

  這個問題海滄浪也一直在問自己,他就是找不到答案,才會如此彷徨無措。  

  「讓我來說吧!」駱上天輕快的語調揚揚地飄了起來,「首先,這個男人對落星的身材不能有歧視,不僅如此,他還要面對外界帶來的壓力,他在心理上必須做好準備,他這一生都會和一個體重超過自己的胖太太在一起生活。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就要瞭解落星,他必須很瞭解她、瞭解到各個細小的方面,包括她喝什麼牌子的牛奶都要一清二楚。在瞭解的基礎上,他要很好地照顧她——照顧她的飲食起居,照顧她的花草魚鳥,更要隨時準備她生病時候的照顧。接下來,包容、體貼等等這些愛情裡的添加元素均不可少,而這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愛的基礎上。滄浪,你來告訴我,你認為這樣的條件世間有幾個男人能做到?」  

  海滄浪皺著眉頭反問他:「你的意思是你根本做不到嘍?」  

  「你先回答我,這世間真正能做到這個條件的男人有幾個?」不等他回答,駱上天再度追問,「你再回答我,就算有這樣一個男人的存在,你又捨得放手將落星完完全全地交託給他嗎?」他就是算準了海滄浪根本不會徹底地放手,才敢做這最後一搏。博弈博弈,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面對他的問題,海滄浪呆了,其實答案早就在他的心中,只是他刻意地去忽略、去漠視。他怕自己一旦正視這個問題背後的含義,他和落星之間就會發生巨大的變動,他害怕這份變動、害怕這份變動會讓他和落星永遠也走不回原點。  

  看著海滄浪變化萬千的神色,駱上天知道這個遊戲是時候該結束了。微笑地看著海滄浪,他宣佈了謎底:「現在我可以回答你的問題——如果我真的愛上她,我一定能做到。」  

  「你是說——你根本……就不愛她?」這個消息像一個炸彈在海滄浪的心中一下子炸了開來,「難道你在玩弄她的感情?」  

  握緊拳頭,他想將他揍倒在地。駱上天的反應比他還快,穩穩地接住他的拳頭,他仍舊是那副痞痞的樣子。「我從沒有玩弄她的感情,我甚至沒有說過我喜歡她,一切都是你在作決定。追求她的計策是你獻的,追求她的花也是你買的,這些難道你都忘了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海滄浪那口氣就是嚥不下去。「可落星已經認為你……」  

  「她只是把我當成她的上司——駱主任,那場所謂的約會也只是一次同事間的出遊。我是這麼做的,她也是這麼認為的。」駱上天很坦然,因為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沒有意外,他也不允許有任何意外。  

  海滄浪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努力讓自己內心的洶湧澎湃平靜下來。好半晌,他一直緊握的拳頭重重地砸在天台的石柱上。「你明明清楚地知道這一切,你為什麼還要勸柳燕脂答應落星那個荒唐的要求,你為什麼還要答應我去追求落星,你為什麼還要說出這一切?」  

  「我什麼也不知道,我什麼也沒說,我什麼也沒做。」駱上天笑笑地看著他,沒及時回答他的問題。遊戲就該有個遊戲的結局,而這個結局他希望是海滄浪自個兒琢磨出來的。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嘈雜的喧鬧聲向天台方向湧來。兩個男人同時回過頭向聲音的來源望去——  

  「是落星!」只是一眼,海滄浪已經辨識出夾在人潮中間那個胖墩墩的身形。  

  駱上天注意到擁在落星身邊的那一大群護士,將海滄浪拉到石柱後面,他有意識地將兩個人的身體隱藏起來。隔著這麼一段距離,他們可以好好地看看那幫護士想搞些什麼鬼。  

  「你幹嗎?我要帶落星離開。」感覺出那些護士神情不善,海滄浪想要將落星從她們身邊帶走。  

  「沒聽過一句話叫『靜觀其變』嗎?」摀住他的嘴巴,駱上天自有安排。  

  一場戲就此在天台上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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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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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駱上天的追求者鄭護士率先站到批判的位置上。「想不到啊!想不到你樊落星居然扮演起狐狸精的角色,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肥得跟豬一樣,想做狐狸精你也要有資本啊!」  

  沒等落星有所反應,躲在柱子後面的海滄浪已經受不了。要不是駱上天眼明手快地攔住他,這時候他已經衝出去,成為英勇的騎士保護落星了。  

  「我不能讓她們欺負……」他未出口的話被駱上天給摀住了。  

  刻意壓低聲音,駱上天輕聲告訴他:「你小點聲!落星就是這副身材,除非她減下三分之一的體重,否則她總是要面對人群的,難道你能每時每刻守在她身邊保護她?除非你將她和人群隔離開,否則她必須學會自己保護自己。你若是想她成為全醫院護士的公敵,你大可以現在就闖出去。」  

  他的話起了作用,海滄浪努力讓自己安靜地待在石柱後面,遠遠地觀看事情的發展。  

  面對鄭護士的指責,落星還沒來得及做出自己的辯解,曾護士又搶佔了有利地形,批駁起落星的罪狀來:「我們做好吃的、送好喝的,都有你的分。沒想到你竟然胳膊肘往外拐,你是成心不拿我們當數啊!」  

  附和著鄭護士、曾護士,護士們紛紛七嘴八舌地討伐起落星來。  

  環視著週遭穿著可愛溫暖的粉色護士服、卻張牙舞爪的天使們,落星鎮靜地開口:「你們可不可以先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事讓你們這麼生氣?」  

  「你還裝糊塗?」鄭護士氣得鼻孔都冒煙,「你和駱醫生攪和在一起——當我不知道呢!」  

  曾護士叉著腰擺出一副潑婦罵街的姿勢,「你極力撮合海醫生和另一個女的,我沒說錯吧?賬——咱們一筆一筆地算!」  

  「先把你跟駱醫生的事交代清楚!說!你是怎麼跟他攪和在一起的?」  

  「什麼攪和在一起?」落星聽不明白,「我和駱醫生只是同事關係。」  

  「騙人吧你!」一位護士一邊翻著白眼,一邊數落起落星來。顯然,她是駱上天的忠實追求者,「那天我明明看到你和駱醫生一起逛街,你那麼巨大的身影,我要是會看錯才有鬼呢!同事?我和他也是同事,他怎麼不陪我一起逛街呢?」  

  落星略微明白了過來,她們說的是那次駱上天陪她逛街散心的事啊!  

  「駱醫生只是好心,陪我到街上玩玩逛逛,僅此而已。」  

  「他為什麼要好心陪你?你倒是給個合理的解釋啊!」  

  這個解釋她該怎麼給呢?若她真的做出了解釋,勢必要將滄浪和燕脂的事一併說清。這是人家的隱私,她不想說,也沒有義務要向這些外人做交代。她是沒什麼個性,可該有的性格她還是有的。  

  見落星沉默不語,眾護士頓時來了勁,「說不出來了吧?你肥得跟豬一樣,根本沒資格當駱醫生的女朋友。」  

  這一次,駱上天有了先見之明,他緊緊地抓住海滄浪的手,怕他一個忍不住衝了出去。  

  只見落星站在一團粉色之中,鎮靜地開了口。  

  「我是胖——我的體重超出了正常標準,我穿不了漂亮的衣服,年紀輕輕我就得注意肥胖引起的各類疾病,我隨時都得準備接受他人歧視的目光。每個人見到我,第一個想到的是:這個胖子一定是又懶又蠢、好吃懶做,誰娶了她倒霉到家。」  

  停頓了一會兒她環視著周圍人的反應,隨即又說下去:「但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我是早產兒,生下來的時候體重不足。為了讓我健康地長大,我爸媽、海爸媽,還有滄浪吃盡了苦。而我自己付出的代價就是我的身材——各種各樣的針劑、藥劑讓我的體重不正常地增加。可只要能活下來對我而言就是一種幸運了,我還有什麼可抱怨的?」  

  面對她的獨白,眾人紛紛住了口,臉上的神色卻依然恢復不了平靜。  

  駱上天壓低聲音,在海滄浪的耳邊呢喃:「看到了沒?沒有你,她一樣可以好端端地站在危險面前。」  

  這樣的落星讓海滄浪都吃驚不已,他以為她會退縮的,沒想到她比他想像中的要勇敢了許多。  

  落星走到天台的邊緣,望著遠處的白雲,靜靜地說下去。  

  「我很努力地想做好每一件平常人能做的事情,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考大學的時候,明明我的分數已經遠遠超過了『東方學院』護士專業的錄取分數線,可人家就是不要我——為什麼?因為我胖!他們給出的理由是我這樣的外形不適合干護士這種工作。後來,滄浪去求學院的管理層,我們找了好多地方,見了好多人。最後學院終於同意讓我入學,但能不能拿到畢業證書,不僅要看我的文化科分數,最重要的是我的操作科成績,只要發現我有一點點不適合做一名護士,我就拿不到畢業證書。你們都是從護士專業畢業的,你們有過這麼艱難的經歷嗎?」  

  眾護士垂下了頭,有的撥弄指甲,有的清理衣服,沒有一個人敢迎上她的視線。  

  落星深吸一口氣,繼續說下去:「我拚命地學,拚命地考,最後以本專業第一名的成績畢業,可卻沒有一家醫院肯錄用我——為什麼?因為我胖!我和滄浪找了好多家醫院,最後這家醫院同意試用我三個月,如果我出現一點點差錯或跟不上醫院工作的節拍,我就得走人。我順利地留了下來,不是因為老天爺可憐我,也不是因為醫院發善心,我是憑我自己的能力留下來的。我不比你們差,我不比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差!」  

  大家沉默了,落星的工作成績是有目共睹的。她專業技能強,知識豐富,為人又有耐心,有善心。經常有小孩子來就醫,她們搞不定的,都把落星從急診室拖來幫忙,她總是能順利地為小傢伙們打針、打點滴,一點問題都沒有。常常有小孩子或老人家指名要那個「胖胖的護士」來照顧他們。  

  落星回憶著一路走過來的辛酸,內心有著勃發的激動,「就因為我胖,我就得忍受這麼多的磨難,我就得忍受歧視、冷眼、謾罵,我就得忍受你們的指責嗎?你們能做到的事我同樣能做到。你們可以享受愛人與被愛,我為什麼不行?你們可以做別人的女朋友,可以有自己的男朋友,我為什麼不行?你們可以做別人的好太太、好媽媽,我為什麼不行?」  

  一團粉色中,突然冒出一個極不和諧的聲音——「豬就是豬!會說話的豬還是豬!」  

  「我不是豬,我也不姓『朱』。」落星的聲音軟軟的,沒有太多的波動,也沒有狂躁與受傷的淺鳴。  

  她靜靜地說著:「小的時候,有個哥哥曾經告訴過我,如果有人說你是『豬』,你就想像成他說的是『朱紅』的『朱』。一個女孩有了『朱』,就變成了『姝』,那是美好的意思。我很胖,我也很『姝』——這個比喻你們滿意嗎?」  

  被她的自信與平和震撼著,一些護士開始覺得自己無理又無趣,你拉拉我,我拽拽你,大家開始向後撤了,「走吧!走吧!」  

  第一個人開始走下天台,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很快地,眾護士全部散盡,天台上只留下落星和一直站在遠處旁觀的海滄浪、駱上天。  

  緩緩地,落星沿著天台的邊緣緩緩地蹲了下來,她圓乎乎的小手抱住膝蓋,整個身體就像一個圓球。下一秒鐘,眼淚就像圓咕隆咚的珠子一顆顆掉了下來,砸在硬邦邦的地面上……碎了。  

  海滄浪遠遠地看著她,他的拳頭握得緊緊的,腳卻粘在地面,一步也挪不開。  

  是驚訝吧?和她在一起二十二年從來沒發現她圓圓的身體裡居然埋藏了這麼大的勇氣,她已經不需要他的保護了,她已經不再是他的胖妹妹了。  

  這個發現讓他感到緊張,他緊握的手中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留下。  

  ***************

  樊落星哭了很長時間,等她擦去眼淚的時候,她又是那個笑瞇瞇的胖妹妹了。走下天台,她以為滄浪和駱醫生還在急診醫生專用休息室裡等她吃午餐呢!  

  她的身影剛剛消失在天台的盡頭,石柱後的兩個人就走了出來。  

  伸了一個懶腰,看戲讓駱上天感覺很疲憊。瞅了瞅呆立在一頭的海滄浪,他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怎麼樣?震撼很大,是不是?」  

  海滄浪麻木地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人,就像一個死了幾千年的木乃伊,所有的神經都乾枯了。  

  「不是吧?震撼是大了點,也不至於把你震傻了啊!」駱上天捶了捶他,試圖喚醒他的興奮神經。  

  「我突然覺得我一點都不瞭解她。」  

  海滄浪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話,駱上天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樊落星。倚著天台的欄杆,駱上天立在他的身邊,「就像離得太近,看得太久會出現視覺上的盲點,有時候太熟悉了反而會有陌生感。你們倆在一起二十二年,人的一生也就三四個二十二年。你決定用餘下的時間來重新瞭解她了嗎?」  

  「瞭解?」海滄浪茫然地笑了起來,「我還有機會瞭解她嗎?我覺得她離我好遠好遠。」  

  駱上天明白落星突然帶給他的這個刺激大了點,轉過頭,他突然問道:「那個說女孩有了『朱』就變成了『姝』的大哥哥是你吧?」  

  海滄浪在記憶裡尋覓著,終於他找到了那些遙遠的片段,「她剛上學那會兒,同班的學生嘲笑她胖得跟豬一樣,她一路哭著回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就跑到我爸的書房翻起了《辭海》。翻了大半夜終於找到了這個『姝』字,我記得當時我告訴她的時候,她開心地一邊跑一邊叫著:落星不是『豬豬』!落星是『姝姝』!」  

  「她真的很『姝』!」駱上天有感而發,「能面對自己身體上的缺陷,能面對世人的眼光,能努力地做好力所能及的事,還能用一顆善良的心對待身邊每一個人、每一件事,這一切又有幾個人能真正地做到?至少你、我就做不到。」  

  海滄浪靜默了下來,他的確做不到,他連自己的心都不敢面對,他是個真正的膽小鬼。  

  「滄浪,放棄吧!」駱上天凝望著他的眼,平靜地說出了下面的話,「對落星……你放棄吧!你不配擁有她,她值得更好的男人。」  

  他的話激起了海滄浪的憤怒,「我不配擁有她?這世上如果我不配擁有她,就再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有資格擁有她。我看著她長大,看著她好幾次從死神的手中逃脫出來。別人欺負她、嘲笑她、侮辱她,我替她扛著、替她頂著、替她擋著。為了她,我放棄當建築師的夢想,考了醫學院,就是為了一輩子照顧她!」  

  「看樣子,你的確為落星做過不少事。」駱上天依舊是一副痞痞的樣子,可他的眼睛裡卻有著最大的認真,「你知道一輩子有多長嗎?作為她的哥哥,你能照顧她一輩子嗎?」  

  海滄浪眼眸一收,同時收住的還有他的心。哥哥?他真的只是她的哥哥嗎?他真的只能是她的哥哥嗎?  

  「滄浪,如果你只是落星的哥哥,那今天的狀況你也看見了,她不需要你的照顧,她有能力照顧好她自己——她不需要你這個哥哥了。」一劑狠藥,駱上天就不信他海滄浪不醒過來。  

  「我不是她的哥哥,我從來都不讓她叫我『哥哥』,我一直堅持讓她叫我『滄浪』——她是我的胖妹妹,她更是墜入海中的繁星。」一個激動,海滄浪埋藏在心底的話就這麼給吐露了出來。  

  駱上天一直在等的就是他這句話,一直在尋的就是他這個答案。「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重新去認識落星,重新認識你們倆之間的關係,重新認識你對她的感覺?要知道,你的猶豫很可能會讓你們就這樣錯失了彼此,永遠找不到回頭的理由。」  

  「我害怕!」要海滄浪這樣從小就獨當一面的男人承認自己的怯弱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雙手握成拳,他像是在極力甩開些什麼,「我怕將我的心意告訴她,我怕她會拒絕我的感情,我怕我們之間會出現變故,我怕我們的關係會出現裂痕,我怕她會因此而躲著我,我怕彼此之間會越走越遠,我怕我們到最後連兄妹都做不成,我甚至害怕面對自己的感情……」  

  這是一條長長的鎖鏈,一環套一環,環環相扣,只要有一個地方出了問題,帶來的傷害都是空前巨大的。無論是對他或是對落星,這條鎖鏈都將成為一條禁錮之鏈,鎖住他們的心,鎖住從前的美好,鎖住所有的未來。  

  他不能冒這個險,也不敢冒這個險。他情願他們之間維持著現在的關係,至少他依然是她的依靠,她也依然是他的「姝」。  

  明白他的害怕,駱上天卻不欣賞他的膽怯。望著他的側臉,他想從中找出一些勇氣,「你以為你這樣做你們之間就不會出現裂痕,你不覺得所有的變故都已經發生,你不覺得落星現在已經開始躲著你了嗎?」  

  這正是海滄浪最在意的事,今天早上落星沒有等他,一個人來了醫院,加上暖日的那番話,他知道所有他最害怕的事都一一成了真。  

  用男人的方式拍拍他的肩膀,駱上天給他以安慰,「滄浪,感情是平等的。不付出什麼,你也休想得到什麼。不經歷害怕,也不會有獲得後的喜悅。得與失,好與壞,快樂與痛苦……所有的風險你是躲也躲不過。」  

  「可落星真的可以和我一起承擔這份風險嗎?」在海滄浪的心中,他自己怎麼都可以,只要牽涉到落星,一切就都不一樣了。關於這一點,二十二年從未改變過。  

  「落星比你想像中的要勇敢多了,也許一開始的時候她會不適應這種變數,但最終她會鼓起勇氣去面對的。」  

  駱上天若有所思地仰頭望天,在那遙遠的地方有著他最遙遠的思念。「其實落星一直都在成長,漸漸地,她會和你站到同一高度來看你們倆的世界。要知道,相愛也同樣需要平等。若只是一個人不斷地付出他的關懷、他的保護,兩個人永遠無法真正相愛。你不是老母雞,她也不是小雞。你是滄浪,她是落星——有一天你會發現,她也可以用她的方式來關懷你、保護你。在愛的面前,你們是平等的。」  

  真的是這樣嗎?海滄浪疑惑了,一直以來他只想著用自己的方式來照顧她,讓她免於傷害。他忘了,她也是一個有獨立人格的人,她也會成長,會有自己獨立的思維方式和解決問題的能力。他真的成了一隻老母雞,在密不透風的保護中遺忘了最真實、最深刻的感情。  

  「我去找她!」一瞬間,勇氣又回到了海滄浪的身體裡,他向下奔去,可沒走兩步,卻又停了下來,「剛剛那個問題你還沒回答我呢!」  

  「哪有什麼問題?」駱上天明明知道他指的是那幫護士押著落星上來之前、他沒來得及回答的那個問題,可他卻裝傻不承認。  

  如果他以為這樣就能逃過海滄浪的追問,那他可就大錯特錯了。直視著他的雙眼,海滄浪一字不漏地將那個問題重新提了出來:「你明明清楚地知道我所有的心意,為什麼還要勸柳燕脂答應落星那個荒唐的要求,為什麼還要答應我去追求落星,為什麼還要在這裡跟我說這一切,鼓勵我面對自己的感情?」  

  支支吾吾了半天,駱上天覺得自己是真的逃不過了,遂反客為主地罵了起來——  

  「我還不是為了你好嘛!臭小子,如果沒有這番刺激,你能這麼快就認識到自己的感情?好好想想我誘哄出來的那些你的擇偶標準——什麼脾氣好、性格溫順、長相可愛、身材偏胖,這根本就是衝著落星來的。是你自己笨,看不清我的計策,現在還來問我?真不知道落星怎麼會看上你的。」  

  「你自己想玩還找借口?」當他海滄浪是傻瓜啊!連這點都看不出來,也枉費他跟著這位痞痞的駱醫生後面跟了兩年。  

  丟下駱上天,海滄浪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看著他一路奔跑的身影,駱上天重重地歎了口氣,將目光轉到頭頂的藍天上,他想要找回最初的平靜。  

  真正的原因他並沒有說出來,那是一種移情作用,他將欠「她」的,都還到了落星身上。所以,無論如何他都希望這個可愛的胖妹妹能獲得幸福——代替他們獲得幸福。  

  ***************

  「落星!落星——落星……」海滄浪一路跑向急診室醫生的專用休息室,一路喊著樊落星的名字。找到她,見到她,是他惟一的念頭。  

  推開休息室的門,海滄浪見到了他期盼的身影,「落星……」  

  「什麼事?」她停下手裡的動作抬起頭,微笑地看向他,「有什麼事嗎,滄浪哥?」  

  海滄浪微微一怔,幾秒鐘的緩衝時間讓他手一伸抓住了她的肩膀,「你叫我什麼?」  

  「滄浪哥啊!」肩膀在他手掌的禁錮中有些疼痛,可她仍舊揚著一臉笑容看向他,「我稱呼你爸媽海爸爸、海媽媽,也該叫你滄浪哥。你不就是我的鄰家大哥哥嘛!照顧我、保護我、愛惜我,我該叫你一聲『哥哥』的。」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越來越低。  

  「為什麼好好的要改稱呼?你以前都是直呼我名字的。」到底哪裡出了問題,為什麼好端端地突然改起了稱呼?海滄浪茫然地尋找著答案,此刻他的心頭一片混亂,連起碼的判斷力都失去了,他又怎麼能找到答案呢?  

  掙脫他的手,落星向後退了一步,盡量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低著頭,她靜靜地說著:「以前是以前,以前我年紀小不懂事,現在我……」  

  「不要在我面前說瞎話!」海滄浪暴躁地一步上前,再次擒住了她的肩膀,「落星,你從來不跟我說謊話的,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說啊!」  

  她從來沒看過這個樣子的滄浪,她怔怔地看著眼前失常的他,完全被他突來的舉動嚇到了。全身像一塊僵硬的石頭,她一動也不動,只是任他搖晃著自己。  

  感覺出她的僵硬,海滄浪才意識到自己的神情舉止嚇壞了她,無措地鬆開了手。他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來面對她,他甚至不知道該把自己的手放到什麼位置。  

  「對不起!我失控了。」他將雙手放在身體的兩側,緩緩地,它們縮成了一個緊緊的拳頭,將心裡的恐慌包了進去。  

  落星搖搖頭,她不在意他的反常。兩個人認識了這麼多年,她知道在這世上他是她最值得信任的人,他決不會傷害她。關切地望著他,她反而問他:「你不要緊吧,滄浪……哥?」  

  「我不要緊。」要緊的是那聲該死的「滄浪哥」!海滄浪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他不能將落星從他身邊嚇走,這等於是他親手將她推離了自己的身邊,這種愚蠢的事他不能做。  

  走到落星的身邊,海滄浪凝望著眼前的胖妹妹。他好久沒有這麼認真地看過她了,她還是跟以前一樣胖,整個身體就像一個圓球,已經毫無女性的曲線美可言了。可看在他的眼裡,她就是很美,像落入凡界的星辰,美得不可思議。  

  「落星,我有話要跟你說。」是將一切說開的時候了,他無法忍受她叫他「滄浪哥」,因為他永遠無法單純地將她當成自己的妹妹。伸出手,他想將她拉到自己的身旁。  

  落星像是感覺出什麼,她胖乎乎的身體遲鈍卻及時地避開了海滄浪的觸摸。走到桌邊,她拿桌上的午餐做起了文章,「滄浪哥,你還沒吃午餐呢!今天中午沒有點心、水果了,不過早上出門的時候我也帶了一些。你快點吃吧!記得留下一些給駱醫生,他也沒吃午餐呢!」  

  「我不吃午餐,我有話要跟你說。」  

  海滄浪上前一步想要將她逮到自己的面前,下一秒鐘,落星向後退了一步,又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了開來。  

  「快吃午餐吧!要不一會兒涼了。」  

  海滄浪不想再玩這種你追我跑的遊戲,他停下腳步,沉著聲音向她叫道:「落星,過來!」  

  落星看看牆上的鐘,突然叫了起來:「午休的時間要結束了,我要去換班了。」  

  不再容忍她的逃避,海滄浪一個箭步上前,落星想要躲開,可她龐大的身體卻做不了這麼高難度的動作,她肉乎乎的手臂落在了他的大掌中。平生數不清第幾次,她厭惡自己的身體胖得跟球一樣。  

  「落星,我不要你叫我哥哥,我也不是你的哥哥,我……」  

  「滄浪——」一個突兀的聲音插了進來。  

  「燕脂?」  

  看見站在門口的柳燕脂,兩個掙扎不休的人像是被誰按下了暫停鍵,頃刻間都維持著原來的姿勢靜止不動了。落星首先反應過來,她將自己的手臂從海滄浪的掌中抽出來,有些不自在地別過了臉,「燕脂,你怎麼來了?」  

  柳燕脂看看海滄浪,再瞅瞅落星,她敏銳的神經頓時察覺出一些端倪。滄浪這傢伙終於有所行動了嘛!不枉費她和那個醜男忙乎了這麼長時間。  

  她盯著海滄浪,若有所指地說道:「怎麼?我來得不是時候啊?」  

  柳燕脂也就是一句玩笑話,然而這話聽在落星的耳中卻成了一種指責。她慌亂地看著她,想要解釋:「不是!燕脂,我不是那個意思。」  

  這下子柳燕脂反而聽得一頭霧水,「什麼什麼意思?」  

  海滄浪不想讓落星再繼續誤會下去,將柳燕脂拉到一邊,沉聲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找你啊!」要不然她來這裡做什麼,她又不需要掛急診。  

  「什麼事?」海滄浪不耐煩地問著,他這邊的事還沒解決,她又來給他添亂。  

  「你下班的時候去公司接我,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說,不去你可別後悔哦!」柳燕脂故意端起一張嫵媚的笑臉湊到海滄浪耳旁說話,那動作讓人以為他們真的是情侶呢!  

  海滄浪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所有的一切映在落星的眼中,就成了一種無言的深情。他不再是她的保護神了,他已找到他畢生要守候的女神,而這女神決不是一個胖得連爬三層樓梯都會氣喘吁吁的胖妹妹。  

  這一生,她終於為他做了一件事,可為何她卻沒有絲毫的喜悅,只有滿心的失落與深沉的……痛!瀰漫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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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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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海滄浪將車停在「WISH」咖啡屋門口,找了個僻靜的位置坐下來。面對柳燕脂,他只有滿臉的不耐煩。  

  感覺出他的心煩,柳燕脂反倒笑了,「你就是這麼跟你女朋友我說話的?」  

  「喂!你不要亂說話,從前到後我都沒有承認過你是我的女朋友。」  

  嫌他還不夠煩嗎?整整一個下午落星都莫名其妙地躲著他,連話也不肯跟他多說半句。她圍著駱上天一會兒這個,一會兒那個,兩個人不知道聊得多開心啊!反倒將他撇在一邊,這算什麼?  

  他的口氣實在夠糟,不過柳燕脂不介意,優雅地勻著咖啡,她微笑地看著他說:「到底什麼事惹得海少爺你心煩啊?」  

  「還不都是你們搞出來的那些事!」說起這些海滄浪就一個頭兩個大,「你和我根本就沒有朋友以外的感情,你幹嗎答應落星說要做我的女朋友?還有那個駱上天啊!說什麼對落星沒意思,我看他不僅有意思,而且意思還大得很呢!」說白了,他就是吃醋。  

  柳燕脂端起咖啡杯,喃喃自語:「我答應落星是為了刺激她,看看她對你到底有沒有感情。至於駱上天那個醜男,我說過——他對你的落星有一種很特殊的感情,你還是小心點的好!」她在心底猶豫徘徊著: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為什麼駱上天要躲躲閃閃,就是不肯明說呢?  

  「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看著她混沌的眼神,海滄浪直覺反應事情沒這麼簡單,「你和上天不是一向不對盤嗎?為什麼你會這麼瞭解他?你們兩個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他打的什麼主意我不知道,不過我所做的只是為了撮合你和落星。這個答案你還滿意吧?」男人真是小氣!這麼點事也能計較個半天——無聊!  

  海滄浪悶悶地喝著咖啡,一口接一口,他簡直將這個當成酒了。  

  終於,柳燕脂看不下去了,她一把奪下他手中的咖啡杯,順道還瞪了他一眼,「喂!這麼好的咖啡不是給你這樣糟蹋的,下面有什麼打算?」  

  「我還能有什麼打算?落星現在都開始躲著我了,真不知道我今年走什麼霉運,怎麼會搞成這樣?」拿起咖啡杯,他又是一大口。苦苦的,給不了他迷醉的感覺,卻讓他的心都覺得苦澀。  

  看著他那不是滋味的樣子,柳燕脂輕笑出聲,「她躲著你,說明她對你有意思啊!」  

  海滄浪微微一愣,一雙深沉的眼望著熟識多年的好友,期盼她能給他想要的答案。  

  柳燕脂放下咖啡杯,慢慢地解釋起來:「如果我估計得不錯,落星是因為你有了我這個女朋友才開始躲著你的……」  

  「廢話!這還要你說?」海滄浪在心裡直犯嘀咕:我和落星之間一直都是好好的,不就是從你這個不識趣的傢伙插進來之後才變成現在這種半死不活的氣氛。  

  「你到底還要不要我說下去?」柳燕脂惡女的本質暴露了出來,「今天我去醫院找你,落星見到我之後——副做了什麼虧心事的模樣——為什麼?」  

  海滄浪到底是個大男人,在觀察這方面就是沒有柳燕脂來得細緻。他反問道:「為什麼?」  

  柳燕脂也不忙著回答他,接著將每一個細節一點一點地說下去:「還有我隨便說了一句『怎麼?我來得不是時候啊?』她當時很慌亂地搖了搖頭,回了我一句,『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這又是為什麼?」  

  「為什麼?」他更是一頭霧水。  

  她撐著下巴尋思了起來,「她所有的舉動從我這個女朋友的角度看來,我會覺得你們倆之間有問題。」  

  「你是說……」海滄浪總算是明白了過來。  

  「落星所有的舉動簡直是欲蓋彌彰,而她越是這樣做就越說明,她也無法將你單純地當成一個哥哥。」她的這種心理柳燕脂可謂是最明白的一個,因為惡女自己也在做著同樣的事。  

  「這麼說,其實落星和我……」所有的片段快速地在海滄浪的腦海中閃現,他突然發現了很多他以前從未認真咀嚼的問題。  

  落星將燕脂推給他,他為了她的幸福,將駱上天介紹給她。這兩者之間竟有著奇異的相似,難道她的心也和他的一樣?  

  「先別激動。」柳燕脂一把拉住他,生怕他一個衝動就此飛得無影又無蹤,「你打算怎麼處理駱上天那個傢伙?」  

  海滄浪耙了耙頭髮,一臉茫然,「上天他怎麼了?」  

  「你不是把他介紹給落星了嗎?」當她是白癡啊!她雖然不是醫院裡的人,可對這些消息她可靈通得很呢!「你打算怎麼跟落星解釋?」  

  「不用解釋,上天說落星只是將他當成普通的同事而已。」  

  「這是駱上天那個傢伙說的,可不是落星說的。」柳燕脂笑得有些奸,她在心裡暗暗詛咒著自己的敵人:醜男啊醜男,當初你出賣我,現在也輪到我來好好整整你了吧!  

  海滄浪仍舊不明白她的意思,只能一雙眼緊瞅著她。  

  柳燕脂輕咳了兩聲,這才慢慢道來:「你想啊!駱上天對落星本來就有一種很特別的感情,現在你和落星正是問題多多之時,他一定會對落星加倍的好。落星又是一個善良、可愛的小女孩,說不定心裡一感動,就此接受了駱上天那個痞子。」  

  她的話還未說完,海滄浪的腦海中就勾勒出這樣一副畫面——  

  神聖的教堂上,落星穿著雪白的婚紗站在紅毯的這一端,他牽著她的手慢慢往前走。踏著聖樂,他要親自將落星的手、連同她的終身幸福交給紅毯另一端聖壇前的那個男人。而那個男人一臉的嬉皮笑臉,時不時地還賊笑幾聲,然後那個男人痞痞地從他的手中搶過落星,丟出一句:  「從今往後,樊落星就是我駱上天的了——哈哈哈哈!」  

  「我不會把落星交給他的!」海滄浪猛地站了起來,他嚴峻的神情和怒吼的聲音讓咖啡屋裡所有的客人齊齊地盯著他。在眾人的注視中,他奔出了咖啡屋。  

  然後大家將剩餘的目光丟給了柳燕脂,她尷尬地笑了兩下,低下頭用咖啡杯遮住了半張臉——這個死海滄浪做出這麼丟臉的舉動,害得我都跟在後面成了小丑。不過一想到那個醜男今後的日子會格外地五彩繽紛,她就覺得這點痛苦她還是可以忍受的。  

  駱上天你這個醜男,就等著接招吧!  

  ***************

  離開了咖啡屋,海滄浪一路往家沖,準確地說他是要住家的對門沖。等不及電梯,他—口氣衝到七樓,站在東施公寓的門口,他讓全身的勇氣上行匯聚到右手的食指上。然後——手指按上了門鈴,一刻也不鬆開。  

  過了好半天,他終於聽見了腳步聲,隨後門被拉了開來。他抬頭一看——男人?!一個睡眼惺忪的男人立在了他的面前,他甚至沒來得及穿上衣。  

  海滄浪定睛一看:這個男人的五官非常深刻,像刀刻出來似的。他的臉上也有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狂傲之氣。這份狂傲盤旋在他的眉宇間,揮之不去,似乎天生就屬於他。海滄浪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有著致命的吸引力,絕非一般等閒之輩。  

  就在他打量對方的同時,眼前的男人雙手環胸,倚著門欄時不時地也會掃視他一眼,像在琢磨他的身份。  

  時間彷彿靜止了,兩個男人就這樣彼此對視著,誰也沒有退讓的意思。  

  恰在此時,樊落星穿著浴袍從浴室裡走了出來,她首先見到的是那個狂傲不羈的男子。  

  「你醒了?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順著男子的眼神,落星看見了站在門外的海滄浪,她先是一驚,隨後淡淡地笑開了,「滄浪,你回來了?找我有事嗎?怎麼站在門外,進來坐啊!」他來得太過突然,一時間她忘了自己已經決定稱呼他「滄浪哥」了。  

  一個睡眼惺忪的男人光著上身走出來開門,落星又穿著浴袍從浴室裡出來,剎那間海滄浪做出了他最不願意做的判斷。  

  手一伸,他將落星從男子的身後拽了出來,「跟我走!」  

  「什麼事啊?」落星發覺他的怒氣不同尋常,是發生了什麼事嗎?難道燕脂發現了什麼跟他提出分手?這個信息以光速鑽入了她的腦海中,讓她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跟我走!」海滄浪沒有解釋,他也不想當著這個狂傲不羈的男子的面解釋。他只想將她帶入一個單獨的空間,而最近的空間就是對門他自己的公寓。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冷眼旁觀的男子突然動了動嘴皮子,「你認識他?」這句話他是衝著落星問的。  

  落星轉過頭給他一個寬慰的笑容,「他是滄浪哥,和我一起長大的大哥哥。你別擔心,回去睡吧!」  

  她的話讓海滄浪的怒火愈燃愈烈——一起長大的哥哥?在她心目中,他只是和她一起長大的哥哥?她還叫那個男的不要擔心,回去睡吧?為什麼?為什麼才幾天的工夫,一切的一切就都走了形,找不到原來的感覺,也回不到原來的位置。  

  他們再也走不到從前的那條路上,再也走不回去了。  

  這究竟是好或是壞?  

  海滄浪一隻手掏出鑰匙轉動著門鎖,另一隻手卻緊緊地抓著她不肯放開,好似一鬆手,她就會被別的男人搶走了似的。不知道是他太緊張,還是憤怒的火焰太過炙熱,鑰匙轉動了半天可就是打不開鎖。  

  對門東施公寓裡的那個男子也不說話,只是靠著門欄靜靜地看著海滄浪莽撞的動作,就像在看一出經典好戲。  

  「我來吧!」落星接過他的鑰匙試了試。  

  門應聲而開,同一時間東施公寓的大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當一扇門打開的時候,總有另一扇門關上。樂觀的人會反過來想,當一扇門關上的時候,總有另一扇門打開。  

  當海滄浪和樊落星怎麼走也走不回當初那條兄妹情深的道路,就必定有另一條路在前方等待著他們。  

  ***************

  關上房門,樊落星還在研究著手裡的鑰匙,「滄浪哥,這把鑰匙很不好開嗎?要不要送到配鑰匙的地方修一修?」  

  站在她身後幾步之遠的地方,海滄浪癡癡地凝望著她胖墩墩的身影。他不明白,他不明白她這肥胖的身軀裡到底蘊涵了什麼樣的力量,竟能給他帶來如此大的吸引力,讓他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一直到二十二年後的今天就是放不下,甩不開。  

  落星一個勁地研究著手上的門鎖和鑰匙,完全沒有注意到海滄浪奇怪的眼神。擺弄著這一鎖一開的玩意兒,她的好奇心起來了。  

  「滄浪哥,你說這鎖和鑰匙是不是很奇怪?一個鎖住、一個打開,兩樣物件卻又要完美地結合在一起,而且這個鎖只能用這把鑰匙來打開。沒了鑰匙,要麼就是鎖打不開,要麼就得廢了這把鎖。若沒了這把鎖,鑰匙也就沒有了任何作用,只能將它丟棄。你說是不是?」  

  她轉過身去望向他,這才發現他的神色有些古怪。像為了什麼事所困惑,又像是在徘徊著什麼——「你……怎麼了?」是因為感情的事嗎?他和燕脂起了衝突?因為她……還是燕脂看出了什麼?  

  這些絲絲縷縷的糾纏將她的心困得緊緊的,他越是不說話,她就越是憂心忡忡。上前一步,她走到了他的跟前,「怎麼了,滄浪……」  

  在那個「哥」字還沒有發出的時候,海滄浪伸出雙臂將她困在了懷中,「不准你叫我哥哥,我不是你哥哥,我也不想當你的哥哥!」  

  「滄浪……」落星想抬起頭望向他,可他的擁抱太緊密,她的身體又太胖,她無法找出一絲半縷的空間投向他的神情。不能用眼睛看,她可以用心感覺。她感覺得出,他好奇怪,難道真的發生了什麼很不尋常的事情?  

  擁她在懷,他已失去所有的理智。從小到大他不知道抱過她多少次,可這一次的感覺卻不一樣。他覺得在懷中的不是他的胖妹妹,而是他追尋一生的瑰寶——這種感覺讓他捨不得放手。  

  他的手臂越來越緊,落星心中的不安也越來越強。她想到了燕脂,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不自覺地,她開始掙脫,想逃出他的擁抱,「放開我!你放開我……」  

  她越是掙脫,海滄浪就越覺得隨時會失去她,再一想到出現在東施公寓裡的那個狂傲不羈的男子,他的恐慌更加劇烈。不僅不鬆開手,他還加大力度更加頑強地將她困在了懷中。  

  「我不放!這一輩子我都不會放開——你是我的!你是我一個人的樊落星!你是落入海中的繁星!你只為我一人而落,沒有人能承載你——駱上天不行!那個男的也不行!誰都不行!只有滄浪能擁抱落星——只有滄浪!」  

  他的感情太過霸道,太過突然,也太過強烈。落星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只能任他為所欲為。她的腦海中一片混亂,什麼也抓不住,什麼也承受不了。  

  下一刻,海滄浪滾燙的熱唇佔據了她粉嘟嘟的流采。他的吻霸佔著她的,怎麼也分不開,一絲一毫也分不開。  

  在這陌生的感官世界裡,落星的理智與判斷終於回來了。她圓咕隆咚的大眼接觸到鼻息間的海滄浪,頓時嚇呆了。  

  在清醒的下一刻,她選擇了昏倒。將所有的問題和困擾都交給了海滄浪,她要去第六感的世界中尋找答案,並做出自己的決定與安排。  

  望著懷中癱軟的胖妹妹,海滄浪覺得自己的人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煩。他更知道,既然這麻煩是自己選擇的,就不能有絲毫的退縮。他惟一擔心的是,越過了這片泥沼地,前方真的會是一片艷陽高照嗎?  

  ***************

  抱著樊落星,海滄浪停在了東施公寓的門口。他必須將她送到她的房間內,畢竟男女有別,穿著浴袍的落星實在不適合待在他的公寓裡。  

  只是,一想到公寓裡的那個男人,他就覺得渾身不對勁,心裡更不是個滋味。  

  按下門鈴,開門的依然是那個狂傲不羈的男子,不過這回人家已經穿上了一件黑色的T恤。他略瞥了一眼昏睡在海滄浪懷中的落星,身體一側將他讓了進去。  

  將落星放到她自己的床上,海滄浪小心翼翼地為她蓋上薄毯,站在房間的門口,他靜靜地望了她一會兒,這才關上門,走到了客廳。  

  那個男子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對著一台筆記本電腦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緩緩地走到他跟前站定,海滄浪憑借身高的優勢俯視處於下方的他。緊握著拳頭,海滄浪一字一頓地咬出一句話:「落、星、是、我、的。」  

  男子先是一愣,隨後哈哈地笑了起來,刻意地壓低聲音,他還了對方一句:「她不是一包煙,不屬於任何人。」他現在正處於戒煙階段,煙癮—上來他把什麼都跟煙聯繫到一起。  

  可他的回答卻無法帶給海滄浪滿意的感覺,他對上那狂傲的目光,毫不退縮地吶喊了起來:「落星是我的落星,你這個狂妄的男人休想搶走她!」  

  「該死!」狂傲的男子低咒了一聲,他用同樣低沉的聲音命令他,「閉嘴!我讓你閉嘴你聽見了沒有?」  

  海滄浪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尤其在這種時候,他更不會有絲毫的讓步。衝著面前的陌生男子,他大叫了起來:「我和落星在一起二十二年了,我照顧她、保護她、關心她、愛她!你算老幾,你憑什麼跟我搶她?」  

  男子顯然被他激怒了,猛地站起身,他揮起了拳頭——海滄浪還沒來得及看個清楚,重重的一拳已經將他揍到了一旁。他的身體壓向沙發旁的花架,一陣巨大的聲響隨之爆發了出來。男子無奈地抹了一把臉,此刻他覺得自己失敗到了極點。  

  就在此時,另一扇房門打開了,醜丫頭沐暖日穿著睡衣,帶著一臉疲態恍恍惚惚地走到了客廳,腳踩雲端的她還不忘詢問巨響的來源:「發生什麼事了,狂客?」  

  「沒什麼。吵到你了?」被稱為「狂客」的狂傲男子手一抬將暖日抱到沙發上,他的手順勢探上了她的額頭,「溫度還是有點偏高,再去睡一會兒吧!」  

  「不要了。」暖日咕噥了一聲,靠著他的身體,極力讓自己的神經清醒一些。  

  聽見「狂客」這個稱呼,再看到他和暖日的相處模式,海滄浪一驚,「你……就是索狂客?」他就是那個狂傲不羈、最終卻栽在醜丫頭手上的索狂客?他沒有親眼見過他,可他的名字卻讓他至少聽了幾十遍。  

  暖日瞥見倒在一邊的海滄浪,睡意在一瞬間消失了大半,「『老母雞』,你來了?你怎麼不坐沙發,坐在地上?快起來啊!」  

  索狂客將暖日抱到一邊,走到海滄浪的身邊伸出了手,「我是索狂客——暖日的未婚夫。」  

  「我是海滄浪。」海滄浪不好意思地伸出手,兩隻男人的大掌緊握在一起。  

  索狂客順勢一帶,將他從地上帶了起來。「遇到麻煩了?」  

  海滄浪點了點頭,臉上竟是沉重之色,「這一生我從沒遇到過如此大的難題。」  

  「難題不是死題,只要想辦法依舊能解得開。」對海滄浪和落星之間的事,索狂客從暖日的口中依稀知道一些,剛剛又看了那麼精彩絕倫的事,他已能猜出大半。  

  「你們在說什麼謎題啊?」將端來的水遞給海滄浪和索狂客,暖日也跟著坐了下來。  

  暖日是落星的好姐妹,她又非常的冷靜、聰明,海滄浪想聽聽她的高見,「暖日,你覺得我跟落星之間是什麼關係?」  

  暖日醜醜的臉上那對靈動的眼珠子一閃,她找到了問題的答案,「你們之間不是朋友,不是兄妹,也不是情侶。」  

  她的回答讓海滄浪更加彷徨,低垂著頭,他緊握的手表明了他心中的不安。  

  「如果你跨出了那一步,你和落星就很可能成為人人羨慕的情侶。但你只要跨出了那一步,你和她就永遠回不到兄妹的關係。可現在呢!你一隻腳跨了出去,另一隻腳還留在原來的位置,面對這種狀況,無論你停留在原地的那隻腳是否跨出去,你和落星都當不成兄妹,做不了朋友。」  

  「為什麼?」海滄浪不明白,為什麼走到最後他竟失去了所有的方向,只剩下盲目的前進。  

  暖日微微地歎了口氣,平時看起來挺機靈的男人,怎麼一到這時候就犯糊塗?就跟她旁邊的這位一樣!  

  「因為,原來的那種感覺已經被你們在有形無形的逃避、閃躲、彷徨中用盡了,現在剩下的只有二十二年的時間所累計的信任與依賴。是讓它們變成回憶,還是讓它們化為愛——只有你和落星能作決定。」  

  「你認為落星會作出怎樣的決定?」這個問題海滄浪在不停地問人與自問,可自始至終他也沒有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對他的問題暖日只能翻了個白眼,「『老母雞』,你的腦袋裡裝的是雞腦嗎?這種問題你應該自己去努力創造答案,而不是跑我這兒來揀現成的,我不是落星亦不是神,你讓我怎麼回答你?」  

  想想也是,海滄浪傻乎乎地向大門口移去,走到門邊他又想起了什麼。回過頭,他向暖日交代了幾句:「落星昏倒了,你有時間進去看看她。」  

  「她怎麼會昏倒的?嚴重嗎?」暖日的擔心之情溢於言表。  

  海滄浪想了想,總不能把那麼丟臉的事給抖出來吧?擺擺手,他隨便找了個原因:「她嚇昏的。」  

  拋出這句話,他的眼睛正好對上索狂客的。那眼神有著洞悉一切的瞭然,兩個大男人就此心照不宣。  

  送走了海滄浪,暖日瞥見沙發上的索狂客,他的眉目、唇角間似乎洋溢著一份淺淺淡淡的笑容。推推他,她好奇地問道:「你有什麼高興的事嗎?」  

  「高興的事沒有,不高興的事倒是有一件。」他的表情說變就變,上一刻還是眉飛色舞,下一刻已經烏雲密佈。  

  他越是這樣,暖日就越想知道,「什麼不高興的事?說來聽聽!」  

  他掛著慣有的狂傲,一本正經地說了出來:「我發現我要娶的太太罵人的功底實在了得,我在考慮是不是該報個補習班,加強一下嘴上功夫——你說這是高興的事,還是不高興的事?」想不到狂傲不羈的索狂客也有幽他一默的時候。  

  「好啊!還說我嘴巴厲害,你比我還會說人。不高興的人是我才對吧?」醜丫頭不依地捶了他幾拳,力道拿捏得剛剛好,只觸皮,不傷骨。  

  索狂客的大掌握住她的小手,半真半假地丟出一句:「那我們倆就都不高興,陪著海滄浪一起不高興好了。」  

  提起這個,暖日可就真的高興不起來了,「你說他們倆究竟會走到哪一步?」  

  「這得看海滄浪的胖妹妹有沒有我的醜丫頭那麼勇敢了。」  

  他的下話沒有說完,也沒有說盡——若胖妹妹沒有那麼多的勇氣可以發揮在愛情裡,那就是滄浪也卷不走落入海中的繁星。  

  若真的如此,結局又怎一個「傷」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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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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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落星睜著圓圓的眼睛傻傻地看著頭頂的天花板,其實從海滄浪將她抱到床上的那一刻,她就已經醒了過來。海滄浪與索狂客、沐暖日的對話,她也都聽見了。  

  不可否認的,面對他的告白她的內心有著極大的喜悅。像是掩埋了許久的寶藏盡數攤在了她的跟前,頃刻間她成了世間最富有的人。然而,那璀璨的光芒也射得她睜不開跟,她只能闔上眼,做一個沉思中的瞎子。  

  她配不上海滄浪,他值得更好的——在所有的欣喜之後,這句話立刻刻上了她的心頭。  

  二十二年來,他保護她,他照顧她,他愛護她,他包容她……總是滄浪他怎麼怎麼對落星,她從來沒有真真正正地為他做過什麼。  

  因為她是胖妹妹,所以她被人嘲笑,連帶著他也受人白眼。他幫她打跑那些嘲笑她身材的人,為此他挨的打、受的罵數不勝數。即使到了現在,他們兩個人一起走到街上,總有人在背後指指戳戳。他不在乎,可她在乎啊!她在乎的不是自己的身材,而是自己的身材所帶給他的永遠的負擔。  

  她是一個沉重的負擔,這負擔他已經背負了二十二年,他還有幾個二十二年等著被她耗盡?  

  讀小學的時候,有個小女孩來班裡找她,口口聲聲說著喜歡滄浪的話。現在算來,她大概是滄浪最早的仰慕者吧!那時候小小的她甚至還不知道仰慕者的含義。  

  小女孩一見到她,就指著她的鼻尖罵了起來:「你這個肥豬,你不要臉!你一天到晚纏著海滄浪,你根本沒有資格和他站在一起!」  

  她至今仍記得當時自己的回答——「我不是肥豬!我只是胖了一點點。我沒有不要臉,我沒有纏著滄浪。滄浪是落星的守護神,滄浪一定會和落星站在一起!」  

  在她幼小的心中,滄浪簡直就是神,他什麼都會,什麼都不怕,什麼都能做得到。她總覺得有了他,她就有了整個天地,她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什麼都不用做了。  

  然而,那個小女孩的下一句話卻改變了她整個的人生觀念。小女孩用手戳著落星厚厚的肉,嘴裡叫嚷著:「沒有了海滄浪,你就只剩下這身肥膘。」  

  小女孩沒說錯,沒有了滄浪,她什麼也不會,什麼也不懂,什麼也做不成。她會什麼?受了委屈,出了事,她就只知道哭哭啼啼地去找滄浪幫忙解決。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她開始努力改變自己。凡事她盡量自己動手,她希望有一天別人會說,沒有了滄浪,她樊落星也是個有用的人,也是一個有資格和海滄浪站在一起的女孩。  

  但那只是年少時不知天高地厚的奢想罷了,進了高中她才明白,這一輩子她樊落星永遠也無法微笑著站在他海滄浪的身邊,她只能跟在他的身後、追隨著他的影子——只能如此。  

  明白這個道理是在她高中一年級的暑假,那也是滄浪大學生活的第一個暑期。他從東方學院回家,同行的還有一個叫宋畫屏的女生,她是跟著滄浪回來旅遊的,海媽媽就熱情地讓她住在了家中。  

  她至今還清楚地記得宋畫屏的長相,她很瘦,是個絕對的骨感美人。  

  有一天,宋畫屏請她陪著一起去逛街、購物。兩個女生走在路上,不時有人指指點點,說著什麼「鮮明的對比」。  

  後來,宋畫屏領著她去了一家高級服飾店。在那裡,宋畫屏挑選了很多服飾,無論穿什麼她都顯得很美,很……精緻。隨後,宋畫屏硬讓店員為她選了一套衣服,店員只好找了最大號的服飾讓她試穿。在試衣間裡,店員拚命地想幫她把身後的拉鏈拉上,那位店員真的很努力了,最後拉鏈終於拉上了,當她穿著那套高級服飾站在試衣鏡跟前的時候,她的臉頃刻間變成了火燒雲。  

  就像一團團豬肉硬擠進華麗的布料裡,她可以清楚地看見自己身上一圈一圈的肥肉是多麼的醜陋。轉過身的時候,她清楚地看見了宋畫屏嘲笑的眼神,還有那些店員鄙夷的目光。  

  宋畫屏走到鏡子前,和她站在一起,說了這樣的一句話——「肥豬也能配得上滄浪?笑話!看清楚你自己,你怎麼能站在滄浪的身邊呢?以後識趣點,別有事沒事地纏著他。他只當你是鄰居家的小妹妹,只有我這樣的女生才適合站在他的身邊。樊落星!我看你是落到凡間最大的一顆隕石還差不多,砸都能把滄浪給砸死!」  

  如今,她已經不記得自己當時是怎麼離開那家店,也不記得是怎麼回的家。她只記得回家之後她停用了所有的藥,那些能救她命、也能讓她變成肥豬的藥。沒有幾天,她就被送進了醫院。  

  在醫院裡,她仍吵著不要吃藥、不要打針,她不要變成肥豬。大家勸著她,哄著她,她仍是吵鬧不休。下一刻,滄浪給了她一記耳光,那是從小到大他第一次打她,也是惟一的一次。  

  他向她怒吼:「你不想吃藥,你不想變胖,你也不想活了嗎?如果你死了,樊爸、樊媽會傷心,我爸、我媽會傷心,我也會很傷心的。你希望大家為你傷心是不是?你想讓我們這麼多年的努力都白費了是不是?你希望我陪你一起去死是不是?」  

  他的話讓她徹底清醒了過來。她知道自己不能死,不能讓大家為她傷心,更不能讓所有人這麼多年的努力就這樣付諸東流。她乖乖地吃藥,乖乖地打針,乖乖地配合醫生治療。她期待著有一天她可以健健康康地站在滄浪的面前,那時候她就不需要再吃藥,也不會再變成肥豬了。  

  她的期待終於來臨了——  

  十八歲那年,醫生通過各項檢查確定她可以停藥了。她好開心啊!因為她終於可以擺脫「肥豬」這個稱號,變成一個妖嬈的大女孩。  

  每天每天,她欣喜地看著自己的體重一點一點降下去。很快,她就可以買漂亮的衣服,變成一顆漂亮的落星。  

  這個夢想逐漸地被體重計上不再變化的數字打碎了——她的體重停在了七十五公斤,而她的身高只有一百六十三公分——她依然是只「肥豬」。  

  要面對這樣的結局,對她而言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用了差不多半年的時間才接受了這個事實,不再每天每天站在體重計跟前面對一次一次的希望和一再一再的失望。她也終於明白,終其一生,她都無法站在滄浪的身邊。  

  現在,他突然說喜歡她,她認為他是將許多年以來的兄妹情錯當成了愛的感覺。但兄妹之間的親情不等於男女之間的愛情啊!等他明白過來,她又該如何?  

  看著他就這樣離開她;看著他明白地告訴她,他不愛她,他只是錯看了感情?看著他們之間連最後的兄妹之情都保不住?  

  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可怕的事發生在他們身上,她更不能讓二十二年的感情就這麼煙消雲散。  

  就讓她為他作出最好的選擇吧!就讓她為這二十二年的感情作出最好的選擇吧!  

  ***************

  急診室裡,海滄浪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站在了樊落星的身邊,「落星,早上為什麼不等我就一個人走了?」  

  「我忙嘛!」給了他一個不算答案的答案,落星繼續處理著手上的病歷單,連看也不願意看他一眼。  

  海滄浪的雙手來回地揉搓著,他必須為昨天的事說些什麼,可他該說些什麼呢?「那個……昨天在我家裡……那個……」  

  「我昏倒了,我都不記得了。」嘴上說是不記得了,但一想到那個霸氣的熱吻,落星的臉就不自覺地紅了起來。  

  望著她微紅的側臉和閃躲的眼神,海滄浪知道她不僅沒忘,還記得很清楚,他就更要好好解釋了,」落星,是這樣的,昨天我……」  

  「啊!我想起來了!」落星突然站了起來,直直地望著他,像是想起什麼的樣子,「駱醫生還在等著我給他送剛才那個病人的CT報告單呢,我這就去取!」她飛快地衝了出去,那速度與她龐大的身形絲毫不相稱。  

  海滄浪呆呆地立在原地,他隱約感到他和落星的這場戰爭將會是持久而艱巨的。  

  這不!午休時分,海滄浪又逮到了正想落跑的落星。  

  「落星,吃午餐了!」我不相信你還能跑得掉。  

  落星的確沒法子再逃跑,她一轉身,瞥見了駱上天的身影,立刻興高采烈地叫了起來:「駱醫生!駱醫生,過來吃午餐了!」  

  她的欣喜是那麼明顯,因為這代表著解脫。可落在海滄浪眼中,她的欣喜就成了對駱上天的一種愛慕。海滄浪暗自思索,難道給燕脂說中了,落星真的對上天有意思?  

  駱上天並不明白這兩個人之間的暗潮洶湧,他只當還和平常一樣,三個人一起吃午餐呢!迅速地挪到落星身邊,他毫不客氣地吃了起來。「落星,你的廚藝真是沒得說。以後誰娶到你誰幸福到家了!」  

  「那你就多吃一點啊!」落星客氣地將午餐撥到駱上天的餐盤中。  

  駱上天痞痞地笑了,「你真是個可愛、溫柔、善良的小姑娘。跟你在一起我太幸福了!你簡直就是我的上帝啊!」  

  「駱醫生,你又在胡說了。」落星掩著嘴笑了起來。跟在駱上天後面整整一年了,他哪些話是真哪些話是假,她還是能分得清的。為了避開海滄浪,她將大半個身體都靠向了駱上天那一邊。  

  她和駱上天之間的對話、眼神、動作看在海滄浪眼中就成了一把把的利刃,他恨不得用這些利刃戳死駱上天這個痞子。  

  海滄浪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折磨,放下筷子,他連聲音都沉了下來,「落星,我有話跟你說。」  

  「先吃午餐吧!吃完午餐我們再說。」落星在心裡正盤算著吃完午餐後,找個什麼地方躲起來。  

  海滄浪要是看不出她的打算,他就白和她在一起二十二年了。認真地看著她,他認真地說著:「我們可以吃完午餐再談,但你要是想找機會逃走,那就不必了。」  

  落星沮喪地翻了一個白眼,連這他也能看出來,看樣子,這個小花招她是不用玩了,不過她還有新招——「駱醫生,你不是說上午那個病人還需要再觀察嗎?待會兒我去吧!」  

  駱上天聽了這麼半天,他若是還聽不出個端倪,那他也太愚蠢了。細嚼慢嚥著嘴裡的食物,他在落星的央求和海滄浪的瞪視中作出了宣判:「那個病人剛才我讓轉到觀察室了,暫時不需要你去。」  

  落星這回是寡婦死兒子——沒指望了!她若就這麼投降,也枉費她出自鼎鼎大名的東施公寓。眼珠子一溜,她計上心頭,「駱醫生,午餐後我請你去喝咖啡,怎麼樣?」  

  「好啊!」有人請客,他幹嗎不去?駱上天欣然同意。  

  海滄浪的忍耐已經到達了極限,他不想再這樣鬥下去,更不想再這樣浪費時間。抓住落星的手臂,他大力地將她拖了起來,「走!跟我走!」  

  「我的午餐還沒吃完,我還要請駱醫生去喝咖啡!我不去!我哪也不去!」我只想躲著你——最後這句話,落星在最後關頭吞了回去。  

  此刻的海滄浪根本聽不進任何一句話,他只想將所有的紛擾都一起解開。他受不了這樣的煎熬,一刻也忍受不了。再這樣下去,他會瘋掉的。他不願意她躲著他,不願意她離開他,不願意他們之間二十二年的感情就這樣被一點一點毀掉。  

  「放開我!你放開我……」落星一路掙扎,可她的力量終究還是不敵海滄浪,幾番鬥爭之後,她任由海滄浪拖著她向前走。  

  當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的時候,一直吃得愉快的駱上天突然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他的臉上顯出一抹濃重的憂愁。  

  如果……如果當年的他能有海滄浪今天的堅持,是不是一切都會有不同的結局,是不是如今就不會有那麼多的遺憾,是不是就可以抓住今生的幸福?  

  許多的疑問凝結在他的腦海中,他卻怎麼都找不到答案——從前就這樣遠離了他的生命,追也追不回來。  

  ***************

  登上天台,海滄浪這才鬆開了手。一旦獲得自由,樊落星立刻向後退了兩步,拉大他們彼此間的距離。  

  她的動作嚴重傷害了海滄浪的心,他的拳頭狠狠地砸在天台的石柱上,憤怒與困擾也隨之爆發了出來,「每次我想走近你,你卻總要向後退——我就這麼讓你討厭嗎?」  

  「不是那樣的。」她就算會討厭任何一個人,也不會討厭他啊!  

  「那是為什麼?」海滄浪緊緊逼問,「既然你不討厭我,為什麼要躲著我,為什麼不願意靠近我,為什麼裝作不記得我吻你?」  

  「那是因為……」那是因為她不想為彼此帶來麻煩,不想破壞他的好姻緣,不想將他們二十二年的感情就這樣毀棄。可這些原因她又怎麼跟他開口呢?  

  望著她的沉默,海滄浪只覺得心痛,他做了這麼多,即使她感覺不到,也不要輕易否定啊!  

  直視著她的雙眸,海滄浪的感情以最透明的方式湧了出來,「我喜歡你,落星——不是兄妹間的親情,我是真的以一個男人的方式在喜歡你……在愛你。我不要求你馬上就接受這種轉變,但我希望你能換一個角度來考慮我們之間的關係。我不是你的『滄浪哥』,我只是你的『滄浪』,你明白嗎?」  

  面對他的表白,落星一顆心飛上了高空,他在用一個男人的方式來愛她——這……這可能嗎?  

  她吃驚卻有著喜悅的眼神讓海滄浪如置雲端,他以為自己的感情得到了回應。然而,只是下一刻,她就親手將他的幸福狠狠地丟了下來。  

  落星別過頭,冷靜地道:「除了兄妹關係,我們之間不存在另一種關係。」  

  「為什麼?」海滄浪被她迅速的轉變給弄糊塗了,「你明明是有感覺的——別說你沒有!我有眼睛,我看得很清楚——從燕脂答應你的要求和我交往,你就一直不開心,時不時地躲著我。如果你對我沒有感覺,為什麼要這樣?說啊!為什麼?」  

  「因為燕脂搶走了我的滄浪哥!」轉過頭,落星說出了違心之語,「一直以來,你都是我一個人的滄浪哥,你總是圍著我轉。現在她搶走了你,我當然會不習慣。如果我突然不再跟在你身後了,你也會不習慣,這都是同樣的道理。」  

  她給出的答案讓海滄浪的心頃刻間落到了谷底,他像是被人揍了一拳,連連後退。「你一直都是這麼想的?」他的臉上寫滿了不相信,說什麼他也不相信!  

  落星深吸了一口氣,逼著自己重重地點了點頭,「是的!我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你只是把我當成你的……哥哥?」這一刻,連他的聲音都在顫抖,傷痛早巳爬滿了他的心頭。  

  感覺出他的痛,落星失去了肯定的勇氣,她只是用沉默來作答。在心裡,她反覆地告訴自己:這樣做是對的!這樣做是為了他好!  

  海滄浪的手緊握成拳,許久之後,他僵硬的身體緩緩地鬆了開來。抬起頭,他再度望向她,滿眼裡含著脈脈深情。  

  「那麼就讓我來改變吧!我不再做你的哥哥,我以一個男人的身份來追求你,就像上天那樣的男人,我會用我的方式讓你愛上我。」他的語氣堅定,沒有絲毫的猶豫。  

  他是在一番痛心後,作出這樣的決定。這就意味著他將留在原地的那隻腳也邁了出去,若做不成情侶,他們也將做不成兄妹,連朋友的關係都無法保留。他押上了所有的賭注,只為了得到愛她、守候她一輩子的權利。然而,這樣的選擇究竟是對是錯,連他自己都不敢細想。  

  落星完全沒料到他會作出這樣的選擇,直覺地,她將心中的疑問拋了出去:「為什麼?你為什麼會喜歡上我?」  

  「這需要理由嗎?」他反問她。和她在一起二十二年,突然之間他意識到自己的心上只留有她一個人的名字。理由,早已經不重要了。  

  可這個理由對落星而言卻很重要!非常之重要!她拉扯著身上粉紅色的護士服,也拉扯著自己的心。  

  「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有什麼地方值得你喜歡的?我就像一團肥肉,連爬個幾層樓都會氣喘吁吁,根本無法陪你去爬山;你伸出雙臂都無法將我整個人完全地擁在懷中;我穿的護士服是特製的,我買衣服也得去特價區;為了顯得瘦一點,我所有衣服的顏色都偏暗,我就像一團巨大的烏雲,我會壓住你,讓你喘不過氣來的。和我走在街上,你會受到大家的注意,大家會在你背後指指戳戳——這樣的我有什麼地方值得你喜歡?」  

  海滄浪怎麼也沒想到突然間她竟然會對自己的身材有這麼多的意見,他也沒想到這些問題竟然會嚴重傷害到她的自尊心。或許,它們早已存在,她也早巳被傷害,只是粗心的他沒注意到罷了。  

  「落星,你聽我說……」  

  「你聽我說!」落星堅持他聽自己把話說完,「你一直把我當成妹妹,你可以不計較我的身材,不理會別人的目光。可如果我是你的女朋友,我是你的太太,你還能不計較嗎?我需要站在你的身邊,一起面對眾人的評價,人家會說海滄浪怎麼就娶這麼個肥豬一樣的太太。到那個時候,你又該用怎樣的眼光來看我、來看你的感情?」  

  「不是這樣的!」海滄浪一步上前,抓住了她的肩膀,「你是胖,可你不是『豬』,在我心中你一直是『姝』——個美好的女子。從前你是我的胖妹妹,以後你是我的胖姝姝!」  

  「不是!我不是!」落星掙脫他的懷抱叫出了聲,「我不再是個幼稚的小妹妹了,我不再相信那些安慰人的謊話。什麼女子有了『朱』就變成了『姝』,我永遠只能是你的胖妹妹,而無法站在你的身邊成為你的『胖姝姝』!」  

  海滄浪的眼神緊緊地追逐著她的身形,從未有過的挫敗感此刻正一點一點侵蝕著他的心。放開她,他的臉上一片沉靜,「落星,請你告訴我,你真的不可能愛上我嗎?」  

  「我……」她低著頭,不敢去直視他的眼睛。是害怕他,還是害怕自己的心,連她自己都不清楚。  

  海滄浪卻不允許她對這最重要、最後的問題有所迴避,深沉的眼凝望著她,他作出了自己的要求:「請你……請你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我!」  

  落星一怔,她鼓起所有的勇氣,迎上他的目光。厚厚肉肉的嘴巴張張合合好幾次,她終於發出了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聲音:「我不可能……愛……愛上你。」  

  一扭頭,她離開了天台,吶喊在心中奔馳——  

  別怪我!滄浪,別恨我!我這麼做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我自己。我要留住二十二年累積起的情感,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它被你的一時衝動給毀掉,對不起!對不起!  

  在她離開的一瞬間,海滄浪闔上了雙跟。  

  這就是他的選擇!這就是他用心選擇得來的結果!她甚至連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他,而此生,他們將再也回不到從前的情感狀態。  

  他將那隻腳跨了出來,他將心中的感情吐露了出來,與此同時他也失去了所有的希望與愛——他的選擇是對是錯,他至今仍不明白!  

  ***************

  深夜的東施公寓內燈火輝煌,三個女生圍坐在沙發上,樊落星將白天天台上海滄浪說的話都吐露了出來,也將她的決定告訴了自己的好友。  

  「什麼?落星,你竟然這麼跟『老母雞』說?」溫霽華真不愧是個俗妞兒,一激動將口中的茶水噴到了沐暖日的身上。  

  暖日來不及收拾自己身上的衣服,此刻她的一顆心全繫在了落星和海滄浪的事情上。「落星,你到底想清楚了沒有?你就這麼拒絕他,你難道一點都不後悔或懷疑自己的決定嗎?」  

  「可我沒有別的辦法啊!」落星喝了一口杯中的檸檬茶,滿心的酸酸苦苦,「他說他喜歡我,可他的感情只是一種兄妹之情,等他明白過來,他該怎麼辦?我又該怎麼辦?我不想啊!我不想我們走到最後連兄妹都做不成。」  

  霽華腳踩在沙發上,蹲到了她的身邊,「你真的這麼肯定他只是拿你當妹妹?」  

  「我……」她不肯定,可她的害怕已經讓她沒有機會去辨明這份感情的真偽,「可……可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他一直把我當成妹妹看待,他突然說出這種話,一定是一時糊塗了。」對!就是這樣。  

  暖日靜靜地看著落星的側臉,她感覺到落星的心已經走入了死角,拔不出來了。「落星,咱們現在不說滄浪,咱們來說你。你告訴我,你對滄浪的感覺到底是怎麼樣的?」  

  落星的手撫摩著杯子的外壁,她的眼神中有著一些迷惘,「我……我不知道。看見他跟燕脂在一起的時候,我會……我會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一直待在我的身邊,圍著我轉,突然……突然發生改變,我會不習慣——對!就是這樣的!我對他的感情就是這樣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就不需要你自己這麼反覆地強調了。」霽華涼涼地丟出一句,戳穿了她的心事。  

  落星失神的眼睛看著杯中的檸檬茶,好似她的心也泡在這種酸澀之中了。  

  暖日微微地歎了一口氣,猜出了她的心事,「落星,你是不是因為你的身材,覺得自己配不—上滄浪?」  

  抱著檸檬茶,落星的頭垂得低低的,「我不願意人家說我藉著近鄰的關係抓著他,我不願意人家說我這個『肥豬』不知天高地厚地纏著他,我不願意人家說我佔了他二十二年的時間還想佔他下半輩子,我不願意……」她拚命地播著頭,想要將這些痛苦的思緒都丟掉。  

  暖日和霽華一坐一蹲守在了她的身邊,拍著她胖嘟嘟的肩膀,給她最單純,最有力的支持。  

  暖日拿著自己打比方,「我是一個醜丫頭,我知道我醜,我知道我醜得可以。可我的能力不比那些長相姣好的人差,我甚至可以比他們做得更好。落星,和狂客在一起,我也曾經猶豫過,我覺得他應該和更好的女生在一起,可當時狂客說了一句話,他說我是他見到過的『最美的風景線』。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可以和他並肩走在大街上,我可以和他一起去看朝陽、看星辰——所有的一切我都能做到。」  

  歎了一口氣,暖日撫著她的背,「落星啊!你是胖,是有人嘲笑你的身材,可換句話說,你不就是胖點嘛!你除了胖了點,你任何地方都不比別人差。你完全可以抬頭挺胸地站在眾人面前,拍著胸脯說,我樊落星很優秀。」  

  「就是嘛!胖就胖點,胖有什麼不好?那些瘦巴巴的人,碰一碰全身骨頭『咯吱咯吱』地響,靠在那些瘦子的身上,一點也不舒服,哪有靠在落星的身上舒服呢?」說著說著,霽華就靠在了落星的身上,還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霽華就是霽華,俗是俗了點,說出口的話卻很有份量。而這簡單、粗俗的話卻把落星給逗樂了,「那叫『骨感美人』——什麼『咯吱咯吱』響,說得嚇死人了!」  

  「霽華的話說得不是沒有道理。」身為頭骨研究專家的暖日煞有其事地比劃了起來,「根據我的研究,偏瘦的人骨頭一般都比較脆弱,說不定像霽華這樣靠著人家,人家的骨頭一下子就斷了。」  

  三個人倒在沙發上笑成了一團,片刻之後,暖日收起了笑意,「落星,你要好好想想你和滄浪之間的事,這一次若是處理不好,你和滄浪之間很可能會發生大的變化。」  

  「會發生什麼變化呢?」霽華的好奇心上來了,「照落星這樣說,他們倆做不成情侶還可以像原來那樣,一個當『老母雞』,一個當『小雞』啊!」  

  「如果這件事情處理不好,他們倆之間的關係就糟糕了。」暖日一邊思考一邊說著,「現在滄浪已經將自己的感情吐露了出來,說出的話是收不回去的。而落星也已經用她的話傷害了滄浪,傷害已經形成,也是抹不去的。除非找到一個合適的方法解開這團亂,否則你們之間這二十二年的感情就真的要被毀於一旦。」  

  霽華是學法律的,對人的感情沒有這麼多、這麼深的研究,她的一張小臉不自覺地皺到了一起,「你說得有點可怕耶!」  

  落星的眉頭也隨之皺了起來,她也依稀感覺到了她和滄浪之間的問題正一點一點浮出水面。下午的時候,滄浪的臉色一直不好,連一句話也沒有跟她說,晚上回來的時候也沒有像從前那樣等她一起。難道他們之間這麼多年的感情真的就這樣被摧毀了?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想保住我們之間用二十二年的時間堆積成的情感,我不想破壞它,更不想失去它。可現在……」  

  「別讓這二十二年的感情成了你們之間不堪背負的重擔。」暖日拿過了她手中的檸檬茶,放在鼻尖嗅了嗅,「你害怕失去的,我相信滄浪他也一定害怕,可他還是選擇了這一步。你為什麼不多想想他這麼做的原因,你認為他表露感情真的是因為一時迷惑?」  

  對於暖日的問題,落星也找不到答案。一直以來,她只是想著怎樣為他做些什麼、怎樣保住這份感情。其實,是她自私,自私地害怕變故,自私地害怕失去他,自私地害怕失去她已握在手中的那根線——那根拴住他的線。  

  均勻地晃著手中的檸檬茶,暖日悠悠地說著:「不妨站在一個全新的角度看看滄浪,看看你自己,看看你們的感情。丟開這二十二年的情感,或許你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全新的二十二年。即使是青梅竹馬的兩個人在日見的瑣碎中也需要新的認識,才能找到新的幸福和感情。」  

  將那杯檸檬茶重新放回到落星的手上,暖日揚起那張醜醜的臉,「就像這檸檬茶,你要是只注意到它的酸、它的苦,那飲過一口,你就會放下,再也不會發現它真正的滋味。若是注意到它的清新與甜美,你才能真的發現它的個中美味。」站起身,暖日向自己的臥室走去,準備完成明天的報告。將空間留給落星,她希望她能好好想想這一切。  

  「暖日,自從你跟那個狂男人在一起後,你的話是越來越奇怪了。」霽華跟在她的身後,也離開了客廳。  

  落星獨自坐在沙發上,迎著夜燈捧起了手中的檸檬茶,淺淺地飲上一口,有酸、有苦、有澀,也有甜。  

  她的心真的被浸泡其中了,找不出最初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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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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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口在天台上的交談之後,海滄浪和樊落星的關係就明顯地淡了下來。此刻,他坐在急診醫生專用休息室裡,翻看著一些病歷單。他看起來很煩躁,翻不了幾頁就將病歷單丟向一旁,再去看下一個。反反覆覆幾次,他的腦袋依舊空空的,什麼也沒裝進去。  

  將所有的東西丟到一邊,他的雙手撐著自己的額頭,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淡淡的薰衣草香氣飄入他的鼻息之間,驀然地抬起頭,他看見了那張胖胖乎乎的小圓臉。沉默地看著她,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對她說些什麼。  

  「這是你最喜歡的薰衣草茶,提提神吧!」落星以一對微笑的雙眼凝視著他,那表情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海滄浪別過臉,手一伸將茶盅推了開來,「我不喜歡薰衣草茶。」  

  他的行動讓她眉頭打結,以前他總喜歡讓她泡這種茶的,現在怎麼又突然說不喜歡了呢?  

  「你在生我的氣?」落星很小心地問道,就是她這種生疏的態度讓海滄浪的氣更加不順。  

  站起身,他反剪著雙手背對著她站立,「我從不喜歡薰衣草茶,但你每次喝過這種茶,身上總會留下淡淡的薰衣草香氣,它可以安撫我的神經,所以我才經常讓你泡這種茶。」  

  落星想了想,好像是這樣的。每次她泡薰衣草茶他只是喝上幾口,大部分的茶都落入了她的腹中。  

  「既然你喜歡薰衣草的香氣,那我送你幾個薰衣草香袋,這樣你就可以經常聞到這種味道了。」  

  聽到她的話,海滄浪突然冷笑了起來,「你喝過薰衣草茶後所散發出的味道和薰衣草的香氣是不一樣的,你要把你自己送給我嗎?」  

  他的口氣冷冷的,連聲音也帶著刺。看樣子,她真的傷他很深。心裡一急,落星脫口而出:  「滄浪,其實我……」  

  「好了!別再說了。」  

  他不想再聽到任何傷害他的話從她的嘴巴裡冒出來。更重要的是,他無法就這樣放棄她。他幾乎什麼也沒做,她也幾乎什麼都沒去感覺,他們的感情就這樣被判處了死刑。被否定的不止是他的感情,還有他們的過去與未來。曾經他們所擁有的一切,此生只能當成一種回憶來品嚐,再難看到花開時的艷麗——這樣的結局,他不服啊!  

  讓他就這樣放棄她,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如何?她已經將話說到了那個分上,他也已經將兩隻腳都邁了出去,他還能做什麼?她還允許他對她做什麼?  

  緊握的雙拳出賣了他內心奔湧的狂潮,落星看在眼裡卻什麼也做不了,因為她根本不明白他的掙扎只因為她——只因為這顆落入海中的繁星,只因為這顆想離開滄浪的落星!  

  就在這個時候,一位小護士急匆匆地跑進了急診醫生的專用休息室,「海醫生,三號急診室有急診病人!」  

  「慌慌張張幹什麼?!」海滄浪狠狠地瞪了過去。  

  小護士微微瑟縮了一下,這兩天海醫生心情不好,跟著脾氣也不好。早知道就不來叫他了,好端端地挨頓罵。  

  海滄浪說歸說,速度倒是很快,換上手術服,這就向三號急診室走去。落星隨即跟了過去,匆忙中她沒有注意到,這時候,她就站在他的身邊——以最高的資格站在他的身邊。  

  一邊走,海滄浪一邊詢問病情:「病人的情況怎麼樣?」  

  小護士趕緊報上:「是個十歲的小女孩,胖嘟嘟的,好像從什麼地方摔了下來。具體情況目前也不太清楚。」  

  海滄浪和落星同時走進了急診室,他頭一偏看見了她的身影,剛好她也偏過頭去望向他,四日在空中交匯。海滄浪頭一扭,率先移開了目光,將注意力集中到急診的小病人身上——胖嘟嘟的小女孩就像一個小肉球躺在急診台上,全身上下有許多處的傷口,血液染紅了她的衣衫。  

  「情況怎麼樣?」按照工作習慣,海滄浪問向一邊的護士。  

  落星接過小護士的跟蹤檢測,非常認真地開始報告各項情況:「患者從高處跌落,全身多處擦傷,已經做了止血措施。心跳、血壓正常,沒有骨頭斷裂的跡象。」  

  海滄浪沉默地走到小女孩的身邊,檢視她的內臟受損狀況,他小心翼翼地盡量不碰到她的傷口,「還好,沒有內出血現象。」  

  走到小女孩的身邊,他取下了口罩,「小妹妹……小妹妹,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小女孩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我要虎哥哥,我要虎哥哥……」  

  落星貼近小女孩的臉,溫柔地說道:「小妹妹,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嗎?要是能就眨眨眼睛,好不好?」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嘴裡依舊喊著她的「虎哥哥」。  

  根據她的反應,海滄浪做出了進一步的判斷和行動,「把她送入觀察室,有情況隨時叫我。」拉下手術服,他腳一抬離開了急診室。  

  站在過道上,他目送著落星肥胖的身軀守著胖嘟嘟的小女孩的移動床推進了觀察室。從何時起,他只能這樣遠遠地看著她,卻再也無法走近她的心。  

  深深地吸一口氣,他想吸進一些他所熟悉的薰衣草香氣,但願它能安定他的神經……但願!  

  ***************

  幾天之後,那個從高處摔下來的胖嘟嘟的小女孩被送進了普通病房,樊落星趁著午休時間去病房看她。這個時候,病房裡還有另一位小男生。  

  將帶來的點心放在她的病床旁邊,落星坐了下來,「小妹妹,你還認識我嗎?」  

  「你是我剛進醫院時候看見的那個圓護士姐姐。」還好意思說人家呢!小女孩的臉、手臂、小腿,以至整個身體都是圓的。  

  落星也不介意小孩子對她的稱呼,看了看她的傷勢,她問起小女孩的名字:「圓護士姐姐叫落星,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姝姝——『女』字旁一個朱色的『朱』,虎哥哥說我是紅色的女孩子。」或許因為大家身材相同吧!小女孩對落星有著特殊的親近感。  

  聽見她的名字,落星先是一怔,隨即笑開了。姝姝——一個特殊、對落星而言卻有著特別意義的名字。  

  望著站在旁邊一聲不吭的小男生,落星的好奇心上來了,「你就是姝姝的虎哥哥吧?」  

  小男生點點頭,卻仍是不開口。他耷拉著腦袋,像是做了什麼錯事似的立在一邊。  

  察覺出他的不對勁,落星走到他的身邊蹲了下來,「怎麼了?怎麼一直都不說話?」  

  小男生不開口,妹妹倒是嘰嘰咕咕地說了起來:「虎哥哥,你就不要再難過了。我不怪你,我不跟爸媽說,我也不跟乾爸、乾媽說。我說是我自己玩耍時,不小心跌下去的,他們不會罵我的。」  

  落星頓時明白了過來,一定是這個虎哥哥不小心讓姝姝從高處摔了下來,才會受了這場傷。姝姝不想讓虎哥哥挨罵,所以就說是自己玩耍時不小心跌下去的。虎哥哥卻很自責,所以一直站在一邊哼也不哼一聲。  

  落星將虎哥哥拉到病床的旁邊,再拉過姝姝沒受傷的那隻小胖手,讓兩隻小小的手牽在一起。「你們兩個是一起長大的,對不對?」  

  兩個小傢伙一齊點點頭。「媽媽說,當我還只會爬的時候,就跟在虎哥哥後面了。」說這話的時候,姝姝臉上不乏得意之色。  

  撫摩著兩個孩子的頭,落星緩緩說道:「那你們一定要好好地在一起,快快樂樂地在一起。虎哥哥要照顧好姝姝,當一個稱職的虎哥哥。姝姝你也不可以只跟在虎哥哥的屁股後面,你要很努力很努力地成為一個好姝蛛,一個名副其實的姝姝。你不可以把什麼事都交給你虎哥哥去完成,你要為虎哥哥分擔困難。要記住,有一天,你也可以是你虎哥哥的依靠!」  

  姝姝一張胖乎乎的小臉皺到了一處,「圓護士姐姐,你的話很難懂哦!姝姝聽不懂。」  

  「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的。」落星拍拍她的小臉蛋,將視線轉向一旁的小男生,「姝姝很胖,你希望她胖一點,還是瘦一點?」  

  「瘦一點。」小男生憑直覺回答落星的問題,「她現在這個樣子總有小朋友說她是『小豬』,所以我希望她瘦一點。」  

  「那你自己呢?你希望她什麼樣子?」落星凝神地望著他,她甚至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海滄浪小時候的影子。  

  「我?」小男生想了想,很快地搖了搖頭,「我怎麼樣都可以,只要她能趕快離開醫院,可以跟我一起出去玩就好。」  

  落星拍了拍他的肩膀,「記住你今天的話!只要她能健健康康的,胖與瘦都無所謂。她永遠都是你的『姝姝』!」  

  兩個孩子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但他們都將落星的話記了下來,終有一天他們會明白當年那個醫院的圓護士姐姐說這些話的潛在含義,只是那個時候他們之間是兄妹,是朋友,還是……情侶呢?  

  這個問題只有時間能給出答案!  

  「好了!咱們來吃點心吧!」落星將點心盒打了開來,夾了一塊送到姝姝的嘴裡,「好吃嗎?」  

  「好吃!」嚼著點心,妹妹滿臉都是笑容。這個時候她仍不忘她的虎哥哥,手不能動,她用眼神叫嚷著,「虎哥哥吃!虎哥哥吃!」  

  落星夾了一塊送到小男生嘴邊,「虎哥哥吃吧!」  

  小男生只是咬了一口就推開了,「留給妹妹吧!她喜歡吃這種甜甜的點心。」  

  「她還有呢!你就吃吧!」落星將那塊點心塞進了他的嘴裡。  

  久遠的記憶伴著點心的香氣重新回到了她的腦中,小的時候,每次有蛋糕,滄浪總是說他不喜歡吃這種甜甜的東西,全留給她吃。後來她才知道,他在六七歲以前也是很喜歡吃蛋糕的,可自從她開始吃蛋糕,他就變得不喜歡吃這種食品了。  

  他的習慣因她而生,因她而改。她還知道他原本是想當建築設計師,可為了更好地照顧她,他改投了醫學專業。有時候,她甚至會想,這輩子如果沒有她,滄浪的今天會是什麼樣的,會不會比現在更好一點?  

  「圓護士姐姐,你也吃……你也吃啊!」姝姝的熱情勁好像這點心是她親手做的似的。  

  落星小口小口地嚼著點心,滿臉笑容,「好!好!我也吃!」  

  病房裡的三個人吃得不亦樂乎,他們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一個人一直站在門外靜靜地看著他們。  

  海滄浪對這個胖乎乎的小女孩有種說不出的牽掛,趁著午休時間他來到病房想看看她的恢復情況,正巧看到落星捧著點心盒走了進去,他下意識地躲在了門外沒有進去。  

  從他們的對話中,海滄浪依稀看見了自己和落星小時候的情景,而她對姝姝和虎哥哥說的那段要求的話語他也都聽得一清二楚。  

  她為什麼會說出那番話?她告訴姝姝,有一天姝姝也可以成為那個小男生的依靠——她的用意到底何在?  

  回想他們倆之間這二十二年的路程,他幾乎將所有的事都包了下來,保護她、照顧她,就是他的責任。他沒想過要她回報自己什麼,他也沒想過要依靠她做些什麼。一直以來,滄浪承載著落星,已經成了二十二年來惟一的流向。  

  可在這過程中,他是不是忽略了什麼?在不經意間忽略了她的責任感和參與感?也讓她忽略了落星對滄浪的重要性?  

  她不知道嗎?沒有了落入海中的繁星,滄浪也只是一條平凡無奇的滄海流浪。  

  或許……或許邁出了兩隻腳之後的下一個動作就是奔跑,不停地奔跑,將那顆想逃出滄浪的落星給追回來——緊緊地追回來!  

  ***************

  「狗狗,我來給你們送午餐了。」  

  午休時分,依照每天的習慣,樊落星拎著一些狗食蹲在了醫院的狗屋跟前。幾條打著瞳睡的老狗一見她立刻活躍了起來,在它們的眼中,看見她就像看見了肉骨頭。  

  一邊將狗食放進它們的食盒裡,落星一邊跟幾隻老狗說起話來:「姝姝和她的虎哥哥走了,我有一點寂寞。你們覺不覺得妹妹跟她的虎哥哥有一點像我和滄浪?」  

  提起滄浪,她的神色又黯淡了下來,「這幾天,滄浪都呆呆的,好像在想什麼心事,我又不好直接問他,駱醫生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我真的有點擔心,你們說會不會出什麼事?」  

  幾條狗爭相搶食,哪還顧得上回答她的問題,它們連一個哼哼都沒時間哼給她。  

  落星也沒指望這些老狗能開口說人話,雙手撐著頭,她將胖墩墩的身體蹲在了地上。「你們說我的決定到底是對是錯?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暖日說的是真話,滄浪他不是把我當成妹妹,那……那我又該怎麼辦?」  

  一條老狗從午餐的時間中抽出一丁點,用「外語」回了她一句——怎麼辦?涼拌!  

  旁邊立刻有狗問了起來——涼拌?涼拌的肉骨頭好吃嗎?  

  另一隻最老的老狗老眼昏花地甩了甩耳朵——不知道!沒吃過。  

  這些對白聽在落星的耳朵裡就只能是一番狗吠,撥了撥食盒裡的狗食,她仍舊陷在自己的苦思冥想中。  

  「可要真是這樣,燕脂怎麼辦?她可是我推給滄浪的,若她知道了這一切,一定會恨死我了,我再沒有臉去見她!」  

  她是越想越煩,越煩越想,手一甩,她乾脆站了起來。可能因為她的動作幅度太大,嚇得那些貪吃老狗向後退了好幾步,以為她要揍它們呢!  

  落星不好意思地朝老狗們笑了笑,「不好意思!打擾你們用餐了,我先走了,你們繼續!繼續!」  

  望著那個胖嘟嘟的身影漸漸遠離,老狗們這才回到了「餐盤」邊繼續享用它們的午餐。  

  一隻狗踢踢另一隻狗的後腿:老哥,這胖妹妹跟那個什麼滄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被踢到的狗一邊吃著午餐一邊晃著耳朵:人類的事咱哪知道啊?差不多就是那女的喜歡那男的,那男的也喜歡那女的,那女的以為那男的不喜歡那女的,那男的以為那女的不喜歡那男的——我說的,你有沒有聽懂?  

  原先詢問的那條狗四條腿打了兩個踉蹌,暈暈乎乎地趴在地上,提前進入自己的午睡時間。沒辦法,它頭暈嘛!這人類的事啊……就是麻煩!  

  落星一點也不知道身後發生的這些個「狗事」,她依照每天中午的習慣,沿著長長的醫院走廊走回急診科的休息室。現在她不用再擔心要拿一大堆的點心盒、水果籃了。自從那次眾護土將她拉上了天台進行大討伐之後,就再也沒有護士托她帶這、帶那了,她倒也樂得輕鬆自在!  

  眼看著夏季就快要來臨了,走廊兩邊花圃裡的花草爭相吐艷,美不勝收。這樣美的景映著如此清澈的藍天,連帶著落星的心情都跟著好了起來。這些天的煩心事暫且就將它拋在腦後吧!  

  落星厚實的身體和腳下輕鬆的步子極不融洽地搭配在一起,粉色的護士服映紅了她粉撲撲的臉。  

  突然,醫院急招醫生、護士的喇叭響了起來,從那裡面傳出了海滄浪的聲音和她的名字——  

  「落星,你是我的『胖妹妹』,你也是我的『胖姝姝』,我是真的……愛你。」這句話在喇叭裡一遍遍地重複著,那聲音就像一道道的咒語,捆住了她的心。  

  一股熱流從心底湧上了她的眼眶,猛地抬起頭,她看見走廊盡頭一個捧著花的男人向她緩緩地走來。即使隔著如此遠的距離,她依然可以辨識出那熟悉的身形是屬於海滄浪的。  

  他一步一步向她走來,她終於看清了他手中的花,那是一盆蝴蟬蘭。出身花農世家的霽華曾經告訴過她,蝴蝶蘭的花語是「我、愛、你」!  

  熱熱的眼眶蒸發出了水分,在淚水模糊中她看見自己的守護神來到了她的身邊。  

  「給我機會,讓我來證明,換個身份、換個方式,我可以給你一輩子的幸福和守護。」伸出手,海滄浪大力地擦去她臉頰上的淚水,他不喜歡看到她哭的樣子,一點也不喜歡。  

  落星抽抽噎噎地止住哭泣,「可是,如果你幾天或幾個月以後就後悔了怎麼辦?」  

  海滄浪立刻搖搖頭,否決了她的說法,「我不會後悔的。」這個胖妹妹都在想些什麼呢?  

  「可如果你後悔呢?」她的堅持有著他難以想像的韌性,「要不然你說,你和燕脂在一起,你後不後悔?」  

  「我什麼時候答應和她在一起了?那都是你和上天弄出來的亂子。」抱著蝴蝶蘭,他直想用花盆砸醒她。  

  「可你當時也沒說不同意啊!」落星可記得很清楚呢!  

  「那是因為當時燕脂說了那樣的話,我又氣糊塗了,才會想等平靜下來再說。」哪知道那件事是平靜下來了,更大的問題卻在後面等待著他。  

  落星才不會這麼輕易就忘記自己的堅持。「反正你會後悔啦!你想啊!你後不後悔要到你後悔的那一刻才知道,現在說不會後悔還太早了。再說,你又不會知道你將來會不會後悔,如果你知道後來會後悔,當初就不會做讓自己後悔的事了。」  

  她的話很亂,卻說到了重點。一個又一個的「後悔」砸向海滄浪的腦門,他不得不思考她說的這些,「那你說要我怎麼辦?」  

  她將他的身體撥轉過來,讓他的眼睛衝著來的方向,「這樣!你呢!先回家好好睡上一覺,等睡醒後咱們再說,好不好?」  

  在身後推了他一把,她趕緊向反方向跑去。可她的胖嘟嘟的身體還沒「滾」出去,一隻手輕而易舉地拽住了她,「這就是你的辦法?」  

  偏過頭,她衝著他傻笑,想用這種方法逃過關。  

  將蝴蝶蘭塞進她的懷中,他拎著她的衣領想將她帶進休息室好好教訓一番,順便得出解決問題的方法。  

  恰在此時,一個痞痞的聲音插了進來:「她又不是老鼠,你也不是貓,先放了她吧!」  

  聽那聲音,海滄浪知道身後的人準是駱上天,他想鬆開手跟他打個招呼。這一鬆手,胖妹妹真的變成了一隻小老鼠——「吱溜」一聲——溜了!  

  「落星——」  

  「讓她去吧!」駱上天笑笑地瞅著那個滾動的身軀,「看她像個肉球似的,想不到跑起來還挺快。」他的話不含一點諷刺的意味,純粹是他那痞痞的個性在作怪。  

  海滄浪滿頭的火正找不到地方發洩,現在正好全丟給駱上天這個嬉皮笑臉的傢伙。「都是你,要不是你落星就跑不了了。」  

  「跑不了,留下來又怎樣?她還不是想方設法躲著你嘛!你還不如給她一點時間讓她好好想想,說不定她反而能想得通。你逼得太緊了,在醫院裡做深情三十秒錶白,你是在逼她啊!要知道,凡事都不能操之過急!」  

  駱上天說得是搖頭晃腦,海滄浪聽得是極端懊惱,可他現在也沒有其他的辦法。「要是她根本就想不通呢?」  

  「丟掉她,重找一個啊!」駱上天說得一派輕鬆,瞥見海滄浪黑了一半的臉,他急忙改口,「放心吧!她會想通的,最壞的結果是她想通的結果還是不要你,那你就準備好為自己收屍吧!」  

  海滄浪垂下了頭,不再做聲。當他選擇在整個醫院裡表白他的感情,他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此生,他們形同陌路。  

  感覺到他情緒的低落,駱上天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忘了,最終她還是帶走了你的蝴蝶蘭!」  

  她也順道帶走了他的「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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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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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前幾天海滄浪的脾氣要用「煩躁」來形容,在深情三十秒錶白後的這幾天就只能用「暴躁」來比喻了。  

  他將檢查報告丟到一個護士的面前,「怎麼搞的?這個病人要做的是二十四小時的跟蹤心電圖,你怎麼就做了一個簡單的心電圖檢查?」  

  小護士把頭垂得低低的,連看也不敢看他一眼。「對不起,我馬上安排二十四小時的心電圖檢查。」  

  「對不起?」海滄浪的眉頭打起了結,「這個病人很可能會突然性死亡,你認為死神會給你二十四小時去做檢查嗎?」  

  「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就去。」小護士都快哭出來。  

  「不用了。」海滄浪擺擺手,「我已經安排人在做了,你出去忙吧!」  

  小護士畏畏縮縮地出了辦公室,此時門口已經聚集了一大群的護士,大家嘰嘰喳喳議論了起來——  

  「喂!喂!你們發現沒有,這兩天海醫生的脾氣特別壞?」一個小護士湊了過來,眉眼都瞥著門裡的海滄浪。  

  馬上有人附和了起來,「對!就是從那天他用醫院的喇叭向落星表白之後,他的脾氣就變得特別的差勁,以前咱們做錯事,他頂多說上兩句,現在就沒那麼好逃脫嘍!」  

  年齡較大的護士一臉的不敢相信,「這麼說,他被落星拒絕了?」  

  「怎麼會?他那麼帥!他要是追求我,我一定不會拒絕。」小護士還一副浮想聯翩的模樣。  

  大家聯合起來共同糗她,「可惜人家看不上你,人家看上我們胖妹妹了!」  

  小護士也不在意,她手一揚神秘兮兮地說了起來:「這兩天我仔細觀察了一下,我發現咱們的胖妹妹跟海醫生還真的蠻般配的。胖妹妹性子溫順,海醫生性子就比較急了;胖妹妹脾氣柔順,海醫生剛烈;胖妹妹弱弱的,海醫生來得就比較強了。他們兩個站在一起,完全的互相補充。」  

  「還有!還有!」剛剛挨罵的那個小護士來了精神,「你要是注意海醫生,你會發現他的眼睛一有空就圍著胖妹妹的身影轉啊轉啊。原來,人家早就心有所屬!住院部的那幫護士還妄想來插上一腳——真是不自量力!」  

  「你們在這兒說人長短,就很英雄?」  

  一個沉沉的男聲響了起來,眾護士一回頭立刻噤聲,「駱主任……」  

  駱上天環視了一周說道:「知道海醫生心情不好,你們還聚集在他的辦公室門口,還想挨罵是不是?」  

  「不是不是!」大家紛紛搖頭,又不是傻,誰想挨罵?  

  不過是好奇嘛!  

  駱上天拿出主任醫師的權威大吼了一聲:「那還不快走!」  

  眾護士頓時作鳥獸散,那個挨罵的小護士都跑出去了,隨即又轉身跑了回來,「駱主任,你怎麼知道我們在說海醫生心情不好?你什麼時候就躲在我們身後偷聽了?」  

  「這個……」駱上天又是揉眼睛,又是撓耳朵,想把這尷尬的局面給晃過去。  

  小護士瞭然地下笑,向他招招手,壓低聲音,一臉的神秘,「剛剛有位柳小姐來找你,她說等你下班後,老地方見——記住啊!老地方!」掛著奸笑,小護士欣欣然跑開了。  

  駱上天搖了搖頭,心裡盤算了起來:那個惡女還真厲害啊,他正準備找她,她已經先一步展開行動了。  

  先將內心的盤算放在一邊,裡面還有一條暴躁的蛟龍急需他的救贖。  

  ***************

  「什麼事?」聽見有人進來,海滄浪直覺地問了起來,就連他的語氣也充分顯示他內心的騷亂。  

  「沒事就不能找你,你是皇上嗎?」駱上天痞痞地朝他笑笑,隨便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他的身邊,「你的心情很壞啊!連累整個急診科都籠罩在隨時可能爆炸的危險中,你不會沒有這方面的自覺吧?」  

  「你想說什麼?」海滄浪是有些歉意,可他自己的脾氣他竟無法駕馭。  

  駱上天仍舊是嬉皮笑臉,「我不想說什麼,我是來看看我的得力部下,順便提醒他若是將這種心情帶到工作中,可是會出事故的,而這種事故常常會要了急救患者的性命,我想請他三思而後行。」  

  海滄浪知道自己的心情將會影響到患者的性命,他也不敢大意,「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  

  「那是治標不治本,想辦法把問題解決掉吧!」你不動手,我動手——駱上天早已有了全盤的打算。  

  「我也想將事情盡快地解決掉啊!可她成天躲著我,我有什麼辦法?」說起這個海滄浪就火冒三丈,「昨晚我去她的公寓找她,你知道她的室友是怎麼跟我說的嗎?人家說,『落星說了,要是滄浪來找她,就說她不在。現在我告訴你,落星不在家——真的不在家!』你看看!你看看!」  

  駱上天笑得都快岔了氣,模仿他的口氣說了一句:「她這個室友好有意思——真的好有意思!」  

  此刻的海滄浪只想一把火燒了他的笑容,沒好氣地搖晃著駱上天,他叫了起來:「是你要我給她時間好好適應這種轉變,可現在呢!她乾脆來個閉門不見,平時在醫院她幾乎每分每秒都粘在你的後面,我真想揍你一頓,知道嗎?」  

  「幸好你沒有。」駱上天還是笑瞇瞇地望著他,「我的柔道剛剛拿到黑帶五段。」  

  海滄浪頹然地鬆開手,不是怕自己打不過他,純粹是因為他心裡明白在他和落星的戰爭裡,駱上天是無辜的。然而,下一刻,或許他就不會這麼想了。  

  「駱醫生,你在這兒啊?」落星找了好半天,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這才找進了海滄浪的辦公室。  

  「找我有什麼事?」難得有好戲在跟前上演,駱上天抓緊時間看個仔細。  

  「秦主任來換班了,你可以走了。」她小心翼翼地讓眼睛直視駱上天,盡量不去看旁邊的海滄浪。從什麼時候起,她竟有些害怕面對他?  

  駱上天的目光在兩個人之間游移,他拍拍身旁的海滄浪,「下班嘍!一起走吧!」  

  海滄浪將他撇在一邊,逕自走到落星的面前,「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她笑得很牽強,一邊笑,她還一邊盤算著要如何躲過這一劫。  

  對於她的回答,海滄浪盡量讓自己用平靜的心去面對。手一伸,他想抓住她的手臂硬把她給拖走。沒想到,胖妹妹的反應神經這兩天變得迅速起來,在他抓住她的手臂之前,她先抓住了駱上天的手臂。  

  「駱醫生,我能麻煩你送我回去嗎?」她猛向駱上天眨眼,眨得她眼皮都快掉了下來。  

  「啊?」駱上天怎麼也沒想到,他一個看戲的人也會被拖到戲中來。他的眼睛看看海滄浪,人家給他一副「你敢答應,我劈死你」的表情,他再瞧瞧落星,人家小姑娘家都快跪下來求他了。權衡之下,他作出了為難的決定,「那……那我送落星回家?」連他自己都不肯定。  

  海滄浪火大地伸出手,想將落星硬拉過來。駱上天護花心切,手一橫擋在了海滄浪的面前,將落星拉到自己的身後,他痞痞地笑了,「落星,咱們走吧!」  

  「哦!」落星任由他拖著自己向外走去。臨了,她還膽怯地回頭望了一眼。  

  滄浪,對不起,我現在還不能面對你,因為我還沒有找到心中的勇氣,那種愛、被愛與承受失去的勇氣——對不起!  

  ***************

  走出醫院的長廊,樊落星停住了腳步,「駱醫生,謝謝你幫我!我一個人可以回家,就不麻煩你送我了。」她不想麻煩人家,畢竟駱醫生已經幫了她這麼多。  

  駱上天也不管她的拒絕,拉著她的手臂直往停車場奔,「沒什麼麻煩的。」  

  「可……」  

  落星正想說什麼,一個清脆卻帶點嘲笑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醜男!」  

  駱上天狠狠地瞪了回去,會用這個稱呼叫他的,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惡女,我什麼地方惹了你,你又來找我茬?」  

  「我看你不順眼,這個理由夠不夠?」柳燕脂訕笑著慢慢走了過來,見到落星,她顯得很高興,「落星,你怎麼跟這個醜男在一起,滄浪呢?」  

  在落星心裡,柳燕脂是滄浪的女朋友,還是她用力撮合的。現在海滄浪又來追她,落星總覺得自己無顏見她。所以見到她,她是渾身的不自在,連眼睛都不敢看向她。  

  「燕脂,你來找滄浪啊?他還沒走,你現在去找他,還來得及。」  

  感覺到她閃躲的表情,柳燕脂猜出了一個端倪。正好,今天她也是為了解決這件事而來的,擇日不如撞日,今兒個就把所有的煩惱一起解決掉吧!  

  「我不找滄浪,我是來找這個醜男的。正好你也在,我們一起去喝杯咖啡吧!」她向駱上天使眼色,讓醜男幫忙把落星給拖去。  

  駱上天正好要把這個疙瘩給解開,兩個人頓時化敵為友,一致對外,「落星,就一起去吧!」  

  禁不住兩個人的軟磨硬泡,落星只得上了車,跟著他們來到了「WISH」咖啡屋。  

  找了個安靜的位置坐下來,三個人捧著手中的咖啡誰都沒有先開口的意思。因為各自心裡明白,現在誰先開口誰倒霉。  

  落星不開口,因為她自覺理虧,覺得對不起燕脂。  

  柳燕脂不開口,因為她想賭一口氣,結果加入了這場鬧劇,害得落星誤會,她自覺害人不淺。  

  駱上天不開口,因為是他一時興起,推了一把波,助了一回瀾,誰知道眼前這個惡女真的答應了下來,搞出現在這麼多事!  

  三個人就這樣僵持著,終於,善良的胖妹妹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她向柳燕脂行了一個九十度的大禮。  

  「對不起!燕脂,我糊里糊塗把你推給了滄浪,我以為他是喜歡你的……不對!不對!他是喜歡你的,你這麼好,他怎麼會不喜歡你呢?可是現在他又不喜歡你了……不對!不對!我到底在說些什麼啊?反正你很好,我不好;你是對的,我是錯的;你可以打我、罵我……」  

  「噗嗤——」一聲爆笑打斷了落星未說出口的道歉。落星茫然地直起腰看向身邊的柳燕脂和駱上天。一個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另一個差一點滾到了桌子底下——簡直誇張之至。  

  「我說錯什麼了嗎?」她暗自檢討著。即使是她說錯了話,他們也沒必要有這麼大的反應啊!  

  柳燕脂好不容易地忍住了笑,非常抱歉地擺擺手,「落星,其實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和滄浪認識這麼多年,我們兩個人要是能來電早就來電了,不會等到你來把我推銷給他的。」  

  這下子落星更加糊塗了,「可你當時明明答應了啊!」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這個,她就一頭的火,「那是因為這個醜男說我什麼不小了,也該交個男朋友什麼的。然後我才說『好!滄浪,我願意跟你試著交往』。」  

  「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必然的關係嗎?」落星還是一片模糊。  

  柳燕脂將這個問題拋向一邊,「反正,我對滄浪根本就沒那個意思,我和他也早就說清楚了。你啊!就別想著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問題,趕快想想你和滄浪之間的事是正經。」  

  「我……我和他之間哪有什麼事?」落星垂著頭,撥弄著碟上的咖啡勺。  

  駱上天終於逮到開口的機會,「現在你們之間還有事,要是你再猶豫下去,你們之間可就真沒事了。」  

  「你什麼意思?我聽不懂。」落星是真的聽不懂,她的神經原就比較適合直線運動,不習慣曲線運動。  

  「什麼意思?」駱上天開始下狠藥,「你想啊!你左一次拒絕、右一次逃避,再這樣下去,滄浪肯定受不了。一旦他受不了,他就會作出最壞、最狠、最決絕的決定。到時候,你們之間的關係可是連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嘍!」  

  被他說得有些害怕,落星小心翼翼地問道:「他會作出什麼決定?」  

  「離開你!永遠地離開你!」柳燕脂接著駱上天的話說了下去,兩個人一唱一和相當完美,好似多年的搭檔,一點也不像抗戰了八年的敵人。  

  聽見柳燕脂的答話,落星的手一顫,幾滴咖啡濺了出來。「怎麼會這樣?難道我們就不能和過去一樣了嗎?我覺得那樣也挺好的啊!」  

  駱上天反問她:「可維持著那種不是兄妹、不是朋友,也不是情侶的關係,就真的能一輩子了嗎?」  

  「為什麼不可以?」落星總是希望可以維繫著那樣的關係,她害怕變數,害怕這變數將毀了她和滄浪間所有的交集。  

  柳燕脂抿了一口咖啡,淡淡地說道:」你們倆不再是當年的小孩子了,你們是成人,面對著整個社會。他需要愛,需要完整的家庭,需要生命的延續,同樣的,你也需要。滄浪已經明白地說出了他自己的心意,那你的心意呢?明白地說出自己的心意真的有那麼難嗎?」  

  她在責問落星的伺時,也在責問她自己。對她來說,明白地說出自己的心意真的很難很難,所以她才會徘徊在十字路口,舉步不前。  

  望著落星的沉默,駱上天拉過了她的手,「落星,咱們現在來打個比方。你從前不認識海滄浪這個人,現在你才接觸他、瞭解他,而他執著地追求著你,面對這樣一個男人,你會接受嗎?」  

  落星想了想,終於在柳燕脂和駱上天的目光中點了點頭,「我想我會接受,因為他真的是個很好的男人。」  

  「但你的心呢?告訴我,你的心——愛他嗎?」柳燕脂就是要逼出她的心裡話。  

  久久,落星將眼神聚集在了咖啡杯中,面對著那沉黑色,她惟有沉默不語。而她的舉動與神情已經將她的心意表露無疑,她是愛他的,只是她說不出口。  

  「既然你也愛他,那還有什麼問題嗎?」柳燕脂不明白,她無法說出自己的心意,是因為她不知道對方是否會給予回應。而海滄浪那麼愛她,他們之間還會有什麼問題?  

  將目光移到柳燕脂的身上,落星輕聲問道:「燕脂,你如果愛上一個男人,你會為他做什麼?」  

  「我可以為他做很多事啊!」柳燕脂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  

  「你首先要做的是讓他幸福,對嗎?」落星放下手中的咖啡,淡淡地說道,「我也一樣啊!我也希望滄浪能幸福。可你們看看我,看看我的樣子!如果我這麼一個『肥豬』穿著特製的新娘禮服和滄浪一起站在聖壇前面對上帝,那有多少人會嘲笑滄浪?嘲笑他娶了一個『肥豬』?」  

  駱—亡天的眉頭皺了起來,「落星,你怎麼會這麼想?別人怎麼看是別人,你和滄浪彼此相愛,別人也不能說什麼!」  

  「不是這樣的!」落星猛一抬手,將咖啡杯推了出去。同那一起推出去的,還有她愛他的心。  

  「我和他在一起二十二年,我胖,我被人笑——沒關係。可他因為我被別人笑,跟別人打架、受傷,這些沒有近百次,少說也有五六十次。我不願意他這一輩子都被我所拖累,我不願意啊!他為我付出的已經很多了,我還不起,我也不願意再負擔下去。他現在是喜歡我,願意娶我,可幾年以後呢?當他每天面對別人的嘲諷,他還能堅持現在的選擇嗎?他真的不會後悔嗎?這些問題圍在我的腦中已經很久很久了,我現在拒絕他,我們之間還可以維持原來的關係,如果我接受他的感情,再回饋他的心,一旦失去這所有的—切,我就什麼也沒有了。到時候,我會受不了的!我真的會受不了的!」  

  時間在沉默中凝固,好像所有的一切都靜止了似的。過了一會兒,空氣中突然發出一陣蒼涼的笑聲,柳燕脂抬起頭,對上的正好是駱上天失落的笑容。  

  「我真為滄浪感到不值啊!」駱上天苦笑著搖了搖頭,「枉他跟你在一起二十多年,用盡全部力氣來愛你,你卻因為自己的害怕而否定了他所做的一切。你甚至沒有睜開眼好好地看待他的努力,就將它全盤否定。這算什麼?你說這算什麼?」他的拳頭狠狠地砸在咖啡桌上,褐色的咖啡濺到了桌上,留下斑跡痕痕。  

  他的激動不僅嚇到了落星,也激起了柳燕脂的狐疑。他一向沒個正經,這一次對落星和滄浪的事卻出奇地用心,是因為什麼嗎?  

  將她們的驚恐放在一邊,駱上天非罵醒落星不可,「一個陪了你二十二年,一個保護了你二十二年,一個愛了你二十二年的男人的感情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你有沒有用心地聽他在醫院的喇叭裡說的那些話,他說你是他的『胖妹妹』,你也是他的『胖姝姝』——你到底有沒有用心去聽他的話?『姝』是美好的意思,在他心目中,你就是最美好的。對於他的心,你難道一點都不明白嗎?」  

  最後那幾句話,他幾乎是吼出來的。一時間咖啡屋裡的客人、主人都望著他們這一邊,沒有人議論,也沒有人嘲笑,大家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們,像是被什麼震撼著。  

  「你太自私了,樊落星!」駱上天深吸了一口氣,語氣也趨於緩和,「你自私地只考慮你自己的感受,而完全忽略了滄浪的心。說什麼是為他好、為他著想,說白了,你就是害怕受到傷害。可愛情裡難免會有傷害,你要是害怕,就去做修女嫁給上帝吧!」  

  「好了,駱上天!別說了!」柳燕脂瞥了落星一眼,回過頭狠狠地瞪了駱上天一眼,讓他閉嘴。  

  一直垂著頭的落星終於抬起了雙眼,朝著駱上天,她笑了開來,「你說得沒錯,那全是借口,我……就是害怕。因為太愛他了,所以我……害怕失去。」終於,她揚起足夠的勇氣面對她的愛。下一個表情,是微笑、感激的微笑——  

  「謝謝!謝謝你,上天哥!」  

  站起身,她跑出了「WISH」咖啡屋,帶著她的希望離開了這裡。  

  望著她遠去的背影,駱上天重新端起咖啡杯,深吸一口氣,混淆著咖啡的香氣,他找回了失去的記憶。在那裡,他曾經擁有的、曾經失去的,都由滄浪和落星替他彌補上了。  

  然而,遺憾依然存在。  

  望著他,柳燕脂的眼睛裡蘊涵了太多太多的困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想問我為什麼對落星這麼特別,為什麼這麼關心她和滄浪的事,是不是?」她尚未開口,他已經猜出她會問些什麼了。  

  她含笑的眼瞅著他,「那你願意告訴我原因嗎?」  

  「這個故事很長,你最好有足夠的耐心。」  

  在氤氳的咖啡氣中,駱上天將埋藏心底多年的遺憾告訴了自己的死對頭。也或許,從那一刻起,他們將不再是死對頭。  

  人世間很多緣分是說不清的!  

  ***************

  今日有些例外,東施公寓的大門敞了個大開,胖妹妹樊落星坐在門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對門。  

  她身後的俗妞兒溫霽華一邊為花施肥一邊搖晃著腦袋,「沒想到!真是沒想到!我們說了這麼多沒有用,『老母雞』做了這麼多也沒用。那個駱上天把你罵了一頓,一切問題就這麼解開了——看樣子,你真是欠罵啊!」  

  「或許讓『老母雞』把你揍—頓會更管用一點啊!」醜丫頭沐暖日左手寫著報告,右手計算數據,嘴裡還答著話——她真是天才!  

  落星已經夠自責的了,聽她們這麼說,她的頭都埋進了胸口,真成了一隻縮頭烏龜了。「你們不要再說我了!我知道我錯了,我改!我正在改!」  

  霽華將那盆修剪好的蝴蝶蘭放到她的懷中,「就不知道『老母雞』給不給你改正的機會哦!」  

  她的話頓時讓落星屏住呼吸,連瞳孔都放大了。  

  「你不要嚇她了!」還是暖日好心,「要是真的失去『老母雞』,我怕地這只『小雞』會以死謝罪啊!」  

  「喂!好了!好了!我的心情已經很亂了,你們就不要再火上澆油了。」落星不停地看著時間,都已經九點多了,滄浪怎麼還不回來,  

  看出她的焦急,暖日走到她的身邊蹲了下來,「放心吧!他一定會回來的,他不會丟下你的。沒有一隻『老母雞』會丟下自己的『小雞』不管。」  

  「更何況他的『蝴蝶蘭』還在你這兒呢!人家都把心丟在了這裡,收不回去的。」在霽華的心裡,說出了這句「我愛你」就再也收不回去了,所以她相信海滄浪不會就這麼輕言放棄的。  

  「落星,我相信上帝是公平的。」暖日撫弄著這盆蝴蝶蘭喃喃自語,「上帝沒有給我美麗的容貌,沒有給你姣好的身材,沒有給霽華優雅的氣質,可我相信他一定給了我們另一樣東西。這樣東西將指給我們另一條道路,另一條通往幸福的道路。」  

  落星微笑著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麼認為的,胖就胖吧!胖一點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刮颱風的時候,我不會被吹走,對不對?」  

  霽華躺在地上大笑了起來,「對啊!這個優點我怎麼沒想到?」  

  三個人說著笑著,時間很快就走開了,轉眼間已經是凌晨。  

  暖日看了看時間,拿來一條毯子為落星披上,「要不然,明天再說吧!反正明天說也不遲,他又不會平空消失不見。」  

  「就是!」霽華也覺得沒有必要非得死等下去,「或許他被什麼事絆住了,今晚不回來了呢!」  

  落星搖了搖頭,眼睛還是緊緊地盯著對門,「不!我就在這裡等他,等到他回來為止。一直以來都是他在追著我後面跑,我想該是我停下來,等等他的時候了。」  

  「那好!我們陪你一起等。」霽華也蹲在了門邊。  

  落星卻堅持讓她們回去睡,「不!你們都去睡吧!霽華你明天有案子,暖日也要工作,這麼晚了你們都去休息吧!」  

  暖日拉了拉霽華,「我們回房吧!讓她一個人在這裡等,有些事,是需要一個人去完成的。」離開之前,暖日將她喜歡的薰衣草茶放在了門口,替她攏好毯子,她這才和霽華回了房。  

  ***************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過,夜色沉重,當杯裡的薰衣草茶見了底,樓梯口終於傳來了落星等待的腳步聲。  

  聽見腳步聲,樊落星慌忙站了起來,毯子順勢掉在了地上,她顧不得去揀起。奔到樓梯口,她被眼前的情景嚇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牽牛花……牽牛花居然長了腳?  

  密密麻麻的牽牛花圍成了兩個人那麼大,牽牛花的下面露出了一雙人的腳,還穿著鞋呢!  

  「有鬼啊!有鬼……」她驚嚇過度,只能喃喃地嚷著。  

  「什麼鬼啊!是我!」那熟悉的聲音喚回了落星的神志,牽牛花慢慢地移了開來,露出海滄浪小半張的臉。  

  「滄浪?」落星小心翼翼地移了過去,果然是他!她微微歎了口氣,湊到他的身邊,「這麼晚了你幹嗎把自己埋在牽牛花裡?你要做花鬼嗎?」  

  海滄浪將牽牛花緩慢地安放到樓道的地上,生怕碰壞了那上面的花蕊。這才抽出空檔白了她一眼,「什麼花鬼?你怎麼老是鬼啊鬼的,搞不好真把鬼給招來了。」  

  「那你這是做什麼?」胖乎乎的身體蹲在他身邊,落星心裡直犯嘀咕:他這神神秘秘的,在搞些什麼啊?  

  海滄浪也不回答她,自顧自地忙碌著,全部心思都放在這滿地的牽牛花上。  

  見他不說話,落星也不好多言,蹲在他的身邊,時不時地瞟他一眼。  

  被她瞟得不自在了,海滄浪回頭看著那張粉嘟嘟、胖乎乎的小臉,「這麼晚了,你不去睡覺看著我做什麼?」  

  經他這麼一提醒,她才想起自己一直在等他,「我……我在等你,我有話……有話跟你說。」  

  「你在等我?這麼晚了你不睡覺,等我做什麼?」海滄浪將目光集中手中的牽牛花上,心裡盤算起她要說的話是好亦或是壞。  

  落星揪著衣角,吞吞吐吐地開了口:「是這樣的!今天我和駱醫生、燕脂一起去喝咖啡,燕脂說她不喜歡你,你們倆之間也沒有那種……那種關係,然後駱醫生把我罵了一頓,再然後我就回來了。」  

  海滄浪懸了半天的心就得到這樣的答案,他火氣大,口氣也沖了起來:「你等到現在就是為了跟我說你今天的行程?」  

  「不是!不是……」樊落星啊樊落星,你怎麼這麼沒勇氣啊?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深吸一口氣,她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抓住海滄浪的手,她用深情的眼眸凝望著他,「滄浪,我想跟你說……」最關鍵的時候,她卻停了下來,換上一張微笑的面容,她認真地問道,「我在說這些話之前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問吧!問吧!」海滄浪不耐煩地擺擺手,再這樣被她折騰下去,他非瘋了不可。  

  「好!那我就問嘍!」她瞄了他一眼,「我真的要問嘍!」  

  海滄浪連撥弄牽牛花的心思都沒有了。「你就快問吧!」  

  「先說好,你不能生氣。」落星先討到一張免死金牌,這才敢開口,「世上有那麼多的女孩,你為什麼喜歡我這個『肥女』?」  

  她一直在問他這個問題,上一次他沒有解釋好,使得他們之間的問題更加嚴重。這一次,他不能再含糊其辭了。  

  「落星,你記不記得上次在我家,你說鎖和鑰匙之間的關係?」  

  落星點了點頭,那次她是為了避免尷尬,才沒話找話講的。  

  她完全沒有想到,她隨口而出的那番話對於海滄浪來說,卻有著巨大的意義。  

  「當時你說,鎖和鑰匙,一個鎖住、一個打開,兩樣物件卻又要完美地結合在一起,而且這個鎖只能用這把鑰匙來打開。沒了鑰匙,要麼就是鎖打不開,要麼就得廢了這把鎖。若沒了這把鎖,鑰匙也就沒有了任何作用,只能將它丟棄——當時你就是這麼說的。」轉過頭,他望向她的眼眸深處,「你覺得這像不像你和我呢?」  

  「滄浪……」她漸漸明白了他想表達的意思。  

  「我覺得,你和我,既是對方的鎖,也是對方的鑰匙。只有彼此能鎖住對方,也只有彼此能打開對方。兩個人失去了對方,幸福就會被丟棄。」將精力重新集中到牽牛花上,海滄浪直截了當地說出自己的感受,「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不過我就是這麼想的。至少對於我來說,你既是我的鎖,也是我的鑰匙。」  

  「對於我來說,你是我的鎖,你也是我的鑰匙。」  

  終於!落星終於將自己最真實的感覺說了出來——「從那個大哥哥告訴我,女孩子有了『朱』就變成了『姝』——從那一刻起,大哥哥就鎖住了胖妹妹的心,他也就成了胖妹妹心裡的鑰匙。後來,大哥哥上了醫學院,胖妹妹為了能和大哥哥在一起,為了能成為真正的『妹』,就報考了護士專業。這……就是我的心情。」  

  猛地抬起頭,海滄浪的眼中有著難以置信,「落星,你……」  

  「這盆蝴蝶蘭,我也把它送給你,我們一起種它吧!」不好意思說出那句話,她只能用這種方式來表達。  

  回望著她,海滄浪可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她,「你不擔心我十年、二十年以後會後悔嗎?」  

  「擔心!」她一本正經地點點頭,「我還是很擔心,不過我做好了打算。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後悔了,我會還你自由。畢竟,擁有一段曾經的美麗,總比什麼都沒有來得強啊!即使……即使在這過程中我會承受傷害。駱醫生說得對,愛情裡面總是要冒風險的。有得有失——這很公平。」  

  她長大了!她真的長大了!她不再是需要他跟在身邊保護的「胖妹妹」,她真的成了他的「胖姝姝」——那樣的美好!  

  將她攬在懷中,兩個人席地而坐。海滄浪在她的耳邊喃喃低語:「落星,正像你說的那樣。我現在不能保證將來我一定不會後悔,但至少我可以保證,我盡量讓我們兩個人對這段愛情都不後悔。」  

  「我相信你能做得到!」從她出生三天起,他所承諾她的每件事都做到了。這個承諾她會陪他一起完成。  

  解決完這最大的問題,海滄浪舒了一口氣,看著滿地的牽牛花,他的臉上湧起感慨的笑容:「今天你跟上天一起走的時候,我想了半天,想著怎樣能讓你明白我的心意。等我忙了大半夜,你卻自個兒就明白過來了。」  

  「忙了大半夜?」他這麼一說,她倒是想了起來,「對了!你今天為什麼回來得這麼晚?」  

  「為了它們啊!」海滄浪瞥了一眼滿地的牽牛花。  

  落星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它們……它們怎麼了?」  

  「你稍等片刻。」海滄浪趴在地上,再次擺弄起了滿地的牽牛花。不一會兒的工夫,他拍拍手站了起來,」看看!你站起來看看!」  

  落星站起身,望著擺滿樓道的牽牛花,連眼睛都亮了起來,「星星!你把牽牛花組成的一個六個角的星星!真漂亮啊!」  

  忙了大半夜,能看見她這樣的反應,他已覺得非常的滿足。從身後抱住她,他靠在她的軟乎乎的肩膀上靜靜地說著:「下午的時候我只想著要讓你明白我的心意,我去了花店,我問花店的老闆娘,什麼花可以表示愛情的堅固。她告訴我是牽牛花,可這種花沒什麼人買,所以我跑遍了所有的花店也沒找到。最後一家花店的侍應生告訴我,一家花屋旁種了一些牽牛花。所以我又開車去了那裡,好不容易才弄來了這些牽牛花。我想告訴你,我的愛情……永固。」  

  望著牽牛花組成的六角星星,落星感動得眼眶都濕了。「謝謝!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一切!一直以來,總是你在為我做這做那,我從來沒有好好地為你做過什麼。」  

  「不!其實你為我做了很多。」海滄浪笑得很坦然,「你讓我成為真正的海滄浪,一個懂得愛、守候與爭取的海滄浪——我喜歡現在的自己。」  

  將雙臂完全地伸展開來,他終於可以將她的整個身子擁在懷中。「你是落入海中最大的繁星。」  

  「你是承載落星的滄浪。」她感謝上蒼以另一種形式給了她幸福的回報。軟軟的小手反擁著他,今生她將用另一種身份擁抱他。  

  落星因滄浪而璀璨,滄浪因落星而光芒。  

  落星將那盆蝴蝶蘭放在牽牛花組成了六角星星中間,他們的愛在希望中永遠堅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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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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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醫院請了幾天假,海滄浪和樊落星回老家報備他們準備結婚的消息。  

  近家情切——但落星如今是近家膽怯!越是快到家了,她就越是心驚膽戰。  

  「落星,你怎麼了?怎麼手冰冰的?」海滄浪察覺到了她的不正常。  

  「我害怕!」她是真的害怕,連腿肚子都在打顫。  

  這海滄浪就不明白了,「你害怕什麼?這是回家,又不是上戰場,有什麼好害怕的?」  

  「可這次回去要告訴海爸爸、海媽媽,還有我爸爸、媽媽我們要結婚的消息啊!」一想到這事,她頭皮都發麻。  

  她這麼說,他就更不明白了,「你又不是不認識他們!你爸媽將我當成他們的兒子,我爸媽將你當成他們的女兒,大家都這麼熟了,有什麼好怕的?」  

  「可現在是女兒變兒媳,兒子變女婿啊!」她怕嚇到老人家,更怕海爸爸、海媽媽不接受她這個胖兒媳。畢竟,一開始的時候,她的任務是給海滄浪找另一半,怎麼知道找著找著就找到她自己身上來了。  

  海滄浪倒沒有她的那些顧慮。「我想這樣的結局他們應該更高興才是,這樣我們兩家可就成一家人了。別想了!別想了!這都到了!」  

  落星抬眼一看,可不!車已經停在家門口了。這是海滄浪的家,一牆之隔的後面可就是她自己的家了。  

  「先去你家,還是先去我家?」海滄浪徵求她的意見。  

  落星的腳在家門口生根,她現在哪個家門也不想進,心裡怕死了!  

  沒等他們進去,樊媽媽從海家的大院裡迎了出來,「滄浪、落星你們倆愣在外面幹什麼?還不快點進來!」  

  海滄浪答應了一聲,接過落星手中的行李,順便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笑容,「進去吧!大家都在等著呢!別怕,一切有我!」  

  落星狠狠地吸了一口氣,大步跨進了院門,那神情大有「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架勢。  

  將行李放在門廊內,兩個人牽著手走進了客廳。一切都是老樣子,海爸爸和樊爸爸兩個人正在下圍棋,海媽媽和樊媽媽弄著水果、點心,一邊吃一邊聊著什麼。  

  看見他們兩個站在客廳的中央,四位老人只是匆匆掃了他們一眼,又各幹各的了。  

  海滄浪緊握住落星冰冷的小手,向著四位長輩徐徐開了口:「我們準備結婚了。」  

  四位長輩好像什麼也沒聽見,繼續幹著手裡的事,一點也不受其影響。  

  海滄浪又重複了一遍,這回他說得很大聲:「我們準備結婚了。」  

  還是沒反應!  

  這下子落星可慌了神,她一雙眼睛四下瞧著,一顆心就快跳了出來。「你們……你們要是有什麼意見就說啊!」這種沉默的氣氛最讓她受不了了。  

  「你們不是要結婚了嘛!我們會有什麼意見?我們能有什麼意見?」海爸爸看看兒子,再瞧瞧落星,他反倒覺得他們很奇怪。  

  海媽媽拉著落星坐到自己身邊,教訓起兒子來:「結婚就是了!說那麼大聲做什麼?好像我們聾了似的。」  

  這下輪到海滄浪慌亂了起來,「你們難道一點也不好奇,這個『我們結婚』到底是誰跟誰結婚。」  

  樊媽媽因為他的問題笑了起來,「除了你娶落星、  

  落星嫁你,還會有另外一種選擇?」  

  「媽,你怎麼知道?」落星可是好奇得要死。她都是才知道自己要嫁給滄浪,媽媽又是怎麼知道的?  

  「這還用說嗎?」樊爸爸趁著下棋的工夫解釋了起來,「從你讀高中的時候起,我和你媽媽就覺得你對滄浪不像是對哥哥的那種敬愛。你海爸爸、海媽媽也覺得滄浪對你不像是對妹妹的喜歡。兩廂湊合湊合,我們還能怎麼認為?只能等你們長大,事業安定下來後,兩家變一家囉!」  

  「哈!我們自己沒看出來,你們全看出來了?」海滄浪不得不說,「薑還是老的辣。」  

  說起這個來,海媽媽可得意了,「說你們這兩個孩子也真是笨得可以!明明兩個人都離不開對方,彼此就愣是不知道。害得我只好藉著催滄浪趕緊結婚的把戲來撮合撮合你們,誰知道還是弄了這麼長時間你們才回來說準備結婚。」  

  「是!是!是!」海滄浪連連點頭,「你們都聰明,就我和落星是笨蛋兩顆!」  

  樊媽媽拍拍他們兩個,「行了!你們繼續忙你們的工作啊、醫院啊,我和你海媽媽開始準備婚禮,等準備得差不多了,你們再回來看看還差些什麼,然後——結婚!」  

  將女兒的手放在海滄浪的手中,樊媽媽多年的心事總算是了結了。「滄浪啊!落星一直是由你照顧的,今後她還是由你來照顧。把她交給你,我放心!」  

  相對於樊媽媽的懷柔政策,海媽媽使的可就是大棒威嚇了,「你要是敢欺負落星,看我和你爸爸不扒了你的皮。」  

  「滄浪會對我很好的!」落星代他作答,可見她對他有多信任。  

  四個長輩放下心來,兩位父親繼續下著他們的棋,兩位母親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盤算起婚禮的各項事宜。  

  沒想到事情這麼快就解決掉了,落星和海滄浪頓時鬆了一大口氣。兩個人躲開四對、八目視線,躡手躡腳地走到樓上海滄浪的房間,他們依靠著彼此躺在了床上,好好放鬆緊張了許久的神經。  

  突然間,落星好像想到了什麼,她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我不能做一個七十五公斤的新娘!」  

  猜到她想減肥的主意,海滄浪先說出了自己的心意:「我不喜歡抱著你像抱著一堆排骨,你現在這樣挺好。」不是安慰她,他說的都是實話。抱慣了肉乎乎的她,突然給他一個骨感美人,他的口味還真換不過來呢!  

  她才不會因為他這幾句話就改變自己的心意。「滄浪,離婚禮還有一段時間,我要去運動減肥班報名!我要把體重減下來,這樣穿婚紗才漂亮。你說好不好?」  

  「不好!」他半闔著眼,想也不想地回答她。  

  「為什麼不好?我又不是節食減肥,不會影響身體健康的。」身為護士,她才不會做傷害身體的事呢!  

  她要答案,他就給她答案,「運動減肥安排的運動量是超負荷的,你想短時間內把體重減下來,你想累死你自己啊!而且身為一個護士,你需要保持充足的體力。疲勞會出事故,出了事故可是會讓病人有生命危險的。」  

  第一條方案不行,她還有第二條,「那我去吸脂吧!把脂肪抽掉,一下子就瘦了。這個方法總可以了吧!」  

  「不可以。」他再次否定她的提案,「你的身體條件不是很好,這種吸脂手術對你會有危險。」任何血小板過低、某個內臟有問題、皮膚彈性不好或身體素質不夠強的人都不適合做吸脂手術。  

  這下子,落星可苦惱了,「這下該怎麼辦?我不能漂漂亮亮地穿婚紗了。」  

  他就知道她的願望,所以他早就有了安排。「一種十七八世紀的禮服是收胸不收腰的,一位意大利的婚紗設汁帥沒計了一系列的仿古婚紗,也很漂亮。我已經訂了婚紗款式,過幾天我們回去的時候,它就會躺在『東施公寓』的桌上,任你挑選你喜歡的婚紗樣式。」  

  「滄浪,你太棒了!」落星開心得忘乎所以,在他的臉頰邊親了一下。  

  他回吻著她,在唇息間話語呢喃——「誰讓今生我摯愛你這個胖妹妹呢!」  

  胖妹妹,其實……挺可愛——不是可憐沒人愛,是可心讓人愛!  



  一全書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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