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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佳】情墜俗妞兒-東施公寓之3(全文完)

【於佳】情墜俗妞兒-東施公寓之3(全文完)

  「我是一個俗妞兒,咿呀咿呀喲!」

  他自認氣質高雅、風流倜儻,

  但天妒「雅」顏——

  居然給他派個渾身冒著俗味的俗妞兒?

  置之不理?不成!

  改頭換面?失敗!

  難道要他與這俗妞兒同流合「俗」?!

  沒門!連窗縫都沒!

  但是……不過……其實……

  她霽華般的心兒早已溫潤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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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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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氣質看齊  

  第一眼見到她——長相、身材、氣質,一個都不能少!  

  東施公寓這一系列,我就是圍繞這三個方面展開。醜丫頭、胖妹妹,最後出場的就是這個俗妞兒!醜丫頭理智型,她的故事理智中帶冷淡;胖妹妹溫柔型,她的故事溫敦並柔情。至於這個俗妞兒,平時風風火火、俗俗土土,咱們的故事也應當熱熱鬧鬧地演下去。  

  和俗妞兒搭配的男士叫郗偉廣澤,是個身邊環繞著各類氣質型美女的傢伙。其人氣質出眾,最喜氣質型人類——不分男女,連身邊的員工都要求氣質高雅。如此一個崇尚氣質高雅的男人究竟會愛上怎樣的女孩呢?  

  這個故事就有答案了!  

  現代人很講究自己的氣質,也很注意觀察他人的氣質。有身份的人是貴族氣質,有錢的人是富貴氣質,有地位的人是領導氣質,有頭腦的人是學者氣質;明星有明星氣質,白領有白領氣質……總之,「氣質」是個高雅的名詞。而「俗」呢?俗可以是民俗,可以是庸俗,也可以是通俗的、大眾的。我將這個「俗妞兒」定位在通俗、接近自然、接近凡俗的位置上,於是就有了這個故事。  

  來研究研究「氣質」這個詞,《辭海》上是這樣解釋的:其一,風骨,指詩文清峻慷慨的風格;其二,心理學名詞,人的個性心理特徵的組成部分之一,後詞義轉移為人的相當穩定的個性特點。  

  由此可以看出,「氣質」這個詞屬中性名詞,不含褒義,所以「俗」——也是一種獨特的氣質。  

  來瞧瞧咱們蘊涵了獨特氣質的俗妞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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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DRAGON」商務集團的經濟實力排名世界頂尖,它的觸角在各個商業領域均有涉及。旗下的手機業一直處於這個行業的領頭羊地位,它的經營者是一位二十七歲的男子——郗偉廣澤!  

  九點整,郗偉廣澤準時出現在總裁辦公室,將Scherrer西裝外套掛在內置衣櫥內,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襯衫,這才端坐到真皮椅內。  

  他剛坐定,敲門聲隨之傳來,高秘書踩著優雅的步子走到了他的身側。一個屬於白領的微笑——「總裁,您的咖啡。」  

  「謝謝。」他禮貌地接過精緻的巴西咖啡,淺飲一口,他將微笑的眼迎上淡妝素裹的高秘書,「高秘書,你泡咖啡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良好的禮儀是氣質高雅的基本體現。  

  「多謝總裁誇獎。」高秘書沒有再浪費時間,拿出日程表,將一天的工作行程念給總裁。  

  廣澤一邊聽一邊從電腦裡調出今天的工作計劃,再作出自己的安排,高秘書一一記了下來。沒有多作停留,她就出去工作了。對她的舉動廣澤顯得很高興,掌握分寸、辦事迅速是白領氣質的一大體現。  

  在高秘書離開的下一秒鐘,廣澤的兩位得力助手——柳燕脂和杜宇聲走了進來。柳燕脂畢業於東方學院企業管理專業,是一個出色的謀臣,「似乎」很具白領氣質;杜宇聲出自「哈佛」,專攻計算機程序設計和信息管理,主管手機的開發和研究,「表面」上看來屬正宗學者氣質。  

  柳燕脂現在的位子是總裁助理,杜宇聲為副總,兩個人算得上是廣澤的左右手。  

  「郗總,這是我們設計的最新機型,請您過目,如果一切沒問題,近期將投入生產。」杜宇聲和郗偉廣澤私底下是很好的朋友,但工作上卻嚴守著上下級關係。  

  廣澤將他交上的設計放在一邊,「我已經組織了一個專家級會議,會對這次研發出的最新機型進行評估,很快會作出最後決定,並上報董事會。」  

  柳燕脂垂手立在一旁,「公司的法律顧問梁老心臟病突發進了醫院,現在我們缺少一個得力的法律人員,郗總您上次托狄南浦律師幫您物色一個好的經濟法律顧問,幾天前狄先生推薦了一個應屆畢業生,叫溫霽華——她今天將來公司報到。」  

  狄南浦在東方學院取得法學博士學位,精通七國法律,二十歲時就已經拿到四個國家的律師資格證了。狄家世代行走於法律界,狄南浦的父親狄術膺是久譽盛名的大律師,而狄南浦今年也不過才二十四歲,為人有禮、溫文儒雅、氣質高尚——最是廣澤欣賞的類型。  

  廣澤略點了一下頭,「既然是狄先生推薦的人選一定很優秀,她來了以後讓她來辦公室見我。」早上的忙碌先告一段落,廣澤端著咖啡透過總裁辦公室的透明玻璃看著外面忙忙碌碌的員工。他們中間,無論男女老少個個氣質上流、風度非凡。真不愧是他郗偉廣澤的手下!  

  他想起上次同行業的幾位老闆來公司洽談合作事項,一進入這棟大樓,他們就被公司的整體氣質給震懾住了。那次洽談的結果從那一刻起就已經定了!他郗偉廣澤不僅勝了,還勝得漂亮!  

  至於這個新來的法律顧問溫霽華——「霽華」是明月的意思,有著如此不俗的名字,人自然也不會差到哪去,而且她又是狄南浦推薦來的高材生,有風度翩翩的狄南浦放在那兒,按理說也該是氣質出眾的女孩。對!一定是這樣的!  

  郗偉廣澤已經開始有點期待見到這輪高雅聖潔的明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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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你是誰?」  

  一個小時之後,郗偉廣澤的總裁辦公室裡傳出一陣陣的咆哮,這巨吼聲將總裁平日風度翩翩的形象全給毀了。  

  此刻的廣澤連眼角都在抽筋,「你再說一遍!你是誰?」  

  「我是溫霽華啊!簡歷上有寫,很大的三個字——溫、霽、華!」溫霽華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搗著簡歷上寫有她名字的地方,順道她還冒出一句,「冒昧地問一句,老總你認識字嗎?」  

  廣澤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氣質全無,「我當然認識字!」難道他是文盲嗎?這都是什麼跟什麼?他怎麼跟她討論起這個問題來了?  

  言歸正傳!言歸正傳!廣澤走到她跟前,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從前到後再次打量了一番。然後他湊到她跟前再度確認,「你……是狄南浦的學生?」  

  霽華睜大眼睛點了點頭,「對啊!就是狄先生推薦我到這兒來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沒有!什麼問題也沒有!」就是他出了一身的冷汗,「你先去外面坐坐!坐坐!」  

  不由分說地,他將她推到了門外。關上門,他在第一時間撥了狄南浦的電話,「狄南浦,我限你在十分鐘之內趕到我的辦公室裡來!要快!救人要緊!」  

  掛上電話後五分鐘,廣澤的心緒仍難平靜,他站在窗口望著在門外瞎轉悠的霽華,內心有著說不出的……窩囊!他只盼著狄南浦能趕快趕來,把這個麻煩給他帶走!越快越好!  

  可惜狄南浦並沒有如他所願,人家在一個小時二十五分鐘四十九秒之後才慢吞吞地到達了「事發現場」。  

  狄南浦從電梯裡一出來,就瞥見了這兒看看、那兒瞧瞧的霽華。他在接到廣澤電話的那一刻就大致猜出了問題所在,不!準確地說,他在將自己的得意門生推薦給廣澤的時候就估計到了自己一定會走上這一趟。只不過,廣澤的反應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大。反正這就是他所想要的結果嘛!廣澤是越氣越好!  

  「霽華!」他走到霽華的身邊,微笑地看著自己的得意門生。  

  見到他,霽華顯得很高興,「狄先生,你怎麼也來了?」  

  狄南浦一句話帶過,「我和郗總有事要談,你見過他了?」  

  霽華點點頭,隨即拿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湊到狄南浦的耳邊,小聲地說了起來,「我告訴你哦!這個老總奇奇怪怪的,不會是有什麼問題吧?狄先生,你靠近他的時候要小心哦!說不定什麼時候他會咬人的。」  

  「咬人?你說他會咬人?」狄南浦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不讓它爆笑出來。一向氣質高雅、風流倜儻的郗偉廣澤給人說成會「咬人」,他要是聽見恐怕真的是要「咬人」嘍!  

  「你不信啊?」霽華掰著手指舉例說明,「他說話的時候都是用吼的,連眼角都在抽筋,看上去就像是快瘋了一樣。搞不好,他真的會咬你的!」  

  「對!對!對!」狄南浦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他還得不停地點頭,「你說得對!我要小心一點,跟他保持一定距離,免得他咬我。」哈!哈!郗偉廣澤啊郗偉廣澤,你一世英明就要毀在我得意門生的手上了。  

  他笑得得意,霽華看得奇怪,「狄先生,你怎麼了?為什麼一直笑一直笑?你不要緊吧!」今天真是奇怪了!她怎麼盡遇到怪人啊?  

  狄南浦收住笑容,一低頭瞥見了她膝蓋上的灰塵。彎下身子,他替她將灰塵撣去,「霽華,你又趴在地上了吧?」  

  「我想看看這裡有沒有螞蟻嘛!」她喜歡螞蟻!她很喜歡很喜歡螞蟻!還有蚯蚓、西瓜蟲之類的小寵物,她簡直愛死了它們。  

  狄南浦笑著反問她,「這麼乾淨的地方怎麼會有螞蟻?」就是有,也早給廣澤請來的專業滅蟲部隊給消滅乾淨了。她還不知道呢!她未來的總裁有輕微的潔癖。  

  「好了,你在這裡等著我,我去見那只會吃人的怪物,一會兒叫你。」將她暫時安放在門外,狄南浦做好了打一場反擊戰的打算。  

  跨進總裁室的大門,戰鬥這就打響!  

  ***************

  一進門,狄南浦先採取主動攻勢,「你這麼急著找我來做什麼?不會是出了什麼重大法律問題,找我來商量吧?」  

  「是啊!重大問題!的確是重大問題!」這幾句話郗偉廣澤是咬牙切齒地「咬」出來的。  

  看他那副神情,狄南浦暗自笑了起來。霽華沒說錯,他的表情還真像要咬人呢!隨意坐在他的對面,狄南浦還是一派溫文儒雅的樣子,「到底什麼重大問題?說來聽聽!」  

  「都是你幹的好事啊!」廣澤一邊順著氣一邊說下去,「我要你幫我找一個優秀的經濟法律人才坐鎮公司。你幫我找的這是什麼?」  

  「你說霽華啊!」狄南浦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霽華她很優秀啊!她沒有把簡歷拿給你看嗎?她二十一歲拿到律師資格證,主要針對的就是經濟法律問題。大學四年,她年年拿優秀獎學金,在各類比賽中連連拿獎,這次又以第一名的成績從東方學院畢業。無論是嘴上功夫、筆下文章,還是法眼追蹤,她都是最優秀的。有多少家公司搶著要她,要不是你跟我關係這麼好,我還不會把她推薦給你呢!」最主要的原因是,讓她在你身邊,可以順道懲治懲治你的「惡習」。  

  他郗偉廣澤注重氣質的惡習在東方學院可是聞名遐邇,多少人想找個機會整整他,現在這個機會被狄南浦抓住了,很多人都在等著看好戲呢!  

  廣澤自然不知道狄南浦打的鬼主意,他還一個勁地強調,「她的優秀我都知道!簡歷上都寫著呢!」她的才能的確讓廣澤佩服,可她實在不是他要的人才啊!  

  狄南浦還裝作不明白,「你要優秀的法律人才,我將最優秀的霽華推薦給你,還有什麼問題?」  

  「你看看她!你看看她!」廣澤將他拉到透明玻璃的邊上,從那裡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一舉一動,也可以看到他的得意門生都在做些什麼。  

  廣澤一邊指給他看,還一邊做著解說,「簡歷上說她二十二歲,可你看看她——綁著兩條老土的麻花辮,穿著T恤就跑來應徵。皮膚又黑又粗,還長著太陽斑,一看就知道她屬於那種下層勞動人民。如果她從事的是別的職業也就算了,可她將要擔任這麼大一個公司的法律顧問啊!以後她會經常和我一同出席一些商業活動、酒會、舞會、餐會,她這個樣子你要我怎麼帶出去?」  

  吸了一口氣,他的批判還將繼續下去,「還有,我在這兒看她很長時間了。她坐的時候雙腿張開,兩條腿不停地抖來抖去。偶爾還會揉眼睛、挖鼻子,簡直不堪入目。最奇怪的是,她好好的會突然趴在地上找來找去,不知道在找些什麼。起來的時候,手一拍這就算乾淨了!」  

  狄南浦擺了擺手,讓他住口,「唉呀!她不就是閒著無聊抖了抖腿,眼睛、鼻子癢抓了抓,沒事幹趴在地上找了一下東西——僅此而已!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一個女孩子家這個樣子,還叫『僅此而已』?你還說我『大驚小怪』?你讓我怎麼接受她?」說到最後,廣澤又咆哮了起來。  

  「行了行了!你就不要鬼叫了!」狄南浦受不了地摀住了耳朵,一個大男人叫起來的聲音還真不是一般的難聽。  

  「我不叫可以,你把她帶走,我絕對不會再叫。」廣澤受了嚴重的刺激,連氣質都顧不上了。  

  帶走?如果他就這麼把霽華帶走,他根本就不會把她推薦給廣澤。  

  狄南浦拿出自己溫敦的個性應對而上,「霽華在氣質上是差了點,但像她這麼優秀的法律人才也是很難遇到的。你可想好了!要是就這麼輕易地放走她,可就再也找不到這麼合適的人選了。你是以公司利益為第一位,還是以氣質第一位,自己權衡吧!」  

  廣澤不是不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可他公司裡所有的人都是那麼的有氣質,現在突然來了如此粗俗的妞兒,簡直就像一點黑墨染上了完美的風景畫——他內心實在難以接受!  

  感覺到他的鬆動,狄南浦再接再厲,「氣質這東西也是可以後天培養的,你就多花點時間培養培養她,說不定可以培養出一個氣質出眾、才華橫溢的溫霽華呢!」  

  做夢吧你!狄南浦在心裡暗笑,霽華的氣質已經非常非常的出眾,你廣澤要是能讓她改頭換面,我叫你「祖宗」!  

  廣澤心思一轉,「好吧!我錄用她。」話說得有點勉強,不過他總算是答應了。  

  狄南浦等的就是他這句話,撇開自己儒雅的風度,他一把拉開門叫了起來,「霽華!霽華,快點進來!」  

  此時的溫霽華正在玩著桌上的裁紙刀,她左丟右甩,在危險中尋找著刺激。聽見狄南浦叫她,她手一鬆,回了一句,「來了!」趁這工夫,刀尖直直地插進了高級地毯上——釘了進去。  

  廣澤正好瞥見這一情景,他摀住眼睛,已經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狄先生,你叫我啊?」  

  霽華很快就站在了廣澤和狄南浦的面前,由於剛才玩得太火爆了,她的額頭上細細地沁出點點汗珠。她也不在意,用手背一抹,這就算完了!面對她,廣澤再一次地闔上了眼睛,他只覺得前景一片黑暗。  

  狄南浦趁熱打鐵,「霽華,郗總請你擔任『DRAGON』手機公司的法律顧問,負責公司的法律問題以及一切有關工作。」  

  「哦!好!」她今天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她以為剛剛已經和這個會咬人的老總談好了呢!  

  廣澤叫來了助理柳燕脂,「燕脂,這位是溫霽華小姐,從今天起她將出任公司的法律顧問,你安排一下錄用合約等事宜。」他將一切推給了自己的助理,多看她一秒鐘,對他而言都是一種痛苦的折磨。  

  柳燕脂看到這位新同事的第一眼,絕對只能用「驚訝」來形容。剛剛在外面的時候,她已經見到了她,她還以為霽華是新來的打工小妹呢!沒想到,她就是溫霽華,他們請來的法律顧問!更讓她感到驚訝的是,一向注重員工氣質的總裁怎麼會錄用這麼一個俗妞兒?  

  霽華友好地伸出手,「我是溫霽華,謝謝您的關照!」  

  「我是助理柳燕脂,歡迎您加入公司。」正式見面,柳燕脂覺得這個俗妞兒還不錯。  

  霽華又望向她的新任上司,「今後還請您多多關照,老總!」  

  廣澤只是點點頭、揮揮手,他只希望她趕快離開他的視線。  

  相對而言,霽華可就禮貌多了。在臨走之前她還不忘跟廣澤打招呼,「那我就出去了,老總!」  

  「你可以叫我『郗總』,也可以叫我『總裁』,請你不要叫我『老總』!」這麼俗氣的稱呼,好像他是暴發戶一樣,他忍受不了了。  

  在得到他的指正後,霽華朝他微微一笑,回了一句,「好的,老總!」就甩手出去了。  

  「她離開的時候甚至沒有順手關門的習慣!」廣澤想咆哮、想吶喊,可最終他只能頹然地倒在椅子裡,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冥冥中,他感覺自己的災難就此降臨了。  

  而一旁的狄南浦卻笑得幸災樂禍,能看到這樣子的廣澤,他真是沒白跑這一趟。放心吧!以後,他可就等著看好戲了!  

  ***************

  「為什麼我的右眼一直跳個不停?」  

  將銀灰色的跑車停好,郗偉廣澤提著公事包走向電梯。一路上,他的右眼一直在跳,跳得他心都慌了。  

  難道有什麼倒霉的事正在等著我?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倒霉的事,廣澤就想到昨天那個俗妞兒。最好不要讓他見到她,免得破壞了他一天的情緒。出了電梯,他會對直不打彎地走進自己的辦公室,絕對不往兩邊看,連瞄也不會瞄一眼。對!就這麼辦!  

  「刷」的一聲,電梯的門打了開來。廣澤的腳剛踏出電梯,整個人就愣住了。  

  花、草,還有泥土擺滿了原本空曠的樓道,連空氣的味道都變了。  

  廣澤的腳就像生了根,連動也不能動一下。在他的感覺裡,花、草、泥土等於螞蟻、蚯蚓和所有噁心的小昆蟲。他的雙手緊握成拳,全身都在不停地顫抖。忍!忍!忍!為了他的風度,為了他的氣質,他一定要忍下去!  

  不行!他忍不下去了。中氣上行,他的怒吼如山洪爆發,「誰?誰把這些東西帶來公司?誰——」  

  「你好吵啊!」  

  一個小小的聲音從廣澤的眼皮子底下響了起來,他俯頭望下去,「是你?」越是不想看見什麼,就越是能看見什麼。越不想見到那個俗妞兒,就越是能撞到她。「你在這裡做什麼?」  

  溫霽華也不回答他,搬起一盆花草「登登登」跑了進去,然後又空著雙手「登登登」跑了出來。沒幾下的工夫,她的鼻尖、唇邊、手臂、腳底都沾染上了泥土,整個人看起來髒兮兮的。  

  廣澤終於忍不住了,在她抱起最後一盆花的時候跟在了她的後面,「你是公司的法律顧問,主管一切法律事務。你又不是花匠,你到底在搞些什麼啊?你有沒有聽見我的話?我在跟你說話啊!怎麼說我也是你的上司,對我的問題你該答應一下的,你……」  

  「現在好了,你自己看吧!」霽華將她辦公室的大門敞開,露出一個完全不同的空間。  

  整個辦公室裡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花花草草,色彩紛呈。這樣的佈置將廣澤特地請人設計、裝飾的現代化辦公室給破壞了個乾淨。  

  廣澤瞪大的雙眼瞧著這些花草和它們的主人,這下連嘴唇都顫抖了起來,「你這……這是幹什麼?這裡是辦公的地方,又不是植物園,你搞來這些東西做什麼?你要讓它們在中央空調創造的空氣和溫度中生長嗎?」  

  「就當是一個實驗吧!我相信我會成功的。」霽華可是信心百倍。  

  實驗?她拿他請專人設計的超現代化辦公室做實驗?廣澤的火氣「騰」的燒了起來——這裡是公司,他是總裁,他豈容她這等放肆下去!  

  「把這些東西搬回家去。」  

  霽華一點動的意思都沒有,一雙明月般的眼眸直望著他,「辦公的地方也應該種些花草,綠色植物可以改善空氣質量,比你買的那些空氣清潔劑好用多了。真的!郗偉先生,你要不信,我送你幾盆花,你拿去辦公室種種就會知道它有多好了!」  

  將花草擺在辦公室裡,就等於將塵土和昆蟲放在身邊,他就準備好隨時除塵和滅蟲吧!這種事,這輩子他是決不會做的。  

  「溫小姐,容我提醒你。這裡是你工作的地方,而你的工作性質與法律有關,法律需要的是嚴謹、準確。以後,你這個地方會來一些員工、客戶以及我們公司的合作夥伴。我不想公司的整體形象受到破壞,所以還請你將這些花草搬回家去。」他已經很清楚地解釋了他這樣要求的原由,她要是再不動,他可就要親自動手了。  

  「我不僅不覺得這破壞公司的整體形象,我還覺得這有利於改善公司的形象。」霽華撫弄著花草,說出自己的理論,「植物可以讓人的心情放鬆下來,人的心情一旦放鬆下來工作效率就提高了,工作效率一提高,公司的形象不就上去了嘛!法律這一行,就是太嚴肅、太嚴謹,所以才需要這些花草來調節一下氣氛,緩和一下情緒啊!我覺得這沒什麼不好,你說是吧,郗偉先生?」  

  廣澤不想再和她就這個問題爭辯下去,「總之,公司的形象需要統一,你必須照辦。還有,你平時穿什麼,我不管你,但工作的時候,你必須穿套裝,並化上淡妝。這是公司的要求!」  

  「我這樣有什麼不好?」霽華拉拉身上的T恤、牛仔褲,「這樣穿很舒服啊!公司裡不都是同事嘛!天天見面,有必要穿得那麼正式嗎,郗偉先生?」  

  「我不叫郗偉先生!」廣澤再度咆哮,她一口一個「郗偉」,他的氣質實在是堅持不下去了,「我姓『郗』,排在『偉』字輩,名『廣澤』,你可以叫我郗先生、郗總、總裁——就是不要叫我『郗偉先生』或『老總』!」  

  聽見他名字的由來,霽華一副很驚奇的樣子,「你不是倭寇……我是說你不是小日本啊?我一直以為你是日本人呢!我還在想你一個小日本中文說得這麼好,真是難為你了。」  

  「我連半點日本血統都沒有。」為什麼?為什麼每個人見到他,總是將他跟日本人聯繫在一起。他長得很像日本人嗎?鏡子!他需要一面鏡子!  

  「你好像很生氣。」不是霽華會察言觀色,實在是她覺得這位郗偉先生……不!是郗先生又出現那種想咬人的表情了。她得好好解釋一下,免得他氣得腦溢血,就這麼駕鶴西歸。瞧她多有禮貌,連送給長者歸天的措辭都拿出來了。  

  「其實,日本人跟中國人從長相上看差別不大的,說不定幾千年前還有點血緣關係呢。你也不用太在意,是日本人就是日本人,沒什麼大不了的,你說是不是啊,郗偉先生?」  

  廣澤的火氣已經燒到了臉上,就連他的牙也磨得直響,深吸幾口氣,他一字一頓地告訴她,「我、姓、『郗』!」  

  「我知道你姓『郗』,你不用說得這麼大聲,我耳朵又不聾,我能聽見,老總!」霽華受不了地摀住了耳朵。這個總裁怎麼回事,說話都是用吼的嗎?  

  「你……你這個……」廣澤在心中不斷告誡自己,要沉住氣!要沉住氣!他一世英名不能就這麼毀在一個俗妞兒手上。  

  腳步紮在地上,廣澤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終於,他手一伸拉開了辦公室的大門,那舉止有些破門而逃的味道。  

  ***************

  才剛要出去,郗偉廣澤頭一抬,發現那幫平時看起來氣質高雅的員工正伸長了脖子像長頸鹿似的擁在門外看戲。首當其衝就是那個學者氣質十足的杜宇聲。  

  廣澤自覺這次面子丟大了,乾脆來個先發制人,「你在這兒做什麼?」  

  「認識新來的同事啊!」杜宇聲的理由十分充足。說話間,他向跟在廣澤身後的霽華打了聲招呼,「我是副總杜宇聲,很高興認識你。」  

  「我是溫霽華,我也很高興認識你。」這個男人還不錯,看起來不會咬人,一激動,霽華把實話給說了出來,「原來,不是每個老總都喜歡咬人哦!」  

  杜宇聲來了興趣,「老總喜歡咬人?誰說的?」  

  霽華比劃了一下廣澤,「他生氣時候的樣子,就像要咬人似的。不信,你自己看!」  

  各位同事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正好看見因為她的話而火冒三丈的總裁,別說!還真像要咬人呢!以前他們怎麼都沒發現?  

  廣澤感覺自己一下子從風度翩翩的佳公子變成跳樑小丑,更加怒火高漲。掃視著圍觀的員工,他拿出了總裁的氣勢,「都站在這裡做什麼?沒有工作了嗎?」  

  眼見老闆發火,大夥兒紛紛四散逃竄,惟有杜宇聲有膽子留下來看好戲。  

  「你還站在這裡做什麼?」現在的廣澤看誰都不順眼。  

  杜宇聲帶著特有的書卷氣笑了笑,他可是有備而來,「我有法律問題要向溫小姐求教。」  

  「歡迎!歡迎!快請進來吧!」霽華擠過廣澤的身體,將杜副總拉了進來。經過廣澤身邊的時候,她臉上的泥土不偏不倚正好擦在了他的Canali西裝上。  

  「你……」廣澤的眼睛都快充血了。他最不喜歡衣服上沾到灰塵,她現在居然把泥土蹭到他的西裝上。不用解釋!他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她是有心的。  

  快要氣背過去的廣澤大步跨出了霽華佈滿花草的辦公室,臨走時仍不忘「狠狠」地隨手關門。  

  裡面的霽華非常有禮貌地向總裁高呼起來,「老總,慢走啊!我就不送了!」  

  她興奮地轉過頭,正好對上杜宇聲探究的眼神,她用袖口抹了把臉,「你幹嗎這樣看著我?我的臉很髒?」  

  「你是故意的。」杜宇聲凝神看著她,臉上有著絕對的認真,「你是故意惹他生氣,又故意將臉上的泥土蹭到他身上。」  

  「對呀!要不然怎麼會這麼巧?我從他身邊擠過,正好把泥土蹭到他的西裝上。」霽華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姓『郗』啊?我讀中學的時候讀遍日本漫畫,對日本特別感興趣,還專門研究了日本的姓氏,我當然知道日本根本就沒有『郗偉』這個姓。」  

  杜宇聲更加不明白了,「那你為什麼要氣得他火冒三丈?」  

  「因為看他不順眼啊!」霽華理直氣壯,「這個郗偉廣澤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讓人看了就討厭。不挫挫他的銳氣,他又怎麼會同意讓我把這些花草給留下來呢?」  

  「想不到你還真有兩下子。」杜宇聲好心地提醒她,「廣澤不是個一般的男人,他不會這麼容易就改變他的思想和作風的,你最好小心應戰。」  

  「放心吧!我會把這場戰爭進行到底。」霽華信心十足。  

  看著這個身處花草中的俗妞兒,杜宇聲淡淡地笑了開來。這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孩,這世上恐怕也只有她的獨特氣質能夠克住講求風度的郗偉廣澤!  

  瞧!一場戰爭打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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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東方學院是一所綜合型高等學府,至今已有百餘年。各個分院散居於「落夕湖」湖畔,只要這世上存在的研究項目在這裡都有研究單位。種類齊全、教學嚴謹、科技尖端——是所有學生嚮往的地方。  

  為了方便學生就學,落夕湖畔有一些出租的公寓樓。溫霽華就居住在其中的一間公寓裡,和她合租的還有另外兩個女生,她們分別是研究和復原人類頭骨的沐暖日和在東方學院附屬醫院當護士的樊落星。  

  沐暖日是名副其實的醜丫頭,那種醜得讓人看一眼就難以忘記的醜丫頭;樊落星很胖很胖,像一個滾動的球體,絕對的胖妹妹;溫霽華出生花農之家,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俗妞兒。這三個人合租這棟公寓,就有多事的鄰居戲稱這裡是東施公寓。三個女生對自身條件倒也看得很開,於是這東施公寓的名字也就漸漸叫開了。  

  東施公寓的晚上沉浸在一片柔和的燈光下,三個女生坐在餐廳裡一邊吃夜宵一邊聊起天來。  

  暖日喝著溫熱的牛奶,問起了霽華工作的情況,「霽華,今天第一天去公司,感覺怎麼樣?」  

  「你跟上司相處得怎麼樣?」落星擔心她的脾氣會得罪上司。  

  雖然她們三個人同齡,但暖日二十歲就已大學畢業,憑自己超凡的能力留在了東方學院的人類頭骨研究所,去年又加入了一家名為「D.H.M」的特殊機構。她為人理智中透著冷漠,再加上她的工作又不大接觸活人,所以一直都很安穩。落星當護士已經有一年的時間,她的脾氣好得不得了,又有兩個在醫院算得上權威級別的男人幫忙罩著,所以她在工作上也沒什麼大問題。霽華就不同了,她性情耿直、嘴巴快,神經又粗,今天又是第一天去公司,暖日她們著實有些擔心。  

  相對於她們的緊張,霽華反而顯得自在多了,「你們不用擔心我,我覺得那家公司還不錯,就是那個老總討厭了點,喜歡咬人。」  

  落星的手一顫,裝滿薰衣草茶的杯子差點就此打翻,「什麼?你們老總喜歡咬人?」  

  落星的心裡立刻出現這樣一幅畫面:一個行將朽木的老頭子惡狠狠地看著手下年紀輕輕、細皮嫩肉的職員,露出奸笑的表情,員工們紛紛躲避他的目光。然後他從身後拿出一塊牌子,上面寫著「我是老總」,手下的員工就將初來乍到的霽華拖到了老頭子的面前,再然後,老頭子就張開了血盆大口……  

  「霽華,這家公司的工作咱們辭掉吧!天天跟這樣的老總在一起,那多可怕啊!」  

  暖日輕笑了起來,「落星,你別跟在她後面瞎緊張,霽華那是誇大事實!再怎麼說,『DRAGON』也是一家大型的跨國集團,霽華在的這家手機公司在全球手機業可佔據著領先地位。她的老總要是出產自食人族,我第一個把他抓去敲開頭骨做實驗研究,還會把他留在那兒當總裁?」  

  霽華因為落星的話差點沒笑破肚子,「我也就是打個比方,那個老總生氣的時候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好像要咬人似的。」  

  「是你讓人家生氣的吧?」看霽華那麼幸災樂禍的表情,暖日也猜出了八九分,「說!才第一天去公司你就怎麼惹人家了?」  

  「我可沒有惹他,是他自己火氣大要跟我生氣。」霽華還一臉很有理的樣子,「誰讓他不准我在辦公室裡擺放上花草!還一副很高貴的樣子,說什麼氣質啊!形象啊!那我就得讓他表現得氣質獨特一點。我只是說了幾句話,他就變成了一頭發瘋的獅子!我又順便將臉上的泥土蹭到了他的西裝上……」  

  說到這兒,她想了起來,「我發現這個老總有潔癖耶!不過是一點點塵土,他從我的辦公室一路撣進他的辦公室,中間彎彎曲曲,算起來有一兩百米的距離,他手都沒停過。」  

  落星非常同情她,「看樣子,你這個老總的確不怎麼好相處。」  

  暖日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此地的公司老闆大多是從東方學院畢業的,「DRAGON」商務集團每年從東方學院吸收大量的人才進行社會化培養,再讓他們在不斷的磨練中一步步走到企業的管理者。說不定,這個老總她認識。  

  「他叫什麼名字?」  

  霽華嘴裡含著燕麥粥,回答了暖日的問題,「他的名字很奇怪,叫郗偉廣澤。」  

  「是他!」暖日的眼睛忽然一亮,隨即笑了起來,「霽華,你的運氣有夠背的,居然碰到這個人做你的上司。」  

  「他真的會咬人?」落星到現在還惦記著這檔子事!  

  「不!他不是人狼,但對於霽華來說,他不是一個好對付的角色。」暖日緩緩地解釋了起來——  

  「華人中有幾大世家,首當其衝的是『卓家』,這個家族採取優勝劣汰機制。家裡的孩子出生時通通不姓『卓』,跟另一位直系親屬姓旁姓。等這個孩子長到二十歲左右,由卓家的大家長判定這個孩子的資質、能力,優秀者方可姓『卓』。旁姓的孩子將自動失去繼承權等一切卓家人的優勢,對他們來說這也是一種恥辱,所以幾乎每個卓家的孩子都不擇手段地想成功。也因為這種生存機制,一百多年來,卓家的勢力遍佈商界、政界、法界、醫界、科界,乃至黑道等各個領域。」  

  「這跟郗偉廣澤有什麼關係?」霽華聽了半天也沒聽出個頭緒。  

  「郗偉廣澤的曾祖父就姓『卓』。」暖日揭開了謎底,「他的曾祖父就是卓家人,掌管的是卓家的教育領域。可他的祖父沒姓卓,並不是他沒能通過測試,他是通過了,卻放棄了卓姓。他覺得卓家的競爭機制讓人失去了本性,是一種扼殺天賦的做法,所以他一直都隨母姓『郗』,他的兒孫有的也參加卓家的成年測試,有通過的,也有沒通過的。但無論通過與否,他們都堅持姓『郗』。這個郗偉廣澤在十九歲那一年通過了卓家的測試,他之所以能通過,憑借的是他的管理才華。」  

  落星一張胖乎乎的臉皺成了一團,「十九歲的人能有什麼管理才華?」  

  「他不僅有,他的管理理論還很特別。」對他的才華,暖日不得不大大佩服,「他將所有的管理集中在兩個字上。」  

  霽華的好奇心全被她勾了上來,「兩個字就能管理一家公司?到底是哪兩個字這麼管用?」  

  暖日涼涼地將這兩個字丟了出來,「氣質!」  

  「氣質?」落星和霽華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也沒瞪出答案來,「他就憑這兩個字管理公司?」  

  「當然不是!」暖日進一步解釋起來,「管理一家公司需要多方面的知識,這兩個字是他管理公司的特別之處。他認為一個人要有一個人的氣質,一處風景要有一處風景的氣質,一家公司也要有一家公司的氣質。這個氣質是公司的經營風格、管理風格,也是公司的生存風格。早在他大學一年級的時候就提出這樣一個管理理論,他認為一個公司的固定資產不僅有設備、信息儲量等硬性物件,還包括這家公司的信譽、名聲、名氣等軟性資本,這軟性資本合在一起就被他定名為『氣質』,這些就是一個公司的氣質。」  

  「這傢伙果然有兩手啊!」霽華不得不為他叫好,「試想,一個公司的信譽是經營的保證,名聲是籌措資金的抵押,名氣是無形的資產,有了這些再加上技術實力和先進的管理,他的公司根本是打不垮的堡壘。氣質!氣質!照他這麼說,一個公司的氣質的確很重要。」  

  暖日喝了一口牛奶,順水推舟說下去,「郗偉廣澤本人氣質出眾,在大學時就已經非常出名。他不僅對自身要求嚴格,他還要求身邊的人氣質高雅、風度尚佳。你說一個這麼講求氣質的人最不能容忍的會是什麼?」  

  「我這種俗人。」霽華對此倒是頗有自知之明。可她也感到奇怪,「暖日你怎麼會認識他?」  

  「我剛進東方學院的時候,他已經念大四,身為總學生會主席,『東方』風雲他佔去四分之一,誰會不認識他?」  

  其實,他們的認識並非這麼簡單。當時暖日埋首於頭骨研究中,完全不理身邊事,他郗偉廣澤就算是王子,她也不會認識。是郗偉廣澤先注意到了她這個醜丫頭,準確地說他注意到了她獨特的氣質——他是這麼說的。從某種角度說,他是第一個欣賞她的外人,所以她才會偶爾抽出空來瞭解瞭解他的情況。後來,她進入「D.H.M」,她那個「大嘴巴」老闆巫翰陽最愛說人故事,她這才知道了郗偉廣澤全部的背景。  

  不聽還好,聽了她的話,落星的疑惑頓時升起,「他佔去四分之一的風光,那還有四分之三呢?」  

  「還有那四分之三被『東方三劍客』佔著呢!」答話的是霽華,這個她可清楚著呢!  

  「『東方三劍客』——一個是我的老師狄南浦狄先生,一個是暖日的導師衛千暮,還有一個巫翰陽,他們三個從『東方』畢業後就組織了『D.H.M』公司。」  

  「能和『東方三劍客』齊名,可見這個郗偉廣澤有多厲害!」暖日更加擔心霽華的前景,「霽華,在他手下你可要小心對付。」  

  「放心吧!我自有辦法。」霽華信心百倍,「再難種的花我都能對付,一個會咬人的老總我還能弄不好?」  

  郗偉廣澤,你就等著接招吧!  

  ***************

  郗偉廣澤端坐在辦公桌的後面做著手上的工作,總覺得渾身不對勁。到底哪裡不對勁,他也說不出來,似乎有什麼事要發生。可他好好地坐在這裡,會發生什麼呢?  

  那個俗妞兒……只要一想到她,他就覺得自己全身的汗毛孔都已經立正站好。他真是悔不當初啊!他怎麼會答應狄南浦把她留下來的?當時就應該讓他把這個俗妞兒給帶回去的嘛!現在好了,平白給自己放一個不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就會爆炸,還炸得他一身灰,撣都撣不掉。  

  不去想!不去想!越想他心裡越不痛快,為了讓自己的心舒服一點,他決定來上一杯精緻的Cappuccino,改善一下緊張的心情。  

  廣澤接通高秘書的內線電話,「高秘書,請給我送來一杯Cappuccino。」  

  沒等到高秘書的回音,廣澤疑惑了起來,她不在外面嗎?  

  拉開總裁室的門,他走了出去——不僅高秘書不在外面,就連其他的工作人員也沒剩下幾個,這眼看著午休時間就快結束了,這些人都去哪裡了?  

  不遠處好像有喧鬧的聲音,循著聲音的傳播途徑,他一步步找了去,終於找到了聲音的來源,頭一抬——是那個俗妞兒的辦公室!  

  輕輕地推開門,他將身體隱藏在門的側後方,想看看門裡為什麼會發出這麼喧鬧的聲音。先說好,他可不是躲她哦!他只是不屑看到她罷了。  

  只見溫霽華席地而坐,身邊放滿了各式花草。他的高秘書,他的職員全都圍著她或坐或站。地上有茶、有點心,看樣子還挺豐盛。  

  霽華一邊招呼大家吃喝,一邊很沒氣質地嚷嚷著,「這種花茶女孩子要多喝一點,它可是滋補養顏的,喝多了會變漂亮哦!」  

  「真的?」高秘書首當其衝喝了一大口,「味道真的很棒耶!霽華,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是怎麼泡的,我回家也可以自己弄來喝。」  

  霽華飲了一口茶,「這個簡單,只是配料有點複雜,需要十二種干花。我幫你配好現成的,你只要拿回去沖泡就可以了。」  

  「那真是太謝謝你了,霽華,你真好!」高秘書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門外的廣澤心中燃燒起一小團火,這個高秘書怎麼說也是他的下屬,跟著他後面都三年的時間了。這溫霽華才來了三天,她就棄暗投明……不對!是叛主賣國。他待會兒非好好教教她什麼是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聽起來怎麼這麼彆扭?  

  外面的廣澤一個勁地生氣,裡面的大夥兒吃著點心聊著天,整個氣氛可謂和樂融融。  

  「霽華,你帶來的點心真好吃,在哪兒買的?」  

  說到這個,霽華可得意了,「這是和我同屋的一個女孩做的,她叫落星,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她會做很多很多樣式的點心,是一顆很可愛的落星。」  

  跟你同屋的女孩絕對好不到哪兒去!廣澤向裡面狠狠地瞪了一眼。還吃!還吃!我看誰還敢吃!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說不定以後他教訓這個俗妞兒的時候,這幫人就會站出來反對。一想到這個,他就怒火熊熊。  

  讓他熊熊烈火燃燒的裡面已經將話題轉到了花草的身上,有愛花的人開始賞起花來。  

  「霽華,你居然可以在中央空調的統治下把這些花養得這麼好,年紀輕輕就這麼懂花,真是不容易啊!」  

  「我出生花農世家,我爸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三姑婆四姨媽、五嬸六舅都是花農。」說起這些的時候,霽華的神情很自豪,「我們家世代種花、賣花,跟花有著不解之緣。」  

  難怪!花農的女兒,怪不得俗不可耐!廣澤對著房內翻了一個白眼。  

  霽華拉近周圍人的距離,細聲細氣地說道:「你們覺不覺得這個公司的氣氛就跟中央空調似的,不冷不熱,全都一個味道。」  

  高秘書撇了撇嘴,「沒辦法,郗總對氣質這個東西看得很重,不僅要求我們的氣質,還要求由我們的氣質塑造公司氣質。所以,平時我們可得注意了,一點都馬虎不得。」  

  「可你們不覺得這樣很難過嗎?」霽華連眉毛都糾結到了一處,「每天穿著正式的衣服端坐在那裡,連想隨便靠一下都不行。還要化妝,經常化妝對皮膚可不好,會未老先衰,以後想不化妝都不行的。」  

  「是啊!」立刻有年紀偏大的女職員抱怨了起來,「每天化妝,為了保護好皮膚我還要定期做護理。以前是兩周做一次大護理,每晚一次小護理,現在我每週都得去做護理,否則才三十幾歲我就成半老徐娘了。」  

  「可你風韻猶存啊!」霽華一句話博得滿堂彩。  

  說笑過後,霽華的神情認真了起來,「其實我覺得一個公司除了公關人員因為工作需要必須嚴格要求自己的儀態和氣質之外,其他的人完全可以隨意一點。心理學表明,人在放鬆的狀態下工作效率是最高的,在一個近似於家的舒服環境下,工作是最為輕鬆。嚴謹、端莊是一個公司的氣質,輕鬆、和諧也是一個公司的氣質。如果在輕鬆、和諧的氣氛下能取得更好的收益效果那又有什麼不好?門外的,你說是不是?」  

  隨著她的聲音,所有人的目光齊齊地向門外「刷」地望了過去——  

  「郗總?」  

  在看清楚來人後,高秘書的反應有夠快,第一個從地上站了起來。其他的人先是愣了片刻,然後以最快的速度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垂手立在兩旁。  

  郗偉廣澤的尷尬不比他們來得少,在門外偷聽——不!什麼偷聽,他就是聽一下——沒想到竟被她發現了。這種沒氣質的事也會發生在他身上,還是當著這麼多下屬的面,實在是有夠難堪。首先要做的事是把這些旁觀者驅除出境。  

  「午休時間已經結束,你們該回辦公室了。」他的表情嚴肅,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嚴肅之下有多少是為了掩飾內心的不自在硬裝出來的。  

  聽到老闆的命令,大家如同得到特赦令,一個個排著隊離開了溫霽華的辦公室,最後一個離開的人順手將房門帶上。一時間,整個空間只剩下廣澤和霽華兩個人了。  

  廣澤橫眉怒目地盯著她,神情中又出現那種要咬人的表情。相對於他的嚴正,霽華可就顯得輕鬆多了,盤膝坐在地上,她喝著茶,吃著點心,好不愜意。  

  感覺到他惡狠狠的目光,霽華毫不在意地對上去,「你也要吃點東西嗎?要不然你幹嗎一直站在我的門口?」  

  這麼丟臉的行為廣澤不願意提及,他決定直接進入主題,「這裡是辦公室,不是你開茶會的地方,你不該將這些吃的喝的弄進來,更不應該在此妖言惑眾。」  

  霽華的火氣被他勾上來了,抬頭仰望著他,她絲毫不退縮,「這世上沒有一條法律說午休時間不可以將吃的東西帶進辦公室,更沒有一條法律說辦公室裡不可以有兩個以上的人聚集在一起。還有,你剛剛說『妖言惑眾』,什麼是妖,什麼妖言,還麻煩你說清楚了,否則我將告你誹謗!」既然他要跟她說道理,她就來跟他好好說說。  

  如果她以為抬出法律就能堵住廣澤的嘴,那她就大錯特錯了。廣澤火氣上行,直接衝向她。  

  「這裡是公司!一家公司有一家公司的組織紀律,有它的原則習慣。你應該學會遵守,而不是去破壞。什麼創造一個輕鬆、和諧的氣氛?這裡不是休閒場所,這裡是工作的地方。我們要創造的是財富,不是愉快的心情。你的鬆散將被殘酷的市場競爭打跨,最終你只會一敗塗地。」  

  霽華拿起茶壺,順手拿來一個很大的空杯子。她開始倒水,緩緩地倒,「看清楚了,我現在讓水流得很緩,它很輕鬆自在。然後,遇到了緊急情況……」她的手一抬,水流開始急速地下洩,「它可以很快很急地倒出來。相反地,如果一開始的時候我就倒得很快很急,等我需要它全力傾洩的時候,它已經沒有水了。」茶壺裡的水盡數倒在了杯裡,一滴不剩。  

  對她的言論,廣澤卻有著自己的看法,「平時緩緩小流慣了,等到需要急流的時候,它根本就快不起來。」  

  「那就看領導者的功夫底子了。」將茶壺放到一邊,霽華臉上掛著自信的笑容,「一個出色的將軍不僅知道如何打仗,還知道如何養兵。一個只會衝鋒陷陣、喊著『後退者死』的將軍是不會打勝仗的,或者說不可能永遠打勝仗。而這一切的前提是將軍與士兵之間有著絕對的信任與關愛,士兵之間又有著和諧的感情。所謂『上陣不離父子兵,打架還需親兄弟』,想要打勝仗也不過如此。」  

  「詭辯!」廣澤冷冷地丟出兩個字。其實他心裡很清楚,她說的都是道理,還是很有見解的道理。將那杯倒出來的茶放到他手上,霽華決定見好就收,「好了!不跟你談了,我去大便。」  

  「你……」廣澤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一副快要暈倒的樣子。  

  霽華笑了起來,「你幹嗎用這種眼神看著我,難道老總你都不用大便的嗎?這麼說的話,平時你是怎麼把東西吃進去再怎麼把東西吐出來的啊?」  

  這下子,廣澤是真的快吐出來了。  

  「矯情!」白了他一眼,霽華風風火火地向洗手間趕去,所謂人有三急嘛!  

  極力平穩自己想吐的慾望,廣澤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入了口的味覺這才提醒他,他所喝的正是那個俗妞兒放到他手中的花茶。為了維護自己的氣質,他硬是逼著自己不得將那口茶吐出來。還蠻好喝的。淺呷兩口,還真的不錯!  

  用心品茶的廣澤完全沒注意到,門外霽華和他的屬下齊齊地聚集在那裡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他們所站的位置正好是剛剛他站的那個地兒。  

  暗地裡,霽華比了個「V」的手勢。  

  這場戰役,俗妞兒險勝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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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不知不覺中,溫霽華在「DRAGON」旗下的手機公司也工作了兩周。這段時間裡,她忙歸忙,可和郗偉廣  

  澤之間的戰爭可是一天也沒停過。公司的同事也習慣了這每天準時上演的口水戰,一個個看得是興致高昂。  

  然而這一天,廣澤再沒有心思和霽華對陣了。  

  偌大的會議室內只有廣澤、柳燕脂和杜宇聲,三個人各佔一隅,形勢相當嚴峻。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廣澤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可面對現在的情況他實在是沒法子冷靜,「這新款機型已經投入生產,很快就將推出市場,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由杜宇聲帶人開發的新型機型即將上市,在這個時候廣澤突然得到一個消息,同屬手機產業的一家公司也在生產這種新型機型,科技含量和他們研發的這種新款——模一樣。很顯然,公司裡出了內奸,將他們研發的成果賣給了那家公司。  

  柳燕脂提出自己的看法,「我們的新款機型已經申請專利,即使其他公司盜用,這對我們也沒有影響啊!」  

  杜宇聲沮喪地搖了搖頭,「他們只要稍作改動就可以申請新的專利,而且他們沒有投入開發資本,在先機上已經比我們佔了優勢。」  

  「我們可以比那家公司先推出產品啊!這樣我們就可以佔據更廣闊的市場,依然可以取勝。」柳燕脂覺得事情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現在的問題就在於我們無法比人家快啊!」廣澤連腦子都熱了,「無論我們再怎麼努力也比人家快不了多少,但我們的投入卻比他們多,面對市場我們依然是失敗者。」  

  「那就用法律手段來解決!」  

  一個笑嘻嘻的聲音闖了進來,不用問,能做出這種連門都不敲的舉動者非溫霽華這個俗妞兒莫屬。  

  廣澤本來就火大,見到她更加不舒服,「我們在談正經事,麻煩你從外面把門帶上。」他這是讓她出去呢!  

  霽華也不惱,「我知道你們在談什麼,不就是設計被盜嘛!」  

  「你小聲點!」杜宇聲一把摀住她的嘴將她拖了進來,順道將門嚴嚴實實地反鎖上,「要知道現在這個消息要是外洩,會為公司惹來大麻煩的。」  

  霽華一點也不緊張,「我知道,不過我有方法解決,你們要不要試試?」  

  「什麼方法?說來聽聽!」杜宇聲的興趣來了。  

  「我說過了,用法律手段解決嘛!」  

  「你以為我沒想到這種方法?」廣澤也是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沒有一點能耐他早就下台了,「用法律手段來解決,就得將這件事公佈於眾,這會影響到公司聲譽。而且法律的速度是遠遠趕不上市場的,等它有了結果,人家早已在市場上打出一片江山來了。」  

  霽華聽著不樂意了,「郗偉廣澤,你這個男人真的很囉嗦耶!我還沒有把我的方法說出來,就已經囉囉嗦嗦一大堆了,你到底要不要聽我的方法?」  

  「霽華,你就快說吧!」柳燕脂和杜宇聲一起催促著,惟有廣澤不看好她。  

  霽華也不理他,逕自說了起來,「咱們把事情做大!先找出將新款機型的設計賣給那家公司的人,然後通過他找出那家公司購買的證據,最後一個記者招待會就把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那家公司會迫於輿論的壓力不得不停止新機型的生產,並給予公開道歉。你們也可以在沸沸揚揚的炒作中推出產品,連廣告的費用都省了下來。若是運氣好,說不定還能順道收購那家公司。」  

  廣澤翻了個白眼,「你當這是演電視劇呢!說得輕巧。等你讓警察將一切調查出來,被收購的就不是那家公司,而是我這家公司了。」  

  「不通過警察,我自有辦法將公司裡的內奸找出來,信不信?」  

  「吹牛吧你!」她當她是金田一呢!  

  他越是不信,霽華越是要做給他瞧瞧,「杜副總,麻煩你將知道新款機型設計的人帶到這間會議室來,我呢!先去打個電話。」  

  她一眨眼就溜了,留下原來的三個人面面相覷。最終,廣澤作出了他的決定,「宇聲,你就跑一趟吧!」  

  廣澤有著自己的打算,其實就算她的計劃失敗,他還有其他對策——他可以一邊讓警察調查,一邊加快生產步伐,讓包裝簡單下來,以此降低成本,以最貼近自然的風格和賣點打進市場。因為這款新機型的科技創新就在於它的簡單明瞭,更加自然方便。等到了這時候再將警察的調查結果公佈於眾,他仍是最後的贏家。  

  在商場打滾了幾年,他也漸漸磨練了出來,要是連這麼點事都對付不了,他不也白幹了嗎?他之所以會動這麼大的氣,主要原因是他沒想到公司居然有高層人員會做出這種出賣公司利益、出賣人格的事,這簡直是破壞公司的整體氣質!  

  而他會同意讓霽華來插手這件事,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想看看這個俗妞兒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嘛!  

  ***************

  半個小時之後,會議室裡坐了七個人,除了郗偉廣澤、溫霽華、柳燕脂和杜宇聲,還有設計部的正部長金迷秦、副部長范春溶,以及設計部助理小胡。  

  霽華坐在正中間,她的跟前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儼然拉開了審訊的架勢,「相信在座的各位都已經知道公司即將推出的新款手機設計被盜的事了。坐在這裡的除了我和柳助理沒有接觸過設計外,你們五位都曾經接觸過,所以很抱歉,各位都在懷疑的範圍內。」  

  「也可能有外人混進來把設計偷走呢!」助理小胡到底是年輕,首先提出了自己的猜測,「難道就沒有這種可能嗎?」  

  「完全沒有!」杜宇聲否定了他的猜測,「存放設計的軟件被七重密碼鎖住,我在設計的時候特意加了一道程序,如果有人破譯密碼進入,這道程序會告訴我。我檢查過,這道程序沒有任何信息。這就說明,盜走設計的人非常清楚這七道密碼。所以,一定是我們幾位中的某位。」  

  霽華環視著在座的幾位,突然笑了起來,「大家別太緊張,我只是公司的法律顧問,並不是警察。今天在這裡,我們就是聊聊,隨便聊聊。」  

  站起身,她先走到助理小胡身邊,「小胡,你今年多大?」  

  「我?」小胡指著自己,「我今年二十五了。」  

  「怎麼想起來到這家公司?」霽華問的都是一些很平常的問題。  

  小胡很沒氣質地搔了搔頭,這才說起來,「我是東方學院計算機專業畢業的,『DRAGON』商務集團那麼有名,我當然想加入進來。」  

  霽華又將手移到范春溶的椅背上,「那范先生呢?我聽說您今年才三十歲出頭,已經事業、家庭雙豐收了。這次新款手機的核心部分就是由您設計的?」  

  「哪裡!哪裡!」范春溶客氣地笑了笑,他在公司向來以寬容、博學的氣度贏得良好的聲譽。「我只是運氣好罷了。」  

  霽華又走到正部長金迷秦的身邊問道:「金部長今年該近五十歲了吧?」  

  「明年整五十歲。」金迷秦把氣質掛得高高,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顯然,他沒把這個俗妞兒放在眼裡。  

  霽華也不在意,她揚著一臉好奇問道:「我聽說你以前在大學任教,後來怎麼會進入公司做事呢?當教授不是挺好的嘛!」  

  金迷秦微微一愣,隨即把臉沉了下來,「這是我的隱私,溫小姐你沒資格過問。如果公司不相信我,我可以自行辭職。」  

  他的口氣很不客氣,廣澤不得不出來打圓場,「金先生,她年紀輕,說話沒輕沒重。您別計較!」這位金迷秦部長的氣質裡有一種不怒而威的神采,看起來是正派又嚴謹的人物。  

  可惜霽華壓根不把他的火氣放在眼裡,她正色說道:「你為什麼會放棄大學教授的職位來公司工作,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你的學術不被人所承認,你爭取了幾次研究經費,都沒有獲得批准,你一氣之下就離開了大學,我說得對吧?」  

  金迷秦微微變色,連語氣也緩和了下來,「這跟公司設計被盜沒有什麼必然的關係吧?」  

  「本來是沒有的,可現在有了。」霽華拍拍他的肩膀,「金部長,這次新款手機的設計總共分成了五個部分,一個設計小組承擔一部分的設計,彼此之間都不知道設計的內容,最後由您來調試、修改。我看過設計部計算機的使用時間,您將調試的時間延長到了晚上,而且一用就是十五天。范先生,請您告訴我,一個設計的調試需要這麼長時間嗎?」  

  范春溶想了想,認真地作答,「一般只需要三十個工作時。」  

  「金部長,那其他時間你都在做什麼,」霽華的手猛地拍打在金迷秦的肩膀上,出於人的本能反應,金迷秦脫口而出,「我在做我自己的研究。」  

  他的話一出口,在場所有人都為之震驚。而霽華等的就是這句話!「你在做什麼研究?」  

  金迷秦頓時失了聲音,他不說不要緊,霽華替他把話說出來,「你的研究是針對衛星定位系統的,它涉及到國家安全,所以你所在的大學一直不肯給你研究經費。你選擇晚上來調試,避開所有的同事,將公司所有的計算機聯在一起,就是為了做你的研究。我沒說錯吧,金部長?」  

  廣澤沒想到設計被盜這件事的背後居然有這麼複雜的問題,他緊盯著金迷秦,一刻也不松,「金先生,你知不知道做這種性質的研究是需要得到許可的?如果被安全部門查出來,會影響到公司聲譽。」  

  柳燕脂神色一緊,「難道說,出賣設計的人是你?金部長?」  

  金迷秦的臉上晃過幾絲愧疚,他沒有為自己辯解,也沒有承認,依舊保持著他嚴謹正派的學者風度。他的舉止更讓大家感到驚奇,這幕後的黑手究竟會是誰呢?  

  ***************

  就在這個時候,霽華桌上的筆記本電腦發出嗚叫的聲音,她疾步走過去看了片刻,在一閃而過的笑容中關上了計算機。  

  「剛剛有個朋友傳了一點消息給我,各位有沒有興趣知道?」  

  小胡究竟不屬於氣質型的人物,隨口問了起來,「什麼事啊?」  

  霽華剛要宣佈,突然范春溶腰間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兩眼就收了,滿臉堆笑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各位請繼續。」  

  霽華也不急著宣佈了,反而是一臉好奇地問道:「范先生,誰的留言啊?」  

  郗偉廣澤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俗妞兒就是俗妞兒,盡問這種沒氣質的問題。  

  對於霽華的問題,范春溶眼神一閃晃了過去,「是我太太。」  

  霽華凝望著他的雙眸,瞇著眼半真半假地問道:「是你大太太,還是二太太?」  

  所有人的目光在剎那間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廣澤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看看范春溶,又瞧瞧霽華。不用他等太久,霽華自動揭開謎底。  

  「表面上看起來範先生你的確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其實應該說你有兩個家才對。剛剛留言給你的是董小姐,她要你晚上回去吃飯,對吧?」  

  范春溶猛地站了起來,一臉的不可思議,「你怎麼會知道?難道……難道那條信息是你發的?」  

  眾人嘩然,平時覺得范春溶和藹和親,為人又忠厚,沒想到竟有著這麼「光榮」的背景。  

  被霽華戳穿罩門,范春溶平和的面具撕了下來,「這都是我的家務事,你沒有權利過問。」  

  「如果這位董小姐正是盜用我們新款機型設計的那家公司的公關部經理,你認為我還有沒有權利過問?」霽華幽幽地將底牌亮了出來。  

  杜宇聲褪去他的學者風範,狠狠揪住了范春溶的衣領,「原來……原來是你!」  

  范春溶再沒有隱藏的餘地,索性耍起潑來,「我……我將我自己的設計轉讓給別人,我有什麼錯?」  

  霽華端起杯子急急地灌上一大口茶,胡亂地用袖子一擦,接下去分析案情,「先不說你是不是違背了公司的利益和產權法,這新款手機的核心設計也不是你弄出來的,它應該屬於小胡助理!」  

  「小胡,那是你設計的啊?」杜宇聲怎麼也沒想到,那麼經典的設計竟然是看起來呆頭呆腦、又沒啥氣質的小胡完成的,「既然是你設計的,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呢?」  

  小胡搔了搔耳朵,不自在地說道:「范先生說我年紀輕,如果說是我的設計,公司一定不會採納的。我想只要我的設計能被大家認可,屬上誰的名字也無所謂,所以就同意了。」  

  「書獃子一個!」霽華賞了他一杯茶,「現在可以揭開謎底了,范先生你就承認吧!設計是你出賣的,對吧?為此,那家公司送了你一棟別墅呢!」  

  在眾人的目光中,范春溶用沉默承認了一切。  

  柳蒸脂不禁感到迷惑,「這麼說,整件事跟金部長無關,是我錯怪了他?」  

  霽華掃了那個正襟端坐的老傢伙一眼,「你有沒有錯怪他,還是讓他自己告訴你吧!」  

  氣氛幾近凝固,許久之後,大家終於聽見了金迷秦的聲音——  

  「不!你沒有錯怪我!我也出賣了公司。范先生給那家公司的是整個設計的核心,那家公司為了加快產品的推出速度,又找到了我。是我!是我將整個設計賣給那家公司的。」  

  杜宇聲突然苦笑了起來,「我剛剛還說是我們中的某位盜取了設計,沒想到應該把某位改成某幾位。」  

  廣澤無法相信這個事實,他無法相信這麼一位作風嚴謹、氣度不凡的學者竟然是出賣公司利益的賊!  

  「為什麼?金先生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金迷秦冷笑了起來,「我需要錢,我需要錢來進行我的研究,那是我畢生的心血啊!沒有錢我怎麼研究?我怎麼將我的心願實現?」  

  霽華毫不留情地指正他的過錯,「可你卻將你的研究、你的心願放在公司利益之上。即使你最終成功了,你也是個人格上的失敗者,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對於她的指責,金迷秦無力反駁,也無言反駁。他沒想到自己這麼一個風雲幾十年的人物竟會栽在如此一個俗妞兒手上。  

  拍拍手,霽華就此收場,「我已經將我們剛剛的對話錄了下來,它將成為法律上的證據。我無意和你們作對,我只要那家公司停止新型手機的推出——現在,電影結束,散場嘍!」  

  當設計部的三個人走掉,偌大的會議室又只剩下柳燕脂、杜宇聲、霽華和廣澤四個人了。  

  「霽華,你真是太棒了,我簡直佩服死你了!」杜宇聲現在對霽華簡直是奉為神明,「你怎麼會知道那麼多事的?」  

  霽華得意非凡,連眼珠子都是向上的,「我是月亮女神,我不告訴你。」  

  「那不是她知道的。」廣澤忍不住潑冷水,「那是『東方三劍客』告訴她的。」  

  杜宇聲出自哈佛,他不太清楚這「東方三劍客」的鼎鼎大名,「『東方三劍客』——誰啊?」  

  「精通法律的狄南浦,刑偵高手巫翰陽和法醫、鑒證學專家衛千暮。」柳燕脂畢業於「東方」,她可就瞭解了。掃了霽華一眼,她淡淡地笑開了,「原來是這樣啊!」  

  霽華眼看做不了假,立刻從實招來——  

  「我讓杜副總去找他們的時候,就順道打電話給狄先生,他認為這種案子最好還是交給巫翰陽那個『多嘴公』。我就把事情的始末告訴他了。他太太晚晴是黑客高手,很快就幫我查起了這幾個人的銀行賬戶,剛剛我的計算機發出的那聲嗚叫就是她將銀行調查的結果傳了過來。另一方面,巫翰陽又讓我去設計部查看計算機的使用情況,他自己幫我查了他們三個人的背景。我把所有的檢查結果和他告訴我的背景結合在一起,就猜出了一個大概。我怎麼知道那個金迷秦和范春溶這麼不禁嚇,隨便嚇嚇,就把什麼都說出了口。最笨的就是那個小胡,居然將自己的設計白白地送給別人。」  

  「想不到那個小子平時看起來呆呆的,在設計這方面居然有這麼大的天賦。等這件事解決完就讓他頂替金部長的位置吧!」說起這件事,杜宇聲就覺得自己的眼睛實在是需要好好修修了。  

  柳燕脂將所有的線索捋了一遍,「現在我們只要將查出的證據送到警署,警察自然會將一切查個清楚,那家公司的新型手機推出要延遲了。」  

  「不是延遲啊!他們再也無法推出。」所有的一切解決,杜宇聲覺得心一下子舒服了許多。  

  霽華正當威風之時,她怎能放過這麼大好的機會。跟角一鉤,她鉤住了廣澤的身影,「某人一天到晚注重公司氣質,現在知道了吧!人不是光看氣質的,也是要格調、品性……」  

  「出去!」廣澤看也不看她,冷冷淡淡地丟下一句。  

  霽華怎麼會聽從他的命令呢!眼一橫,她瞪了回去,「你要我出去我就出去?明明就是你用人不當,你還有資格發火?」  

  「出去——」他猛地回過頭來看著她,眼裡有著恨意,更有著另外複雜的情緒。  

  偏偏霽華吃軟不吃硬,他吼,她比他叫得還大聲,「你吼什麼吼?你以為你吼我就會怕你了,你的管理是應該改進了嘛!用這種人,公司倒了,你都不知道是怎麼倒的!不是我說你,你這個人就是太矯情,你以為一個人氣質高雅就一定能成大器嗎?你看看那個金迷秦,看起來像個……」  

  廣澤驀地站了起來,—言不發地看著她,那眼神沒有任何情緒可言,有的只是一種強撐起來的威嚴。  

  空氣凝固在一瞬間,兩個人就這樣對峙了許久許久。最終,霽華自行選擇敗下陣來,「出去就出去!有什麼大不了!」頭一扭,她跑出了會議室。  

  「霽華!霽華……」杜宇聲緊跟著追了出去。  

  柳燕脂靜靜地看了看廣澤,片刻之後,她默默地退了出去,將這一片寧靜還給了廣澤。  

  她知道他現在需要的是靜思,所以她給他——就這麼簡單!  

  ***************

  溫霽華氣沖沖地衝進自己的辦公室,「砰」的一聲用腳踢上了大門。  

  「那個小日本以為他很了不起嗎?什麼郗偉廣澤!看他的長相就知道這個人有多討厭,烏龜王八蛋!殺千刀的!蚯蚓!臭蟲!屎殼郎!」  

  趕來的杜宇聲聽見這一聲聲如雷震吼,不得不感慨萬千:花農的女兒就是花農的女兒,連罵人都帶著泥土的「芬芳」。  

  敲了敲她的門,杜宇聲極有禮貌的詢問道,「我可以進來嗎?」  

  「我說不可以,你會滾嗎?」霽華現在的心情是奇差無比,誰撞上來誰倒霉。氣到高潮,她脫下自己的鞋子狠狠地砸向房門。  

  杜宇聲笑嘻嘻地一邊推門一邊說道:「你能不能平心靜氣地聽我說……」話沒說完,他接到了一個「天外來客」。  

  「這是什麼東西?」他拿在手裡看了半天,像是一隻運動鞋,從哪兒飛出來的?他四下打探著,想找出鞋子的來源。  

  手一橫,溫霽華將自己的鞋從他手裡奪了回來。一邊穿鞋她一邊揮了揮手,「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杜宇聲抱著雙手靜靜地瞧著她,「你知道金迷秦是什麼人嗎?你知道他和廣澤的關係嗎?」  

  「他不就是一個跟郗偉廣澤一樣自以為了不起的傢伙嘛!他們兩個會有什麼關係?」  

  杜宇聲正式公佈答案,「金迷秦曾是廣澤的老師,雖然他們倆沒有正式的師生名分,但廣澤非常非常尊敬他,你知不知道?」  

  「我怎麼會知道?你們又沒有人告訴我。」糟了!這下她可闖下大禍了!「難怪他那麼生氣呢!他尊敬的人被我抓了出來,他沒有當場炒我魷魚已經算給我面子了。看樣子,我還是打好辭職報告,準備明早滾蛋吧!」  

  想不到她的第一份工作就這樣壽終正寢了。  

  「他並不是生你的氣。」知道她聽岔了,杜宇聲趕忙解釋了起來,「我想他是在氣他自己吧!氣他自己看錯了人,用錯了人,氣他自己最尊敬的老師都背叛了公司,背叛了……他。」  

  「別把他說得這麼慘,聽得我都想哭了。」霽華作勢抹了把辛酸淚,心裡罵著:他活該!誰讓他一天到晚把他那「氣質論」掛在嘴邊,現在反受其害,這叫自作孽不可活!哼!  

  杜宇聲看著她閃動的眼光,就知道她心裡想的跟嘴上說的絕對不是一碼事。坐在沙發上,他緩緩地說出了一切的原委。  

  「廣澤的爺爺曾經被一個農夫救過,他爺爺認為知恩不報非君子所為,就將這個農夫的女兒接到了家裡養育。廣澤的父親是個頗有成就的學者,後來在廣澤爺爺的堅持下,娶了那個農夫的女兒,後來這個農夫的女兒就成了廣澤的母親。他的母親是個地地道道的鄉下妹子,沒什麼見識,氣質自然也高不到哪去。就連她的壽命也短得可憐,在廣澤十多歲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  

  深吸了一口氣,他才得以將這段悲哀的往事完全說下去,「可能廣澤的父親對這樁婚事相當不滿意吧!所以從小到大,廣澤都被他父親教育要做一個氣質高雅、風度卓著的男人。總之,就是要將他母親身上的『俗』全部去掉,一絲一毫也不能留下。父子倆相依為命,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廣澤很聽他父親的話,也將父親的要求做到極至,所以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也不能完全怪他。」  

  霽華不聽還好,一聽更氣了,「他父親真是很過分啊!農民怎麼了?他老爸吃的、用的,不都是農民種出來的嗎?他還看不起農民!他不想娶廣澤的母親,他可以不娶嘛!說不定,他不要人家,人家還可以嫁給一個更好的男人呢!哼!最好不要讓我見到他,否則我非打醒這個自以為是的老頭子不可。」  

  「別激動!別激動!」杜宇聲生怕她一個激動又將她小姐的「繡花鞋」丟給他,」我告訴你這些不是讓你去找廣澤的父親算賬,是讓你設身處地地為廣澤想想。他一直堅定的信念被自己最尊敬的老師一手摧毀,你想他會是怎樣的心情。就衝著這一點,你就別計較他說的那些過頭話了。」  

  「我才不計較呢!跟他計較這些東西,我還計較不過來呢!」霽華甩甩頭,就將那些頭痛的事給甩掉了,也將一些疑問給帶進了腦中,「你幹嗎這麼關心我生不生他的氣?快說,你有何居心?」  

  杜宇聲不自在地別開了眼,「我能有什麼居心?沒有!沒有!」他暗自思忖:我就是有居心,也得你和廣澤兩個人配合才成啊!  

  霽華也沒往別處想,此刻,她滿腹心思都被那個總是一副想咬人的傢伙佔據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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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郗偉廣澤一個人呆坐在會議室裡也不知坐了多久,他只覺得整顆心空蕩蕩的,什麼感覺也沒有。他不想動,不想說話,不想有感覺,他只想這樣靜靜坐著,坐到他找回感覺為止。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沉浸在黑暗中,廣澤覺得自己也與之溶為一體。  

  忽然間,整個會議室所有的燈都亮了起來。光芒在一剎那間射進他的眼睛,瞬間的不適應讓他闔上了雙眼。再睜開時,他看見了那個和他犯沖的俗妞兒。  

  「你在這兒坐了一個下午,現在都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你不累嗎?」溫霽華將手上的花茶和點心放到他的跟前,「我想你一定餓了,我請你吃東西啊!這可是我特意帶來給你吃的。」  

  對她的好意,他沒有任何表情,甚至沒有多賞她一眼。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請你離開。」  

  霽華雙手叉腰,一臉的不高興,「你下午的時候讓我出去,現在又讓我出去,你不覺得你很過分嗎?」  

  他不回答,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像一尊失敗的雕像——缺乏神韻。  

  霽華搬了把椅子坐在他的對面,倒了一杯花茶,再弄上一塊點心。她一邊看著他,一邊吃著東西,咀嚼食物的聲音不時地從她嘴裡發出,她的嘴邊還掛著食物的殘渣,十分不雅。  

  這還不算,她還含著食物和他講話,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咀嚼的食物的形狀、顏色,實在是有夠噁心。  

  「你真的不餓?你真的不想吃點?落星做的點心可是很棒的哦!連暖日都很喜歡呢!暖日——她叫沐暖日,你該認識她的。她這個不怎麼接觸外界的人都認識你,你一定認識她。」  

  不知道是因為她太過沒氣質惹他看不下去了,還是沐暖日這個名字引起了他的回憶。總之,廣澤總算是開了口,「你來這裡究竟想做什麼?」  

  「陪陪你。」答案很簡單。  

  廣澤卻不領這個情,「我不需要人陪,你可以回家了。」  

  將他的冷淡放在一邊,霽華又挨近了他幾分,「幹嗎總讓一張名叫『氣質』的面具罩住你的心,你可以很直接地表達出你的情感,就像你跟我吵架的時候那樣。」  

  「那是被你氣的,氣得我都糊塗了。」廣澤脫門而出的話卻表露出他的真實情感,原本空蕩蕩的心好像一下子又充實了起來。隨手抽出一張面紙,他為她擦去嘴邊的食物殘渣,因為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為他倒上一杯花茶,霽華拿出一塊點心遞給他,「嘗嘗吧!」  

  猶豫了片刻,最終廣澤還是接了下來。咬了一口,不太甜,不太膩,香香酥酥的,味道的確不錯。吃著點心,他想起了那位故人,「沐暖日她現在怎麼樣?」她是他見過最醜的丫頭,也是讓他覺得氣質最特別的丫頭。  

  「很好啊!一邊在東方學院的頭骨研究室做研究,一邊在『東方三劍客』開創的『D.H.M』工作。最近還認識了——個男的呢!說不定,很快就要嫁人了。」說話歸說話,她的嘴巴裡依然含著食物。  

  捧著香氣氤氳的花茶,廣澤靜靜地思索著,困惑依然存在,他仍舊找不到解決的方法。  

  「你在想金部長的事吧!」拍拍手上的殘渣,霽華還順道將兩隻手在身上蹭了蹭,「你希望法律放他一馬嗎?」  

  廣澤緩緩地搖了搖頭,「我沒有這個權利,你應該知道這家公司並不是我的。我只是『DRAGON』商務集團下屬一家公司的總裁,我不是董事會成員,也不佔有公司的任何股份。我沒有權利做出任何違背公司利益的事。而且,法律就是法律,人只能遵守法律,不能對抗法律,否則他一定會被法律所制裁。這是真理,是原則,是改變不了的事實。這些……你比我更清楚。」  

  霽華當然清楚,她很明白金迷秦的行為將無法逃脫法律的制裁,誰也救不了他。她只是感到奇怪,「既然你很清楚這一點,為什麼還這麼不高興呢?」  

  「你讓我怎麼高興?」廣澤整個臉色都沉了下來,「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想——我到底哪裡做錯了?為什麼出了這麼多事,金先生卻什麼也不告訴我?如果他說出來,我們可以一起想想辦法,他根本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他……大概是怕破壞了自己在你心中的形象吧!」霽華猜測了起來,「他是那麼要強的一個人,讓他將自己的苦衷告訴自己的學生,而這個學生又是他的上司,他或許覺得張不開嘴吧!」  

  面對她的話,廣澤靜了下來,將所有的感官泡在花茶中,他漸漸找回了那分判斷力。或許,這個俗妞兒沒說錯!  

  見他不開口,霽華這回可來勁了,「唉!說白了,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真不愧是他的門徒,這方面和他還真像。成天什麼氣質啊形象,阿,你累不累啊?人活一世,草木一春,活得輕鬆,活得自在不就好了,我這個樣子也是一種別具一格的氣質啊!」  

  說這話,廣澤可就不同意了,「你哪有氣質可言?一個女孩弄成這個樣子,難道你父母不但心你以後嫁不出去嗎?」  

  「放心吧,我就是嫁不出去也不會賴上你的。」  

  對於她盲目的自信與得意,廣澤惟有無奈地歎了口氣,在心裡說聲「我佛慈悲」!  

  抬起頭,他去拿點心。怎料她的速度比他還快,搶到最後一塊點心,她快樂地送進嘴巴裡,還示威性地掃了他一眼。  

  廣澤真的是不能不歎服啊!人家女孩子吃起東西來都是斯斯文文、小口小口地吃著。她倒好,不僅大口,大口地吃,還跟他搶。說什麼特意帶給他吃的,他看是她自己想吃還差不多。  

  吃不到點心,他喝茶總可以吧!端起茶盅,他搖了搖,又倒了倒——哈!留給他最後三滴,她還真是愛護他啊!  

  望著她抱著滿滿一大杯的花茶,他的火氣又上來了。手一伸,他用搶的。  

  霽華不顧生命安全,一心護著自己的茶杯,「你男子漢大丈夫,居然跟我一個小女子搶東西,你羞不羞啊?」  

  「我是男子漢大丈夫沒錯!可我從來就沒把你當成是『小女子』,所以我一點也不會羞——放心吧!」  

  「不要啊!這是我的,你不能跟我搶!」  

  「水上面寫著你的名字嗎?憑什麼說它是你的?」  

  「我說是,它就是!」  

  「你叫它,它要是答應你,我就承認它的確是你的。」  

  「你不講理!」  

  「跟你不需要講理!」  

  息聲!然後——  

  「啊——你這個俗妞兒居然咬我!」  

  「有本事你來咬我啊!嘻嘻!呵呵呵!嗷哈哈哈——」  

  ***************

  「DRAGON」商務集團旗下的手機公司在郗偉廣澤和溫霽華的通力合作下,終於成功地推出了新款手機。這一型的手機一經推出,就大受專家、媒體、經銷商和廣大用戶的好評。  

  與此相聯繫的,小胡成了設計部的部長。那家盜用設計的公司因為一連串的事情面臨倒閉危機,廣澤已經開始與他們洽談收購意向。金迷秦和范春溶因盜賣公司專利被處以一定額酌罰款,以及三年有期徒刑、緩刑兩年的法律制裁。  

  范春溶的二夫人在事情發生後立刻離開了他,他只好帶著大夫人和孩子開了一家小小的店舖維持生計。金迷秦去了附近的鄉下繼續他的研究,臨走前來見了廣澤一面。他們依舊是互相尊敬的一對師生,可彼此的心中都明白,一切再也回不到大學時代。  

  「DRAGON」董事會內主管整個集團下屬一百三十七家生產型企業的易日晞董事決定辦一個慶祝酒會,一方面酬謝公司領導層的努力,一方面為新型手機的推出營造聲勢,另一方面也為這一階段的勝利做一個小小的慶祝。  

  這本來是一件好事,可到了廣澤這兒就立刻變成了一件麻煩事!一件天大的麻煩事!他的煩惱沒有別的,只因為那個別具一格的俗妞兒。易日晞董事已經說了,他一定要親自向這位法律顧問表示感謝,謝謝她為公司做出了這麼大的貢獻。也就是說她一定得參加這次的酒會,逃都逃不了。  

  作為他郗偉廣澤的下屬,溫霽華代表著這家公司的整體氣質、整體形象,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員工各個都氣質不凡。他不能讓她在酒會上把公司的臉、把他的臉都丟盡,所以在酒會前,他務必得讓她改頭換面一番。  

  主意打定,他將電話撥到了她的辦公室——  

  「溫霽華,告訴我你家的地址。」  

  電話那頭的霽華在聽到他的聲音和他的問題後,第一個反應是——「做什麼?你想打劫我?」  

  「你很值錢嗎?」這個俗妞兒腦袋裡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麼啊?  

  這下子霽華可就不明白了,「那你要我的地址做什麼?」  

  廣澤簡單地介紹起一天的行程安排,「週六的晚上有個酒會,是由易日晞董事舉辦的,他指名要見你,所以你得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見他。而我,得負責讓你以最出色的形象、氣質出現在他的面前。所以週六的早上我去你家接你,我們倆會在外面待上一天,在酒會之前我要把你徹底地改造改造。」  

  「不去不行嗎?」她對什麼酒會啊舞會啊,都不感興趣。  

  廣澤反問她,「董事指名要你去,你認為你可以不去嗎?」  

  「那我不做什麼改造,就這樣去就是了。」她最怕麻煩了。  

  「你敢就這樣去,我回來就炒你魷魚。」這個威脅夠大份量吧!  

  霽華這下可不樂意了,「怎麼說的好像我去見皇上似的?這個董事很老很色嗎?」在她的印象裡,能稱得上董事級別的,都不會年輕,全都是那種挺著啤酒肚,腦袋上沒留下幾根毛,老拿一雙色瞇瞇的眼睛瞧著漂亮妞的老傢伙。  

  對於她的問題,廣澤也沒有辦法回答,易日晞董事的年齡實在不太好判斷,還是等她見到真人後自己判斷吧!  

  「先把你的地址告訴我。」  

  霽華依他的話,報了一長串的地址。  

  「好!週六上午九點整,我在你家樓下等你。」說定了時間,廣澤不再多廢話一句,像是趕不及似的將電話掛斷了。  

  只要一想到週六即將到來的那場艱苦而可怕的戰爭,他就覺得全身的汗毛孔都豎了起來。即使如此,他卻仍不得不逼著自己往前衝!  

  真是罪孽啊罪孽!  

  ***************

  週六的早晨,東施公寓一派如臨大敵的氣勢。  

  「霽華,你快一點,你和郗偉廣澤約定的時間快到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俗妞兒溫霽華在那兒悠哉悠哉的,反倒是胖妹妹樊落星急得跟什麼似的。其實,她們三個人中就屬胖妹妹最缺乏時間觀念。  

  「不急不急!」霽華是一點都不急,「他到了會打電話上來,到時候我再下去就是了。」  

  落星這就不明白了,「你不是說這個老總很難纏的嘛!他又會咬人,那你還不處處小心,事事提防。」  

  「郗偉廣澤沒有她說的那麼可怕啦!」醜丫頭沐暖日從臥室裡睡眼惺忪地出來了。她忙到凌晨,剛睡下沒多久,她們就在外面鬼叫鬼叫的。倚著牆壁,她瞟了霽華一眼,「去換件正式一點的套裝,他不喜歡人家穿得太隨便。」  

  霽華翻了一個白眼,繼續伺候著她的花,「我管他!我又不是他女朋友,同意跟他出去,是我給他面子。他嫌我,我還嫌他呢!」  

  暖日想想,也對啊!那個郗偉廣澤就是太在乎「氣質」這個東西了,說不定霽華的出現就是上天特意派來對付他的。  

  九點整,電話鈴聲響起,暖日一勾手,拿起了電話,「喂!」  

  「你是沐暖日。」僅憑這一聲,郗偉廣澤就聽出了她的聲音。  

  暖日微愣了片刻,隨即想了起來,「郗偉廣澤,好久不見!」  

  沒有寒暄的打算,他今天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完成,「溫霽華在嗎?」  

  「她在……在澆花呢!」而且沒有停手的打算,「要我叫她來聽電話嗎?「  

  廣澤從車窗內伸出頭,從他這個方向可以清楚地看見霽華站在陽台上,正修剪花草呢!他想了片刻,告訴暖日,「你不用叫她了!你告訴她我在下面等她,請她趕快下來。」  

  暖日掛上電話,高叫了一聲,「霽華!那個會咬人的傢伙在樓下等著你呢!你是不是應該快點?」  

  「來了!來了!我馬上就好!」霽華答應著,繼續忙著她的花草工程。  

  過了一會兒,電話鈐聲再次響起,暖日又按照電話裡的要求催了兩聲,霽華還是用那兩句話答應著。  

  同樣的事情一再重複,等她答應到第九聲的時候,響起的已經不是電話鈴,而是門鈴了。  

  落星看看暖日,暖日只是小小聲地告訴她,「去看門吧!咱們有客到。」  

  拉開門,落星留出一瞇眼的縫隙,「請問你找……」  

  一雙強而有力的大手「刷」的一聲推開了門,繞過落星龐大敦實的身軀,廣澤逕自走向陽台。沒等霽華反應過來,她已經被迫換上她的休閒鞋被強拉出門了。  

  走的如此匆忙,他仍不忘隨手關門的禮儀要求。只是那關門聲稍微重了一點,暖日親眼目睹頭頂有石灰紛紛落下,要是被房東太太看到又要囉嗦個半天了。  

  倒是落星驚魂未定地看看大門,再瞧瞧坐在沙發上閒適得當的暖日,半晌才吐出聲音來,「他……他的表情真的好像要咬人哦!」  

  「霽華的表情卻是極端的得意。」  

  暖日的嘴角微微上翹,暗自思忖:郗偉廣澤啊郗偉廣澤,你怎麼也不會想到今生會栽在霽華手上吧!人世間就是有很多事是出乎我們的意料,你就乖乖認命吧你!  

  ***************

  坐在高級跑車裡,溫霽華充分發揮自己囉囉嗦嗦的天賦,一路上嘴巴就沒停過。  

  「咱們去哪兒啊?你能不能將目標地點告訴我?喂!咱們去做什麼?是玩還是辦公?這跟晚上見那個什麼董事有關嗎?你啞巴了?怎麼半天都不說話,連哼都不哼一聲?豬都會哼哼的!」  

  郗偉廣澤不愧是郗偉廣澤,將沉默是金髮揮到了極至。無論她說什麼、問什麼、罵什麼,他通通緊閉嘴巴,一個字也不吐出來。  

  當車停下來的時候,他說了第一句話,「吃過西餐嗎?」  

  「當然吃過,我還會做意大利面呢!」關於這個她還好意思說!落星教了她七個小時,她終於把那碗紅彤彤的麵條給做了出來,事後還害得被迫吃下它們的暖日腹瀉了兩天。  

  廣澤對她的回答卻相當地滿意,微笑著肯定後,他開始第一堂課——下車。  

  「今天我要臨時抱佛腳,將你塑造成一個外表看起來氣質高雅的淑女。」他特意加了「外表」兩個字,「到達——個地方的時候,你要下車,但你不能就這樣下車。現在,你坐在裡面坐好了,等我讓你下車的時候你再下車。」  

  「什麼『下車』不『下車』?」霽華聽得是一頭霧水。她看著廣澤走下車,為她拉開車門。她依舊坐在裡面,動也不動。  

  她遲鈍的反應讓廣澤為之氣結,他沒好氣地吩咐道:「現在你可以下車了。」  

  「哦!」她這就準備「跳」下車。  

  「別慌!」廣澤突然大吼一聲,嚇得霽華的降落地點又回到了車座上。她的火氣也跟著上來了,「你究竟是讓我下車,還是不讓我下車?」  

  「我是要你下車,可我沒要你這樣下車。」現在連他自己都糊塗了。冷靜!冷靜!郗偉廣澤你是氣質高雅、風度翩翩的男人,你不能被這麼個俗妞兒給氣糊塗了。幾番心理暗示後,廣澤終於恢復了原有的理智。  

  「聽著,你下車的時候,要將靠車門的這條腿先放下來,速度慢一點,頻率緩一點,動作小一點,不要冒冒失失的,更不能兩條腿一起蹦出來,你又不是青蛙!」  

  霽華顫抖著雙手指責他,「我要告你,你有種族歧視——你歧視青蛙!」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廣澤將她的投訴放到一邊,繼續教課,「等你這隻腳踏穩了地面,我的手會伸出來,你要扶著我伸出的手,將另一隻腳踏出來,同時移出整個身體。不要去碰車門,我會將它關上。這就是下車的全部過程,在這一過程中,你要穩,要靜,要如水般輕緩、細柔,明白嗎?」  

  「不明白。」她兩條腿微微一使力,整個身體已經「蹦」了出來,然後狠狠使力「砰」的一聲替他關上了車門。  

  廣澤氣得鼻子都要冒煙了,他忙了這麼大半天,又是比劃,又是示範,她就這麼給他完成作業的!冷靜!冷靜!革命尚未成功,總裁仍需冷靜。  

  霽華才不將他快要咬人的神色放在眼中呢!靠著車,她將自己沐浴在陽光中,「下車就下車,搞那麼麻煩幹嗎?」  

  她那種不當一回事的語氣,讓廣澤更為惱火,「今晚你將代表公司的形象、氣質和我一起去參加酒會,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啊!」他都說了好多遍了,「不就是要去見那個什麼董事嗎?」言下之意:有什麼了不起?  

  「這次的酒會不僅有集團的董事在,還有『DRAGON』其他公司的代表,還有同行業的代表,那麼多社會精英齊聚一堂,你以為是在自家餐廳吃飯嗎?你如此的隨隨便便,弄不好會鬧出笑話,還會損害到公司利益!我們的手機代表著優雅、時尚、先進……那是一種品位的象徵,你也不希望公司的整體形象敗在你手上吧?」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就不信她沒有顧慮。  

  被他算到了,霽華的確有些擔心,揮揮手,她算是投降了,「好了!好了!我聽你的就是。不過這個下車就算了,反正我下都下來了。咱們趕緊該幹嗎就幹嗎吧!」  

  廣澤心裡一動,下車這一課就暫且放過她。伸出手臂,他向她發出邀請,「現在你挽著我的手,我們去西餐廳用午餐。」  

  「現在?」霽華看了看時間,「現在才十點多,吃午餐早了點吧?」可看他那麼堅持,她也只好客隨主便。隨便拉住他的手臂,她沒精打采地冒了一句,「走吧!」  

  廣澤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拉過她的手,讓她的纖細攀上他的堅實,「看清楚了,你的手要放在這個位置,不能太鬆,也不能太緊。」  

  她沒有聽見他說的話,一雙眼全集中在他的大掌上。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男人這樣抓著她的手,感覺上有點怪怪的。  

  見她呆呆的,沒什麼反應,廣澤實在是感覺有些喪氣了,「我說了那麼多,你到底有沒有用心去記?」  

  「有啦!有啦!」她不自在地別過了眼睛,「你不是要吃午餐嘛!咱們快點走吧!」  

  難得她這麼主動,廣澤沒有再多做停留,帶著她向西餐廳走去。  

  ***************

  兩個人才剛進西餐廳,就有侍應生將他們給攔了下來,「對不起,小姐您不能進去。」  

  「我為什麼不能進去?」溫霽華不服氣地昂起了頭,「我又不是沒帶錢,我為什麼不能進去?」  

  「因為你的服飾不符合進這家西餐廳的標準。」郗偉廣澤就是想借此告訴她,一個人的衣著打扮有多重要。  

  如果他以為這樣做,霽華就會認識到這一點,那他可就大錯特錯了。轉過身,她一頭向外衝去,「不進就不進,我換一家餐廳還不是照樣能填飽肚子。」  

  幸虧廣澤反應較快,一把將她拽了回來。回過頭,他向那位侍應生解釋,「我是郗偉廣澤,我已經跟你們經理預約過了。」  

  侍應生這才想起昨天經理的交代,說是今天將有一位叫郗偉廣澤的先生要帶客人過來,無論這個客人打扮成什麼樣,都准許他們進入餐廳用餐。  

  「對不起,先生!經理已經交代過您今天要來,我現在就帶您和這位小姐去裡面用餐。」  

  人家都同意了,霽華還老大不高興。要不是廣澤硬拉著她,她早就離開了。  

  侍應生帶著兩個人來到一處較為僻靜的位置坐下,廣澤早已將一切安排好。  

  幾位侍應生穿梭其中,很快地,霽華的面前出現了一大堆刀、叉、勺,還有大小不同的酒杯。她好奇地拿著餐具看來看去,嘴裡還不時地發出議論,「吃一餐飯需要這麼多東西嗎?」  

  「你不是吃過西餐嗎?」廣澤覺得事有蹊蹺。  

  霽華很誠懇地告訴他,「我是吃過西餐,落星從超級市場買回來的牛排,放進微波爐裡一會兒就好了,還很香呢!我們也沒用這麼多刀啊叉啊的,一雙筷子就解決問題了。」  

  廣澤要暈厥了,「這就是所謂的吃過西餐啊?」  

  「牛排不屬於中餐啊!」她說得理直氣壯。  

  「好好好!」廣澤擺擺手,他現在已經連發火的力氣都沒有了。反正多教也是教,少教也是教,他就受受累,全當他倒霉。撞上她,他的確有夠倒霉。  

  凝視著她的雙眼,廣澤開始教授,「今晚的酒會採用的是自助餐的形式,但所有的餐點都是法式的。所以你必須對法式餐點有一定的認識,更要知道什麼東西怎麼吃,不能鬧出笑話來。」  

  「自助餐不就是大家選擇自己喜歡的東西夾到盤子裡,然後拿到一邊去吃嘛!很簡單的,我不會鬧什麼笑話。」霽華對自己還是滿自信的。  

  廣澤可就沒那麼樂觀了,「這不是幾百塊讓你吃到飽的自助餐,這是上層社會的高級酒會。我不想讓你當酒會的助興演出,你還是乖乖學著吧!」  

  她倒也爽快,一句話答應了下來,「行!都聽你的總可以了吧!」  

  「看著你手邊的餐具,它們從大到小,你用的時候從外到裡,一道一道地來。」  

  霽華聽得是百無聊賴,旁邊的侍應生看得是白眼直翻。侍應生實在是忍不住了,「先生,請問可以上菜了嗎?」  

  廣澤覺得實物講學更重要,點點頭他讓侍應生上菜。趁著工夫,他向霽華介紹起法國菜的程序——  

  「頭盤,法文稱為Entree,有『進入』的意思,可以選擇沙律或煎鵝肝什麼的,也可以點選餐湯。酒會的時候,你可以選擇一些沙律食用。」  

  霽華一聽就不樂意了,「不就是生的蔬菜嘛!我不喜歡,可不可以選擇別的?」  

  「不可以。」廣澤一句話否決,他接著自己的授課,「然後是第一道菜,常常是熱食菜式,材料以魚類或海鮮為主,有時候是肉類,不過這種情況很少。這類的菜不太好把握,你最好不要選擇。」  

  霽華不再說什麼,低著頭玩起餐桌上的刀叉。  

  沒有注意到她的反應,廣澤猶逕自說著,「接下來是湯,酒會的時候不會出現,所以我也不用跟你多費口舌。再來就是主菜,這個你必須選擇。主菜中多數是肉類或海鮮任選擇其一,並附有蔬菜、通心粉或飯作配菜。素食在法國菜譜中並不流行,不過酒會上大概會準備素菜菜式供我們選擇。到時候,你跟著我,我選擇什麼,你就選擇什麼,知道嗎?」  

  「知道!」霽華淡淡地答應著。別過臉,她的語氣裡冷硬得出奇,「你是氣質高雅、風度翩翩的上流人物嘛!」  

  廣澤將她的不高興擺在一邊,自顧自地說著,「最後是甜點。法語的甜點也叫Dessert,原本是『從餐桌上拿走餐具』的意思,因為用過主萊後會收走餐具,才奉上甜品或水果,不少甜品還會加入酒類。在吃完東西後,你可以嘗一些甜點。為了防止你出洋相,我會拿果汁飲料給你,你也只能喝我拿給你的東西。」  

  霽華手撐著頭,瞇著眼瞧他,「何必這麼麻煩呢?酒會的時候,我什麼都不吃不就好了。」  

  廣澤認真地點了點頭,「本來我也是這麼想的,可後來想想,這樣做反而顯得你很奇怪。所以我覺得還是讓你吃一點會比什麼都不吃來得好——禮儀、氣質、風度上來得好。」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霽華無意識地玩著手裡的刀叉,她的眼神中放射出危險的光芒。  

  可惜廣澤一點危險意識都沒有,不知死活地問著,「什麼辦法?說來聽聽!」  

  「就是不去啊!」她猛地站起身,將手裡的刀丟在了他的跟前,刀鋒插進桌子裡,隱隱閃著寒光。  

  趁他驚魂未定地看著眼前的凶器,霽華一扭頭衝了出去。飛奔的腳步讓她的身影很快地就從廣澤的視線裡消失了,待他回過神來,只來得及緊追而去。  

  來上菜的侍應生最後看見的就是這一幕。早就料到那位小姐會離開的,要是讓他來面對那位先生,他也逃跑了。  

  搖著頭,侍應生隱隱歎起氣來,「現在的先生真不會追女朋友,開始的時候不把她抓緊,等她跑了,你還不是要去追嘛!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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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難怪這俗妞兒從來不穿高跟鞋呢!原來是為了隨時逃跑啊!現在可好,她能跑,跑得無影無蹤,害他連一點尋找的線索也沒有。  

  開著車,郗偉廣澤滿大街地轉悠,就盼著在下一個拐角處能看見溫霽華的身影。  

  可他已經走過了下下下……一個拐角,也沒能尋到她。將車停在一邊,他沿著東方學院的落夕湖畔四下尋找。這裡是東方學院的學生喜歡流連的地方,既然她畢業於「東方」,對這裡也應該有種特殊的情感才是。  

  一路覓來,他一無所獲。驀然回首,她就坐在他身後的涼亭處,而且是將腳放在座位上,蹲坐著。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的坐姿!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一個女孩子家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不要惹人笑話。你爸媽難道都沒跟你說……」  

  「閉嘴!」霽華狠狠地瞪回去,隨即又收回目光。  

  這一瞪倒真的讓廣澤住了口,和她交鋒許多次,這還是頭一次看她動了怒,他不得不小心謹慎。「菜還沒有上,你就從餐廳裡跑了出來。走!咱們回去吧!」怎麼聽,這口氣裡都有些討好的味道。  

  霽華沉著臉不去看他,就連語氣也變得生硬,「你不用麻煩了,晚上的酒會我不去。你可以跟那個董事說我病了,說我有事,再不行你就說我已經辭職了。辭職信我會在週一的早上讓你見到,現在你回你的西餐廳吃你的法國大餐,我回我的東施公寓吃落星煮的麵條——咱們互不相欠、毫無關聯,就此拜別。」說話間,她就準備離去。  

  廣澤長臂一伸攔住了她,「怎麼好好的說要辭職,你不是在公司裡做得挺愉快嗎?你不會是想逃過我的禮儀訓練吧?我告訴你,為了能讓你將公司的形象展現出來,為了能讓你將公司的氣質表現出來,這場訓練無論如何你要做……」  

  「夠了!」霽華終於忍不住了,她站在石凳上,依靠提升的高度俯視眼前的男人。  

  「郗偉廣澤,你也太自以為是了吧!你以為每個人都要按你的要求做到氣質高雅、風度翩翩?什麼氣質?什麼風度?說到底就是虛偽!你以為你的禮儀、氣度很不凡嗎?那不過是一張虛偽的假面具罷了。其實你心胸狹隘,容不得別人的意見,脾氣暴躁,還自以為是。你每天帶著假面具活在人前,這還不算,你還要求別人也帶著假面具和你對話。是的!你有才華,你是總裁,下屬都要聽你的嘛!現在我溫霽華不幹了,這總可以吧!」  

  「你在說些什麼?什麼叫你不幹了?什麼叫假面具?你憑什麼指責我?」顯然,一上午的折騰經這把火這麼一點他也燒了起來。  

  「好哦就來一一告訴你。」霽華掰著手指頭一個一個算。  

  「從你第一次見到我,你就不想錄用我。因為我的氣質夠不上你的標準,要不是狄先生的勸說,你早就將我拒之門外了。你作為一個公司主管以氣質取人,你夠格嗎?後來金迷秦和范春溶的事情也充分說明你的用人制度有問題,你根本不配做一個公司的高層管理人員。再看看你所管理的公司,同事間表面上看起來彬彬有禮,個個氣度不凡。其實呢!彼此間勾心鬥角、冷漠無情,明明可以用合作來提高效率,他們卻情願彼此之間等著看笑話。這就是你一手塑造出的公司氣質嗎?我跟你提出改善意見,你根本想都不想就否決了。別人說上兩句,你就氣得要死,可為了維護自己的形象,還必須得裝出一副紳士的樣子,你不虛偽嗎?你沒有帶著面具生活嗎?還是,這些根本就是你的氣質?就是你的風度?」  

  廣澤握緊拳頭,半晌咬出幾個字,「你……夠了!」  

  「不!我不夠!既然我要辭職,我就索性說個痛快。」霽華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話了,她非把賬跟他一次算清不可,「我知道你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不就是因為你父親嫌棄你那個出身農民的母親嘛!」  

  聽見她提起的往事,他神情一恍,明顯地震了一下,「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  

  「所有熟悉你的人,誰不知道這件事。而知道這件事的人,又有誰不為你母親抱不平!你父親既然不喜歡你母親,完全可以不娶她啊!娶了她,再來傷害她,這叫『報恩』?如果你父親放過她,說不定你母親可以找個愛她、呵護她、尊重她的男人快快樂樂地過一輩子。還有你這個做兒子的,生你養你的母親是樸實的農民,你自己還嫌棄……」  

  廣澤火氣上行,斷然封住了她的口,「你沒有資格評論我,你更沒有資格評論我的父親、母親和我的家庭。你以為你是誰?你不過是個花農的女兒罷了!」  

  「我是出生花農世家怎麼了?我不覺得花農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你附庸風雅,在辦公室、會議室插的那些花不都是花農種出來的嘛!我為我的爸媽自豪,我以他們為傲。你呢?你就以你那個自以為是的自私鬼老爸為偶像吧,以後誰嫁你誰倒霉!」  

  不想再和他爭論下去,霽華從石凳上跳了下來,「我現在要回家了,你也趕快滾回去準備你的酒會,記得把你的氣質帶上,別弄丟了!」  

  落夕湖畔風迢迢,涼亭中廣澤屹然獨立,形影蕭條。望著滾滾水波,他跌坐在石凳上,所有的感覺都被那滾滾水波吹走了……  

  ***************

  回到了東施公寓,直到華燈初起,溫霽華一口氣還哽在喉頭呢!  

  「辭職!辭職!這份工作說什麼也不做了。」她大聲叫嚷著,想用這種方法將體內的鬱悶之氣散盡。  

  「霽華,雖然說起來那個會咬人的老總的確有些過分,可你真的準備就這樣辭職?」胖妹妹樊落星一邊撫著她的後背為她順氣,一邊詢問她最後的決定,「你可想清楚了,別因為一時之氣做出了讓自己後悔的事。」  

  醜丫頭沐暖日捧著一杯錫蘭紅茶,靜靜地凝望著霽華,「郗偉廣澤真有那麼討厭,竟能讓一向大大咧咧的你氣成這個樣子?」  

  「豈止啊!你不知道他有多過分,簡直讓我想揍他啊!」霽華氣憤地用拳頭在抱枕上狠狠地捶了兒拳,「我是俗!我就是俗!他看不順眼他可以滾嘛!我還看不慣他那種高高在上的氣質呢!」  

  「哦!」暖日應了一聲,將自己埋在錫蘭紅茶的氤氳中,她似在細細品味著什麼,那像是一分摸不著稜角的感覺。  

  門鈴聲響起,落星移動胖乎乎的身體一把拉開了大門,「是你!」那個會咬人的老總。  

  郗偉廣澤還是和早上一樣,越過落星敦實的身體,逕自向霽華的方向移了去。霽華也沒想到他會來東施公寓,將手中的抱枕緊緊抱在胸前,她防衛性地瞪著他,「你來我家幹嗎?你要辭職信,我週一給你。」  

  他默默地看著她,一言不發。許久之後,他的嘴唇動了動,發出了他心底的聲音,「對不起!」見她不作聲,他以為她沒有聽見,於是,他重複起自己的道歉,「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要求你,你有你自己的成長環境、經歷和境遇,我不能要求你按照我的標準行事。這對你不公平,對不起!」  

  她罵他的話很對,他的確是虛偽。看上去氣質高雅、風度翩翩,其實就是帶著一張假面具遊走在總裁的位置上。他原本的以氣質管理公司的理論早已走了形,可他無力改變,也不敢改變。他不知道回到原點,他還是不是郗偉廣澤,還是不是那個讓父親為之驕傲的郗偉廣澤。  

  二十幾年的教育,二十幾年的熏陶——注意你的氣質!注意你的風度!注意你的禮儀!這所有的一切早已成了一道道緊箍咒捆住了他的心,他無力再做掙扎。所以,他惟一能做的只是向她道歉而已。  

  對於他的道歉,霽華一震,手裡的抱枕鬆開了。眼睛看著鼻尖,鼻尖對著下頜,她體會著什麼叫三點一線。久久,她訥訥地冒出一句,「其實我也不對啦!我不該說你家的事,那畢竟是你家的私事,我無權評論,更無權說教。」  

  廣澤將視線對在自己沾了灰的皮鞋上,保持著兩點一線的真理。兩個人皆不看對方,卻又保持著最高的沉默標準。  

  落星站在一邊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連忙招呼了起來,「老總,你坐啊!要喝點什麼嗎?」  

  感覺到這個胖妹妹的熱情與溫和,廣澤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不用忙了,我是來請求霽華不要辭職的。我代表公司以最誠摯的邀請留住她,因為她的確是個非常出色的法律人才,失去她將是公司的一大損失。」將目光對上她,他做出最誠懇的請求,「霽華,請你留下來,好嗎?」  

  他的目光好柔和,就像如水的月光,迷失在這片美麗的領域裡,霽華不自覺地點了點頭,「我答應你,我不辭職了。」  

  廣澤明顯地鬆了一口氣,看了看時間他這就準備離去了。「酒會快開始了,霽華不肯去,我還得趕過去。我就先走一步了!」  

  「我跟你一起去。」霽華猛地站了起來,「我跟你一起去參加酒會,我不是還要見見那位董事嘛!」  

  「可是……」廣澤有著兩重感受。一方面,她不去,易日晞董事那兒不好交代,自然他還是希望她去的;另一方面,她去了,他又怕她把公司的形象都給毀了。夾雜在兩重矛盾中,他不知該作何選擇,只好找借口來搪塞,「可是現在她也沒有合適的禮服啊!」  

  霽華也苦惱了起來,「是啊!我沒有參加酒會的禮服。」  

  「她有。」一直冷眼旁觀的暖日站了出來,拉過霽華,她提醒著她,「你忘了?為了慶祝你大學畢業,狄南浦他們送你一套禮服,還有配套的飾物、鞋和包。」  

  「可她還需要化妝。」廣澤對她實在沒有太多的把握。  

  落星手一拍有了主意,「這個問題好辦!暖日的專長是復原人類頭骨,她對人的五官最有研究,上次她幫話劇社化妝就化得很漂亮。至於霽華的頭髮嘛!就交給我了!」  

  沒等廣澤反應過來,落星已經拉著霽華、攜著暖日走進了臥室。他無奈,只得找到洗手間,換上帶來的Gucci西裝。收拾好自己,他在客廳裡來回走動,以打發自己無聊的時光。約莫一個小時之後——  

  「郗偉廣澤。」  

  聽見霽華叫他的聲音,廣澤猛然回頭——長髮被高高地挽起,垂下耳鬢的兩縷青絲隨著月白色的珍珠耳環輕輕浮動。月白色的晚禮服映著她如雪的肌膚,同色系的蘇州紡紗如煙似霧挽著她的身,長長的一直垂到地毯上。這一切在燈光下映著那張薄施粉黛的臉——恰到好處!真的是恰到好處的美麗!  

  俗妞兒不再是俗妞兒,她所散發出的氣質竟是如此的高貴動人,如同她的名字——霽華——她就是人間的一輪明月。廣澤呆立在原地竟失了神,心中閃爍而出的驚喜與不安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她微笑著看他,唇齒間彎成一道上弦月,「你發什麼呆?我這樣好看嗎?」  

  他點點頭,不敢發出聲音,怕這突兀的語言嚇走了美輪美奐的月亮女神。  

  看見他讚美的眼神,霽華這才鬆了口氣,將背在身後的雙手挪到他的面前,她的手上提著一雙月白色的高跟鞋。她將裙角高高地提起,腳上套的還是一雙休閒鞋。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那提起的裙角內隱約露出她白皙的大腿。  

  就這麼一個小小的舉動,立刻打破了廣澤心中的幻想——月亮女神失去了魔法,出現在他眼前的依然是那個俗到家的俗妞兒。  

  落星為霽華的美麗而鼓掌,「一切完備!你們可以出發去酒會會場了。」  

  一隻手提著鞋,霽華挪出另一隻手來牽住他,「咱們走吧!不然一會兒該遲到了。」  

  「可你的鞋……」他無法想像禮服群擺內隱藏著一雙休閒鞋,這要是讓手機業的同仁看到了他們的法律顧問就是這個樣子,他「DRACON」手機公司還要不要在外面混了?  

  霽華是山人自有妙計,「等到了會場,我會在車內把鞋子換過來的,你就放心吧!」  

  廣澤不好再有什麼推脫之辭,牽起她的手,他向門外走去。  

  「好好照顧她。」  

  身後有個聲音響起,廣澤轉過身看見的是暖日那張醜醜的臉。她倚著門欄而立,眼中有著一抹洞悉一切的神采。  

  他朝她點了點頭,沒有做出任何的承諾。牽起霽華的手,他們迎著明月而去。  

  ***************

  當郗偉廣澤攜同溫霽華出現在酒會會場的時候,一瞬間,大家的目光都被他們所吸引,但他們沒有看見背後的情形。  

  廣澤帶著謙和的笑容看著四周的來賓,還不時地點個頭,打聲招呼。可他的嘴巴卻全放在了霽華的身上——「你不要這麼緊地抓著我,好不好?樣子很難看耶!」他盡量做到不動聲色,連嘴唇都不做大的張合。  

  霽華保持著最完美的微笑衝著所有注視著她的人,手卻緊緊抓住他的胳膊,嘴裡還不停地嘀咕著,「你以為我想抓著你啊!我不習慣穿這種細高跟鞋,我怕我會摔倒,如果我在這裡摔了,不是更丟你的臉嘛!」  

  「穿高跟鞋都能摔倒,你白癡啊!」廣澤罵完了這句,臉上立刻湧現出最和煦的笑容向前方的顧總打著招呼,「顧總,好久不見,你看起來真精神。」  

  隨著他的招呼聲,霽華也向顧總笑了笑,合上的嘴巴卻發出這樣的聲音,「他兩眼呆滯、額頭無光、表情僵硬,一看就是縱慾過多的結果。哪裡精神了?」  

  「想不到你嘴巴不動也能發出聲音來啊!」說這話的時候,廣澤的嘴巴也沒有大動。  

  他還好意思說她,霽華立刻頂了回去,「你不也是!我這套功夫是上學的時候為了方便和同學說話又不被老師點名從而練就出來的『無形有聲』——你的功夫是怎麼練出來的?」  

  「就是在這種社交場所練出來的。」  

  「彼此彼此。」一抬眼,她又看見了面前的餐桌,再也受不了美食的誘惑,霽華拉著他向餐桌移動,「我從中午起就什麼也沒吃了,我現在好餓,我要吃東西。」  

  她鬆開廣澤的胳膊,挑了一個最大號的餐盤,開始席捲整個餐桌。很快地,桌上的東西少了不少,她餐盤裡的食物卻堆起了一座色彩豐富的小山。  

  她的行動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人甚至開始指指點點。受不了這種關注,廣澤悄悄地從她的身邊逃開了——俗妞兒就是俗妞兒,穿上仙女羽衣她還是個俗妞兒!  

  「廣澤。」  

  一位氣質出眾的女士風度嫻靜地走到了廣澤的面前,他也不甘落後,緊走幾步趕了過去,「蓓蕾,好久不見。」  

  這位孫蓓蕾小姐是「DRAGON」旗下另一家下屬公司的總裁助理,她出生書香門第,是真正的氣質型美女。孫家與郗家又是世交,所以兩個人格外熟絡。  

  孫蓓蕾停在他一步之遙處,保持著社交距離兩個人攀談了起來。先是圍繞公事,再問候各家的長輩,然後是最近的流行新聞和天氣變化——這似乎已經成了社交圈約定俗成的規矩。  

  只是,今天咱們的氣質型美女要打破這個規定了,「剛剛和你一起來的那位小姐是你們公司的……」  

  話不講完就是等著和她對話的人接話,廣澤倒也聰明,「她是我們公司的法律顧問,非常能幹的一位小姐。這次易日晞董事專程想見見她,所以我就把她給帶來了。」  

  「原來如此。」聽說霽華是董事的貴客,孫蓓蕾口中的話又吞了下去。她微斜著眼,發現廣澤正在瞧著什麼。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他的目光正停留在那個俗妞兒的身上。  

  看著坐在那裡解決餐盤裡食物的霽華,廣澤看得眼睛都要冒火了一這個傢伙也太不懂得收斂了吧!一個人在哪裡吃也就算了,還吃得狼吞虎嚥、不亦樂乎,他幾乎已經聽見人家議論的聲音了。  

  「這是哪家公司的職員?怎麼這個樣子?像是餓死鬼投胎,難看死了!」  

  「這種人也來參加酒會,根本是侮辱我們嘛!」  

  哈哈!這下不是「幾乎」聽見人家議論的聲音,他根本就是聽見了!丟人哦!  

  廣澤一顆心完全放在了霽華身上,他根本就沒注意到孫蓓蕾探究的眼神,而他的關注也徹底燃燒了孫蓓蕾的理智。  

  「廣澤,你好像很注意那位小姐,莫非……你喜歡人家?」  

  「怎麼可能?」他回答得很快,幾乎是直覺反應,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  

  對他的回答,孫蓓蕾好似還不太滿意。睇了霽華一眼,她冷嘲熱諷地說道:「這位小姐氣質這麼差,一看就知道出身不怎麼樣,我想也不會是廣澤你喜歡的對象。」  

  對她的這番言論,廣澤沒有發表任何的評論。一個氣質出眾的人是不會在別人身後說三道四的,顯然這位氣質型美女出格了。  

  其實他心裡很清楚,雖然他和霽華對人生的看法截然不同,但他並不討厭這個俗妞兒,甚至於還有一種莫名的喜歡與欣賞。  

  那是一種陌生而危險的感情,他害怕去看清,更害怕去碰觸。他只能這樣遙遙地看著她,不敢靠近,也不可以靠近。  

  可命運卻不會聽從他的安排……  

  ***************

  溫霽華一個人坐在會場的一隅,專心致志地吃著餐盤裡的食物,毫不為周圍的目光或神情所動搖。在她心裡,吃飯皇帝大,這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食物的美味就是創造出來讓人們品嚐的,霽華便將它們的功用發揮到極至。她不停地吃啊吃啊,不好——噎住了!  

  「給你!快喝吧!」  

  一個好心人適時地遞來一杯果汁,霽華來不及道謝,咕嚕嚕灌了幾口。等到氣息順暢了,她這才注意到救她一命的好心人——他的容貌是由幾根簡單的線條搭出來的,算不上俊美,卻很吸引人。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前額飄著的銀絲,為他平添了幾分神秘的味道。  

  霽華收回自己好奇的目光,向他點了點頭,「謝謝你!」  

  「我可以坐下來嗎?」男子謙和地笑問,眉宇間帶著穩重。  

  「當然可以。」霽華仍是努力吃著餐盤裡的食物,只是速度放慢了一些。  

  男子微笑地看著她,神情裡有著些許的驚奇,「你很喜歡吃東西?」  

  霽華抽空瞄了他一眼,「我肚子餓嘛!我從中午開始就沒進餐了,不多吃點怎麼行?」  

  「很有道理。」男子點了點頭,算是同意她的說法,「你叫溫霽華,今年二十二歲,大學剛畢業。出身花農世家,現在是『DRAGON』下屬手機公司的法律顧問,你在法學院時候的老師是狄南浦。」  

  「哇!你怎麼知道我的事?」驚訝讓她張大了嘴巴,從張開的嘴巴裡你甚至可以看到糊狀的食物。  

  男子並不在意她的「俗」,只將它當成一種有趣的感覺,「我不僅知道你這些事,我還知道你和你的上司郗偉廣澤相處的並不愉快。」  

  從第一次見到郗偉廣澤的時候他就在想,這麼一個注重氣質的人會被怎樣的女子所征服。從狄南浦那兒得到的種種信息看,這個人選已經出現了。裝作不經意地向身後那處緊盯著他們的身影望去——今晚,他就等著看好戲了!  

  「連這個你都知道?」霽華當然不知道這背後的故事,她將椅子拉到他的身邊,讓兩個人緊挨到一塊。然後,她小小聲地問道:「你是神仙嗎?」在她的家鄉,迷信仍帶有夢幻般的神仙色彩。  

  她的有趣讓男子笑了起來,習慣性地撥撥前額的銀絲,他為她揭開謎底,「我不是神仙,我叫易日晞。」  

  「你就是那個老色鬼董事?」霽華一個激動把實話給說出來了。  

  易日晞摸了摸鼻子,苦笑了起來,「幸虧今天朝露不在,否則你這句話可是會出大問題的。」  

  「朝露?」霽華耙了耙頭髮,將落星製造出的漂亮髮型拆毀了一個角,「朝露是一個人嗎?」  

  「她是我太太,是我最愛的人。」他的眼中閃過一片柔光,那裡面有著最真摯的感情,「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他直覺,朝露會喜歡上這個俗俗的小女生。  

  霽華感覺這個易日晞董事跟她原先想像的大不一樣,原來高層管理人員也有平易近人的,哪像那個郗偉廣澤,一天到晚假惺惺的。  

  「你跟郗偉廣澤他們不一樣耶!」  

  易日晞故意笑問,「我跟他哪裡不一樣?還不都是兩隻眼睛,一隻鼻子,一張嘴。」  

  霽華搖了搖頭,「你不像他一天到晚把氣質、風度掛嘴邊。聽了就讓人煩!」  

  「他是風度翩翩的紳士,身邊圍繞的也都是氣度不凡的人,自然和我這種俗人大不一樣。」他端起酒杯,淺酌兩口。讓酒溶到喉中,引來回味無窮——就像他身邊的這個俗妞兒給他的感覺。  

  「什麼大俗人?我覺得你一點也不俗,比他好相處多了。哪像他!總是訓我、罵我!」提到那個傢伙,她就來氣。  

  易日晞回望著她的眼眸,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俗妞兒,「他訓你、罵你,是因為他無法漠視你,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他連說也不說你一句了,你們之間才真的是沒戲可唱了呢!」  

  霽華反問了回去,「我跟他之間幹嗎要有戲唱?」  

  他笑笑地沉默了,戲要一點一點地演,酒要一口一口地喝,什麼事都得慢慢來,不到時候……決不能揭鍋!  

  兩個人正聊得愉快,有人卻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緊接著,不時地有人發出這樣的聲音——  

  「易董事來了!易董事來到會場了!」  

  感覺自己的平靜即將結束,易日晞向霽華打了聲招呼,「等我應付完了這幫人,咱們再聊。我讓人拿好東西給你吃!」  

  沒等霽華明白過來,幾個公司的總裁已經蜂擁而上,拉著易日晞說東道西的。他順著他們走到會場的中央,開始跟到場的各位總裁做起了社交。當他站起身離開的時候,掃了一眼一直立在他們側後方的那抹身影,向來沉穩內斂的神情中多了幾分玩味——郗偉廣澤啊郗偉廣澤,你的耐性比我想像中的要好。  

  可以聊天的人走了,霽華也不在意,繼續一門心思地吃東西。直到一個巨大的黑影壓到了她的頭頂上。  

  「你除了吃你還會幹什麼?」  

  「你說話很不禮貌,這不符合你對自身氣質的要求啊!」霽華也不抬頭,一聽那口氣,她就知道是會咬人的總裁來了。  

  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他坐到了她的身邊,順便將端給她的果汁放到她手邊的位置。「你知道剛剛坐在你身邊的那個男人是准嗎?」  

  她端起果汁大門地喝著,順道丟給他答案,「他不就是易口唏嘛!你不認識他?」  

  「我當然認識他,我怕你不認識他,口無遮攔,惹出禍來。」  

  「才不會呢!」霽華可得意了,「他說了,等他應付完這幫人,還會拿好東西來給我吃。」  

  廣澤的耳朵頓時向兩邊擴張,剛剛看她被食物噎住了,他就端來果汁準備解救她,沒想到卻看見了易日晞董事的身影,他只得立在一邊,暗地裡觀察。後來看他們談得那麼開心,兩個人還越靠越近,他幾次想衝過去把她從易日晞的身邊拉開。一想到自己苦心維持的氣質、風度,他還是穩了下來。等易日晞一離開,他就衝了過來,沒想到人家還備了後話。  

  不再猶豫,他拉住她的手臂向會場的出口處走去,步子大又快,像是在逃避著什麼似的。  

  霽華被他突來的行動嚇住了,連掙扎也忘記了,只是跟著他的步子向停車場走去。  

  他們離開得非常迅速,像一陣風掃過,轉眼間就不見了蹤影,可易日晞的眼睛卻留住了風的蹤影。  

  那一刻他終於知道,如此一個祟尚氣質高雅的男人會愛上的女孩不是野性烈女,不是典雅貴族,也不是出水莢蓉,而是一個……俗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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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時的震驚會讓溫霽華失去反應的能力,可他們都走到了停車場,她要是再沒動作,不就太奇怪了嘛!而且她疼痛的腳指頭也不允許她再順著他大步走下去。  

  「你放開我!」她甩開他的手,也成功地掙脫了他的鉗制,「我跟易日晞約好了,我不可以失約就這樣走掉。」她是俗,但起碼的人格信譽還懂。  

  郗偉廣澤不屑地翻了一個白眼,「什麼約定?他只是隨口一說,你還當真了?」  

  「我相信他的為人,我知道他不是那種信口開河的人。」她的眼神很堅定,有著不容分辯的認真。  

  對她的反應,廣澤有種說不清的反感,好像渾身不對勁似的。他瞪著她,想將她的觀點糾正過來,「你才跟他見過幾面,你怎麼知道他是什麼人,不是什麼人?」  

  「我就是知道!」她的聲音揚了起來,「我知道他不是那種自以為是、故作風雅的人!」  

  這話不是擺明了罵他嘛!廣澤也火了,「我告訴你,這個易日晞董事掌管著『DRAGON』旗下一百三十七家生產型企業,被他吞掉的公司少說也有五六十家。他心思縝密、沉穩內斂,別人根本摸不透他的心意。你才跟他見這一面,你就敢相信他?」  

  「他的眼神告訴我,他是一個正直的人,而且很真誠,一點也不虛偽。」她又在藉機罵他呢!  

  對她的指責,他當然要反駁,「他坐在董事這個位子上這麼長時間,要是連你這個剛出社會的小女生都騙不過,他還怎麼馳騁在商場上?你看看他,他的前額已經銀絲縱生,我懷疑他至少四五十歲了,只有你這種小女生才會迷戀那種老男人!到時候被人家騙了,不要回來哭鼻子。」  

  將她對易日晞的維護看成了是一種暗戀的先兆,廣澤毫不留情地指正出來。他從來不多管閒事的,這一次卻破了例,為她破了例。  

  可惜霽華壓根不領情,頭一撇,她頂了回去,「你才迷戀老男人呢!他長得很年輕,一點也不老,絕對不超過三十歲。」  

  「你看你!你看你!」廣澤拚命地咂著嘴,「還說你沒有迷戀上人家,你不喜歡人家,你這麼為他說話做什麼?」  

  「沒有就是沒有!」  

  「有就有,你幹嗎不承認?」  

  兩個人完全沒了形象,站在偌大的停車場裡,像兩個小孩子似的爭吵不休。  

  最終,霽華的耐性用完了。她轉過身,向會場的方向走去,「反正我跟人家約好了,我不能失約。」  

  「不准去!」他手一伸擋在了她面前,「你要是真被他騙了,我回頭不好跟狄南浦交代,所以——你不能去!」他一激動,又出現了那種想要咬人的表情。  

  「我就要去!你咬我?」  

  她的蠻勁上來了,狠狠地推開他,一個人逕自向前衝。這一衝,及地的裙擺絆住了她的高跟鞋,眼看她就要以最難看的姿勢摔在地上。廣澤直覺地想拉她一把,她卻反手推開了他,身體傾斜引發的重力和推開他所使用的反作用力形成一對相抵消的平衡力。就是這平衡力讓霽華站穩了身體,也讓廣澤的胸部直接親吻堅硬的汽車表殼。  

  胸部的重創讓廣澤疼得齜牙咧嘴,連去抓住她的力量也沒有了。  

  霽華一心只想闖過他的阻攔,也沒注意他的情形。既然這高跟鞋已經對她的生命造成了巨大的威脅,那她還跟它客氣什麼。脫下鞋子,她一手——個向後丟去——  

  「咚——」  

  「光——」  

  「哎喲!」  

  一隻高跟鞋不偏不倚砸向正捂著胸口的廣澤,這本來沒什麼,可另一隻高跟鞋先砸到了汽車身上,隨之彈起又從高處砸到了廣澤的頭上。無巧不成書,正好是它纖細的鞋跟尖端砸到了他的腦門。他只感到一陣暈眩,隨後疼痛的胸口親吻上堅實的地面,遭受二度重創!  

  事情發生得太快,霽華什麼也沒看見。等她回過身尋思著他怎麼沒追上來的時候,只看到汽車的旁邊有著一團癱軟的黑影。出於好奇她挨了過去,遠遠地看著,她不敢太過靠近。提起腳,她向有黑影的地方踩了踩——  

  「嘿!軟軟的呢!」  

  「嗷……」他痛呼了一聲。他都這樣了,這個俗妞兒居然還踩他。等他擺脫這陣疼痛,他不把她劈成兩半才怪呢!  

  霽華也聽到了他的聲音,可她卻沒把這聲音和那個氣質高雅、風度翩翩的郗偉廣澤聯繫在一起。狠狠地跺上一大腳,她想再聽聽這黑影的叫聲。  

  頭痛、胸痛,現在連他的手都痛。廣澤痛醒了過來,用盡全身力氣大叫子一聲,「溫霽華,你……」  

  黑影還知道她的名字啊!聲音有點熟悉耶!霽華又踩了一腳,腿再抬起的時候,她突然反應過來,「郗偉廣澤?郗偉廣澤你怎麼躺在這裡?」  

  瞧見他身邊橫七豎八的兩隻高跟鞋,霽華頓時明白了過來,「是我的鞋子把你砸倒的,對不對?」她七手八腳地把他扶了起來,他豎起沒有受傷的那隻手比劃著,「你……你好……你好……」話沒說完,他就被疼痛喚去了所有的神志,最後殘留在耳邊的話語是霽華焦急的呼喊——  

  「喂!喂!郗偉廣澤,你別死啊!你死了,我可就成過失殺人了!你這不是害我嘛!要是我進了監獄,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不對!那時候你已經成了鬼,應該是你做鬼也不會放過我才對。也不對!反正,你別死就對了!喂……」  

  ***************

  郗偉廣澤睜開雙眼的時候,人已經躺在東方學院附屬醫院的急診室裡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那上面打了一個巴子。再看看自己的左手臂,那上面纏著繃帶。還有胸口,隱隱作痛。造成這一切的一切的罪魁禍首此刻正趴在他的病床邊呼呼大睡,隱約還能看到她嘴邊流出的口水!  

  靜靜地凝望著她,奇跡般的,他的心竟有著從未有過的寧靜。什麼也不用想,他可以丟開氣質、丟開形象、丟開禮儀,以最真摯的目光看著她。  

  此刻的她已換上了平日裡穿的休閒服,大大咧咧地倚床而眠。她的頭髮亂亂的,沾上了她的眉眼。一時間,他的大腦完全由情感支配,情不自禁地,伸出沒有受傷的右手,他撥開了她臉頰上的碎發。  

  像是感覺到了另一個人的手觸到了自己的臉,溫霽華緩緩地睜開了雙眼。趁著她恍恍惚惚的時候,廣澤極快地收回了手,那張由氣質塗抹而成的高高在上的面具又戴了回去。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霽華順道抹了抹嘴邊的口水,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哈欠,舉止自然到近乎放肆。將僵直的身體放鬆開來,她這才注意到躺在床上的傷患。  

  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她又不好意思地笑笑,「嘻嘻!你醒了?」  

  「是啊!我還沒死呢!不過做不了鬼,我也不會放過你。」他昏倒前她說的那番「死與鬼」的言論他可是銘記於心,絲毫不敢忘呢!  

  「沒死就好!沒死就好!」她乾笑了兩聲,「醫生說你的手有骨裂的現象,不過不要緊,很快就能痊癒。胸部……胸部沒什麼大問題,小小地撞了一下,骨頭沒斷,休息兩天就好了。比較麻煩的是你的頭,有輕微腦震盪,要留院觀察兩天。總之,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表情極不自然。再怎麼說他受傷也是因為她,尤其他的手臂,純粹是給她踩的。沒想到她腳勁這麼大,該去練跆拳道的。她開始幻想自己穿著道場服站在廣澤面前的樣子。到時候他要是敢流露出那種想咬人的樣子,她就一個下劈——嗨哈!他就沒嘍!光是用想的,她就已經很滿足了。  

  廣澤越看她的表情越覺得不對勁,她對自己犯下的錯誤不僅沒有絲毫的檢討,還顯得很……興奮?看樣子,這筆賬要是不算,下次她就該謀殺他了。  

  擰起眉,廣澤拉開算總賬的架勢,「溫霽華,你不覺得你很過分嗎?我好心拉你一把,你把我椎到汽車上,害我撞到胸部,然後又用你的鞋子砸我,最後還用腳跺我。你……你讓我怎麼說你才好?」  

  「對不起!對不起!」霽華跟在後面連連道歉,「我以為你要攔我去找易日晞董事,所以我就推開了你。哪知道你平衡性這麼差,隨便推推就撞壞了。你要加強運動了,你知道嗎?你不能每天待在辦公室裡,你要多多接近大自然。要是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你的中老年時期就將提前到來。還有……」  

  「明明是你推我的,我事先沒有防衛才會撞上車子,你還好意思說我?」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早知道就看著她摔了,沒事去救她做什麼?  

  「我話還沒說完,你打什麼岔?」霽華瞪了他一眼,繼續說下去,「還有,我只是將高跟鞋脫下來、丟出去,我怎麼知道它什麼地方不降落,偏偏跑到你頭頂去著陸?你認為這該怪我嗎?不該,對吧?至於你會被砸成輕微腦震盪,那就更不關我的事了。你想啊!這高跟鞋是細鞋跟,壓力一定時,受力面積越小,它壓強越大。如果我當時丟的是我平時穿的休閒鞋就一定不會把你砸成腦震盪。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廣澤已經氣得臉色鐵青了,「你……你根本是強詞奪理!」她亂丟鞋子,丟出了一個腦震盪,她還好意思搬出物理理論來解釋。根本就是……根本就是朽木不可雕也!  

  霽華自己可不這麼認為,她還覺得她說的都是實實在在的大實話呢!「還有你的手,那就更不是我造成的了。停車場的燈又不怎麼亮,你躺在兩輛汽車中間,看上去就是一團黑影。是黑影我當然可以隨便地踩、使勁地踩,怎麼踩都沒關係。我怎麼知道踩著的是你的手臂呢?我還當是哪只野貓或者怪物呢!」  

  「你……溫霽華你……」他快要氣得吐血了,抖著那只完好的右手,他發出這樣的控訴,「我……我要……我要告你蓄意謀殺!」  

  「告我蓄意謀殺是可以的……呃?蓄意謀殺?」話出了口,霽華才反應過來,用瞪大的雙眼緊瞅著他。她指指自己,再指指他,「你要告我蓄意謀殺?」  

  看見她震驚的眼神,他有一種扳回本的成就感,心情大好,連帶著身體也不痛了。衝著她點點頭,他的口氣非常堅決,「我就是要告你蓄意謀殺!」  

  「哦!」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低下頭尋思了起來,「蓄意謀殺……蓄意謀殺這個罪不太好成立啊!我主要學的是經濟法,對刑事官司還不是很熟悉。」  

  廣澤以為她怕了,頓時得意了起來,「你先想好到了法庭上,你該怎麼解釋這一切吧!」  

  霽華已經開始全面考慮這一問題了,「現在情況是這樣的,你聽仔細了,我只說一遍。」  

  她開始陳述,「你要告我蓄意謀殺,那麼我是被告,你是原告。你代表公司參加了這場酒會,然後又在酒會所在的停車場受傷,算起來也是因公受傷。而我作為『DRAGON』旗下手機公司的法律顧問,你作為原告的這場官司屬於我的工作範圍,也就是說我將作為原告律師出現在法庭上。可我認為我既然是個律師就有權為自己辯護,所以作為被告,我也可以是自己的律師。也就是說這場官司我既是被告,也是原告律師,還是被告律師——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這都是什麼對什麼啊?聽得廣澤全身的汗毛孔都豎了起來,原本他的腦子就受到了震盪,現下可就更暈了。  

  擺擺手,他示意她出去,「我要休息!我要休息!」  

  「你聽我說完了,你再休息啊!」霽華坐到他床邊,硬是把他拉了起來,明擺著不讓他擁有安靜。  

  「這個問題很嚴重的!如果我是被告,我就不能做你的原告律師;如果我是被告律師,我也不能做你的原告律師;如果我是原告律師,我就不能做被告律師,我就不能為自己辯護。可如果我不做原告律師,我就違反了我的工作合同,到時候你就有權開除我。那我豈不是得不償失?還有,如果我做你的律師,我就得為你打這場官司,那就意味著我得把我自己送進監獄,這對我很不公平耶!還有!還有!我是打經濟官司的,現在轉刑事官司,我可就沒什麼把握了,你如果輸了,不能……」  

  什麼什麼律師,什麼什麼官司,她那一套一套的,說得廣澤昏昏沉沉的腦袋有千斤之重。他只覺得她快速翻動的嘴皮子像一台不停運轉的攪拌機,將他的腦漿都打碎了。他也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拉過她的身體,他狠狠地吻上她喋喋不休的暖唇。  

  在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亂了!全都亂了!  

  ***************

  醫院事件發生後的一天,東施公寓的陽台上刮起了一陣愛情風暴。  

  「我是騷動,我是愛情的暴風,愛主動不習慣被動……要定你愛定你……我決定愛到底……」  

  俗妞兒溫霽華一邊拿著竹剪刀修剪花草,一邊哼著愛情歌曲,愉快的心情不言而喻。  

  胖妹妹樊落星瞅著她足足瞅了一個小時,就看她唱啊笑啊,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她搗搗身邊的醜丫頭,神秘兮兮地問道,「你說霽華這是怎麼了?傻笑些什麼呢?」  

  暖日撐著額頭一副很痛苦的樣子,也是啊!任誰被這種歌聲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想不痛苦也難。  

  「我哪兒知道她在笑些什麼?我只知道她的某根神經或者某塊面部肌肉一定出了問題。」  

  兩個人同時向陽台望去,只見霽華有節奏地舞動著雙手,哼唱起另一首歌,「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愛你……」  

  落星滿臉困惑地瞅著她,時不時問問暖日,「你說她真的真的真的很愛誰啊?」  

  「你去問她啊!」其實暖日自己也很想知道。  

  落星端著一杯有安定神經功效的薰衣草茶走向了陽台,胖乎乎的手向霽華揮了揮,「霽華,先喝杯茶吧!先喝杯茶咱們再擺弄這些花草。」  

  「哦!」霽華答應著,走進了客廳。接過落星手上的薰衣草茶,她咕嚕嚕灌了幾大口,可神經系統還是處於極度興奮狀態。  

  落星和暖日互相使了一個眼色,兩個人一邊一個將霽華包圍了起來。由暖日先開口,「霽華,今天你的心情好像很好,是吧?」  

  「對啊!」她點點頭,連嘴角都是向上翹的。  

  輪到落星了,她瞅著霽華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那你因為什麼心情不錯呢?是有什麼好事發生嗎?」  

  現在連霽華的眉眼都笑開了,「你怎麼知道?」  

  「廢話!看你笑得跟花癡似的,我想不知道幫難。」暖日暗地裡嘀咕。拉拉霽華的手臂,她接下去問道,「那你能不能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好事呢?」  

  霽華看看暖日,又瞧瞧落星,「你們很好奇?」  

  兩個女生對視了一眼,然後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她們不僅好奇,還好奇得要死啊!  

  她倒也大方,深吸了一口氣,她決定將這件好事告訴她的好姐妹,「那好!我告訴你們,你們附耳過來。」  

  「有這麼神秘嗎?」落星雖然狐疑,倒也乖乖地把耳朵交給了她。三個女生的頭顱湊到一處,看上去,像在密謀什麼大事。  

  「我告訴你們哦!」說到關鍵處,霽華又不自覺地笑了起來,「嘻嘻!郗偉廣澤他吻我了!嘿嘿!」  

  落星先是一愣,然後不知該如何是好地回望著暖日。暖日咬住大拇指,半晌也不吭聲,像是在極力思考著什麼。  

  霽華完全不被她們的情緒所影響,一個人在那兒快樂地做著美夢,「原來他是喜歡我的!我還一直以為他討厭我呢!真想不到,郗偉廣澤他居然喜歡我……嘻嘻廣  

  「是想不到。」暖日出神地思考著,她總覺得什麼地方出了問題,可這問題在哪兒,又該怎麼解決呢?  

  落星將薰衣草茶再遞到霽華的手上,不停催促著,「霽華,來多喝一點!多喝一點對你有好處!」它可以讓你的神經充分冷靜下來。端起自己手中的茶杯,落星也灌了一大口,同樣地,她也需要冷靜一下。  

  暖日雙手捧著茶杯,試探性地問了一句,「霽華,郗偉廣澤他……親口說他喜歡你?」  

  「他吻我了!這還不足以說明什麼嗎?」霽華依舊堅定著自己的信念,「如果他不喜歡我,他幹嗎要吻我?」  

  「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誤會?」落星小小聲地詢問著,就怕有什麼問題讓霽華白高興了一場。不是她杞人憂天,那個會咬人的老總和霽華放在一起怎麼看怎麼不像啊!  

  霽華卻一點也不擔心,「不會的!不會有什麼誤會的,你們就放心吧!要是這事發生在我們家鄉,就說明他想娶我了!」  

  「可這不是在你們家鄉!」暖日不知道該怎麼跟霽華說,她對郗偉廣澤的瞭解不算深但也不淺。她很清楚,這個男人絕對不是這麼容易就臣服在愛的腳下,尤其是這麼一個跟他所要求的氣質高雅完全不相符的俗妞兒。  

  坐到她的身邊,暖日輕拍她的肩膀,「霽華,告訴我,你喜不喜歡郗偉廣澤——我是說,如果他不吻你,你會對他有感覺嗎?」  

  霽華的臉微微泛起紅暈,低著頭玩著自己的手指,她訥訥地說著,「我……我也不知道耶!他不是我想要的那種類型,我以為我會找一個簡簡單單的男子,平平淡淡地過著一般的婚姻生活。可他……不是我想要的那種——你們知道的,他很注意自己的氣質、風度,可我不是!我只是花農的女兒,我只是一個俗妞兒。即使我受過高等教育,即使我成為一個上流社會的法律顧問,我和他依然不是一類人。本來我從未想過我們之間會怎樣怎樣的,可……」她垂著頭說不下去了。  

  「可他這一吻,卻將你潛在的感覺給吻出來了,對吧?」暖日幫她把話說了出來。  

  霽華歎了一口氣繼續說下去,「當那一吻結束,我離開他回來的路上,突然之間我想了很多很多。我為什麼總是針對他,我為什麼總是找機會氣他,我為什麼不主動去關心他,我為什麼老是想證明給他看我不比那些氣質型美女差……一切的一切映在我的腦海中,只告訴我一個答案——我在乎他,出乎我所能控制地在乎。我想我喜歡他,或許比喜歡的感情還多一些。這一點我不需要否認,我也否認不了!」  

  「我明白了!你要好好把握自己的感情,知道嗎?」暖日瞭解她的感覺,因為這種感覺也同樣存在於她的身上。她知道自己對那個狂傲不羈的男人無力抗拒,她也不想再作抗拒。愛就是愛,你可以否定一切,你可以欺騙一切,惟獨對自己的心——無能為力!  

  三個女生你挨著我,我靠著你,肩並肩坐在沙發上,有著這樣的倚靠,東施也能找到自己的愛情與幸福。  

  「好了!」霽華站起身時,又恢復成那個浸漬在愛情裡的快樂女孩,「我現在去修剪花草,週一的時候我還有一盆花要送給郗偉廣澤呢!」  

  沒過多長時間,陽台上再一次傳來了陣陣歌聲——  

  「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愛你……」  

  沉浸在歌聲中,暖日的眼神撲朔迷離。落星瞧著不對,伸出肉乎乎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暖日,你在想什麼呢?」  

  長吁一聲,暖日的神情淡淡的,「『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愛你』,下一句歌詞是:『以為付出了一切就非得有意義』,而這首歌最後一句歌詞是:『一身的傷痛,委屈的痕跡,在你防備的眼神裡……都是零』。」  

  落星的手突地一晃,空氣中蒸發出的都是薰衣草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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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當電梯門拉開的時候,郗偉廣澤抬起公事包擋住自己大半張臉。整個身體處於高度戒備狀態,他亦步亦趨地向總裁辦公室移去。忐忑的心情一如他腳下的步伐,他甚至希望自己有移步換形的本領,眨眼間就能坐在總裁的皮椅裡。  

  問他怕什麼?他還能怕什麼,當然是怕那個俗妞兒!他後悔啊!他悔不當初啊!他已經想了三十個小時,可還是沒能想明白,他為什麼要吻那個俗妞兒?究竟是為什麼?這不是沒事找事嘛!他吻了她之後,沒等他反應過來,她就跑開了。現在他倒是反應過來了,他該用怎樣的心情和表情面對她,他又該怎樣解釋自己的行為?  

  他不敢想她的反應,她對他的評價會不會在虛偽的基礎上再加一條老色鬼?或者,她對那一吻完全不放在心上?她是俗妞兒嘛!自然不會太在意,對吧?可萬一她不僅在意,還非常非常地在意,將他的醜行告訴所有的公司同事,那他可就丑大了!  

  不能想!不能想!他是越想越煩,還是躲一陣是一陣吧!  

  一路安全過關,他的確沒有瞥見她的身影。走到總裁辦公室的門口,他首先看到的是高秘書。  

  「郗總……」她似乎有話要對他說,可廣澤顯然不想給她這個機會。  

  「噓!」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除了杜宇聲副總和柳燕脂助理以外,任何人都不准進我辦公室。記住了!」  

  高秘書記了下來,「我知道了,可是……」  

  「有什麼事待會兒到我辦公室再說。」先躲為上!廣澤身形一晃,晃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他還不忘將門反鎖起來。  

  靠著門,他總算是舒了—口氣。警報解除,他的心情都跟著輕鬆了起來。一抬眼,他看見了桌上放著一盆……蒲公英?  

  他的辦公室裡只擺放插花、決不放花盆。因為有了花盆就有泥土,有泥土就會有灰塵和螞蟻,而灰塵和螞蟻都是他決不允許存在於他身邊的東西。  

  那麼,是誰將蒲公英放在他桌上?誰幹的?丟掉!  

  他的手還沒伸出去,蒲公英的後面探出了一個小小的腦袋,「郗偉廣澤,你來了?」  

  如果不是他注重自己的氣質和形象,他恐怕早就尖叫出聲了——溫霽華——她來了!她早就來了!她就待在他的辦公室裡,就坐在他的總裁皮椅中!  

  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驚訝,廣澤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幾步。面對她,他惟有揚起不怎麼真也不怎麼假的微笑,「你……你怎麼會在我辦公室裡?」聲音裡有著緊繃的恐懼。  

  將他的問題放在一邊,她渾身上下地打量著他,「你的傷都好了嗎?」  

  「好……好了!一切都好!」他轉了一圈給她看,現在只要她能從他的視野裡消失,要他像花樣滑冰運動員那樣在空中轉個四周半都沒問題。  

  「你的身體都好了,我也就放心了。」霽華將他拉到辦公桌前,指了指桌上的蒲公英,「這是我送你的蒲公英,即使在中央空調的環境下,它也能很好地成長。你要好好照顧它,因為它象徵著我們紛飛、繁茂的愛情!」  

  「愛……愛情?」完了!完了!這下子全完了!她的反應全然不在他的計算之中,只比他預計的更糟糕。不停搓著雙手,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對她解釋這一切。「霽華,其實……其實那天我……」  

  「你什麼也不用說。」她一雙眼全集中到了蒲公英的身上,「我知道你的感覺,我也是從那一刻才明白原來我一直是喜歡你的。」  

  她的話讓廣澤在剎那間瞪大了雙眼,他不知所措地指指自己,再指指她,無半點形象可言,「你……你你你……喜歡……我?」  

  「你很驚訝是不是?其實我也很驚訝。不過現在我明白了,我之所以會老是跟你吵,老是氣你,都是因為我喜歡你的緣故,我想引起你的注意嘛!」她回望著他,眼裡帶著笑,「你呢?你不也是這樣嘛!要不然你為什麼總是圍著我打轉,總是挑我的刺,總是特別注意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你這樣做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就是你想整我;要麼,就是你早就喜歡上了我!我很聰明,是不是?一猜就中!」  

  他該說什麼?他還能說什麼?他只覺得原本受創的腦袋又昏了起來,不行了!不行了!還是讓他昏倒吧!  

  可惜天不從人願,他依然健在,他眼前的蒲公英依舊長存,他還是得面對那個喜歡上他的俗妞兒。  

  「霽華,你聽我說,那時候我……」  

  「你不用解釋。」她將他的話堵了回去,「你什麼也不用解釋,我們家鄉的小伙子喜歡上哪家的姑娘也會用這種方式來求親。我明白,我都明白!雖然你這個人有點自以為是,而且自大又自戀,不過我勉強可以接受。」  

  這叫什麼話?她在讚他呢,還是罵他呢?  

  什麼明白?你不明白!你什麼也不明白!廣澤卻無法將她不明白的事給她解釋清楚,他只能跟她這樣說,「我不會養花,我這兒也養不了花。你把它拿走,好不好?」順道也把你的感情從我這兒拿走。  

  她為桌上的蒲公英噴了點水,隨口丟出一句,「做花農的女婿怎能不會養花呢!」  

  「轟——」他的心亂成了一鍋粥,什麼什麼?花農的女婿?還要娶她?不過是一個吻而已,不需要把他這一輩子都賠進去吧?這麼不划算的買賣,他堂堂一個公司的總裁才不會做呢!  

  上前一步,他打算將一切解釋個清楚,「那天在醫院,我……」  

  「好了!工作的時間到了,我該走了。記得照顧桌上的蒲公英哦!」她向他揮了揮手,這就跑了出去,速度之快,簡直出乎他的想像。  

  他惟有望「門」興歎了!  

  跌坐在皮椅裡,迎面相對的就是那盆生機勃勃的蒲公英。或許是生長在中央空調的環境下,已入六月的它仍只是抽了一些花莖。  

  離那為愛紛飛的日子還遠著呢!  

  ***************

  將最後一份企劃書交到助理柳燕脂手上,郗偉廣澤也隨之鬆了一口氣,「好了,所有的事已經定了下來,燕脂你去辦吧!」  

  「該澆水了。」  

  柳燕脂沒頭沒腦地冒了一句,弄得廣澤不知所措地看著她,「什麼?你說什麼?」  

  「蒲公英——該澆水了。」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盆蒲公英身上。  

  廣澤總算是明白了過來,他隨便應了一聲,「一會兒高秘書進來的時候會澆水的。」現在這盆蒲公英已經成為高秘書的責任了。  

  「可我想霽華更希望你親自來照顧這盆蒲公英,這不就是她將它送給你的目的嘛!」她雙手環胸,若有深意的望著他。  

  廣澤微微愣住了,「你怎麼知道這盆蒲公英是她送我的?」  

  柳燕脂一一分析起來,「整個公司只有她將鮮活的植物養在辦公室裡,總裁你的辦公室最多只有一瓶插花應應景,起到歡迎來訪者的作用。現在你的辦公桌上突然多出了一盆植物,它還不是什麼名貴的鮮花品種,只是一盆蒲公英,我想它只會是霽華送你的——我猜的,對嗎?」  

  廣澤微笑著點了點頭,「燕脂啊!以後哪個男人遇上你,絕對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是啊!是不太輕鬆。」她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張沉醉了八年的嬉皮笑臉的面容,他過的的確不輕鬆,這條路她又走得何嘗如意?  

  收回思緒,她的眼裡只有這盆再簡單不過的蒲公英,「郗總,既然你覺得這盆蒲公英是個麻煩,幹嗎還要留著它?直接還給它的主人不就好了,在那裡它能夠得到最好的照顧,或許可以找個新主人,一個懂得它、在意它的主人。」  

  說完了該說的與不該說的,柳燕脂這就退了下去。臨走前,她再一次看了一眼那盆蒲公英,如果它象徵著紛飛、繁茂的愛,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把她的愛帶給他?告訴他,其實她是愛他的。  

  隨著關門聲,廣澤更加清晰地感覺出柳燕脂的話外之音,她說得沒錯!他根本無心於那個俗妞兒,這樣一味地拖下去,對她而言極不公平,也極不恰當。可他該怎麼開這個口呢?直接地告訴她?她萬一不聽怎麼辦?托人告訴她?他不想節外生枝。找個最不傷害她的方法來解釋一切吧!  

  拿起電話,他的手握緊了再又鬆開,鬆開了又再握緊,幾番之後他按下了霽華辦公室的電話號碼。電話接通了,話筒裡清楚地傳出她的聲音,「哪位?」  

  「是我。」他咬緊了下唇,不知道該如何開這個口。  

  霽華一下子就聽出了他的聲音,「找我有事?」她連聲音裡都融合了笑意。  

  「嗯……也沒什麼要緊事,你……晚上有空嗎?」  

  她爽快地應了下來,「有啊!你要約我吃飯嗎?」  

  既然她都猜出來了,他也不好再支支吾吾的了,「上次我們倆去的那家西餐廳,還記得吧?晚上八點整,我在那裡等你。」  

  「一定得去那家西餐廳吃晚飯嗎?」她的聲音裡有些不情願,可最終還是接受了他的邀請,「好吧!好吧!晚上八點,我記住了。」  

  「那……那就這樣,咱們晚上見面再說。」他不想在她身上多作停留,是害怕吧!他自己也說不清。  

  「等等!」就在他掛電話的前一秒鐘,霽華阻止了他,「我還有話沒說呢!」  

  「什麼?」沒聽見她的回答,他又問了一聲,「你想說什麼?」  

  從話筒中傳來她吸氣的聲音,之後才聽見她開口,「蒲公英……蒲公英怎麼樣了?」  

  廣澤的眼睛不自覺地瞟了一眼桌上那盆萎靡不振的植物,眉頭不覺皺了起來,「還好!它還好!」  

  回答她的時候,他的手竟有些抖。端起自己的咖啡杯,他也不管裡面盛放的是什麼水,就給潑了進去。看見泥土變黑,他這才想起那是精緻的藍山咖啡。他想補救,卻只覺得無力。  

  霽華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她沉吟了片刻,訥訥地說道:「如果你不喜歡它,可以直接告訴我,將它還給我。」  

  有那麼一瞬間,廣澤幾乎就要開口了,但那不是氣質高雅的人所做的事,他知道那樣做他所維繫的風度將在她心中蕩然無存。終於,他還是選擇了沉默。  

  面對他的無語,霽華暗暗歎了一口氣,「好吧!就這樣,咱們晚上見面再說。」  

  「好!」一切等到晚上就都清楚了。  

  掛上電話,霽華並沒有覺得輕鬆。她發現他根本無力種植蒲公英,他只能將剪好的香水百合插在水晶花瓶裡。也許,暖日說得對,這裡和她的家鄉根本就不一樣,一點也不一樣。  

  虛擬城市、虛擬愛情、虛擬人生——所有的一切都是虛擬的。  

  而另一頭,廣澤手中的電話並沒有放下來,按下另一串電話號碼,他的臉上揚起一抹看上去很優雅的微笑——  

  「喂!我找孫助理……是蓓蕾嗎?我是郗偉廣澤……」  

  ***************

  晚上八點整的時候,溫霽華穿著一身鵝黃色的小洋裝出現在西餐廳裡。如果注意看你會發現,她腳上的鞋子還是一雙休閒鞋。侍應生禮貌地詢問道:「小姐,請問有預約嗎?」  

  「我和郗偉廣澤先生有約,他已經定了位子。」霽華克制著自己不要四下張望,暖日說在這種地方一言一行都得謹慎小心。  

  侍應生掃了她一眼,隨即想起了半個小時前就已經來到這兒的那位先生正是叫郗偉廣澤。「小姐,這邊請。」他將她領了過去。  

  越是臨近那處預約的位子,霽華越是覺得緊張,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不舒服,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正等著她,可會是什麼呢?  

  近了近了!她已經看見他的背影了,走到他的跟前,她頓時愣住了一還有一位小姐在座!她認識她,那天在酒會上與郗偉廣澤有說有笑的那位氣質型美女。為什麼她會在這兒?是巧遇還是有人刻意安排?  

  面對她置疑的眼神,廣澤的神情倒是很自然,站起身,他親自為她拉開椅子,「坐啊!」  

  霽華呆愣了片刻,最後還是坐了下來。靜靜地打量著對面那位氣質型美女,她發現人家也正在注視著她。  

  廣澤招呼侍應生上菜,趁這工夫他為她們彼此介紹了起來,「這位是孫蓓蕾小姐,孫家與郗家是世交,蓓蕾的父母都在大學任教,她現在就職於『DRAGON』集團下屬的另一家公司,任總裁助理。這位是溫霽華小姐,她是我們公司的法律顧問。」  

  孫蓓蕾優雅地朝霽華點了點頭,就算是見過了。隨後,她又和廣澤攀談了起來,兩個人坐得很近,有說有笑的,看上去就像一對情侶。霽華插不上嘴,只能靜靜地看著,靜靜地聽著,靜靜地沉思著。  

  突然,廣澤和孫蓓蕾不知道說起了什麼問題,兩個人暖昧地看著彼此。然後,廣澤傾身向前,蜻蜓點水似的吻上了孫蓓蕾的唇——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霽華甚至來不及反應,一切已經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腦海中,抹都抹不去。  

  仿巴洛克式的西餐廳內燈火輝煌,小提琴奏響的旋律惟美得有些虛幻。霽華環繞著四周,想要找出些什麼……找出些什麼是她所喜歡的,是她所熟悉的,是她所能感知、所能把握的東西。可惜沒有!什麼也投有!這裡所有的一切都不屬於她的世界。  

  霽華突然明白了過來,她明白了他為什麼請她吃飯,為什麼選擇這裡作為用餐的地點,為什麼請上孫蓓蕾,為什麼當著她的面吻那位氣質型美女——她明白了!通通都明白了!  

  他在告訴她!告訴她,他們的世界有多大的區別;告訴她,他是氣質高雅的紳士,而她只是個出生花農世家的俗妞兒;告訴她,他的選擇只會是同樣氣質型的美女;告訴她,那一吻在他心目中根本就不算什麼,他可以隨時隨地吻任何一個他想吻的人……  

  夠了!真的夠了!  

  她明白的,如果他肯親口告訴她,她會明白的。可是他沒有!他選擇了看起來最優雅,卻是最殘忍的一種方式來告訴她——這是最不可原諒的地方。  

  該離開這個不屬於她的地方嗎?該將這麼高雅的地方留給這一對似乎很高雅的人嗎?該嗎?  

  不!不該!  

  霽華心裡有了主意,看上去她像是有些不耐煩,好在可以吃的東西就此時上來了。就像廣澤教給她的那樣,頭盤是一道沙律,她才不管什麼餐具從外向內用的原則呢!拿起一把大叉子,她狠狠地叉著餐盤裡的蔬菜,再狠狠地嚼著,時不時地發出牙齒摩擦的聲音。  

  廣澤一邊和孫蓓蕾聊著,一邊抽空看看霽華的情形。如果她不像叉仇人一樣叉著盤子裡的蔬菜,他會覺得她的神情非常正常,一點異端也沒有。  

  解決完盤子裡的沙律,霽華開始大聲催促侍應生上第一道菜。臨桌的客人開始將視線望向他們,那些看起來氣質非凡的人似乎在等著看好戲。  

  第一道菜上來了,看上去像是魚肉,至於是什麼魚,霽華也弄不明白。她只是高舉著刀叉,機械地解剖著魚體。刀叉碰上誓盤的聲音清脆得有些刺耳,她像是什麼也沒聽見,仍是切著、吃著。解決完了餐盤裡的魚肉,她還打了一個很響亮的飽嗝。  

  廣澤斜斜地瞄著她,他總覺得她的神情平靜得有些不正常,可究竟是哪裡不正常,他又說不真切。  

  正當他摸不著頭腦的時候,霽華突然高高地叫嚷了起來,「侍應生,我要一杯貝林格酒莊的『北海岸金粉黛紅酒』。」  

  侍應生恭敬地立在一邊,「小姐,北海岸金粉黛紅酒與您的餐食不相配,還是用桌上這瓶吧!」  

  「我就要北海岸金粉黛紅酒!」她還較起真來。  

  侍應生看了看她身邊的郗偉廣澤,這種二百八十美元一杯的酒可不便宜,還是問買單的人吧!  

  廣澤朝侍應生點了點頭,既然她要,他會買給她的。  

  霽華接過侍應生遞來的酒,拉開椅子站起身。晃啊晃,阿,晃到了廣澤的身邊,「這杯酒很貴,是吧?來!我就用這麼貴的酒——敬你!」  

  她抓著酒杯高舉過他的頭頂,手一斜,二百八十美元從他的頭頂順勢流淌了下來——一滴不漏!四週一片嘩然。廣澤卻只是呆呆的,呆呆地瞧著一直微笑著的霽華,他徹底地沉默了。所有的優雅已經不復存在,他有的只是滿臉滿身滿心的狼狽。  

  一旁的孫蓓蕾一邊拿著面紙為他擦拭著,一邊指責著霽華,「你也太沒教養,太沒氣質了吧!居然做出這種事來!」  

  「我就是沒氣質!」霽華依然是微笑著的,「我是俗妞兒嘛!我怎麼會有氣質?我當然和你們這些自認為氣質高雅的人不一樣,所以我才用這麼顯身份的高貴的酒來敬他啊!」  

  孫蓓蕾一時也忘記了形象,在大庭廣眾之下罵了出來,「你……你簡直無恥!」  

  「我的牙齒很周全。」霽華還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大門牙,凝望著靜坐在一邊的廣澤,她的眼裡有著與臉上的笑容不符的傷庸,「我是俗,可我會將心中的感情真實地表白出來。可你呢?你以為你的氣質高雅、你的風度翩翩,你就可以隨意傷害別人嗎?你錯了!在感情裡,你才是真正的大俗人!」  

  轉過身,她走得異常瀟灑,不帶任何的留戀——再無留戀。  

  遠遠地望著她的背影,廣澤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掙扎,他想拉住她,他想道歉,他想……最終,他只是站起了身,丟出一句,「我去洗手間。」  

  需要清洗的不僅是他的衣服,還有他那顆煩亂的心!  

  ***************

  將孫蓓蕾送上計程車,郗偉廣澤馬不停蹄地開著車來到了東施公寓。他越想越不對,要是不跟那個俗妞兒把話說清楚,他會整夜睡不著的。  

  等不及電梯,他一口氣爬上七層樓,按下了門鈴。來開門的是醜丫頭沐暖日,今晚落星去醫院當班,只有她一個人留守在家中。她已經連續工作了差不多四十個小時,腦袋昏昏,她的身體也發出了預警,開始出現持續性低熱。  

  看見廣澤,她強打起精神,「你不是和霽華出去吃晚餐了嘛!怎麼又跑來這裡?」  

  聽見她的話,廣澤先慌了,「這麼說霽華還沒回來?」  

  暖日打量著他染了紅色污漬的襯衣,頓時明白了過來,將他讓進屋,她倒了一杯水遞給他,「你怎麼惹霽華了?」看見他低頭不語的閃躲神色,她又猜到了幾分。「你不好意思說,我代你說吧!你是不是找了一個氣質型美女作陪,而且還當著霽華的面,吻了那位氣質型美女?」  

  廣澤一愣,心想她怎麼會知道?難道霽華回來了?  

  「不用看了,霽華根本就沒回來,所有的事都是我猜的。」暖日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我瞭解霽華,我知道她不會因為你拒絕她的感情就拿酒潑你。那麼肯定就是你做了什麼過分的事,氣得她失去了理智。我對學長你多少也有些瞭解,我知道你一定不會坦率地拒絕她,為了顧及自己的氣質和形象,你一定會用另一種看起來很禮貌,其實很傷人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既然你們之間的問題是因為一吻開始,那你能想到的解決方式就是用另一個吻來告訴霽華,一切都沒什麼,只是一場玩笑罷了——我猜得對吧?」  

  廣澤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聰明?簡直讓人覺得可怕。我真奇怪大學的時候我怎麼會對你感興趣?」他甚至花了幾個月的時間來瞭解這個醜丫頭,最終還是徒勞無功。  

  「或許就是因為我夠聰明啊!聰明地知道你不是一個可以讓人輕易接近的男人。」她話中有話,「可是霽華顯然不夠聰明,她主動去接近你,而且是義無返顧地接近你。最終,換來的只有傷害。」  

  面對她的指責,廣澤更加慚愧,他只想替自己找個擺脫的借口,「可是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  

  「沒有人在勉強你,是你在自己勉強你自己。」沐暖日就是沐暖日,一語道破他的心機,「是你先做出出格的事,是你先去招惹霽華。現在還是你在傷害她、傷害你自己。」  

  他沉默了,所有的話都給她說出了口,他惟有沉默地面對自己的心。  

  「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愛你……」  

  「什麼?」廣澤一愣,「你說什麼?」  

  暖日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歌詞——我說的是霽華這幾天經常哼唱的一首歌的歌詞——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愛你,以為付出了一切就非得有意義,一身的傷痛,委屈的痕跡,在你防備的眼神裡……都是零!」她沉靜地看著他,想從他的眼底找出一些愛的痕跡。  

  廣澤卻垂下了眼,所有的表情被他努力維持的高雅氣質所湮滅,一點蛛絲馬跡也沒留下。  

  為了朋友,暖日再一次多嘴,「她所做的一切你都用心看了嗎?在你眼裡,她除了是個俗妞兒,她還是什麼?你為什麼不睜開眼好好看一看?對你來說,一個人的氣質、風度就決定一切了嗎?」  

  她的問題,他無力回答,也無法回答。二十七年來,他已經習慣了帶著那張氣質鑄成的面具,突然拿開、讓真實的表情和心意面對陽光,他將無法呼吸。  

  「提醒你一句,霽華不是那種拿得起、放不下的女孩。一旦她決定放手,你就是再怎麼努力也挽回不了她的心。」感覺到了他的逃避,暖日無法再相逼。她惟有起身送客,「話已至此,所有的一切還是由你自己決定吧!」  

  沉默地點了點頭,廣澤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坐在車上,他竟不知道該將車開向哪個方向。心中有個小小的聲音告訴他,去找霽華,去找那個俗妞兒,一定要找到她——可找到她又能怎樣?另一個聲音又升了起來。  

  兩相掙扎,他轉動了方向盤。去看看那株蒲公英吧!那一刻,他突然很想見到那盆俗不可耐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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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郗偉廣澤迎著明月來到了公司,走出電梯,他向自己的辦公室邁去。遠遠地,他看見了從辦公室裡微微透出的光芒。      

  有賊?      

  他輕輕地向自己的辦公室移去,門沒有關,敞開了一大半。讓身體貼著牆壁,他小心翼翼地向裡面望去——是她!是那個俗妞兒!那個失去蹤影的俗妞兒竟待在他的辦公室裡。  

  遠遠地,他看著她,就連呼吸也放輕了。  

  只見她光著腳丫子踩在他的皮椅裡,半蹲著身子,修剪著桌上的那盆蒲公英。整個空間只亮了桌上的一盞燈,淡淡的光芒照著那株瘦弱的蒲公英,那株她悉心呵護卻被他糟蹋的蒲公英。  

  月光從她身後的窗戶裡傾瀉進來,為她的身體鍍了一層柔和的黃暈,她就像一輪映在人間的明月,有一種不可思議的美妙。  

  那一刻她不再是俗妞兒,她是最嫵媚的月光,用她的柔和與包容溫暖著他的世界。  

  「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愛你,以為付出了一切就非得有意義,一身的傷痛,委屈的痕跡,在你防備的眼神裡……都是零!」  

  「她所做的一切你都用心看了嗎?在你眼裡,她除了是個俗妞兒,她還是什麼?你為什麼不睜開眼好好看一看?對你來說,一個人的氣質、風度就決定一切了嗎?」  

  沐暖日的質疑就在他的耳邊,霽華的感情就在他的心底。可他呢?他又做了些什麼?  

  一直以來他按照父親的要求做一個氣質高雅、風度翩翩的男人,他的人生似乎就圍繞著這一目標。為了達到這一目標,他努力讀書,擁有高雅的內涵;學習禮儀,塑造不凡的舉止;講究衣著,成就優雅的外表……  所有的一切像一個巨大的套子將他的人生整個包裹了起來。他就是一個蝸牛,躲在這個殼中看著眼前的世界,進可以攻,退可以守。離開了那個殼,他又該怎麼辦?  

  他不想他從來也不想這個問題,是因為害怕吧!  

  他不敢做回他自己,他不敢將真實的感情表露出來,他也不敢去愛這個俗妞兒。他害怕別人鄙視的目光,他害怕別人像看小丑一樣地看著他。  

  多少年了,他至今仍清楚地記得,小的時候父親帶著他和母親去別人家拜訪。母親不會吃西餐,在座所有的客人都用嘲笑的眼光俯視著她。那個時候……那個時候父親又在做些什麼?他只是隱約記得父親將臉轉了過去,那種眼神比所有人的鄙夷加在一起還叫母親難堪。之後,沒過多長時間,母親就離他而去了。此生,他再無母愛!  

  讀大學以後,每週他會去西餐廳一次。口袋裡沒有太多的錢,他也不點太多的東西,往往是一杯咖啡。他會在那種高級的西餐廳裡坐上一個下午。他用眼睛注視著周圍的上層社會,注視著他們的禮儀、風度、氣質和教養,並將所有的一切一點一點印在了心裡。他知道總有一天,他會成為他們中間的一員,甚至比他們做得更好。  

  他做到了對自己的承諾!大學畢業以後,他順利進入了現在的這家公司,從一般的管理人員開始做起,他一步一步登上了現在的總裁位置,成為年輕而有成就的實業家。他的名字出現在財金新聞和風雲人物的字裡行間,他成功地步人了上流社會。越是如此,他對自己的氣質就越是有著嚴格的要求。  

  這樣的生活一天天繼續著,他以為所有的付出與要求都是最正確的,他以為此生他都會以氣質為衡量自己和他人的最高標準,直到金迷秦先生出賣公司利益的那件事情發生,他開始檢視自己,倏地發現:他的世界早已脫離了原本的軌道,他成了「氣質」的俘虜,而他的內心還充滿了心甘情願的奴性。  

  回想往事……多久了,他已經不知道秉著自己的心意大笑或大罵的滋味——直到她的出現。  

  這個俗妞兒啊!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從前到後……所有的地方都和他構成兩個完全相反的極端。  

  她可以不顧衣著,只要舒服就好;她可以隨心所欲地跑跳,甚至趴在地上,只因為她想這麼做;她可以用最直接的方式去親近自然,只因為她喜歡充滿生命的花草;她可以吃著東西跟你說話,讓你看見她嘴裡的食物,她可以張著嘴巴大笑,露出後排的智齒,她可以做她想做的一切事,只因為她驕傲地稱自己是個「俗妞兒」!  

  她不在乎這個稱呼,她甚至引以為豪。因為她知道,像他們這些表面上看起來氣質高雅、風度翩翩的人其實……過得很虛偽,很矛盾,很累。  

  回想他們一路走來這種種——她老是跟他吵,老是氣他,其實是因為她喜歡他,她想引起他的注意。而他呢?他也是這樣!他總是圍著她打轉,總是挑她的刺,總是特別注意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正像她說的那樣,他這樣做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就是他找茬想整她;要麼,就是他早就喜歡上了那個俗妞兒!  

  答案是哪一個,其實早已不言而喻了,不是嗎?否則,他們之間不會有這麼多的交集,他不會吻她,也不會惹出這麼多事來。  

  可走到這一步,該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誰也不能告訴他,誰也不能!  

  一道門將他們隔在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走進去是被月光觸摸的溫和,站在這裡是被黑暗籠罩的冰冷。然而,他卻無力踏出這一步,僅僅只是這一步!  

  ***************

  公司的午休時分,溫霽華的辦公室還是一樣的熱鬧非凡。小小的空間裡各色鮮活的植物散發著生命的魅力,大家圍坐在一起或是說笑,或是喝茶,好不暢快。  

  郗偉廣澤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他本該去茶水間為自己泡杯咖啡的,可是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她的辦公室門口。立在門外,他無心踏足其中。總覺得,他這個總裁一旦現了身,就會破壞那分美好,就會把那分真實完完全全地給撕毀。他的腳步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不進亦不退,就定在門的外面,感受著門內的歡樂。  

  「這是我爸媽給你們的禮物。」霽華將一包包的東西拿出來,送給各位同事,「都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不過挺有用的。」  

  高秘書攤開紙包,「這都是什麼啊?」  

  霽華指給她看,「花茶啊!正宗的花茶,就是你上次說很喜歡的那種花茶,有美容祛毒的作用哦!」  

  大家紛紛笑著道謝,「代我們謝謝伯父、伯母。」  

  「沒什麼,沒什麼!」霽華不在意地擺擺手,「這都是我家鄉的一些特產,不過倒是挺出名的。」  

  一位年輕的秘書眼中閃過夢幻般的神采,「你的家鄉一定很美吧!」  

  「嗯!」霽華重重地點了點頭,開始描述那個美麗的地方,「那裡大部分的人家都是以種花為生,鮮花可以賣給城市裡的鮮花供應商,做成的干花可以賣給一些藝術巾場,還有一些花就是用來做花茶的。我們家就是一個很大的花茶製造廠,到了鮮花收穫的季節,就連空氣裡也是四溢的花香。那裡的人種花、採花、弄花,人人都跟花有著最密切的關係。鄉里鄉親間彼此都認識,大家就像一家人一樣。我記得我考上東方學院離開家的那天,幾乎所有的鄉親都來送我,大家你說一句,我說一句,熱鬧得不得了。」  

  「有機會真想去你的家鄉看一看。」一位年紀稍長的部門經理感歎了起來,「每天生活在這種都市生活裡,人都變成了都市的味道,找不到做人的感覺了。」  

  高秘書笑了起來,「白經理,你說的這叫什麼話?什麼叫每天生活在都市裡都找不到做人的感覺了?我們不在做人,難道在做動物嗎?」  

  正經理搖了搖頭,「像我們跟人家談業務、約定時間,見了面之後開始為雙方公司的利益談判。在這過程中,虛偽的謊言、無法兌現的諾言、編派同類公司的重言——也不知道說了多少。然後開始簽合約、定計劃……表面上看起來,我們好像挺風光的,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出沒於豪華的餐廳、咖啡廳,其實呢!我們就像一個陀螺,一刻也不能停,稍有閃失我們就會停下來,那個時候這枚陀螺可就完全沒用了。」  

  另一個部門的負責人感慨萬千地歎了一口氣,「這就是我們的生活啊!都市人的生活!看上去五光十色、美不勝收,其實是空虛又空洞。」  

  「別說得這麼沮喪啊!」霽華仍舊保持著一顆樂觀的心,「在都市生活也有都市生活的好處,我到這裡後見到很多以前我沒見過的新奇玩意兒。像什麼遊樂場、植物園……還有,還有西餐廳……」說到最後,她不禁沉默了下來。垂著頭,她捧著手裡的花茶,將所有的感覺浸泡在淡淡的香氣中,她不讓自己想得太多。  

  門外的廣澤將雙手握得緊緊的,無論願意與否,他都已經傷害到了她——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就在廣澤自責的時候,有雙手碰觸到了他的肩膀。猛地回過頭,看見來人他尷尬的別過了臉,也離開了那扇門。兩個人走到樓層的中堂處,停了下來。  

  「幹嗎不進去?」柳燕脂雙手抱懷靜靜地看著他,眉宇間有著些許揣摩的意味。  

  在沉默中,廣澤的雙手相互交叉,支撐著他的頭。許久,無法言語。面對這個跟了他四年的下屬兼朋友,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語言來描述自己內心的掙扎。  

  柳燕脂隱約瞭解他內心的複雜感受,將這所有的一切丟在一邊,她找他有正事呢!「你父親來了。」  

  這句話像一顆炸彈丟在了廣澤的心中,自從他考上東方學院就離開了那棟郗家祖宅。九年來,除非逢年過節或一些非常特殊的日子他決不回去,父親也很少來找他。今天這是怎麼了?  

  「他現在在哪兒?」  

  柳燕脂用眼神示意樓下,「在一樓的服務台呢!」  

  廣澤走進電梯,按下了去一層的符號。在電梯裡,他下意識地收拾起自己的領帶和襯衫,每次面對父親他都有一種去覲見國家元首的感覺。  

  這就是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那種氣質不凡、高貴得體,卻缺乏真情實感的關係!  

  ***************

  「父親。」  

  見到父親,郗偉廣澤完全沒有輕鬆,他畢恭畢敬地站在離父親兩米遠的地方,低低地喚了一聲。  

  郗老先生年近六十,身體仍是筆鋌而堅硬,從上到下都顯示出他不凡的氣勢。回望著兒子,他仔細打量了一番,隨即露出滿意的笑容——很好!不愧是他的兒子,舉止得體、氣質高雅、風度翩翩。  

  廣澤亡前兩步,立在了父親的跟前,「您找我有事?」  

  「咱們去你辦公室談吧!」郗老先生先一步走進了電梯,廣澤跟著進去。  

  小小的電梯空間只有父子兩人,郗老先生再沒什麼好顧及的,隨即將來意說了出來,「我聽說你最近跟一個不三不四的姑娘走得很近,有這回事嗎?」  

  廣澤立刻明白了過來,父親口中那個「不三不四」的姑娘指的是霽華,而告訴父親這個消息的人,不用說,準是孫蓓蕾。看上去是個氣質型美女,想不到竟是個喜歡在人背後嚼舌根的潑婦。  

  廣澤深吸了一口氣,沉沉地說道:「她不是什麼不三不四的姑娘,她是我們公司的法律顧問,畢業於東方學院法律專業,是一個非常能幹、非常有才情、非常吸引人的女孩。請父親不要隨便侮辱人家!」  

  郗老先生也隨之沉下了臉,「看樣子,你是真的喜歡上人家了,要不然怎麼會這麼跟我說話?」  

  「我只是實話實說,還請父親見諒。」話是這麼說,可他的聲音沒有絲毫的放鬆。  

  郗老先生還想說什麼,偏偏電梯停了下來。廣澤搶先一步走了出去,「咱們還是去我辦公室再談吧!」  

  郗老先生一路走一路說著,「我不管你喜歡上的姑娘是好是壞,在我心目中只承認蓓蕾那孩子做我們家的媳婦。她出生書香門第,受過良好的教育,家教又嚴,為人得體,與你再般配不過。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等再過兩年,你的事業完全穩定下來,就把她娶過來吧!」他曾經答應過一個人,一定要讓廣澤成為最高雅的人,他不能失約。  

  「父親,還是進來再說吧!」廣澤拉開辦公室的大門把父親讓進去。  

  郗老先生正想說些什麼,他的視線一掃,觸及到了桌上的那盆蒲公英,像是被什麼擊中了似的,突然間,他呆住了。  

  「廣澤,這是……這是什麼?」  

  「這是蒲公英啊!」廣澤發現父親的神色極端不正常,「有什麼問題嗎?」  

  郗老先生眼神有些古怪,他抓住兒子的手追問著,「你從哪裡弄來的這種東西?現在都已經入夏了,為什麼它才開花?」  

  「這是人家送的,因為種植在中央空調的環境下,所以開花的季節與一般室外生長的蒲公英不太一樣。」父親的反應太奇怪了,廣澤忍不住生疑,「父親,您不喜歡蒲公英嗎?」  

  郗老先生跌坐在椅子裡,嘴裡喃喃念叨著,「蒲公英……蒲公英……愛的紛飛,愛都紛飛了……沒有了,死了……」  

  廣澤倒了一杯水遞給他,「父親……您怎麼了?」好像中了咒似的,神情恍恍惚惚。  

  郗老先生握著杯子的手不停地在顫抖,水點點地灑了出來,破壞了他一向注重的氣質與修養。拉著兒子,他像是在害怕什麼,又像是在逃避著什麼。  

  「廣澤……廣澤啊!你……你怎麼會種植這種蒲公英?你……你不是不喜歡植物的嗎?」  

  他越是這樣,廣澤的疑惑就越大,「父親,這株蒲公英有什麼不對嗎?」  

  郗老先生長歎了一聲,決定將事情的始末告訴兒子,「你……你的母親很喜歡蒲公英,她每年都喜歡在院子裡種一株蒲公英。她曾經說蒲公英可以寄托她所有的願望,所以她每年種一株,讓它們來實現她的願望。」  

  站起身,他蹣跚的步伐再無往常的堅定,走到那盆蒲公英的旁邊,他的手撫上了它,「她是那麼喜歡蒲公英!那麼喜歡它啊!」  

  這是一個久遠故事的開始,可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傳來了敲門聲,伴隨而至的還有一道清脆的聲音,「郗總,我是溫霽華。我找你有事,可以進來嗎?」  

  ***************

  郗偉廣澤看了看父親,又瞧了瞧辦公室的門,最終他拉開了門。凝望著面前的俗妞兒,一時間他竟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面對她,「你……你找我有事?」  

  「事情很簡單,一會兒就好,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此刻的霽華面對他就是單純地面對自己的上司,不卑不亢,也再無多餘的表情。  

  感覺出她的冷淡與那聲「郗總」刻意拉開的距離,他不覺向後退了一步。「什麼事?你說吧!」  

  迎視著他氣度不凡的容顏,霽華用最平穩最有力的聲音告訴他,「我要拿回那盆蒲公英,你不會種它,也不想種它,我覺得它還是回到我身邊更合適一些。」  

  她來收回的不僅是那盆蒲公英,還有她所付出的感情。沐暖日果然沒有說錯,俗妞兒不是那種拿得起、放不下的女孩,她已經決定放手了嗎?太快了!真的是太快了!他還沒來得及把一切想清楚,她就已經收回了這紛飛、繁茂的愛情。  

  「霽華,我覺得……」  

  沒等廣澤說出個所以然來,郗老先生突然插了進來,「你就是送他蒲公英的人?我可以稱呼你『溫小姐』嗎?」他在打量著她,用最苛刻的眼光打量著她。  

  霽華沒有逃避,任他的眼神圍著她打轉。而她只需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身份。不用說,這個老人一定是郗偉廣澤的父親。父子兩人都有那種自恃甚高的氣勢,所以絕對錯不了。  

  她用同樣的語氣問他,「你就是郗總的父親?」  

  郗老先生點了點頭,這個女生外表看起來俗俗的,氣度上卻隱約有著大氣魄。收回自己的探究,他指了指桌上的蒲公英,「這株蒲公英是你的?」  

  「是!」她迎視著他的目光,毫無退卻,「所以,我現在來要回。」  

  「你懂蒲公英嗎?我是說你知道蒲公英的花語嗎?」凝望著眼前的俗姐兒,郗老先生似乎在尋找著什麼,又似乎在期盼著什麼。  

  霽華雙手抱懷把頭昂得高高的,「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出生花農世家,從小就在媽媽、外婆的懷抱裡聽著各種花的故事,聽著每種花所訴說的語言,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郗老先生急急地追問,「那這蒲公英代表著什麼?」  

  睇了他一眼,霽華把頭揚得更高了,「我幹嗎要告訴你?」  

  郗老先生顯得很失望,他的神情讓廣澤不明白了,「父親,你好好地怎麼想起來瞭解蒲公英的花語?這跟母親究竟有什麼關係?」  

  「原來蒲公英讓你想起你那個死去的夫人啊!」霽華心直口快地說了出來,可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趕緊用手捂著嘴巴不停搖著頭,「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也什麼都沒說!」  

  撫弄著這株蒲公英,郗老先生像是撫弄著一片聖潔,「能在這個地方見到這位小姐種植的蒲公英,或許是上天的一種安排吧!也許……也許是你母親在天之靈要將一切揭開。既然如此,我就不妨將所有的一切都說出來。或許,溫小姐會願意告訴我蒲公英的花語究竟是什麼。」  

  坐在蒲公英的旁邊,郗老先生彷彿一下子回到了幾十年前。  

  「就像廣澤你知道的那樣,我和你母親阿英是被你爺爺硬撮合到一起的。我不喜歡她,我總認為想我一介才子竟然要娶這麼個村婦為妻,這簡直是種天大的侮辱。阿英她心裡也明白這一點,但她依然很愛我,對我也非常的好。後來我們有了你,她非常疼愛你,幾乎將你當成了她所有的寄托。可我不准她這麼寵著你,我總認為她會把你寵壞,而且我覺得她粗俗不堪,會把你給帶壞了。所以從你很小的時候起我就讓你跟著我,我要你完全像我,一丁點也不能遺傳她的『俗』。」  

  對小時候的這些事,廣澤記憶猶新。有時候母親緊緊抱著他,父親卻強行將他拉走的畫面還是會時時浮現在他的腦海裡。可那也只是一些片段,他越來越覺得模糊了。  

  郗老先生緩緩地說下去,「這樣的日子一直延續到你七歲,後來,我認識了一位很有才氣的汪女士,她和阿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極端。她才氣橫溢、氣質優雅、談吐不俗,簡直就是為我而來的女神。」  

  霽華的那張利嘴實在是忍不住了,「你們父子倆真不愧是父子倆,兒子自以為是,老子自命不凡——簡直一對活寶!」  

  「霽華……」廣澤不想她惹父親不高興,他總覺得或許在未來他們之間會有交集,所以她還是少惹些麻煩為妙。  

  郗老先生反而不甚在意,「溫小姐說得沒錯,我的確太自命不凡了。我以為世間只有這樣的女子能配得上我,也只有我這樣的男人能配得上她。我和那位汪女士每日談論學問,她儼然成了我所有的精神支柱。可我在表面上卻依然得維繫原有的婚姻關係,我得顧及到我的名譽、郗家的名譽,我不能背負上背信棄義的壞名聲。但我不服!我覺得上天對我太不公平,如果我早一點遇到那位汪女士,那我的人生將是多麼幸福。我覺得我所有的幸福和人生的快樂都毀在了阿英的手上。」  

  「所以你就把所有的氣都撒在了母親身上。」雖然年幼,但廣澤對母親的境遇依稀有些記憶。尤其是父親在家裡發過火後揮袖而去,母親總是對著父親的書桌暗自流淚。  

  而郗老先生顯然沒料到年幼的兒子將這一切都記了下來,而且至今仍無法忘記。他微微歎了一口氣,緩緩地說下去。  

  「你說的沒錯,我的確做了那些殘忍的事情。祖宅的後面有一片很大的院子,阿英將南面一隅清理了出來,每年種上一株新的蒲公英,舊的蒲公英又將種子撒在四周,所以幾年的工夫那裡已經是一片蒲公英的海洋了。一次我又將火發在阿英的身上,氣惱之餘,我想去毀了那片蒲公英。我真的去做了,無論阿英她怎麼哀求,怎麼哭泣,我都沒有鬆手,就這樣一把火燒了那片蒲公英的園地。阿英她跪在地上,對著那些黑色的焦灰不停地哭著、說著些什麼。等我去找她的時候,她已經暈倒了。」  

  廣澤望著那株蒲公英,低沉的聲音再度響起,「然後母親她進了醫院,被診斷出患了肝癌,從此後再也沒有回家。」那是一段久遠而痛苦的記憶,此生他終難忘記。  

  「她就這樣……就這樣死了?」霽華簡直不敢相信,一條年輕的生命就這樣沒有了。她這一生究竟擁有過什麼?榮華富貴,甜蜜愛情,還是幸福家庭?她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曾擁有過。世上竟沒有任何東西是真正屬於她的,人生之大悲莫過於此!  

  往事的傷痛摧毀著郗老先生所有的神經,就連他說話的聲音也是顫抖著的,「她處於昏迷的時候曾經斷斷續續地告訴我,蒲公英可以寄托她所有的願望,所以她每年種一株讓它們來實現她的願望,可她一直沒有告訴我她的願望到底是什麼。在阿英彌留之際,她交代我一定要將廣澤培養成一個氣質高雅、風度翩翩的人,絕對不能像她那樣被人看不起。她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蒲公英……紛飛的愛……』」話到此處,他已是老淚縱橫。  

  辦公室裡的三個人圍繞著一株蒲公英靜靜待著,沉重的氣氛將他們團團圍住,逃都逃不開。  

  郗老先生抹去眼淚,抖著雙手述說著,「直到我永遠地失去了她,我才明白,原來在不知不覺中,我早已愛上了她。只是我顧著自己的面子不肯承認,不肯承認我這個自恃甚高的人竟愛上了一個村婦。我後悔啊!後悔沒在她活著的時候好好愛她、好好疼她。我站在那片化為灰燼的蒲公英園裡,滿眼全是她的身影。我拚命地種啊種啊,想恢復那片蒲公英園原有的風貌,可是無論我怎麼種,蒲公英就是活不了。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我親手毀了她的蒲公英,上天就懲罰我永遠欠著這筆債。蒲公英……紛飛的愛……阿英死的時候已經不再愛我了,她的愛飛走了。」  

  「不是這樣的!」霽華猛地站了起來,「不是這樣的!蒲公英的花語是『紛飛、繁茂的愛情』。它的意思是讓愛紛飛,將愛帶到遙遠的地方,帶到有希望的地方,讓它繁茂地生長起來。我想伯母最後的意思是,她希望自己的愛紛飛在人間,在伯父你能觸摸到的地方繁茂地成長起來——她是真的真的很愛你!」  

  「是這樣嗎?真的是這樣嗎?」郗老先生緊握住霽華的手,像在凝聽神諭,「阿英至死仍愛著我嗎?她不恨我?不怨我?」  

  霽華反握住他的手,肯定地告訴他,「如果她恨你、怨你,就不會在臨終前說那句話了。」  

  凝望著面前的蒲公英,廣澤反覆地念叨著,「蒲公英的花語——紛飛、繁茂的愛情!蒲公英的花語……」  

  他猛地轉過頭,恰巧對上霽華的眼,四目相對。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過來,明白了自己不能放棄、必須監守的那分感情。  

  被他炙熱的眼神燃燒著,霽華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猛一轉身,她忙無措地向外奔跑。  

  廣澤一愣,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她穿著休閒鞋的腳顯然比他的運動反應快了許多,先一步,她逃出了他的挾制。  

  「去追她吧!」郗老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像我那樣悔恨終生,我知道她是你想要的那個人。我答應過阿英要讓你成為一個氣質高雅、風度翩翩的人,但我想她更希望你愛上一個懂得蒲公英花語的女孩。」  

  一個懂得蒲公英花語的女孩——廣澤的唇角微微勾起,一個箭步他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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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霽華!」郗偉廣澤畢竟是個男人,身高腿長,速度也快了許多,他在樓層的中堂追上了那個俗妞兒,「霽華,你等等我!」  

  溫霽華拚命地想掙脫他的禁錮,她甚至都不敢多看他一眼,「我還要去工作,你陪著伯父吧!等他走了,你再把那盆蒲公英還給我。」  

  「我不會把那盆蒲公英還給你的!」廣澤大聲地喊著。第一次,他可以將什麼狗屁氣質、風度、形象全都丟在一邊,將自己的心聲喊出來,「既然你把它送給了我,你就不能收回去!」  

  霽華的火氣一瞬間被他點燃了,「哪有這種道理?我送給你的東西,我就不能要回來了?那是你們這些氣質高雅的人的規矩,我是俗妞兒,我就是不遵守,我就是要要回來!」  

  「你要不回來了!它已經種在了我的心裡,你要不回來了!」他將她拉到自己的懷抱中,用那分溫暖困住她的手腳。  

  「放開我,放開我!」霽華不停地掙扎著,想要離開他的懷抱,「說什麼氣質高雅、風度翩翩,你根本就是一個野蠻人!」  

  她越是掙扎,他抓得越緊。比韌性,他絕對不比她差。「除非你不要回那株蒲公英,否則說什麼我也不放。」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她火氣更旺,「你以為蒲公英是什麼?可以任你想要的時候養兩天,不想要的時候就丟棄在一邊?我不是你的玩具,你去找那個氣質型美女孫蓓蕾吧!她跟你倒是蠻般配的,化妝舞會裡的王子與公主!」  

  聽出她口氣中的怨懟成分,廣澤微微歎了口氣,語氣也跟著鬆了下來,「我知道我做錯了,我知道我傷害了你,我知道我很虛偽。可你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這麼多年來,我習慣了那麼驕傲的自己,對於改變我需要瞭解、需要掙扎、需要適應,你就不能用養一株花的耐性容忍我的過錯?」  

  「可惜你不是花!」霽華凝望著他,眼底有著淡淡的憂傷,「我想再給你一次機會,我想相信你一定會為我而改變,變得真實,變得自然,變得平俗——可你真的會變嗎?我出生在一個花農的家庭裡,我從小所受的教育就是粗俗而簡單的。即使今天我從高等學府畢業,在這麼現代化的公司裡做著白領,可骨子裡我依然有著農家的本性。我無法站在你的身旁出席那些風光體面的上流社交,我只會招來嘲笑,只會讓你陷入萬般尷尬的境地。」  

  她終於將一直不願意承認的差距說了出來,即使這對於她來說很難很難。  

  「可你不同!你出生世家,有著高貴的背景、高貴的禮儀、高貴的風度、高貴的氣質……雖說這個社會不再說什麼門當戶對了,可兩個完全不同的生活價值觀怎麼融合在一起?你父母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即使相愛,他們之間依然是個悲劇。也許……也許現在你真的是愛我的,可以後呢?等日常的瑣碎與差距磨光了所有的愛,你還能給我什麼?傷害、鄙夷,還是彼此之間的憎恨?這些問題你可曾想過?你又可曾想過要怎樣才能解決這所有的差距?」  

  廣澤茫然的眼神告訴她,他從未想過這些潛在的危機。他只是憑著自己的感覺追到了她的身邊,因為愛把他推了過來。  

  面對他的沉默,霽華已經無力再多說些什麼,從他的臂彎中抽出自己的雙手,她知道自己已經選擇了放手。  

  感覺臂彎中突然變得空蕩蕩的,廣澤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像是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即將消失,而且永不復見。他只想將理智放在一邊,只想在這一刻留住那彌足珍貴的東西。  

  他真的這樣去做了!一個收手,將她帶入自己的懷抱,他用最炙熱的吻熨燙著她的心。  

  或許是因為這一切發生得太過迅速,霽華只能呆呆地任他的氣息包圍著自己,沉醉在那份愛意中,她忘了所有的原則。  

  「這一次……代表我真的愛你……」  

  他用他的吻證明所有的感情,沒有迷亂,沒有彷徨,他只想好好地愛她。  

  愛?他愛她,那她呢?她是否愛他,她是否能愛他?這一個個的問題像一連串的音符敲打著她的心。猛然間,霽華清醒了過來,她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他,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剎那,迅速地向反方向奔跑,一直地跑。  

  望著她逃離的背影,廣澤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竟是這麼無用,連自己的感情都抓不住。他雙臂撐著頭蹲在了地上,想要找到一個支撐點,擺脫所有的失望與自責。  

  一陣掌聲平空爆發了出來,廣澤緩緩地轉過頭,看見了熟悉的身影——是柳燕脂和杜宇聲。  

  「你們看戲看得愉快啊!」他帶點自嘲的聲音閃爍著危險的氣息。  

  杜宇聲趕忙擺手,一臉無辜的樣子,「你可別誤會,我和柳助理送令尊大人離開,怎知恰好撞上如此精彩的一幕。我要回到我自己的辦公室,勢必會影響到你的愛情表白,所以我只好勉為其難地在這兒待上一會兒。」他說得很委屈,一副萬般無奈的樣子。  

  「我就更不是有心的啦!」柳燕脂清澈的眼神比杜宇聲看起來還純潔,「霽華送了我一包花茶,我還沒去謝謝她,我送走你郗總的父親大人,就想趁最後一點午休時間向霽華道個謝、表個情。怎麼知道郗總你先霸住了人家,我只好站在這裡等你用完了人家再借我用嘍!」  

  廣澤不屑地翻了一個白眼,「行了行了!我們認識又不是第一天了,你們兩個人是好是壞,是忠是奸,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杜宇聲將眉角挑得高高的,一臉學者迷茫的感覺,「那你說我們到底是好是壞,是忠是奸呢?」  

  「你們不壞——是特壞,你們不奸——是大奸!」廣澤連說話的口氣都是沖沖的,誰讓他們要趁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出來招惹他。  

  柳燕脂雙手抱懷,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郗總,本來我還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的,既然你說我特壞又大奸,我還是不告訴你好了。」  

  廣澤眼一斜,斜上了天:不告訴就不告訴,了不起!  

  杜宇聲趴到他的肩膀上,故作神秘地說著,「跟剛剛丟下你跑掉的那個人有關哦!」  

  「什麼事?快說!」廣澤立刻端出總裁的架勢逼供起來。  

  柳燕脂決定不再逗他,「我從霽華的秘書那裡知道,咱們的易日晞董事約了霽華週六晚上在落夕湖畔的『WISH』咖啡屋見面——郗總你說,這件事情究竟是大是小,是好是壞呢?」  

  廣澤微微地垂下了頭,他的額頭上隱約沁出汗珠。  

  「老兄,你還是好自為之吧!」杜宇聲拍拍他的肩膀,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走了兩步他突然回過頭,喊了一句,「喂!郗偉廣澤——」  

  聽見杜宇聲叫他的全名,廣澤木木地抬起頭迎上他的視線,「什麼?」  

  「認識你這麼多年,你剛剛做的事最有氣質、最有風度!」杜宇聲向他豎起了大拇指。  

  「我也這麼認為。」柳燕脂回眸一笑,將所有的一切丟給廣澤自己去思量。  

  ***************

  郗偉廣澤最大的災難降臨了——什麼什麼?易日晞董事對俗妞兒的約會邀請?不是這件事啦!還沒輪到易日晞那個老色鬼出場呢!  

  那是什麼?  

  是——那株蒲公英啦!  

  端坐在他辦公桌上的蒲公英明明已經開花,漸趨成熟,可這一天它突然蔫了,無精打彩的,好像要死了一樣。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它一直生長在中央空調環境下的緣故,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驚慌失措地查找起各類花卉書籍,可這也沒找到可以治療它的方法。萬般無奈之下,他決定趁著清晨去找它的原主人想想辦法。  

  再一次,他來到了東施公寓的樓下。畢竟公寓裡住的都是女性,他也不敢就這樣貿然闖入。抱著那株蒲公英,他遙遙地向七樓的陽台望去,想要找尋那抹熟悉的身影。  

  風輕輕地飄過,蒲公英白色的種子緩緩地揚起,離開了母親,它們將去找尋自己的生命地。這就是紛飛、繁茂的愛情!  

  伸出手,他想將那些白色的小傘網羅到掌中,可惜,天不從人願,他無法收住這紛飛的希望。一種沒來由的沮喪從心底應運而生,他惟有收緊雙手,緊緊地抱著懷中的那株蒲公英。  

  「你在這兒做什麼?」  

  一道熟悉的聲音竄進了他的耳膜,猛地轉過身,他驚奇地發現了俗妞兒的身影。她拎著裝早點的紙袋,看樣子是去買早點剛回來。尋覓了半天不得見,不想她竟出現在他的身後,這是否就是他們之間的緣分呢?  

  有些尷尬地耙了耙頭髮,他不自覺地扯了扯衣角。他一向注重外表,昨天被這株蒲公英折騰了一天,今早又趕早來到這裡,他穿的還是昨天的襯衫。這對他這麼注重氣質、形象的人來說,簡直是一種無法容忍的錯誤。  

  「我……我是來找你的。」  

  「廢話!」霽華翻了一個白眼,他來這裡,手裡又抱著這株蒲公英,不是來找她的,會是來找誰的?「我是問你大清早抱著這株蒲公英來到我家樓下做什麼?要還我,在公司裡還就可以了,用得著這麼一大早送過來嗎?」  

  經她提醒,他方才想起他此行的目的,「我不是來把它還給你的,我是來讓你救救它,它好像快死了。」  

  霽華只是簡單地掃了一眼,「蒲公英是多年生草本植物,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多年生草本植物?雖然它一直生長在二十五攝氏度左右,可它最終的命運就是讓生命飛翔,這有什麼麼好奇怪的?」  

  「這麼說它真的快死了?」廣澤緊張地瞅著手裡的蒲公英,像檢視著自己的生命一樣。  

  霽華不想再跟他繼續糾纏下去,他那種失望的神情讓她忍不下心來斷絕他們之間所有的一切。而她一向不喜歡拖泥帶水,那會讓她失去自我——她不要!  

  甩甩頭,她甩掉這些無謂的紛擾,「我不跟你在這兒發神經了!今天輪到我買早點,我還得趕快上去呢!」  

  「這不是發神經!」廣澤再也受不了地叫喊了出來,「我這不是發神經,我緊張的不是一株蒲公英,而是我們之間的感情!你到底明不明白?」  

  她明白!就是因為她明白,所以才要逃開。  

  廣澤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走到她的跟前,他不要她迴避他的眼神。  

  「你所說的那一切,我都仔細地想過了。正像你說的那樣,我們之間的確有許多差距、許多克服不了的差距。可我們為什麼非得要有一方改變,從而來適應另一方呢?我們為什麼不能只做我們自己呢?在外面,我還是那個代表公司氣質的郗總,可是在你面前,我可以做回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郗偉廣澤。你不喜歡那些社交場合你就不去,我會盡量陪著你,若是一些非出席不可的宴會,我就一個人前往。我相信我能做到!因為……因為我是真的愛你,用所有的力量和信心在愛著你。」  

  霽華將早點袋抱在懷中,緊緊地抱著。她背對著他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更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他的話就這麼一路走下去。  

  而廣澤卻無法忍受這種沉默煉製的酷刑,扳過她的身子,他強迫她看著自己,「霽華,你究竟是對我沒信心,還是對你自己沒信心?為什麼連試一下都不願意呢?為什麼?」  

  「你不要問我這些連我自己都無法回答的問題!」越過他的身體,她直直地跑進了樓。那種匆忙不是在逃避他,而是在逃避她自己的猶豫。  

  風,將廣澤手中的蒲公英種子一點一點帶走。他的希望是就此飄散,還是在那不知名的遠方繼續繁茂的盛開,誰又知道呢?  

  ***************

  一口氣衝進電梯,溫霽華仍舊緊緊地抱著早點袋,絲毫不在乎那可能沁出來的油漬髒了她的衣服。她的腦子裡亂極了,像有幾千幾萬個聲音在呼喊著她似的。她不停地眨著眼睛,想將那些聲音通通都眨掉,可是不行!她越是努力地想甩掉反而越是弄得一團亂。  

  好不容易離開了那狹小的電梯空間,霽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涼涼的空氣一直進到她的肺裡。藉著這份感覺,她想將所有的一切理出一個頭緒來。沒料到頭一抬,她撞見了兩堵人牆,正堵在她面前呢!  

  「哈!你倒是回來了,那個傻瓜還站在下面呢!」醜丫頭沐暖日毫不客氣地諷刺著樓下那個抱著蒲公英的傻瓜。其實廣澤一來到樓下,她就瞧見了。當然,她也看見了這兩個人彼此間的掙扎與糾纏——沒辦法,誰讓她房間的窗戶朝著樓下呢!  

  「他還沒走?」霽華的腦子又亂了起來。  

  胖妹妹樊落星可就顧不了這些了,把兩個同屋拉進餐廳內,她馬不停蹄地從早點袋裡拿出煲好的粥,先喝上兩口,這才有機會開口,「聽暖日胡說,她那是想看看你反應呢!大概在你的電梯到達五層的時候,他抱著蒲公英離開了。」  

  「要不然我們怎麼捨得丟下那麼好看的戲,跑出來迎接你呢!」暖日也不客氣,拿起她喜歡的雞肉粥喝了起來。  

  霽華的眼睛時不時地向樓下瞥了瞥,確定沒看見那方身影,她顯得有些失望。  

  「你不吃嗎?快吃!快吃!」落星不明白她的心思,只是一味地招呼著她解決民生大計。  

  在這方面暖日可就聰明多了,「我說霽華啊!你可想清楚了,今天人家是抱著多大的決心來找你,別怪我沒提醒你,錯過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嘍!」  

  霽華把嘴巴噘得老高,「錯過這個村沒有這個店,說不定還有其他店呢!」  

  「話不能這麼說,你想想落星和隔壁那只『老母雞』!」暖日一邊說還一邊用眼神比劃著,「那時候落星多堅持她的『兄妹論』啊!最後還不是怕人家不要她怕得要死,現在呢!出雙入對,幸福每一天!」  

  「怎麼好好地說到我頭上來了?」落星吃東西吃得正開心,卻被暖日這一聲「老母雞」給叫了暫停,「說她就說她,別扯上我。你要是需要打比方的例子,就拿你們家『索命狂客』做模板。」她用一大勺的粥堵住了暖日的嘴。  

  她們說的什麼「索命狂客」、「老母雞」都是一些很特殊的人物。「索命狂客」是她們對暖日那一位的別名,「老母雞」自然就是落星那一位的愛稱嘍!  

  看她們笑著玩著,霽華不禁長歎了一聲,「你們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看樣子我是天煞孤星,注定苦命了!」  

  暖日一臉受不了地拍拍她,「行了!行了!你就是想天煞孤星也要問人家『伊面』同意不同意啊!我看你還是好好想想你和那個郗偉廣澤的事情比較實際一點。」  

  「啊呀!煩死了!」霽華趴在餐桌上的樣子就像一條正在歇夏的老狗,就差沒把舌頭吐出來了。  

  落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她用胖嘟嘟的手將霽華的身體拉直。望著她的雙眼,她大力地拍著她的脊背,「你到底在擔心什麼?只要你認真去愛了,就沒有什麼好後悔的!」  

  她用手中的勺子不停地攪拌著碗裡的粥,順道將沉靜的心也給攪亂了。  

  「我那時候也很擔心,擔心我和滄浪之間的差距,擔心我們的愛情走不到頭,擔心這個擔心那個,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亂了。可後來我才明白,所有的擔心都是多餘的。事情沒有發生,與其在這裡無聊地擔心一切,還不如想想怎麼樣讓兩個彼此相愛的人能多得到一些幸福。那樣,即使有一天不得不分開,也可以好好地說聲再見,也可以感謝著……感謝著彼此所給予的那分快樂。這不是很好嗎?」  

  可以嗎?她真的可以拋開一切,去嘗試著愛他嗎?霽華也開始認真思索了起來。  

  暖日挨著她坐著,「霽華,懂得怎樣保護自己是一件好事,但不要讓這種保護捆住了你的手腳。在愛裡,有獲得就必定會付出代價,這是准也無法改變的公平守則。要想完全地不受傷害,除非你放棄愛,可是放棄了愛,也同樣放棄了世間最美的幸福顏色。你那麼聰明,—定明白這個道理的,對吧?」  

  霽華重重地點了點頭,她明白,只是她自私地想做一件不公平的交易。她像一個放高利貸的商人,放出一點點的資本,卻想收回數也數不清的利息。在愛裡,這是不被允許的,除非她想換回的是更多更大的傷害。  

  「霽華,你看看我們三個!」落星眨著星子般的眼眸環繞著四周,「暖日是『日』;你是霽華,是『月』;我是落星,也就是『星』——我們加起來就是日月星,那是世間最不平凡的光華。我相信,上蒼會善待我們的!」  

  「是啊!」暖日的臉上有著如沐暖日的笑容,「我們組成了東施公寓,既然上蒼沒有給我們女孩所注重的容貌、氣質和身材,他一定用另外一種形式、另外一種體驗給了我們幸福和……愛!」  

  清晨的朝陽一點點升了上來,在那初初的明媚中,三個女生肩並肩地守在了一起:她們的心中,蘊藏著這樣一句話——上帝是公平的!他給了她們彼此間的友情,讓三個在世俗的眼中各有殘缺的女孩真正地走到了—起。  

  上帝真的是公平的!只是,這需要用你的眼睛去看,去發現,去收穫。  

  ***************

  週六很快就到了,按照約定的時間,溫霽華向「WISH」咖啡屋走去,在那裡易日晞董事正等著和她的約會。  

  過了馬路,她發現身後似乎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跟著她。她快走了兩步,那人走了一大步;她將腳步放慢成小碎步,那人走了一小步;她氣惱地停下來,來個猛回頭——那人也停住了腳步(被她嚇的)。  

  「郗偉廣澤,你老跟著我幹什麼?」  

  「我哪有跟著你?」他顯得有些委屈,雙手插在口袋裡,他的頭低低的。  

  霽華仔細打量著面前的他,像是第一次見到他似的——平時看慣了他西裝革履的樣子,乍看見他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和休閒鞋,她還真有點不習慣呢!  

  看著他像個小媳婦似的耷拉著腦袋,她的語氣也跟著鬆了下來,「不跟著我,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條路又沒標明只有你能走,我為什麼不能走到這裡?」小媳婦偏著腦袋,一副很跩的樣子。  

  這樣子的他不似平常高高在上,一言一行都講究氣質、風度的郗大總裁,倒像是個剛出社會沒多久的大學生。面對這樣的郗偉廣澤,霽華反而不知所措了。  

  她學著他的樣子,頭一撇丟下一句,「隨便你!愛跟不跟!」  

  兩個人還是像剛才那樣一前一後地走著,她快他快,她慢他慢,她停下來他望風景。保持著這樣的行為一直到「WISH」咖啡屋的門口,霽華再一次地忍不住了。  

  抬起高傲的下巴,即使在身高上她比不了他,也得在氣勢上先把他壓倒,「我到達目的地了,我看你往哪兒跟!哼!」  

  廣澤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長臂越過她的身體,他先一步進了咖啡屋。這下子,霽華徹底地愣住了,「喂!喂!你……你究竟要幹嗎?」  

  衝進「WISH」咖啡屋,霽華一抬眼瞧見了易日晞董事,她不好意思地向他笑了一下,伸出小手私下里拉了拉廣澤的衣角。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她惡狠狠地命令道:「你給我出去!出去!」  

  他不僅不動,還大步向易日晞走去,大方地打起了招呼,「易先生!」  

  霽華還一個勁地在後面扯著他的衣角,「喂!你這個人怎麼這麼皮厚,人家約了我,你跟過來做什麼?」  

  易日晞衝著霽華微微一笑,解釋起來,「我昨晚打電話給郗先生,我也約了他。事先沒跟你說,真是抱歉。」  

  「呃?」霽華呆呆地看看易日晞,又瞅瞅廣澤。  

  廣澤雙手插在口袋裡,帶著一點戲謔的笑容瞧著她,得意之色溢於言表。什麼氣質高雅、風度翩翩都擺在家裡曬太陽呢!  

  霽華終於明白了過來,這一路上他根本就在耍她嘛!氣惱地抬起腳,她狠狠地向他的小腿踹去,毫不留情地踹去。  

  「嗷!」廣澤抱著疼痛的小腿,帶著那張想咬人的表情啐道,「你這個俗妞兒!」  

  霽華雙手叉腰瞪著他,「我就俗!我就俗怎麼樣?你咬我!你咬我啊!」  

  看著他們倆虎視眈耽的樣子,易日晞忍不住大笑了起來,「行了行了!過來坐吧!」  

  三個人在一處較為安靜的地方坐了下來,霽華趕忙湊到易日晞的耳邊「大聲」地問道,「您今年貴庚啊?」  

  貴庚?我還古來稀呢!  

  廣澤翻了一個白眼,「問人家年齡——你真沒氣質!」  

  「你有氣質!你有氣質你這樣說我?」得!兩個人又槓上了。霽華將臉轉向戰地,「我說易日晞面容很年輕,不超過三十歲。你非說人家前額銀絲、內心狡詐,絕對是四十好幾的老色鬼一個。哦!我問問都不行啊?」  

  上帝啊!你殺了我吧!  

  他郗偉廣澤粗活了二十七年,從來沒覺得像現在這麼丟臉。  

  對他們的問題,易日晞盡量保持嚴肅的表情,湊到他們倆跟前,他招了招手。等三顆頭顱湊到一起之後,他小小聲地說道:「我告訴你們,我啊!是不死之身,雖然看得挺年輕,其實好幾百歲了呢!」  

  呃?  

  廣澤和霽華的呆滯與易日晞的得意形成鮮明的對比。誰說易董事沉穩內斂?誰說的?誰?  

  如此尷尬又有趣的氣氛沒能維持多久,侍應生端著三杯特色咖啡過來了,他分別介紹起來,「小姐面前的這杯咖啡叫Moon(月亮),先生面前的是Eclipse(月蝕),易先生還是老規矩——St.  Luke's  Summer(秋日艷陽天)。」  

  霽華好奇地看著眼前的咖啡,「這些咖啡看上去差不多啊!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名字,我還從來沒有聽說過呢!」  

  「這你就不知道了。」廣澤用咖啡勺依順時針攪拌著那杯Eclipse,「『WISH』咖啡屋裡各式咖啡均是以各種氣象景觀命名的,口味也因各種氣象給人的感覺而各有特色,在這東方學院附近非常有名。我久聞大名卻一直無緣一嘗其味,今日也算有幸。以前我讀大學的時候還沒有這麼好的地方,否則我一定經常來坐坐。」  

  抿上一口,他立刻讚不絕口,「好咖啡!以Napoletana(那不列塔那)咖啡為原料,加上咖啡師特別的調製,讓它的口感更加圓潤順口。能泡製出這樣的咖啡,一定是個氣質非凡的人物。」  

  「郗偉廣澤果然是個注重氣質,懂得欣賞氣質的人。」一杯小小的咖啡,他都能發出如此的感歎,難怪易日晞會這樣說他。轉過頭,易日晞發現霽華一直望著面前的咖啡出神。「霽華,快喝啊!你這樣看著它,又不會變出兩杯來。」  

  霽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懂咖啡的,這麼好的咖啡給我喝糟蹋了。」  

  「這說的是什麼話?」易日晞佯裝生氣的樣子,「你可知道,這杯咖啡可是這家咖啡屋的老闆特意為你調製的。」  

  霽華不好再推辭,嘗上一口,她連叫,「好喝好喝!跟一般苦苦的咖啡不一樣。」  

  「那當然!」易日晞顯得很驕傲的樣子,「這杯『月』和郗偉廣澤的那杯『月蝕』,可是那位老闆特意為你們倆而泡的。」  

  月和月蝕,一明一暗,一顯一隱,廣澤頓時反應了過來,「易先生,剛剛在來的路上我還在想,你今天的邀請對我而言究竟是鴻門宴還是決戰書,現在看來……」  

  「現在看來是什麼?」易日晞雙眼含笑地瞅著他。  

  廣澤看了一眼咖啡屋的店名,隨口說道,「現在看來真的是Wish啊!」  

  兩個人男人相視而笑,所有的隔閡就此解開。他們笑得暢快,霽華卻是一頭霧水,「你們倆在傻笑些什麼啊?古古怪怪的!」  

  易日晞收回笑意,又恢復了習慣的沉穩和內斂,「霽華,我上次不是說要把我太太介紹給你認識嘛!今天我請你來,就是衝著這個目的的哦!」  

  「你太太?」霽華一聽要認識新朋友,頓時來了勁,「你太太在哪裡?快帶我見見她啊!」  

  「我就在這裡。」隨著聲音的傳出,從後台的操作間裡走出一道纖細的身影。  

  霽華和廣澤的目光都被那淡然而舒服的聲音吸引了去——  

  ***************

  她的發很長,束了一個鬆鬆的髻,傾洩至背脊。看著看著,溫霽華和郗偉廣澤的目光同時落在了來者的右袖上——長袖內空蕩蕩的!她的右手臂……  

  易日晞站起身,親自為太太拉開坐椅,並介紹了起來,「這位就是我太太,也是這家咖啡屋的老闆,她姓『鄴』,你們可以像所有的客人一樣叫她『朝露』。」  

  朝露在打量著丈夫口中這對活寶的同時,霽華和廣澤也在打量著她。她的長相很平凡,算不上好看,頂多也只能勉強算是清秀,再加上她缺少的右臂,實在是與易日晞這個大集團的董事極不相配。  

  廣澤注意著她的笑容,她笑得很淺很淡,卻讓人覺得很舒服。以他憑氣質衡量一個人的標準,她絕對算得上頂尖的氣質佳人。  

  霽華的注意點卻和他不一樣,她發現,易太太的左手一直被易日晞雙手握在掌中。就是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就充分告訴俗妞兒,他真的很愛她。  

  氣氛顯得有些怪異,朝露用主人的身份招呼了起來,「今天請你們來有三件事——其一,嘗嘗我特意為你們倆泡製的『月』和『月蝕』這兩杯咖啡;其二,讓我認識認識日晞常常掛在嘴邊的霽華——我可以這麼稱呼你吧?現在前兩件事都做完了,咱們就來做這『其三』吧!」  

  「這『其三』也是我請你郗偉廣澤來的目的啊!」易日晞一邊說一邊從身後取出一本相冊遞到廣澤的手中,「打開來看看吧!」  

  廣澤翻開了相冊,一旁的霽華瞥了一眼,頓時叫了起來,「這是醜丫頭暖日和那個索狂客!」  

  照片上的索狂客正緊閉著雙眼,兩手環胸,倚靠著椅背淺眠,而他的對面暖日正攤著速寫本,一筆一筆地畫著他淺眠的樣子。如果你仔細看就會發現,他們之間寧靜得就像一彎湖水,容不得任何人的涉足。  

  「你認識索狂客?」朝露淡淡的表情裡溶入了一些驚訝。索狂客大學的時候一直在這家咖啡屋做侍應生,所以她對他很熟悉,沒想到霽華也認識他。  

  霽華一邊點頭一邊看著那張照片,「照片上的那個醜丫頭是我的同屋,她和索狂客下個月要訂婚了。」  

  廣澤不禁感慨了起來,「沒想到沐暖日最後竟然嫁給了這麼狂傲不羈的男人。」  

  霽華湊近他,不懷好意地問道:「我怎麼覺得你的口氣有點惋惜的感覺啊?」  

  「我哪有?」這種事情可是千萬不能開玩笑的,廣澤一臉的認真。  

  「這麼緊張幹什麼?作賊心虛!」霽華白了他一眼,繼續翻看著照片。  

  他們一邊看,易日晞一邊解釋了起來,「這些照片都是一個叫黃永磊的攝影師無意中拍下來的。對了!我和朝露的婚紗照也是他拍的。上高中的時候,他就喜歡拿著照相機東拍西拍,現在已經成為專業攝影師了。不過他還和以前一樣,喜歡背著照相機將一些沉醉在愛情裡的情侶間的小動作給拍下來。」  

  他話還沒說完,霽華又叫了起來,「快看!快看!這是胖妹妹落星和『老母雞』海滄浪!」  

  廣澤看了一眼,果然是她同屋中的那個胖妹妹。照片裡的男子走在前面,他的右手卻落在後面,緊緊地牽著他的胖妹妹,女孩的臉上揚著甜蜜的笑容——很甜!  

  是愛!將外形、氣質完全不同的兩個人用彼此的手臂連接到了一起。  

  易日晞沒想到黃永磊的照片竟記錄下這麼多熟識的愛情片段,他笑看著一張張照片繼續說下去,「他拍這些照片的時候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從一個局外人的角度,將局內人沒有感覺到的真情給記錄下來。昨天他到我這兒來,邊喝咖啡邊揀選照片,我覺得這些照片挺真摯的,便借了下來看幾天。看著看著,我看到了這張照片……」  

  他翻開那張照片攤在他們面前,霽華和廣澤頓時呆住了。  

  是那天的情景!霽華懷裡抱著早點靜靜地站在原地,兩米外是抱著蒲公英的郗偉廣澤,風吹起,他懷中的蒲公英是長了翅膀的希望,紛飛在他們的上空。  

  朝露看著這張照片,淡淡地笑了,「黃永磊用心記錄下了這一切,如果你仔細看會發現,這兩個人的眼中分明都飽含著對彼此濃濃的愛意。那麼,他們還有什麼理由不在一起呢?」  

  面對著這張照片,所有的差距、原則、理由……都失去了借口,在愛面前失去了借口。  

  或許是這一切來得太迅速,來得太直接。霽華竟覺得自己的心無法承受,猛地站起身,她的動作大到讓桌上的咖啡都溢了出來。  

  「我……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事,我……我先走一步。」  

  易日晞不動聲色地冒出一句,「郗偉廣澤,黃永磊說如果抱早點的那位女孩和抱蒲公英的這位男士找他拍婚紗照,他義不容辭。」  

  廣澤不等他把話說完,一扎頭衝了出去!  

  朝露的左手撫了撫丈夫的掌心,「你覺得他們會走到一起嗎?」  

  易日晞望著太太說了意味深長的一句話,「俗妞兒的『俗』——也是一種獨特的氣質嘛!」  

  ***************

  郗偉廣澤沒有辜負易日晞和朝露的一番撮合,今天穿著休閒鞋的他跑起來一點也不比俗妞兒慢,三下兩下就將她抓到了自己懷裡。  

  「你真的很能跑啊!想讓我追你也不是用這種方法吧!」  

  「我又沒要你追我,是你自己跑出來的。」明明心裡得意得要命,溫霽華嘴上還要拿喬。  

  廣澤緊抓著她的手不放,以防趁他不注意她又來個無影無蹤,「今天不管怎麼說,我都不會讓你再逃走了。」  

  「我哪有逃?我說了我有事要離開,你追出來做什麼?」偏著頭,她瞪著他,「沒被我踹夠是不是?或者,你想咬我?」  

  廣澤笑了起來,「你啊!你不僅是個俗姐兒,還是個野蠻女友!」  

  「我哪裡野蠻了?我哪裡野蠻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野蠻了?」她不高興地噘起嘴巴,「就算我是野蠻女友,你也不是車太賢那麼優秀的新好男人啊!」  

  廣澤的嘴一下子咧到了耳根,「這麼說你承認是我的女友嘍?」  

  她的嘴巴依然像煮熟的鴨子,「我哪有?我哪有承認?你臭美吧你!」  

  其實,早在風帶走蒲公英的那一刻,就讓他們的愛紛飛了起來,現在……該長成繁茂的幸福了吧!  

  不過作為一個俗妞兒,她當然得把本性發揮一下,小小地和他玩上一票,才對得起自己俗妞兒的名號嘛!誰讓他找來那個什麼氣質型美女孫蓓蕾欺負她,此仇不報,她就不是東施公寓出產的盛品!  

  廣澤也不著急,他多的是辦法讓她承認,就是此刻還沒想到。先把姿態放低了再說,這是昨晚父親打電話來問他的愛情戰果時,特意傳授的一招。他和父親之間一直有著一層無形的隔閡,沒想到因為這場征服俗妞兒的戰爭,他們竟成了和諧的上陣父子兵。  

  「好吧!好吧!你說,我該怎麼做,做什麼,你才會承認。只要你說出來,我一定做到。」  

  「這可是你說的!」她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廣澤一臉即將上戰場的大義凜然,「是我說的,有什麼難題你儘管放馬過來。」注重氣質、形象和禮儀的他也說起了老粗話。  

  「好!」霽華點點頭,此刻她異常滿意,「等我想到再告訴你。」  

  她根本就是陰奉陽違嘛!他的臉色沉了下來,「喂!你太過分了吧!」  

  「幹什麼?」她的臉比他拉得還長,「你咬我啊?」  

  伴著落夕湖畔夏夜的涼風,一長一短兩個身影吵吵鬧鬧一路行去。究竟誰咬了准,究竟誰是月誰是蝕,又有誰說得清呢?  

  只是,月亮心裡明白:俗妞兒俗得惹人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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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這就是你的難題?」  

  郗偉廣澤埋首在炙熱的陽光下,恨恨地看著面前得意洋洋的俗妞兒。現在,他真的恨不得咬她一口——解氣!  

  「你鬼叫什麼鬼叫?」  

  你狠?我比你更狠!這就是溫霽華找出的對付這個自以為是男人的辦法。「不就是要你來幫忙收花嘛,有什麼好叫的?我都已經答應幫你老爸種蒲公英了,你就不能幫我爸媽收收花?」  

  他的鼻孔都快噴火了,「這不是能不能的問題!」她根本就是找理由!  

  他們倆說好同時向公司告假出來度假的,結果度著度著,就度到了她的家鄉來。這也沒什麼,他正好藉機拜望一下她的父母,套套近乎,後面才好辦事嘛!當他牽著霽華的手,出現在他們全家二十七口人的面前,大家什麼都沒說,然後……居然有人稱呼他「姑爺」?!  

  飯桌上他介紹了一下身家背景,就快談到婚事上了,她卻一口氣把他拉了出來,一直拉到這花田里來。她揀了一個最累的收花的工作給他也就算了,還讓其他的收花工都到一旁歇著——這不明擺著整他嘛!  

  努力平息著體內的怒火,他盡可能平心靜氣地跟她談,「霽華,你到底想怎樣?我累一點沒關係,可你知道我根本不會這種工作,丟臉事小,破壞了伯父、伯母一年的辛勞事大,你到底明不明白?」  

  「明白!我當然明白!」她有著更高明的見解,「可我從小就答應過爸媽,要找個能幫他們幹活的人做老公,如果你做不好這些工作,你可沒有資格做一個花農世家的女婿哦!」  

  廣澤這下可樂了,「這麼說你是同意我的提議,咱們和暖日、索狂客,還有落星、海滄浪他們兩對一起結婚嘍?」  

  「哈!你想得美哦!要是你連這些花都收不了,怎麼收下我這麼大一輪明月?」  

  「這個不難,你做示範,我跟著學。想我郗偉廣澤聰明機智、風流倜儻,用不了多久就能學會,只不過速度上慢一些,可以克服的!可以克服的嘛!」心情放輕鬆,他自以為是的毛病又冒出來了。  

  霽華決定不再難為他,為他做了幾下收花、剪枝的示範,這就丟下他跑到一邊玩去了。  

  廣澤倒也認命,一個人徜徉在烈日下收起花來。如果他以為考驗就到這裡,那他可就大錯特錯了。  

  霽華埋著頭努力尋找了一番,然後帶著她的戰利品悄悄來到他的身邊,小小聲地說了一句,「有螞蟻噯!」  

  螞蟻?這個詞到了廣澤的耳朵裡就成了「炸彈」,他一蹦老高,做出最沒氣質的事,「螞蟻啊!有螞蟻啊——」  

  霽華受不了地摀住耳朵,看他平時一副氣質高雅、風度翩翩的樣子,沒想到鬼叫起來比女生被偷窺的分貝還高。  

  「你怎麼這麼沒用,不過是幾隻螞蟻而已!難怪狄先生說,要是看你不順眼就拿些螞蟻之類的小玩意哄哄你,絕對比糖衣炮彈管用多了。」她湊過去,十分得意的樣子,「他還說,你要是在自己生存的地盤上見到螞蟻之類的小玩意,會手持滅蟲噴霧器將它們一舉消滅乾淨,若是小蟲多於五隻以上,你還會找來專業滅蟲部隊,真的假的?這麼誇張!」  

  想到那個狄南浦將他的這些醜事全部告訴霽華,廣澤的臉上又出現了那種想咬人的表情,他真恨不得咬死他啊!  

  「其實,是這樣的!」他想著該怎樣告訴她,會不那麼丟面子,「我們家是祖宅嘛!房子老就會有一些螞蟻啊蟑螂啊之類的小蟲。小的時候有一次我在後面院子裡玩,被一隻螞蟻咬了一口,全身長滿了紅色的小點,從那以後我對螞蟻之類的小蟲就特別的反感。」  

  霽華雙手抱懷,笑笑地看著他,「是恐懼吧!」  

  他懊惱地挺起腰桿,「哪有?我哪有恐懼?」  

  他越是這樣她笑得越歡,知道如此在乎氣質的人有這麼沒氣質的醜事,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夠她長笑三聲的了。  

  「以後你要是敢欺負我,我就拿十隻……不!一百隻的螞蟻放到你的枕頭邊嚇死你!哈哈哈——」  

  廣澤恨恨地咬著牙,心裡想著:笑吧!笑吧!你盡情地笑吧!明天我就去看心理醫生。  

  察覺他的神色不對,霽華挨到他的身邊,用手肘搗搗他,「不是吧!這麼點小事就生氣了。你不是氣質高雅、氣度不凡嘛!不會這麼小家子氣的哦!」  

  什麼叫又氣又恨,廣澤今天算是見識到了。他作勢捲起袖子,一副要扁她的模樣,「你等著,看我怎麼教訓你!」  

  他話一出口,她先跑了起來,「來啊!來啊!有本事來追我啊!」  

  「追就追!誰怕誰?」  

  滿園花叢,兩個追逐嬉笑的身影穿梭其中。在那遙遠的天邊,蒲公英正帶著所有紛飛的愛,長成繁茂的幸福之花!  



  一全書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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