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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容]結婚告示(已完成)

[梵容]結婚告示(已完成)

楔子

    "快快快!"樂樂樂砰地一聲關上車門,
拉著殷雲柔就沖,嘴裡喃喃念著:"糟糕了!我居然記錯娃娃畢業典禮的時間,這下子一定會被她罵成豬頭!"

  今天是寶貝女兒幼稚園畢業典禮,出國參加研討會的殷浩昨天晚上還打越洋電話,再三叮嚀她不要遲到了,結果迷糊的樂樂樂還是把九點記成十點。直到菲傭提醒,才趕緊找來小傢伙最愛的姑姑當靠山,一路飛車趕來。

  殷雲柔笑著說:"不會啦!你不必那麼緊張!"

  樂樂樂腳步未停,眼睛忙著找會場指示,嘴裡不停地說:"喂!先說好,待會娃娃要是生氣--"

  "就說是姑姑慢吞吞才會遲到,行了吧!你喔!一路念,我早就記住了。沒關係啦!待會有事我扛!"

  殷雲柔拍胸脯、豪氣干雲的模樣,讓樂樂樂忍不住笑了出來,"誰叫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我家小祖宗生氣。"

  肯定是上蒼覺得她太大剌剌,才賜給她一個感情細膩的女兒。動不動就噙著淚,委屈的模樣教她看了心就擰!

  為了這點,樂樂樂還大大的跟殷浩算了一次賬,覺得女兒只是外表像她,其實個性就跟她爸一模一樣。

  殷浩還來不及抗議,娃娃就噙著淚站在門邊,汪汪的大眼像在控訴樂樂樂不喜歡她。

  天可憐見,她哪有啊!只好萬分不捨地抱起女兒,小心翼翼地解釋:"媽媽沒有嫌你愛哭,媽媽只是……"眼角瞄到殷浩,瞪一眼百口莫辯的他,說:"只是怪爸爸害你愛哭!"

  從那一次起,樂樂樂就明白什麼是柔能克剛。她這個脾氣火爆、行動力十足的媽媽,在碰到感情纖細、個性溫柔的女兒時,也只能哄著、疼著,就怕她有一絲不快。

  想到這裡,樂樂樂就忍不住叨念:"真是不公平!明明是我比較疼娃娃,她偏偏黏他爸黏得緊,不管我怎麼搞破壞,她還是最愛爸爸!"

  殷雲柔搖頭,"人家都是吃女兒搶老公的醋,只有你在嫉妒女兒愛的是大哥。"她誇張的歎氣,"我大哥真是可憐!"

  殷浩疼樂樂樂可疼得緊,她不准他跟她搶女兒,只要樂樂樂一下班他就把孩子全讓給她。可是娃娃就是喜歡黏爸爸,真是奇怪的一家子。

  一路上她們邊走邊說,已經來到典禮會場外了。

  樂樂樂沒理會她的調侃,瞇起眼睛,專注地想從會場裡滿滿的蘿蔔頭裡,找出她家那一株。

  "在那裡!"她拉著殷雲素就走。老天保佑,娃娃可別一見到她就哭啊!

  接近後才發現娃娃正跟一群小朋友在聊天,心情看來不錯。

  樂樂樂示意殷雲柔跟著躲在一旁,在她耳邊悄悄說:"我們偷聽娃娃跟人家說些什麼,看她談論爸爸多還是媽媽多些。"

  殷雲柔搖頭。這時候還要跟大哥爭寵,真是!

  娃娃軟噥的聲音隨著風傳來,"我媽媽說亞馬遜河有好大好大的蓮花,葉子可以坐人喔!"梳著公主頭,皮膚白皙,睫毛又長又翹的娃娃,活脫脫是個小樂樂樂。

  "真的?"舔著棒棒糖的胖男孩說。

  "嗯!"娃娃努力的用雙手畫上一個大圓,"這麼大!"

  另一個戴著眼鏡的小男生說:"亞馬遜河那麼危險!你媽媽怎麼會去?"

  娃娃笑嘻嘻的說:"是跟我爸爸一起去的。真的好危險好危險喔!他們經歷了好多困難,帶回來一種藥,還救了總統一命呢!"

  小男生推推眼鏡:"救了總統一命?"

  "嗯!"娃娃點頭,"總統還跟我爸爸媽媽照相喔!"她曾經看過生化所的剪報紀錄。

  "還有還有,我爸爸昏迷了,我媽媽還背著我爸爸到安全的地方喔!"娃娃斷章取義。誰教爸爸總笑笑不肯多說,她聽到的都是媽媽說自己厲害的地方。

  媽媽每次說完就會瞄一下爸爸,然後偷偷跟她說:你瞧,還是媽媽比較厲害吧!

  她知道呀!爸爸說媽媽最大,他們都要聽她的話;姑姑說這叫做體貼。

  胖男孩拿開棒棒糖,疑惑的問:"不是應該男生保護女生嗎?"

  "我媽媽不一樣。"娃娃笑起來時嘴角出現小小的梨窩,可愛極了!

  "我媽媽會用炮彈樹上的硬果實打壞人,還會找草藥醫病!"這些冒險故事她從小就聽樂樂樂說過很多次了。

  "哇!你媽媽好厲害,"

  "你爸爸太沒用了!"

  兩個小男生一起說道。

  "才不是呢!"娃娃軟軟的聲音清清楚楚的糾正,"媽媽一定好愛好愛爸爸,所以才會變得這麼厲害!"

  柱子後的樂樂樂感動得想把娃娃抱起來好好的親上一親。她遞給殷雲柔一個"你看吧!娃娃從頭到尾說的都是我的好話"的眼神。

  乖女兒,不枉她這麼疼她、每天跟她說床邊故事了!

  還沒高興夠,就聽到娃娃接著說:"我也好愛好愛爸爸喔!"其實她知道爸爸一定也很厲害,只是讓媽媽當英雄,所以才什麼都不說。

  剎那間,樂樂樂眼裡迸出憤怒的火花,殷雲柔毫不懷疑如果大哥在場,一定會被樂樂狠狠的捶上一拳洩憤。

  就在樂樂樂想衝出去,努力跟女兒洗腦的時候,娃娃突然眼睛一亮,往前方走去。

  她們見狀,也悄悄跟在娃娃後頭。

  娃娃走到獨自站在角落的一個男孩面前!仰著頭說:"你好像我姑丈喔!我好喜歡你。"

  這話一出,三個人都嚇了一跳。

  面無表情的男孩濃眉一挑,似乎在忖度眼前這個粉雕玉琢的娃娃話裡的真實性。

  殷雲柔仔細觀察了男孩,發現他確實有邵樺冰冷少話的特質。他看起來是國小生,那麼他是來陪弟妹的 ?

  樂樂樂的心又碎了,沒想到她現在排名不只在殷浩後面,恐怕還比這個不知打哪裡冒出來的死孩子都不如!喔!還有邵燁!

  "花癡!"男孩薄唇裡冷冷吐出這兩個字。

  聽完後,娃娃眼裡一下子就盈滿淚水,眼看著就要滴下來了。

  樂樂樂想上前安慰女兒,卻被殷雲柔拉住,示意她往下看。

  男孩優雅的從口袋裡拿出一條絲絹遞給娃娃,"我不喜歡愛哭的女人。"

  樂樂樂瞪大眼,看著娃娃眼睛眨兩下,眼眶裡幾乎要氾濫的淚水立刻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臉上燦爛的笑靨。真是太、太神奇了!

  娃娃將沒有用到的絲絹抓在手裡無意歸還,抬起頭對男孩說:"你等我長大,我以後會幫你很多忙,還會救你的命!"

  男孩眼裡閃過一絲訝異,"我不會需要你救。"

  "你會的。"娃娃軟柔的聲音裡滿是堅定,"我爸爸很聰明、很厲害,還是需要我媽媽來救。現在的公主都很勇敢了,也可以去救王子。"這是媽媽跟她說的。只要兩個人很相愛很相愛,不是一定要男生救女生的。

  遠處有人在喊男孩,男孩回頭走過去,兩步之後又側過身來,一雙黑得發亮的眼眸牢牢的盯著娃娃漂亮的臉看。然後掀了掀薄唇,說:"你很有趣,我會記得你。"

  遠處的呼喚又再響起,男孩轉過頭,從容不迫的朝那人走過去。

  殷雲柔覺得他給人的感覺像:黑豹,優雅、孤絕、冷酷。

  樂樂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最疼愛的女兒居然跟一個陌生男孩,眉、目、傳、情!

  她抱起癡癡望著早已走遠的男孩的女兒,小心的問:"娃娃,你喜歡媽媽嗎?"

  看著男孩走出會場,坐上好長好長的車子離去。娃娃才收回癡迷的眼神,漫不經心的回:"喜歡啊!"

  爸爸說那種加長的凱迪什麼的車車很棒,裡面還有冰箱跟電視,她以後也要跟哥哥一起坐那種車。可是,哥哥家很大嗎?爸爸說那種車子不好停車耶!沒關係,她很聰明,可以幫哥哥找停車位,娃娃開心的想。

  樂樂樂不死心地追問:"多喜歡?比喜歡爸爸多一點嗎?有沒有比喜歡剛剛那個哥哥還多?"她突然想起情敵三號,可惡!連邵燁都跟她搶女兒!"還有姑丈,喜歡媽媽多,還是姑丈多?"

  娃娃皺著眉,一張美麗的臉幾乎要皺成一團了。她伸出三隻短短的小手指,"爸爸最愛最愛的是媽媽。"彎下食指,"姑丈最愛最愛的是姑姑。"再彎下中指,她比著最後剩下的無名指問:"我可不可以最愛最愛剛剛的哥哥?"

  小手輕拍苦著臉的樂樂樂,"媽媽別擔心,我會像你一樣厲害,把哥哥救回來!"要不要也到亞馬遜河啊?好煩惱!

  殷雲柔逸出一陣輕笑,用手肘頂頂萬分哀怨的樂樂樂,"七年的心血轉眼成空,我看你還是專心的愛老公比較值得。"瞄到娃娃手中的絲絹似乎有繡字,"娃娃,借姑姑看一下好嗎?"

  "嗯!"娃娃乖巧的把絲絹給殷雲柔。

  十里洋場繁華顯

  所家獨攬半片天

  上海所家?一個世紀前就擁有半個上海,戰爭發生前將所有產業移往澳洲,完全沒受到時局影響的所家?

  他們直到現在仍然循著千百年不變的古老家規,教導下一代,而且財富還是全球華人之冠,但,這些都只是聽說,未經證實過的。傳統而神秘的所家,一直罩著外人難以勘透的面紗。

  所家的人從遙遠的南半球來到台灣,為了什麼呢?

  殷雲柔別有意味的笑,"樂樂,你女兒的眼光不錯唷!"

  她對男孩完全不感興趣,巴不得那個孩子別來誘拐她女兒!

  樂樂樂絮絮叨叨的跟娃娃耳提面命:"一個人可以愛很多人沒關係,但是要最愛最愛媽媽,懂了沒?來,娃娃跟著我說一次,最愛最愛的是媽媽。"

  娃娃看著眼巴巴的樂樂樂,秀氣的眉毛一皺,"媽媽好煩喔!"

  "什麼?"樂樂樂道。

  娃娃立刻泛出淚珠,我見猶憐的樣子教樂樂樂心疼不已,"沒事、沒事!娃娃別哭!媽媽不是在凶你喔!我們回家,媽媽帶你去麥當勞!娃娃乖,別哭喔!"

  趴在樂樂樂肩頭的娃娃哪裡還有半點淚?走在後面的殷雲柔好笑的捏捏她可愛的鼻頭。樂樂這一輩子注定要讓他們父女倆給吃得死死的了!


[ 本帖最後由 貝瑞 於 2009-8-12 07:0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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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今天是民族所游所長生日,幾個學生齊聚一堂為他慶生。

  席間--

  易存舉杯說:"今天可真難得,到各地做調查的同學都回來了,來!我們一起敬老師一杯!"

  游所長微笑點頭:"謝謝你們。"他轉頭問易存:"這次田調順利嗎?"

  他們都是民族研究所的學生,為了畢業論文各自找主題做調查,易存選了埔裡地區的平埔族做調查。

  易存帥氣的笑笑,"我這帥哥一出馬,哪裡會有什麼問題!"做田調最擔心人家不配合,現代人的防禦心都還蠻重的。

  殷婕剛好從廚房端了雞湯上桌,聽見易存這麼說,逗他:"是,誰不知道你易大帥哥風流倜儻,從八歲到八十八歲的女人都得拜倒在你西裝褲下。嘖!真看不出來你幼稚園時……"

  "喂!"易存嚷嚷打斷,"好漢不提當年勇,你就別替我宣傳了!"

  剛考上民族所第一次上課時,易存就認出殷婕了,她還是跟幼稚園時一樣,像個芭比娃娃般可愛,也正因為如此,他幼稚園時圓得不像話的胖胖模樣,才老被她拿出來調侃。

  殷婕卻還不饒他,笑笑說:"嘖,大言不慚的易大帥哥還會不好意思啊?哪天我拿你幼稚園的畢業照給人家看……"

  "別啦!"易存哀嚎,"待會的碗都由我洗,行了吧!"

  殷婕燦然一笑,"這還差不多!"

  游所長笑看他們這對金童玉女鬥著嘴,"婕,別忙了,坐下來一起吃吧!"難得這群孩子有心,知道他喜歡熱鬧,每年他的生日就呼擁著到家裡幫他慶祝,他有些感動,"唉!要是你們師母還在,婕就不用這麼忙了。"想起剛過世不久的老伴,游所長的臉上滿思念。

  易存無措的推推殷婕,殷婕笑笑,盛了一碗湯,"老師,你喝喝看這湯道不道地?我可是跟在師母身邊學了好幾年哪!"

  易存也趕緊答腔:"對呀,婕什麼都不行,就是煮菜勉強還可以,老師喝喝看,要是不像師母煮的就當了她,別讓她畢業了!"

  其他同學也紛紛鼓吹著,幫忙散開不愉快的氣氛。

  游所長看看這群學生,欣慰的說:"我總算沒有白疼你們。"

  "老師,喝喝看嘛!"殷婕把碗端到游所長面前。

  游所長輕啜了一口,"好喝!真好喝!像你師母煮的一樣好喝!"

  易存嘿嘿賊笑:"老師,那婕的論文……"

  殷婕撞地一下,"我才不像你走旁門左道!我的論文是真材實料的!"

  易存抱著肚子喊著:"痛!誰幫幫忙叫救護車……"

  他誇張的動作引來一陣嬉笑,化解剛剛短暫的陰霾。

  游所長轉頭問另一個學生:"進傑,你這趟到上海做的研究還好嗎?"

  李進傑不想跟同學一樣都著重在台灣的田野調查,別出心裁地選擇上海作為他的調查對象。

  "訪查得差不多了。"李進傑推推眼鏡,"我這趟去上海還聽說了一個關於所家的趣事。"

  "上海所家?"游所長沉吟著,"那是一個十分輝煌的家族啊!我以前就想調查這個家族的遷徙路線,可惜總不得其門而入。這是我最遺憾的地方。"

  坐在他身邊的柯美華問:"為什麼不能調查,難道這家族已經沒落了?"

  游所長說:"不!所家不但沒有沒落,反而更加茁壯;所家的事業涵蓋範圍廣泛,在全球財經命脈上舉足輕重,堪稱有史以來最富有的華人家族。"

  他停下來望著這群學生們,解釋著:"上海所家興起於十九世紀,全盛時期甚至獨攬了半個上海的經濟,日本侵華前賣掉所有物業舉家移民到澳洲。所家的興盛、所家的遷徙都是一個謎啊!只可惜所家人行事向來隱密,外界想探究也找不到門路。"

  "我聽到的趣聞是:所家決定要替目前當家的所胤招親,開出了家世清白、容貌秀麗、氣質高貴等條件,對了,還有至少要大學畢業的中國人。"李進傑誇張的調侃:"程序之繁瑣大概就像清代選秀女一樣吧。"

  "嗄?現在什麼時代了?還用這方法選老婆?!"柯美華大叫,接著納悶的問:"既然所家聞名於世,為什麼招親的消息不見聞於媒體上,反倒像口耳傳聞呢?"

  游所長說明:"這就是所家低調的地方。"說完還歎了一聲:"所家的規矩還不僅於此,聽說他們的子孫從小就要讀朱子治家格言、弟子規、千字文。時至今日,他們還保留著最傳統的教育方式,這也是我對所家有興趣的原因之一,全世界要再找出像所家這麼傳統的中國家庭,恐怕不容易了。"

  殷婕注意到易存在聽到所家時為之一僵,雖然剎那間便恢復正常,卻沒能逃過她的視線。其實,她自己也在聽到所家時,憶起了一個塵封已久的記憶--

  幼稚園畢業那天,她遇見了她的白馬王子。

  他站在窗戶邊,撒下來的陽光像是光環,圈住了她的王子。

  他有爸爸的深沉,姑丈的冷酷--他是她的王子。

  可是他走了,來不及問他的名字,只留下一條繡著字的手帕……

  殷婕靜靜的啜著雞湯,沒讓心裡的波動形諸於外。

  接下來的話題都圍繞在上海所家的傳奇,直到茶餘飯飽,一干同學幫忙整理好環境之後紛紛告辭,只剩下殷婕和易存仍在聽游所長講所家的奇聞軼事。

  不久,游所長打了個哈欠,殷婕便拉易存一同起身,說:"老師您休息,我們也該走了。"

  "嗯!人還真不能不服老。"游所長搖搖頭,好惋惜的說:"所家好不容易才有了點消息,要是我再年輕幾十歲,肯定不放過這個採訪的機會。"

  易存忍不住問:"老師,以學術的角度看來,所家不過是富甲一方的名門望族,了不起再加上他們富貴了很多代,但是大陸上比所家值得探究的古老家族多的是,您為什麼念念不忘所家呢?"

  游所長正了正臉色,"你說的沒錯,所家的確不是最悠久的家族,但卻是最有意思的家族。站在人類學的角度看,我很好奇所家如何能夠歷經分家、開枝散葉而始終屹立不搖。"

  易存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殷婕拉拉他的袖子,"真的晚了,老師再見!"

  "嗯!晚安。"

  易存陪著殷婕慢慢踱往回殷家的路上,走在公園裡,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幽黃的路燈將兩人的身影拖得長長的,除了間歇的汽車馳行聲,四周靜謐的沒有一點聲音。

  突然,殷婕直截了當的說:"你跟所家有關係。"

  易存猛然轉頭,臉上帶著來不及隱藏的狼狽。

  殷婕輕笑,低頭踢著地上的小石子玩,"你瞞不了我的。"她喜歡觀察人,"自從提到所家之後,你就變得安靜了,這不像你。"

  易存苦笑,沒想到她連這麼細微的地方都看出來了,他坐在路旁的椅子上,仰頭望著天上明月,"你知道所家的子孫都有排字輩嗎?"

  殷婕微揚了下眉,"不知道,不過像所家這麼傳統的家族,應該是會排字輩的。"

  "所家的輩分順序是:富、貴、傳、家、仁、道、胤、身,由這八個字一直輪下去。人人只知道新的龍頭主是所胤,其實在所家真正當家做主的是一位老太太,她是所傳學老太爺的女兒、所仁易太爺的姑母、所道安的姑婆、所胤的姑婆祖。論輩分她該是'家'字輩,可是在傳統父系社會,女兒並不排入族譜。"

  易存掀起嘲諷的笑:"一個連族譜都沒能排進去的所家老姑婆,卻掌管了所家七十年哪!所長不知道的是,所家的興盛源自於沒有歷經分家危機;在所老太太掌管之下,任何有可能侵犯所家當家主權的人,都會被排除在所家之外。"

  殷婕有預感接下來聽到的,一定是所家最隱諱的秘密。

  果然沒錯!

  易存清清聲音:"我,就是所家不肯承認的兒子,所胤同父異母的弟弟。"

  ******

  直到進了家門,殷婕的腦袋依然嗡嗡作響,難以相信易存之所以從母姓,只因為所老太太覺得門不當戶不對,就拒絕承認他們母子,以維護所胤的權利。

  殷婕從衣櫃上方拿出一條手絹。

  她已經過了做夢的年齪,當然不再相信會有王子騎著白馬來到她的面前。留著這手絹兒,只是為了紀念生命中最初的情愫吧!

  這是她第一個夢,如今也是誘發她好奇心的元素之丁,加上所長的遺憾、易存的身世……所家越來越有意思了。

  殷婕打了通電話給李進傑,問清楚所家招親的地點與程序,唇畔勾出別有意味的笑。

  ******

  殷浩跟樂樂樂是對開明的父母,殷婕什麼事都能跟他們商量。

  但--招親?!

  "什麼?"樂樂樂拔高聲音,"你要去參加招親?我親愛的、美麗的女兒需要參加招親才能嫁得出去嗎?"她抽空喝了口老公端過來的茶,接著說:"不行!說什麼都不行!"

  殷婕張著無辜的眼睛望著媽媽。

  樂樂樂一看到女兒那種眼神就沒轍,"不行。"氣勢已軟了許多,她撞撞坐著不動的殷浩,沒好氣的說:"你好歹也說句話吧!"

  殷浩安撫的拍拍老婆,要她稍安勿躁。然後慈祥地問女兒說:"你想參加招親有其他的原因嗎?"

  "原因?!"樂樂樂又跳了起來,"招親就是招親,有什麼原因?"她不高興的戳戳殷浩:"你是生化博士、我是植物博士,咱們女兒也快要成為人類學碩士,這麼好的身家背景,再加上女兒美美的臉蛋!要嫁什麼丈夫沒有?還需要參加招親?!門都沒有!"

  樂樂樂氣呼呼的,鼻子裡用力的哼出氣來,像鬥牛!

  殷婕差點噗哧一聲笑出來,看見爸爸雙手一攤決定退出戰局,她深吸一口氣,憋了幾秒鐘,如願地紅了眼眶,再加上哀切的表情--好了,一切準備就緒。

  殷婕好可憐好可憐的說:"媽,你凶我。"這招已經用了二十幾年,仍然屢試不爽。

  天地良心哪,樂樂樂滔天的火氣,在看到女兒可憐兮兮的表情時立刻化為烏有,"別哭!媽媽不是凶你!媽媽怎麼會凶你呢?媽媽是怪--"杏眼一瞄,瞄到好整以暇的殷浩,話鋒一轉:"是怪你爸,沒事淨灌輸你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唉!真是天地良心哪!殷浩先歎了一聲,用眼神告誡女兒別玩得太過分,接著趕緊申冤,"樂樂,你先坐下來,我好好問問女兒,行了吧!"

  殷婕收到爸爸的警告,趁媽媽不注意偷偷吐舌頭,瞬間回復笑臉,"媽,你別急,我好好跟你說……"

  她慢慢解釋所家的傳奇及防禦。

  樂樂樂聽完之後不放心的問:"所以,你只是為了幫游所長完成心願,才決定借這次的機會進入所家?"

  殷婕點頭,"嗯!"還有一點點好奇吧!但她略過不提。

  樂樂樂還是覺得不妥,"可是萬一弄假成真怎麼辦?"

  "不會啦!現在是什麼時代了,結婚得要兩個人都同意呀!所家的規定裡也說經過相處之後,如果雙方都無意結婚就取消。"殷婕補上一句:"我隨時可以離開的!"

  "這樣啊……"樂樂樂不是古板的人,她跟殷浩當初為了做研究都曾經到亞馬遜了,當然能夠理解女兒為了研究所家而做的決定。

  殷浩開口問:"這個所家就是手帕上的所家嗎?"

  殷婕無聲輕歎,她就知道沒那麼容易擺平精明的老爸。"沒錯,就是那個所家。"她坦誠。

  "什麼?!"樂樂樂又大叫,"就是'那個'所家?"多年來她視為隱形勁敵的所家!

  如果婕曾經帶男孩子回家過,說不定她就會忘了那檔事,畢竟這些年來女兒雖然把手帕保存得不錯,可也沒再聽她提起過手帕的主人;可是這麼多年來,除了那個死孩子之外,不曾見婕對哪個異性產生興趣……基於做母親的直覺,將所家視為隱形勁敵絕不為過。

  "媽--"殷婕哀求,"我只是去做訪查。"

  殷浩沉思著,想不出拒絕女兒一探究竟的理由,遂幫著說服:"樂樂,你不該阻止女兒做她喜歡做的事。"

  樂樂樂瞪丈夫一眼,卻也不得不同意他的說法。但,她心裡總有分忐忑,擔心女兒會不小心失落了心。

  "要我說嘛--"樂樂樂拉長音,努力的詆毀假想敵:"現在是什麼年代了?會隨身帶著手帕的男生肯定是變態!"

  "話不是這麼說……"殷浩未完的話語,都消失在愛妻圓睜的眼裡。

  樂樂樂瞪一眼殷浩,在他閉口之後,銜著笑挨過女兒身邊,"娃娃,你真的要考慮清楚喔,也許他是個大變態!不!不是也許,肯定是!"加重語氣,"他肯定是個大變態!"

  "媽--"殷婕哭笑不得,"你反應太大了,我只是去做調查而已。"

  望著丈夫跟女兒那兩張堅定的臉孔,樂樂樂像洩氣的河豚頹然擺擺手,"隨便你們啦!反正,你最愛的又不是我……"

  殷婕笑著撲進媽媽的懷裡,"哪有!我最愛最愛媽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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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所家的招親活動出乎意料地選在位於南投的所家別墅舉行。

  殷婕接獲面試通知,搭乘計程車前來。

  警衛從大門監視器看到她,立刻準確無誤的說出她的名字,並要她遣走計程車。

  殷婕轉身付了計程車錢,暗暗歎氣。在這麼偏僻的地方,萬一有個意外要怎麼回去啊?她拿出手機一看,很好,收不到訊號!看來只有既來之則安之了。

  有一輛車從裡面駛出,厚實的黃銅門往兩旁一開,那輛車停在殷婕身邊,司機下車,彬彬有禮的問:"殷小姐嗎?"

  "我是。"

  他拉開車門,"請上車。"

  殷婕坐上寬敞的車子,看著路旁的楓樹慢慢往後移動,不一會兒就來到一幢堂皇氣派的木造房屋前。

  司機幫殷婕開車門。她來到門前,臉上掛著怡然自得的微笑。

  另一名站在門口的中年男子自我介紹:"我是管家,殷小姐請隨我來。"

  殷婕跟著他走進豪華的門廳,"管家如何稱呼?"

  "我姓所,殷小姐可以喊我所管家。"所管家顯然有幾分自豪,"我是第六代管家。"

  殷婕皺了皺秀麗的眉,現在是二十一世紀耶!還有世代相傳的管家?

  思忖間他們已經來到花廳,這花廳有一面是落地窗,可以看見外面的花園,另外三面木牆裡有一面全鑲上鏡子。她走進花廳,裡面已經有幾名盛裝打扮的小姐,殷婕算了算,連她總共有十個人。

  她逕自找了個靠近花圃的角落坐著,說也奇怪,這裡的椅子全面對鏡子排成一直線。

  所管家有禮的說:"各位小姐都到齊了,你們先聊聊,主人等一下就出來。"說完就退下。

  一等他關上門,有位小姐就說:"嘖嘖嘖!所家的房子好大呀!"

  "那有什麼!我家的別墅也這樣大!"

  大家紛紛開始比較誰家的排場大。

  殷婕微笑聽她們說話。原來這裡有船業大王的孫女、股市大亨的乾女兒,看來華人社交界的名女人都齊聚一堂了。

  股市大亨的乾女兒瞄見始終沒開過口的殷婕,問道:"嘿!你又是什麼來頭?"

  殷婕無辜地笑笑,"我?我爸爸媽媽都是普通學者,家境小康而已。"她沒說殷浩已經掌管生化研究所,樂樂樂也是遠東地區首屈一指的植物學家。

  霎時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她身上,還有人用些許鄙夷的口吻說:"那你憑什麼有面試的機會?"

  殷婕雙手一攤,笑得更無辜了,"我也不知道耶!"

  她嬌憨的表情引不出挑釁的意味,大夥兒嗤笑一陣之後覺得沒趣,便又轉開話題了。

  殷婕則將視線轉到落地窗外的花圃。

  所家的人會常住在這裡嗎?不是聽說已經移民到澳洲了?如果連不常用到的別墅都要求得這麼美輪美奐,那澳洲的所家有多大?

  她微笑,幸虧自己主要是來做訪查的,就算沒機會親眼見到所老太太跟所胤,至少還能跟老師說說所家的排場。

  過了一個鐘頭,她們都覺得無趣了,有人開始抱怨:"幹嘛啊!要咱們坐冷板凳哪!"

  說著,門就開了,所管家端著拖盤進來,"各位小姐想必渴了吧!請喝下午茶。"他依序在每人旁邊的茶幾上,擺好一杯清香的花果茶跟一盤鮮奶油蛋糕。

  殷婕端起杯子聞了一下,"澳洲的鴛露花,養顏美容用的。"她發現所管家在擺放時始終側著身子。殷婕不著痕跡地瞄了下鏡子。

  所管家眼裡閃過一絲訝異,迅速恢復冷靜,"鴛露花的味道極為清淡,殷小姐好厲害。"

  "哪裡。"殷婕俏皮地眨了下眼睛,"我姑姑喜歡泡花果茶,喝多了就知道了。"

  "殷小姐好福氣。"鴛露花價格不菲哪!所管家抱著拖盤,"各位小姐請慢用。"便再度關上門了。"喂!這種茶真的會養顏美容?"一女問。

  殷婕笑著點頭,"嗯!常喝可以促進血液循環,讓你氣色好。"

  此女趕緊牛飲,意猶未盡的說:"才一杯!這所家真小氣!"

  殷婕笑著說:"你本來就有好氣色了,不必再喝鴛露茶啦!"

  此女驕傲的笑,"那可不!你多喝一點啊!"

  殷婕好脾氣的沒有理會她話裡的嘲諷,端起蛋糕就要吃了。

  "慢著!"有個小姐看不過去,"你有沒有常識啊?鮮奶油熱量很高耶!"

  "就是說嘛!"馬上有人附議,"還會吃得滿嘴油!待會還得補妝!"

  殷婕轉頭一瞧,那九盤蛋糕居然都沒有人吃!"你們不吃嗎?"

  眾小姐同聲同氣的說:"當然不吃!"

  "可以給我嗎?"她有樂樂樂喜歡吃甜點的遺傳,對蛋糕總是無法抗拒。

  大家都用看朽木的眼神看她,直到確定她是認真的才搖搖頭,一副她已經無藥可救的樣子,"都拿去吧!肥死你!"口氣又酸又嗆。

  殷婕優雅的小口吃著蛋糕,坐在她身旁的妹妹,好心地幫她把其他人的蛋糕傳過來,她一直低頭專心吃著,直到疊上第八盤才滿足的吁了一口氣,"好好吃的蛋糕!"有錢人果然有這好處,什麼東西都很好吃!

  "終於吃飽啦?"妹妹笑諷她。

  殷婕認真的回答:"還沒有。不過總得留兩盤裝裝形象。"

  "你還有形象啊?"船業大王的孫女冷笑。

  殷婕無所謂的歪了下頭,"肚子和面子都要兼顧嘛!"說完就看著鏡子輕輕舔去嘴角的奶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吐吐舌頭,希望他們不會覺得這樣太輕佻!

  有人開始坐不住了,走到鏡子前補妝。殷婕想制止,搖搖頭覺得算了。自然就是美嘛!她只能在心底替補妝那兩個小姐禱告。

  有人起身之後,其他人也開始不耐煩了。

  "到底要等多久啊?"船業大王的孫女邊抓癢邊說。

  殷婕張大眼睛看著她像猴子一樣的東抓抓、西抓抓,心裡直歎息。

  股市大亨的乾女兒走到鏡子前,抱怨著:"這種內衣標榜很挺,可是穿得真不舒服!"說著手就伸進去要解開前面的扣子。

  殷婕再也看不下去了,出口提醒:"不要吧!萬一有人進來很難看!"

  股市大宇的乾女兒斜睨了她茶幾上疊得高高的蛋糕盤,"你還知道難看呀?"她對著鏡子傾身,手伸進去低胸的領口調整乳房形狀。

  殷婕伸出手想勸她,最後還是頹然放下。

  ******

  所老太太端坐著,透過特殊鏡面觀察隔壁花廳裡的舉動。她不認為這是偷窺,幸運的話,這十個女孩中有一個會成為所家未來的主母。但,所家的飯碗不是那麼好端的,未來的所家主母必須人前人後都是無可挑剔的溫柔嫻淑。

  這就是她把她們安排在裝有特殊鏡面的花廳的緣故。在她們看來這只是一面鏡子,而在另一頭的她跟所胤,卻可以借此觀察女孩們的私下行為,而特地安裝的收音器,也能將女孩們說話的聲音清楚地傳過來。

  "好些個名媛淑女。"所胤冷冷的嘲諷。

  "再招親一次吧?"所老太太問道。

  所胤微挑眉,曾幾何時老娘娘也會徵詢他的意思了?七十年來所家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她作主。

  "姓殷那個女人可以。"

  所老太太對侄孫兒不屑的稱呼微微皺眉,但沒有多說什麼,這孩子向來不是她能掌握得了的。"她的家世算普通……"所老太太瞄了下手中的資料,"父母都是博士。"以殷婕的身家其實不會得到面試的機會,可照片上的她一眼就讓人喜歡。

  祖孫兩人對望著,所老太太明白以所胤的不馴,這已經是他能忍耐的最後底線了。便喚來管家:

  "留下殷小姐,送其他小姐回去。"

  ******

  有人禮貌性的敲門,停頓了幾秒,時間恰恰足夠讓所有人都恢復端莊淑女的樣子。管家走了進來,用著最有禮的口吻說:

  "很抱歉,主人不克前來。"他停下來,等她們埋怨完,才拉出禮貌的微笑說:"我們安排的司機會將各位安全送回家,為了補償各位的損失,主人吩咐我致贈百貨公司禮券,還請各位小姐笑納。"面露不豫的小姐們在看到那疊厚厚的禮券時,都露出滿意的微笑,"好吧!希望下次還有機會見到所先生。"一個小姐說出大家的心聲。

  所管家略略彎腰,"我會轉達的。請。"

  所有人都魚貫走出花廳,殷婕有些失望,慢慢跟著走出去。

  她經過站在門口的所管家旁邊時,所管家突然攔住她,小聲的說:"殷小姐請稍後。"

  其他九個人逕自聊著,絲毫沒有發現殷婕沒有跟上。

  待所有人都跟著司機走出大門之後,所管家右手一伸,打開花廳隔壁的門:"殷小姐請進。"

  殷婕走進去,眼前坐著兩個人,來自右邊炙熱的注視讓她無法漠視。

  殷婕幾乎在第一眼就認出,所胤就是當年那條手絹的主人。帥俊的臉掛著嚴霜,眉間的皺褶顯現出他不苟言笑的個性,而最讓人頭皮發麻的,是他深邃眼裡的興味,好像她是誤入陷阱的兔子,面對著虎視眈眈的獵人……

  天!幼稚園時的她怎麼敢跟他搭訕?殷婕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望向左邊的老太太。

  她就是赫赫有名的所老太太吧!雍容華貴的模樣,顯示出受過良好的教育,既然所老太太掌管了所家七十年,那至少也有九十多歲了吧!歲月顯然十分善待她,除了如霜的白髮,她看起來精神還不錯。

  殷婕在觀察他們的時候,他們同樣也在觀察著她。

  這個小白癡比從鏡子裡看還要來得美麗,但美麗的女人他看得多了。而最引起所胤注意的是她澄澈無瑕的大眼。他沒有見過成年人還能擁有這樣無辜的眼神。

  殷婕輕輕點頭:"所老太太您好。"她故意略過右邊那個侵略性十足的男人。

  所老太太微笑,幫她介紹:"他就是所胤,我的曾侄孫兒。未來你們將要相處一段時間。"她雖然終生未嫁,但兩個孩子間暗潮洶湧的情緒反應,她都看在眼裡,難得所胤能對女人這麼有興趣,希望這個看來乖巧的女孩兒能讓所胤收收心。

  等所胤結婚之後,她也就可以放下肩上的擔子了。

  殷婕直覺搖頭,"沒有,我想--"

  "你要說你只是來探探所家在台灣的住處,沒有意思參加招親?"所胤像只黑豹,無聲無息的走到她身邊,突然開口截斷她的話。

  殷婕沒發現他何時走到身旁,因此嚇了一跳,平日敏捷的反應都給丟到一邊去了,"你……我!"

  所胤傾身,不懷好意的在她耳朵邊說:"你不會是另有目的吧?"他發現管家在送客時,她沒有像其他人一般悵然所失。

  他溫熱的氣息拂過她敏感的頸側,殷婕捂著脖子往旁邊一閃,訥訥的說:"當、當然不是!我、我只是……"要是讓注重隱私的所家人知道她是存心來訪查的,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走得出這幢別墅!

  所老太太開口解圍:"殷小姐不必擔心,感情是不能勉強的,經過相處之後如果你覺得不妥,隨時可以離開,我們會把你安全的送回家。"

  殷婕沉思著。這是天大的好機會,要是訪查不出個所以然就當作度假好了。反正她的論文剛交出去,可以空出一段時間來玩。可是,心裡有道聲音量勸著:所胤是個危險人物,躲得越遠越好!

  正在猶豫不決的時候,所胤突然開口:"你該不是怕我吧!"

  "誰說的!"話一開口殷婕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看著他抱胸尋釁的樣子,她硬著頭皮說:"留下就留下。"長這麼大她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還是遺傳到了媽媽不顧一切的衝動。唉!

  "很好。"所老太太再度喊來管家:"帶殷小姐到她的房間。"

  ******

  除卻邪肆的所胤帶來的壓迫感,留下來倒是不錯的主意。

  殷婕躺在軟綿綿的大床上,滿意地望著床旁的落地窗,這棟木屋就蓋在山頂,四周杳無人煙,設計者將每個房間都加了落地窗,好讓居住者可享山林之美。

  她打了電話跟爸媽說要在這住一段時間。管家叮嚀了不要洩露電話及地點,所以她只輕輕帶過說是在山上,再三保證安全無虞之後,殷浩跟樂樂樂才答應讓她住下來。

  好棒喔!像在度假!殷婕開心的在床上滾來滾去。

  有人敲門,殷婕坐了起來,"請進。"

  所管家走了進來,手上拿著紙盒:"這是老夫人吩咐送來的衣服。"他沒說出尺寸是少爺目測的。

  他們真體貼,還想到她沒有攜帶隨身衣物。"謝謝。你放在旁邊,我等一下自己整理。"

  所管家將衣服放好,"請問小姐晚餐要在飯廳吃還是房裡吃?"

  殷婕好奇的問:"他們都是怎麼吃?"

  "除非有事,通常老夫人跟少爺都是在房裡用餐。"

  殷婕歪著頭,"那我也在房裡吃好了。"

  管家告退之後,殷婕起身整理那疊衣服,從貼身衣物、睡衣到外出服一應俱全。她笑著想:睡衣就用不著了!她是自然主義奉行者,睡覺時是不穿衣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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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經過這幾天下來的觀察,她發現偌大的別墅裡只有所老太太、所胤、她以及所管家、司機,還有一個負責打掃煮飯的王媽。

  難道家大業大的所家人丁這麼單薄?還有,所胤明顯躲著她,這樣也好,省得她每次見到他就想逃!

  人少,加上各有所司,相形之下,只有殷婕整天悶得發慌,她不敢叨擾所大少爺,也不想引來所老夫人關愛的眼神,乾脆走進廚房。

  看見王媽正在挑揀菜葉,她跟著踏了一來,"王媽,你在忙啊?"

  王媽是純樸的鄉下婦女,看到殷婕嚇了一跳說:"小姐,你怎麼跑進來了?"

  殷婕納悶,"這裡是禁地喔?"

  "不是啦!"王媽也喜歡眼前這個常帶著甜甜笑容的小姐,"你是客人,要是讓管家知道你在廚房裡會念的!"

  她對一絲不苟的所管家也非常敬畏,殷婕吐吐舌頭,"那我們都別跟他說!"

  "你喔!"王媽是所家在台灣請的傭人,也覺得大戶人家的規矩真的很多。她瞧瞧門口,確定沒人之後才說:"小姐也覺得無聊喔!"

  "別叫我小姐啦,你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可是管家說--"

  殷婕不在乎的擺擺手,"私底下你就喊我的名字嘛!沒有人會知道的!"

  王媽笑開了胖胖的臉,"好呀!說真的我也覺得沒人說話很無聊呢!"

  殷婕幫忙揀菜,隨口問道:"我看司機小沈好像也是台灣人喔?"

  "嗯!小沈是霧社的原住民。"

  "所老夫人他們常來這裡住嗎?"所家是住在澳洲的,不是嗎?

  王媽回答:"夫人跟管家已經住在這裡好幾年了,只有少爺比較少來山上。"

  難道所家已經搬到台灣了?殷婕有些訝異!

  "小姐,老夫人有請。"所管家平板的聲音響起。

  嚇了一跳的王媽無措地搓著手。

  殷婕對王媽眨眨眼,告訴她沒事。好整以暇地起身洗好手,走到所管家面前,正經八百的說:"你就當我在幫老夫人驗菜好了。"

  所管家嘴角抽搐了一下,依然訓練有素的退開一步,"小姐請。"

  所管家帶她來到花廳之後就退下了,殷婕對端坐著的所老太太微變了下身子,"老夫人好。"所老夫人示意她坐下,"這兩天還待得習慣嗎?"像是開場白,又像寒暄,語調裡聽不出有幾分關心。

  殷婕向來跟誰都好相處,她聳聳肩說:"風景不錯,就是有些悶。"

  她的率直讓所老夫人微訝,端起置放在旁邊茶幾上的蓋杯,用杯蓋慢慢旋著杯口,啜了一口茶之後才說:"我今天找你來是想談談婚事……"

  不會吧!從那天之後,她跟那個所胤就沒見過面了呢!殷婕頭皮開始發麻,故意四處張望,岔開話題說:"老夫人喜歡這裡的風景?"

  "這裡有幾分神似我們上海老家的景色。"所老夫人順著移開話題,時代不同了,現在的年輕人不會那麼盲目地決定婚姻。

  "人人都只知道所家是從上海外灘起家的,其實所家大宅在上海市西郊的青浦縣山上。在過去,所家子孫童年時期都在大宅裡讀書,直到長大才依能力由當家的派到各個部門做事。"所老夫人遙望著遠處山巒,"這裡是我見過最像故鄉風景的地方了。"

  殷婕聽得興起,忙問:"老夫人怎麼不回所家大宅呢?"再神似也敵不過真正的故鄉吧!

  所老夫人輕輕一歎,"你聽過抗戰前所家撤退的事嗎?"

  殷婕點頭,"我聽過一些些傳言,外界的人只知道所家在戰爭前就舉族遷往澳洲。"

  "七十年前,日本要對上海發動戰爭之前,我才十七歲。那場突如其來的戰爭並不是毫無徵兆的,只是上海人自恃有著英、美、法、德的租界撐腰,沒有人會在上海搗亂。"所老夫人搖頭,"他們都錯了。我曾經在日本住過幾年,對帝國主義有些瞭解,因此斷言上海不久將會遭到空前浩劫,在我的堅持之下,所家所有物業在一周之內全部撤往澳洲。也正因如此,所家才能逃過戰爭的浩劫,不至於崩解。"

  殷婕聽得目瞪口呆,"十七歲?您才十七歲就有這番魄力?"

  所老夫人微微一笑,"當然不是那麼順利,宗族長老可不是那麼容易說服的。"這幾十年來,她學會惟有更強勢才壓得住異議。在她的強硬主導下,所家其他宗親都被排除在事業核心外,擁有不虞匱乏的物質生活,卻再也不能干擾決策。除掉家族企業的包袱,才是所家能屹立不搖的主因。

  殷婕突然對眼前這位氣質高雅的老夫人肅然起敬,她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一個傳統家族的年輕女孩,如何能一肩扛起整個家族的擔子?

  她仔細的觀察老太太,發現她有著與生俱來的一種威嚴,豐挺的鼻樑顯現她是個積極有主見的人,薄冽的嘴唇更說明她的剛毅。也惟有這樣的人才能繼承所家吧!

  望著所老太太,殷婊壇想到了另一張相似的臉孔。時間磨去了所老夫人性格中剛硬的部分,如果所胤像他姑婆祖年輕時的模樣,那她絲毫不懷疑當年的所老夫人,會說服得了族中長老。

  "多跟我說一些所家的事好嗎?"殷婕央求著。不是為了訪查,她真的對這個神秘家族感到十分好奇。

  也許是投緣、也許是山居歲月沒有太多說話的對象。所老夫人毫不隱藏的說:"我們所家發跡在十九世紀。洋人入租界之後,先祖所文公先以煤炭、火柴起家,奠定所家的財富,後代子孫接著縱橫金融業、航業……終至成就龐大的所家王國。"

  殷婕聽得咋舌,"要能富裕一百多年不容易吧!"

  所老夫人自豪的說:"先祖所文公老先生是有先知卓見的人,他排下'富貴傳家仁道身'這八個字當字輩排行,還用嚴謹的家規規範歷代子孫,也保有所家一百六十年不衰的盛世。富不過三代?所家人打破了這個定律!"

  雖然已經從易存那裡聽說了一些,但是真正聽到所老夫人這麼說,殷婕還是受到些許的震撼。

  "難道……"殷婕委婉的問,"歷代子孫都沒有人對家規有意見?"

  所老夫人宣言不諱,"你是指有沒有子孫革命吧!"

  殷婕尷尬的笑。

  所老夫人擺擺手,"沒關係,我懂你的意思。幾代下來,從胤他祖父、到他父親都還聽話,惟獨胤……"她歎了口氣,"我對他的教育方式就跟教育他父祖是一樣的,只是,那孩子從小就不能讓人箍住。雖然銜著金湯匙出世,他卻不屑承襲祖上餘蔭。

  從胤祖父下來,所家的子孫每個人在滿二十歲那年,都可以得到一百萬美金的基金。他的祖父、父親也是很有生意頭腦的人,但是在拿到那筆錢之後都用來環遊世界、狠狠的花完它之後,才心甘情願的進入所家的事業。

  可胤這孩子硬是不同,他用那筆錢投入股市,憑著精準的判斷力及果決的行動力,這幾年來,他自己的身價已經足以抗衡整個所家的事業了!"

  所老夫人一方面欣慰所胤有這才能,另一方面又對他的不馴傷透腦筋,她知道胤不像他父親,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她老了,過去縱橫商場的魄力不再,剩下的只是一般老人想要含飴弄孫的私心。

  所老夫人跟殷婕說著所家璀璨的歷史,也談到她的心願,"這兩年,胤已經願意兼顧所家的事業。我老了,除了放下肩頭上這幾十年的擔子之外,惟一希望的是能親眼見到胤成家,將來百年之後也好級歷代祖先有個交代。"

  殷婕趕緊問道:"所家沒有其他子孫了嗎?"

  "除卻那些毫無用處的宗親們不算……"所老夫人眸子一黯,"胤他祖父跟爸爸兩代單傳,又都已經過世了。偌大的所家,如今只剩我們一老一小相依為命。"

  殷婕沉思著。顯然所家的事業能保持興盛,原因在於直向的權力核心,只有真正的所家人才擁有決策力。

  但,易存呢?所老夫人難道就這麼排斥他?他好歹也算嫡系子孫呀!她很難把眼前這個慈祥的老太太,跟易存形容的女暴君交疊在一塊。

  壓下疑問,殷婕笑著打哈哈,"老夫人放心,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長命百歲的!"開玩笑!嫁給那個霸道的雄性動物?她可沒打算這麼陷下去!殷婕端起奶茶來喝,以迴避老夫人的問題。

  "娘娘又在逼婚啦?"

  突然,一道低沉的聲音在殷婕身後響起,她嚇了一跳,滿嘴的奶茶嗆進呼吸道,咳個不停!

  所胤攏起高高的眉毛,望著眼前這個連喝茶都會嗆到的蠢女人,冷冷的說:"白癡!"

  殷婕想辯駁,可又覺得實在好笑!居然大笑了起來。

  所老夫人也讓她單純的笑靨逗出一絲微笑,只有所胤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這個連喝水都會嗆到的女人,居然會莫名其妙地亂笑。

  他坐下來,冷冷吐出:"大白癡!"

  "胤!"

  殷婕好不容易停住笑,揮揮手說:"老夫人沒關係啦!我不會介意的。"

  所老夫人微笑糾正,"你跟著胤喊我娘娘就行了。"

  她看出胤對這個女孩有興趣。儘管他還沒察覺婕的善良,但能引起他的注意就是好事。

  雖然認識不久,但是她看人從來不會有錯,婕脾氣溫和、性情開朗,配陰沉冷漠的胤正好!這個孫媳婦她要定了!

  所老夫人才起心動念,所胤就驚覺不對。那日決定留下這個小白癡,除了覺得她單純好應付之外,最大的原因是她不是娘娘心目中的媳婦人選;但是娘娘剛才的話分明是認同了小白癡,這怎麼行!

  所胤板著臉說:"這聲娘娘可不好叫。"

  殷婕本來也擔心了一下,聽到所胤的話反倒有些不是滋味。她壓下這分突如其來的感覺、不想揣測自己真正的心思。來回望著他們這對祖孫,兩人的表情都一樣凝重,唉!看來他們明明很關心對方,卻都僵在那裡。

  殷婕走到所老夫人身後,甜甜的笑說:"娘娘,我學過按摩喔,幫你按按看,很舒服的!"她的手指剛觸及所老夫人時,發覺不習慣讓人碰觸的她肌肉有些緊繃,直到覺得舒服了才慢慢放鬆。

  所老夫人閉上眼睛感受她手指的魔力,一邊低吟著,"左邊點,那裡不太舒服。"

  眼尾餘光瞄到所胤轉身離開,殷婕吐吐舌頭,哼!氣死你!

  卻沒發現她對他過多的注意……似乎不像自己以為的毫不在乎。

  ******

  活潑的殷婕很快就摸熟了所老夫人的個性,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每天陪她聊天解悶,慢慢知道老人家是因為身體逐漸老化,才會搬到這裡頤養天年。

  更讓她鬆口氣的是自從那天以後,所胤避她惟恐不及,除了偶爾在所老夫人提及婚事時岔開話題之外,過得還算開心。

  這個下午殷婕趁著所老夫人午後小憩,跟管家說她想出去走走。

  "我請小沈載你出去。"所管家知道她悶得慌,達也不加攔阻。

  "不必啦!我到青青草原那裡散散步就行了。"

  "可是……"所管家有些為難,"今天不是假日,那裡沒有太多人……"

  "大白天的,而且又有那麼多攤販,你還怕我遇到壞人啊?"

  所管家仍然有些猶豫。

  殷婕笑著說:"台灣我比你們熟,清境農場也來過幾回了,不會走丟的!"

  老夫人還在午睡,少爺又關在房裡處理公事……所管家沉吟了一下,道:"那好吧!請小姐天黑前就要回來,不然老夫人會擔心的。"

  "好,"殷婕笑得燦爛,"你放心,我逛逛就回來。"

  步出別墅後,殷婕信步踱著,路旁的圍籬裡有著吃牧草的牛群和山羊,她跟它們揮手道好,心情輕鬆得像飛出牢籠的鳥兒。

  沒錯,雖然所家的人都對她很好,但是待在別墅裡,她總覺得不能率性而話。

  殷婕深呼吸了一下,胸臆納進清新的青草香,好舒服哪!

  走到青青草原售票口,小皮包裡的手機居然響了,她嚇了一跳,拿出幾天收不到訊號的手機,"喂?"

  "婕?你在哪裡?"易存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

  "我在山上。"殷婕輕描淡寫的回答。"你找我?"

  "找了幾天了!我到你家,聽你媽媽說你參加所家的招親,連著打幾天的電話居然都沒開機,真是急死我了!"

  "對不起,山上收不到訊號。"

  "你太衝動了,早知道我那天就不該跟你說那麼多所家的事!"易存好懊惱!

  "沒什麼!剛好有這機會幫所長探探所家的歷史。"殷婕輕快的說:"我差不多知道所家的遷徙過程 !"

  易存心裡五味雜陳,才幾天的工夫所老夫人就對她釋出心防,莫非--



  "婕,你會嫁給所胤嗎?"

  "開什麼玩笑!"殷婕提高嗓音否認,"我們兩個根本彼此都看不對眼好不好!"嘴裡雖然這麼說,但她忍不住想著:如果他不要這麼大男人主義,也許……

  怎麼想到這裡來了!殷婕用力搖頭,甩掉不該有的思緒。再說她輕鬆慣了,何必招惹所胤這個大麻煩。

  不!他們之間是平行線,沒有交集的!她叮嚀自己。

  "……"

  易存不知說了什麼,殷婕沒聽清楚,忙問:"你說什麼?"

  易存停頓了一下,緩緩的問:"她……有提到我跟我媽嗎?"

  殷婕愣了一下,旋即笑著說:"這是豪門秘辛耶!他們怎麼可能說出來?你真以為我是所家媳婦喔!"

  "也許他們早就忘了我們了。"易存很難不沮喪,畢竟一脈相傳,他卻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別這樣啦!所家的子孫要守一大堆的規矩耶!你應該慶幸自己可以逍遙過日子。"殷婕安慰著:"我見過所胤了,如果你留在所家,我想你也差不多會變成那種不討人喜歡的個性。"

  易存輕笑,"就知道你會哄人!沒事了。你現在在哪裡山上?"

  "南投。"殷婕抱歉的說:"對不起,我不能跟你說得太清楚,你知道所家是很小心的。"

  "我瞭解。"易存歎了一聲,"你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

  "會的,我想再待一陣子就會回去了,幫我跟我爸媽說一聲。"

  "好,要是有事再跟我聯絡,再見。"易存等她應好之後就收線了。

  買了門票,殷婕隨手拿了個拆平的紙箱,爬上草原最高點。從那裡往別墅的方向望,只見木造的別墅巧妙地隱身在大樹當中,如果不是住在那裡,人們根本不會注意到層層林木之間,還有一棟豪華的別墅。所家的謹慎由此可見。

  聽所老夫人這麼說來,其實所家的發源跟上海很多傳統商號的發展情形差不多,充其量就是所老夫人當初要撤走的決定比較神奇,但有必要如此低調嗎?讓外界對覆著神秘面紗的所家這麼好奇。

  也許大家族的當家者都有他們執拗的一部分吧!易存無法認祖歸宗的原因,多半也源自於所老夫人的固執。

  想起了易存,不由得又想起了他同父異母的哥哥--所胤。更奇妙!他們體內流著一半相同的血液,可除了都擁有耀眼的外貌之外,找不出任何相同的地方。

  易存開朗、率真、沒心眼;而所胤深沉、冷峻、渾身總透著一股邪氣!從老夫人口中,她聽得出來所胤不但難相處,還是個花花公子,這種惡質男人,任何有腦的女人都知道要閒得遠遠的!

  好在她看起來很天真,而他顯然受不了太無邪的女人!就讓他繼續以為她不聰明好了,這樣他連施放魅力都懶。

  其實……殷婕必須坦誠,那個自大的傢伙確實擁有驕傲的本錢。當他站在那裡,嘴巴不要說出惡毒的話的時候,還真不是普通的帥……

  去!別再干擾我的思緒!殷婕用力的揮揮拳頭,趕走浮在空氣中關於所胤的所有想法。

  殷婕找了塊緩坡,將手中的紙箱攤平,坐了上去準備滑草。

  四下無人,殷婕開心的一路尖叫滑到下面,然後意猶未盡的爬到頂端,接著再滑一次。

  連續滑了三次之後,她已經臉紅氣喘了,還是覺得不過癮,這次,她決定換另外一邊坡度較陡的來挑戰。

  殷婕坐在墊好的紙箱上,雙腳一蹬,霎時滑了下來……

  "啊--啊--啊……"

  她尖銳的叫聲引來不遠處牛群的好奇張望。

  這次的路徑確實刺激,一路上有幾個突起的石塊,讓她一再飛起又落下,突然,殷婕發現前方有一個大石塊,而她馬上就要撞上去了!

  她急著想閃,迅速移動重心,但是滑行的速度太快,她還是從石塊邊緣擦撞過去,飛起……

  殷婕察覺到自己要跌倒了,一個躍身,只來得及護住頭--

  終於,她安全落地,只是姿勢不太好看地跪趴在草地上。

  反正又沒有其他人!殷婕索性繼續趴著,向後踢踢腳--糟糕!腳踝好像有些疼。還是打電話跟所管家說,請他派小沈來扶她回去好了。

  所胤瞪著地上那渾圓的屁股。他聽到所管家說她出去之後就跟出來瞧,好讓老管家安心,結果他瞧見了什麼?這小白癡跟小學生一樣玩滑草!

  他生氣的發現自己,居然會因為看到她性感的臀部就起了反應,這是不對的!

  他向來不容易生氣,事實上,他一直以為將情緒掌控好而自豪,沒想到這小白癡讓他氣得想揍人!

  所胤大步繞過圓翹的屁股,來到一直遮著頭趴在地上的殷婕面前,冷冷的說:"你趴夠了沒?"

  嗄!殷婕嚇了一大跳,一抬頭順著筆直的西裝褲往上瞄,看見所胤那張黑沉的臉。她趕緊翻身坐著,若無其事的說:"你怎麼來了?"

  "站起來,我不跟坐著的人說話。"所胤看不慣她閒散的坐姿。

  殷婕苦笑,指指腳踝,"我好像扭到腳了。"

  所胤瞪著她,她發誓在他眼裡看到閃爍的火光!殷婕縮縮脖子,伸伸舌頭說:"你可以幫我叫小沈來嗎?"

  所胤弄不清自己想要先扭斷她的脖子,還是狠狠打她的屁股!但是,在那之前他得先看看她的傷勢。

  他蹲下來,不發一語地脫掉她的鞋子,按按她的腳踝,他沉著聲說:"沒扭到,只是撞傷了。"

  殷婕不好意思的抽回腳,"你不必這麼紆尊降貴幫我看--"

  確定她的腳沒有大礙之後,所胤終於按捺不住熊熊的怒火吼叫著:

  "你沒有大腦啊?不知道這樣玩很危險嗎?"

  殷婕眨眨眼,不敢相信他居然這麼生氣,但此時,她很識時務、小聲地反駁:"大家都這樣玩呀,其實我如果不要換路線溜下來的話,還蠻安全的--"

  所胤狠狠的瞪著她,殷婕立刻閉上嘴不敢說話。

  "你能幫我叫小沈來嗎?"殷婕嘿嘿傻笑。其實她可以自己打手機回別墅的,可現在氣氛這麼僵,除了這句話,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所胤冷冽的又瞪她一眼之後,突然彎腰抱起了她,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殷婕哇哇大叫。

  "喂!你為什麼要抱著我?我可以自己走走看的!"她掙扎著想起來,無奈掙不開他鐵一般的禁錮。

  "閉嘴!"所胤冷冷的說,"沒人教過你別在男人懷裡亂動嗎?"

  掙扎中,殷婕的大腿擦過他的小腹下方,感覺得到那裡正炙熱著。一聽到所胤的話,她嚇得不敢再亂動。

  所胤抱著她走下草原,沿著馬路走回別墅。

  殷婕不敢相信他居然要一路抱著她走回去,想要叫他放她下來,一抬頭望見他繃緊的下巴,還是懦弱的不敢開口。

  為了避開攤販區裡純樸人們的指指點點,殷婕將臉整個埋進他懷裡。

  他敏感地察覺到她的鼻息穿透薄衫,沁入他的肌膚,帶來一種滿足。

  滿足?他不需要小白癡給他滿足!所胤俯下頭,不意望進她亮燦燦的眸子。

  殷婕眨眨長睫毛,假裝沒有偷瞄他,無辜的問:"我會很重嗎?"

  天!真是個白癡!他說重她的腳就會好了嗎?

  所胤移開視線冷哼一聲,連回答都懶。

  殷婕趁機吐舌,幸好他不喜歡單純的女人,而她也不喜歡太過霸道的男人。但是,心讓他溫熱的胸膛熨得暖暖的,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句話:女人的"不要"其實"要"的成分居多。

  她縮縮脖子,蜷窩進他的懷裡,拒絕理會來自心底的嗤笑。

  ******

  不喜歡單純的女人嗎?

  好像不見得喔。

  所胤抱著殷婕回別墅的畫面,險些嚇掉了老管家的眼鏡,在確認殷婕的腳只是輕微擦傷後,他們決定瞞著所老夫人,以免讓她擔心。

  隨之而來的就是對他過度反應的省思。所胤一回想起眼睜睜看著她即將撞上大石,卻來不及解救的那一剎那,心就莫名的糾結著,以至於後來他在知道她腳受傷之後,想都不想地就抱著她走回來。

  衝動不是他的習慣,張揚更不是所家人的行為,但是他就是想要抱著她柔軟的嬌軀,好像這樣才能消除他內心裡的恐懼。

  恐懼?他是商場上不敗的龍頭、冷心寡情的所家男人,恐懼這種情緒是不存在他血液裡頭的!他不能想像接下來的歲月,都得跟一個只會扇長睫毛、說些白癡話的女人朝夕相處,更不甘心順了老娘娘的意思,娶她喜歡的侄孫媳婦,所以他不能再對小白癡有太多興趣,即使她的身體那麼軟、她的長相那麼嬌艷、她該死的讓他想要的發疼--他不能繼續放縱自己投注太多心思在她身上。

  於是所胤藉著有公事要辦,迅速飛回澳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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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坎培拉

  "胤!"在機場迎接所胤的是位金髮美女--莎拉,
她是他目前交往中的美麗尤物。

  莎拉不顧行人的側目,開心地抱著所胤,送上一個香吻,"你這趟回去好久!"她嘟著嘴抗議。所胤勾著她的腰往前走,"你知道我有事要辦。"

  莎拉聳聳肩,"你是回來參加國際競標大會的嗎?"即將舉行的國際競標大會,主要競標物是世界各國的土地,這次最被看好的是位於坎培拉北方的一塊新生地,據說已經有多家跨國財團鎖定這塊地王。

  所胤不置可否。

  他們搭上車,司機才升起隔開前後座的暗色玻璃,莎拉就跨坐在所胤腿上,恣意的撩撥他。

  所胤將手伸進她的裙底,突然,殷婕的面容閃過眼前,想起她的柔軟與幽香,所胤的黑瞳一合。

  莎拉感覺到他有反應了,於是更努力的搖擺臀部,但,他卻沒有像以前一樣地在車上要了她。

  這樣也好,競標會場就快到了,眼前最重要的是說服他……

  "胤……"莎拉邊舔著他的喉結,邊注意他的表情,"你可不可以放棄地王?"瞄到他眉間微皺,她用最醉人的嗓音說:"就依我這一次,人家從來沒有求過你……"

  所胤雙手放在她的臀上,說:"從來沒有人敢對我關說。"

  莎拉望著他充滿情慾的黑眸,放大膽子說:"就這一次,拜託!"

  她收下二千萬美金的傭金,答應幫凱恩投顧公司標得這塊地王。只要能說服所胤擁有的雷爾發投顧公司不參加競標,這筆錢就輕輕鬆鬆地落入她的口袋了。

  所胤喉間發出低笑:"雷爾發不參加地王的競標。"

  "達令,謝謝你!"莎拉雀躍地連連親吻他,"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她深諳男人的心理,遇上她,即使是冷酷的所胤還不是服服帖帖的!

  她相信不久的將來,自己就會成為雷爾發的老闆娘!

  ******

  司機開門之前,莎拉已經將自己的儀容整理得雍容高雅,充分符合她社交名女人的身份。經歷長途飛行的所胤也絲毫不見疲累,不羈的黑髮給人一種危險的感覺。

  莎拉攬著所胤走進會場,趁機跟站在角落的凱恩投顧公司總裁,做了個OK的手勢,依雙方事先談好的條件,那二千萬美金將在十分鐘之內,匯入她在瑞士銀行的賬戶裡。

  服務人員將他們帶到貴賓席坐好,莎拉微仰著頭,露出她最驕傲的側臉,用最甜美的聲音說:

  "親愛的,等一下會先競標馬紹爾群島共和國的一個島嶼,那裡的風景真是美極了!如果我們買下那個地方,可以當作度假區,想想,就我們兩個,無拘無束地……"她靠在他的耳畔低語,"不著片緩地在那美麗的沙灘上奔跑……"她的聲音越來越性感,"只要你追到我,就任由你處置,沒有人會來干擾我們……"

  所胤臉上波瀾不興,腦子裡想到的卻是殷婕在碧綠海面旁奔跑,而他抓住她的畫面……停!即使已經離開半個地球,她還是有辦法干擾到他的思緒!

  所胤不耐地抬手,莎拉立即住嘴。今天這樣就夠了,她深知適可而止的規矩。

  果然,在小島競標時所胤不動如山。

  莎拉微翹著嘴,可惜現在眾目睽睽,加上這場競標吸引了國際各主要媒體來轉播,她不能失了大體。否則……只要她摸上他的昂藏,就不相信他能拒絕得了她!

  競標的過程十分順利,終於到了最後的壓軸--

  台上的拍賣官說:"眾所矚目的地王將會由哪個財團標得呢?現在--"他停下來醞釀氣氛,"底價是美金三億,有意競標者請舉牌!"

  會場響起一陣討論聲,由於這塊土地屬澳洲國有,因此官方價格始終壓不下來,三億美金已經是評估過後公認合理的價錢了,還有人會加嗎?

  有人舉牌了。

  拍賣官說:"凱恩公司總裁請開價。"

  "三億五千萬。"

  所胤緩緩的舉牌。

  "所家航業總裁請開價。"拍賣官一說完立刻引起紛紛議論,想不到雷爾發投顧總裁居然就是向來低調的所家總裁!

  "四億。"

  莎拉挫敗的低吼:"你答應我的!"

  所胤斜睨了她一眼,"我答應的是'雷爾發'不競標。"

  她不敢相信他居然還是聞名全球、擁有最多豪華郵輪的所家航業總裁!他居然瞞著她!莎拉青著臉,不敢瞄向凱恩總裁那個方向。

  拍賣官見有人舉牌趕緊又說:"凱恩公司總裁請開價。"

  "五億。"凱恩總裁咬著牙說。

  他們原以為勢在必得,已經針對那塊地王做了投資分析,並且讓董事會相信他有辦法靠這塊地,賺進大把大把的鈔票。就是因為這個方案,才讓他爭取到幕後董事會主席的支持,而保住總裁的位子!如今他說什麼都不能放棄!

  不待拍賣官問,所胤慵懶的開口:"六億。"

  會場頓時一片嘩然。六億?!向來慧眼獨具的所總裁,居然願意多花一倍的價錢來競標?

  "七億!"凱恩總裁恨恨的開口。如果殺人無罪,他發誓要宰了莎拉那個賤女人跟所胤!

  過高的價格讓拍賣官愣在台上忘了回應,所胤瀟灑的鼓掌,"恭喜大衛總裁標得地王。"

  拍賣官這才如夢初醒地敲下木槌,宣佈:"坎培拉地王由凱恩投資顧問公司,以七億美金標得!"

  所胤像只優雅的黑豹走到凱恩總裁面前,全球的媒體記者紛紛搶拍這個畫面。

  大衛冷聲說:"為什麼?"他擺明了使計逼他出高價!

  所胤輕勾嘴角,"你沒查到這塊地王是官方跟雷爾發公司共有的嗎?"所以他才以所家航業的名義競標。所胤行了個紳士禮,"感謝你讓雷爾發賺進高出一倍的利潤。"

  這是個陷阱!他們故意封鎖這個消息,沒有人知道那塊地居然雷爾發也有份!

  大衛鐵青著臉,握緊拳頭,咬牙切齒的說:"你誆我!凱恩與你誓不兩立!"

  所胤唇畔勾出冷冷的微笑,"哦?我還忘了告訴你,擁有凱恩最大股份、而且從未露面的董事會主席就是本人。"他的笑讓人想起撒旦:"成交價跟你在董事會所提出的投資報告相差甚巨,很遺憾地,我必須宣佈你不適任總裁這個職位。"

  大衛一聽慘白了臉。天!他居然輸掉他們家族最驕傲的命脈!

  他狼狽的衝向前去,卻被眾多媒體記者阻攔,紛紛搶著拍下凱恩總裁,喔!不!是凱恩前總裁的憤怒畫面。

  現場SNG趕緊將全球兩大投資顧問公司已經整合,由所胤領導的大消息傳到世界各地。此起彼落的鎂光燈以及重重的攝影機,阻撓了大衛的動作,只能顯然的看著所胤從容不迫的離開會場……

  她居然以為自己能夠左右他!莎拉神色慘然地呆坐在位子上,腦子裡迴盪的,全是所胤剛剛離去前說的那句:沒有人能算計我。

  ******

  所胤贏得凱恩公司的畫面,透過衛星連線在第一時間傳回台灣。

  他的冷酷讓電視機前的殷婕微微寒心,"娘娘,你就是這樣教他的喔?"

  所老夫人已經習慣她的坦率,因此只幽幽的歎了一口氣,"都是我的錯,太早讓那孩子接觸商場上的爾虞我詐。"

  殷婕聽出她的難過,踏在她腳前說:"您別這樣說,您十七歲就接下所家的擔子,他二十歲才進入商場,怎麼會是您的錯呢?"

  "唉!那孩子的性情太執拗,如果我能勸得動他……"

  "別這麼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明明是他的本性如此,怎麼會是娘娘的問題呢?"

  "不!你不知道,胤原本沒這麼無情的,要不是……要不是我堅持攆走那對母子……"所老夫人遺憾的說。

  殷婕愕了一下。娘娘指的最易存跟他媽媽嗎?

  所老夫人看出殷婕異常的反應,激動的握著她的手,"你認識他們是不是?你知道他們在哪裡,是嗎?"

  在沒有得到易存同意之前,怎麼能說出他們的下落呢?殷婕只好對滿懷希望的老夫人說:"對不起,娘娘,我不認識誰是'他們'。"

  所老夫人沮喪的放開她的手,"我想天底下也不會有那麼湊巧的事。唉!"

  殷婕實在不忍見老人家這麼難過,拍拍她的膝蓋說:"娘娘,您願意跟我說嗎?也許說開了心裡會舒服些。"

  所老夫人深深的望著她誠懇的眼神,許久之後,她扶起殷婕,示意她坐在身邊,清清喉嚨說:

  "唉!這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道安,也就是所胤他爸爸,在二十歲那年拿了我給他的一百萬美金去旅行。

  沒想到三個月之後,道安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酒家女,說要跟她結婚。所家重視門當戶對啊!一個人盡可夫的酒家女怎麼配進所家的門?我不肯,於是趕走了那個女人,也給道安另外說了門親事,就是所胤的母親。

  兩年之後胤出生了,我以為道安已經收斂許多,才慢慢讓他開始接觸家族的事業。"所老夫人長歎:"真是孽緣哪!誰知道安居然又碰到了那個酒家女,這一次他們隱瞞得非常隱密,直到幾年後那個女人也生了一個兒子。"

  就是易存嗎?

  所老夫人繼續說:"道安把那個女人跟孩子帶回家,說要讓孩子認祖歸宗。胤雖然極疼愛襁褓中的幼弟,他媽媽卻不肯接納他們母子;我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原本也是想答應的。可是所家有所家的規矩,小老婆剛進門要學著伺候大老婆,等三年之後大老婆答應了才可以繼續留下來,不然,誰說情都沒用。"

  殷婕蹙起秀眉。早知道所家家規多,沒想到嚴到這種地步!她問:"然後呢?那個女人願意嗎?"易存他們母子又是為什麼離開所家的呢?

  所老夫人遙望著遠處,陷入回憶裡,"那個酒家女性子剛烈,堅持她認識道安在先,說什麼也不肯答應依這條家規,我能怎麼辦?當然得秉公處理,她不依就得走人。"

  殷婕忍不住問:"那孩子呢?孩子總是所家的骨肉啊!"

  所老夫人苦笑搖頭:"依所家家規,沒進過祠堂、填入族譜裡的就不算所家子孫;那孩子的媽不肯依家規,孩子又怎麼能入族譜呢?"

  "這麼多年來,難道你們都沒有試過要找尋他們。"所以易存始終認為所老夫人怕他搶了所胤該有的權利?

  "我跟道安都沒有,我們知道所家的家規,胤讀小學的時候,不知從哪裡查到那對母子的消息,自己訂機票、坐飛機到台灣去,聽說那天正好是他弟弟幼稚園畢業典禮。"所老夫人歎息:"當年大人間的紛爭顯然沒有干擾到孩子,胤是真心友愛弟弟的。"

  就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

  原來,所胤會到台灣去是因為想看易存!他其實蠻重情分的,不像表面上那麼冷酷無情。殷婕心裡對他的好感迅速倍增。

  可是,既然小小年紀的他都可以想辦法坐長途飛機到台灣了,沒理由長大後卻對易存不理不睬呀!殷婕將她的疑惑問出來了。

  "管家把胤帶回澳洲後,我罰他跪在祠堂裡反省,他整整跪了兩天兩夜,直到體力不支才讓人送回房裡。"所夫人搖頭,"我都是為了維護所家祖先傳下來的家規啊。"

  明明已經過了二十多年了,殷婕乍聽之下心還是微微疼著。才幾歲的孩子,想念弟弟有什麼錯?竟要遭受如此責罰!

  殷婕問道:"以他的個性,就這麼屈服了?"

  所老夫人輕輕一歎,默認了殷婕的指控,"他不得不。我要他們父子在所家祖先面前發誓:外面那孩子一日不進族譜、就一日不是所家的子孫!如果他們再徇私--祖先們將不安寧!"

  天哪!這是多慘絕的誓言?!他再狂妄不羈,身上總也流著所家的血液,怎麼可能任由先人不安?

  殷婕艱難的開口:"這……也是所家的家規?"

  所老夫人疲憊的閉上眼睛:"所家的規矩都是所文公留下來的,我只是實行者。人人都羨慕所家的富貴,卻不知所家的包袱之大!七十年,這個包袱我已經扛了七十個年頭,累了,也倦了。"

  殷婕說不出話來。

  夕陽照在老太太歷盡滄桑的臉上,將她內在的愁苦毫無保留地照映出來。也許在所胤父子眼中她是獨裁的長輩;在易存眼裡她是殘忍的當家主,但是,在她眼裡,她只是一個遲暮的老人,渴望子孫圍繞在身邊。

  殷婕靠在所老夫人的肩膀,輕輕的說:"我覺得你是最最慈祥的娘娘了!"心裡不由自主地想到所胤剛強外表下,是不是也有一塊柔軟而脆弱的心?

  這一次,她沒有費力壓抑對他的感覺。

  閉著雙眼的所老夫人眼角滲出眼淚,順著歲月的痕跡慢慢地流下來……

  ******

  回到所家位於坎培拉的大屋裡,所胤旋開酒瓶,倒了一杯酒。

  算慶祝嗎?雖然打了場勝仗,順利摘下大衛這個總裁的位子、成為凱恩真正的擁有者,但是其實他並沒有任何欣喜,所有的情況都在掌握之中。

  電視上的財經評論家是怎麼說他的?史上最狂妄陰詭的華人商領?!

  所胤嘴角掛著冷冽的笑。他不在乎任何批評,人們因為自己不足而評論別人。不管有多少人對他不滿,但,他們依然得在他眼下討生活。

  這就是現實,殘酷的人才玩得起的遊戲。

  他是永遠的強者,沒有人能干擾他的決定。

  所胤繼續喝了口酒,在這大獲全勝的夜裡,他卻覺得空虛。他擁有了全天下,要什麼女人沒有?卻獨獨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走進他的內心世界,分享他的驕傲與顯赫!

  所胤閉起眼睛,想起了殷婕的容顏。幾乎沒有女人能讓他惦著,可是才離開一天,她的影像就常常在不知不覺間冒了出來,這太不尋常!

  正如沒有人能踏入娘娘的內心世界,而她這個單純到近乎白癡的小女人卻讓娘娘呵疼著。這是什麼道理?

  所胤理不清,只知道他當初選擇留下她顯然不是件好主意,但,這又何妨?他向來擁有冒險的精神,只要她別像其他女人一樣黏著要嫁給他,跟她相處似乎不是那麼難以忍受的事。

  所胤一口飲盡杯中的酒,撥了個電話回台灣。

  "找老夫人。"他簡明的跟接電話的所管家說。

  "胤?有事嗎?"直到所老夫人的聲音傳來,所胤才驚覺自己其實想聽到的是小白癡的聲音。

  接下來是短暫的靜默。他們祖孫從不親近,他這通突然的電話讓彼此都有些錯愕。

  "家裡都還好嗎?"所胤平淡的問。

  所老夫人就算對他突如其來的關心有些錯愕,也沒有表現出來,"沒事,都還好。"

  所胤思索著要不要收線,好結束這無意義的對話,嘴卻違背心意地脫口問出:"殷小姐還好嗎?"

  所老夫人先是沉默了幾秒,然後重重的歎了一聲。

  他從來沒有聽過縱橫商場一輩子的娘娘,這樣歎氣的聲音!所胤屏息著,緊握住聽筒的指關節甚至微微泛白。

  "那孩子昨天玩得太瘋,流了一身汗,夜裡山上氣溫又下降,所以著涼了。"所老夫人的聲音聽起來很擔心,"我要讓管家請醫生來,她偏不肯,已經昏睡一整天了。"

  如果所胤看得到所老夫人的表情,肯定對她話中的嚴重性大打折扣,因為除了聽起來憂心忡忡的聲音之外,老人家的臉上可看不出有一丁點緊張呢!

  直到胸口悶得發痛,所胤才發覺自己居然情緒緊繃到忘了呼吸!這太不可思議了!他的冷靜到哪裡去了?

  所胤深呼吸一下,平穩的說:"我待會兒就回去。"

  "公司沒事了嗎?剛接手凱恩應該有許多事情要忙吧!"所老夫人的聲音聽起來過分輕快,可惜所胤沒有發覺。

  "我用電腦連線處理。晚點見。"所胤一掛掉電話就馬上撥到航空公司,不到半個鐘頭,他就坐在頭等艙裡了。

  遠在台灣的所老夫人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微笑,那神情……像極了所胤在算計大衛時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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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所胤推開相隔的房門,高大的身影矗立在床前,望著床上酣睡的人兒。

  他不能解釋自己的行為,他從來沒有這樣擔心過任何一個女人。

  一聽到娘娘說她感冒,他就搭著最近一班飛機回台灣,急切的心情連自己都無法解釋。

  所胤雙手插在褲袋裡,看她似乎已無大礙之後,臉上恢復原來的冷峻,他才轉身跨出一步,就聽到床上的人兒發出一聲嚶嚀,他停下腳步,回身--

  眼前的一幕讓他血脈賁張!

  殷婕一個翻身側睡,將絲被撩起,景象足以媚亂聖人!

  所胤的眸色慢慢轉暗,呼吸愈見沉重。他緩緩的走向大床,坐在床邊。背對著他的殷婕因為床墊的下沉,而往所胤的位置靠近。

  他修長的手指從她蜷縮的腳踝開始往上,經過瘦長的小腿曲線,來到她的膝蓋、大腿,停在她圓翹的臀上……

  她居然沒穿衣服睡覺!掌心傳來如絲般細緻的觸感,讓所胤呼吸更形混濁。

  像要印證似的,挑開薄薄的絲被,映入眼簾的是絕美的胴體。

  所胤按捺著,凝視許久,他終於起身,緩緩走回自己的房間。

  而床上的睡美人還不知道自己被狠狠吃了豆腐呢!

  ******

  所胤按下傳送鍵,將他的命令傳送回雷爾發總管理處,手下的人自然能將他的要求做好。

  合上筆記型電腦,所胤踱到落地窗前,恰巧看見殷婕攙著娘娘走到後花園裡。

  這一幕對他而言是極其陌生的,強勢的娘娘從不讓人攙扶。這個畫面看起來好溫馨、好……像一家人。他自嘲,即使是真正一家人的他,也從來不曾跟娘娘這麼親近過!

  黃昏的風吹動娘娘未盤好的髮絲,所胤猛然發現,曾幾何時,娘娘竟染上一頭霜白!

  是啊,她也已經是個九十多歲的老人了,只是他從來不曾注意到她的衰老。

  他的視線移到殷婕身上,她今天穿著合身的T恤,襯托出胸前的渾圓,他還記得她牛仔褲下的臀部是那麼的有彈性,他甚至能想像得到她的嬌吟……天殺的!他竟然會變成只看女人一眼就會意淫的好色之徒!

  所胤注視著她們,無意移開,也不能移開視線。

  由於屋裡光線幽暗,花園裡的她們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窺視。

  所老夫人絮絮叨叨的念著,"別出來外面吧!風吹得頭髮都亂了。我待在屋裡看夕陽也是一樣的。"在殷婕面前,她只是普通的老奶奶。

  殷婕可不依,"娘娘,隔著玻璃哪能真正感受到大自然的美呢!"她順手一指,"你瞧!如果不出來外面,怎麼觀賞得到谷底碧湖的景色?你不是說當初選中這裡,就是因為碧湖的風光像極了老家嗎?"

  所老夫人念著:"頭髮亂得像個瘋婆子似的!"

  所婕將她扶到面對著風景的位置坐好,"迎著風就比較不會吹亂頭髮了,我幫你重新整理好嗎?"

  所老夫人點頭。

  她的首肯讓站在後方屋裡的所胤十分訝異。娘娘向來是不喜歡跟人家有身體接觸的,怎麼會輕易答應讓小白癡幫她綁頭髮?

  殷婕利落的鬆開所老夫人的髮髻,輕柔地紮好新的髻。"娘娘,這樣可以嗎?"

  所老夫人笑開了眼,將她拉到身旁坐著,"你這丫頭的手真巧!"

  殷婕趁機說:"外頭空氣好,娘娘應該多出來外面,別整天悶在屋裡。"

  "是啊,外頭的景色比屋裡好多了。"所老夫人指向碧湖,"我們老家前的小湖水色就跟這碧湖一樣,綠得生氣哪!光瞧那湖水就覺得舒服!"故鄉的湖水碧綠依舊,可惜人事已非,倒不如留在這裡懷舊。

  所胤凝視著窗外,看到娘娘握著殷婕的手繼續說:"你這孩子跟我真是投緣!如果能當我的侄孫媳婦有多好!"

  所胤繃著心等殷婕的回答,在乎的程度出乎自己意料。

  殷婕皺皺鼻子,"當娘娘的忘年之交也好呀!"

  她的話一說出口他居然有些失落。為什麼?他不是對婚姻嗤之以鼻的嗎?

  所老夫人像是對她一貫的推托有些不滿,堅持要她說出個理由,"你不喜歡胤嗎?"

  娘娘的問題同時也是他的。所胤無法理解居然有女人會無視於他的魅力!

  殷婕知道這回裝不了傻,歎了口氣:"娘娘,如果是你,會想要嫁給那種自大、霸道、自以為是的人嗎?"這些話,其實告誡自己的成分居多。她發覺自己的心越來越不受控制,總在不知不覺中想到他,昨晚居然還夢到他回來了!

  所胤頭上簡直要冒煙了!她對他的評語只會出現在競爭對手口裡,從來沒有任何女人會當著他的面這樣說他!

  相對於所胤的氣憤,所老夫人聽了之後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大笑出聲:"哈哈哈!你這丫頭說的真是精準哪!"她俏皮的眨眨眼,"不過這些話可別讓所胤聽到,他會氣炸的!"

  "可惜我已經聽到了。"所胤大步走出來,灼灼的目光像鎖定獵物的猛獅。

  殷婕錯愕得張大雙眼,一時語塞。

  他何時回來的?一絲甜蜜忠實湧現,卻在看到他臉上的沉鬱之後,猛然想起自己剛剛說的話。她瞄瞄所老夫人,用眼神譴責她瞧好戲的心態。

  所老夫人無辜的攤開雙手,擺明不介入他們之間的戰爭。

  娘娘真是的!殷婕心裡暗歎,卻也莫可奈何。她站起身來,堆出最燦爛的笑顏:"所先生您好。"伸手不打笑臉人,先笑總沒有錯吧!

  她的笑容看在所胤眼裡絲毫沒有誠意,他冷著臉說:"我不知道殷小姐對我的評價如此之高。"

  "呃……"殷婕求救的瞄著所老夫人,訥訥的說:"其實這當中有點誤會……"

  "娘娘,我可以私下跟殷小姐溝通一下誤會嗎?"所胤這話雖然是對所老夫人說的,可是他的目光卻始終鎖住殷婕。

  所老夫人優雅的起身,"你們慢聊,我去睡個回籠覺吧!"

  殷婕抗議:"娘娘!"她怎麼能夠見死不救!

  所老夫人擺擺手,"沒事,胤知道分寸的。"她邊說邊往屋裡走。

  "……如果你真的很介意,我可以跟你道歉。我不該在你背後說你的壞話--"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讓他的吻截斷。

  所胤原先只是想略施薄懲,不料一接觸到她柔軟的唇瓣就忍不住吸吮了起來,她嘴裡的芬芳就跟想像中一樣甜美,一樣地讓人入迷……

  殷婕初時想掙開,卻讓他霸道的吻迷眩了心志,不知不覺地回應著他的索取。

  所胤攬著她,滿意地看著她眼裡的茫然,方才微微受損的男性自尊終於獲得平反。

  殷婕眨眨眼,又眨眨眼,迅速恢復清明的眼神,她掙不開他的鐵臂,索性雙手撐在他的胸前,盡量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你不該吻我!"她氣呼呼的說,酡紅的臉龐說是了氣憤,倒像嬌嗔。

  所胤皮皮的說:"這是處罰你對我的不敬。"

  殷婕生氣地戳戳他的胸膛,絲毫沒有發現這個舉動多親暱,"不想招惹我的是你、沒事跑來招惹我的也是你,不管你所大少爺玩的是什麼遊戲,對不起,我不奉陪!"她很生氣,也必須生氣,彷彿惟有將一切都推到他身上,才能解釋自己的脫序。

  她明明嗅到危險,卻不在乎陷入!因此她必須激怒他,憤怒的他遠比曖昧的他容易應付--也不容易失了心。

  所胤望進她澄澈的水眸,望見她極欲隱藏的情緒。她在害怕。怕什麼?怕他嗎?

  他赫然發現她其實不笨,相反的,她很聰明,聰明到幾乎騙過了他!

  如果說單純的她引起了他的注意,那麼靈慧的她已經佔據了他的心。

  他很高興發現她的真面目,證明他對她的興趣不只是下半身性的左右,還有經過上半身用心、用腦的思考。

  這分頓悟讓他很樂,樂得可以原諒她的不遜,也不會輕易被她激怒。

  所胤放開殷婕,好整以暇的雙手環在胸前。

  殷婕狐疑的望著他,不明白不可一世的他為什麼還沒生氣。

  兩人就這麼對望著,像被鎖定的獵物跟獵人。

  她挺起胸膛,努力想營造出一些些氣勢。

  她強裝縝定的樣子逗笑了所胤。

  殷婕看傻了他帥氣的笑容。如果他願意常笑,捧著芳心等他臨幸的女孩肯定能從這裡排到山下!

  但那可不包括她!她還有危機意識,知道要避開這種危險人物--只要他別再衝著她笑、勾引她岌岌可危的堅持。

  所胤嘴角一揚,掛著一絲不懷好意的微笑,"你要小心。"他好心的提醒。

  "小心什麼?"殷婕茫然的重複。

  "我對你很有興趣。"

  嗄?當殷婕被他這句話震得滿腦昏花時,始作俑者則哈哈大笑之後揚長離去。

  她渾身一顫,只覺自己大禍臨頭。

  所管家克盡職守地對躲在落地窗角落的灰白頭顱說:"夫人,這樣不合規矩。"

  直到殷婕垂頭喪氣地走回她房裡,所老夫人才若無其事地坐好,安逸的臉上絲毫不見偷窺的模樣。

  她優閒自在的喊:"管家。"

  "夫人有何吩咐?"

  "不合規矩的不只是我。"剛剛是他們兩個人一起躲著偷看的。

  所管家不動如山,"夫人的意思是……"

  "忘了它。"

  "是,夫人。"

  ******

  她該怎麼避開這個惡魔?

  殷婕快被逼瘋了!

  從下午他宣告對她有興趣之後,晚餐時間她原想躲在房裡吃的,沒想到所胤居然要管家轉告說,他可以陪她一起在她房裡吃飯,好培養感情!

  去他的感情!他明明比誰都怕感情的呀!怎麼才一次親吻就讓他興起跟她培養感情的念頭?不行,她得讓他對她沒有興趣!她的心很脆弱,禁不起玩笑。而他,顯然不是可以共度一輩子的好對象。

  "我到餐廳吃。"殷婕咬著牙說。

  這就是她此刻會坐在餐廳的原因了。

  娘娘照例在自己房裡吃,只有所胤跟殷婕坐在偌大的餐廳裡。

  殷婕扯開最虛假的笑容,"這裡的椅子這麼多,可以請您坐到別的椅子上嗎?"

  她已經換了第三張椅子,可是令人憤怒的是,不管她怎麼換,他總是挨著她坐!

  這女人!自從跟娘娘混熟之後,益發不把他放在眼裡了。但他縱容她不自覺地流露本性,這比藏在禮貌面具後的她迷人多了。

  所胤不以為杵的笑,"何必呢?我覺得這樣坐很好。"

  殷婕翻了個白眼,決定不理會身旁的他,逕自吃起來。

  但--

  當所胤第N次貼著她的大腿,她甚至可以感覺得到來自他大腿的灼熱體溫,霸道地穿透她的牛仔褲!

  "你可不可以坐過去一點?"殷婕再也按捺不住地低吼。

  所胤無辜的攤開雙手,"我要拿胡椒罐。"

  殷婕憤憤的將她面前的胡椒罐,大力的放在他眼前,力道之大還揚起了一些胡椒粉。

  所胤迅速的拿起餐巾搞住鼻子,怒氣正熾的她可就沒有那麼好運了,一不小心吸進空氣中的胡椒粉,嗆得直咳!

  所胤溫柔的拍拍她的背,並端來他的白酒,"小白癡!"他的聲音裡有著寵溺,可惜殷婕沒聽出來。

  她狠狠的瞪他一眼,趁咳嗽稍止接過他手中的杯子一飲而盡,"哇!好辣好辣!"

  她吐著舌頭用手擴風的可愛模樣,逗笑了所胤,殷婕不敢相信有人惡質到這種地步,恨恨的說:"你是故意的!"

  "啥?"所胤指著自己,"故意害你嗆到還是故意讓你喝酒?容我提醒你,胡椒罐是你自己拿的,酒呢……"他更無辜了,"我怎麼知道你不會喝酒?"

  殷婕為之氣結,反正怎麼說都說不過他。她刷地起身,"我吃飽了,你慢用。"

  他沒攔她,殷婕走到餐廳門口時,才聽到所胤涼涼的說:"晚點見。"

  晚點見?她才不要跟他再見!

  殷婕再也顧不得禮貌地拔腿就跑回房裡,像是後面有鬼在追似的。

  所胤不以為意地繼續用晚餐,心想,也許,結婚不是件壞事。

  ******

  殷婕抱著抱枕坐在床上,心仍然為他的話而怦怦跳著。

  她必須承認,除卻幼稚園時的鮮明記憶,認識他越多,越難以自拔,對他的感覺,不像想像中的克制得住。

  一聲輕歎逸出喉間。他的溫柔比他的無情更令人著迷,無奈的是,即使是無情的他,都擁有讓人無法拒絕的致命魅力!

  聽見門把傳來的輕喀聲音,殷婕盯著兩人之間的那道房門,身體微微顫抖著。

  在他預先告知之後,她可以把門鎖上,但她沒有。其實這是一種宣示,這次,她決定不再逃避。所胤走進她房裡,沐浴後的濕發隨性披散著,增添一股浪拓的氣息。他黝合的眸子緊緊鎖住她,瞳光裡閃過一道危險;她卻像待祭的女子,甘心奉獻予邪惡的黑暗之神,等待著他前來取走她的心。

  他擁有最最迷人的眼神,而她願意沉淪在那裡頭--從幼稚園到現在--她終於願意承認!

  她深深望人他的眸中,隱藏在他眼睛深處、受禁錮的靈魂,令她心疼,今夜,她要解放他受制的靈魂、救贖他曾經受到壓抑的一切!

  所胤在她眼中看到願意,微啟薄唇,吐出低沉而魅惑的聲音:"你願意嗎?"

  他狂野而毫不隱藏的想望今殷婕微微發抖,依偎過去,汲取他身上的體熱。

  所胤滿意地揚出笑容,挑開她襯衣的繩帶,眼前未著寸縷的春光讓他瞇起眼睛,來自下腹的腫脹則誠實地表現出需要。

  她無措地蠕動著,有一種舒服的觸覺從敏感的胸前蔓延到全身,引發前所未有的快樂感受。

  快樂嗎?她不知道。殷婕只覺得很舒服、很舒服!但,為什麼還有一種濃濃的空虛呢?

  空虛?她要怎麼做?

  殷婕的手伸入他的浴袍裡,感受他胸前的平滑堅實,是她所沒有的。來到腰間卻羞澀的停住,不知道如何是好。

  所胤抬起頭來,她無知的逗弄讓眼裡的情慾再也無法隱藏,沙啞著聲音說:"你擁有逼瘋聖人的魔力!"

  殷婕笑了,很高興自已同樣有令他失控的能力。她伸手,攬下他的脖子,吻上他薄而性感的唇。

  她的唇是如此的甜美!他蠻橫的進入她的嘴裡,獲住想逃的小舌!從第一次看見她輕舔唇瓣,他就幻想著要狠狠的吻她個夠!

  直到他精疲力盡,而她也再無法承受更多,他們終於一起癱在床上。

  殷婕俯趴在所胤身上,調皮的手在他絕俊的臉龐游移。

  所胤睜開眼睛,沉著聲音恐嚇:"女人!如果你不想再來一次,就停止撩撥我!"

  所胤低吼一聲,將試圖逃離的她鎖在懷裡,無法解釋突如其來的佔有慾,只知道他不喜歡她想逃的舉動。

  "你!"

  "別動!我會克制住自己的。"所胤額間微滲著汗,從齒縫間迸出話來,"只要你別再亂動。"殷婕明白他顧念到她是初次,才……

  他的溫柔塞滿她的胸臆,發酵出濃濃的甜。只有她明白,看似無情的人其實最多情。

  果決的他、友愛的他、溫柔的他、多情的他……種種的樣貌交織成一道情網,而她心甘情願,束手就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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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所老夫人午後小憩的時間越來越長,
為了怕年輕人無聊,她慫恿他們出去走走、好增進感情。兩個孩子眉目間藏不住的熾熱愛火,讓她這個識多見廣的老姑婆看了都臉紅呢!

  所胤開車載殷婕來到碧湖,峽谷中的涓涓流水叫作哈魯普溪,它徐徐的流,灌滿碧湖一汪碧綠沉澈。

  下了車,殷婕開心地在湖畔伸伸懶腰,用力吸取氤氳空氣,"好棒的景色!我最喜歡看水了!"再冷酷的男人也有動情的時候。常情生意動,即使縱橫商場的無情商領,臉上依舊會散發出溫柔的光芒。此刻,所胤眸裡的柔情淨是寵溺。

  他撥撥她微亂的發:"我一開始以為你是小白癡呢,其實你聰明得很!"

  殷婕皺皺鼻,"我該謝謝你說我看起來笨,還是誇我實際聰明?"

  "哈哈哈!"所胤想起她蓄意誤導他的往事,"智者樂水,如果我早知道你跟娘娘一樣喜歡碧湖,就不會把你當小白癡了!"

  殷婕聳聳肩,轉了個話題,"當初娘娘決定在這裡安養天年,聽說都是為了這片碧湖呢!"

  "嗯。"所胤順著她的目光望向平靜無紋的湖面,"娘娘說這裡很像她小時候家鄉的景色。走遍千山萬水,終於讓她尋到夢中的仙境。"

  "那你呢?你夢中的仙境在哪裡?"殷婕仰著頭問。

  所胤望著湖面的眼神迅速閃過落寞,接著哈哈一笑,"我已經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天子驕子了,整個世界還有哪裡不是我的仙境?

  殷婕從身後環住他,經過這陣子的相處,及對所有來龍去脈的瞭解,她能明白他隱在狂肆下的惆悵,生在豪門並不是他能選擇的,卻無可避免地要扛下這個擔子。

  除卻了所家的包袱,他依然能闖出一片天地,然而,挽回不了手足相隔的命運。即使他從未提起,她知道這同樣也是他心底最深的遺憾。

  她好想和盤托出易存的事,卻什麼也不能說,在易存無法說祖歸宗以及心結未解之前,還是別讓事情變得更複雜吧!

  只是,明明彼此惦念的至親,竟為了八股迂腐的老傳統而形同陌路,真令人難過!殷婕決定,等所胤回澳洲,她就暫時離開一陣子,將娘娘與所胤的懸念傳達給易存,希望能消弭他對他們的誤會。

  至於家規……只能期盼娘娘有看開的時候。從事人類學研究多年,她明白對守舊傳統的家族而言,祖先傳下的家規具有不可撼動的約束力,想要更改,難哪!

  她的懷抱溫暖了他心底從不示人的那塊角落,無須言語,她已經走進他的內心世界。再強悍的男人都需要柔情的撫慰,而後更有衝刺的動力。

  他轉身將她納入懷裡:"我們結婚吧!"她是最適合他的女人,無庸置疑。

  殷婕怔怔抬頭,一下子不知如何反應。

  她呆愣的模樣讓所胤又好氣又好笑,"你以為我只是拿你當暖被的?"

  殷婕被他直接的話逗得羞垂了臉。

  所胤抬起她紅通通的臉蛋,俯下的額頭貼著她的,四目相對,"我喜歡你,娘娘也喜歡你,我不認為我們不是以結婚為前提在交往的。"

  多好玩!就在幾天之前,他還絲毫沒有結婚的念頭,更篤定著自己絕不會娶娘娘喜歡的女人,如今說出這些話卻好像是天經地義的。

  "我以為你不會想娶娘娘喜歡的曾孫媳婦。"

  所胤回答得理直氣壯:"我喜歡就行。"婚姻是大事,可不是意氣之爭。"更何況我跟娘娘又沒仇,幹嘛非得跟她唱反調?"

  殷婕直想笑!斜眼睨他,"是嗎?我總以為你存心跟娘娘唱反調呢,"

  所胤搔著她,殷婕笑著閃著,躲無可躲,癱在他懷裡求饒,"是是是!我錯了!以小人之心度你這君子之腹!其實你的孝心惟天可表哪,"

  直到她笑得無力,所胤才放過她,兩人一起靠坐著樹幹,遠眺湖氤山嵐。

  "如果你沒有出現,我跟娘娘可能就會這麼冷淡下去。你知道,她並不是很好相處的人。"所胤直言。

  "其實你們兩個很像。"殷婕接收他的冷眼,笑說:"一樣獨斷專橫。只是娘娘老了,心也軟了些。"要是早十年認識娘娘,她恐怕也無法走入她的內心世界。"如今你自己當權做主,該明白她的苦衷。"

  所胤低低的歎息,"沒錯,身為整個企業的當家主,必須要比一般人更冷漠無情,惟有如此才能理智地做出判斷,娘娘一生未嫁,更沒有人分擔她肩頭的擔子。"在殷婕的引導下,他比較能客觀的回想娘娘從前的獨斷,包括父母貌合神離的婚姻,以及流落在外的異母弟弟。

  生在複雜的家庭裡,他的存在似乎只有一個目的,承續所家的香火。沒有人關心他的需要,也沒有人會在他疲憊時拍拍他的肩膀說:你做得很好。有的只是從不間斷的要求!

  這樣的成長環境造就他冷僻的個性,如果純真如天使的她沒有闖進他的世界,那麼,他會故意娶一個娘娘不滿意的女人,來加深他們祖孫的嫌隙。

  幸虧他突如其來的願意接受娘娘的招親計劃--雖然他的本意是表面順從,實際上慢慢拖延,讓娘娘不得不放棄幫他選妻子的主意,要不然,他怎麼有機會認識她呢?

  "我看不出你有參加招親的意願。"所胤問出心裡的疑問。

  殷婕打哈哈,"好玩嘛!我對所家很好奇……"

  "如何好奇?"所胤挨近,"好奇所家的財產?!所家的當家主?還是所家的密辛?"他知道這些都不可能,她不是貪婪的女人,而且一開始對他就沒有太高的興趣,這麼說只是純粹逗弄她而已。

  殷婕壓下心虛,哈哈一笑,"好奇所家怎麼會孕育出你這種狂妄自大的子孫嘛!"她還沒有機會問易存,是不是願意讓所家的人知道他的下落,因此只能打哈哈。

  "你喔!"所胤欺身向前,吻住她珠潤的雙唇,直到兩人都氣喘連連,才意猶未盡的放開她。

  殷婕害羞的四處張望,"萬一被人家看見……"

  所胤蠻不在乎!"看就看!我還沒有--"

  眼見他的眸子又開始轉暗,殷婕知道他的慾火正盛!趕緊轉移話題:"你看!那裡有好漂亮的鳥!"

  所胤決定放過害羞的她,反正到夜裡她就逃不掉了,這些天來他們夜夜相擁而眠,過著夫妻般的生活。

  "等我這陣子忙完,就忙我們的婚事。"

  這傢伙,總是這麼專橫!

  殷婕哼一聲,反駁:"婚事?我們有進行這麼快嗎?"她親愛的爸媽都還沒見過他呢!

  不習慣被拒絕的所胤愣了一下,"你不會要我從求婚開始吧?"

  殷婕嘟著嘴,背過身去。她知道他是實事求是的商人,不時興告白這種小兒女手段就算了,沒想到達求婚這個步驟都打算跳過去,這樣她算什麼嘛!

  所胤瞄了眼殷婕一臉的陰晴,對女人家的胡思亂想覺得好笑,"我不知道跪下求婚是不是更能顯出誠意,對我而言,你是絕無僅有,我惟一想要共度一生的伴侶。如果你堅持……"他退後一步,"我可以行單膝禮。"

  殷婕也覺得自己小題大作了些,噗詠一笑,"少來了你,滑頭!"

  遠處一聲悶雷,響在湛藍的天空裡,所胤抬頭望天,捏捏她的鼻頭。

  "瞧!天老爺都聽到你的罵,鼓掌道好呢!"

  殷婕笑笑,"我們回去吧!"

  "也好,萬一下起雨來就麻煩了。"他起身伸手牽起她,兩人像個孩子似的拉著手跑到車子那裡,鬧著、笑著。

  坐在車子裡,殷婕凝望著沉碧的湖面、青翠的樹木與撤藍的天幕,忍不住再度喟歎:"好美的景色啊!要是能住在這裡就好了。"

  ******

  所胤傾身幫她扣安全帶,逗弄地輕捏她鼻頭,"說什麼傻話!你已經住在這裡了!"

  殷婕微笑,原有的歡樂氛圍彷彿瞬間凝住,心裡悄悄地籠上一層陰霾。她甩頭,甩去腦子裡不合時宜的傷春悲秋,一切都這麼和諧,沒什麼好擔心的。她告訴自己。

  陣陣響雷伴著悴不及防的大雨嘩然而下,所胤利落地倒車,笑罵:"這天氣真是!"瞥見若有所思的殷婕,以為她捨不得走,便拍拍她的腿安慰著:"沒關係,改天有空我再帶你來碧湖。"

  殷婕笑著搖頭表示不介意,"沒關係,以後機會還多的是。"她轉向窗外,"這雨來得好突然。"她的心裡沉甸甸的,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

  狂急的雨幕阻隔了視線,能見度雖然低,卻難不了駕駛技術高超的所胤。

  車子以平穩的速度朝烏雲籠罩的山頂而馳,而她的心依舊懸著。

  ******

  意外總陰詭地在你沒有準備的時候悄然而至,未曾預警,也不容拒絕。

  回到別墅,竟發現門前停著一輛救護車!

  他們兩人互望一眼,所胤臉色凝重地下車,殷婕心底的不安漸漸擴大……

  一進門王媽就著急的對婕說:"小姐!老夫人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暈倒了!"

  所胤凝著臉快步走進所老太太房裡,殷婕跟在後頭。只見救護人員正跟虛弱的所老太太僵持不下,顯然她不願意上救護車,而管家束手無策地站在一旁,見到他們回來,鬆口氣的迎過來。"少爺!"

  "怎麼回事?"

  "老夫人午睡起來之後還用了點心,十分鐘前卻突然暈倒。我趕緊叫來救護車,老夫人清醒之後卻堅持不肯到醫院去,直說等許醫師來檢查就好了,可是許醫師今天不巧到山地部落出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

  他們在說話的時候,殷婕走到床畔。

  所老夫人臉色蒼白、語調虛弱,卻堅定的說:"我不要去醫院!"

  救護人員聳聳肩,殷婕點頭表示意會,蹲在床旁拉著老夫人的手說:"娘娘,你跟小孩子一樣怕上醫院啊?"

  "我已經沒事了,不需要上醫院!"她的意識雖然清楚,卻難掩憔悴。

  殷婕望著曾經叱吒風雲、如今卻如風中殘燭的老人,苦心勸著:"娘娘,醫院才有儀器檢查呀,你這樣讓我們好擔心……"

  "人,生來就是等死的,又有什麼好忌諱的呢?"

  "娘娘!"殷婕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這話是從她嘴中說出來的。

  所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安慰著,"別這樣,娘娘活了八十幾歲,夠了,犯不著再進醫院折騰。能看到所胤有你陪著,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她的眼睛越過婕,定在牆上的某一點,彷彿陷入回憶之中,幽幽的說:"要說這一輩子還有什麼遺憾……就是臨終都沒能見到那孩子最後一面……"

  這話像是遺言!

  殷婕心慌的說:"娘娘!我不要聽你說這些話,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所胤走到床前,"到醫院去吧。"從小娘娘就像巨人,撐起所家的一切,他沒有想過會見到她躺在床上、無助且虛弱的一面。

  所老夫人微笑,"別讓我這老太太嚇著了。沒事,瞧,我這不就要起來了嗎?"說著她就要起身,一陣暈眩襲來,殷婕及時扶住她,所老夫人無奈笑笑,"老了,真的老了……"

  "娘娘……"殷婕掙扎著要不要說出她認識易存的事。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跟所老夫人培養起祖孫般的情誼,感情跟朋友道義在她心里拉鋸著,令她陷入兩難的境地。

  然而,所老夫人的衰化情形卻不容她猶豫!

  所老夫人抬起手,想召喚他們過來,一陣暈眩感襲來,無力的倒下……

  "娘娘!"殷婕急切的喊。

  所胤一個箭步,向前抱起虛弱的老夫人往門外救護車走去,醫護人員已經上車等候了。

  生命就要到終點了嗎?所老夫人的意識漸漸模糊。是天在罰她啊!她一生縱橫商場,臨到終點卻有著無法團圓的遺憾!

  所老夫人眼角滲出的淚珠讓殷婕心裡一揪,決定做她認為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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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她終於見到那孩子了。

  所老夫人望著眼前這張酷似道安的臉龐,伸出顫抖的手想撫摸他,"真是太像了!你比你哥哥長得更像你爸爸!"

  易存將臉撇開,拒絕她示好的動作。

  "易存!"殷婕低喊。

  "沒關係。"所老夫人垂下手,慈藹的望著他說:"有生之年能再見到他一面,我就很滿足了。"

  那天全身檢查之後,醫生說所老夫人身體各部分的機能都已退化,是自然老化現象。前幾年還在商場時因為有重心,加上必須維持敏銳的決策力,因此還算矍鑠;如今閒下來了,反而更顯老態。醫生還說,一般退休的老人經常會發生這樣的情形。

  雖然他們很難接受耳聰目明的娘娘,被指成自然老化,但不可否認地,她已經將近九十歲了。

  所老夫人既然堅持不積極治療,何不回到別墅,讓她待在熟悉的地方。

  所胤拗不過她只得答應,不過在安頓好娘娘之後,他馬上飛到大陸,延請一位據說有延年益壽方子的中醫師,這才沒有撞見在殷婕強烈要求下,來到山上的異母弟弟。

  易存沉肅的臉上瞧不出任何表情。

  殷婕知道他心結未解,拉拉他的袖子低聲勸著,"難道你要讓仇恨蒙蔽了眼,直到再也無法挽回才來後悔?"

  易存心頭如遭一擊。襁褓中的記憶已不復存,所有關於老夫人的嚴苛作為,都由過世母親的口中得知。想起鬱鬱而終的母親……教他如何不恨?

  但,印象中強勢欺人的老夫人,跟眼前虛弱慈祥的老太太實在難以重疊。不是狠絕的心,卻做不來一笑泯恩仇的豪爽。

  所老夫人幽幽一歎,"孩子,我不怪你怨我。"她轉向殷婕,"謝謝你幫我回了最後的希望,我就是死也瞑目了。"人,終究是不能不服老的。

  她的話讓他們渾身一震,殷婕扯扯易存,要他勸勸娘娘。

  他陰著臉說:"要我說什麼?我又不是所家的人!"

  排山倒海的悔恨襲來,所老夫人悠然歎息,"唉!都是娘娘的錯,我這老古板害你吃苦了。"

  她的話啟動他內心深處滿滿的恨意,易存直直瞪視著老夫人,"你終於也知道自己錯了?當我被人恥笑父不詳的時候,你怎麼不後悔?當我們母子辛苦相依為命時,你怎麼不後悔?當我母親鬱鬱而終時,你怎麼不後悔?直到你自己也走到生命終點的時候,才懂得要後悔!"

  "易存!"殷婕扶著臉色蒼白的老夫人,斥道,"你太過分了!"

  紅了眼的易存卻什麼也聽不見,咬牙說:"我過分?你怎麼不問問她過不過分?"

  "存!"

  老夫人拉住殷婕的手,"別怪他,這一切確實都是我的錯。"

  殷婕瞪了他一眼,轉向老夫人說:"娘娘,對不起,我不知道他會這麼蠻不講理。"

  老夫人孱弱的笑笑,"你能幫我找到他,我就很感激你了。他說得沒錯,是我一手造成這個悲劇。"她危顫顫起身,在殷婕的扶持下走到易存面前,"孩子,你願意讓我彌補這個錯誤、認祖歸宗嗎?"

  殷婕驚訝的望著老夫人,這可違逆了她奉行一生的家規呀!

  易存卻不知道這些,冷哼道:"怎麼?你想要有人送終,所以大發慈悲地願意賜姓給我了?告訴你:我、不、屑、姓、所!"說完就轉身走出去。

  殷婕連忙將大受打擊的老夫人扶到床上。

  老夫人仍殷殷交代:"快!快幫我勸勸那孩子,我的時間不多了,實在不忍心讓那孩子一輩子背負著仇恨。"

  殷婕連忙喚來管家照顧老夫人,旋即往外衝去,在大門口及時擱下易存。

  ******

  "易存!"

  易存停住腳步,卻未回頭。

  她走到他面前,這才從他眼裡看出他的痛苦,輕歎:"你這又是何苦呢?"不是無情人,偏做無情事。

  "我是為了你才走這一趟的。"他仍堅持。拒絕承認從電話裡聽到老夫人情況不好時,是怎樣的驚惶。

  "好吧!"殷婕也不爭辯,"既然來了,又何必故意惹她不開心呢?"

  易存握緊拳頭,很恨的說:"當年她趕走我們母子時我還不懂事,無可奈何地接受;如今她老了、後悔了才要讓我認祖歸宗,這算什麼?我不受她擺佈!"

  "你真是……"面對他的執拗,殷婕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其實娘娘也是不得已的,身為所家大家長,她肩負承襲家規的責任,當年的作法她也一直很後悔:"

  易存抬起手,"別說了!我對她的內心掙扎不敢興趣!"他望著殷婕,"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

  殷婕好為難的回頭,"可是娘娘……"

  易存瞇起眼睛,終於發現她對她的稱呼,"你喊她娘娘?難道你跟所胤已經……"

  想到昔時斬釘截鐵說不會愛上所胤的話,殷婕羞紅了臉,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跟他解釋感情的不由自主。

  今天發生的一切遠遠超過他所能負荷的。從接到殷婕電話開始,他就風塵僕僕的趕到山上來,首先,在他腦子裡一直是嚴肅不可侵犯的老夫人,變成慈祥內疚的長輩,接著是她毫無徵兆地也戀上所胤!

  一股強烈的背叛感受席捲而來,讓他難以負荷!

  易存無法置信的說:"這太誇張了!你們認識才短短不到一個月!"

  "不!我第一次見到胤,是在我們幼稚園畢業典禮那天,他曾經遠遠的看著你畢業。"

  易存根本聽不進這些,這一切都太荒謬了!當初攆走他們母子的老夫人,說她其實一直很後悔;而同窗多年的她居然也說認識所胤已經二十年了!這是什麼道理?

  他慌亂的抓著她的肩頭,"即使你曾經見過他的面,那也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你們真正相處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而我們呢?我們同學了多少年?難道比不上這一個月?還是你也貪戀上他的財勢?"易存心裡一急,便毫無保留地將心事全說了出來。

  殷婕詫異的盯著他,她從來沒發現他對她有異樣的感覺!

  她試圖解釋:"存,你錯了,我一直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

  有什麼話比心儀的人跟你說"我們只是朋友"還來得傷人?易存想也不想的便將她擁入懷裡。

  "別用這種話來傷我!我知道我沒有所胤有錢有勢,但我會好好待你,絕對不會像他一樣花心,你信我的對不對?"他從來不說是以為她對他也有同樣的情嗉,沒想到……"同學們都把我們當成班對,不是嗎?"他沉痛的控訴。

  殷婕僵著不知道如何反應,他此刻的慌亂是她不曾見過的。她歎氣,暗罵自己遲鈍,居然認為他跟她一樣對同學的起哄笑笑置之。

  好亂哪!她的太陽穴隱隱作疼,向來聰慧的思緒也發揮不了作用。該怎樣才不會傷害到他?還有娘娘的心願要如何達成?這一團糾葛纏在她心頭理不出個明白!

  "我打擾到你們了嗎?"一道冷冷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殷婕怔怔抬頭,望向所胤,從他滿嚴霜的臉上,察覺出他們不合宜的舉動,趕緊退後一步拉開跟易存的距離。

  她的拒絕是如此的顯而易見,全都是為了他!易存惱紅了眼,瞪著他說:"把婕還給我!"

  他們兩人互不相讓的瞪著對方,易存心裡滿是怨懟,眼前這個跟他擁有一半血液的"兄長",獨攬了所有榮華富貴,這他都可以不計較,可連他愛了許久的女人都在短時間內被他搶去,教他如何忍得下這口氣!

  所胤幾乎在第一眼就認出他來了,雖然謹守娘娘當年逼他立下的誓言,不曾跟他見面,但那並不表示他就不關心這個異母弟弟;他定期會收到關於他的簡短資料,知道他再過幾個月就能拿到碩士學位。但顯然資料搜集有了缺漏,譬如她。

  所胤開口,"你們認識?"聲音裡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他只在一開始時瞄過她一眼,之後就把她當隱形人似的視而不見,這樣的情況讓殷婕相當不安,她窺探不出他的想法!

  易存挺起胸膛,她不是梨子,他也拒絕再做孔融!"婕跟我是同學。"他強調,"因為我們所長對所家很有興趣,她為了做研究才來參加相親的,現在研究做完了,我來接她回去。"

  凜冽的目光射向她,她的心瞬間凝結成冰!

  她必須解釋!殷婕走向前,"胤,事情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樣,我承認一開始確實不是真心想要參加招親,但後來--"

  這句話就夠了!所胤冷冷打斷,"你是他的同學?"

  "是的。"殷婕從他眼裡看不出任何表情,"但請相信我不是光為了做研究而來的。"

  "那當然!她是為了我才設法進入所家的。"易存向前站在她身後,一雙手佔有似的放在她肩膀上。

  我會被你害死!殷婕怨懟的別存一眼。

  現在的情況實在相當詭疑,所胤毫無表情的臉上讓人猜不透他的想法,而她也從來沒見過易存這樣瘋狂的模樣,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不傷害到他們彼此。於是她選擇沉默。等私底下再跟所胤解釋,而易存那裡她也該把話說明白,別再讓他存著空想。

  所胤複雜的睨了她一眼,那眼神裡有不信、有傷害,還有明顯的憤怒,卻什麼也沒說地越過他們走進別墅。

  殷婕拉住經過身旁的他,"胤!我是愛你的啊!"她有種他離她好遙遠的感覺!

  所胤鄙夷的望著她拉住他的小手,"是嗎?"

  簡短的一句話將她打入嚴寒的冰窖!

  易存也慌了,扯開殷婕的手說:"婕,我們走!"

  她哪裡肯走!今天要是不把誤會解開,他們之間就完了!

  殷婕拍拍易存的手說:"你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也僅僅是朋友。"他臉上的錯愕讓她不忍,但感情是不能施捨的。"存,別讓我恨你。"

  易存瞪大眼睛,直到確定她說的是真的,突然仰頭大笑,之後指著始終冷眼看他的所胤說:"真有你的!你生下來就是要搶走我一切的嗎?父親獨寵你、所家的財產我也不要、就連我喜歡的女人你都不放過!哈哈哈,你是永遠的贏家,而我從生下來就注定要失敗!"

  "存!"殷婕望了望所胤脖子上的青筋,解釋著:"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今天受到太多打擊了。"

  所胤卻沒有任何反應,冷淡的瞄了他們兩人一眼之後便走進屋裡了。

  "你給我站住!"易存叫囂著。

  所胤腳步未停,頭也不回丟下一句話:"你要什麼都可以拿走,包括她。"

  重重的難堪緊接而來的是心疼,她明白他的心裡同樣不好受,易存所指控的種種不公平,都不是他主動爭取的呀!

  她不怪他,眼前要緊的是安撫狂亂的易存。"存,你先到農場那住兩天,等娘娘情況好了再回去好嗎?"

  "你呢?"

  "我留在這裡。"他的眼睛一黯,她歎氣,"存,你該瞭解我的,很抱歉沒能早發現你的心意,但是我一直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別為難我,求你。"

  她何曾這樣低聲下氣的求他呢?易存耙耙頭髮,"好吧!我們都累了,等我把問題想清楚再說。"

  殷婕感激的說:"謝謝你!"

  易存意味深長的看她,"我不要你的感謝。"

  她迴避他的眼光,"我送你到旅館。"

  易存闌珊的揮揮手,"不用了,很近。我自己下去就行了。"

  殷婕送到門口,對著他的背影說:"有事情我會打你的手機!"

  回應她的是一串悠悠的歎息。

  ******

  她先探望睡著的所老夫人,然後在書房裡找到所胤。

  所胤背對著她,身形看來好孤單。

  她默默走到他身後環住他,他一僵,沒有任何反應。

  "我跟易存是同學,在來所家之前就知道他跟你的關係了。以人類學的觀點來看,所家的存續見證了傳統家族的興榮;以朋友的立場,我也想知道易存母子不容於所家的緣由。"她頓了頓,"然而,這都不影響我們相愛的事實,不是嗎?"

  他轉過身,修長的手指劃過她細緻的臉龐,掀掀薄唇:"我最痛恨背叛。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他的手勁溫柔,瞳仁裡卻散發出冷冽的寒芒。

  想起他對莎拉陰狠殘絕的那一面,殷婕不由得抖了抖身子,試圖講理:"我承認一開始沒跟你坦白是我不對,但是如果當初坦白說了,我們還會走到這種地步嗎?"

  "我親愛的弟弟要我把你讓給他呢。"他輕描淡寫的像在討論一件無關緊要的東西。

  只有他自己明白,冷靜只是表面,心裡其實有幾道力量糾葛著。

  感情下得多深、被背叛時就有多痛。他想要徹底毀掉眼前這張深愛的容顏,讓她跟著他的心一併毀去!但是易存沉痛的哀求卻讓他猶豫,不管願不願意,他獨享所家榮貴是事實,只要娘娘不介意,他隨時都可以讓出所家當家主給易存,諷刺的是……

  他要的只有她!

  他們兄弟竟同時讓她玩弄於股掌之間!

  可笑啊!他的感情!今日的真相大白對應先前的情深……原來一切都只有他獨自演出這出荒謬好笑的肥皂劇!

  心,很痛很痛;臉,越淡越冷。她膽敢如此踐踏他的感情,就要付出絕對的代價!

  殷婕急切的說:"你不會這樣做,對嗎?"她從他眼裡看不到肯定的答覆,哀傷的歎口氣說:"我知道你生我的氣,也知道你不想跟易存爭,但是感情是不能相讓的。"

  他冷凝的臉上看不出表情。

  "你這樣做不但蒙蔽了你自己的心,也糟蹋了我的感情!"面對冥頑不靈的他,她也疲倦了,"你自己想想吧!我累了。"

  他冷眼看著她沮喪的走出書房,抿緊嘴不發一語。直到她關上厚重的門才用力的捶一下桌面,力道之大讓桌上的紙鎮都彈了起來。

  就在兩天之前,他還以為找到此生真愛,沒想到現實竟是如此不堪,他有種深深被利用的感覺!

  對失散多年的弟弟他有些歉疚,畢竟存的母親是因為鬱鬱寡歡而過世的。即使他從未想過霸佔所家的家產,事實上他卻身不由己地獨攬了。

  他一直默默的給予易存母子幫助,就連二媽恐怕都不知道他們賴以維生的基金,一直是他給的吧!維持他們無虞的生活及尊嚴,是他努力想要做到的事,他甚至願意拱手讓出所家的全部,只要易存開口!

  然而,他開口要的卻是她!

  那個女騙子!

  強烈的背叛揪扯著心,他竟錯估了她的狡猾!

  從來沒有人在騙過他之後還能全身而退!她以為他會相信她的解釋?

  眼見,為憑。

  ******

  休息一夜之後,殷婕約易存出來。

  兩人走在清晨寧靜的青青草原上,易存踢踢腳下的石子,佯裝不在意的問:"她……還好嗎?"

  沉澱了一夜,思緒比較清楚了,要說不怨不恨太矯情了,畢竟是他的長輩,在親眼見到老邁的她之後,母親過去的哀怨都顯得好遙遠了。

  "你問的是娘娘嗎?"他點頭,她接著說:"胤找到那位中醫師了,據說他有以前宮裡傳下來益壽延年的方子,即使天壽該完,至少也能保無疾而終。可那藥方必須親自診斷過後,才能開得出來,那位老醫師現在不能隨便出國,而娘娘又不肯獨自回去。唉!"

  "他……"那聲"哥哥"怎麼也喊不出來。易存艱難的開口:"他不肯陪老人家回大陸嗎?"

  "胤剛併吞了凱恩,凱恩跟雷爾發兩大投顧公司的合併是件大事,聽說得回澳洲開股東大會。"

  易存扯出幾不可見的笑,"他總是這麼厲害,怪不得能扛起所家的擔子。"

  "存……他對你並不是無情無義的。"殷婕細細的把這段時間聽來的點滴都跟他說,末了她說:"你做過那麼久的鄉野訪查,該明白傳統家族總有些讓人無可奈何的規矩。"

  她的話像是勸他解開心結,仔細一聽還是偏袒所胤多些。他再怎麼自欺欺人都沒有用了。

  易存定定的望著她,"如果你沒來所家,我們之間會有可能嗎?"

  知道這個問題對他很重要,殷婕坦然的迎向他的視線,堅定的說:

  "要是雙方都有感覺,不會一直原地踏步。如果沒有走這一回,也許我這輩子都不會愛上任何人。我可以拿'你真的很好,只是我們並不適合',甚至還有其他更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推諉--"她牢牢望著他問:"你要我這麼做嗎?"

  易存苦笑,"你永遠都這麼犀利。"

  他的笑讓殷婕終於鬆了口氣,伸出手,"還是好朋友?"

  "不是好朋友。"她訝異的抬眉,易存哈哈大笑之後跟著握住她的手,眨眨眼說:"你會是我的大嫂,不是嗎?"

  心,好痛哪!是哪個死鬼說:男人有淚不輕彈?讓他去喊自己深愛的女人一聲"大嫂",看看會不會憋出一身鬱悶!

  殷婕激動的問:"你終於答應認他們了?"

  易存老實的說:"我還得想一想,畢竟二十多年的舊恨不是一個晚上,或者短短幾句話就能消弭得了的。不過我會努力,畢竟血緣是無法抹滅的。"

  她說得沒錯,這幾年致力於鄉野調查,確實看過太多傳統社會不合理的情形,偌大的所家當然有它更嚴苛的家規。他很慶幸自己沒背上那冥頑不化的沉重包袱!衝著這點,過去的恩恩怨怨就顯得不足為道了。

  逝者已矣,老媽都追隨著他老爸逍遙去了,他還有什麼好怨恨的呢?

  ******

  "總裁,凱恩的股東們對於合併之後的前景都相當擔心。"所胤的特助在越洋電話裡說:"另外,員工們也人心惶惶,生怕雷爾發的併購會影響到他們的工作權。"

  "短期間內不會有影響。"

  "星期三的股東大會您會參加吧!"特助再做確認,總裁這趟回台灣耽擱的時間比預期的來得久。

  所胤沉思著。他從不讓私人情緒影響到工作,即使是她也不能使他破例。

  "宣佈下去,我會出席股東大會,幫我訂好兩張機票。"他唇邊掛著弔詭的笑:"另外,通知媒體飛機抵達的時間。"

  "總裁?!"特助十分訝異,他對媒體向來防備得密不透風,怎麼會……

  "照做。"所胤收線之後,視線移往落地窗外的那道清瘦人影。

  敢背叛他,就要有膽擔下他的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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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機場

  所老夫人自從知道易存願意陪她回大陸之後,就樂得闔不住嘴,頻頻拉著殷婕的手說:

  "我這趟回去就帶易存回祠堂拜祖先,謝謝你!要不是你幫忙勸他,我這輩子只怕得一直背負著良心的苛責了,真是謝謝你啊!"

  "娘娘,你別這麼說,我也很高興能看到你們一家團圓呀!"殷婕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易存面皮薄,還不肯喊你一聲'娘娘',真對不起!"

  "他願意回來,我就已經很心滿意足了。"所老夫人望著另一頭同樣器宇軒昂的兩兄弟,"我真的沒有任何遺憾了……如果硬要說有什麼小小缺憾,就是希望你們趕快結婚,讓我抱娃娃。"

  想起所胤這陣子的冷淡,殷婕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快得讓老夫人來不及抓到,她依偎著老夫人,分開她的注意力。

  "娘娘!我不在你身邊你要乖乖吃藥喔!"她轉向所管家說:"娘娘要是不肯乖乖吃藥,你就跟我說,我一定好好念她一頓!"昔日的女暴君在她眼裡,就像需要關照的孩子一樣。

  老夫人不以為杵,哇哇說:"好哇,你們聯合起來對付我了!"

  所管家彎身笑笑,跟著逗她:"老夫人只要乖乖聽話,沒人會對付您的。"

  易存望著另一頭開懷大笑的他們,清清喉嚨,對生疏如陌生人的所胤說:"婕就麻煩你多照顧了。"

  所胤皺眉,他趕緊解釋:"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充其量是我一直很喜歡她而已。"他沒發現自己越描越黑。"我把她交給你了,你要好好照顧她喔。"

  存跟她之間或許沒有進一步發展的可能,但那並不能消減她的罪愆。如果花朵不搖曳生姿、飄香魅惑,怎會引來蜂蝶垂涎?

  他可以不介意存那日的瘋狂,卻不會饒了始作俑者。是她加深他們兄弟之間的尷尬!

  "保重。"千言萬語都濃縮成簡短兩個字,至親的兄弟卻讓時間洪流狠狠阻隔了二十幾年,再熱絡的話都顯得矯作。

  易存自討沒趣,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便走到殷婕這邊,笑笑說:"所長很喜歡你寫的論文,聽說你篤走過關 !"

  "謝謝。"那為研究台灣道教傳承的論文,是在來所家之前交的,這陣子她也無心關切所長的評論,多虧易存有這個心幫她問。"那你的呢?"

  易存眨眨眼,"還不曉得!所長鐵定偏心,喜歡你的題材,相較之下,我的就不討喜了。"

  殷婕沒有太注意他的話,整個心思都在站在他後方的所胤身上。他的臉色好難看!

  即將登機的廣播化去這陣暗潮洶湧,所胤爾雅的對老夫人說:"娘娘,我們的飛機要起飛了。你要多保重自己身體。"他跟殷婕要飛往坎培拉。

  "嗯!再見。"所老夫人微笑擺手,"易存會好好照顧我的。"

  所胤朝弟弟微微頷首,"再見。"

  "再見。"易存回道。

  所管家朝他們點頭,"少爺、殷小姐請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老夫人的。"

  殷婕在依依不捨中跟老夫人道別,轉身跟上所胤的腳步。

  易存擰眉望著頭也不回的所胤,和碎步跟在後頭的殷婕……

  他會善待她吧?

  希望會!

  ******

  業林之都 坎培拉

  出了機場大廳,四面八方的鎂光燈迅速亮起,他們對儼然成為澳洲首富的所胤,及他身邊的美麗女子十分有興趣,此起彼落的鎂光燈爭相擷取畫面。

  所胤小心翼翼地護著身旁的殷婕,像呵護最珍貴的寶貝。

  乍然見到這等陣仗的慌亂,在他的溫柔羽翼下稍稍平撫,殷婕不解的抬頭,這一段長途飛行下來,他幾乎不太跟她說話,一路上僅顧著用電腦處理公事。她知道他對她的隱瞞仍心有芥蒂,因此對他這陣子的冷漠態度有所理解,但,怎麼一下飛機就自然溫柔地像從未發生過?

  彷彿感應到她的凝視,所胤低頭給她一記安慰的微笑,看到他久違的笑容,她終於放寬心了。真好!總算度過陰霾了!

  殷婕依偎著他,讓他領著她進入停在路邊的豪華汽車裡,所胤關上門前記者偷空高聲詢問:"總裁您好,請問這位小姐是您的新歡嗎?"

  英俊帥逸的所總裁身旁向來不缺女人,據不久前分手的莎拉對媒體表示,因為他另有所愛,所以才被迫分手的。那麼,現在這個新歡就是造成莎拉幽怨的原因 ?

  "我喜歡她。"所胤回答。他直接的眼神讓殷婕微微紅了臉。

  被定位在狗仔隊的記者,沒想到所總裁居然會回答他的問題,更是努力的巴著車窗追問:"那您會贈予小姐什麼東西呢?"

  這問題相當沒營養!司機翻了個白眼,換檔,決定總裁一說"開車"時,馬上就能甩開這個無聊的記者。

  所胤看來心情很好,轉頭深情款款的望著殷婕說:"你要我送你什麼東西呢?"

  八卦記者趕緊示意身旁的攝影記者拍下這個畫面,嘖嘖嘖!所總裁從來沒有這麼予取予求過,今天的報導絕對是頭條新聞!

  殷婕低聲回答:"我只要你的心。"

  哈哈哈!所胤朗聲大笑,轉過頭對記者說:"你瞧,她要我的全部呢!"在所有人都來不及回神的時候,所胤對司機說:"開車。"

  豪華的凱迪拉克向前駛去,留下兀自亢奮不已的八卦記者。

  ******

  殷婕幾乎要以為剛剛在機場的溫柔只是幻覺。從車子開動到下車,這一路上他始終沉著臉不說一句,空氣中冷凝的氣氛讓她覺得呼吸困難,開始懷疑自己答應他來坎培拉,是不是正確的決定?

  嚴格說起來,他要她一起到坎培拉的語調是直述句,根本沒有詢問的意味,但她還是接受了。

  雖然她已經將誤會解釋清楚了,可是她感覺得出他並沒有完全釋懷。在這種時候,時空阻隔將會使問題更形嚴重,於是她決定跟他到坎培拉。

  唉!她輕輕的歎氣。希望他只是一時想不清楚,可別因為小小的誤會就讓他們的關係退回原點。

  殷婕無意識地跟所胤進飯店,直到進入房間才眨眨眼,疑惑的說:"我們不回家嗎?"這裡應該是飯店沒錯吧!

  所胤投給她一記嫌惡的眼神,"這裡是耶魯林拉區最高級的飯店,你還不滿足?"

  他話裡的鄙夷讓殷婕惱紅了臉,抗議著:"你知道我不是那種虛榮的人!我只是覺得奇怪,你在坎培拉既然有房子,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地住在飯店裡?"她補問一句:"你也會一起住在這裡,沒錯吧?"

  所胤露出笑,朝她走過來,"當然,你以為我會捨得把你一個人放在這裡嗎!"他的手輕佻的劃過她細緻的臉龐。"只是所家大宅在偏僻的市郊,住在這裡交通方便些。我每次回來都是住在這裡的。"

  殷婕隱約感到有些不對勁,卻抓不到一閃而過的疑慮。也許是她自己想太多了,她甩甩頭,企圖甩去心底隱隱的不安,告訴自己:他是她最親密的人,沒有理由騙她的。

  "對不起,我只是被你最近反覆無常的舉止弄糊塗了。"

  所胤托起她的下巴,"別想太多。我還是我,你深愛的那個人。"他的唇封住她的,恣意品嚐她的甜蜜。

  "啊!對不起!"飯店服務生一進房看到他們正在擁吻,嚇了一跳解釋:"我是來送餐點的。"

  天哪!門都沒關他們就……殷婕尷尬的想推開他。

  所胤則無所謂地攬著她的腰,"沒關係,你放下吧。"

  他低頭在殷婕耳邊說:"你在飛機上吃得很少,我特地讓人送東西來,等餵飽了你,再餵飽我。"

  他話裡的曖昧讓殷婕連耳根都紅透了。

  服務生放下餐點,笑嘻嘻的望著這對璧人,"請慢用。"有錢人真好,身旁總有數不完的女伴。他離去前還細心的幫他們關上房門。

  他坐下來,讓殷婕面對面坐在他腳上,叉起一個小丸子到她嘴邊,卻惡意的不放入她張開的嘴裡,反而在她豐潤的唇形上遊走,細細地、慢慢地,像在愛撫……

  殷婕忍不住想抗議,他卻在此時將丸子放進她嘴裡,眼睛專注的盯著她咀嚼的唇,虎視眈眈的像想把她啃吃入腹!

  在他性趣盎然的注視之下。她根本嘗不出丸子的味道,好不容易咬碎,艱難的吞嚥,他卻含住她的唇,吸著吮著,彷彿隔著皮膚跟她搶丸子吃,又像是蓄意的撩撥。

  好不容易礙事的丸子終於吞下肚子裡,殷婕不解的望著他。他的眼神既邪且狂,在他的鷹眼凝視之下,她好像是赤裸裸在國王面前的嬪妃。

  他的眼睛牢牢的鎖著她,像要看入她的靈魂深處,她卻看不透他的想法,不!隱約地好像有些恨意?

  她想再看清楚些,他的手卻毫無徵兆地彈開她胸衣的前扣。

  他的手指慢慢下移,在他的撥弄下,她忍不住輕輕顫抖,並吟哦出來……

  "他也能帶給你這種快樂嗎?"

  殷婕眨眼,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弟弟也能帶給你同樣的快樂嗎?在他的身下你也能夠獲得滿足嗎?還是你從來不曾這樣幻想過?"他故意傷她,只有如此才能讓他沉鬱的心得到快慰!

  公司的急事讓他必須回來處理,但她同樣不能等太久;沒有人在背叛了他之後還能逍遙,他會讓她後悔犯上他!

  恨是愛的刀刃,他曾經付出多少,就要她加倍償還回來!

  他的話像冰水從頭淋下,大腦迅速恢復正常,她不敢置信的說:"你怎麼能說出這麼無恥的話?"

  她想起身,奈何環在腰上的力道太大,她只能伸出雙手抵在他胸前,努力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殷婕咬著牙不讓吟聲洩出,恨恨瞪著他。

  在他邪惡的笑容裡她看到了報復,殷婕渾身一冷,環住自己的身體,不敢相信他居然如此恨她!

  她垂下頭,在他疏於防備的時候猛然一推,然後衝進浴室,關緊門,緊緊握著門把,直到他無意闖入,才疲憊的靠著門跌坐下來。

  她抵著門把頭埋在兩腿之間,低低哭著。

  天哪!她怎麼會把自己弄到這樣難堪的境地?

  所胤瞪著浴室門,他知道她已經接近崩潰的臨界點,只要他再加把勁……他可以強行打開它,卻沒有這麼做。

  所胤燃起一根煙,默默的站在浴室外。

  門縫裡飄進些微的煙味。娘娘說過所胤只有在煩心的時候才會吸煙,那麼,他對剛剛的作為可有些後悔?

  殷婕悠悠的說:"我跟易存從來就沒有發生過什麼事,你知道的!"

  他無語。

  她不管他回不回應,淡淡的煙味證明他在門外,只要有解釋的機會她就不放棄!

  "我不懂……我們相愛是無庸置疑的,既然如此,為什麼要抓住小小、不相干的誤會,讓它來扼殺我們的感情?"

  那不是小小、不相干的誤會,它代表欺騙、背叛。他從來不容許任何人欺騙背叛他!

  她有太多的機會可以坦一誠,卻什麼也不說,直到他親眼見到他的弟弟攬著她、要求他讓步!

  這是背叛!無法饒恕的背叛!更別說她竟敢出賣所家的秘辛來換得學位!

  比起他將要做的,她卑鄙無恥多了!

  所胤用手捏熄了煙,不在意它灼人的熱度。比起心裡的痛,這根本微不足道!

  空氣中的煙味逐漸消失,殷婕不敢開門,只能急切的說:"你不相信我,但你連你自己都信不過了嗎?問問你自己的心哪!"

  所胤拉開嘲諷的笑。她還有臉要問問他的心?如果不是心微微泛疼,她能夠安然無恙到現在?任何試圖蒙騙他的人都會得到加倍的代價!

  薄薄的一扇門硬生生地劃出鴻溝,她走不進他的內心,他也不屑在意她的想法。原本相愛的兩人卻漸行漸遠,用揣測跟自以森是來摧毀對方。

  沒有反應……

  殷婕頹然站起,或許他早就離開了……不!她沒聽到開門的聲音!那麼他還在房內?

  為什麼這樣傷人?為什麼聽不進她的解釋?為什麼忍心扼殺好不容易萌芽的感情?

  殷婕望著鏡子裡頹喪的面容,這是她嗎?曾幾何時她居然變得這麼憔悴?她的堅持到底會不會只是一場空?

  理智告訴她應該離開一陣子,等雙方都冷靜下來再好好溝通;感情卻不容許她逃,生怕這一走就再也沒有解開心結的機會。

  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吧!她告訴自己,至少試一試。

  決定心意之後,殷婕扭開水龍頭洗去臉上的淚痕,也洗去滿身的疲累。再開門時,她已經恢復容光煥發了。

  房裡沒人……

  殷婕鬆了口氣,繼之而來的是淡淡著急。他到哪裡去了?

  有人敲門,服務生捧著幾盒物品進來,"小姐,這是所先生幫您挑的晚宴服,等一下美容師也會上來為您打扮。"

  晚宴服?殷婕問:"所先生呢?"

  "他剛剛出去,交代說你累了,要我們等半個鐘頭之後再上來。"以他們一進房就迫不及待的模樣,可想而知她當然會"很累"了,所先生真是天賦異稟,下樓時還神采奕奕的呢!

  服務生不露痕跡的瞄瞄比剛進房更明艷照人的她,心裡十分高興排到服務這個房間,那個記者給的小費可不少呢!惟一的條件就是要他鉅細靡遺的,把這個房間裡發生的事一一說給他聽。

  呵呵,這可是一筆外快呢!

  "小姐怎麼稱呼?"

  殷婕拉回思緒,微笑著說:"婕,殷婕。"

  服務生對這個毫無架子的客人相當欣賞,"殷小姐,可以讓美容師上來了嗎?"

  殷婕瞄一眼桌上的晚宴服,將所有的問題嚥回肚子裡,"好的,麻煩你了。"經過先前的不愉快之後再在公開場合見面,可以讓她不會那麼緊張。

  該想想晚上該如何面對他了。

  ******

  在殷婕的堅持之下,美容師只幫她上了淡淡的妝,"幸好你的五官明顯,不然哪有晚宴妝化得這樣淡的。"美容師娜坦忍不住叨念:"小姐,雖然你是我見過最不需要化妝的人,但是這麼淡的妝跟所先生挑的晚宴服實在不搭!"

  殷婕笑笑,"我很少化妝。化得濃了,像帶上層面具似的,好不習慣!"

  娜坦聳聳肩,"好吧!如果這是你堅持的。"

  "我很堅持。"殷婕笑著說。

  一開始殷婕對這位有著美艷外表的美容師,有些莫名的芥蒂,直到她言談裡淨是媽媽經,殷婕才鬆了口氣。

  幾個小時裡,她跟這位外表美麗、個性灑脫的美容師聊得蠻投契的,正因為如此,她讓她幫她燙了個大方的陶瓷燙--這已經大大違背她向來所崇尚的自然主義了。雖然如此,可不代表她還願意讓娜坦化成大花臉!

  娜坦協助殷婕穿好晚宴服,指著落地鏡說:"瞧!你足以迷惑住晚宴上所有雄性的目光!"

  這是她嗎?

  殷婕向來喜歡自然,很少刻意打扮。鏡子裡的女人有著無邪的面容,垂落在耳際的髮絲卻呈現出完全的魅惑,垂地的晚宴服更合身的將她的性感揚現到極致!

  殷婕拉拉領口,"我覺得太露了!"

  "哪裡會!"娜坦瞪大眼睛說:"相信我!這件衣服已經是所先生挑過最保守的衣服了!瞧!你只露出些些乳溝而已,像莎拉還習慣穿那種連乳都差點露出來的衣服了呢!"

  看殷婕臉色一黯,娜坦趕緊拍拍自己的臉,"我真糟糕!"擔憂的望著她說,"我無意提起莎拉,你別放在心上。"

  殷婕努力擠出一絲笑來,"沒事,你說的都是實話,我不會介意的。"想起他輝煌的情史,她的心情就不由得灰沉了起來。

  娜坦一拉著她的手,"男人哪!要是有點成就,就很難避開女人的糾纏;我相信你不是那種拜金的女孩,也相信所先生對你是不一樣的,千萬別讓他的'過去'干擾了你們的現在。"

  她是真的喜歡這個女孩,見過那麼多女人,她從沒看過這麼純真的眸子,娜坦相信她是真心愛著所先生的,"你的愛不會膚淺得這麼容易受傷吧!"

  殷婕苦笑,"你喔!故意拿話激我!"

  娜坦吐吐舌頭,一場不快的插曲就在她們的說說笑笑中消失無蹤。

  娜坦收拾好工具,走到門口說:"很高興認識你。我晚上將塔飛機到香港去參加發表會,預計停留一個星期。你是香港人嗎?"

  殷婕搖頭,"不是,我是台灣人,不過離香港很近。"她補一句:"下周你結束發表會之後如果有空,可以到台灣來找我。"

  "再說吧!我先生在凱恩上班,聽說開完股東大會之後,緊接著便會宣佈各級新任幹部。我想所先生可能不會這麼快回去。"

  想起被合併的凱恩公司,殷婕擔憂的問:"合併對你先生有影響嗎?"

  "他是投資分析師,再說以前大衛當總裁時也沒有多好的福利,所以沒有什麼影響。"

  "那就好。"殷婕放了心,她抄下自己的手機號碼遞給娜坦,"要是有空還是可以來找我的,我下星期論文口試,應該這幾天就會回台灣了。"

  娜坦笑笑,將她的手機號碼收在皮包裡,也掏出一張名片交給她,"謝謝,我有空一定會去找你的。"跨越種族跟語言,相識短短幾個小時的她們,已將彼此當成好朋友了。

  殷婕送走娜坦之後,房間裡又恢復原來的靜寂,她不知道他把她孤單丟在飯店、卻又要她陪著參加晚宴的用意為何?坦白說,最近他的心思實在複雜得讓人捉摸不透。

  或許她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他吧!殷婕悲哀的想著。一低頭在門前地毯上發現紙張:是娜坦的機票!

  殷婕趕緊打娜坦的手機,"你的機票遺落在我這裡了!可能是掏名片時不小心掉出來的。"

  "你在哪裡?要不要我請飯店的人幫你送去?"

  "不必了!我以為丟在別的地方,已經重新買好機票了。"娜坦爽朗的聲音傳來,"那張機票就留給你做紀念吧!"

  殷婕輕輕搖頭,這個娜坦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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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所胤回到飯店裡,一看到殷婕就說:"你好美!"黑瞳裡滿是讚賞,並迅速掠過一絲別有玩味的眼神。

  他雲淡風清的態度讓殷婕安下忐忑的心,卻不由得又有些迷惑……然而當他專注的凝視著她時,所有的疑慮都消失了。她像裝扮妥當的公主,全心等待著她的王子。

  所胤溫柔的執起她的手,領著她下樓。

  一下到飯店大廳,迎接他們的又是滿滿的鎂光燈,她有些緊張地依偎著他。

  他低頭問道:"不喜歡面對媒體?"

  "嗯。"她小聲的回答,沒瞧見他眼裡的詭光。記者們的熱切讓人覺得不安,像是無情地裁開他們之間懸殊的差距。

  以家也來說,殷家雖然不像所家一樣家大業大,可還算有頭有臉。但爸媽向來不喜歡出風頭,即使是曾經貴為威戰統領的姑丈也非常的低調,像這種意圖挖人隱私似的採訪,是她不曾經歷過的。

  望著身旁怡然自得的他,殷婕心裡流過一絲怪異的忐忑,以所家慣常的低調……她沒想過要面對這一切!

  所胤扶在她腰間的手傳遞著溫暖,他小心翼翼的護著她走出飯店,他的舉動撫平了她的不安。

  記者們紛紛搶拍以冷酷聞名的所總裁難得一見的溫柔。大伙雖然對他的秘書主動發出邀請,同意媒體進行採訪,卻又沒有公開表示意見感到有些納悶,但礙於所總裁平常的嚴峻形象,大家只敢努力拍些鏡頭,連麥克風都不敢遞過去

  在他們上車前,那個食髓知味的記者湊上前去問道:"總裁您好,稍早前我曾經在機場訪問過您,您還記得嗎?"八卦記者拚命套交情。

  所胤不置一辭,不過腳步卻停了下來。

  八卦記者見機不可失,連珠炮似的問了一堆問題:"請問這位小姐是您的新歡嗎?她有希望成為所夫人嗎?聽說殷小姐是台灣人,您將來的結婚地點會在台灣還是澳洲?"在他們下來之前,他已經從服務生口中問出房間裡發生的事了。

  記者居然連她姓什麼、是哪裡人都知道了!躲在所胤懷裡的殷婕錯愕地抬起頭來。

  所胤給她一記安慰的笑,對記者說:"如你所見,我的女伴相當害羞,希望你別驚擾了她。"

  後方的記者們驚訝的看著,所胤不但沒有嚴辭拒絕採訪、態度甚至可以說非常和善,趕緊紛紛向前,剎那間一支支的麥克風蜂擁而上,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際,所胤護著殷婕迅速鑽進停在門口的車子,司機同樣疾駛而去,留下一群扼腕不已的記者們。

  "對不起,讓你受到驚嚇了。"所胤撩起她鬢邊垂落的髮絲說道。

  如果他別理那個記者不就沒事了嗎?他的道歉讓殷婕吞下到嘴邊的埋怨,歎了一聲說:"沒關係。可是我不喜歡接受採訪,這讓人感覺我好像在攀權附貴似的。"

  所胤捲起她的頭髮拿到嘴邊輕吻,說:"我知道,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打擾你的。"

  他輕佻的動作讓她臉兒一紅,悄悄的低下頭,沒瞧見他唇畔別有意味的邪笑。

  ******

  晚宴衣冠鬢影,熱鬧非凡。

  俊朗不凡的所胤跟兼備嫻雅嬈魅的殷婕,迅速擄獲所有人的視線,他確實履行了在車上的承諾,將她保護得很好,每當有人想要跟她搭訕時,總會讓他嚴冽的目光凍得不敢妄動。

  殷婕有些不好意思,拉拉他的袖子說:"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吧!我可以照顧自己的。"

  "你可以嗎?"

  "嗯!"殷婕指指露台說:"那裡不會太暗,也沒有人打擾。我可以在那裡休息一下,等你談完公事再來找我。"

  "好吧!"所胤輕吻了她的臉頰一下,"要乖乖的喔。"

  她的臉兒一熱,低頭走到露台,離開整個宴會裡窺視的眼神。

  呼!外面的空氣好新鮮!她也曾參加過宴會,卻不像今晚的凝重,每個人看她的眼神似乎都有些不屑,彷彿她只是他的附屬品。

  她不喜歡這種感受。她想,等他這陣子忙完之後要跟他說清楚,婚後她希望能擁有自己的工作。

  結婚?殷婕很訝異她居然自然地就想到婚後的事。在碧湖時他曾經跟她求過婚沒錯,而娘娘也拿她當重孫媳婦看待,可是這幾天他的轉變讓她有些示確定……他還是那時她所戀上的他嗎?

  她搖頭,搖去不切實際的妄想,他當然還是他。他們之間是有些誤會沒錯,可是他要她跟著來澳洲,不就表示他有解決問題的誠意嗎?雖然後來發生那段不愉快,可今晚看來他已經恢復正常了,她不明白自己還在擔心什麼。

  空氣中飄散過來一道香水味,殷婕轉頭,一個女人就站在她身旁不遠,是莎拉!

  她皺眉,瞄一眼所胤的位置,暗忖著是不是要過去他那裡。可是他正在談生意呀!

  猶豫間,莎拉開口了:"我是莎拉,幸會。"

  殷婕望著她,忖度她的善意有幾分,最後決定先看看情形再說,沒有所胤她也能保護得了自己。

  "我認識你,有事嗎?"殷婕開門見山的問。

  莎拉笑笑,對她的戒備不以為仵,"我不會找你麻煩的,在我之前的那任情婦也沒找過我麻煩呀!"她眨眨眼,"女人何苦為難女人,是吧!"

  愚蠢的女人才會毫不避諱的攻擊新歡、進而引麻煩上身;她只淡淡撩撥,讓這女人自己去尋麻煩!

  無關報復,純粹發洩心裡的不爽。她承認曾經恨透了所胤,幸好在拍賣會之後不久,她同意一位喜歡她很久的地產大亨的追求,大亨年紀雖然大了些,可富有得讓她不虞匱乏,也不必擔心大衛的報復。

  本來嘛,好聚好散也就罷了,可是既然冤家路窄,讓她這舊愛碰上新歡,不多少撩撥這女人似乎太對不起自己。不過她會拿捏好分寸,畢竟沒有人會想惹一隻詭譎凶狠的黑豹。

  "你弄錯了,我不是他的情婦。"殷婕直覺反駁。

  莎拉微微一愣,仔細裝扮過的臉上有著些許興味,"不是情婦?那你們是什麼關係?"晚報上都已經以頭條新聞,報道她這個新歡了呀!看來有好戲看了。

  面對好似沒有惡意的情敵,殷婕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她跟所胤的關係,說真話會不會太傷人或者……自滿呢?

  地產大亨在遠處呼喚著莎拉,她眼兒一溜,露出一抹詭笑。丟下一句話之後就走了。"這個宴會裡的女人全是情婦。"

  莎拉的離開跟她的到來一樣突然,她的話卻在殷婕心裡丟下一顆炸彈!她環顧著宴會裡的女人,是呵!她居然沒有發現她們雖然珠光寶氣,卻沒有正牌夫人的雍容氣質!

  天!這是怎麼回事?

  殷婕想起整個晚上人們怪異的眼神、想起他從未對任何人介紹到她、想起全場的男人都沒有介紹自己的女伴!

  他真的把她視為情婦嗎?她必須問個清楚,

  殷婕走到所胤身旁,勉強扯出笑臉對正在跟他說話的男士說:"對不起,請把所先生讓給我一下好嗎?"

  所胤挑眉,那個白髮男士朝他眨眼說:"情婦是不能寵的!"

  他的話證實了她的想法!殷婕顧不得還有旁人在場,低聲問:"這是帶情婦參加的宴會?"他不否認的態度,讓殷婕必須靠緊抓著裙擺,才不至於太過衝動,"而你把我定位為你的情婦?"這句話是從齒縫中迸出來的。

  所胤聳肩,逕自用英文對身旁的男士說:"我同意你的說法:情婦是不能寵的。"

  兩個男人恣意的大笑,殷婕想也不想地就伸出手,所胤牢牢抓住她的手腕,沉聲說:"沒有人敢打我。"

  整個大廳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格了,屏息看著他們兩人的舉動。

  "你太過分了!"殷婕恨恨的瞪著他,如果目光是劍,他絕對無法在她的瞪視下存活。

  她的恨意讓他一震,卻不肯理會來自心底的痛楚,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說:

  "你處心積慮地接近我,好挖出所家不欲示人的隱私,還用我們的隱私來換取你的學位,而勾搭上我更是額外的報酬,你原先想的是先拉攏好易存,至少能當所家的二夫人,不是嗎?你玩弄我們兄弟於股掌之間,奸詐的是你還是我?!"

  他的話讓殷婕臉上完全沒了血色,她不敢相信的問:"這就是你認為的真相?而你連查證一下都不肯?"

  她的心好冷好冷,一片深情竟得到如此回報,可憐她完全沒看出他對她的誤會,竟會深到這種地步!

  他對她的傷害已經造成,如今再做解釋都嫌多餘。如果他心裡有她,不會讓懷疑的種子迅速茁壯成掩蔽事實的黑色大樹!

  殷婕搖頭,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從來沒有冀望從你身上獲得任何實質的回饋。"

  所胤只當她嘴硬,冷哼一聲,"你敢說你的學位,不是因為洩出所家隱私換來的?你敢說你從來沒有想過嫁給我?"

  她的論文根本不是研究所家!但她已經心灰意冷到懶得解釋了。殷婕直直的望著他說:"我只想從你身上獲得一樣東西:你的心。可惜我錯了,你、根、本、沒、有、心!"

  善謀的她為何還能擁有如此澄澈的眼神?所胤撇過頭不再讓她表面的無辜欺騙,他已經被騙過一次了。

  他撇頭的動作讓她心碎,殷婕轉身,挺起胸膛往門外走去。

  而一直站在他們身邊的白髮男士,自以為幽默地說:"哈!原來她要你的全部哪!女人,真不能寵,一寵就貪得無厭了!"

  他的話響起一片回應,嗤笑聲、告誡聲,交響出一道道尖銳的利箭,毫不留情地射向殷婕!

  殷婕踩著堅定的腳步走出門外,不理會震耳欲聾的嘲笑,夜風襲來才發現--

  淚,早已漫滿臉腮……

  ******

  娜坦的機票是明燈,指引了無依的殷婕一條退路。

  在飯店換回自己的衣服之後,她叫車直奔機場,幸虧時間還來得及。

  這個地方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來自四周窺伺的眼神讓殷婕不安,所胤不在身邊,人們為什麼還會注意她呢?

  直到確定機位時,她清楚的在航空公司小姐眼中看到鄙夷,終於忍不住問:"你認識我嗎?"怎麼她才跟所胤鬧翻而已,就像得罪了整個澳洲的人!

  小姐哼了聲,丟過來一份晚報。

  全世界最富有的華人商領另結新歡

  所胤偕情婦返國

  偌大的頭版標題炸得殷婕臉色慘白!她顫抖的攤開報紙,上頭還有他在機場時護著她出關的照片。內容雖然都是臆測居多,但有一點說對了--所胤習慣將情婦安排在那間飯店的那個房間!

  為什麼這麼狠?

  殷婕踉蹌一下,險險昏厥。

  航警過來詢問:"小姐,你身體不舒服嗎?"

  她輕輕搖頭,"謝謝,我只需要休息一下就好了。"如果不能自己走上飛機就不能通關,她不能繼續留在這裡任人譏笑!

  如果在宴會裡,他的話已經殘忍地將她千刀萬割過了,那麼現在無疑是迫她魂飛魄散!

  她以為離開宴會就沒事了、她以為能夠慢慢舔噬他帶來的傷害、她以為他的報復已經夠多了,沒想到他竟狠絕到讓她連尊嚴都蕩然無存!

  她只想離開這裡遠遠的,回到父母的羽翼下,拾起支離破碎的心慢慢縫好。忘了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忘了他。

  ******

  她怎能逃得了呢?

  殷婕沒有想到他們的緋聞會形成這麼大的影響,這則八卦新聞正如火如荼地延燒到全世界,幾乎每份華文報紙都以顯著的標題、聳動的評論,來描述她的拜金重利。

  這年頭崇好腥膻的新聞,在由狗仔隊主導的言論裡,她完全被形容成舉權附貴的拜金女!

  殷雲柔望著樓上,憂心忡忡的問:"婕還好嗎?"她一直把婕當成自己女兒看待,沒想到居然有人會這樣傷害她!

  樂樂樂歎了一聲,"怎麼好得起來?只是她不願意讓我們擔心,在強顏歡笑罷了。"

  邵燁望著好友兼妻舅,"我還能幫什麼忙?"

  他已經運用關係,要所有刊登這則緋聞的報章雜誌都下架,相信也沒有媒體會再繼續窮追猛打。但傷害已經造成,全台灣幾乎有一半以上的人看過這條八卦報道,這對一個女孩子的打擊會有多大?

  殷浩臉色凝重的說:"婕今天早上的口試砸了,我正在想要不要幫她爭取?"

  "不必了。"殷婕從樓上走下來,定定的望著疼愛她的長輩們,"我不希望口試委員們是因為受到壓力,而更改決定讓我過關。走後門不是你們的風格,我不願意這項堅持為了我而破例。"

  "我們也沒要你什麼都往肚子裡吞呀!"殷雲柔走過去,拉起她的手說:"受了什麼委屈都跟姑姑說,別咬牙苦撐,嗯?"

  殷婕眼眶一熱,還是忍著沒讓淚水滴落。她環顧眼前四雙慈愛的眼神說:"爸、媽,姑丈、姑姑,我沒事,真的!"

  "怎麼會沒事呢?明明論文都過了,卻因為這些不實的報道讓口試委員刁難,還因而拿不到學位,怎麼會不難過、不遺憾?我替你感到委屈哪!"樂樂樂生氣的說:"那群該死的八股老頭子!你的論文明明是頂尖的,偏偏要雞蛋裡挑骨頭!"

  "媽,你別這樣,是我自己不好,不能怪教授他們。"

  "你哪裡不好了?談戀愛嘛!有什麼了不起的?要認真有什麼不對,全都是所家那個該死的所胤不對,關你什麼事?你已經背了黑鍋、賠上名譽了還要怎樣?

  再說,拿學位憑的是實力,他們憑什麼說你品行不端就拒絕給你學位?什麼論述淺顯、辯證失詳?故意挑無法查證的疑點來攻擊,真是過分!"

  "樂樂--"殷浩制止妻子的謾責,"事情都發生了,現在再說這些都已經太遲了。"

  樂樂樂的性子急,一字一句都刺進殷婕的心裡,殷雲柔瞥一眼僵著笑的侄女,說:"是啊,眼前最重要的是,想想怎麼收尾對婕比較好。"

  殷浩直視進女兒眼裡,"從小到大你都沒讓我操過心,我相信你一直知道自己要什麼。現在爸爸只問你:真的認為學位不重要?只要你要,說什麼我們都會替你爭個公道,這不是走後門,只是理清是非曲折!"

  殷婕看著父親鬢邊的幾絲銀髮:這發是讓她催白的嗎?她只顧著舔舐自己的傷口,卻忘了疼愛她的家人同樣受了傷!

  謠言以光速蔓延,回到台灣的第二天市面上就有,投顧大亨拋棄新歡、博士之女拜金夢碎的聳動新聞。

  她知道所有的消息都取自於澳洲的八卦週刊的封面新聞,也知道整個新聞裡臆造的部分居多,只是沒想到惟一能理清真相的他,居然惡毒到用"不予置評"來助長這番八卦傳聞,任由這場情色風暴將她席捲而起,卻又狠狠摔落!

  當姑丈要求上層嚴加把關,並警告媒體自律,否則將追究到底之後,那些明白姑丈身份、且自知理虧的狗仔媒體都閉上嘴巴,沒有再窮追猛打。

  她以為最糟的情況都已挨過,沒想到今天下午的口試委員,根本沒有讓她發表報告的機會,輪番的道德炮轟,甚至還有教授直截了當的說:論文可以,然而品行失當!來嘲諷她不配繼續從事人類學研究。

  一顆心能承受多少傷痛?她失戀已經夠揪心的了,沒想到還得面對被抹黑譏笑的恥辱!

  不過是錯愛了一個人,真的罪該萬死?

  是呵!這幾天接連的打擊幾乎讓她痛不欲生,但家人何辜?她一個人的錯誤居然要全家人陪著受苦?

  因此,即使遍體鱗傷,她依然得強裝無事,連躲著哭的權利都失去了。

  面對疼愛她的長輩們,殷婕努力擠出笑來輕鬆的說:"沒關係啦!大不了一切重來!"

  樂樂樂哇哇大叫:"還重做?你為了研究台灣的道教傳承,花了多少時間在各地廟宇?為了訪查,對煙味敏感的你甚至無視於濃嗆的香火,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訪問那些耆老們,你忘記那些痛苦了嗎?"想起因為幾則不實的報道,就抹煞掉女兒的辛苦結晶……她就越想越心疼!

  "說你愛慕虛榮?開玩笑!我們家雖然不是巨富豪門,也還過得不錯,犯得著讓女兒去巴著那個死小子嗎?我早說過他不是好東西你就偏不信,看!現在才知道後悔了吧!

  什麼人財兩得?呸!我們是貪他什麼?又得他什麼好處了?這些光靠玩文字遊戲來造謠生事的狗記者,都該拉去槍斃!"

  "樂樂:"殷浩難得的阻斷妻子的話。

  殷雲柔扶著臉色蒼白的殷婕到沙發上坐好,瞅她一眼,"婕已經夠難過的了,你就少說兩句吧!"

  殷婕哽咽的說:"媽……對不起!"

  樂樂樂蹲在女兒旁邊,"你哪裡對不起我了?我是心疼你受委屈了哪!"

  殷婕的視線從母親,慢慢移到表情沉凝的姑丈、姑姑,最後停留在父親臉上。

  "給我一段時間,讓我靜靜的想清楚未來要怎麼走下去,好嗎?"她輕輕央求著。

  媽媽無盡的關愛太沉重,現在的她必須獨立了。這次的事件讓她明白,父母的羽翼再溫暖,都無法阻隔現實無情的抨擊,惟有靠自己再站起來,才能真正讓他們放心。

  這孩子從小就伶俐懂事,沒有讓他操過什麼心,沒想到一場戀愛竟奪去了她的歡顏!如今除了默默支持還能做些什麼呢?

  他多希望永遠都扛著她的憂愁與劫難!可惜他不能。看著個性酷似他的女兒,明白她其實沒有外表看來的堅強,她佯裝不在乎只為了讓他們放心,卻不知道這分貼心看在他們眼裡更覺心疼哪!殷浩沒說話,只緩慢的點頭。

  從父親眼裡她看到了心痛,這痛重重地擊中她的心,擊潰她所有的自持泰然,她再也無法承受更多!

  "她昏倒了!"

  樂樂樂急切的呼喊聲飄進殷婕耳裡,在意識迷離之際,待在眼眶的淚終於滴落……

  ******

  所胤端著酒杯凝望著遠處,所有的發展都在他的計劃之中,但是心頭隱隱的揪扯是什麼?

  他拒絕相信自己會為她而心疼!

  她始終在騙他!一開始讓他以為她毫無心機、藉以接近娘娘,接著更魅惑了他的心,讓他為她迷亂,甚至還動了結婚的念頭!

  該死的騙子!所胤一用力,收緊的手掌居然捏破高腳杯!他無視於流瀉一地的玻璃碎片,以及微微泛疼的掌心,巨大的憤怒填塞整個心,讓人恨得想要徹底毀了她!

  他做到了,不是嗎?

  他甚至不需要開口,媒體們便在默許之下臆造出假象,誇張一點的記者甚至如親眼目睹般地,把她說成貪財愛錢的淫婦蕩娃!

  沒有女人能承受得了這樣的羞辱!

  這就是他要的結果。讓她受盡世人恥笑、永遠都抬不起頭來!

  會不會太絕了?心底一道小小的聲音響起。

  今日的絕情源自於濃烈的愛哪!

  因為愛得濃深,所以恨得剛烈!她不該下柔情的圈套,讓他一步一步沉淪在她綿密的情網裡,卻又將他推入絕境!

  她以為他們兄弟為她闈牆,是件值得驕傲的事嗎?

  她該死!而他會讓她生不如死!

  ******

  所老夫人也看到這些新聞了。她要求所胤立刻前往上海,否則她會拖著好不容易調養好的身體,冒險搭長途飛機到坎培拉!

  於是,所胤來到位於上海的所家古屋。

  才走進大廳,冷不防一道拳迎面襲來,擊中來不及防備的所胤。

  易存還想再揮拳,已有戒心的所胤冷冷的瞪著他,"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我打死你這個無情無義的卑鄙小人!"

  "存!"沉著聲音的所老夫人開口後,他們雖然沒再動手,卻狠狠地瞪著彼此。

  "胤,我都看見新聞了,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活該!"

  所胤話聲一落,易存又激動的想衝向前去,幸虧所管家拉著。

  "你給我說清楚婕是哪裡活該了?"

  "存!"所老夫人不悅的說:"我在問所胤。如果你不能安靜下來,就到外面去。"她看起來雖然還是有些孱弱,但先天的威儀仍讓人自然服從她的命令。

  易存退到一旁,憤憤的瞪著所胤。

  "胤,我雖然跟婕相處不久,但我相信她不是雜誌上形容的那種女孩,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做?"

  "你被她表面的善良蒙蔽了。"娘娘身體看來還不錯,應該可以接受真相吧!所胤說:"其實她是有目的接近你、想要探查所家的隱私。"

  出乎意料地,所老夫人說:"這些存都跟我說過了,他們指導教授對所家很有興趣,我也讓易存請游所長有機會到所家作客。

  我想開了,所家沒啥不可告人的秘辛;再說,人家又不是惡意打探,算不上滔天大罪吧!"

  她頓了頓接著說:"就是存跟游所長聯絡之後,我們才知道,因為這次的緋聞,讓婕昨天的口試砸了,孩子,這樣做會不會太過分了?"

  易存接著氣憤不平的說:"你知道婕為了這個論文忙了多久嗎?她為了追溯道教的傳承,還特地到閩廣沿海,順著當初的沿革追本溯源,任何部分都詳詳實實的加以考究過了,連所長都說她這份論文,甚至可以做為博士研究,居然就因為這些不實的指控,加上守舊固執的口試委員而毀於一旦!"他揮揮拳頭,"而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所胤怔了半天,兜不出個圈來,"難道她交的論文,不是關於所家的研究報告?"天哪!"我以為……你不是說她是為了做研究來所家的?"

  "沒錯,她一開始是為了做研究而來,可是那純粹是為了幫老師圓夢,跟論文根本沒關係,事實上到所家之前,婕的論文就交出去了。"

  他誤會了?所胤茫然的問:"還有,你們原本不是情侶嗎?"

  "哈!"易存嗤笑,"我真懷疑你精準判斷的眼光在哪裡?虧你還是最有錢的華人商領,哼!""說清楚!"所胤沉聲問道。

  易存明白他的誤會有一半是他造成的,於是尷尬的瞄一眼另外三個人,清清喉嚨說:

  "我一直很欣賞婕,但她始終不知道,那天因為急了,而且又不知道你們已經進展得那麼快了,一急之下,才說出我喜歡她。"他瞥了臉色陰沉的所胤一眼,"只是很單純的欣賞而已,你別想太多。"

  所胤神色複雜的望著他,似乎正在揣量他對殷婕的在意程度。

  易存雲淡風清的笑笑,"說不在乎是假的。只是人家的心不在我身上,強求也沒用呀!肥水不落外人田,好歹總是咱們家的人撿到便宜。嘿!你會娶她吧!"

  原來這一切都是誤會!

  想起這幾天她受的委屈……所胤心裡一陣揪疼。天哪!他做了什麼?

  所老夫人看出他顯而易見的悔意,說:"快點把事情解決好,該還給她的公道就還給她。"

  "老師邀集的口試委員居然不肯賣他的面子,讓婕過關,這是不曾發生過的事。這次的打擊一定讓她很受傷。"易存補一句,"現在連我都聯絡不到她了。"

  想著她的委屈,所胤又是一陣心痛,想要立即飛到台灣去安慰她,然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想到這點他便自責不已。

  "孩子,真愛是不等人的,你不試怎麼知道來不及呢?"

  對!沒有任何事情能難得倒他!所胤恢復往日的自信神彩,炯炯的望著所老夫人說:"我會在最快的時間內,把你的曾孫媳婦帶到你面前來。"

  "那就好、那就好!"所老夫人欣慰的笑笑,"衝著你這句話,我會乖乖的喝下那些苦藥,我還等著抱娃娃哪!"

  "嗯!"所胤踏著堅定的腳步走到門口。

  "慢著!"易存突然喊道。

  所胤回頭,冷不防的一記拳頭又擊中他的鼻樑,易存揉揉發痛的拳頭,正經的喚:"大哥。"一記拳頭換來一個弟弟,值得!所胤張開手拍拍他的肩頭,"歡迎回家。"

  兩兄弟拳心相握,前嫌盡釋。

  所老夫人悄悄的拭去眼角的淚水。

  道安,你看到你這兩個出色的兒子了嗎?

  老太爺,如果您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等我抱過小玄孫之後,就心甘情願到地下領罰,別再為難孩子們了。老傳統到底還是該注入新思維,別再讓孩子們背負著沉重的家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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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樂樂樂一開門就認出他了,不待所胤進門她就冷言嘲諷:"你還有臉找上門來?我好好的一個女兒讓你折騰成什麼模樣了?你要是還有一丁點良心,就趕緊去自殺謝罪!"說完就毫不留情的摔上門。

  所胤用手臂擋住門,"伯母……"

  樂樂樂不屑的哈了一聲,"我哪有那種命當你的伯母?"她像揮討厭的臭蟲似的揮揮手,"滾!要死也別死在我家門口,尋我晦氣!"

  所胤強走了進門,"我一定要見到婕。"

  樂樂樂再也忍不住了,她用力的捶打著所胤,"滾!不准再來打擾我女兒的生活!她被你害得還不夠嗎?"

  她憤怒的拳頭連連捶在所胤胸口,會痛,他卻沒有反抗,只忙問:"婕呢?我要看她!"

  直到捶累了,樂樂樂恨恨的瞪著他,用力的呼吸以克制激昂的情緒。

  所胤並不退卻,他知道她有權這麼恨他,"我很抱歉對婕造成的傷害,請讓我見她一面,行嗎?"

  可惜樂樂樂絲毫不頜情,她轉身從抽屜裡抽出一條手絹在他面前揚著。

  "現在全世界的人都說我女兒貪了你的錢,張大你的眼睛看仔細了,我女兒從頭到尾只拿了你一樣東西:就是這條破爛不起眼的手帕,拿回去吧!"她用力丟回所胤臉上,"從今以後我們互不相欠!"

  所胤愣愣的接住蓋在臉上的手絹,記憶喚起多年以前的那個畫面,有個像芭比娃娃般可愛的幼稚園小女孩……

  他甚至不能想像她是如何地將手帕保存得依然如新,卻又死了心地不要它了。

  不!他原先篤定只要他解釋清楚了,婕就會原諒他,她一向這麼善良,不是嗎?

  然而婕母親的態度,和她避不見面的舉動讓他開始心慌,所有的自製更在看到手帕的那一刻化為烏有,此時的心痛更甚過以為遭到她背叛時的感受。

  一想到她絕望到連他們之間最初的糾結都捨棄掉了,所胤便心神俱裂,他不容許這種事發生!

  他像只受傷的獸般吼著:"不!婕、婕!"

  他的悲狂並沒能說服樂樂樂,她恨恨的望著他,"滾!"

  所胤不理,逕自越過擋在眼前的樂樂樂,便要往樓上闖,"婕!你在哪裡?"

  "你站住!"樂樂樂急得大喊。

  "夠了!"剛回到家的殷浩在門口怒斥。

  所胤慢慢的轉過頭來,癲狂的眼裡有著勢在必得的決絕。

  殷浩犀利的眼神劃過他的狼狽,冷冷的說:"怎麼?她連躲著療傷都礙著你了?需要趕盡殺絕?""伯父……"所胤無法為自己辯駁,"請讓我見婕一面,我會當面跟她解釋,請求她的原諒!"

  殷浩嗤之以鼻,"哼!殺了人再哭墳嗎?我們心領了。"

  眼看從婕父親這裡也說不通,所胤微微的彎腰,"請您原諒,我一定要見到婕。"說完就往樓上走。

  "慢著。"所胤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殷浩說:"這是我剛研究出來的石化劑,被注射到的肌肉會像石頭一般的僵硬;如果你再騷擾我女兒,我會毫不猶豫的阻止你。"

  殷浩身為首屈一指的生化博士,所胤完全相信他所說的那些話;但是他必須見到婕,親眼確定她是安然無恙的,然後求得她的諒解。

  "很抱歉打擾你們了,請讓我見婕。"他還是只有這句話好說。

  所胤往上走了兩階,殷浩拿出類似麻醉槍的槍管!朝他左腳射了一針。

  所胤的左腳瞬間僵硬如石,他差點倒了下來,所幸及時扶住牆面。他用手帕拔去腿上的小針,毫不猶豫繼續往上走。

  咻!這次殷浩瞄準的是他的左臂。

  所胤頓了一下,還是平淡地抽出左臂上的小針,無視於已經堅硬如石的左臂,堅定地拖著麻痺的左腳往上走。

  只要他的心繼續跳動,誰都不能阻止他見婕!

  他眼裡的堅決撼動了殷浩跟樂樂樂。

  但是,他的愛太決絕,他們不能再讓女兒毀在他以愛為名的傷害之下!

  在所胤艱難的爬上轉角時,殷浩再度舉起石化槍,而他不閃不躲……

  樂樂樂忍耐不住,遲疑的開口阻止:"殷浩--"

  這種石化劑她也沒見過,不知道會不會終生殘廢哪!

  不可否認,她真的很氣他傷害了婕,但是,以牙還牙不是他們的做法,一個健全的人瞬間左半邊都沒了知覺,即使他擁有全世界的財富又有什麼用?

  殷浩頹然的放下槍,擺擺手,"上去看看吧!"

  樂樂樂知道殷浩心裡的沉痛不亞於自己。他們都是崇尚和平的人,卻為了珍愛的女兒做出傷害人的事情。

  "他……"樂樂樂問:"會沒事吧!"她相信丈夫再怎麼震怒,應該也不至於真要廢了那小子的一手一腳。

  "那只會暫時堅硬如石,十二小時以後就能恢復正常了。"

  "喔!"樂樂樂欣慰的點頭,"我上去瞧瞧。"

  所胤的左手左腳已經沒了知覺,他很慶幸婕的爸爸沒有繼續射出石化劑。讓他雖然蹣跚,還能走到婕面前。

  他用最頑固的意志力支撐著麻木的半邊身子,來到樓上的房間,門一打開,他立刻確定這就是婕的房間,桌上還有她掛著燦爛笑容的照片,但,整個房間內空無一人,只剩下深深的愁苦!

  他猛地轉身,差點撞到跟著他上樓的樂樂樂,他急切的問:"婕呢?婕到哪裡去了?"

  事件發生之後,雖然游所長力陳殷婕,絕對不是報道中那種惟利是圖的女孩,但在其他老學究口試委員的自由心證下,她的論文口試成績依然很差,確定拿不到學位了,因此他不相信在這種情況下,婕還有心情到外面閒晃。

  他瞄到床底一疊雜誌上的一隅標題--道德淪喪,碩士女生向錢看齊。

  所胤的臉倏地轉白。

  知道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又是另一回事,他不敢想像這些字眼是怎麼凌遲婕的心!

  順著他的眼神往下望,樂樂樂也看到那疊雜誌了,她蹲下來抱起雜誌說:"第一篇報道剛出來的時候,我們就到處搜購,卻止不住其他雜誌跟進;你知道被狗仔隊包圍的感受嗎?你當然知道,因為你習以為常了,但我女兒何辜?你的身份讓一段無邪的感情被污蔑成利益交換!"

  "我很抱歉……"除此之外,所胤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抱歉?你的抱歉能弭平我女兒受到的傷害嗎?"

  "婕呢?請你告訴我她在哪裡,我會盡所有努力解決她所受到的屈辱!"

  他應該還是在乎婕的,否則以他向來不可一世的模樣,怎麼可能這麼低聲下氣?

  樂樂樂讓他的真情流露稍稍感動,但是那並不足以讓她原諒。她轉過頭去,拒絕讓他眼中濃濃的自責打動,傷害既已造成,再多的追悔也挽救不了婕受創的事實。

  "既然你已經確定我女兒不在家裡了,請你離開。"

  所胤無言望著樂樂樂冷凝的背影,他知道自己無法從婕父母這裡問到什麼,只好深深的歎氣,繼續拖著身體走下樓。

  他對自己手腳僵硬的情況反而不在乎,惟一能讓他懸在心頭的只有婕的安危。

  經過面無表情的殷浩,所胤一步步慢慢的走了出去,大門毫不留情的跟著關上。

  婕……她會到哪裡去了呢?

  所胤拿出手機,要秘書聯絡台灣所有的徵信社開始找人,然後他自己做了最後的努力--

  在她家門口守株待兔。

  ******

  邵燁冷冷望著眼前的年輕人。他有一種冷凝的氣質,薄冷的唇更顯出他的冷酷,無論是否刻意,邵燁相信婕受的傷害,他絕對脫不了干係!

  所胤微微傾身,"邵先生你好,我來接婕的。"經過幾天的調查,他終於確定殷婕就在她姑丈家。他的心狂喜而緊張,臉上卻一派從容,今天他是有備而來的,不會再像前幾天一樣鎩羽而歸。

  好狂的口氣!邵燁不動如山,清冷的問:"憑什麼?"

  "憑我愛她。"

  邵燁冷冽的說:"你不配。"

  他不得不承認,婕的姑丈確實難惹,然而即使今天擋在門口的是撒旦,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宣戰。

  所胤平靜的說:"我配不配該由婕決定。"

  "她不想見你。"

  "讓她當面跟我說。"

  兩個一樣冷肅的男人對峙著,邵燁不忍視之為女兒的婕再受傷害,而所胤則不計一切代價的想奪回所愛。

  空氣中瞬間僵成一股凝重的氣氛,他們誰也不肯退讓,注視著對方。

  一道女聲劃破沉寂,"你走吧!這裡不歡迎你。"殷雲柔從屋裡走出來,站在丈夫身邊。

  "我不會放棄的。"

  "離開我家。"邵燁下了最後通牒。

  所胤從善如流地退後兩步,果不其然地,門又當面關上。他苦笑,除了殷家這些人,沒人敢請他吃閉門羹。

  所胤沿著屋子走,來到後院,二樓有間房裡有燈。

  手機響了。

  "總裁,您交代刊登的廣告,在今天晚報就會開始登出。"他的秘書說。

  "很好,連刊一個星期。"

  "是的。"秘書繼續說:"另外董事會星期三要開會。"

  還有兩天……所胤估量了一下,報出一組電話號碼,"叫易先生代表我出席。"

  "可是--"秘書有些錯愕,這種重要會議他向來會親自參加的,"易先生是……"

  "我弟弟,新任的副總裁。"

  "喔!命令何時發?"秘書臨危不亂的問。一個優秀的秘書就得擁有即使上頭丟下的是顆炸彈,都能愜意接好的特異功能。

  "馬上。"所胤平淡的說:"還有,待會順便幫我跟易先生說一下,要他即刻履行。"他們是兄弟,不是嗎?他當然要好好疼愛惟一的弟弟,並善加利用。

  收線後他索性關機,省得易存打電話來哇啦哇啦。他瞄一眼即將昏暗的天色,拉掉領帶、捲起袖子。

  他說過,絕、不、放、棄!

  ******

  她一直睡不安穩,夢裡是一片荒郊野外,淒涼而荒絕,只有讓風拂過的樹葉傳出蕭颯的聲響。突然,所有的樹葉全化成血盆大口,此起彼落地爭相詆毀、指責她的不是。

  "不!我不是這種人!我沒有出賣自己!"殷婕搖著頭,汗浸濕了發,她卻沉溺在週而復始的噩夢裡,無法自拔!

  "婕……"一聲聲低喚傳進她迷濛的夢境裡。"婕……"

  殷婕張開眼睛,眼前的是她愛之甚深、卻又害她極深的人哪!

  她猛地後退坐起,"你怎麼進來的?"

  她的驚惶深深刺痛他的眼,心被無名的手緊緊揪著,扯出難以言喻的痛!

  天!他錯得離譜!傷害了她,比凌遲自己更疼上千百倍!

  所胤憐惜的伸出手想撫摸她,卻被她一臉撇開,追問:"你怎麼進來的?"他的眼裡有太多柔情,她壓下視線,拒絕再沉溺在他詭譎的溫柔裡。

  他的襯衫有些凌亂,袖子甚至捲到肘部。

  大開的窗戶證實了她的猜測,"你竟然爬窗戶進來!"殷婕氣急敗壞的說:"這是私人民宅,我要告你!"

  "我不在乎。"他的聲音好溫柔好溫柔,"只要能見到你,我什麼都不在乎。"

  他這魔鬼!"怎麼?我沒自殺讓你很遺憾?或許你是來親眼見見我的狼狽?那我可以告訴你,我的口試砸了、名聲也一敗塗地,甚至長輩都為我心痛。"殷婕怨恨的瞪著他,咬牙說:"這一切都拜你所賜!"

  "尖銳不是你的風格。"他好心疼。

  "是嗎?如果我早看透你的詭計,或許不會落到今天這種地步!"

  "我以為你的論文以所家發展為題,也以為你跟易存早有前情,而這一連串的誤會讓我錯下決定。"

  殷婕有些訝異高高在上的他會輕易認錯,然而這並不能代表什麼,她冷笑,"哦?很高興你知道自己錯了。"她起身,卻被他拉住。

  她冷冷的瞪著他的手,"你再不放手我要喊人了,相信我姑丈不會樂意在這裡見到你的。"

  "我也相信。事實上,我已經挨過你爸爸的兩針石化劑了。"

  殷婕驚訝,視線匆匆溜過他的身體,繼之一想,他既然能爬上二樓就表示並無大恙,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她的表情全部納入他眼裡。她還是在乎他的!這份認知讓他欣喜,忐忑多日的心終於落下了。"婕,我真的很抱歉傷害了你,而且已經盡一切力量在做補償,你能原諒我嗎?"

  殷婕冷哼,"補償?你能讓我的口試過關、名聲恢復嗎?"

  所胤從口袋裡掏出成績表遞給她。

  殷婕睨了一下,過關了?怎麼可能?!"你怎麼辦到的?"

  所胤聳聳肩,"沒什麼,就是程序上的更正罷了,多虧游所長大力奔走。"

  他雖然沒說明白,但她知道以當日其他口試委員達跟游所長多年的交誼都不顧、非得拉她下來的情況來說,他肯定拿出為數不小的捐款。

  "在你的眼裡還有什麼是錢買不到的?用錢買來的文憑我不需要!"殷婕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有嚴重被詆毀的感覺!

  所胤一拉,殷婕落入他的懷裡,她掙扎著,卻怎樣也掙不脫他的懷抱。

  他溫柔的撫著她的背,輕輕低喃:"我全部的財產都買不了你。"她依然僵著身體,他輕歎一聲,"在我的成長歲月中不太有機會感受到'愛',顯然我對自己深愛的女人做了最愚蠢的事。請相信我無意再傷害你,只是選擇最方便的路來走。如果這讓你覺得再度受到傷害,我很遺憾。"

  殷婕閉上眼睛、捂著耳朵,不看不聽不想陷入他的情網裡!

  然而童年的影像卻清楚浮現在他腦海裡。娘娘對他的教育是嚴苛的,他那貌合神離的父母,想來也只把他當成繼承者看待。

  就因為這樣,他才不輕信愛情嗎?

  但她何辜?

  在碧湖畔他深情款款的訴說愛語,卻又輕易地讓易存在狂怒之下說的幾句話,就毀了信任。他的愛未免太過薄弱!

  殷婕還在天人交戰的時候,門外響起殷雲柔關切的聲音:"婕,你在和誰說話嗎?"

  "沒有。我在看電視!"她忙應,趕緊拉著所胤,小聲而急切的說:"快下去!不然姑丈饒不了你的!"

  所胤不動如山,"我不怕!"

  殷婕急死了!"姑丈受過特種訓練,你不是他的對手的!"

  "這是我該得的懲罰。"所胤輕輕的撫摸她的臉,"你在為我擔心嗎?"

  這神經病!殷婕快要跳腳了!"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風花雪月!"

  "婕?"邵燁的聲音響起。

  "姑丈!"殷婕趕緊摀住所胤的嘴,不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笨男人害死自己!"我……我在換衣服!"

  "看看新聞吧!"殷雲柔溫和的說。

  直到聽到姑姑、姑丈相偕下樓的聲音,殷婕才如釋重負地叮了口氣。

  所胤輕輕吻著她的手心,她抽回手搓著,徒勞地想要拂去他的氣息,無奈已經沁入身體裡,隨著血液流動來到心臟,觸動心中最柔軟的角落。

  "婕。"他輕喚。

  她緩緩抬頭,望入他深情的眸子裡。

  "讓我用一輩子的時間,償還過去一星期的錯誤。"

  多麼惑人的情語!

  殷婕掙扎著,再狠心拒絕下去,不但非自己所願,也傷害了他。本來就相愛的兩個人何苦折磨彼此?!

  可是……不甘心哪!這男人!爬個窗戶就想得到原諒?

  "姑姑要我看新聞!"她藉著打開電視來逃避回答。

  屏幕上出現一排跑馬字--婕嫁給我!

  她錯愕的盯著電視瞧。

  主播甜美的聲音說著:"你嚮往男友如何求婚呢?現在為您報道的是本世紀最浪漫的求婚--從今天晚報開始,全球各大報紙都出現了這則廣告,據瞭解,是所家航業暨雷爾發投顧公司的總裁,所胤先生向殷婕小姐求婚,這則頭版廣告將連續刊登一個星期。以下是本台的深入報道……"女主播接著提出八卦流言,並直指狗仔隊為當今社會亂源,主管機關要求媒體自律云云。

  殷婕愕然的轉頭,心裡滿滿的都是感動。公開登求婚廣告對內斂的地而言,是多難得的事!而他做到了。

  過去一個星期的委屈似乎得到平反。

  她眼底閃爍的淚光像晶亮的珍珠,珍貴而讓人不捨。

  "別哭!永遠都不要再哭了,我不許。"

  殷婕撲進他敞開的懷裡,兩人緊緊擁著,兩顆心也緊緊的相依在一起。

  許久……

  "你喜歡在哪裡結婚?西式婚禮還是中式婚禮?"

  殷婕擦擦眼淚,鼻音甚重的說:"我答應你的求婚了嗎?"

  嗄?

  殷婕拉起他的手來到窗戶邊,甜甜笑著說:"我原諒你了。你先回去吧,讓我姑丈看到不好。"所胤敏捷的腦子突然完全無法運轉,他皺著眉頭說:"你是什麼意思?"

  殷婕幫他把窗戶開到最大,還細心的拉著窗簾,甜滋滋的說:"晚安。"

  所胤的眉峰揪出好幾個結,她感動所以他走人?這是什麼情形?還來不及理清頭緒,殷婕踮著腳尖送上一記綿長的吻……

  他直到站在地面上才回過神來,而窗戶邊的那隻手在揮幾下之後--居然關、上、窗、戶!

  他得好好想想出了什麼岔子,劇本沒理由這樣寫下去……

  窗戶裡的殷婕望著他不解的背影,露出一絲微笑。

  男人哪!給起幾分顏色就狂妄了起來。要是都遂了他的意,將來怎麼會好好珍惜這段感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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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娃娃,媽媽給你靠!現代人流行晚婚,多的是四十歲才生孩子的,咱們不急,慢慢來。有時候嫁得不好不如不嫁,還是多觀望所家小子幾年再說。"樂樂樂努力鼓吹著。雖說女大當嫁,但能留幾年是幾年,等到女兒真要跟她成仇了再說。

  "樂樂,哪有人像你這樣教女兒的!"殷雲柔忍不住說:"婕有好歸宿總是好事呀!"

  樂樂樂睇她一眼,"你保證所家小子就是好歸宿?都知道你有私心的,要不是所家小子跟邵燁的感覺很像,你會幫他說話!"她知道這麼說好友有些毒,可任何想要慫恿她女兒嫁人的都欠罵。

  "媽!"殷婕抗議,"你幹嘛這樣說姑姑啦!"

  樂樂樂哇哇大叫:"你看!還沒嫁出去心就不再向著我這邊了!枉費我這麼疼你!"

  殷雲柔知道她視女兒如命的脾性,好聲好氣的說:"樂樂,公平點,我哪裡有私心了。"

  "哪沒有!要不是你們睜隻眼閉只眼讓所家小子偷渡進去,婕會原諒他嗎?婕不原諒他,就不會提到結婚的事了!"

  真番!殷雲柔為難的望著殷婕。

  殷婕憋氣,紅了眼眶,"媽,我不原諒所胤就不快樂,原來你不希望我快樂!"

  "哪裡有!"樂樂樂手忙腳亂的呵護著女兒,"媽媽當然捨不得你傷心,只是原諒就原諒,犯不著急著結婚吧!"

  一旁的所老夫人暗自算了算……四十歲生孩子?天哪,她還得活到破百歲才抱得到小玄孫,那怎麼行!

  她清清喉嚨,狀似無意的說:"管家,你還記不記得生下所胤那年我幾歲?"

  "少爺在夫人五十七歲那年出生的。"

  "時間過得真快!唉!還記得胤小時候長得挺惹人愛,可惜我年紀大了,要逗弄都逗弄不動了。"

  樂樂樂心裡一驚。等娃娃生孩子的時候她幾歲?天哪!超過五十七歲!一想到她可能抱不動小外孫她就急了!

  樂樂樂挨過去問:"所老夫人,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

  "唉,那可不!歲月不饒人哪,當初我連抱所胤一下手就酸了,更別說要跟孩子玩在一塊了。唉!"

  最後一聲歎息擊中樂樂樂的忐忑,"不然三十歲再生好了。"提早十年她應該抱得動小見比吧!"親家母--"

  "不敢當!"樂樂樂趕緊截斷,"所老夫人喊我樂樂就行了。"開玩笑,她還不想認這們親戚呢!所管家傾身在所老夫人耳邊說了一句話。只見所老夫人先是訝異,接著露出一絲讓樂樂樂頭皮發麻的微笑,然後好慈祥好慈祥的對婕說:"婕,身體感覺還好吧!會不會想吐?"

  剎那間,所有的視線都膠著在殷婕的肚子上。

  驚喜過後,樂樂樂呼天喊地的叫著:"所胤!你給我記著!"兵敗如山倒、兵敗如山倒哪!

  書房外的殷浩以一記凌厲眼刀射向所胤,"好小子,沒結婚之前你居然偷跑!"

  經過密集求婚廣告之後,殷婕依然沒有點頭的跡象,這個僵局讓所胤相當無奈,而在知道她懷孕之後,更不敢輕舉妄動,生怕動了胎氣,這才請來娘娘跟雙方的家長見個面,好商討出對策來。老薑夠辣,沒想到娘娘輕輕一句,就化阻力成助力。

  所易心中竊喜,卻不形於色的說:"比起爸爸的'初體驗'還晚了幾年。"殷浩在大學畢業那年,就跟樂樂樂有了第一次接觸。

  這聲"爸爸"聽來好刺耳!殷浩扯出危險的笑,"小子,我女兒還沒答應嫁給你呢!"

  邵燁邊啜著茶飲,邊淡淡的說:"這年頭未婚媽媽多的是,讓孩子姓殷也不錯。"

  易存在一旁答腔,"這樣好嗎?像我小時候就很自卑呢!"他好心地對著臉上一陣青白交錯的殷浩說:"伯父,既然你跟伯母不滿意我大哥……這樣吧!反正都是我們所家的孩子,我不介意當現成老爸的。"哼!誰叫大哥不先問過他就把他扔到副總裁的位子,害他忙得焦頭爛額!

  所胤涼涼的撥通手機,"從今天開始讓副總裁兼任所家航業總裁,直到我休完婚假才視情形做更動。"意即沒擺平婕之前,他不再為公事操心。他睨了眼臉色發白的易存,"你不必通知他,副總裁已經知道這項人事命令了。"

  "大哥--"易存哀嚎著。語鋒一轉,端著笑改口說:"伯父,既然你們對我大哥這麼不滿,還有什麼會比岳父欺負女婿來得天經地義呢?"

  殷浩心想也對,遂勾出奸笑,"小子,婚事就這麼決定了。"當一個惹丈母娘討厭的女婿--他未來的日子會過得很坎坷!換個角度想,跟樂樂同仇敵愾也算增進夫妻感情的好方法。

  他率先走進書房,其他人也跟著進來。

  打鐵趁熱!所管家一看到大夥兒全聚在一起了,趕緊拿出一式兩份的結婚證書交給所老夫人。"我已經在主婚人的位置簽名用印了,介紹人及證婚人就由婕的姑姑、姑丈權任可好?"

  殷雲柔望了走進書房的丈夫一眼,笑著說:"當然好呀。"

  樂樂樂眼巴巴的看著殷雲柔跟邵燁先後簽名,猶不死心的問:"娃娃,你真的要這樣不明不白的結婚?"

  殷婕越過人群望著所胤,他們的目光裡只有彼此,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至此,樂樂樂徹底死心。

  殷浩走到妻子身邊安慰,"女兒長大了,疼外孫也是一樣的。"

  唉!樂樂樂跟著丈夫簽下讓出女兒的契約,心裡除了濃濃不捨之外還有些釋然。想到女兒肚子裡正孕育著一個寶寶,心裡的難過也就減輕不少。

  只剩新人沒簽名了。所老夫人在管家的攙扶下起身,"我們到客廳聊聊,還得商量婚宴在哪裡舉行呢!你們有沒有什麼意見……"

  終於,所有的人都離開了。

  她會願意簽名嗎?所胤揣著心看著殷婕。

  這幾天吊他的心應該夠了吧!找他麻煩其實也折騰了自己,終究狠不下心哪!

  殷婕嫣然一笑,走到書桌前,簽下清秀的筆跡,然後將筆遞給他。

  所胤狂喜得牽著她的手,握她纖素的手簽出他豪邁的筆跡。

  殷婕望進他的黑瞳想起那條手絹……

  終於還是循著命定的軌跡,圓成一場美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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