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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萱】我的完美前妻 (全書完)

【丸萱】我的完美前妻 (全書完)

楔子

  曾經他有個孩子,醫生看了超音波的照片,告訴他那是一對雙胞胎;曾經他有個妻子,和他手牽手步上紅地毯。


  曾經他的妻子愛著他,她說雖然他不愛她,但是她可以把兩人的愛給填滿;如今他獨自品嘗孤寂,妻子兒女被他給逼離了。


  他從不曾見過妻子的淚水,就那一回,她落下一滴清淚,之後他們再也沒有機會見面,因為她只要他幸福。


  秋風吹過大學牆邊的枯葉,他的車子習慣性的駛往咖啡店。


  這間咖啡店曾有兩年的時間無預警的歇業過,看到玻璃門上掛著歇業的牌子,他聽見許多客人歎息的聲音。


  而在四年前,這家店重新開業了,許多客人都歡欣鼓舞,店家的生意完全沒因歇業了兩年而有變差的跡象,反而是愈來愈好。


  在這四年來,他每次回到這塊土地上,總會來這裡看一看,並喝杯咖啡,想碰碰運氣,看會不會好運到能喝到那口耳相傳的好滋味,可惜每回他來總是高朋滿座,一位難求,讓他扼腕。


  站在咖啡店前,牌子掛著「營業中」,他推門而入,店裡播放著輕鬆的音樂,店裡的咖啡香氣一如六年前一樣,不曾減淡過。


  店員一見有客人上門,人還未出現,聲音已劃破室內,「歡迎光臨!」


  走到習慣的位置──是從裡面數來第二個座位,這是他坐慣的桌椅。


  店員看見他,臉色霎時變白,接著是因憤恨而轉紅,過了好一會兒才讓自己壓下滿腔的情緒,拿著MENU走向這位客人。


  「一杯卡布。」他沒看MENU,倒是對著店員一笑。


  店員還是當初那位,只是經過六年的時間,讓她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女性。


  「請稍等。」店員冷著眼,沒了過去的熱絡。


  過了一會兒,咖啡送上桌,店員正要離開,他抓緊時間問道:「老闆還煮咖啡嗎?」


  「煮呀!當然煮,但是你喝不到。」店員的笑容很冷、很諷刺。


  他一怔,不懂為什麼自己會如此的不受歡迎──六年前,店員很熱情;六年的差異,怎會這麼大?


  「一點機會都沒有嗎?」


  「怎麼會有?機會這種東西一旦放掉了,你以為說要就會回來嗎?」


  是呀!機會這種東西……


  噹啷!玻璃門被推開,走進店裡的是一對年幼的雙胞胎,約莫四歲。


  「乾媽!」一男一女的稚嫩童音回蕩在店裡,軟香的身子不約而同撲向店員,「乾媽有沒有想我?」


  「有、有,很想,」店員的口氣雖顯敷衍,實則寵溺不已,「你們還不去後面洗手,再不快去,點心就要沒收囉!」


  「遵命!」一雙孩子一前一後跑到吧台後面,小小的個子在剎那間隱沒。


  他沒漏看男孩和女孩的容貌有著幾分相似,他更注意到男孩偷覷了他一眼,隨即耳根通紅的反應。


  如果他的孩子還在,是不是也跟他們一樣?


  藥房不賣後悔藥,而他心裡積最多的感慨就叫作後悔!


  想起曾是他的妻的女人,他的後悔更深、更深,如果時間能夠重來……可是時間不曾重來過!


[ 本帖最後由 貝瑞 於 2011-8-27 20:3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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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于子楓長得柔柔弱弱
,雖然不至於風一來就被吹走,但總能激起男人的保護欲;她有著一頭黑得發亮的長髮,從來不曾在人前放下來過,所以沒人知道這頭長髮有多長。

  她有一張鵝蛋臉
,有著咖啡色的眼瞳;以長相來說,她不特別漂亮,但卻有著溫和的笑容,連同她的性情都像溫水般讓人有種不可思議的感受──這杯溫水不特別冷、不特別熱,沒有人喜歡碰的溫水,偏偏不管是誰碰上,都覺得很潤喉。

  所以不管是同性,或是異性都很喜歡她,對她全無敵意。

  她只有高職學歷,念的是家政科,在這個私立大學林立,只要聯考各科不考個位數就能上大學的時代,不上大學的她雖不算特立獨行,卻也不算普通。


  在這個城市裡,她從十六歲就進到父母經營的咖啡店裡幫忙,二十歲時正式接手這間店,將位在知名大學旁小巷裡的小店經營得不算差,有著父母時代留下的固定客源。


  除了她和雙胞胎妹妹子宣,她還請了一名店小妹來幫忙打理。


  咖啡店的廚房是于子楓的工作地點,當她工作時,總愛將長髮包裹在頭巾裡;她習慣性的笑著將每一盤自手中孕育而出的食物,交到打工的小妹手裡,讓小妹端到客人的桌上,再由小妹轉述客人對她的感謝與對食物的讚美。


  她偶爾會到前面幫忙煮杯咖啡──她煮的咖啡是店裡的珍寶,卻未列在MENU上,因為只有在廚房不忙時,她才會一時興起的煮上一壺,有時是兩壺,端看當天的人潮。


  咖啡店裡有個故事她很喜歡,她只知道片段和最後,故事的過程是她靠著一杯香濃的咖啡向小妹交換得知的。


  小妹只小她兩歲,從上高中就在咖啡店裡打工,直到現在已經大四;說小妹是元老級店員也不為過,小妹在外場聽過許多故事,有悲傷、有難過;有快樂、有不悔,于子楓用一杯杯的咖啡交換聽到的每一個故事。


  而那個讓她很喜歡的故事,是關於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愛情──


  在咖啡店角落數來第二張桌子,是那男人和女人約會的固定位置,他們習慣點上一杯卡布奇諾、一杯焦糖瑪奇朵,兩人會坐一個下午,兩人的手會相握著。


  男人是社會人士,穿得很體面;女人是大學生,外表清純可人。


  他們交往的時間一共有四年,男人是在咖啡店裡向女人告白的,那時他捧著一束九十九朵的玫瑰花束,向她要求交往;女人白皙的臉龐酡紅得像個蘋果,她害羞的點了頭。


  而那一年,小妹剛上高二,到這間咖啡店打工進入第二年。


  情人節、耶誕節、紀念日,男人和女人的愛情如重力加速度的只增無減,咖啡店的常客都知道這對情人,他們旁若無人,大家都看得出來,男人深愛著女人。


  在第四年的西洋情人節,男人要咖啡店幫他放一首情歌,他在咖啡店裡向女人求婚。


  在場的人都見證了那一刻──當時那女人嬌羞的點了頭,接受男人所送的閃亮的鑽石戒指,那亮光一如他們的愛情。


  那時男人抱起了女人的腰,在店裡大喊,「我愛妳,一生一世,海枯石爛,天荒地老我都永不後悔!」


  于子楓在廚房裡都能聽見那男人興奮的聲音,那時的她,替他們煮了一次特製的情人餐,食物裡有著她滿滿的祝福。


  她更破例為那兩人煮了一大壺咖啡,那是她的大放送,讓在場所有人喝免費咖啡,更讓大家一起見證和祝福那兩人的愛情。


  六個月後的中國情人節,在炎炎的夏日裡,男人和女人的愛情吹過不合時節的寒流──他們的愛情,開始於咖啡店,也終結在咖啡店!


  當他們分手時,那男人幾乎要跪在地上哀求,但女人卻面無表情的狠心絕離。


  那天的客人不多,在場的人包括小妹,全都見證了那對男女愛情的開始與終結。


  那天她也煮了一壺咖啡,不是卡布奇諾,也不是焦糖瑪奇朵,而是愛爾蘭咖啡──是加了一點酒,還有一點的愁滋味。


  之後的兩年,男人和女人的愛情在咖啡店裡繼續糾纏──偶爾冷戰、偶爾開打,卻完全沒有甜蜜!


  店裡最常聽到的一句話就是,男人對女人說的──


  「我至今還愛著妳,永不後悔。」


  多專一、多癡情,就算換來女人的罵聲,但男人眼裡的真心誠意仍是打動了所有人,包括于子楓,卻打動不了那個女人的心。


  于子楓怎麼也不可能跟他們有所牽扯──她一直站在幕後,不見客、不見人,她和陌生人交談不到三句話就能從臉頰紅到耳根,所以她從不出現在外場,就算是在吧台,她也是低著頭煮她的咖啡。


  見過于子楓的客人通常都是很熟的熟客,沒有七老八十,年紀至少也足以當她的父母,他們是店裡的老客人,知道她害羞的個性,也知道這間咖啡店有這麼一個不為人知的幕後廚娘。


  她沒見過故事中的男主角,可是她對他的癡心感到很羨慕,她不斷鼓勵自己,等有一天鼓足勇氣時,她一定要見見那個男主角,替他加油打氣。


  提著裝滿蔬果的袋子從副手座下車,于子楓的鵝蛋臉染上紅潤的好氣色,這些東西對她而言是有些吃力,可是看到新鮮的蔬菜,她就覺得很滿足。


  「子楓,妳別全拿,拿不動我等下再帶下車。」于子宣坐在駕駛座,實在看不過子楓這種貪心的個性,硬是全部拿下車。


  「子宣,沒關係,我拿得動;妳去停車,我先進店裡。」


  于子宣還想說些什麼,卻見子楓已把車門關上往店裡走。


  聳聳肩,沒辦法,車子不能亂停,于子宣只能先找停車位,等回到店裡再去幫子楓進行洗腦。


  于子楓快走到門口,先是聽到店門打開的鈴鐺聲,正在想會不會是小妹好心幫她開門,一抬頭,卻見到一名漂亮女人奪門而出,那女人的美讓她不禁多看了一眼。


  才剛看完美女,下一瞬間她就被人給撞上了!


  「抱歉。」撞她的是個男人,聲音很有磁性。


  她還來不及回應,更來不及臉紅,男人已追上美女,與她在路邊拉扯。


  原來是情侶,看他們的模樣,肯定是吵架了,于子楓正想著,那名美女突然給了男人一記響亮的巴掌,看得她嚇了一跳,袋子全落在地上。


  男人摸摸臉上的紅印,眼神顯得很黯然。


  美女的罵聲停了下來,隱約的,于子楓聽見那名美女吐出的字句──


  「我跟你已經不可能了!」


  「失戀」這兩個字從于子楓腦中「登」的冒出,讓她不禁可憐起那個男人來。


  彎身把袋子撿起,于子楓走進店裡,幸好店內沒有客人,如果那男人再回到店裡,因為他的失戀,她可以煮壺咖啡來安慰他。


  「子楓姊,歡迎回來。」小妹見她進門,立刻上前幫忙提東西,一起走到吧台後面。


  此時,噹啷一聲。


  「歡迎光臨。」小妹往外一探頭,跟著又縮了回來,「石頭男到底幾時才要放棄啊?人家都不愛他了。」她的聲音小到只有于子楓聽得見。


  「他來了?」石頭男是小妹替那個癡情故事的男主角取的綽號,因為他就像石頭般的冥頑不靈,老是守著同一個女人而不肯罷手。


  「剛剛他追著女主角跑出去,妳沒看到嗎?」


  「哦!原來是他。」于子楓點點頭,狀似明瞭。


  「子楓姊,妳不用再累積勇氣就已經看到本尊了,高不高興?」小妹笑道。


  「高興。」她誠實的點頭,可惜她沒仔細看清他的五官容貌,「妳幫我把東西拿到廚房,我去煮一壺咖啡。」


  「煮給石頭男喔?有沒有我的分?」


  「看妳辛苦幫我把東西拿到廚房,當然有妳的分。」


  「感謝石頭男被甩!」小妹樂得手舞足蹈,誇張的抱著她猛親臉頰,一點大學生的模樣都沒有。


  「還不快拿進去。」


  「是!」


  小妹一轉身進到廚房,她立刻走到吧台深處,低著頭從櫥櫃裡拿出她專用的咖啡豆,專注的眼神落在水溫上,熟稔的把豆子加入機器裡,聽著機器將豆子磨成粉,再混入熱水中,咖啡香氣由淡轉濃,不一會兒已充斥了整間店。


  噹啷一聲,店門又被推開。


  「歡迎光……子宣姊。」小妹探出頭,看到是于子宣,臉上的笑容斂了斂,「妳不能停車停久一點嗎?」


  「我已經停夠久了。」于子宣不客氣的瞪了小妹一眼,「哇!煮咖啡呀?我也要一杯。」


  「厚!又有人要來跟我搶東西喝了。」小妹撇撇嘴。


  「我真的是太寵妳了!正常員工哪敢這樣跟老闆說話?」于子宣曲指敲了小妹光潔的額頭一下。


  「痛啦!」


  于子楓笑了笑,從架上取下咖啡杯,分別倒入三隻純白的杯子。「小妹,麻煩妳。」


  「沒問題,子楓姊要幫我看好我的咖啡喔!」小妹揮揮手,趕忙在咖啡正好喝時把東西送上桌。


  離開吧台,走到外場,小妹發現石頭男果然又在看著窗外。


  這是石頭男的習性之一,只要跟女主角吵上一架,一定會坐在店裡看著窗外,而這一看絕對會看很久。


  咖啡杯放在桌上的聲音驚動了男人,他轉過頭,露出困惑的眼神。「我沒加點。」


  「這杯是請你的,算你運氣好,碰到我們老闆今天心情不錯,才有這杯咖啡請你喝;不加糖、不加奶精,請就著原味品嚐。」


  「謝謝你們老闆。」男人點點頭,看著冒著白煙的咖啡,發現店裡不知何時已被咖啡的香氣給包圍,不禁苦澀的一笑,並舉杯啜飲。


  他的運氣或許像店員說的是好,這杯咖啡是他喝過的黑咖啡中最好喝的一杯,有著微酸、甘苦,和所有黑咖啡一樣;但是卻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悶意繚繞在他的心頭。


  這杯黑咖啡把他發怔的時間耗盡,喝到見底時,他的休息時間已過,得趕回公司;看著純白的咖啡杯,老闆的美意讓他頭一次沒再想起和她的過去。


  走到收銀台,他很乾脆的付了咖啡錢。


  「先生,找你七百八十元。」


  收下錢,他決定開口問問。「那杯咖啡叫什麼名字?」


  「老闆沒說,我也不曉得耶!」小妹笑了。


  「MENU上沒有嗎?」


  「沒有,所以我才說要運氣好才喝得到咩!有多少人都想碰上這種運氣,但是都碰不上,我算算,先生,你的運氣真的不是普通的好喔!我記得你至少喝過三次老闆煮的咖啡耶!」


  「三次?」


  「就是呀!連常客都不一定喝得到這麼多次呢!」她和子宣姊就不用說啦!每次煮咖啡幾乎都喝得到,常客是不能跟她們比的。


  「是嗎?我的運氣不是普通的好呀……」男人似笑非笑的喃語,「幫我謝謝你們老闆,順便告訴他,如果他肯把這項服務放到MENU上的話,肯定很多人都會開心的。」


  「我會的,謝謝光臨,歡迎下次再來。」


  而,關於慕雲非這個男人──


  他並不是個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長得也不算非常帥氣,更沒模特兒級的好身材;他有著一雙如淵似潭的眼睛,五官比一般人深邃,常有人看著他會覺得他的身上應有外國人的血統。


  平常的他戴著一副眼鏡,直到交女朋友時,女友不希望兩人的眼神交流有東西隔著,他便為了她而換上隱形眼鏡;久而久之,就只有他辦公室的人知道他戴眼鏡的斯文模樣。


  慕雲非任職於一間銀行擔任經理,就讀金融相關科系的他非常幸運,一畢業就有公司找上門;他花了四年時間從基層人員爬上經理職位,又花兩年的時間攻讀MBA,如今他剛滿三十歲,成為分行裡最被看好會調任到總公司的員工。


  有好幾次的調任機會都被他打回票,銀行同事不懂他的用意,只當他在這塊土地上還有著留戀;銀行裡的猜測四起,多半離不開紅粉知己,而他們也沒猜錯,他確實是為了女人而留守在這裡,縱然那女人已經成為別人的妻!


  揉揉發澀的雙眼,銀行人員分二批午休,一批是中午十一點,一批是下午一點,他因和人有約,事先請了一個小時的假以配合對方。


  「經理,要出去呀?」櫃檯的小姐揚聲問道,今天是星期三,到銀行辦事的人比較少。


  「嗯,晚點就回來了。」他走出銀行,來到停車場,找到他的黑色轎車,駛向需要十五分鐘車程的咖啡店。


  咖啡店就位在知名大學旁的巷弄,他繞了兩圈便找到停車位。


  「歡迎光臨!」


  這家店的店員聲音爽朗,一打開店門就能聽見店裡的音樂流淌,加上淡淡的咖啡香味在空氣中飄散,這些都是他喜歡這家店的原因。


  「兩杯都照舊嗎?」店員中規中矩的把MENU放在他的面前,因他是常客便多問了一句。


  「嗯,照舊,謝謝。」並未翻開MENU,他笑著對店員說道。


  店員很快的離去,他能聽見店員使用咖啡機的聲音。


  他喜歡這間咖啡店的原因其實有很多──像是這裡有一整面的牆存放著咖啡杯盤組,有些是客人帶來的,在店裡喝咖啡時會指定使用,有些則是店主的,客人一樣能挑選。


  這間店的吧台與一般的咖啡店不太一樣,通常吧台不會很高,可以讓老闆和客人交流;但這間的吧台則不然,煮咖啡的地方高得可以遮擋住一個人,靠近收銀和進出的地方又旋即矮下,跟據店員的說法,這是因為他們有個怕生的成員。


  他會喜歡這裡還有一個原因,這裡的氣氛讓他很放鬆,不管是客人之間,或是客人與店員之間的對談,都有一種淳樸的味道。


  在大都市里,這間店彷彿是塊不受污染的淨土。


  這間店對他而言有著很多的回憶,他在這裡告白他的初戀,他交第一任女友,他在這裡分手,他和分手的前女友在這裡……糾纏不清,外人看來大概就是如此。


  噹啷一聲。


  「歡迎光臨。」店員探出頭,笑著說道,又縮回吧台後面。


  走進店裡的是個美豔的女人,是他的初戀女友兼前女友,她長得很美,從大學時代就是如此;她原是個清純的大學生,在跟他交往的四年裡,她慢慢的改變了,變得如花似蝶,變得能讓男人為她而瘋狂的女人,然後她背著他腳踏兩條船!


  她剛坐下,店員立即端上兩杯咖啡,一杯是卡布奇諾,一杯是焦糖瑪奇朵。


  「我們不要再見面了,我們已經不可能了。」女子先開口,連椅子都還沒坐熱,殘忍的話語已從嘴裡吐出,「我不想讓我的丈夫誤會。」


  慕雲非露出苦澀的表情,低著頭,「妳知道,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妳過得好不好。」


  「很好,我一直都很好,如果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不要一直約我出來,我會過得更好。」女人的聲音有些尖銳。


  「欣雅,別這樣,就算分手,我希望我們還是朋友。」他說得很真誠,男女朋友分手後還做朋友,這並不容易,但他可以努力。


  「好,朋友,你想說什麼?就問我過得好不好嗎?朋友可以靠一通電話問候,你卻約我見面,這是什麼意思?」


  慕雲非微愣,她這是在指責他的放不下、他的死纏濫打嗎?他不是石頭,怎會聽不懂她話裡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訴妳,妳丈夫的公司有人在私下動作,想要打壓他,對方已從銀行這邊動手,請他小心。」


  「你說的話我會轉告我老公,我們以後別再見面了。」話說完,莊欣雅起身往門外走。


  等慕雲非反應過來,她已走出咖啡店,他只能衝出去,就在店門一開一關之際,他撞上了一個人,他只能連聲說「抱歉」,並追上莊欣雅。


  「欣雅,我們再談談!」抓到她的手臂,他試圖阻止她的離去。


  「談什麼?我們還能談什麼?談我嫁做別人的妻子,談我們的愛情嗎?別傻了,我們已經不可能了;就算你現在是銀行經理,我們還是不可能,你以為用銀行經理的頭銜就能跟我靠得更近嗎?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慕雲非無語,沉默了片刻,「我只希望妳過得好而已。」


  「慕雲非,你知不知道你一直維持單身,對我的壓力有多大嗎?你不結婚、不交女朋友,我老公會怎麼想?他知道我和你曾經有段過去,你曉不曉得你有可能會是害我婚姻破裂的原因?」


  「我只是關心妳,妳丈夫要是這麼善妒,妳就該跟他離婚,而不是卡在婚姻的牢籠裡。」


  「啪」的一聲,是巴掌聲!


  「我和你已經不可能了,我絕不會跟我老公離婚,絕不會!」她試著撫平自己太過激動的情緒,鮮紅的唇往上揚起,「想做朋友可以,等你結婚,發帖子給我,到時我一定會帶我老公出席。」


  莊欣雅揮開他的手,挺直背脊遠去。


  望著她離去的身影,他摸著自己發燙的臉頰,緩緩走回咖啡店,走回座位,坐下望著窗外,想起戀上莊欣雅的緣由──


  會戀上莊欣雅其實只是因為一面之緣,或是該說,只是背影深深吸引住他的目光。


  他已忘了那天是什麼事會開車行經大學,然後他看到一個老婆婆背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穿梭在大學生裡,似乎在打聽什麼。


  而他會被老婆婆給吸引住目光,是因一抹豔紅的身影,以及她那如瀑布般直洩而下的長髮。


  那抹紅豔的身影是人群中唯一一個願意幫助老婆婆的人。


  他還依稀記得,那名紅衣女子攙扶著老婆婆,幫老婆婆分擔重量,協助老婆婆緩緩走進大學校園,他還看見那名老婆婆直向紅衣女子點頭致謝。


  從頭到尾,他就只看到紅衣女子的背影,未曾見到她的長相。


  原本他並沒把此事放在心頭,卻在一周後看見同樣的火紅身影,而那身影也有著同樣的直髮,長度似乎比一周前短了些;若不是聽到她和身旁的友人提起曾去剪過頭髮,他不會懷疑那人就是他曾見過的紅衣女子。


  在他的打聽之下,幾乎可以確定那個幫助老婆婆的紅衣女子就是莊欣雅,同時她也是他心上的那抹紅。


  撲鼻而來的濃郁香氣讓慕雲非自回憶中抽離,回過神來,桌上已多了一組純白的咖啡杯,咖啡香氣正從杯中散發。


  「我沒加點。」他看向端著咖啡上桌的店員,有些困惑。


  「這杯是請你的,算你運氣好,碰到我們老闆今天心情不錯,才有這杯咖啡請你喝;不加糖、不加奶精,請就著原味品嚐。」


  「謝謝你們老闆。」他點點頭,低頭多看了瓷杯一眼,純白無瑕的杯子連一點歲月的痕跡都看不到──這杯子若不是新的,就是店主保養得好,於是他舉杯啜飲。


  這杯咖啡讓他有種說不出的憂愁繚繞心頭,一口、二口,他覺得這味道入喉後,先是感到微酸,然後是甘苦的感覺,同時有種讓人苦笑的滋味。


  注意到時間,他該回銀行了,走到收銀台掏出千元大鈔交給店員,店裡的咖啡香讓他不禁想起剛才的黑咖啡。


  「先生,找你七百八十元。」店員親切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


  收下錢他問:「那杯咖啡叫什麼名字?」


  「老闆沒說,我也不曉得耶!」店員笑了。


  「MENU上沒有嗎?」打從他第三次進到這間店後,他就沒再用過MENU了,因為店員只會問他,是不是卡布和焦糖瑪奇朵,不用說,他一直都是點這兩種飲品,MENU上的其它飲品他一直沒注意過。


  「沒有,所以我才說要運氣好才喝得到咩!有多少人都想碰上這種運氣,但是都碰不上,我算算,先生,你的運氣真的不是普通的好喔!我記得你至少喝過三次老闆煮的咖啡耶!」


  「三次?」他喝過三次嗎?為什麼他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就是呀!連常客都不一定喝得到這麼多次呢!」


  「是嗎?我的運氣不是普通的好呀……幫我謝謝你們老闆,順便告訴他,如果他肯把這項服務放到MENU上的話,肯定很多人都會開心的。」


  「我會的,謝謝光臨,歡迎下次再來。」


  因為車子停得較遠,他得走上一段路;在經過斑馬線時遇到紅燈,他停下腳步,不經意的被一張廣告單給吸引住目光,他匆匆的記下了位址與電話。


  等他下班時已是入夜,他朝著廣告單上的地址走去。


  張貼廣告的店面仍然亮著燈,他推開玻璃門走進店裡。


  「您好,請問有什麼是我能為您服務的?」櫃檯的漂亮小姐柔聲問道。


  「我想報名。」


  「好的,請到這邊來,要麻煩您替我填一下資料。」


  「以你們的經驗,多久可以找到物件結婚?」


  「不一定耶!這就要看先生的條件,和對方的意願,雖然我們是婚友社,但很多社員還是抱持著多認識、多比較的心態,畢竟大家都希望能挑到適合自己的物件嘛!」


  「最快的是多久?」他一邊問,手也沒閒著的填寫表格。


  「最快也要半年。」那對社員在認識半年後結婚,結婚一個月後就離婚了!只是這種話,她可不敢直說。


  「謝謝。」半年嗎?如果結婚是一種手段,是可以讓莊欣雅安心的手段,那麼他願意踏入婚姻的牢籠。


[ 本帖最後由 貝瑞 於 2011-8-27 20:0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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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入夏的氣溫從春天的清爽,正式走進夏季的悶熱,對長期在廚房工作的于子楓而言,這兩者並沒有太大差別,廚房是油煙、熱氣的世界,她外表柔弱,卻早已習慣了這種高溫。


  小妹一邊守在廚房門口,一邊緊盯著店門外的動靜,不是她要弄得草木皆兵,而是最近有人愈來愈囂張,再這樣下去,她隨時會打電話報警的。


  噹啷——


  「歡迎光臨。」小妹探出頭,順便把廚房推出來的餐點送上桌,雙眼不忘回到門外的世界;她身負重責大任,一點閃失都不行。


  「小妹,你怎麼今天精神緊繃成這樣?」點餐的老客人忍不住問道。


  「還不是有蒼蠅亂飛,而且還是基因改造過的蒼蠅,大隻又難纏。」


  「什麼?」客人一頭霧水,有聽沒有懂。


  「你慢用,等下有任何事都請不要大驚小怪,可以的話幫忙報警就好。」小妹對每位提問的客人都這麼說,就怕只告訴一個人,那人要是發愣忘了打電話,就會錯過時機了。


  噹啷——


  一名穿著體面的男性走進店內,下一瞬,小妹急如風的擋在他面前,不讓他前進一步。


  「這裡不歡迎你,你回去!」小妹雙手擦腰,顧不得店裡還有客人,聲音大得引來眾人關注。


  「不干你的事,我要找的人是子楓。」男人一手推開她,硬是要往前走。


  小妹被推開,又快步檔下他。「子楓姐不會見你,你的臉皮真的很厚,人家都明擺著拒絕你了,你能不能不要像蒼蠅一樣纏著人不放?」


  基因改造過的蒼蠅!眾人腦中立刻浮現乾脆小妹說過的話。原來指的就是他!


  「子楓是我的女朋友……」


  「呸!」小妹沒形象的朝他噴口水,「人家子楓姐根本沒答應當你的女朋友,是你一廂情願、死纏爛打!張先生,不要這麼沒品行不行?」


  「你!」男人舉起手,恨不得一掌打在她臉上,可手是抬起來了,卻一直沒揮下,因為有股力量拉住他,他轉向身後,看見一臉怒容的女人。


  「張家瑞!你要不要臉?你現在想動手打小妹,以後是不是要動手打子楓?像你這種男人還敢說要跟子楓交往,你、不、配!」于子宣忿忿的甩掉他的手,看著他一臉的狼狽樣。


  「我……」


  「小妹,報警,說我們這裡有瘋子來搗亂!」


  「沒問題!」小妹很合作的走進吧台,拿起電話,當著張家瑞的面要撥號。


  眼看情勢對他不利,他只能先收手,「我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的!」


  噹啷——店門被推開又關上,張家瑞離開了。


  暴風遠離,于子宣轉向小妹,怒火奔騰的大聲叫道:「去拿鹽巴!灑鹽!」


  「子宣姐,你還是進廚房去看一下子楓姐吧!」拿鹽巴事小,受驚嚇事大。


  一想到廚房裡的女人,于子宣的怒火頓時消掉一大半,趕忙走進廚房,果然看到僵在爐子前的于子楓一動也不動。


  「沒事了,那個臭男人被我趕走了。」拍拍子楓的手臂,于子宣將人拉到一旁坐下。


  子楓的驚嚇不是一兩天造成的,而主謀者是張家瑞,那她就算是幫兇。


  「子宣,抱歉讓你擔心了。」她怎麼這麼沒用,連個問題都搞不定。


  「我們是雙胞胎耶!說那什麼話,而且認真說起來,是我害你的,我當然要保護你的安全。」于子宣說的振振有詞。


  于子楓扯著難看的笑容,「和你無關啦!是我沒把話說清楚,才會……」


  「怎麼無關?當初是我擅自幫你報名婚友社,才會招惹來這種人!以為你柔弱好欺負,我偏要他知道,有我于子宣罩的人,沒那麼容易被他欺負去!」于子宣邊說邊折動手指關節,發出咯啦咯啦的聲響——她可是練過合氣道、空手道、柔道,再加上她對劍道也有一點認識,就不信沒辦法解決那只小強加蒼蠅的合體。


  于子楓笑看著于子宣憤恨的神情,覺得很好笑,心情自然也放鬆許多。


  當初于子宣出於好意,替她報名婚友社,主要是希望她能多交些朋友,不然以她害羞又怕生的個性,哪有可能認識什麼能結婚交往的物件?


  而子楓一天找不到歸屬,她就一天不能安心,交朋友是第一步,看的人愈多,交往就愈有機會。


  于子楓的害羞果然得到改善,就在她能看著對方說上兩三句話而不會害羞臉紅的時候,婚友社替她安排的物件張家瑞也出現了。


  張家瑞是規矩的上班族,穿著一向體面,談吐也很得體,可以說是上選的物件。


  于子楓也覺得他這個人不錯,希望能跟他成為朋友;但是張家瑞不同,他的腦中只想把人給拐上床,和他翩翩的外表完全背道而馳。


  第三次約會,于子楓就被他帶回家,還差點拉上床!


  要不是她逃得快,並且一邊逃,一邊打電話給于子宣,後果可能會不堪設想!


  幸好她把手機借給子楓,不然早就被張家瑞得逞了。


  于子宣一知道張家瑞是人面獸心的男人,便直接跟婚友社挑明張家瑞不適合,要婚友社再另外介紹其他物件。


  可是張家瑞不肯,他把死纏爛打的招數發揮的淋漓盡致,鬧來鬧去,又是跟蹤、又是硬逼,讓于子楓只要聽到他的聲音就會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幸好這種症狀就只針對張家瑞,在面對其他人時就不會,不然好不容易訓練出來的膽子就這麼縮回去,于子宣一定會把張家瑞揍到不成人形。


  「子宣,能不能不要再安排吃飯了?」于子楓苦笑著問。


  「是不是很煩?還是又有像張家瑞那種男人出現?」


  「不是啦!只是覺得浪費時間。」那些認識朋友的時間如果可以用來讓她開發新菜色,她覺得會更有意義。


  「哪會!你不是很嚮往石頭男那種專情的男人嗎?說不定就有這種男人會讓你碰上呀!」


  「可是……」于子楓抿著嘴,一想到又要跟陌生人見面,她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張家瑞確實是她恐懼的主因,子宣不知道她每次出門都得對著鏡子費多大心力,才鼓得起勇氣。


  「就當最後一次好不好?這次之後你要是真的不喜歡,我就不逼你,大不了我就從我家閃光的同事裡幫你挑囉!」于子宣摟著子楓的肩,俏皮笑道。


  「我又不急著嫁人。」于子楓笑著推推子宣,不反對最後一次的提議,心想只要撐過這一次,就沒問題了吧!


  慕雲非保持微笑看著眼前的相親對象,她低著頭,若不細看就不會發現她發紅的耳根;她的黑色頭髮盤成髮髻,用一支古銅色的髮簪妝點,若不是她低著頭,他也不會發現髮簪上刻著楓葉的圖案。


  真特別,他對髮簪沒研究,印象裡總是以花為圖,會以楓葉為主的髮簪,這是他第一次見到。


  婚友社的人替兩人做了簡略的介紹後,便將時間交給兩人彼此認識,退到一旁。


  「于小姐,請問你會下廚嗎?」透過婚友社,他認識了近十位異性,她們都有一個共通點——不會下廚,這似乎是現代女性的特徵。


  一聽到廚房工作,于子楓的頭頓時抬了起來,臉上還泛著亮光,「我算是廚師。」


  「為什麼說算是?」慕雲非沒漏看,她的粉頰酡紅,耳根發燙,但是雙眼有神,看得出來她對廚房工作很有興趣。


  「我在一間店裡負責煮飯的工作,因為廚房裡只有我一個人,所以算廚師吧!」說完她略感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廚師好像很偉大,可是她連那頂高帽都摸不著邊。


  「你已經是廚師了,不是算而已。」慕雲非被她的害羞打動,她沒莊欣雅美麗,可是她很純真,說話會看著對方的眼睛,雖然很快又害羞的低下頭。


  「謝謝。」


  見她還是很害羞,他揚揚眉,「于小姐,可以請問你的名字是哪兩個字嗎?」


  「子是子孫的子,楓帚楓葉的楓。」


  「你跟我朋友同名,我有個朋友也叫子風,但他是颱風的風。」


  慕雲非的用詞讓于子楓笑了笑,原來他有個名字和她一樣的朋友。「他的個性像颱風嗎?」小聲的問。


  「很像,跟颱風一樣多變,讓人措手不及。」他眨眨眼。


  「那該是龍捲風吧?」


  「的確,用龍捲風來形容還比較貼切。」慕雲非見她已經沒那麼害羞,也願意跟他聊上幾句,他這才切入主題,「于小姐怎麼會想透過婚友社相親?」


  「不是、不是,」一聽到相親,她急忙揮手,「是子宣,就是我妹妹,希望我多認識一些朋友,因為……很容易怕生,所以……」話沒說完,她又低下頭。


  「原來于小姐跟我的目標不同。」他不禁覺得有些可惜,她是他碰到第一個對廚房有興趣的女性;他也不是什麼大男人主義,只是想找個與莊欣雅不同類型的女性——莊欣雅不會下廚,這算是她唯一的缺點。


  「什麼?」


  「我是為了結婚而報名婚友社的,我希望能愈快結婚愈好,只要女方同意,我可以立刻著手結婚事宜。」


  「這麼急?是不是家裡逼婚的壓力很大呀?」她好奇的問。


  「不算是,我是孤兒,所以我一直希望可以有自己的家庭。」這是他的渴望,只是他最渴望成為妻子的女人已經捨他而去。


  「原來是這樣。」她理解的點點頭,「雖然不能成為你結婚的物件,可是我們可以做朋友。」


  「說的也對,我們可以做朋友。」他記得她是來交朋友的,異性朋友他不嫌多,但是她該是第一個對他無欲無求的女人,「我可以再約你出來嗎?」


  「可是我們只是朋友。」她有些困惑。


  「朋友也能約出來聊聊天呀!你的其他朋友不會跟你約出來聊天嗎?或者你的覺得我沒資格跟你交朋友?」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她抿抿嘴,「不會打擾你認識結婚物件嗎?」


  他恍然大悟的笑道:「不會。」原來她是擔心這種事。


  「那就好,我很怕打擾你的時間。」她拍拍胸口,安心許多。


  「如果我當初愛上的是你就好了。」他喃喃的說,眼前的女人是如此的善良,她的美是內心散發出來的單純,可惜他的心早已給了另一個女人。


  于子楓沒聽到他的喃喃自語,可是聽見他主動說要跟她做朋友,她的心跳得飛快,眉梢沾染愉悅,不自覺的抬頭對他揚笑,「謝謝你。」


  她的笑讓慕雲非一愣,「謝我什麼?」


  「謝謝你願意跟我做朋友,這是我最後一次參加這種飯局,沒想到能碰上你,真的很謝謝。」


  「那我也該謝謝你願意跟我做朋友囉?」


  「不、不是這樣,我……」


  「別謝了,朋友之間是不言謝的。」她的單純讓他不禁會心一笑。


  「謝謝。」她笑道。


  「你又說謝了。」他指正。


  她一怔,這次只笑不語。


  慕雲非的心情很久沒這麼好過,從和于子楓相識後,他的運氣彷彿扶搖直上——先是銀行總行主動要替他加薪升職,從掌理一間分行的經理升為掌理台中地區新成立的區域中心經理,擔任總經理之下,分行經理之上的主管級職務。


  再來是接到好友的喜帖,他串場當伴郎,和好友相聚總讓他開懷許多,拋開和莊欣雅之間的不愉快,那一段似乎已經過去,實則不然。


  他的三個好友都知道他和莊欣雅的過去,他們也知道莊欣雅捨他嫁作他人婦,更知道他和莊欣雅之間的牽扯不曾斷過。


  真要說他的罪名絕不是癡情,而是死纏爛打!


  陳子風實在搞不懂這個男人有必要這麼虐待自己嗎?愛情可來可去,他就不能看開一點嗎?尤其愛上的是莊欣雅。


  「你和她還是牽扯不清嗎?」陳子風知道他不愛提那個女人,可他還是得提,順便敲敲那顆食古不化的腦袋,看會不會有開竅的一天。


  「算吧!」慕雲非無法否認,也無法肯定,他很她很難清楚劃下界線。


  「說句你不愛聽的話,」林慶書將修長的右腿迭上左腿,「我不覺得莊欣雅值得你迷戀,就算她曾好到讓你無法放手,但是自從她腳踏兩船,而且最終還選擇了別人,她就不該跟你糾纏不清,縱然是你打電話約見面,她都該避免。」


  林慶書對女人有潔癖,無法接受劈腿、婚外情,更不能認同心裡有甲,嘴裡卻說愛著乙的女人,幸好他是老婆的初戀。


  「她不是那樣的女人,是我一廂情願。」這是他痛苦的根源。


  「我卻不這麼認為,就算是你一廂情願,但是沒有兩個巴掌是拍不響的,她心裡要不是有點期盼,你的電話她連接都不該接!」程宇成笑說著,眸中淨是不屑。


  程宇成和林慶書是不同,他在感情上沒有潔癖,他只針對莊欣雅,那女人並不如外表來的單純,但有人卻被愛情迷得團團轉,完全看不清事實,「你也是,快點把她的電話號碼刪除,最好是列入黑名單中,不接不打,你就能忘掉。」


  慕雲非苦澀的笑著,並未多說什麼——好友們說的他都懂,偏偏要看開一件事卻沒那麼容易。


  的確,她接電話赴約就是給他希望,卻又當著他的面要他去娶別的女人,那是她的殘忍!


  「這裡的咖啡不怎麼樣嘛!」陳子風皺著眉,「真不懂你怎麼會喜歡這裡?」


  慕雲非淡笑,「那是你運氣不好,真正的好咖啡是老闆有空閒時才會煮的。」


  「這位客人說的很對。」店員小妹端著他們加點的茶點上桌,「我們老闆不常煮咖啡,但是真要煮上一壺,包準你們回味無窮。」想著想著,小妹的口水又要流出來了。


  「上次請你轉告老闆的事,你沒轉達嗎?」慕雲非問道。


  「同樣的事有太多客人講過,可是老闆沒那個閒工夫。」小妹擺擺手,今天店裡很冷清,就來這四個客人,幸好客人都長得不凡,當作視力保養剛剛好,她沒飛上枝頭做鳳凰的妄想。


  「你們老闆還拿喬呀?」林慶書聽她這麼一說,還真想品嚐看看慕雲非說的好咖啡。


  「不拿喬,怎麼談得上是極品?」小妹笑道,「不過,」一想到子楓姐的咖啡,她忍不住咽咽口水,「為了我的嘴,我可以幫你們去跟老闆說說看,今天就你們一桌客人,說不定……嘿嘿。」


  「店員小姐,你笑的好詭異。」陳子風搖搖頭,感覺像是來到黑店。


  「誰笑的詭異!就你敢說我笑得詭異,等會兒就沒你的份!」


  「我也不稀罕。」陳子風是誰啊!他可是金融界龍頭創亞集團的少東,什麼極品咖啡沒喝過?哪會稀罕這裡的一杯。


  「就你這句話,我一定會拗到老闆煮咖啡的!」小妹勢在必得的走進吧台,打開通往廚房的門,看見于子楓正專注的看著手上新買的食譜,她連忙貼靠上前,撒嬌的模樣吸引了于子楓的注意。「子楓姐,今天客人少,能不能煮一壺咖啡?」


  于子楓揚起一抹溫熙的微笑,「好呀!」放下書,往外面走去,「今天要煮什麼咖啡好呢?」腦中開始盤算著櫥櫃裡的咖啡豆種類。「外面有幾位客人?」


  「四個,煮四杯分量就好。」


  「四杯?你不用嗎?」于子楓露出懷疑的目光。


  「要!我沒說不要,四杯是加上我的分,外面有個客人不喝咖啡。」哼!她是誰?她可是這家店的小妹,客人說過的話她全都記在心上,管他是真話還是假話。


  「好,就四杯。」站在機器前,彎身從櫥櫃取出咖啡豆,她左看右選,選到一包色澤不錯的豆子放進機器裡,將水加熱,聽著機器傳來的振動聲,像是在吟唱著屬於它的歌聲。


  不一會,小妹端上三杯純白咖啡杯,一一落在三人面前,獨獨陳子風沒有!


  「為什麼我沒有?」


  小妹只冷凝了他一眼,沒搭理,「這咖啡先純飲,不加糖,不加奶精;這壺是牛奶,純飲和加牛奶有不同的風味,至於糖加不加就看個人的習慣,慢慢喝才能喝的出味道。」


  「喂!」陳子風朝小妹叫了一聲,卻得不到回應,只能看著她走回吧台。


  其他三人舉杯同飲,輕啜一口,感覺微酸略甘,口舌潤了潤,至喉間才有回味的苦澀,而說苦說澀,但是又帶著甘與香,那濃厚的香氣從喉間竄出,讓人有股說不出的迷戀。


  「好喝。」林慶書先開口,這咖啡真的好喝。


  「真功夫。」程宇成接著說,黑咖啡最能見真章,慕雲非則是一句話也沒說,這杯咖啡和他上次純飲的不同,想必是換了豆子,他沒說是因為這杯又是另一種風味。


  「真的這麼好喝嗎?」陳子風見好友臉上的滿足和讚賞表情,當下傻了眼,「你們該不會是想騙我吧?」


  「誰有那個閒工夫?」程宇成凝睇他,「我可以明白老闆的咖啡為什麼會是極品,但是這種咖啡為什麼不放在MENU上讓人點?」他遙望著小妹。


  「為什麼要?就是不放在MENU上才會顯得珍貴,你天天吃得到鮑魚、魚翅,今天給你喝碗豬骨湯,你才會覺得豬骨湯好喝。」小妹這是現學現賣,她說的話是于子楓曾經說過的。


  「所以喝的到老闆煮的咖啡,運氣真的很好。」慕雲非呐呐的說。


  「你還記得呀?你的記性真好,而你們的運氣也真的不錯,不過都是托我的福喔!」


  「我沒喝到!」陳子風不悅的瞪著小妹。


  「誰教你運氣不好,這不干我的事。」小妹聳聳肩,她要快點躲到吧台後面喝她的咖啡。


  喝著咖啡,慕雲非突然想起記憶中的那抹紅——那個讓他感到苦澀的女人。


  一杯咖啡轉移了大家的注意焦點,慕雲非心想,他的運氣真的很好不是嗎?輕啜一口,他的思維飄遠,從那抹紅,飄到分離的那段時光,他想不透那樣清雅可人的心上人,怎會變成如今不饒人的模樣?


  想著莊欣雅,忍不住想起另一個和她兩極化的女人——那個單純想跟他交朋友的女人,她的笑容傳染給他,或許是那抹笑容替他喚來了這麼多的幸運。


  挑了一個放假的日子,他心血來潮打電話給于子楓,約在兩人第一次見面的那間店。


  若不是他常去的咖啡店今日店休,他還真想帶著于子楓一起去享受那溫馨的感覺。


  于子楓提早五分鐘在店裡等,手上翻閱著前幾天子宣替她張羅來的食譜,這都是子宣靠著人脈替她拿到的不外傳的記錄,她沒問子宣是怎麼弄到的——子宣跟她不同,子宣有了人脈後總會跟人脈有著更多的交流。


  慕雲非見到她低頭專注的模樣,對她的印象又加了一份——向來都是他等女人,從沒讓女人等過他;向來都是他邊看書邊等人,從沒女人邊看書邊等他。


  「于小姐。」他先開口喊人。


  于子楓抬起頭,合上書,「慕先生。」


  他們並不算熟,這是第一次約在外頭見面,要說約會也算是,約會的定義很廣,並不限於男女朋友。


  她對他已經沒第一次那麼害羞,但是看見他,她還是會臉紅,只是紅的沒那麼明顯。


  「在看什麼,這麼專心?」


  「食譜。」不外傳的東西她怎麼好說給別人知道,也不敢太過張揚。


  「這是你的興趣之一嗎?」


  「嗯,是興趣之一。」她不太擅長和陌生人說話,重複對方的話是應對的一種方法,不知是不是不再透過婚友社進行「認識朋友」的活動,她在跟陌生人對談上比以前要瑟縮了一些。


  「你比之前要……」他說不出她的怪異,好像他和她之間的距離不似之前來的近,「你讓我覺得我們更像初次見面。」


  「對不起。」她垂下頭,抿著嘴。


  她也不想這樣,可是她沒想到他會突然邀請她啊!


  該怎麼說呢?之前都是有預警的——婚友社有活動,最慢會在前一天通知;可他無預警的一通電話,讓她在沒有心理準備下就出門,她不好意思拒絕,只好趕鴨子上架。


  「我接受,有機會的話,下次讓我嚐嚐你的手藝可以嗎?」


  「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她喜歡人家談食物,不自覺會露出真誠的笑容。


  而她的笑容則是讓他看晃神了,直到身上的手機響起,他才回過神,「抱歉,我接個電話。」


  看著來電顯示,他有些怔忡——他不可能不接的,那個名字是他怎麼也抗拒不了的人!「我是慕雲非……你怎麼在哭?好,我知道,你別哭,我馬上過去,等我。」語氣淨是擔心和不捨。


  掛斷電話,他正想開口向她解釋,卻看見她了然的笑著——


  「有事就去忙吧!我沒關係。」


  「對不起,是我約你出來的。」


  她搖搖頭,「事情很重要就快去辦,我沒關係。」


  「謝謝,我下次再跟你約。」


  她點點頭,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不知為何,剛才他講電話的聲音讓她想起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她一時想不起,也沒再去多想。


  低下頭,她再次翻開食譜,細細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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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莊欣雅的一通電話讓他忙得焦頭爛額--她丈夫的公司被銀行團抽銀根,一來是公司本身營運有些問題,二來是有心人想吞購公司,對方在金融界有些實力,抽銀根是最直接又最有效的做法。
  
  聽見她的泣音,他慌了手腳,拋下一切就為了幫她這一回;他也見到她的丈夫,見到她投入那個男人的懷抱,他的身邊卻是空蕩蕩的。
  
  明明是在盛夏,他卻覺得很冷!
  
  他替兩人聯絡了幾個銀行界的熟人,低聲下氣是免不了,鞠躬哈腰也是一定要的,做完背後的工作,他還是挺著腰桿,把可以幫他們忙的人名和聯絡方式留下,再從那棟溫暖的房子裡離開。
  
  他捨棄車子,走在人行磚上;他咬著牙,暗罵自己為什麼不能下定決心把這些全都拋棄?
  
  他想結婚,是想讓莊欣雅安心;可是他管不住自己的愛戀,這怎麼行?
  
  遠遠的,于子楓看見慕雲非,她一開始只覺得那抹人影有些眼熟,並不太確定,直到往前走了幾步,才能肯定他的身份。
  
  猶豫了一下,她跨步向前,察覺到他臉上的冷然,不甚自然的朝他喊了微弱的一聲,「慕先生。」
  
  對方似乎沒聽到她的聲音,而且從她身邊擦身而過。
  
  她有些不放心,小跑步跟上他,這次喊得大聲了一些,「慕先生。」
  
  慕雲非停下腳步,回過頭,看到一張額上布著汗水的臉頰,掛著陽光似的笑容,那張臉讓他微愣。
  
  「慕先生,你剛剛做了很危險的事!」不知是不是有些氣喘吁吁,于子楓笑的有些勉強,可能是光跟上他就有些吃力,所以他一轉頭,她也忘了陌生,嘴裡脫口的全是關心。
  
  「我……」他困惑的望著她。
  
  「剛才行人號誌是紅燈,你還過馬路!要不是都沒車,你現在就已經進醫院了!」
  
  「我沒注意。」紅燈?他看向不遠處的交通號志正由紅轉綠,印證了她的話語。
  
  「你這樣不行,過馬路還想事情想得出神,這樣是很危險的。」
  
  他赫然注意到她眼中的關心,認真細看她的模樣,他想起了她是誰,可是她給他的感覺少掉了見面時的生澀,「于小姐?」
  
  于子楓一聽到他的稱呼,驀然漲紅臉--剛才她是太著急,才會忘記兩人並不算熟識。
  
  此時她的眼神遊移,不自覺的向後退了兩步,將手提的紙袋抱在懷中,拉開兩人的距離。
  
  「于小姐出來買東西嗎?」慕雲非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往後退的動作,正覺得她怎麼跟之前見到的感覺不太一樣時,她又恢復了怕生的神態,而且急著將兩人拉開距離,這讓他莫名興起了想逗她的興趣。
  
  小兔子,再加上她生動的表情和額上的汗水,不知情的人肯定會以為他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吧!
  
  「慕先生?」她是說錯了什麼嗎?怎麼能惹他笑出聲?
  
  「沒什麼,這附近沒有可以坐下來聊天的地方,不然我確實很想跟你聊一聊。」
  
  于子楓見他斂笑,也不再逼近,當下安心不少,「你不用工作嗎?」
  
  「我放假,所以早上才會約你出來喝茶。」他解釋道:「你呢?你不是在工作嗎?」
  
  「嗯,今天店休,」她頓了一頓,「所以早上才會跟你出來喝茶。」
  
  「你不像剛開始時那麼怕生了。」他凝視著她,感覺好像有些東西自她身上褪去。
  
  「不、不是,我、我……」她抿唇,抬眼看著他,「我只是擔心就……」
  
  他想起最初她叫住他的原因--她是因為擔心他,所以怕生什麼的情緒就能暫時丟在一旁;但現在意識到了,怕生的感覺自然又回來了,可是這之間還有些不一樣,像是她剛才俏皮的用他的話來回他一樣。
  
  「我是有些心情不好,沒想到讓你碰上了。」他一攤手。
  
  「我是不是不該叫你?」她有些怯生生的問。
  
  聞言,他忍不住又悶笑了,「我的意思是,幸好有你叫住我,我的心情現在好很多。」
  
  懷裡抱著紙袋的力道舒開了些,「那就好。」她再抬頭看看對街,像是有些煩憂。
  
  「怎麼了?你看到什麼?」
  
  「沒、沒有,是我妹妹,她在找我。」她看見子宣走出車子,看來她不該跑遠的,子宣沒見到她,一定會著急。
  
  「哦!那你快走吧!再見。」望著她倉惶過馬路的身影,他的眼神隨著她沒入車子裡而變得黯淡,直到那輛紅色轎車消失在遠處,他才想起自己忘了向于子楓道謝。
  
  撫著下巴,他突然想起看,他的思愁會這麼快就消失不見,于子楓的功勞似乎不小--她真的很能逗得他忘記煩憂。
  
  慕雲非很快就約于子楓進行第二次約會,也許是第一次的約會沒有好的結束,被一通電話給阻撓了,讓他對她懷有歉意;又或許是那天在路上的巧遇,他忘了向她道謝,所以才主動提起第二次的約會。
  
  這回他提前三天邀請她,而她欣然接受,並表示希望能約在植物園見。
  
  若不是她主動提出要在植物園碰面,他一定沒想過會有女人像學生般認為植物園是約會的好地方。
  
  于子楓提早起床準備餐點,當于子宣起床時,就看就她在廚房裡忙緊忙出的模樣,她打了個呵欠,坐在餐桌前一邊啃著土司麵包,一邊看著忙碌的背影。「子楓,今天店休,你在忙什麼?」
  
  「我跟慕先生約在植物園,上次我答應要煮東西請他,我想今天剛好有機會。」于子楓回過身,朝子宣笑了笑。
  
  「慕先生哦……你好像蠻喜歡他的。」于子宣看得出來,子楓談到那個人時嘴角上揚,連眼睛都彎成了下弦月。
  
  「才、才沒這回事!」于子楓匆忙將便當蓋上,「我們是朋友。」
  
  朋友,鬼才相信!
  
  于子宣揚揚眉,心底有了主意。
  
  于子楓和前次一樣,提早五分鐘來到約定地點,只是這一次慕雲非已在約定處等待了,他的出現讓她有些詫異,一再看表確認時間,還以為是自己遲到了。
  
  「你沒遲到。」慕雲非看出她的慌張,「讓女性等待對男性是一種恥辱。」
  
  「對、對不起。」她從沒想這麼多。
  
  「沒關係,這次沒讓你等,算是替我的男性尊嚴扳回一城。」他笑了笑,「走吧!我票買好了。」
  
  從踏進植物園區內,他看見她喜上眉梢,就像個認真求學的學生,總要多看幾眼這些綠油油的生物;他發現她可以完全不說話,就只浸淫在自己的世界,彷彿他不存在似的。
  
  真有女人不必言語就能透露出內在的美麗,她是第一個讓他如此相信的女人。
  
  「你喜歡植物?」
  
  「喜歡。」她笑如冬陽,溫暖迷人,臉頰帶著健康的紅潤,而非害羞的神態,「植物明明是活著卻不會動,可它們是真的生物,你不覺得很神奇嗎?」
  
  「是很神奇。」不只是植物,還有你--他凝望著她的笑容,她大概沒發現這是除了意外相遇那次外,她對他說過最長的句子。
  
  「植物裡有很多藥草可以入菜,很養生。」
  
  「原來你在乎的是如何把它們加進菜裡。」他佯裝恍然,「看不出來你很重視吃哦!是不是每個廚師都這樣?」
  
  她一聽,急忙揮手,「不是這樣的,我……」她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微啟的嘴一直吐不出好聽的詞句。
  
  「我懂,你是想說,能入菜對人的身體好,而這些植物也算是有了價值是嗎?」
  
  于子楓猛點頭,「對,就是這樣。」
  
  慕雲非看著她開朗的神色,心情也跟著大好;她就像是太陽般,隨時能帶給身邊的人愉悅,只要她的一抹笑,就能傳染給別人。
  
  這樣的女人就像稀世珍寶般,值得被人呵護在手心裡。
  
  「我……」慕雲非原想再說些什麼,但手機鈴聲讓他把話吞回肚子裡,「我接個電話。」
  
  「我是慕雲非,是,你先別激動……我和朋友在外面,對,你不認識的……我知道了,電話裡說不清楚,我們見面再談。」慕雲非看著掛斷的手機,眼神閃過一絲痛楚--電話是莊欣雅打來的,不外乎是找他幫忙她丈夫度過這次難關;而他就是拒絕不了,只要一聽到她的聲音,他就是無法丟下她不管。
  
  「有事就去忙吧!不用陪我。」于子楓擺擺手。
  
  「對不起,我沒想到難得的休假……」慕雲非還想多說什麼,卻是什麼都說不出口。
  
  「我懂,在外面工作要看人臉色嘛!」于子楓直覺認為是他工作上的事,「這個是我答應要給你的,是我煮的菜,可以當午餐。」把一隻提袋往前遞。
  
  慕雲非瞠目的望著她--他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她竟放在心上。
  
  見他的模樣似乎不太喜歡,于子楓拎著提袋的手瑟縮了一下,「如果你公司有訂便當,這個還是算了。」
  
  「不,沒有,謝謝你。」連忙奪過她手上的提袋,被她的細心和體貼完全的感動住。
  
  「你路上小心。」目送他的離去,于子楓轉身要繼續和翠綠的生物共度剩餘的假日時光,卻突然被一張冷峻、陰森的面孔嚇得往後退了兩步。
  
  是張家瑞。
  
  她的心暫態漏跳了好幾拍,額上滑下恐懼的汗珠。
  
  他一進、她一退,她完全不懂他怎會在這裡?
  
  張家瑞盯著眼前嬌弱的女子--她是他相親過最滿意的女人,她安靜、沉穩,不多話的個性和臉紅的性子都讓他感到悸動,所以他不顧一切想要把她拐上床,要她成為他的人,這樣她的心自然會跟著他。
  
  可是她居然在這裡跟別的男人約會?不可原諒!
  
  若不是他一直在她家門口守株待兔,他哪可能會發現這個女人竟敢背著他胡來!
  
  于子楓的休假日一直以來都是一般人的上班時間,是以植物園的遊客並不多,就只是小貓兩、三隻,誰也沒多餘的心思來發現這邊的異狀。
  
  她終究是女人,當張家瑞加快腳步靠近她時,她根本來不及退縮,就已被他逼近。
  
  只差一步……就差一步,他只要將手伸出就能抓住她!
  
  「你居然背著我跟別的男人胡來!」張家瑞露出陰沉的眼神,在他眼中,于子楓就等於是他的所有物。
  
  于子楓的腦中仍然記得他曾對他做過的事,包括那天的恐懼與他的貼近,她嚇得猛搖頭。
  
  雖然腦中警訊不斷,但她卻無能為力,嚇軟的腳就這麼定在原地。
  
  「你這個賤女人!」
  
  「張家瑞!我報警了,你再不離子楓遠一點,我一定告你恐嚇加侮辱!」于子宣飛快衝到子楓面前,一腳踹開張家瑞,讓于子楓和他之間保持距離。
  
  「你!」張家瑞被于子宣這一踹,踉蹌的退了好幾步--他雖是大男人,終是不敵一個練過很多功夫的女人。
  
  「我怎麼樣?要告我傷害嗎?請,我是有錄音的,是你先辱駡子楓,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還有,你像變態一樣跟蹤子楓,這些就能讓你丟掉現在的工作!」
  
  張家瑞憤恨的怒視著這個突然跑出來的程咬金,卻對擺平她感到無能為力,只能轉身離去。
  
  「謝謝你,子宣。」于子楓心有餘悸的直拍胸口。
  
  「要不是我及時出現,你現在已被張家瑞給帶走了!那個慕先生呢?他在搞什麼?不是跟你約出來,卻沒負起保護女孩子的責任?」
  
  「他有事,先走了。」于子楓試圖安撫子宣的怒氣。
  
  「哦!」于子宣輕吐單音,她沒告訴子楓自己也在跟蹤她,所以當然也看到那位慕先生,也知道慕先生先行離開,而她之所以這麼做就只是想知道子楓和慕先生之間有沒有可能。
  
  在看到慕先生真面目的刹那,于子宣差點叫出聲來--她是跑過外場的,所以曾經看過石頭男的模樣,而那位慕先生毫無疑問的就是石頭男!
  
  該怎麼辦?于子宣突然猶豫了,她要不要跟跟子楓說慕先生就是石頭男?
  
  張家瑞的行徑越來越囂張,店裡、家裡,幾乎要讓他鬧得人盡皆知,他三句不離于子楓是他的人,彷彿要鬧得大家都知道他的瘋狂。
  
  幸好店裡的客人不當一回事,一來是鮮少有人見過于子楓,二來則是見過于子楓的人都知道,她絕不可能做出那麼大膽的事。
  
  至於那個張家瑞,光是看他的雙眼就可得知,他的目光透露出他的異常!
  
  咖啡店的小妹天天準備好棍棒,想把張家瑞打個全壘打,最好打到他失憶,這樣他就不會來店裡鬧;只是小妹還是學生,不可能天天守著于子楓--她不在的時候就得靠于子宣,于子宣也是店老闆,這種澳客她自有辦法。
  
  店裡鬧不夠,張家瑞不知從哪裡得知於家家裡的電話,於是他每天打、每天撥;有時有說話、有時是無聲電話;而他說的話語不外乎「你不能嫁給別人,你是我的!」這類的癡人說夢。
  
  于子宣乾脆把電話線給拔了,不聽、不接總可以吧!
  
  而一個人要瘋是不會這樣就甘休的,張家瑞發現電話沒人接,開始用寄信的方式來騷擾于家兩姐妹--從情書變成恐嚇信!
  
  于子宣不放心,還到警局備了案,連同電話錄音一起送到警察局。
  
  家裡不安全、店裡不安全,于子宣把子楓保護得密不通風,就怕一個閃神會讓張家瑞有機可乘。
  
  張家瑞的手段則是愈來愈難猜,除了巡邏員會定時出現外,他們別無他法。
  
  于子楓剛從中藥店走出來,手上提著養氣保肝的藥材,準備今晚嘗試入菜;于子宣要她在店裡等,她心想只是要到旁邊的書店拿本子宣替她訂購的書籍,應該不為過,何況街上人來人往,張家瑞就算想做什麼也做不了才對。
  
  踏出中藥店,她興沖沖往書店走去,在準備踏進書店時,一隻手突然從她身後將她緊緊圈住,頓時一股噁心的戰慄感湧上心頭,她想回頭卻轉不過身!
  
  「子楓,我終於見到你了。」張家瑞貼在她耳邊輕聲呢喃。
  
  她不知該怎麼辦,張家瑞緊貼著她,她想喊人求救,可聲音到了喉嚨,卻被張家瑞先聲奪人--
  
  「老婆,我好想你,我只是出差一個月沒回來,又不是沒電話,你怎麼就不肯轉過來看看我?」他的聲音之大,讓附近的行人、書店的店員和客人全聽的一清二楚。
  
  路人們交頭接耳,以為是夫妻在鬧彆扭;再加上張家瑞親暱的舉動,沒有人會懷疑他們之間的關係是否不正常。
  
  張家瑞將她扳過來,一張陰驚的臉上充滿了欲念,裂開的嘴畫起一道大大的笑。
  
  「我……我……放開……」她極力掙扎著,卻無法脫離他的懷抱。
  
  「子楓,我們是情人,我打的電話你應該要接的,怎麼我打電話都沒人接?」
  
  于子楓倉惶的看著他背對的光亮,那裡人來人往,可大家卻是恍若未見她的無助!
  
  「子楓,你知不知道你什麼都不說,我會很受傷?」張家瑞將她拉開,深情款款的凝視著她。
  
  「我跟你……不熟。」她努力的從牙縫中迸出合適的字眼。
  
  張家瑞聽到她說的話,眼神立刻變得兇狠而銳利,但只是一瞬間,又變回了柔情的眼波,「不熟沒關係,很快我們就會熟了是不是?等你成為我的,我們就會很熟很熟了。」
  
  「讓我走……」她的心跳加快,因為他的力道愈來愈強,他的眼神充斥著濃濃的情欲,她知道他會做什麼事,就像那天他想做的事一樣。
  
  「絕不!」
  
  「不要靠近我!」她頭一次放聲尖叫,她努力掙扎,在他雙手的鉗制下,她用腳踹他,卻撲空;她甩開他的手,卻是徒勞無功,她只能不停的叫、不停的扭動,讓他的鉗制愈來愈鬆。
  
  「救命!不要靠過來!」
  
  就在她幾近絕望之時,一抹背光的黑影突然籠罩住她眼前的光線,她只看見那人舉起拳頭往張家瑞的身上重擊!
  
  張家瑞痛得放開手,她得以脫困,下一秒,她將人影看清,也同時被那抹人影拉到他的身後。
  
  「他奶奶的!」張家瑞轉過身與黑影對峙,他目露凶光,彷彿要把對方給吞噬。
  
  「你沒事吧?」慕雲非出聲問道,雙眼卻沒離開眼前那個齜牙咧嘴的男人。
  
  慕雲非沒想到自己一時的衝動,竟然會救到認識的人,這台中還真小。
  
  「沒事……」撫著仍平靜不了的胸口,「慕先生,我們快離開吧!」
  
  慕雲非點點頭,緩緩往後退,目光仍停在張家瑞身上,就怕一轉身會被他突襲。
  
  「于子楓,你逃不了的!你是我的女人,我不會讓你這麼輕易就將我擺脫的!」
  
  「她不是你的女人。」慕雲非皺著眉,停下腳步凝視著眼前瘋狂的男人。
  
  「她是!只要她一天不嫁人,我就有辦法讓她變成我的人,你等著瞧吧!」張家瑞笑得十分邪淫,「于子楓是我的,就算是你也搶不走!她是我的!」
  
  慕雲非瞇起眼,將身後的于子楓一拉,摟進懷中,「你錯了,于子楓是我的未婚妻,過一陣子我們就要結婚了,你不知道嗎?」
  
  「哼!別想騙我,你跟她才見過四次面,我全都知道,而且你根本就不喜歡她,你有另一個喜歡的女人!」
  
  張家瑞的話讓慕雲非感到很心驚——張家瑞連他和于子楓見面的次數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連他和莊欣雅的事也都知道得很透徹,他可以肯定這個男人非常危險!
  
  「你不相信嗎?」慕雲非故作輕鬆道:「好呀!等我們印好喜貼就寄給你一份,到時請你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你就知道是不是在騙你了。」
  
  于子楓看向慕雲非,雖然知道他是刻意的,但是她不敢想像張家瑞知道這是幌子後會做出什麼事!
  
  「我們要走了,不送。」慕雲非揚手,看著張家瑞憤恨的眼神,看著他惡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後轉身離開。
  
  于子楓低頭看向摟著自己腰際的手,意識到慕雲非的手溫,她的臉頰微熱,別開臉卻沒推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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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小而隆重的婚禮在慕雲非的安排下,順利的完成。
  
  于子楓直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成了慕雲非的妻子!
  
  此刻她就在他住的公寓,腳邊放著兩只行李箱,這是她自己收拾的行李;婚宴過後他就把她送到這裡,準備他們的新生活,而這一切,她一點真實感也沒有。
  
  回想起那天慕雲非救了她之後,帶她到附近的飲料店休息,還借她電話打給子宣,要子宣過來接她。
  
  慕雲非看著她,從腳到頭,再看看她的雙手,果然看到泛紅的手腕;他的眸光一凜,她白皙的手腕被張家瑞握得發紅!
  
  一抹不捨的神采漾開,他伸手抓住她的掌心,拉到面前想確定她的手腕有沒破皮、受傷。
  
  「謝謝。」她垂著頭,剛才的經歷讓她餘悸猶存。
  
  「不客氣,我們互不相欠了。」他衝著她一笑。
  
  此時她低著頭,並未看到,卻在聽聞他的說法,「咦?」小臉微抬,困惑的看著他,不懂他話中的含義。
  
  「不懂嗎?之前你不也在路上叫住我,還把失神的我叫回來,那次我還忘了向你道謝呢!」他煞有其事的說道。
  
  「不、不,那次我只是叫住你,沒有……那麼……」
  
  「那次不算嗎?那……就當是我吃了你做的好吃便當,給你的謝禮吧!」
  
  「是我要謝謝你啊……怎麼……」一個便當換一次救命之恩,她占的便宜會不會太多了?她這樣會良心不安的。
  
  「好吧!那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對吧?」他問。
  
  她猛點頭,對,這個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你知道古代是怎麼報答救命之恩的嗎?」他再問。
  
  她的眉心微攏——她不看古裝劇,她的世界就是廚房,她的快樂則是花草,還有咖啡,那些在電視裡舞刀弄劍的電視劇從來不曾被她留意過。
  
  「不知道。」她回答得很老實。
  
  「以身相許。」他笑道:「好吧!就這麼決定了,你跟我結婚。」
  
  「可是……」
  
  「我剛才已經誇下海口,你就委屈一點,嫁給我吧!還是,你喜歡被那個男人那樣的糾纏?」他佯裝不懂她剛才的驚惶,故意這麼問。
  
  于子楓猛搖頭——任誰都不會喜歡的!
  
  「或者你有喜歡的人,是可以跟你結婚的?」
  
  她再搖頭,她接觸的人不少,但是要說和她適齡能結婚的,除了婚友社安排的相親物件,完全沒有!
  
  「我們做夫妻好不好?」他凝望著她的幽黑眼瞳,「我想要一個家庭,有妻子、有孩子;我可以給你家庭的溫暖、夫妻的和諧;我不會打老婆,我只會疼老婆;但是我沒辦法愛你,這是我唯一無法給你的東西。」
  
  「因為你有喜歡的人。」她理解的點頭,張家瑞的話是有根據的,就像他能掌握她的行蹤一樣,「你有喜歡的人,應該跟她結婚。」
  
  慕雲非搖頭——她說的是最簡單的道理,可是他不能!「她嫁人了,如果我不結婚,她會無法安心;我想我也該結婚了,有家庭後,我可以不再想她。」
  
  「這樣會心痛。」她很認真的看著他。
  
  他點了頭,並不否認——因為這是事實。「你知道嗎?愛情有一種形式,就叫放手。」
  
  他努力說得瀟灑,看到她流露出憐憫的表情,覺得自己一定很狼狽,便別開臉,換了一個話題,「剛才那傢伙是怎麼回事?」
  
  提起張家瑞,她微微瑟縮,「是相親認識的人,他……」慢慢的把張家瑞的事一一托出,毫不保留,只把自己被拉去他家差點失身的事輕描淡寫帶過。
  
  張家瑞的神情已經足夠讓人知道他的不正常,而她只是倒楣被他看上。
  
  慕雲非愈聽臉色愈沉,他很慶倖自己沒跟張家瑞一樣變得瘋癲,他心想,自己該控制住那分感情,以免像張家瑞一樣,讓莊欣雅留下恐懼的印象。
  
  他很心疼眼前這個柔弱又受到驚嚇的女子,碰到這樣的事,她還是努力讓自己接觸陌生人,他真不知該說她是嬌柔,還是堅強?
  
  「你不覺得我們結婚正好嗎?」他笑問:「只要你能體諒我沒辦法愛你。」
  
  「真的可以嗎?」她反問,對於他愛不愛她這件事,似乎覺得不是那麼重要。
  
  「當然可以,我會好好待你的。」
  
  「好,我們結婚。」
  
  就這麼一句話,她下嫁給他。
  
  婚宴宴席只有三桌,雙方的親友都不多;而他也告訴她,會把那個掛在心上的舊愛一起邀請入席,他會告訴她是因尊重她,而她也沒有理由拒絕。
  
  她看見了他的舊愛,那是個很美的女人,她的丈夫很英俊瀟灑,看得出來他們很相愛;她瞭解慕雲非的用意——他要讓那個女人安心,才會讓她出席。
  
  和一般的喜宴不同,于子楓不需要一直更衣,從頭到尾就只有一套簡單的服裝;說是喜宴,更像是一般的親友聚會。
  
  他說他沒有家人,從小是在育幼院長大的,所以出席的幾位都是他在育幼院裡的朋友。
  
  另外還有他很要好的大學同學,他不時提醒她要面帶微笑;這個場面她再不習慣,也很快撐了過來。
  
  張家瑞有沒有到場她並不知道,她只知在宴席上沒見到他;但是慕雲非告訴她,張家瑞肯定知道——他既然有辦法掌握住他們兩人的動靜,沒道理這麼大的事會不曉得。
  
  慕雲非住在精華區的公寓,這裡離他上班的銀行很近;他的公寓是三房兩廳的格局,在確定迎娶她後,他把臥房的衣櫃清出一半,留給她放衣服,他想過女人的衣服肯定不少,若是她的衣服放不下,客房還有一個空的衣櫥。
  
  結果她卻讓他失望了——她的行李少到讓他壓根不相信,就只有兩個大行李箱!
  
  在她發怔時,他已帶著她和她的行李走到房間;打開行李箱一看,他簡直是哭笑不得——只因一箱是她寶貝的食譜,另一箱才是衣服。
  
  他勞心費力清出來的衣櫥,她用不到一半;結婚前她就一直在說她的衣服不多,如今看來還真是不多。
  
  和一般女人相比,她該算是異類吧!
  
  和衣櫃相較之下,她倒是佔據他書房書櫃的大半空間,全是她的食譜和花草叢書,當書本上架後,她的笑容讓他十分難忘——那是一種滿足的神采,她的滿足全用在不同的地方!
  
  他帶她進到廚房,她的直覺就是他肯定從沒開夥。
  
  「我不會煮。」他很老實,所以他都靠外食,這也是她為什麼可以用一個便當換到他出手相救,再換到一場婚姻關係的理由。
  
  「只吃外食,營養會不均衡。」碰到廚房的事,她的眼中閃爍著耀眼的光輝,一邊翻看櫃子裡有什麼東西,一邊想著明天早上的早餐菜色。
  
  「所以我娶了會煮飯的老婆。」
  
  聽他這麼說,她立刻滿臉通紅,無話反駁,被他一把拉入懷中。
  
  慕雲非輕輕磨蹭著她的肌膚,帶著陽剛的男性氛圍包裹著她的羞怯;他的雙手摟著她的腰,頭靠在她的肩頸處,他倆從未如此親密,就連接吻都不曾有過。
  
  于子楓被他一拉,轉過身與他四目相交。
  
  他看著她的眼神是迷離、是溫柔,還有情欲;于子楓都幾歲了,她怎會不懂男人眼中的情欲代表的意思。
  
  不曾和男人有過如此貼近的接觸,扣除張家瑞帶給她的恐懼經驗,慕雲非讓她感到很無措,心跳也不斷的加速,就像是她對他有著一種渴求!
  
  她的臉更紅了,她怎會有這種感覺?
  
  慕雲非輕吻她的額頭,他看出她的膽怯,但他們已是夫妻,他怎容得了她再膽怯下去?
  
  他不是要個廚娘,而是妻子;他或許無法愛上她,但是她是他的妻,不管是名分或實質,他都會讓她成為他真正的妻。
  
  從鼻尖相磨,他吻上她的唇瓣,覺得她的唇柔嫩而甜美,甜得像是當季水果,讓人欲罷不能。
  
  這一吻吻得愈來愈深,吻得他不能自已,幾乎忘了他們還在廚房。
  
  離開她的唇,她有些恍惚,就像在夢裡般的不太真切。他將她打橫抱起,走進臥房,或許時間還早,但是今夜不用說,肯定是他們的新婚夜。
  
  一個月的新婚期,他們沒去度蜜月,于子楓覺得太花錢,又碰上慕雲非銀行業務正忙,無法說請假就請假,蜜月就此打住。
  
  她的體貼讓慕雲非更加確信自己要用一輩子來疼惜這個女人,他給不了她一顆心,但他可以給她一輩子的溫情。
  
  于子楓的新婚甜蜜感染了于子宣和小妹,對於于子楓的結婚物件,小妹並不知情,而于子宣也刻意不提,于子楓更是沒有特別介紹。
  
  小妹擔任咖啡店店員這麼久,也知道人有一定的隱私需要尊重,她見子楓姐和子宣姐都不開口,她也沒主動詢問;只要知道子楓姐過得快樂,她也覺得沒什麼。
  
  礙於咖啡店的營業時間,于子楓總會比慕雲非慢一、二個鐘頭下班;慕雲非對於妻子的工作從沒多問,他知道她是廚師,想當然耳在用餐時間肯定走不開。
  
  他替子楓辦了一支手機——在聽到她沒有帶手機的習慣時,他差點以為妻子是從古代穿越時空而來的!
  
  于子楓連忙解釋,是因她和子宣長時間在一起,便覺得沒有帶手機的必要,而需要時子宣也會把手機借給她;至于子宣的手機,則是跟朋友聯絡用的。
  
  「你的大學同學都不會想聯絡你,或跟你出去玩嗎?」
  
  「我沒念大學,我不是念書的料。」她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她一念完高職就自願在父母自營的咖啡店幫忙。
  
  「不覺得可惜嗎?」
  
  「不會呀!跟到時候被踢出校門相比,我覺得現在就很滿足了。」和他相處的時間愈長,她和他能說的話就愈來愈多,短短的時間裡,他給她的熟悉感已能和子宣、小妹相比。
  
  只除了有時她看著他,還是會臉紅之外。
  
  勾著她如瀑布般的黑色長髮,她不常把長髮放下,那超過臀部的長髮讓他想起了莊欣雅——只有她的那頭長髮和莊欣雅有著相似之處。
  
  「沒剪過嗎?」
  
  「會定期修剪分岔,我從高職畢業後就沒剪過了。」
  
  「為什麼不剪?」
  
  「一開始是沒時間剪,後來爸媽過世,就想留頭髮祈福,我知道這個理由很好笑。」她記得子宣聽到時有點傻眼,還說她的腦子肯定是燒壞了——留頭髮哪有祈福效果?
  
  「不會,心意最重要。」她的髮絲很細、很柔,但又堅韌無比,就像她的人一樣,換了環境亦能慢慢適應。
  
  她不似外表那般柔弱,她也有她的強硬作風——
  
  他們大約三天會上一次超市採買家庭用品,她喜歡拿著廣告單比價,看看哪邊有便宜的東西,他們就會跑一趟。
  
  當他說不用特意比價時,她會板起臉孔告訴他,若是看輕一塊錢,那可是會被一塊錢報復的。
  
  她很喜歡看鍋具,但是不會看到就買,她醉心於鍋具的推陳出新,可不會喜新厭舊;他想替她購買新鍋具,她總會阻止他,直說能用就好。
  
  她分明怕生得很,可在結帳時又會強扯著微笑,滿臉通紅,用顫抖的手拿出錢包付錢。
  
  剛開始他覺得看著她害怕的模樣很有趣,之後發現她是真心畏懼,便會主動請店員刷卡結帳,而每次他拿出信用卡,她都像是如釋重負般的鬆了一口氣似的。
  
  就為她那不起眼的鬆口氣的小動作,他會刻意放慢拿信用卡的舉動;而她也不會特別去哀求他,而是努力的與生根的怕生、害羞個性搏鬥。
  
  然後他就會投降在她這可愛的毅力之下。
  
  他在書房裡工作,把手上的文件歸檔,揉揉雙眼,牆上的鐘繞過九點,桌上的枸杞茶已經轉冷,往常于子楓會在這之前沖入新茶,保持它的溫度與口感,今日妻子突然的粗心讓他微愣。
  
  正想離開書房,卻看見站在書房另一角的妻子直挺挺的站著,好像受過標準的禮儀訓練般,手中捧著書,木頭地板上也堆放了幾本攤開的書籍;她專注的神情落在書裡的文字,她的世界彷彿就此停止,外面的世事全都不在她的管理範圍。
  
  他曾翻閱過她的食譜,很多本都老舊得像是報廢的書報,若不是有心人細細的將破損一一黏好,就算被拿去當廢物回收也不為過。
  
  她的寶貝裡有好幾本是手寫稿,就像是祖傳的秘笈般,每回她捧在手中,總是帶著愛戀的目光,就像是她的心頭肉似的。
  
  除此之外,大部分的食譜都跟一般市面上的食譜無異。
  
  「要開發新菜色嗎?」從她身後摟住她的纖腰,果然打亂了她的思緒——慕雲非很喜歡她被突來的碰觸而驚擾的模樣,以及她在瞬間變得通紅的臉頰。
  
  「嗯。」她應了一聲,對於他的親密行為,她還是不太習慣。
  
  「會是我明天的便當菜嗎?」從娶了她之後,他和外食幾乎絕緣了。
  
  「明天不行,冰箱的菜不夠,後天好不好?」
  
  「好。」俯身要吻上她甜美的朱唇,卻被突來的門鈴聲給驚擾,讓他只能飲恨放棄。
  
  「我去開門。」從他的懷抱掙脫,她把食譜往他的懷裡一塞,頂著一片紅霞的臉蛋匆忙離開書房。
  
  他看看懷中的食譜,再看看地板上的書籍,彎身替她一一拾起,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于子楓打開大門,對上一雙不解的眼眸,她不自覺的退了一步。
  
  那雙漂亮的眼睛從疑惑轉染上怒潮——漂亮的眼睛有個很美的主人,那人的容顏豔麗、身材姣好,是那種看一眼就很難忘的女人。
  
  而這個豔麗的女子她曾在自己的婚宴上看過,是慕雲非的舊愛!
  
  「我找雲非。」莊欣雅是知道這個有著鵝蛋臉的女人是誰的,在婚宴那天,她已將這個女人的模樣深深烙印在腦中。
  
  慕雲非還真是聽話,她要他娶妻,他就立刻變出一個妻子娶進門;可現在,乍看到他的妻子,莊欣雅又覺得心裡很不暢快。
  
  「請進。」于子楓請她進入屋內,看見慕雲非從書房走到客廳,「雲非,你的客人。」
  
  乍見到莊欣雅的身影,慕雲非是高興居多,但他不能不顧于子楓,所以對著妻子淺笑後,才朝莊欣雅比了個手勢,請她隨意坐。
  
  「我去泡茶。」于子楓很識趣,轉身離開,將客廳留給兩人。
  
  莊欣雅注視著慕雲非,他的氣色和以前相比好了很多,顯得容光煥發、憂愁不再;他的眸光灼灼,彷彿回到了他們初識的那個時候。
  
  她收回留在他身上的目光,今日她是有事要求他——想起家裡的丈夫,她的心一緊,再覷了一眼慕雲非,想起他的妻子,她猛然抬起頭,正好對上他熾熱的眼神。
  
  「我希望你能再幫我一次。」她知道只要她開口,他一定不會拒絕。
  
  「又出事了?」慕雲非的眼神閃過一絲苦澀。
  
  「他……我們查出來是誰在背後搞鬼了——彌彥的叔叔一直都跟銀行合作掛鉤,這次要是銀行再不肯讓我們借貸,我們就真的完了!」她哽咽的哀求。
  
  慕雲非心一緊,他向來都知道她會為了她的丈夫來求他,但知道與聽到卻是完全不同一件事!「我不知道我還能幫什麼忙?當初我把能介紹給你們的人脈全都介紹了。」
  
  「還有陳子風呀!他是創亞金融的少東,只要他跟他們旗下的銀行說一聲讓我們周轉,就能幫我們度過這次的難關。」她充滿希冀的望著他,企圖從他眼中看出一絲的憐憫和動容。
  
  慕雲非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莊欣雅不知道的是,他的那群兄弟壓根不贊同他和她再有所牽扯,要是他去拜託陳子風,得到的回答一定是不肯!
  
  「雲非,我現在能求的就只有你,能幫我的也只有你了!」
  
  「我……」
  
  「雲非,我知道之前是我對不起你,但是你能不能看在我們過去的情分上再幫我這一回?就這一回,我求你!」
  
  于子楓端著茶水走出來,看到客廳裡的一男一女讓她竟有些恍神——他們面對面坐著,一個在哀求,一個則是陷入痛苦中,這情景讓她有種熟悉感,卻又說不出是哪裡熟悉。
  
  她將杯子放在桌上,替兩人倒滿茶。
  
  纖細的直覺告訴她,此刻她最好不要太介入,就當一回旁觀者,於是她坐在另一個沙發椅上,靜默不語。
  
  「不是我不幫,而是陳子風不會幫。」
  
  「你們是好朋友,只要你開口,他不會不幫!」莊欣雅很肯定的說。
  
  「他不希望我們再有牽扯!」慕雲非的一句話當下判了莊欣雅死刑!
  
  莊欣雅牙一咬,怨怒的瞪著眼前的水杯,「這一次,就這一次,你再幫這一次後,我們就再也不相往來!」
  
  慕雲非聞言,身子一震——只為她發狠的話語!
  
  她再狠、再抗拒,也從來不曾說過不相往來的狠話;她就為了丈夫的事業,可以這麼狠心的切斷兩人的關係嗎?
  
  知道慕雲非的掙扎,于子楓的心頭微擰——他的痛苦就只有瞬間表現在臉上,但還是被她捕捉到。
  
  而他愁容滿面的模樣讓于子楓感到很不捨!
  
  眼神在那兩人間徘徊著,如同這一室突來的沉默,于子楓突然輕聲歎息,並幽幽的開口,「雲非為難的話,我去說說看吧!」
  
  四隻眼睛驀然移到她身上,于子楓不禁失笑,他們的眼神驚愕,好像看到什麼怪異的情景似的,她說的話會很難理解嗎?
  
  「你和陳子風也認識嗎?」莊欣雅有些激動的問。
  
  于子楓偏頭想著,「在婚宴上有打過招呼。」
  
  其實她對陳子風的印象頗深,因為那人真的像颱風一樣,所到之處非留下痕跡不可,先是嚷嚷著他和她的名字音同,又嚷著要紀念這一刻,還給了她好多張名片,直嚷著她生的孩子只要到他旗下的銀行開戶,他絕對會先存進一個大紅包給她的孩子……這些要忘記還真難。
  
  「我認識他的時間比你久,我和雲非認識幾年,就認識他幾年,他從不隨便跟不熟的人見面,就算是我也得透過雲非才能見到他。」莊欣雅像是刻意透露她和慕雲非匪淺的交情。
  
  「小楓,你怕生。」慕雲非很感謝于子楓的心意,但是他記得她怕生。
  
  「他不一樣,沒關係;而且這樣,你也不會為難。」
  
  在于子楓的堅持下,慕雲非攔不住她——她一旦固執起來,可是誰都無法動搖的!
  
  陳子風感到很詫異,他沒想到會接到于子楓的電話!
  
  他是有發名片給她,還留了自己的私人手機號碼給她,也不知她是真沒看到,還是跟他客氣,總之她是透過公司找到他的。
  
  而他也很想知道這對夫妻婚後過得如何,所以在一聽到她想見他時,立刻二話不說的直奔台中。
  
  「子楓姐,咖啡給這個男人喝,太浪費了!」小妹端著咖啡上桌,卻遲遲不肯把托盤上該給陳子風的那杯咖啡送上。
  
  若不是子楓姐早已煮好咖啡,若不是她見不得咖啡被浪費,又若不是她壓根就不知道這杯咖啡是子楓姐特地煮給陳子風喝的,她一定會拿來喂自己渴望喝咖啡的胃——
  
  「小妹……」于子楓有些哭笑不得。
  
  「我是客人耶!」陳子風大聲嚷嚷著,他真沒料到這個店員小姐竟然記仇記得這麼深。
  
  「小妹,他是我的客人。」于子楓拉拉小妹的衣擺。
  
  小妹瞪了陳子風一眼,這才將杯子放在桌上,卻刻意不推到他面前,而是擺在于子楓手邊,然後轉身離去。
  
  于子楓真不曉得陳子風是哪裡得罪了小妹,趕緊把咖啡推到陳子風面前,並向他致歉。
  
  「沒關係,是我第一次來時不識貨,不知道老闆煮的咖啡有多好喝而惹到她,結果大家都有咖啡可喝,我卻一杯都沒有!」想到當時大夥意猶未盡的讚賞神色,他就忍不住垮下臉。
  
  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臉上不禁流露出讚歎的光芒,忍不住一口飲盡。
  
  看到他的表情,她忍不住笑了。「下次要來之前先說一聲,再忙老闆都會替你煮一杯的。」
  
  「真的嗎?」
  
  「還是現在就想再喝一杯呢?」提到她感興趣的事,再加上是在她熟悉的地方,加上小妹和他鬥嘴的事,讓她對陳子風的陌生感頓時下降許多;再加上他是特地前來赴約,她很想讓他滿足口腹之欲。
  
  「另一杯就先欠著,我們談正事吧!」陳子風雖然很想再多品嚐不同口味的咖啡,卻沒忘記他來此的目的,便凝望著她,「我知道你為什麼會找我,但我覺得你好傻,這樣不值得。」
  
  于子楓淡笑,「雲非很為難,他不可能不幫她的。」
  
  「你知不知道莊欣雅是那傢伙的舊愛?你知不知道莊欣雅貪求富貴榮華,甚至看不起慕雲非?這樣你還要幫嗎?」
  
  「要,因為雲非想幫她。」為了慕雲非,只要是他希望的事,她都會幫。
  
  「你可不可以別這麼傻?只要莊欣雅知道從慕雲非身上再也挖不到什麼好處,她就會自動消失,就不會再出現;你這樣子……」他歎口氣,對上于子楓那張淨素的臉上溫煦的笑靨,他還真說不出難聽、決絕的話語。
  
  「我知道,但雲非想幫,我就會幫。」
  
  「慕雲非上輩子一定是燒了很多好香,居然能認識像你這麼一個好女人。」陳子風看著于子楓,心裡是又羨、又妒。
  
  她聽了笑而不語,她知道陳子風會幫這個忙的。
  
  「就這一次,我不當第二次的呆子和傻子,我也不會讓你和雲非當的,知不知道?」他故意惡聲的警告她。
  
  于子楓輕笑點頭——他和慕雲非果然是很好的朋友。
  
  「還有,我會警告莊欣雅,要是她敢破壞或是介入你們的婚姻,我不會放過她的;你也別客氣,若真有事,就來告訴我,我一定替你把那女人給處理掉的!」
  
  見他一副嫉惡如仇的模樣,于子楓忍不住笑出聲,在彌漫著咖啡香氣的店裡,她笑得非常開懷。
  
  「笑什麼?我是關心耶!」陳子風嘟噥著。
  
  想到兩人聊了這麼久,相信他也口渴了,「我再去煮杯咖啡給你喝,好好的謝謝你。」起身離座。
  
  「你要煮咖啡?」陳子風的詫異全都寫在臉上。
  
  「子楓姐,我也要。」小妹聞聲而來,搖晃著雙手想要讓于子楓注意,否則漏了她的一杯,她會捶心肝的。
  
  「不會忘記你的。」于子楓推開吧台擋門,走進吧台後面。
  
  陳子風拉住小妹,「她、她怎麼就直接走進去了?」
  
  「她是老闆呀!怎麼不能直接走進去?」小妹用怪異的眼神看著他,好像他問了什麼蠢問題似的。
  
  「老闆?」
  
  「就是老闆,還是煮出你不屑喝的咖啡的那個老闆。」
  
  陳子風聞言不禁呆坐在原地許久——他敢肯定慕雲非一定、保證不知道自己娶了個寶回家!
  
  如果他們過得幸福美滿的話,那他以後再告訴慕雲非也不算遲。
  
  只是慕雲非若是不懂得珍惜這段姻緣——他相信慕雲非斷然不會發現自己迷戀的咖啡竟會與于子楓有著特別的關係,畢竟以慕雲非的個性,一個進不了他的心裡的女人到底在哪工作也變得不重要,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多話?
  
  就讓慕雲非自己去發現這個秘密,豈不是更有趣嗎?這是陳子風個人的一點不良心思。


[ 本帖最後由 貝瑞 於 2011-8-27 20:2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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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莊欣雅的出現彷彿是一場鬧劇,來得快,去得也快。
  
  所有的問題似乎就此消失,不知是陳子風的警告有了效果,或是莊欣雅的丈夫事業問題獲得解決,不需要再求助於慕雲非,總之莊欣雅沒再找上門來。
  
  而自從于子楓主動替他向陳子風開口請求幫助後,慕雲非對她又多了一分感激。
  
  兩人時常窩在書房裡,一人工作,一人看食譜,兩人不需要語言,只要對看一眼,就能知道對方心中的想法。
  
  慕雲非偶爾會從公事中抽離,偷偷望著凝眸的妻子,發現浸淫在書中世界的她,柔美得讓人心震。
  
  于子楓怕生的性格在他的刻意改造下,已經能不紅著臉和陌生人對看幾眼,或是說上幾句話,當然前提是一定要有熟識的人在她身邊。
  
  沒有了煩心的事來騷擾他,加上于子楓精心設計的便當也幫上忙,他的氣色好了許多,臉上的笑容更是只增不減,銀行裡很多同事都發現到經理的改變,長時間下來臆測愈來愈多,終於有人忍不住開口詢問——
  
  「經理,你最近心情很好喔!是不是有什麼好事?」被推派出來當敢死隊的頭號先鋒是銀行專員小張,他硬著頭皮攔下走進茶水間的慕雲非。
  
  不是慕雲非不好相處,也不是他有鐵血手腕或是開不得玩笑,只因他大學畢業前就被銀行招攬,又在短時間內爬到區域中心主管的位置,稱謂雖一樣是經理,但比起分行經理的頭銜還要高上一階,讓人很難不敬佩他。
  
  再加上若不是他婉拒,實際上他是可以調到總行,且能直接擔任副總經理的位置,所以很多人都在私下猜測他的後臺是不是很硬?
  
  就是因為這些因素,讓大家只敢跟他保持著一段安全距離;而慕雲非也不是個會主動示好的人,以致造成大家對他想接近又不敢太靠近的矛盾心理。
  
  慕雲非一怔,旋即一笑,「算是吧!」
  
  「可以問問是什麼事嗎?」小張保持笑容,心裡的好奇蟲讓他忘了自己是敢死隊先鋒,也忘了慕雲非可不是個好說話的人。
  
  「也沒什麼,只是體會到為什麼前人會說『有錢沒錢,娶個老婆好過年』的道理。」啜了一口保溫杯裡的咖啡,他露出幸福的笑容。
  
  于子楓知道他愛喝咖啡,不知從哪裡帶回濾泡式的咖啡包,她認真的教他如何用濾泡式咖啡包泡出他想喝的咖啡。
  
  這東西比即溶咖啡麻煩,但味道卻比即溶咖啡好。
  
  她也用咖啡豆煮過一壺香醇的咖啡,那個味道竟讓他產生了一種熟悉感,似乎是帶著令人懷念的感覺,好像在很久以前他曾喝過。
  
  只是他記不太清楚,也就沒多想。
  
  于子楓和咖啡的相處時間似乎不短,他曾陪她去咖啡豆專賣店裡挑選咖啡豆,當時她的眼神就如同碰到鍋具般,閃閃發亮,每顆放在她掌心的豆子都被她好生呵斥著,看著她,他竟覺得那些豆子很礙眼……
  
  那突來的想法讓他只覺得好笑,卻又不能不說--她正一點一點的滲入他心裡的每一處,每一個角落;她的每一個微笑都可以讓他溫暖很久。
  
  「經理,你娶老婆了嗎?」小張誇張的大叫。
  
  「嗯,我不能娶老婆嗎?」怎麼小張的表情好像是看到怪物一樣?
  
  「不。不是啦!經理,你娶老婆怎麼沒發喜帖?是幾時娶的?怎麼這麼神秘?」小張完全忘了之前對慕雲非還有些忌憚,這會兒對他已娶妻這件事反而在意起來--想想這前不是有人在傳,說慕雲非之所以不肯回總行是為了紅顏知己,如今他結婚了,新娘該不會就是那個紅顏知己吧?
  
  到底美人長得如何決是讓人感到好奇,小張只想知道是什麼樣的女子能讓經理如此愛戀。
  
  「我們只有請自家親友,並未特別發喜帖;我和她結婚已有半年,因為她的父母都已過世,對於結婚的事便不想太過鋪張,不能說是神秘啦!」小張的用詞讓他感到哭笑不得,原來他這樣叫作神秘--他只是對自己的事不特別喜歡提起罷了。
  
  「話不能這麼說嘛!大家都很好奇,像經理這麼優秀的人,會娶什麼樣的女子,肯定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不簡單嗎?要說于子楓不簡單,其實她很簡單--她的人就是這樣的純然,矯情彷彿不存在她的世界,她的感情表達很直接,她不會討厭卻說喜歡,她的人和她做的食物一樣,都讓人心暖。
  
  可說于子楓簡單,似乎又不是那麼簡單--她的學歷不高,但是她靠自學,認識很多植物藥草,該如何入菜,什麼配什麼會有毒性,或是對身體不好,她都了若指掌,讓他不得不佩服。
  
  「經理,夫人美嗎?」小張好奇的問。
  
  「你是指心,還是指外表?」慕雲非好笑的反問。「這個……」小張苦惱的抓抓頭髮,「就是直接的感覺,不分心或外表。」
  
  「她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這話他最中肯的答案,她和莊欣雅或許是兩種類型的人,但是在他眼裡,于子楓是個比莊欣雅更美的女人。
  
  「這不讓人愈來愈好奇了,有沒有機會可以見見經理夫人?」
  
  慕雲非看著小張,想起于子楓的害羞;這未嘗不是個機會,讓她再練練膽量,多跟人接觸接觸。「我打個電話問我妻子,她若有空的話,今晚我請客,算是補請大家。」
  
  「謝謝經理!」
  
  望著歡喜轉身離去的小張,慕雲非掏出手機,撥電話給于子楓。
  
  正巧她今天店裡休息,子宣跑去約會,她閒來沒事在家試做新菜色,接到慕雲非的電話,她心底多少有些緊張,卻還是一口應允。
  
  晚上七點半,于子楓搭著公車抵達慕雲非告訴她的燒烤店。
  
  她剛走到店門口,慕雲非已在那裡等著她,一見到她走來,他往前跨了幾步,摟住她的腰際。
  
  這個親密的小動作讓于子楓霎時臉色轉紅,低著頭,稍稍推了推慕雲非,「這是路邊。」
  
  她的怕生是比以前好一點,但再好也沒好到可以在路上讓眾人看著摟摟抱抱,要做這種事,她的心臟要再強一點才行。
  
  慕雲非不肯鬆手,壓低嗓音,靠在她耳邊說:「沒關係,你臉上沒寫名字,他們又不認識你。」
  
  于子楓瞪了他一眼,可她惱怒的模樣完全沒有恐嚇的作用。慕雲非不但沒鬆手,還摟著她走進店裡。
  
  大夥遠遠就看到慕雲非摟著一個女人,當他們走近,眾人看清了于子楓的模樣,忍不住驚呼起來--于子楓柔弱的模樣和他們心中認定的「紅顏」,完全吻合,難怪經理不肯調回總行,在場的行員們全都在心中嘀咕,于子楓不是特別美,她有的是氣質與非常溫煦的笑靨。
  
  在慕雲非的訓練下,于子楓一見到陌生人會先露出一抹笑靨,果然笑容一出,在場的眾人無不牽動嘴角和眼睛,受她感染的勾出深淺不一的愉悅。
  
  「大家好,我是于子楓,是雲非的太太。」
  
  「夫人好。」大家異口同聲的喊道。
  
  她的一個微笑便已收服了眾人的心。
  
  夫人?她轉過臉,茫然的望著丈夫。
  
  他揚著眉,臉上染著喜悅的神情。「我是銀行經理,你當然是經理夫人呀!」親暱的附耳說道。
  
  她點點頭,原來他是銀行經理--她從未特別過問他的事,只知道他有正當工作,有穩定收入。
  
  這說來是有點奇怪,但是她從沒多想過有關他的一切,畢竟他們會結婚是有其他的原因。
  
  如今她才恍悟,他能買下精華區的公寓,就算她不知房價,也知道那裡絕不便宜,所以他的薪水及職位肯定都不低。
  
  一入座,她的手便不曾停過,將食物一一放到燒烤網架上。
  
  她俐落的動作讓同桌上的人全都嘖嘖稱奇,當食物一一從網架上移入盤中,她這才發現大家的眼睛全停在她的身上打轉。
  
  她求救的看向身旁的丈夫,嘴角的笑容已經快掛不住;但慕雲非似乎不打算救她,依然看著她不開口,僅回以「加油」的眼神。
  
  他不肯救她,她只能自救!
  
  輕輕歎口氣,她再次抬起頭,將烤熟的食物往前一推,「大家吃,不夠再加點。」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是他們看不起經理夫人,她剛才烤東西的動作是很俐落,但是她看起來像是不進廚房的女人啊!
  
  再加上她外表的模樣,經理肯定對她寶貝的很,所以她不可能是賢妻良母,所以由她燒烤和味道……他們可不敢抱太高的期望!
  
  可經理夫人都說話了,他們能不吃嗎?
  
  牙一咬,人人探出手;看見于子楓的笑容,眾人只能跟著回以微笑,只是已從原本的愉悅變成了苦笑。
  
  有人定了定神,以壯士斷腕的決心把食物丟進嘴裡,咀嚼了幾下,雙眼驀然以亮--
  
  「好吃!」兩字一出口,手就再沒停過!
  
  一聽到好吃,其他人立刻跟進,他們完全沒想到外表柔弱的經理夫人竟會有這般的好手藝;眾人像是發現新大陸似的,狂掃于子楓所烤出來的食物。
  
  「好像是專家烤出來的。」有人嘴裡含著東西,含糊贊道。
  
  「嗯,嗯。」這是有話卻無法說,因為嘴裡塞滿肉片和蔬菜的人的情況。
  
  一轉眼,于子楓便打入了他的同事圈;慕雲非見狀,戳戳妻子的手,招來她關注的目光。
  
  「怎麼了?」
  
  「他們都吃光了,我吃什麼?」
  
  于子楓先是一怔,旋即笑了,「這給你。」把一盤剛夾起的肉片放到他面前,「等一下我來烤杏鮑菇。」
  
  「經理,你怎麼可以獨佔一整盤的肉!」
  
  「經理,好東西就要跟好同事分享,請把你面前那盤肉交出來!」
  
  「這是我老婆特別留給我的,要吃叫你老婆來烤。」慕雲非邊說邊夾起肉片,當著一群虎視眈眈的餓鬼面前,把肉片一一吃下肚。
  
  「經理夫人,經理欺負我沒人要啦!」有人誇張的轉向于子楓求救。于子楓噙著笑,笑花很燦爛,完全被現場熱鬧的氣氛給感染了。
  
  「經理夫人,如果你可憐我,就別把東西往經理面前送了,這種恩愛場面會刺痛孤家寡人的心耶!」
  
  這話惹得于子楓的臉上染了一片紼霞,同時讓四周的人忍不住笑開懷。
  
  看著大家笑得大聲,她跟著笑出聲,她銀鈴似的笑聲傳進慕雲非的耳裡,他知道他嬌羞的妻子又更進一步了。
  
  這一夜,慕雲非和同事間的關係打下了良好基礎,彷彿先前的距離從來不曾存在過,而于子楓更是在大家的心中留下了好印象。
  
  離開燒烤店,慕雲非牽著于子楓在晚風中漫步。
  
  兩人並肩而行,就像是老夫老妻般;不知情的人會以為他們這樣,好像曾走過很長的一段情路。
  
  「謝謝。」于子楓低聲道謝,她知道在克服與陌生人的接觸上,慕雲非幫了她很多忙。
  
  「謝什麼,你是我的妻子,我們要這樣一直牽手走下去,不是嗎?」
  
  她的眼眶一紅,他說要一直牽手走下去,是否代表他不會輕易將她放手?她不敢多想,但是他的話讓她有了期待。
  
  她想要一個愛,而也能給他一個家。
  
  「雲非,我愛你。」迎著涼風,她終於說出口--明明是夫妻,要說出這句話卻要耗費她很大的力氣。
  
  慕雲非聞言,渾身一僵,她的話讓他怔住,讓他佇足不前。
  
  她走到他面前,未鬆開他不再緊握的手,她揚著笑,看著他的臉,心中有些酸澀,可這些她都知道,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他不愛她。于子宣給過她警告,要她別嫁一個不愛她的男人,但那時,她笑說著她不愛他,她只是要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結果,她錯了!
  
  或許從第一次見面,他輕易化解了她的尷尬時,她就把他放在心裡了。
  
  「妻子愛著丈夫很奇怪嗎?」隱藏著心中的苦澀,她覺得自己像是喝到一杯過度攪拌的黑咖啡,淹沒了原有的風味。
  
  她有些後悔把真心話說出口,但說了,她說不該後悔得再吞回肚子裡。
  
  「楓,你知道我……」不可能愛你。
  
  他咽下後面的話語,只因若是說出口,實在太傷人!
  
  「那又如何?妻子愛著丈夫,可沒說丈夫也一定得愛著妻子,不是嗎?」握緊他的手,她學著子宣的賴皮的機伶,也學著小妹的刁頑,「有我愛著你就夠了,請不要把我的感情否決好不好?」
  
  當慕雲非鬆開手的一刹那,于子楓的心霎時一冷,她以為他是要拒絕她的愛情。
  
  他伸手把她摟入懷中,他的力道輕淺,他壓抑著自己想將她緊抱的衝動--她太好,顯得他的殘缺;她太美,顯得他的醜陋!
  
  她的愛情,他又怎能阻止?他最清楚愛情是不能抗拒的!
  
  她愛他,只是他何德何能?
  
  低首他愛憐的親吻上她的髮絲,「真正該說謝謝是應該是我,謝謝你愛我,也謝謝你原諒我無法愛你。」
  
  她搖搖頭,她求的只是他能幸福,只是她不確定她是不是那個可以讓他幸福的人,如果此刻快樂的他是幸福的,那麼她會守著他的快樂。
  
  夜半一聲迫切的電話鈴聲劃破了屋裡的寧靜,幽暗的房中傳出低聲的呢喃。
  
  搓揉惺忪睡眼,于子楓掀開被子,隨手拉來一件外套搭在肩上;她走下床,繞到床的另一邊,拿起電話。
  
  伸手接起的瞬間,話筒的冰冷竄入掌心,讓她微微縮攏手指,沒讓電話落地,鬆了一口氣,她將話筒放到耳邊,每個動作都是小心翼翼,深怕會吵醒被窩裡的男人。
  
  「喂,請問找哪位?」她壓低音量,同時轉身背對著床。
  
  「你好,我這裡是警察局,請問有沒有一位慕雲非先生?」對方的聲音極為客氣,同時透著嚴謹。
  
  她一聽是警察局打來的,眉頭立刻蹙起,「請稍等一下。」
  
  擱下電話,她推推床上的男人,動作很輕柔;她是不想吵醒他,但是現在不吵醒也不行了。
  
  「雲非,電話,找你的。」邊說邊搖著他。
  
  慕雲非睜開迷茫的雙眼望著她,看得出來他被吵醒不是很高興,「誰打來的?」聲音裡透著濃濃的睡意。
  
  「是警察局。」將電話交到他的手裡,她坐在床邊有些擔心。
  
  「我是慕雲非。」他以嘶啞的嗓音說話,但在下一刻,他竟在瞬間清醒了,「什麼?是,我認識她;對,是朋友;好,我現在過去;我知道,謝謝你。」匆忙掛上電話,自床上跳起,在衣櫃裡翻出衣物慌張的穿上。
  
  她找開電燈,讓他看得清楚些,並不忘拿了羽絨外套讓他穿上禦寒。
  
  「怎麼了?」小聲的問,他的驚慌感染了她。
  
  「欣雅開車撞到人,員警要我過去一趟!」接過外套急忙套上,走出房間,他在客廳找到車鑰匙,「員警說她酒駕,不知是怎麼回事,還在警察局裡發酒瘋!要不是在她的皮包裡找到我的名片和電話,員警也不知該聯絡誰。」
  
  于子楓突然被一股莫名的不安感給籠罩住,從他說話的口氣和話裡的內容,她的直覺突然響起警告的鈴聲,在他踏出門的刹那,她拉住他的外套。
  
  慕雲非轉過身,看見她擔憂的眼神,以為她是在為莊欣雅感到憂慮,便給了她一抹微笑。
  
  「你……路上小心。」她說不出心中的不安,只能吐出關心的話語。「你回去睡吧!我很快就回來。」他在也的額上印下一個吻,隨即轉身,關上屋子的門。
  
  門關上的同時,也將她僅有的睡意切斷,她睡不著,找開客廳的電燈,走進廚房為自己倒了一杯熱開水,捧著杯子讓水溫溫暖她的掌心。
  
  恐懼和憂慮伴隨著冬季的寒意在夜半侵襲,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拉攏單薄的外套,蜷縮在椅子上,希望能獲得些許溫暖。
  
  開水很快的變涼了,她只喝下一口,水還有八分滿;她踱步走進廚房添加熱水以平衡水溫,再回到客廳,她望著那扇關起的大門--看著他那一關,彷彿不會再回來似的。
  
  她笑自己多心,這樣的感覺已經很久沒再出現過。
  
  她記得上一回是父母過世的那一次,當時她覺得不對勁,可又說不出來是哪裡不對勁,看著父母和她們揮手道別,要去他們的第N次度蜜月,她記得那次的目的地是墾丁,她還拜託母親要帶紀念品回來。
  
  當天她和子宣在家,沒等到父母報平安的電話,等到的卻是員警的通知--因為意外車禍,她的父母送醫不治!
  
  那一次她沒等到紀念品,等到的卻是天人永隔。
  
  同樣的不安感已有很多年沒再出現,如今再次襲來,她不確定是不是會有什麼事要發生?
  
  她凝視著那扇門,久久不肯移開目光,恨不得那扇門會在下一秒打開。
  
  吐口氣,她要自己穩下心神,她心想,慕雲非不會有事的。
  
  感覺杯子的水比她的手還要冷,她起身走進廚房時,不敢多看門板一眼;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她不禁苦笑,才剛要自己穩下心神別多想,卻又做出會多想的舉動,真是可笑。
  
  按下熱水壺,她的手落在出水壓閥上,卻又驀然停下,靜默的空間傳來金屬碰撞聲,接著她聽見開門的聲音。
  
  丟下廚房的水杯,她快步走到客廳,門已被打開了,而她也聽見慕雲非的聲音。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怎麼喝這麼多?」聲音裡淨是憂心。
  
  「再,再一杯……我要再一杯……」莊欣雅一手搭著慕雲非的肩,一手在空中飛舞比畫著,她的臉上漾著美豔的笑靨,身上火色的紅豔像是一抹烈火。
  
  「不會喝酒還喝這麼多,都撞到人了還沒清醒!」
  
  于子楓走到門邊,替他將門關上,再看看有些神智不清的莊欣雅,感到一陣濃濃的酒氣撲鼻而來,「要不要倒杯水給她喝?還是我去買醒酒藥?」
  
  「倒水就好了,太晚了,你別出門。」他抱住莊欣雅的腰,不讓她胡亂動,「我帶她到客房,你把水拿到客房。」
  
  「好。」
  
  慕雲非一邊抓住莊欣雅的手,一邊聽她胡言亂語,但是動作去是極為輕柔。
  
  「非……非……我愛你喔!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咯,就是你!」莊欣雅雙手抱住慕雲非的脖子,笑得好曖昧。
  
  「好,我知道,你小心一點,前面有牆。」
  
  「你,你不知道……」莊欣雅推開他,走踉蹌,笑容卻愈來愈燦爛,「你才不知道……我,我……根本就不愛他!他算什麼?他騙我……他才不愛我!我都知道……非,非,你不要結婚……我們還可以在一起,一起……」
  
  「你呀!」慕雲非拉住她,往客房走去。
  
  于子楓望著兩抹人影,怔怔的無法動彈,他們的對話全都飄進她的耳裡,她不禁想起常聽人家說的酒後吐真言,看來莊欣雅還愛著慕雲非。
  
  她回過神,緩緩走進廚房,取來一個乾淨的瓷杯,倒入冷水,再壓入熱水壺裡的熱火,觸碰瓷杯的溫度覺得可以,這才關上廚房的燈。
  
  經過客廳,她還是聞到了濃濃的酒氣,頓了一頓,看向那扇緊閉的客房門,她的不安沒有散去,她的恐懼仍包圍著她的心房,望著手中的杯子,水面是平靜的,但她的心卻平靜不下來。
  
  走到客房,她先敲門,聽見慕雲非的聲音後才開門。
  
  「還好嗎?」她放下水杯,輕聲問道。
  
  「喝醉不就是那樣,明天早上她就知道痛苦了。」他沒看她,雙眼落在莊欣雅身上,好像于子楓這個人完全入不了他的心,入不了他的眼。
  
  「明天我再泡濃茶,應該可以吧?」
  
  「嗯,明天就麻煩你了,你先去睡吧!」他替床上的女人拉走被子。
  
  「好,你也早點睡,明天還要上班。」
  
  「我晚上就睡這裡,我得看著她,就不回房了。」
  
  他說得無心,她卻是打從腳底泛起冷意,怔怔的看著他,她一個字都說不出口,甚至她覺得自己站在這房間裡就是一種突兀。
  
  良久,聲音才從喉間逸出,「你……早點睡。」背對著門,雙眼仍看著他,慢慢的後退,直到視線裡多出門框,她才伸手握住門把,拉上門。
  
  「非……你在哪裡?」還未完全掩上的門縫裡傳來嬌媚的嚶嚀,莊欣雅撒嬌的嗓音滲著柔軟的依賴,像是要化掉男人的骨和心。
  
  「我在這裡。」慕雲非的聲音隨之傳來,他的聲音裡淨是溫柔與呵護。
  
  「非……不要離開我……不要不愛我……」低低的泣聲讓聽者為之動容。
  
  「我沒有離開你,我也沒有不愛你,我愛的一直都是你。」
  
  于子楓僵在門邊,她可以感覺到一陣痛楚貫穿了她的四肢,她像是要確認那是否是慕雲非說的話話事而推開門扉。
  
  縫隙大開,她很小心,動作很輕,不敢驚擾到裡面的兩個人,當她的雙眼映著慕雲非的背時,她迅速的關上門,回到房間。
  
  坐在床上,被子很暖,是蠶絲被,可她的四肢依舊冰冷,這種打從心底攀升的戰慄感她太陌生,而關上門前的那一幕則是讓她怎麼也闔不上眼,只要一閉上雙眼,那一幕又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她的丈夫慕雲非抱著莊欣雅,莊欣雅的雙手勾著他的脖子,頭枕著他的肩;他的臉頰貼著她的頭髮,任誰來看,他倆都是親暱的情人。
  
  而她,則像是個無關的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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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夜無眠。
  
  于子楓比平常早起,她準備好早餐,也把慕雲非的便當備好,再替莊欣雅泡上一壺濃茶,裝進保溫瓶,寫了交代的字條,一切準備完後,她第一次覺得這些事做起來很空虛。
  
  甩甩頭,她拋開這種感覺,走到客房外要轉運門把,卻發現房間的門已上鎖,她僅能貼著門聽見裡面傳來低低的呼聲。
  
  心沉了下來,回房間整理好自己,她離開公寓,第一次她沒吃早餐就出門--
  
  她把早餐留給莊欣雅。
  
  或許是雙胞胎的心有靈犀,于子楓按下咖啡店電燈開關的同時,于子宣正好推開門,跨步進到店裡,她們四目相交,一句話也沒有說。
  
  于子宣食指勾著鑰匙朝子楓晃了晃,走到店外,于子楓明瞭的關上電燈,鎖上店門,快步跟上子宣。
  
  開車的于子宣不時偷窺坐在副手座的子楓,看了幾眼後,便把心思放在開車上。
  
  繞完市場,于子楓口袋的手機響起,她快速拿出手機,連瞄一眼來電者是誰都沒有,直覺的接起。
  
  「喂。」她還不太習慣用手機,幸好會打給她的只有一個人。
  
  「楓,你怎麼這麼早出門?要出門怎麼不叫我?」
  
  當聽到慕雲非與平常一樣的聲音時,讓她不自覺的安心了,可卻還是潛藏著一抹隱隱的不安。「我是不是少準備了什麼?」
  
  「沒有,早餐很好吃,只是少了你煮的早晨咖啡,感覺一整天都會提不起精神。」
  
  她揚起笑,「濾泡式的咖啡你也可能自己動手泡。」
  
  「沒有你煮的那麼好喝呀!」
  
  「莊小姐還好嗎?」她不確定該不該問,但她還是問了。
  
  「嗯,喝多了,昨晚吐了幾次,好像她和她丈夫之間有點不愉快,等她醒來我再問清楚,順便讓她丈夫來接她。」慕雲非的聲音透著倦意,「我昨晚沒睡好,又沒咖啡可以喝,你要怎麼補償我?」
  
  「我……」
  
  似乎聽出她的慌亂,慕雲非噗嗤一聲,「不逗你了,欣雅好像起來了,我去看看,再見。」
  
  「再……」見。
  
  她還沒說完,電話已經掛斷。
  
  慕雲非從來不曾不等她說完話就掛電話的,她看著手機,驀然覺地這個機器是個燙手山芋,想將它丟出窗外。
  
  默默的把手機放回口袋,心裡想著若再響起,她還是別接好了,看他是不是也會擔心她?
  
  「你做不到的。」于子宣突然說道。
  
  「什麼?」于子楓轉頭看向她,露出困惑的神色。
  
  「不接電話,你做不到;電話若又響了,你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接起。」于子宣冷哼,「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這不是什麼心電感應,而是你的想法全寫在臉上。」
  
  摸摸臉頰,于子楓笑了,原來她什麼事都寫在臉上,那昨夜的擔憂和不安是不是也被慕雲非看透了呢?
  
  「唉!當初我就不贊成你和他結婚,可你偏要!」于子宣撅著嘴嘟囔。
  
  「他很好呀!他救過我。」
  
  「我救過你更多次,你怎麼就不對我以身相許?」于子宣翻了翻白眼。
  
  「那不一樣,你是我的妹妹。」于子楓笑道,這叫她怎麼比嘛!
  
  「小妹也幫過你很多次,你就不對她以身相許?」
  
  「小妹是女孩子,也不一樣。」她又搖頭。
  
  「說穿了你就是愛上了,沒藥醫了!」于子宣沒好氣的說。
  
  「我也不想啊……」她也不想,但是不是只要不愛,就不會有這些複雜的感覺,是不是看到慕雲非和莊欣雅抱在一起,心就不會酸、不會澀、不會苦、不會痛呢?
  
  認真說起來,這該算她的初戀吧!
  
  而初戀,聽說是不會有結果的。
  
  回到店裡,她如往常一樣準備中午出餐的前置工作,忙碌分割了她的思緒,讓她沒時間想起公寓裡的那對男女,也沒時間想起她在慕雲非心裡的地位。
  
  直到她站在咖啡機前看著滴落的褐色液體,每一滴她都當成慕雲非和莊欣雅的回憶,一滴一滴落在咖啡壺裡,慢慢聚成可觀的分量;倒入杯中,她喝下一口,苦澀直達心底。
  
  這杯咖啡比以往要難喝很多。
  
  一天的工作結束,她搭上公車,回到公寓大樓,站在電梯前,看著儀錶板的燈光往下移動,她突然有些懼意,很怕回到家打開門,看見莊欣雅和慕雲非在一起。
  
  而她,又變成無所事事的旁觀者。
  
  曾經她很喜歡旁觀者這個角色--她可以聽很多故事、看很多故事,享受旁觀者的冷靜;有時融入角色中感受他們的情緒,又隨時可以抽離。
  
  但是當故事主角換成自己,她卻不那麼喜歡了,只因為在這個故事裡,旁觀者似乎也是一個角色。
  
  門開了,慕雲非坐在客廳,轉頭看著她,給了她一個溫柔的笑容。
  
  「今天比較晚喔?」他的聲音也有著溫柔,「外面很冷吧?怎麼沒圍圍巾?」
  
  「店裡比較忙,搭公車不怎麼冷。」她跟著他笑,發現屋子裡的酒味已經淡去,多了一股清香,她心想,也許是他用香氛袋一類的東西掩去濃烈難聞的味道吧!
  
  屋子裡沒看到莊欣雅,她心上懸著的石頭落了下來,看來是她自己多心了。
  
  「楓,你先去盥洗,我在書房等你,有事想跟你商量。」
  
  她點頭,走回房間,換下身上的衣服,也進浴室沖過熱水,洗去一身的疲憊。
  
  進到書房,她很難得看到他的神色正經,而且沒在看自銀行帶回家的檔資料;對於他要跟她商量的事,她的好奇不禁多了一些。
  
  坐在他面前,他欲言又止的模樣與她怦怦跳的心相和著,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突然開始害怕他要說的話!
  
  她想起昨夜莊欣雅訴說著愛他,想起莊欣雅要他別離開她,想起他安慰莊欣雅的話語,想起他說他一直愛著她……這讓于子楓的心跳聲跟著放大,也亂了步調。
  
  他會不會是要向她提離婚的事?她胡亂猜測著,他的表情既凝重、又嚴肅,不免讓她多想。
  
  想起莊欣雅還有婚姻在身,她記得在婚宴上莊欣雅與她的丈夫互動很親密;若是莊欣雅不離婚,那他就沒理由會跟她離婚。
  
  這麼一想,她才覺得安心一點。
  
  那他要跟她商量什麼事?
  
  過了許久,慕雲非出聲了,「欣雅要到我們家來住一段時間。」
  
  于子楓愣愣的看著他,他的一句話,加深了她的恐懼。
  
  「欣雅和她老公吵得很凶,最近也鬧得很不愉快,所以她昨天晚上才會去喝酒;我跟她老公聯絡過,你沒看到,他們兩個只差沒大打出手!他們的情況讓我很擔心,所以我打算把欣雅接到我們家來住一段時間,讓他們夫妻冷靜一下。」
  
  她沒說話、沒回應,僅僅是看著他,像是要看穿他的真正心思和用意。
  
  慕雲非被她看得有些心虛--他是有私心,他是不放心,他對莊欣雅是有感情;于子楓是他的妻,他尊重她,如果她說不要,只要她開口拒絕,他會依照她的希望去做。
  
  「好。」她點了頭,點得很莫名--他沒問她好不好、行不行、可不可以,他沒給她選擇的機會,只是把他的希望和決定說給她聽。
  
  而她沒有機會說不好、說不行,也沒機會抗議,只因她從一開始就知道莊欣雅是他的舊愛,而他給不起她愛情,她還能盼什麼?
  
  他在她身邊,她就該偷笑了不是嗎?
  
  她還像是做了選擇般的說好,這個字說得她很無力,也覺得好笑至極,「她是你的朋友,你安排就好。」
  
  「楓,謝謝你。」
  
  「你是笨蛋、你是白癡,你腦子肯定是壞透了!」于子宣戳著子楓的腦袋,想把她腦子裡壞死的部分全都戳出來,最好是拿刀剖開,看看裡面是不是有神經接錯線路,不然怎麼會有女人願意讓丈夫的舊愛和自己住在一個屋簷下呢?
  
  于子楓苦笑,「我沒有別的選擇。」
  
  「你該大叫,你該打他、罵他,你該耍任性,把你的固執拿出來,指著他的鼻子,堅定且大聲的告訴姓慕的:『我不要跟她一起住!她和我,你只能二選一!要享齊人之福,下輩子吧!』」
  
  「子楓姐做不出這種事。」小妹歎了口氣,和于子楓比起來,于子宣的態度反而比較像當事人。
  
  「我知道。」于子宣像是洩了氣的皮球般,剛才的氣勢全都退回空氣裡,再也撐不起來。
  
  「我從以前就這麼覺得,子楓姐和子宣姐一點也不像雙胞胎,」小妹一臉認真,「除了年齡和父母外,你們長得不像、個性不像、身高不像,完完全全沒有一點相似之處,我常懷疑你們真的是雙胞胎嗎?」
  
  「幸好不像,不然子楓走在路上被我朋友叫住,她肯定會站在原地動彈不得,連一句話也說不清楚,那還得了?」
  
  「子楓姐現在好很多了,臉也沒那麼容易紅了,這一定是那位慕先生的功勞吧?」小妹吃吃的笑。
  
  「那是姓慕的唯一做正確的事。」于子宣扯扯嘴角嗎,肅然凝睇子楓,收起平常的笑臉,「不是我要危言聳聽,而是我很擔心,要是讓那個女的住在你們家裡,很快她就會篡位,成為正牌的慕太太!
  
  「你要是就這麼放任下去,她在你家住的時間愈長,就愈能動搖姓慕的心,然後你就等著離婚收場吧!」
  
  這個道理于子楓當然懂,但懂和做是兩回事--趕人這種事她做不出來,要求慕雲非把莊欣雅驅逐她也開不了口。
  
  自始至終,她都像是個外人!
  
  三個人的生活很快的展開,莊欣雅像個房客,妝容卸去後,露出淨白的臉,那張素顏仍不減她的風姿。
  
  她懂寄人籬下的道理,在很多事情上全擺出尊重;她的基本禮貌也沒少,和于子楓之間雖然生疏,也不至於冷嘲熱諷或是口出惡言,她們畢竟是不同的女人,就算莊欣雅想吵、想鬧,于子楓也是處在挨打的地位。
  
  這樣的房客對很多房東來說,該是優良;但對于子楓來說,這叫壓力。
  
  她的生活似乎沒變,卻也有改變--
  
  先是早餐從兩人份變成三人份,便當從一個變成兩個;她不需要問慕雲非吃過飯沒,因為他一定會帶著莊欣雅吃完再回家,她提早回來,只會看見黑漆漆的屋子。
  
  慕雲非不再碰他,兩人之間彷彿多了一道生疏的高牆;她不只和莊欣雅是生疏的,和慕雲非也變得生疏了。不知是慕雲非刻意還是無意,只要她走進書房,他一定會離開,避免兩人共處一室。
  
  那些食譜不再吸引她的目光,她時常呆愣的看著書房空下的部分,心也缺了一角。
  
  快了!
  
  她有預感,就快了--她要離開這裡的日子很快就要來了。
  
  這天中午,于子楓解下圍裙,咖啡店一過中午,原本彌漫在廚房空氣中的緊張感頓時盡消,她錘錘肩膀,最近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對於味道她也有點敏感,像是比往常更敏銳了一些,連同鼻子也跟著刁纏,讓她有些不能適應。
  
  她心想可能是最近開發新菜色太累了--為了避免見到慕雲非和莊欣雅在一起的畫面,她幾乎都躲在廚房裡,並一頭埋進鑽研的世界,做菜做得渾然忘我。
  
  而且這次她腦中想做的不只一、二種,而是想試更多不同的搭配,試菜試多了,味道也磨利許多吧!
  
  「子楓姐,可不可以煮咖啡?」小妹眨動眼睛,一副可憐兮兮的望著她。
  
  「好,就當犒賞你的辛苦。」她拍拍小妹的肩。
  
  「就是嘛!我真的很辛苦耶!每次都有子宣姐在,我從沒一個人撐過中午;可她今天居然就這樣把外場丟給我,一點人性都沒有!還有還有,人這麼多,她還偷跑得這麼順,等她回來,我一定一定要好好抱怨一下!」
  
  「子宣一定是想你是元老級店員了,沒什麼事難得到你,才敢丟下你,自己跑去補救她的失誤。」于子楓輕笑。
  
  「她當然要補救她的失誤,是她……子楓姐,你怎麼了?」小妹機靈的發現到于子楓的臉色蒼白,手捂著嘴,一臉難過的模樣。
  
  她的雙眼發直,目光落在咖啡店窗外,接著轉身推開廚房門,拔腿衝了進去,用力的關上門。
  
  順著于子楓的眼神,小妹也跟著臉色鐵青。
  
  那個男人消失得夠久了,現在又出現是想怎樣?小妹精厲的雙眼瞇成一直線,嘴角瀉出不屑的冷哼。
  
  張家瑞僅是從玻璃窗往店內看了一會兒,他的眼神冷峻,與小妹的眼神相接觸的一刹那,他牙根緊咬,怒視著小妹,然後臉一撇,移步離去。
  
  小妹原想立刻趕去看看于子楓的情況,卻碰上客人結帳,她只能迅速處理。
  
  直到店裡漸趨冷清,客人剩下最裡面桌子的常客,她上前向對方打了聲招呼,這才進到廚房去看于子楓的情況。
  
  廚房的廁所裡傳來一陣陣乾嘔聲,小妹眉頭緊鎖,趕到門邊,看見于子楓俯身作嘔,模樣痛苦,小妹趕緊抽了衛生紙替她擦拭。
  
  「子楓姐,怎麼了?要不要緊?」張家瑞那個天殺的變態!要是子楓姐有什麼,她一定第一個把他給大卸八塊!
  
  于子楓扯著難看的笑容,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張家瑞出現讓她感到一陣心慌,接著胃袋便不停翻攪,逼得她作嘔……
  
  「子楓姐,你要不要去看醫生,看是不是吃壞肚子了?」
  
  她虛弱的搖頭,「沒事,大概是看到張家瑞讓我太緊張,胃才會不舒服。」
  
  小妹不放心的凝望著她,看她的表情似乎真的沒事,這才稍稍放鬆。「張家瑞那人還真是陰魂不散,從你結婚後,他就一直沒再出現,我們都以為他放棄了,現在又突然出現是怎樣?」
  
  「我也不知道,子宣說她跟張家瑞講了我已結婚,要他別再來,而他也有很久沒出現,可是……」一想到那張陰沉的臉,一股不安便從腳底竄起,讓于子楓忍不住打冷顫。
  
  她還記得自從結婚後,張家瑞就從她的生活中消失,幾乎讓她都快忘記還有那麼一號人物之時,他卻又突然出現!
  
  「他要是敢再來,我一定把他打得屁滾尿流,再叫員警把他關到精神病院去!」小妹忿忿不平道。
  
  于子楓眼見小妹這麼替自己著想,也不想再多談張家瑞的事,「你不是想喝咖啡嗎?我來看看有什麼咖啡豆可以煮。」
  
  「對,我的咖啡!」
  
  「要純飲,還是想喝花式咖啡?」推門離開廚房,于子楓走到咖啡機前,彎身找尋店裡有什麼咖啡豆。
  
  子宣說得沒錯,店裡的咖啡豆真的已快用罄,因為豆子只剩下半包,肯定又是她粗心,忘了要補貨。
  
  噹啷--
  
  「子宣姐!」小妹見到進門的人,口氣從歡喜轉為生硬。
  
  「來來來,看看我帶了什麼好東西來。」于子宣顯然沒把小妹的不對勁看在眼裡,只想炫耀到手的東西。
  
  「管你拿到什麼東西!子宣姐,你怎麼能在中午把事情全丟給我?那是最忙的時候耶!而且你一去就去了三小時,現在都二點了!」
  
  于子宣一愣,連忙陪笑道:「抱歉、抱歉。」
  
  「你們別……」于子楓想打圓場,但是突來一陣食物的味道讓她五臟六腑像在翻攪似的,她緊捂住口鼻,直往廚房的廁所奔去。
  
  一見她不對勁,于子宣和小妹立刻追上,見她蹲在馬桶旁嘔得連眼淚都流出來,兩人的眉不禁愈鎖愈深。
  
  「子楓,你怎麼了?」
  
  「子楓姐,我真的覺得不太對勁,你去看醫生好不好?」
  
  抹去嘴角的酸楚,于子楓拍拍胸口,希望這陣不舒服的感覺能到此為止,「我沒事。」
  
  「沒事也得給我去醫院,沒真的確定你沒事,我就不能放心。」于子宣插著腰,堅持得很。
  
  「可是……」
  
  「小妹,你送子楓去醫院,一定要逼她進去看醫生,聽聽醫生怎麼說;否則不能放她走,知不知道?」
  
  「知道,長官!」
  
  看著兩人凝重的表情,于子楓有點哭笑不得,有這麼嚴重嗎?
  
  「醫院?」慕雲非鎖著眉,原子筆從指尖滑落,「好,我現在過去。」
  
  她到底是在搞什麼?
  
  簡單的交代了工作,慕雲非驅車前往打電話給他的醫院。
  
  在醫院的走廊上,他看到臉上貼著紗布的莊欣雅,她強扯著一抹笑,去掉臉上的豔妝,淩亂的頭髮讓她看來狼狽不堪。
  
  「發生了什麼事?」揪著眉,接過她的皮包,打量著她的全身--早上穿出門的平整衣服,如今竟沒一處整齊,像是跟人發生扭打似的!
  
  向來重視外表整潔的她,他怎麼想都想不透為什麼她現在會是這個模樣?
  
  「沒什麼。」捂著臉了,莊欣雅只覺得難堪,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是硬脾氣的不讓它落下。
  
  「還說沒什麼!你都進醫院了,還說沒什麼!」
  
  「……」莊欣雅不肯正面看他,便別過臉。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你不說,我不會知道。」慕雲非扳正她的肩,逼她面對自己。
  
  她原本緊咬著下唇,驀然一鬆,「他打我!」她口中的他,指的是她的丈夫。
  
  「他打你!他敢打你?你為他做了這麼多,他還--」
  
  「他不稀罕,他從來就不稀罕……」莊欣雅跌坐在地,「他有千百個罪名可以擺在我身上,他說他不稀罕我愛不愛他,他說他根本就不在乎我!」
  
  「欣雅,別這樣,這世上不是只有他一個男人。」他摟著她,安慰的拍她的背。
  
  「可他是我丈夫!不管怎樣,不管我愛不愛他、他愛不愛我,我們之間就是有一張紙在,他不該背叛我!我都為他而跟你切斷關係了,他卻……」她猝然噤口,眼神迷茫的看著慕雲非,「我為什麼會這麼傻?當初選了他,不要你?我真傻是不是?」
  
  「欣雅……」
  
  「沒事的,我沒事。」她的淚水始終沒落下--她不讓自己哭,「等一下我要去律師事務所,他要跟我辦離婚。」強打起精神,推開他,她站起身。
  
  「他要跟你離婚?」
  
  「不然還能怎樣?他說離婚還會給我贍養費,這個婚當然要離,總比到時一毛都拿不到要來得劃算。」
  
  他訝然無言,她變了很多,變得不像是他初時認識的她。
  
  「送我一程好嗎?」
  
  「好。」
  
  突如其來的震動從他的褲子口袋傳來,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螢幕上的來電者,再看了一眼莊欣雅,下一秒,他把電話掛斷,接著關機。
  
  「有電話怎麼不接?是銀行有急事嗎?」
  
  「沒關係,不是重要的電話。」他走在她身側,往醫院門口走去。
  
  但慕雲非不知道的是,那通電話來自於另一間醫院!
  
  于子楓聽著電話轉入語音信箱的聲音,不肯就此死心的再撥打一次,這次連嘟聲都沒響,直接進入語音信箱。
  
  她收起手機,這東西也沒想像中的便利--對方不接電話,就算再打再多通也沒用。
  
  「子楓姐,怎樣?你老公一定很開心吧?」
  
  「不知道,他沒接電話。」她是氣餒、是不開心,可她又能怎樣?或許她該做的是傳簡訊,而不是打電話;或許他正在開會,而她的去電打擾到他。
  
  「可能是在忙吧!」小妹尷尬的笑著。
  
  她還記得不久前子楓姐和子宣姐說的事,好像是子楓姐的老公帶著前女友回家之類的事,她還在想,子楓姐要是告訴她老公他們有了孩子,那麼夫妻關係應該會變好才對,看來得再等等了。
  
  「你怎麼比我還失望呀?」于子楓戲謔的笑道。
  
  「哪有!先說好,孩子出生要認我當乾媽喔!」
  
  「還沒出生就先預約喔!」摸摸平坦的小腹,于子楓的臉上添了一份母性的柔情。
  
  她的乾嘔和對食物的敏銳,是來自於剛報到的小生命;醫生告訴她,她的孩子是一對,而不是一個。
  
  不知是男孩,還是女孩?她向醫生討了張超音波照片,醫生還很熱心的為她解說,說照片裡的白點就是胚胎,而照片上有著兩個白點,看似是異卵雙生,如同她和子宣一樣。
  
  「子楓姐,我們回店裡吧!順便告訴子宣姐這個好消息。」
  
  「我想先回家一趟。」走在小妹身旁,她的心中浮現出一個頑皮的想法。
  
  「回家?好呀!我陪你回去,要是我一個人回店裡,肯定會讓子宣姐念得頭皮發麻的。」小妹誇張的說。
  
  「好,我回去帶幾本食譜,不會太久的。」她心想,該從現在開始改變飲食習慣。為了她即將出生的孩子。


[ 本帖最後由 貝瑞 於 2011-8-27 20:2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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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雲非,我離婚了,從現在起,我自由了!」莊欣雅的聲音從大門打開的瞬間便傳進屋裡。
  
  她笑得開懷,笑得像是從牢籠中被解放出來的人似的,爽朗而愉悅。
  
  「我知道,我有看到。」他還成了他們離婚的見證人,還被她的丈夫--現在的前夫--指著鼻子說,他們的婚姻會落得這樣的下場,他也是罪魁禍首之一!
  
  「雲非,我以後就不用看他的臉色了!要不是他當初有錢,給我爸的聘金足以買下兩棟精華區的房子,我才不會嫁給他咧!幸好婚後他對我不錯,錢隨我花。」
  
  他斂目,原來他是輸在聘金和出身,也輸在給不起她奢華的生活。
  
  「慕雲非,我離婚了,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她像小鳥一樣在客廳轉了一圈,再走到沙發前,甜甜的笑著,看著坐在沙發上的他。
  
  「你自由了。」他沒耳聾,他有聽到她說的話。
  
  「不只!」她不避嫌的坐到他的腿上,而他也沒推開她的意思,這讓她頓時大喜,「我離婚就代表,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
  
  「欣雅,我結婚了。」他望著她水亮的眼眸,有些無奈的說。
  
  「結婚算什麼?你可以學我呀!趕快離婚,這樣又能變回單身啦!」
  
  「欣雅--」
  
  「你說你愛我的。」她摟著他的脖子,親暱的偎在他的肩窩,他倆始終是契合的,就像是從來不曾分離似的。「你說你愛我,你說會愛我到海枯石爛,你說至死不悔……你說的我都記得。」
  
  「欣雅--」
  
  「我離婚,你開心嗎?反正你又不愛你老婆,何苦霸著她不放?像我老公,他霸著我不放的結果就是讓兩個人痛苦,最後還不是以離婚收場?」她大言不慚的說:「我是覺得我可以試著喜歡他,結果呢?愛情這種東西,沒感覺就是沒感覺,什麼日久生情,全都是騙人的!雲非,你其實很高興我離婚吧?」
  
  「我很開心。」他並不想隱藏自己的心意。
  
  乍聽到她要跟她丈夫離婚,他只覺得滿心歡喜,恨不得親眼看到她簽字的瞬間。
  
  所以他才會陪她到律師事務所,看著她開心得像是要飛起來似的,他的心也跟著飛揚。
  
  可這些感覺,在莊欣雅提到要他離婚之時卻沉了下來,好像剛才的欣喜只是一種幻覺。
  
  他想起了于子楓--他從來不曾在於莊欣雅獨處時會想起其他人的,但此刻,他卻想起了那個像溫水般的女人,他想起了她的笑容。
  
  他是怎麼了?
  
  他該和莊欣雅一樣很開心才對,他應該要開心得大笑,而且要回應她的親近,可是他卻只能任她摟著、靠著;他的心不再為此而雀躍,那種雀躍的感動彷彿和他們的過去一起留在過去的時間裡。
  
  「雲非,告訴我,你愛我嗎?像以前那樣告訴我。」
  
  「我愛你。」他沒有遲疑,他心想他是愛她的、他是愛她的。
  
  「我就知道你還愛著我,我們去慶祝,我一定要去慶祝恢復單身,我們走吧!」從他的腿上跳起來,她拉著皮包就要出門。
  
  「等等,我先打個電話。」他記得在自己關機之前,于子楓曾打過電話想找他。
  
  「走啦、走啦,邊走邊打;我們要去哪裡慶祝好呢?我想想……」
  
  大門被關上,客廳回復了寂靜和幽暗。
  
  此時書房的門被推開,燈光隨之洩了出來;于子楓抱著食譜走出書房,臉上滑落一行淚!
  
  她沒將書房門關緊,所以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他們或許是太過開心,才沒注意到玄關有她的鞋子,還有客廳的燈是亮的。
  
  她的預感一直都很準,果然,這次也沒出錯--慕雲非已經要離開她了,他喜歡的那個女人再次回復單身,他和她離婚只是早晚的事。
  
  莊欣雅的話刺痛了她的心--莊欣雅說的是她丈夫,可聽在她的耳裡卻成了她,她若不識趣的離開,不就成了霸著慕雲非不放的人嗎?
  
  他還愛著莊欣雅,他對她的離婚感到很高興,果然如此。
  
  愛他是她的一廂情願,一個人的獨戀永遠輸給兩個人的相愛;他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他們就要有情人終成眷屬了,真正的主角回到舞臺上,而她這個配角也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走進房間,她從衣櫃里拉出兩只行李箱;衣櫥裡的衣服沒因這段婚姻而有所增減,書房裡的食譜也不曾多過。
  
  她想起那天向他說愛,他那怔忪的模樣,原來她給他愛情是可笑的表現,他需要的從來不是她的愛情!
  
  這些都是她知道的,只是一旦再次攤在陽光底下,她還是會痛。
  
  愛情有一種形式叫做放手--她想起了很久以前他曾說過的話語。
  
  她希望他能幸福,所以她是否該放手讓他走?
  
  收完衣服和食譜,就像初到這間房子時,她一樣帶著兩只行李箱;原來……離開是這麼的容易。
  
  該還他的東西她放在房間,無論是手機,或是他們曾經有過的回憶;走出這扇門後,他們之間就沒關係了。
  
  關上門的于子楓拖著行李箱,走進電梯裡。
  
  慕雲非和莊欣雅的對話仍在她的耳邊飄來繞去,使她握著行李箱提把的手指抓得更緊,此時她的指節泛白,就跟她的臉色一樣的難看。
  
  走出電梯,在樓下等著她的小妹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對勁!
  
  小妹原本想告訴于子楓她剛才看到石頭男和女主角一起走出這棟公寓,可一見到于子楓的臉色不對,那些話便全都吞進肚子裡。
  
  「子楓姐,你的臉色很難看,乾脆先回家休息好不好?我會跟子宣姐解釋的。」小妹看見她腳邊的行李箱,說出去的話已收不回--她大概知道于子楓做了什麼事,只是心裡知道,卻不想確認。
  
  不會是在她沒看到時發生了什麼事吧?剛才子楓姐明明還很開心的要把好消息當做驚喜送給老公的不是嗎?
  
  于子楓搖搖頭,「我沒事。」
  
  家?那已快不是她的家了!
  
  「可是你的臉色太蒼白了。」用蒼白來形容還算好聽,真要說應是慘白,就像是把麵粉抹在臉上那麼白!
  
  她還是搖頭,拒絕了小妹的提議,她想笑,想讓小妹安心,可是她笑不出來了。
  
  「子楓姐,這樣不行,要是就這樣回去,子宣姐一定不放心的。」
  
  子宣……對了,她還有一個家啊!她都快忘了,她還有個和子宣一起的家啊!
  
  幸好她還有一個家可以回。
  
  「子楓姐!」
  
  于子楓驀然彎下身,緊抱住腹部,額上滑下一顆顆汗珠,慘白的面容更加難看。
  
  小妹跟著蹲下,眼裡、眉梢全都寫著不放心和擔憂。
  
  公寓管理員一見到不對勁,趕忙靠近詢問是否需要幫忙。
  
  「痛……肚子……」
  
  「我送你去醫院!」小妹當機立斷,「伯伯,請幫我叫計程車,拜託!」
  
  于子楓三天沒回家!
  
  慕雲非回到家裡,看到的是書房裡被淨空的書架,房間裡她的衣服也全都消失不見。
  
  他想打電話給她,卻發現手機放在房間裡;他想找她,這才發現他對她竟是一點一點都不瞭解。
  
  除了她是廚師,她的雙親俱亡,她的其他事情他從未多問過!
  
  而他沒問,她也就沒說,像是她有沒有其他家人,還有她結婚前住在哪裡,他全都不知道!
  
  他記得她有個妹妹,但是除了在婚宴上匆匆的見了她一眼外,他再沒見過她的妹妹。
  
  要是把現在這種狀況說出去,一定會笑掉很多人的大牙--他竟連自己的小姨子都沒印象是長什麼樣子!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們認識時所交換的電話號碼。他打過那個號碼,回應卻是轉進電話答錄機裡,而錄音的人叫于子宣。
  
  他一樣的上班、一樣的下班;三天了,因為于子楓不在,他的三餐都得靠外食,有時候從睡夢中醒來,他會誤以為聽見廚房裡有聲音,然後他慣性的走到廚房找人時,才驚覺那是幻想。
  
  他是有在擔心子楓是否出事了,所以他的手機二十四小時不敢關機,就怕漏接了哪通重要的電話,可是每通打來的電話全都跟她無關;他只好自我安慰著--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經理,你還好嗎?」銀行職員發現這幾天慕雲非的臉色異常難看,而且開始跟著他們一起訂便當。
  
  他太久沒訂便當了,久到他們都知道慕雲非每天都會有愛妻便當等著他。
  
  也因此大家開始猜測,是不是經理夫人和經理鬧不愉快了?只是那麼溫和、柔弱的女子,會鬧彆扭嗎?
  
  但如果不是那樣,為什麼愛妻便當不再出現?
  
  謠言四起,加上慕雲非並未說明,於是大家的臆測愈來愈廣,包括經理夫人身體不好住院了,或是經理夫人被綁架了……諸如此類的謠言漫天飛揚。
  
  莊欣雅知道于子楓沒回家,她完全不在意自己才剛離婚,大刺刺的與慕雲非出雙入對,甚至與他共處一室,壓根不在意她的行徑是否會惹人說閒話。
  
  再加上慕雲非的對她的不忍心,更是讓莊欣雅有恃無恐,她大膽的來到銀行的區域中心找他,讓原本的流言更添一份色彩,大家在猜,應該是經理變心了。
  
  莊欣雅的態度表面上和行員們和和氣氣的,可有意無意中卻總透露著她和慕雲非的關係匪淺,接著再露出小女人的神態,給人有無限的想像空間。
  
  于子楓消失了一個星期,就在他決定要去報警之時,有人到銀行來找他!
  
  行員敲了敲辦公室的們,聽到應允後,推開門,看見莊欣雅就坐在辦公室裡的沙發上,擺出他是經理的重要人物的姿態。
  
  才不過短短幾天,行員們便發現大夥都不喜歡她,他們比較喜歡看到那個會害羞,又有一手好廚藝的經理夫人,大家都說,經理要是放掉經理夫人,一定會後悔的。
  
  「經理,有位于子宣小姐來找你。」
  
  于子宣?
  
  于子宣,就是我妹妹,她希望我能多認識一些朋友,因為我……很容易怕生。
  
  他想起初次和于子楓見面時曾聽過這個名字,子宣是她的妹妹,也是電話答錄機裡的名字。
  
  「請她進來。」他的直覺告訴他,于子宣肯定是為他帶來于子楓的消息。
  
  走進辦公室的是兩名女性,他覺得走在前面的女人有些面熟,卻想不起自己在哪見過她,或許是在那場婚宴上于子楓曾做過介紹,他有注意卻未記住。
  
  于子宣瞟向坐在沙發上的女人,她知道那女人是誰,就是咖啡店裡傳說故事中的女主角。
  
  「慕先生,我是于子楓的妹妹于子宣,這位是溫律師。」站在前頭的于子宣先為三人做了介紹,「我們是來跟你談離婚的事。」
  
  莊欣雅一聽到「離婚」,耳朵立刻豎了起來。
  
  「慕先生,你好,我代表于小姐出面,這是離婚協議書。」溫律師從公事包中取出一式兩份的協議書推至慕雲非面前。「于小姐什麼都不要,你把名字簽妥後,我會替兩位把離婚辦好。」
  
  「我要見子楓。」慕雲非這句話是對著于子宣說的。
  
  「這點我無法答應,子楓不見人。」于子宣的態度非常強硬,「你快點把離婚協議書簽一簽,這樣你們兩個就都自由了。」
  
  「我想知道子楓怎麼了……為什麼她不回家?」
  
  「她不是不回家,她每天都有回家,是回我們的家。」于子宣笑著說,「也對,你沒跟我們住在一起,當然不會知道。」
  
  「不管怎樣,她該告訴我為什麼要突然把東西都帶走吧?」于子宣的笑讓他覺得很諷刺,他知道于子楓不告而別一定有原因,他更知道她不是那種說走就走的人,所以他只要一個理由,「她的行為簡直就是做錯了什麼事,才會逃得那麼快。」
  
  話一說出口,他就後悔了,他不該口不擇言的!
  
  于子宣斂住笑意,狠狠地說:「是誰做錯事了?現在是做賊的喊抓賊嗎?我當初就不贊成她跟你結婚!你根本就不愛她,當你愛的人回到你身邊,你隨時都可以把她拋棄不是嗎?子楓不過是讓你如願罷了;還是說,由子楓主動提出離婚,讓你感到很沒面子?」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最好,反正你快點把離婚協議書簽一簽,簽完你都自由了,看你要愛誰、不愛誰都隨便你,那些都跟子楓無關了;請你動作快一點,我不想浪費太多的時間在這裡。」
  
  無關--他和子楓從此無關……「不!我不簽。」
  
  「你到底想怎樣?都要讓你自由了,你還拿喬呀?」于子宣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沒見到子楓,我不簽!」
  
  「你!」于子宣忿忿的甩手,「好!要見她是不是?再兩天,等她出院,我們約在溫律師的事務所見面。」
  
  「她住院了?她出了什麼事?」慕雲非緊張的離開位子,上前抓住于子宣的手。
  
  于子宣氣憤的扒開他惱人的手掌,還瞪了他一眼,「不用你關心,是小事,流產而已。」
  
  「流產?」他聽得瞠目結舌,完全不敢相信于子宣剛才說的話。
  
  「是呀!她打過電話給你,那時剛檢查出來懷孕,可你沒接;你也知道子楓都是搭公車的,公車上有個碰撞在所難免,再加上她那天的心情受到影響,胚胎本就著床不穩,會流掉也算正常。
  
  「不過這樣也好,都要離婚了,留住小孩要做什麼?沒有牽扯,分得才會乾淨;這總比到了小孩成長期,你們再離婚來得好吧?」
  
  見他一言不發,像是沉浸在妻子懷孕又流產的錯愕中,于子宣搖搖頭,「溫律師會再跟你約時間,要是你遲到,就別怪沒見到子楓。」
  
  他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那通電話有那麼重要--于子楓很少打電話給他,他明知道這一點,明知她不可能為無關緊要的事找他,可是他卻連接電話的動作都不肯做……
  
  如今得到的結果竟是他沒能親耳聽到她告訴他懷孕的好消息,孩子就流掉了!
  
  這就是他掛她電話、不接她電話的代價,只是這樣的代價會不會太大了?
  
  于子楓不懂他執意要跟她見面是什麼原因,她很疲憊,從醫院回到家後,她只想一直睡,最好睡著了就別醒來……
  
  若不是子宣不肯讓她採取逃避式的長睡,硬是定時幫她餵食,她想她寧願從此不要清醒。
  
  他不知道跟他見一面,她會有多累--不是身體上的累,而是心理上的累!
  
  終於,她知道了失戀是怎麼一回事;終於,她想起咖啡店裡那個故事裡癡情男人,心痛的滋味……
  
  她想給自己一杯咖啡,最好能苦到讓她流淚,掉過淚應該會比較好過些,只可惜她現在不適合喝咖啡,也不適合掉淚。
  
  而當兩人見面--
  
  「為什麼要離婚?」他一直覺得這個問題並不適合由他來問,但他還是問了,只因被要求離婚的人是他。
  
  于子楓垂著臉,低聲說:「莊小姐離婚了。」
  
  「這不是理由。」只因莊欣雅離婚,他就該跟著離婚嗎?這太不合邏輯了!
  
  「你愛她。」
  
  聞言他愣住了,他愛莊欣雅,他堅持這份愛情堅持了很久,他從來不曾懷疑過這樣的信念;可如今從她的嘴裡說出來,他的感受卻很不同,他有些惱、有些怒,心頭悶得像是喘不過起來似的,他很想問她,她是哪隻眼睛看到他愛莊欣雅了?
  
  但他也知道,她根本不必用眼睛看,她只須用耳朵聽;事實上她常聽到他這麼說--他就是這麼告訴她的,他愛莊欣雅!
  
  「那並不影響我們是夫妻的關係。」他不喜歡和于子楓像這樣對坐著,中間隔著一張玻璃桌,感覺她離他好遠。
  
  「你很開心她終於離婚了,你愛著她,你們……」她停頓了好一會兒,咽下心底的傷痛,「終於能在一起了。」
  
  「你又知道我很開心她離婚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不禁比平常大聲許多。
  
  「我聽到了,那天莊小姐離婚,」她抬眼看他,「我不是故意要偷聽的,是剛好回家拿東西……」
  
  她打過電話給你,那時剛檢查出來懷孕,可你沒接……再加上她那天的心情受到影響,胚胎本就著床不穩,會流掉也算正常。他突然一起了于子宣的說法。
  
  見他不說話,她心想,或許他是認同離婚的。「如果沒別的事,我想先離開了。」站起身,不敢看向他,她怕多看一眼就會忍不住了流淚。
  
  這淚她是想流,但不能流!
  
  慕雲非拉住她的手,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你愛我,不是嗎?」
  
  他竟還問她這種問題,他怎麼問得出口……「是的,而你曾說過,愛情有一種形式,就叫做放手,所以,祝你幸福。」
  
  他的目光熾熱的都快灼傷她的臉了,但她決定不再去回應他的目光,若她在此時心軟,那會迫使她不願落下的淚水掉落。
  
  但最終,她還是忍不住流淚……
  
  她一直都知道,她愛他,毋庸置疑;而他不愛她,也毋庸置疑。
  
  愛情有一種形式,就叫做放手,這是他曾說過的話,如今讓她用來套在他的身上--她愛他,所以對他放手。
  
  這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她,這最後的一面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見她掉淚,原來她的淚晶瑩的像是斷線的珍珠,深深的燙傷了他的心。
  
  「你在搞什麼?為了莊欣雅而跟小楓離婚,你是腦子有問題嗎?」陳子風忿忿的拍著桌子。
  
  他一直很看好于子楓這個人,加上偶爾從慕雲非的口中聽他談起她的模樣,他一直相信這兩人一定會長長久久,結果呢?
  
  才一年,他們結婚才一年就離婚了,這像話嗎?
  
  還有小楓,他都說過,要是莊欣雅敢介入,就要她打電話給他,他一定會站在她這一邊,結果呢?
  
  他接到的不是求助電話,而是離婚通知;更好笑的是,如果他沒打電話詢問慕雲非近況,他根本就不會知道!
  
  慕雲非沒搭理他,只是沉默的看著從銀行帶回來的報表,對他的憤怒恍若未聞。
  
  「你說話呀!說莊欣雅到底是想怎樣?說她這樣到底算什麼?你都還沒離婚就先搬進你家,你一離婚就四處宣傳說你們的好事將近,她是腦子壞了,還是你們兩個的腦子從來都沒正常過?」
  
  要不是莊欣雅炫耀似的通知他,他豈會知道這個大消息?
  
  慕雲非把事情藏得真好,要離婚卻連一點風聲都沒有;而莊欣雅倒好,樂得四處說嘴,說什麼慕雲非不愛于子楓,說什麼慕雲非還沒離婚就把她給接到家裡住,說什麼慕雲非為了她而和妻子離婚,接著兩人就要結婚……
  
  這像話嗎?他從不覺得慕雲非是這麼糟糕的人,假如莊欣雅說的是事實,那他真的要說,這次慕雲非的腦子肯定是壞到底了。
  
  慕雲非不說話,他也沒戲唱,因為獨角戲唱久了也會累。
  
  「我去廚房倒杯水喝,你家未來的女主人連杯水都不會倒,就樂呵呵的跑出去了,這是待客之道嗎?」陳子風啐了一聲,走出書房。
  
  書房的書櫃空出好大的空間,曾經他不以為然,現在他只是一看到那空蕩蕩的格子,就會想起曾經有人站在書櫃前專注的模樣。
  
  于子楓將兩人的關係斷得很乾淨--他給的,她全都留下了;她帶來的,也隨她一起走了,他曾想著是不是能找個藉口去看看她,然後才落寞的發現--他們之間竟連個藉口都找不到!
  
  更可笑的是,當他回憶起她的裝扮,回憶著兩人的過去,竟然發現他從來不曾為她添過任何東西!
  
  除了日常用品和鍋具,新的、舊的,她全都留下來;但凡跟他有關的東西,她全都沒帶走,原來她的固執也用在這裡。
  
  鈴--
  
  他接起書房的電話,「請問找哪位?」
  
  「你好,我這裡是XX婦產科,于子楓小姐有預約明天做產檢,請提醒于小姐一聲,謝謝。」
  
  嘟嘟--嘟嘟--
  
  產檢?她的產檢是明天,但已經不用了,他們的孩子已經不在了!
  
  閉上眼,他假裝自己仍身在過去有著于子楓的時空--以她害羞的個性,要是看到男醫生,不知會不會緊張的說不出話來?再加上產檢時照超音波,那可是要掀起衣服的,她的臉肯定是紅透了。
  
  只可惜都看不到了!
  
  孩子在那一天就被他給害死了……
  
  突然陳子風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想像,將他從假想中拉回到現實;而現實的書房冷清得讓他的心中直打顫。
  
  「怎麼了?」
  
  陳子風揮著一張相片大小的黑白紙張,「這是超音波吧?這是怎麼一回事?這就放在廚房的烘碗機旁邊。」
  
  慕雲非接過那張相片,看得有些恍神--是她的超音波照片!
  
  他再看了一眼照片上的日期,正是莊欣雅和他在屋裡談話,被于子楓聽見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知道自己懷孕了;也是在那一天,她流產了!
  
  「這是誰的超音波?是小楓的嗎?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慕雲非想起了剛才的電話,驀然起身往屋外走去;陳子風追在後面,卻被他使勁的關上門,將陳子風留在車門外。
  
  車子從公寓直接開到電話中的婦產科,他找了護士小姐詢問,護士則帶他找到醫生,當醫生看了超音波照片,告訴他照片上有兩個白點,還是胚胎,可以看得出來是雙胞胎。
  
  此時陳子風打來關切的電話--慕雲非走得太匆忙,連一句話都沒說,這怎麼讓人不著急?
  
  「醫生說,那張超音波照出子宮裡有兩個胚胎,所以是雙胞胎。」
  
  「是小楓的?小楓懷孕了嗎?那你還不趕快去找她,告訴她說你要跟她復合呀!」
  
  事情有這麼簡單就好,慕雲非不禁苦笑了,「孩子流掉了。」
  
  沒錯,他和子楓的牽扯,在孩子流掉時就什麼都斷了。
  
  「你!」陳子風已不知該如何罵他了。
  
  和莊欣雅之間,是他先割斷的;和于子楓之間,也是他斬斷的!慕雲非把車開到大學旁的巷子,想找那間咖啡店,想進去喝杯咖啡。
  
  那間咖啡店的氣息和于子楓很相像,他一想起于子楓就會想起那裡,他想借由那裡的味道來想念于子楓。
  
  可當他找到咖啡店,卻發現店門緊閉,他無法進入;就像于子楓,已經無法靠近……
  
  他突然很想問自己到底愛不愛于子楓?他想他是不愛她的,但是為什麼不愛一個人,卻可以對那個人如此的牽掛?
  
  他不愛于子楓,但或許他是喜歡她的,所以他才會覺得這麼虧欠、這麼愧疚。
  
  于子楓這個名字像是刻印在他的心上,讓他想起如冬陽般的笑容,楸得他的心直發疼,是會讓他得記一輩子的名字……


[ 本帖最後由 貝瑞 於 2011-8-27 20:2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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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媽咪!」童稚聲從吧台傳進廚房,吧台和廚房的門立刻被推開,一對娃兒不管三七二十一,猛然撲向站在爐臺前的女人,一左一右緊緊的黏著。
  
  「亮亮、浩浩,歡迎回來。」女人張開雙臂,將兩個孩子抱在懷裡。
  
  「媽咪,今天點心吃什麼?」亮亮抬起臉,笑靨如花。
  
  「媽咪,亮亮在學校欺負小朋友。」浩浩的話,讓一旁的亮亮笑臉在瞬間消退。
  
  「浩浩!」嘟起小嘴,亮亮用力踩了浩浩的腳。
  
  「媽咪,亮亮踩我的腳!」浩浩瞪了亮亮一眼,順便告狀。
  
  「浩浩先去洗手,」于子楓推了推兒子,見他小跑步到廁所後,才轉向女兒亮亮,「告訴媽咪,為什麼要欺負小朋友?」
  
  「因為小阿姨說,別人欺負我,我就要加倍欺負回去,這叫以牙還牙!」亮亮模仿著于子宣憤慨的表情和用詞,小小的臉上閃爍著正義的光輝。
  
  于子楓頭疼的看著女兒,這個女兒像是吃到于子宣的口水似的,什麼都是小阿姨說,于子宣的每一句話都被她奉為圭臬,這都要歸咎於亮亮和于子宣長時間相處的結果。
  
  「別人怎麼欺負你?」
  
  「他不是欺負我,而是欺負浩浩。」亮亮小臉肅然說道:「他們把浩浩的書包藏起來,還說因為浩浩生病,所以爸爸才不要我們。」
  
  亮亮的話,好像把利刃般砍在于子楓的心頭,她摸摸女兒的頭髮,正好兒子洗好手走來,看見母親眼角的淚珠,浩浩有些驚慌。
  
  「媽咪,你怎麼了?亮亮也踩到你的腳嗎?」浩浩天真地問。
  
  「不是,亮亮不會踩媽咪的腳,浩浩先去找乾媽拿點心,媽咪有事要跟亮亮說。」拍拍兒子的肩,于子楓抹去眼角的淚珠。
  
  「好。」
  
  見浩浩小小的身子隱沒在門後,于子楓這才正色對女兒說:「下次這種事要告訴老師,不要再學小阿姨用以牙還牙的方法好不好?」
  
  亮亮猶豫了一下,才悶悶地說了聲好,洗完手,她跟著浩浩一起到吧台去找點心吃。
  
  孩子無心的一句話常常會勾起她的回憶--浩浩的眼睛和慕雲非很相似,亮亮的眉毛和嘴也帶著慕雲非的影子,而他們是她拼死生下來的雙胞胎。
  
  她還記得子宣曾問過她,要不要把孩子的事告訴慕雲非?
  
  可她只想看他得到幸福,只要他幸福,她怎樣都無所謂;她不要用孩子絆住他的腳,他的家庭會由另一個女人和他一起建造,所以她同意子宣的流產說。
  
  一切都很順利,她離婚了,除了懷上雙胞胎,她沒帶走慕雲非的任何東西,就連那張超音波照片也被她遺忘在某個地方。
  
  關掉排油煙機,解下身上的圍裙,她打開門,走到吧台,彎身取出咖啡豆,挑了一包她硬跟賣咖啡豆的老闆拗來的豆子放入機器裡,把水加溫,聽著咖啡滴落在玻璃壺裡的聲音,那聲音會讓她的心情平靜下來。
  
  小妹走進吧台,發現她離開廚房,再探頭看看那個坐在老位置的老客人,她對他可說是再沒半點好印象!
  
  從于子宣嘴裡聽到他就是子楓姐的丈夫,並且聽完他和子楓姐的故事,小妹可說根本不打算再拿好臉色去面對他。
  
  她很贊同于子宣的做法,不讓子楓姐知道慕雲非就是那個石頭男--
  
  于子楓喜歡的愛情故事不需要連她也攪和進去,那會壞了她心中對愛情的憧憬。
  
  再加上她三五不時出言警告那個老是出現在咖啡店向子楓姐討咖啡喝的陳子風,如果他還有點良心,最好就別說漏嘴;要是他敢洩露消息給慕雲非知道,嘿嘿,那他想當兩個小孩的乾爹--用想的會比較快
  
  兩個孩子可是很聽她這個乾媽和小阿姨的話呢!若陳子風不聽話,隨時把他從乾爹寶座踹下去可是容易得很!
  
  再看看坐在門邊的一雙小孩,一人一份果汁加糕餅,兩人嘻嘻哈哈的,幸好他們長得不特別像慕雲非,不然光是剛才打個照面,肯定就會出事的!
  
  「子楓姐。」小妹來到于子楓身邊,六年了,她在這裡從打工小妹晉升到正職店員,她很喜歡這裡的氛圍,很喜歡于子楓煮的咖啡。
  
  咖啡店暫停營業的那兩年,她正好在念研究所,學的是管理,所以現在這間咖啡店的帳目全都靠她。
  
  小妹看向于子楓--
  
  她已不再是那個一看到陌生人就會臉紅的女人,雖然依舊給人柔弱的感覺,但她表現出來的感覺不再是需要有人張開雙臂將她往身後藏了。
  
  「嗯?」
  
  「慕先生在店裡。」小妹學著于子宣喊慕雲非為慕先生。
  
  于子楓的心跳漏了一拍,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正常,「哦!」
  
  轉身拿出潔白的咖啡杯。
  
  真巧,她想喝咖啡的時候,他就出現了。
  
  褐色的液體把咖啡杯添滿,一樣什麼都沒加,她倒了三杯,看著小妹,「幫我送一杯給他。」
  
  「為什麼?」小妹擰著眉,有些不情願。
  
  「因為我今天心情好。」于子楓輕笑。
  
  「可是我心情不好。」小妹別開臉,就是不肯端起咖啡杯。
  
  「我!我端去!」浩浩比亮亮早吃完點心,跑到吧台裡,露出潔白的牙齒,古道熱腸地舉起小手,自告奮勇要擔任這份工作。
  
  于子楓只頓了一下,「好,要小心燙喔!」
  
  「嗯!」浩浩用力點點頭,咖啡店忙的時候,他和亮亮也會幫忙端些東西,而端咖啡這種事,他很拿手。
  
  小妹看著浩浩,不太放心,幫他推開吧台的推門,跟在他後面要走出去。
  
  「小妹。」于子楓喚了她一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小妹點點頭,離開吧台。
  
  浩浩端著杯子走到慕雲非前面,露出白白的牙齒,笑得無比燦爛,可是腳太短,小手夠不到桌面,只好出聲求救。「叔叔,你的咖啡。」
  
  慕雲非回過神,看著小男孩的笑容,在刹那間,他彷彿看到了于子楓那抹溫暖的笑,再低頭看看男孩手上的咖啡杯,有些茫然,「我沒有點。」
  
  「是老闆請的。」浩浩知道,只要是他媽咪煮的咖啡,都要說「是老闆請的」;除非乾媽有特別交代,否則一視同仁。
  
  慕雲非點頭,接過純白色的咖啡杯,看著杯裡的褐色液體,想起店員剛剛才說他沒機會喝到老闆煮的咖啡,現在這杯算是老闆的心情轉變了嗎?
  
  輕啜了一口,這杯咖啡的味道讓他想起很久以前也曾喝過這種不酸不澀的黑咖啡。
  
  當他心中有疑問想問男孩時,卻發現男孩爬上椅子,坐在他的對面,認真地看著他喝咖啡的表情。
  
  「叔叔,你喝飲料為什麼要皺著眉頭?不好喝嗎?」
  
  慕雲非搖搖頭,「很好喝,我很久沒喝到這麼好喝的咖啡了,才會想知道這是什麼咖啡,想著想著就皺眉頭了。」
  
  「白咖啡。」小妹走到桌邊,將浩浩趕下椅子,催他回到亮亮那桌去。
  
  「白咖啡?」他不解的重複這個詞。
  
  「黑咖啡和白咖啡不是指顏色的差異,而是指烘焙的方法不同。黑咖啡是咖啡豆加了焦糖,經過高溫炭烤,煮出來的咖啡帶有焦苦、酸、焦糖和炭化的味道;白咖啡則是咖啡豆不加焦糖,直接低溫烘焙,所以不會有焦苦、酸、焦糖和炭化的味道,這就是兩者的差異。」
  
  慕雲非點點頭,咖啡的香味讓他想起了于子楓。她在家時,除了固定的養生茶,也不吝於泡咖啡,所以廚房常飄著咖啡香氣。
  
  「很好喝。」
  
  「當然,老闆煮的白咖啡一直都很好喝,只是有些人就似乎嘗不出滋味,以為加了焦糖的咖啡豆經過高溫烘焙,才會是讓人回味的咖啡。其實本質總是不變的,誰說愛著黑咖啡的人就不能愛白咖啡?說什麼黑咖啡的酸苦才是王道,先生,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小妹笑問。
  
  慕雲非笑不語,他覺得店員小姐似乎話裡有話,但他沒反應過來,也沒想透,只能喝著咖啡,一口一口慢慢的喝著。
  
  慢慢的,經過店員一說,他這才發現和黑咖啡相比,這咖啡果然是去了酸和苦,純然的只剩下香濃;又像是溫開水,以不同的方式溫潤人的口舌,就像她!
  
  「乾媽,你這話怎麼好像是在說亮亮的爸爸?」亮亮走到小妹身邊。
  
  「天底下的男人都是這樣,又不是只有亮亮的爸爸。」小妹牽起亮亮的手--
  
  都怪子宣姐,每次提到慕雲非都喜歡拿咖啡來當做比喻,說他和子楓姐的感情像白咖啡,平淡而無味,不適宜留戀;說慕雲非和咖啡店流傳的女主角的感情是黑咖啡,因為帶了糖,所以中毒離不開。
  
  「浩浩也是男人。」浩浩跟在亮亮身後,嘟著嘴。
  
  「你也知道你是男人啊?那就拿出你的男子氣概來呀!你是哥哥,卻老是被亮亮這個妹妹壓下去。」小妹笑著捏了一下浩浩的鼻子。
  
  「小阿姨說,這叫禮讓。」浩浩膩軟的嗓音有著理直氣壯。
  
  「是呀!把你男人的面子都讓光光了。」
  
  慕雲非聽著一大二小的談話聲,聽著聽著,不禁笑了。而站在吧台後的于子楓一樣聽著他們的聲音,聽著聽著,也笑了。
  
  慕雲非回到台中,只在公寓門前站了一會兒,沒按門鈴,也沒開門進屋,他轉身離去,還是不敢開門。
  
  待在車裡,他的惆悵增生。六年前的那段婚姻彷彿南柯一夢,當他想要回憶,這才驚覺自己竟連一張于子楓的照片都沒有!
  
  很可笑,但是曾經他身份證配偶欄上有個名字,卻是事實。
  
  打開皮夾,裡面僅有一張黑白的超音波照片,這是他有過婚姻記錄唯一的證據。
  
  下了車,他想從街道上找尋她的身影--他們自這條街上曾經碰過兩次。一次是她叫住他,一次是他救了她;而第二次的相遇,讓他們走上了婚姻之路。
  
  「經理!」
  
  慕雲非走在路上,被人從背後拍肩。轉過身,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影看著他,他不由得發怔。會這麼喊他的人很少,現在大家都喊他總經理居多。
  
  「經理,是我啦!小張呀!銀行的小張!」
  
  對方爽朗的聲音讓他勾起些許記憶,他點點頭,有了印象--是他以前銀行的同事,「好久不見。」
  
  「經理,你離開台中,沒帶經理夫人一起去嗎?」小張有意無意的提起當初辦公室傳得沸沸揚揚的話題,那時大家都說經理和夫人離婚了。可在他看來卻不是那麼回事,他覺得這後面的故事肯定不簡單。
  
  大家都笑他是男人,所以會跟男人站在同一邊,可他就是不認為經理會為了和那個有點討厭、有點做作的女人在一起,而拋棄賢慧的經理夫人,這是男人的直覺。
  
  小張提起于子楓,讓他的心一緊,「怎麼這麼猜?」
  
  「因為前些日子我有碰到經理夫人,還不止一次呢!雖然沒有上前打招呼,但是那種感覺,肯定是夫人。」小張說得眉飛色舞。
  
  「你……在哪裡看到她的?」
  
  「幼稚園,我帶外甥去上學,看到經理夫人帶著兩個孩子。因為我急著要送另一個外甥去學校,所以沒多留意,但我常常看到他們呢!」
  
  「是在哪個幼稚園?」
  
  他還依稀記得,結婚證書上她的娟秀字體,也記得離婚協議書上她不變的字體,刻著「于子楓」三個字,如同她的人一併刻在他的心上。
  
  當她出現在他眼前時,他可以清楚辨識出那就是她--就是于子楓!
  
  縱然她將長髮剪斷,短得齊肩;縱然她比過去更顯纖弱,身子也瘦了很多;縱然她身邊還帶著兩個孩子,但她眉宇間的笑、唇畔的溫柔依然不變,而這些都在告訴他,她就是于子楓!
  
  那兩個孩子他再熟悉不過了,就是咖啡店的那一對娃兒。想起皮夾裡那張超音波照片,想起醫生告訴他的話,若他們就是雙胞胎……
  
  握著方向盤的手滲出汗漬,他的心跳加速,光是這麼想,他就有股衝動,想衝上前揪著那個女人,問她為何就此音訊全無?問她為何連一點讓他找到她的機會都不給?
  
  但他還是沒衝出去,他怕就此把她給嚇跑,他對她,有著很深的思念和牽掛。
  
  開車跟著她--她搭上公車,公車停,他的車便在遠處停;見她沒下車,他就跟著公車繼續走,不嫌煩、不嫌累。
  
  直到她下車,見她走得習慣,馬路也過的很快,偶爾她會抬頭看看路邊的路樹再繼續往前走。
  
  他也下了車跟在她身後,循著她走過的路跟到咖啡店前,見她進入店裡,推開吧台的擋門,再沒入另一片牆中。
  
  他一直沒發現,原來她就在這間咖啡店工作--她是什麼時候開始在這裡工作的?是在離開他之後,或是在她生完孩子之後?又或者是第一次他想帶她來這裡喝咖啡之後呢?
  
  想著無數的可能,他雖很想問她,卻又不願意唐突的出現而驚擾到她。
  
  他回到車子裡等著,在車裡等到咖啡店的營業時間到,他再次來到店門口,推開門,聽見店員心不甘、情不願地喊著「歡迎光臨」,他走到最裡面的桌子坐定。
  
  「喝什麼?」小妹實在搞不懂這男人到底是怎麼了?先是天天來,接著今天更是反常的提早出現,他是吃壞東西了嗎?
  
  「拿鐵。」
  
  「不是卡布嗎?請稍等一下。」
  
  這一天他在咖啡店坐了一整天--從早上開店坐到中午,和中午的來客一樣點了一份午餐。吃過一口他就覺得自己真是有夠蠢,只要吃過一口,就能知道子楓在這裡了,他怎會忘記她的廚藝?
  
  看著入菜的藥材和養生的野菜,這是她最喜歡做的事,把餐點做的健康,一如她替他準備的每一頓飯。
  
  下午,他看著兩個娃兒推門進入店裡,他的心頭一悸。直到娃兒端著餐盤,不坐在平日的位置上,反而走到他的桌邊,讓他回過神,「叔叔,我們可以跟你坐嗎?」浩浩很有禮貌地詢問。
  
  他和亮亮第一次在咖啡店見到這個叔叔,就對他很有好感。亮亮說既然他們都喜歡叔叔,就要讓叔叔變成他們的爹地。媽咪不肯替他們找爹地,他們自己找總可以吧!
  
  「好。」他說完,幫亮亮把餐盤端到桌上,看著兩個娃兒爬上椅子,一口一口的吃著點心。
  
  「你們幾歲?」
  
  「四歲,快五歲了。」浩浩的小手扳下大拇指,比出四的數字。
  
  「笨浩浩,我們過完生日,已經五歲了。」亮亮瞪了浩浩一眼。
  
  「對!過完生日,五歲了。」浩浩再揚起小手,露出五根指頭。
  
  「什麼時候過的生日?」慕雲非顯得有些詫異。
  
  「星期一。」兩人異口同聲。
  
  「我們是雙胞胎,所以同一天生日喔!」這句話是亮亮說的,一副雙胞胎很了不起的模樣。
  
  雙胞胎!他們真的是雙胞胎?慕雲非止不住心中的愉悅,看著他們的眼神愈是溫柔,這兩個孩子、這兩個孩子……
  
  「你們的媽媽叫什麼名字?」他狀似無意地問,內心卻激起了陣陣波濤。
  
  「叫……」浩浩苦著臉,「叫……子……子……」
  
  「是于子楓啦!」一旁亮亮坐在浩浩身旁,給了他一記白眼,「媽咪的名字要記好,老師有教過。不然迷路找員警杯杯,杯杯也不知道要把我們送給誰。」
  
  「亮亮好凶!」浩浩咬著湯匙,露出委屈的表情。
  
  「誰教你連媽咪的名字都記不住。」亮亮別開臉,把盤子裡的餅乾往嘴裡塞。
  
  于子楓,真的是于子楓。五歲,他們真是他的孩子!
  
  孩子並未流掉,而讓她守得好好的。只是為什麼她卻不肯告訴他事實,硬是讓他以為兩人的孩子沒了呢?
  
  「叔叔,你怎麼了?」浩浩敏感的發現到慕雲非的不對勁。
  
  「是呀!叔叔,你眼睛紅紅的、鼻子也紅紅的,是不是感冒了?」亮亮也發現慕雲非的臉色有些激動。
  
  他搖搖頭,揚著笑。亮亮和浩浩的眼神和子楓很相似,他該在第一次見面就認出來的,他怎會這麼呆?
  
  「叔叔……」
  
  「叔叔想跟你們媽咪見個面,可以嗎?」他壓低聲音問,還不時偷看一旁端盤子的店員,就怕被她聽見。從他看見子楓走進店裡時,他就能理解為什麼店員對他這麼不諒解。
  
  「可是……」浩浩遲疑了一會兒,不知道媽咪肯不肯?
  
  「你為什麼要見媽咪?」亮亮精明的眼光落在慕雲非身上,在咖啡店這種客人熙來攘往的地方,在各種客人的薰陶之下,再加上于子宣的刻意栽培,亮亮小腦袋瓜的思考模式早已超過五歲的程度。
  
  她是很喜歡叔叔,也希望媽咪跟叔叔結婚,可是有個眼睛很奇怪的叔叔也曾對他們這麼說過,而當媽咪看到那個眼睛很奇怪的叔叔後,像是被嚇到一樣,抱了他們就跑,所以她現在當然要小心一點。
  
  「你跟眼睛很怪的叔叔一樣,喜歡跟在媽咪屁股後面嗎?」浩浩問地很直接--小阿姨每次提到那個叔叔,總是握拳又咬牙。
  
  「眼睛很奇怪的叔叔?」慕雲非聽得一頭霧水。
  
  「小阿姨說眼睛很奇怪的叔叔叫……叫……」浩浩露出苦思的模樣。
  
  「叫張家瑞啦!」亮亮賞了浩浩一記白眼。
  
  慕雲非一聽到這個名字,心頭頓時湧上一股不安,但旋即被眼前一雙等著答案的小臉給撫平下來--那人不重要,他該先回應孩子的疑惑。「我跟他不同,因為我很想她。」
  
  「爹地,你不是因為浩浩生病,才不要媽咪跟我們吧?」浩浩顯然很介意,被幼稚園的小朋友說得他幾乎肯定是自己拖累了媽咪跟亮亮。
  
  「不是。」慕雲非有些哭笑不得,又有點不捨。
  
  撫著浩浩的頭髮,慕雲非再次給了浩浩安心的答案。「爹地不知道媽咪懷孕了,也不知道媽咪把你們生下來,要是爹地知道……」
  
  「浩浩,睡了。」于子楓站在房裡柔聲說,打斷了慕雲非的解釋,「明天還要上學,再不睡會遲到。」
  
  浩浩乖巧的閉上眼,漾著童稚的笑容,「媽咪晚安、爹地晚安。」
  
  「媽咪、爹地晚安。」亮亮也閉著眼,在同一間房裡說道。
  
  將門輕輕半掩,于子楓走到慕雲非身後,帶他到客廳,泡了一杯花茶放在他面前,自己落坐在他對面。
  
  從那天之後,他們沒再見過面!
  
  于子楓看著眼前的男人,她知道他又來到咖啡店,只是怎麼也沒想到他會透過兩個孩子找到她,逼得她再次站在他面前。
  
  想到稍早,她要帶兩個孩子回家,卻看到孩子一左一右牽著他的手,站在咖啡店外等她,她驚訝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她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他會站在她面前,還會笑著看她。
  
  若不是兩個孩子興高采烈的模樣,她不會帶他回家;若不是兩個孩子雙眼滿是期待,她會阻止他告訴孩子他是父親的事實。
  
  幸好子宣這些日子跟男友出門度假,不然,子宣肯定又要對她劈頭大罵。
  
  輕輕一歎,眼前的男人氣色不錯,可惜有些滄桑感。她從電視上看到他進到陳子風的公司,成了創亞金融的總經理,他的事業有成,想必也和莊欣雅過的很好。
  
  見她垂眸,慕雲非有點怔忪,光是這麼看著她,望著她的一舉一動,都讓他思念至極,他知道這一次他不能離開;縱然她不願再見到他,他也不能離去。
  
  「頭髮為什麼剪了?你留長髮很漂亮。」他說不出什麼甜言蜜語,只能這樣開口。
  
  于子楓抬頭,溫暖的笑花在嘴邊綻放,「前些時候亮亮頑皮,把口香糖黏到我的頭髮,不剪不行,就剪了。」
  
  看著她的笑,彷彿兩人之間從未有過芥蒂,「楓,我想你。」
  
  她的笑容頓時僵在嘴邊,她沒看過他如此認真的說這種話,還是當真她的面!
  
  他的眼神太過溫柔,像是在看著情人似的。她低下臉,不願意再看著他的雙眼,她怕自己會往他處想,會以為他對她還是有情的。
  
  他的癡情、他的專一,她曾經見識過。
  
  「我知道,你過得很好。」她沒看他,低聲道。
  
  「楓,你從沒告訴我,你在那間店裡工作。若是我有問,若是你肯告訴我,我們之間會不會不一樣?」這話他是在問自己,也是在問她。
  
  「你沒問,我就沒說。我以為,你不會在意。」她以為他在意的只有莊欣雅。
  
  她是待在他身邊,她是睡在他身邊,但是他的心裡一直都有另一個女人。她太清楚,所以才會想用愛情來填補兩人間的寂寞,以為總有一天她會得到他一點的愛情。
  
  結果他的天長地久,終究不屬於她!
  
  「你在那裡工作多久了?」
  
  「很久,從高中就在那裡工作。」
  
  「這麼久!」他露出訝異的神情,「你的家境不好嗎?」
  
  知道他誤會了,她笑著抬眸,「不是,那間店是我爸媽開的,爸媽在的時候我就到店裡幫忙。爸媽去世後,我和子宣就成了老闆。」
  
  老闆?「那個老闆煮的咖啡是……」
  
  「是我煮的。我用咖啡向小妹和子宣交換店裡客人的故事。我從以前就不習慣接觸陌生人,只能用這種方法跟客人交流。」她解釋著。
  
  「原來如此……」
  
  她笑問:「你不是在臺北嗎?怎麼會突然回來?」
  
  「子風要我替他物色分公司的地點,順便找人。」他抬起頭凝望著她柔美的臉龐,目光一瞬也不瞬,完全不想自她身上離開。
  
  「哦!」她輕聲應到,感覺到他的視線,她有些不適應。
  
  她很想再問,問他和莊欣雅的事,問他是要找誰。可是她沒有--這些都不是她該問的。
  
  這六年她成長了許多,因為浩浩和亮亮。對於跟他結婚的事,她從沒後悔過;對於愛上他的事,她更是不悔。
  
  就如同她聽來的愛情故事的主角,她不悔,她甚至能理解他為何要跟那女子糾纏下去。
  
  她知道有些人是愛不得的,就像他。這種男人一生認定了一個人,就再也輪不到其他人,包括她。
  
  「時候不早了。」她打破兩人間的沉默,下達逐客令。
  
  慕雲非點了頭,她的意思他懂,起身走到門邊,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想把她烙印在腦海中。
  
  而還有一句話,是他一直欠她的,「楓。」他的聲音讓她僵在原地,那是兩人仍親密時,他對她的稱呼及音調。
  
  「對不起,還有,我愛你。」
  
  聞言,她倏地抬起頭看著他。她看到的是他的一片柔情,他的臉、他的眉、他的嘴、他的鼻都像是在印證他說的話。她是幻聽,還是沒睡醒?「你說錯了是不是?」
  
  「你指的的哪一句?」
  
  「你說--你……愛我?」她小心的重複他的話。
  
  「對,我愛你,你還愛我嗎?」他走近她,輕聲問道。
  
  「你不需要為了孩子而說這種謊話。」她退了一步,不敢想深,更不敢往自己的臉上貼金。
  
  「我從來不為任何人說謊,我說的是我六年前就該對你說的話,你就這麼不相信我嗎?」見她不答,他再次靠近伸手抱住她,「沒關係,你若不信,我可以用時間來證明。你若不再愛我,我也可以等,等你再愛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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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清早起來,見到那張封鎖在她回憶中的睡臉,她覺得有點茫然,他就這麼睡在她身邊,睡得毫無防備,彷彿又回到兩人是夫妻的時候。
  
  貪看一眼就是眷戀,她伸手輕觸那張俊臉,感到既陌生、又熟悉,她從不知道六年的歲月還是不能讓愛情死去,她對他的愛完全不因分離而消減。
  
  離婚一度讓她感到慶倖——他們是怪異的夫妻,沒有留下對方任何一張照片、沒有蜜月、沒有合影……他們有的只是生活上的回憶。
  
  每到夜深人靜,蓋著被子,她會在房裡獨飲那段回憶,每一次都能讓她嘗到心碎的感覺;她的眼淚或許會因控制不住而流下,但她會立刻硬生生的回吞回肚裡——
  
  她要讓自己的堅持有代價,畢竟一個人痛苦,勝過三個人糾纏。
  
  他說他愛她,可惜他的愛情,她要不起。
  
  她起身離去,掩上房門。
  
  慕雲非睜開眼,看著那扇門,感覺到她的悲傷。
  
  他堅持要送兩個孩子去上學,浩浩和亮亮舉雙手贊成,他們要向幼稚園的小朋友炫耀他們的爹地沒有不要他們。
  
  于子楓一票對上三票,她再不同意也無能為力;她懂浩浩和亮亮的情緒,縱然單親家庭並不罕見,但是大人的話語會影響到孩子,孩子們有口無心,卻也傷得了人。
  
  他們搭上慕雲非的車一起來到幼稚園,幼稚園老師見到慕雲非和于子楓站在一起,心中滿是疑惑,還沒多問,浩浩和亮亮已替他們解謎。
  
  「小林老師,他是我爹地喔!」浩浩拉著老師,眨著湛亮的明眸,小臉上淨是無法言喻的歡喜。
  
  「小林老師,爹地是去工作,才會不知道我們出生了。」亮亮酷酷的解釋,臉上帶著和浩浩一樣的喜色。
  
  「爹地拜拜、媽咪拜拜。」兩隻小手朝他們揮呀揮的,就像剛入園的孩子般依依不捨,直到走進教室,他們才肯甘休。
  
  于子楓笑道:「你比我重要了。」
  
  「嗯?」慕雲非放下手,不懂她怎會這麼說。
  
  他們似散步的走在街上,離開幼稚園,除了早餐店和便利商店已經熱鬧進來,許多店家仍未開門。
  
  路上的車子雖多,人行道依然很冷清。
  
  「以前不管是我和誰站在一起,他們都會先說媽咪拜拜,現在爹地已經贏過媽咪了。」她朝他笑道。
  
  爭這種事其實完全沒意義,她只是說心酸的。「父親果然很重要。」
  
  「所以我回來了。」他握住她的手,感覺她想抽離,他握得更緊,不讓她掙脫。
  
  「慕雲非,我很感謝你,可是我不能跟孩子分開。」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于子楓斂目,他將她的手握得太緊,他的五指緊扣著她的,他倆從未這麼握過,這樣太過親密,好像情人一樣,但他們不是情人!「我知道你要孩子,你能不能讓他們留在我身邊,當你想看孩子時,我不會阻止,我只求你別把我們分開……」
  
  她想了一夜,得到這樣的答案,否則她說服不了自己他出現的原因,也說服不了他說愛她的理由——他知道孩子是他的,現在出現來向她索討孩子,這點她不懷疑,他說過他想要一個家。
  
  他拉住她,弄懂了她的意思,不禁莞爾,「我沒有要拆散你和孩子,我要孩子,也要孩子的母親;楓,你怎麼還不懂?」
  
  「我從來沒懂過,你和莊小姐都在一起了,你們要幾個孩子都可以,我只有亮亮和浩浩……」
  
  「我和欣——」他幾乎是立刻出聲,卻在想了一會兒後,重新使用正確的詞句。「我和莊欣雅並沒有在一起!跟你離婚後,我就到陳子風的公司上班;莊欣雅,我只是被她利用而已。」
  
  「我明明聽到你們說……」
  
  「對,她是要我離婚跟她一起,她也去銀行放風聲說她要跟我結婚;她只是不甘心,她還愛著她的丈夫,但她丈夫卻不相信她愛他,所以選擇出軌。」
  
  「在莊欣雅知道的那天晚上,她喝酒出了車禍;就是半夜員警打電話給我的那一次,你還記得嗎?」
  
  她點點頭,她怎會不記得?
  
  就是經過那一夜,從此改變了她的婚姻;那一夜她的預感在之後應驗,她和他不是天人永隔,而是離婚了。
  
  「她發酒瘋就是因為她老公偷吃,對方找上門,她和她老公發生口角,她被誤傷,氣瘋了,就到醫院去驗傷,說她老公打她;她只是想抓住一根浮木,因為她的家人在拿了她結婚的聘金後,舉家遷到美國,熟識的朋友沒幾個知道她的情況,加上她又愛面子,只好打電話給我。」
  
  「那天她找我,為的就是要跟她的老公辦理離婚,因為她的情緒不對,所以我沒辦法不陪著她……就是我掛你電話的那一天!」
  
  就因為他的一個動作,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這六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後悔、不在傷痛……他暗自決定,等再見到她時,他一定要把當初的事情講清楚;而浩浩和亮亮的童言童語更是加深了他的決心。
  
  「我一直對那天掛你電話的事感到很歉疚,你幾乎從不打電話給我,突然打來,我該知道你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我,可我不但掛我電話,還把手機關機,我真是……」
  
  于子楓搖頭,她仍在笑——那些事情已過去了,從離婚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去想那些,不去想他和莊欣雅的感情有多好……她只想著他曾留給她的美好。「那些都不重要,你不用跟我解釋,真的,我不在意。」
  
  「可我在意!」他不顧站在大街上,抓著她的雙肩,逼著她聽完他的解釋,「莊欣雅離婚,我確實很高興,可我的高興,在她叫我也離婚時就全沒了!」
  
  「我說愛她,是因為我愛她愛了那麼多年,在還沒遇到你之前,我甚至覺得我可以愛她愛到天荒地老。」
  
  「即使在遇到你之後,我也不曾懷疑自己的信念;當她問我愛不愛她時,我沒有懷疑,因為我不相信時間可以把我對她的愛給消磨掉,我曾經那麼肯定的愛情,就這樣任由時間侵蝕,到最後竟連一點都不剩,我沒辦法接受!」他甚至可以確定,和莊欣雅分手時,他的愛情就已經結束,會跟她糾纏不清,大概是意氣用事。
  
  而認不清事實的結果,卻造成了三個人的痛苦。
  
  她被他抓痛了,聽著他的話,她的心更痛,她知道他愛著莊欣雅,難道在遇到她後,他對莊欣雅的愛就變了嗎?
  
  不!她有雙眼,她看得出來他還愛著莊欣雅,否則他不會衣不解帶的照顧莊欣雅,不會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就讓莊欣雅住進他們的家。
  
  她有眼睛,她會看;她有心,也能感覺。
  
  他的話,像是在辯駁——他說不相信時間侵蝕了他的愛情,那她和他分離了六年,他又怎能相信他對她的愛情,而不是責任和虧欠所堆積的錯覺?
  
  「直到你妹妹站在我面前,說你要跟我離婚;直到你坐在我面前,說要祝我幸福;直到我在半夜醒來,以為你還待在廚房忙著;直到我看到超音波照片,醫生告訴我,你懷了雙胞胎,我這才發現我放不下你!」
  
  「我不敢喝咖啡,因為會讓我想到你,只要聞到咖啡香味,我就會想起你……」
  
  「陳子風說我瘋了,說我搞不清楚狀況,說我分辨不出愛情的形式。」
  
  「你只是剛開始不習慣,時間會沖淡一切的。」她淡然說道。
  
  他苦笑,「時間要能沖淡一切,我又怎會回來?」
  
  「要是你真的不敢喝咖啡,為什麼又到店裡來喝咖啡?」她煮的白咖啡了也喝了,不是嗎?
  
  「因為那間咖啡店,和你帶給我是一樣的感覺。」慕雲非鬆開她的手,順勢摟她入懷,「我們離婚後,陳子風找我到他的公司去,我心想也好,這裡有太多和你的回憶,你可以斷得很乾淨,你把不想帶走的全部留下,可我卻只能逃避。」
  
  「莊欣雅要我跟她結婚時,我逃了,她的出現變成一種壓力,壓得我喘不過氣來;當我回過神時才發現,你早已佔據了我的心,連我心中陰暗的角落都有你的影子。」
  
  「你逃了,為什麼又要回來?」
  
  「我昨晚說過,我是來找人的,我要找的人就是你!我沒有你的照片,可是我得找到你,我想要告訴你我想你,我花了六年才弄清自己的感情,我愛你。」將臉埋進她的黑髮裡,這樣她就看不見他心中的激動。
  
  而她也不會知道,昨晚是他這六年多來睡得最安穩的一夜——從失去她的那一天起,他夜夜驚醒,夢裡全都是她離去那天流淚的容顏;他也有了幻聽,明明已搬離公寓,卻總以為她會待在廚房裡……她就像毒癮般,讓他怎麼也戒不掉!
  
  他用六年的時間在陳子風的公司闖出名堂,成為總經理,那段期間他只想用工作來麻痺自己。
  
  而每當夜深人靜時,他最怕的就是閉上眼會夢到她,因為在夢中的他是無能為力出言留她的……
  
  就因為在夢裡,他總是撲空;夢醒後,他看到的只是一片清冷與空寂,所以他很怕睡覺,所以他卯起來工作,不讓自己休息;他日夜加班,為的就是把自己累到精疲力盡,這樣才能小睡一下。
  
  即使是跟莊欣雅分手時,他都未曾這般恐懼過,只因于子楓早已在他心中生根發芽。
  
  他並未因失去孩子而覺得太難過,因為再難過也來不及,他已無法挽回既定的事實;讓他感到難過到極點的是,她的痛心會無人安慰,他難過自己帶給她的傷害。
  
  她的淚水在她的臉上乾涸,卻在他的心裡氾濫成災;他念她、想她,這六年來從來不曾變過。
  
  「沒有你,我無法獲得幸福。」他說。
  
  她伸手環住他的腰際,他的解釋,她相信了;她一直都希望他能幸福,如果她是讓他幸福的要件,那麼她願意去相信。
  
  他告訴她,莊欣雅已在兩年前再次結婚,嫁給她原來的老公,他們終是相愛的——莊欣雅放出的風聲、擺出要嫁給他的態度,全是為了引出她老公的嫉妒心;而效果很成功,他們重新來過,在婚宴上他才知道,他只是被莊欣雅利用了!
  
  莊欣雅對他是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了,而他對莊欣雅亦同。
  
  陳子風看著他這樣的生活態度,終於覺得受不了,強逼他放假,要他到中部尋找適合的地點開分公司,要他來找于子楓,還有叫他一定要到那間咖啡店去喝咖啡。
  
  現在想想,陳子風八成知道她就在咖啡店裡工作,至於為何不肯直接告訴他于子楓的下落,以後他會找時間慢慢問的。
  
  「你……」她想問他,是真的不愛莊欣雅了嗎?
  
  「我對莊欣雅,是真的沒感情了。」他看出她的遲疑、她的不安,而他可以理解。
  
  在過去,他總是告訴她,說他愛莊欣雅;直到離婚前,他愛莊欣雅的印象始終根深蒂固在她的腦海,現在要她相信他愛她,當然需要時間為證明,「沒關係,我們有的是時間,我會讓你相信的。」
  
  浩浩和亮亮愈來愈期待放學回家,推開咖啡店的門,他們就能看見慕雲非坐在店裡,他們會撲上前,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報告著幼稚園的事情。
  
  這情況讓小妹覺得很吃味,平常兩個小小傢伙開門一定會先找她,現在有了爹,就忘了乾媽。
  
  「亮亮每天都看得到乾媽,爹地是最近才看到的呀!」亮亮義正辭嚴的說,讓小妹無言以對。
  
  于子宣見到慕雲非,先是冷哼一聲,再對亮亮和浩浩說:「這種爹地你們也要?」
  
  浩浩歪著頭,「爹地還有分要不要嗎?」
  
  亮亮比較狠,他露出燦爛的笑容,「爹地目前在亮亮的排行榜上排第一,等亮亮找到比爹地更喜歡的叔叔,我會告訴媽咪我要換爹地。」
  
  于子宣很滿意亮亮的回答,用著「你等著被換掉吧」的眼神看著慕雲非。
  
  慕雲非哭笑不得,看來他得站穩在亮亮心目中的第一名,不然會隨時被換掉的。
  
  亮亮只是小嘴說說,于子宣卻是動手實行——她一知道慕雲非搬進家裡,便有意趕他出去,是于子楓好說歹說,加上兩個孩子苦苦哀求,才讓他住下,可他被分派到離子楓房間最遠的客房,理由是:男未婚、女未嫁,怕子楓會嫁不出去。
  
  房間離得遠遠的也就罷了,接著于子宣拿來一堆相片,要于子楓和兩個孩子挑挑有沒喜歡的,她要作媒讓他們交朋友。
  
  「這個很好,他完全符合三高,而且存款保證一百萬以上。」于子宣拿起一張俊男照片。
  
  「他的臉上長了好多紅豆。」亮亮嫌棄道。
  
  「這個也不錯,他雖然沒有三高,但是工作固定,房子、車子都有,又不跟父母同住,和他交往過的女友都讚不絕口,嫁過去準是當少奶奶的。」于子宣不死心,再抽出一張照片。
  
  「小阿姨,這個叔叔為什麼少一隻腳?」浩浩問道。
  
  「沒關係,還有這一個,這個可是上上之選,是優質男的代表,當當當當——」于子宣打開一隻信封,抽出照片,「這人是企業家第三代,長相沒話說,身價上億,脾氣也好得很,根本就是古道熱腸的代表,這是我靠關係才攀到的喔!」
  
  「你跟小妹拿的嗎?」慕雲非看到照片,臉上不禁滑過三條黑線。
  
  「你怎麼知道?」于子宣看著他。
  
  「那是雲非的朋友。」于子楓解釋道:「已經結婚了。」
  
  「沒關係!」可惡的小妹,回頭一定要找她算帳!「我還有這一個!」一樣是信封袋,抽出照片時于子宣看了一眼,收起笑容,「慕雲非,你是不是找人收買小妹?」
  
  「我沒有。」他笑得很無辜。
  
  「你的照片怎會在這裡面?」于子宣把照片一轉,果然是慕雲非。
  
  「是爹地!」兩個孩子叫道:「媽咪要跟爹地相親嗎?」
  
  「應觀眾要求,我們明天就去相親。」慕雲非一手放在背後,一手則在空中畫了個弧度,如同紳士般彎身向于子楓行禮,「不知于小姐明天有沒有空可以跟在下去相親?」
  
  于子楓溫婉的笑著。
  
  「明天子楓沒空,你自己去相吧!」于子宣把照片扔進垃圾桶裡。
  
  「媽咪明天有空呀!」浩浩看著于子宣的臉,不懂小阿姨怎會突然生氣了。
  
  「小阿姨是不是得了健忘症?明天店裡休息耶!」亮亮跟著說道。
  
  「你們兩個吃裡扒外的小鬼!」于子宣跳起來,追著兩個孩子滿屋跑。
  
  于子楓把垃圾桶裡的照片撿起來,臉上揚著笑意。
  
  「真人在這裡,比照片好吧?」他坐在她身旁的位置。
  
  「這是第一張你的照片,得好好收起來。」她應道。
  
  慕雲非抱住她,「我們還會有第二張、第三張,很多很多張;書房要增加一個書櫃專門放照片。」哪天她又突然消失不見,他要找她才能拿著相片逢人就問,而不是什麼都做不到。
  
  「好。」
  
  漫步在樹木裡,渾然天成的高聳樹木如閱兵典禮上的將兵般不動如山,任風吹搖著枝葉,偶爾落下一片嫩綠,似從天而降的綠色羽毛。
  
  于子楓伸手接下綠葉,眸光閃爍著興奮,拿起一本書小心壓入,收進隨身提袋。
  
  慕雲非看著好奇,牽起她的手再往前走;她會選這個地方他不詫異,她愛大自然,喜歡綠葉森林,哪有成人約會約在植物園的?她于子楓就是一絕。
  
  再想起每次他約她出來都不過十分鐘就放她鴿子,他還真是個混蛋,要是常人,才不會跟他交往下去!
  
  更別提要結婚,他們在路上的偶遇反而比約會來得精彩——先是她在路上叫住神情空茫的他,再來是他救了差點被侵犯的她,他半開玩笑的要她以身相許,成就他們的婚姻。
  
  或許她對他的愛情,不過是以身相許的感情,會不會是她錯把感激當作愛情,就如同他錯把不甘心當成是一輩子的不悔?
  
  甩甩頭,他心想自己並不是傻子,她也不是,她只是單純,但是……
  
  「在想什麼?頭痛嗎?」于子楓溫柔的問,見他甩頭,臉色有點冷淡,有些擔心。
  
  「沒有,只覺得你很有意思,老是選在這種奇怪的地方約會。」
  
  「奇怪?」她張望四周,不以為這裡會奇怪,「不會呀!」
  
  「哪裡不會?」慕雲非一臉好笑,「你知道這種地方多半是老夫老妻的約會聖地嗎?兩人手牽手,相互扶持,這和時下熱戀中的情侶約會的地點完全不同。」
  
  于子楓勾起他的手腕,這大概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動的貼向他;她的行徑讓慕雲非很詫異,接著是一股歡喜直上心頭。
  
  青綠的葉片間透著金黃的光芒,她仰起臉,一手遮著刺目的光線,嘴角則噙著滿足的笑意。
  
  她喜歡他說老夫老妻,如果能相守到老,那絕對是一種幸福;她也羨慕父母,雖然無法到老,可至死他們都是愛著彼此的。
  
  慕雲非見她不說話,以為是自己講錯了什麼;若不是後來看到她的笑容,他會手足無措的問她是不是他哪裡做錯了?
  
  「你說我們若再分離六年,你會不會發現你其實不愛我?你對我,只是一種習慣、依賴下的錯覺?」
  
  「于子楓!」慕雲非很氣惱,怎麼氣氛明明很好,她卻天外飛來一筆胡說八道?
  
  這筆糊塗帳他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
  
  「對不起,惹你不高興的話,你可以當我沒說。」她鬆開手往前走,不帶留戀,不帶任何感情依賴;她走得很快,走得暢意,好像她並不在乎未來的日子是否有他的陪伴。
  
  慕雲非心知她太小心翼翼了,他怎會看不出來?他想起那杯白咖啡,咖啡是她煮的,意思很明白,他和她之間沒有甜蜜的糖漿,就算加了熱火也不會有酸苦的滋味,而愛情少掉這種味道就不像愛情了。
  
  「楓!」他追上她,拉住她的手,不讓她再往前走。
  
  「嗯?」
  
  「我們不是白咖啡,我們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可是你已經讓我刻骨銘心,若再分離六年,我不敢說自己愛不愛你,但是我們可以試試看,你要是擔心就問我,我能給你回答就一定說出口,絕不再保留。」
  
  于子楓聞言怔忡了,他都如此低聲下氣,都把好話說盡了,她還能怎樣?還要他怎樣?
  
  可是她有她的擔憂——她愛他如昔,她好害怕哪天聽到他不愛她了,她遺失的心要如何再收回?
  
  而那種椎心刺骨的痛楚若是再來一次,她真的會承受不起!
  
  慕雲非帶著她回到兩人曾住過的家,那扇他一直沒勇氣開啟的門,在她跟著他一起上在門裡,他很自然的掏出鑰匙,轉開門把,推門而入。
  
  屋子裡乾淨得一塵不染,就像仍然有人住在這裡似的。
  
  她踏進屋裡,六年前的記憶一下子湧上心頭,她習慣性的走入廚房,東西的擺設都不曾移動過。
  
  慕雲非倚在廚房的門框,看著她的背影,這曾是他夢裡的場景,每回都是虛幻,而這一回卻是真實的。
  
  「好乾淨……」她讚歎道,這屋子一點都不像六年沒人住的模樣。
  
  「我請了鐘點女傭,讓她每個星期來清理兩次,東西也都不變,只希望也許有一天,這些廚具的主人會再回來。」他說得惆悵。
  
  慕雲非走向她,從她身後慢慢攬住,害怕她會如夢裡的情景般的煙消雲散;她髮間散發著清香的味道,縱然生過孩子,她的身材依舊如他記憶中的瘦弱。
  
  「知道我在想什麼嗎?」貼在她的耳際,他壓抑著無法傾滑殆盡的思念,他們住在一起多日,重新相處多日,他對她仍是患得患失。
  
  她搖頭,不懂。
  
  「我在想,你會不會就這麼消失;我在想,要是我不抓緊一點,你會不會一溜煙就不見;我在想,你站在這裡會不會只是夢?」扳過她的臉,他深深的凝視著她潮紅的臉。
  
  他眼底的情欲太清澈,她顫動著身子,卻在下一刻被他欺上的唇瓣給鎖住了退路。
  
  他的吻夾帶著濃烈的思念,他的動作輕柔卻熾熱,像是恨不得讓她融化,將她揉入他的身體裡;他的氣息六年來不曾變過——六年前,讓她心亂神迷;六年後,她依舊任他予取予求。
  
  衣衫從廚房綿延到臥房,臥房如舊,兩抹交織的身影燃燒了清冷的空氣,體熱驅離了冷寂,她和他的契合令他瘋狂。
  
  自出生以來,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也是除了家人外唯一最親密的男人,他的陽剛烙在她的靈魂上,要她想忘也忘不了,只能任自己沉淪在迷蒙中……
  
  雲雨之後,她垂著疲倦的臉,趴在他的胸前;兩人和緩的心跳慢慢變得相同,彷彿他們就是一體。
  
  「可惜若不是亮亮的口香糖,你就不會把一頭長髮給剪了。」他記得她說是為父母祈禱才留長的,他沒有長髮情結,卻很喜歡她那頭如瀑長髮。
  
  她斂眸,藏著濃濃的睡音,「我不在意,因為我有新的福要祈。」
  
  「什麼福?可以告訴我嗎?」撥開遮住她側臉的散髮,指頭留戀的離不開她的烏黑。
  
  「我希望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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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同居,成了于子楓和慕雲非的新關係!
  
  沒有于子宣在中間當電燈泡,可是仍有兩盞發光、發熱的小鬼頭夜夜侵佔兩人的房間——亮亮和浩浩擠在兩人中間,硬是要他們夜夜陪睡。
  
  「我們要補回失去的父愛。」亮亮學著于子宣的口氣,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對,父愛。」浩浩點頭,舉雙手贊同。
  
  原本的雙人床擠不下四個人,慕雲非沒辦法,寵溺的把房間的雙人床換成Kingsize的超大床,幸好房間本就夠大,換張床不成問題。
  
  清早起床,慕雲非看著兩雙湛亮的眼睛正眨呀眨的打量自己——每天早上,兩個小孩總要看上他好一會兒,好像不這麼看著,他就會消失似的。
  
  睡在另一邊的女人已經起床,他抬頭看了一下時鐘,六點五十分,她習慣在六點二十分起床,梳洗並準備早餐。
  
  亮亮和浩浩不約而同坐著,軟軟的床墊讓他們跪坐有點東倒西歪。
  
  慕雲非一手撐著頭,一邊斜看著兩個小毛頭,他們不再是他皮夾裡超音波照片上的兩個白點胚胎,而是活生生的孩子。
  
  「爹地,你什麼時候要去上班?」浩浩問的好認真。
  
  慕雲非看著他認真的模樣,想笑卻得忍住,否則會招來另一雙愛護哥哥的怒眼,「再過一陣子,等你們的媽咪願意嫁給爹地以後。」
  
  在他與子楓重逢後,曾和陳子風談過,陳子風要放他長假,直到于子楓願意再嫁給他為止。
  
  「為什麼你不直接告訴我子楓的下落?」這讓他很疑惑。
  
  「誰教你理不清你愛的是莊欣雅,還是小楓,唯有兩邊都斷了關係,你才能理清,你該感謝我讓你認清了愛情。」陳子風說得很驕傲,好像自己是個愛情專家似的。
  
  「莊欣雅再婚時,你的嘴還是閉得很緊,一點口風都沒露!」
  
  「那是當然!要是我多說一點,乾爹就會換人當了!」而他可是非常喜歡那對雙胞胎呢!
  
  要他怨陳子風嗎?不!他沒辦法怨,若沒那六年,他確實不會發現自己的心到底是遺落在誰身上。
  
  留在台中的這段時間,他可以透過視訊處理公司的重要事務,台中分公司的位置他也已處理好,就只剩下與地主洽談;等談妥,產權拿到手,接下來就是開工蓋大樓。
  
  算一算他還得再台中待上好長一段時間,如果子楓不想離開台中,他可以請調坐鎮台中分公司,陳子風應該不會拒絕。
  
  「只要媽咪一天不嫁給爹地,爹地就會一直跟我們住在一起嗎?」亮亮瞇起眼,綻露精光。
  
  這丫頭,到底是誰教的?
  
  慕雲非聞言失笑,「如果媽咪嫁給爹地,爹地不只會一直跟你們住在一起,還會每天接你們上下學,陪你們一起吃飯,我們會永遠住在一起。」
  
  這麼好康的事,總該合這個小商人的胃口吧?
  
  浩浩馬上倒戈,舉雙手贊成;倒是亮亮撫著下顎,如同電視裡精明的生意人般,很有奸商的模樣,「聽起來不錯,可是……」
  
  「可是什麼?」
  
  「于文亮比慕文亮好聽,而且爹地的姓筆劃好多,要寫好久。」幼稚園正在教寫自己的名字,她問過老師,老師說慕的筆劃比於多,寫個名字要花很久的時間。
  
  她又不是笨蛋,坐她旁邊的小胖姓張,每次看他寫名字都要寫好久;老師說慕比張的筆劃多,所以還是姓於比較好,兩個一再加一個左勾勾就成了!
  
  「對喔!那我也不要姓慕。」浩浩一聽,立刻成了牆頭草,倒向亮亮的陣營。
  
  慕雲非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會因姓氏筆劃太多而被小孩拒絕,一般小孩不是都希望父母的婚姻幸福嗎?
  
  唉!他忘了他家雙胞胎可不是一般的小孩,他們在人多嘴雜的咖啡店裡長大,還有個思想前衛的小阿姨于子宣,再加上對他很不諒解的乾媽店員小妹,他註定無法從小孩身上取得贊同票。
  
  他向于子楓提過複合,他想再娶她一次,這一次他想辦個盛大的婚禮,可以讓兩個小孩當小花童;這次的婚禮一定不會寒酸,他想昭告天下,她已成為他的妻。
  
  但于子楓總是語帶保留——她很滿意現在的同居關係,並不急著把自己再次嫁出去。
  
  對於他提起的盛大婚禮,她的眼中是有閃爍著憧憬,可一當他說要付諸行動,她又躊躇,不肯給他正面的回應。
  
  他心想,從小孩身上下手,她對兩個孩子很疼愛,孩子若開口,她就不好拒絕吧?
  
  「如果爹地跟媽咪結婚,你們不用改姓呢?」他再祭出利多,姓氏這種事情他並不在意,反正他是孤兒,用的是院長的姓。
  
  亮亮沉吟了一會兒,「聽起來不錯耶!可以考慮一下。」
  
  還考慮呀!雙胞胎才五歲,怎麼這麼難拐?「如果爹地跟媽咪結婚,你們可以當花童喔!可以穿很漂亮、很可愛——」
  
  「我已經很可愛了。」亮亮沒好氣的說,可愛這種詞她聽得可多了——她不說話,露齒微笑時,大家都這麼說;可她一開口,再加上拳打腳踢,大家都說她有變成野蠻女友主角的天分,這應該是稱讚吧?
  
  慕雲非在女兒身上吃癟,轉看向兒子。
  
  浩浩正用甜甜的笑臉迎著他,並以甜甜的嗓音緩緩說著,「我聽亮亮的。」
  
  看樣子從兒子身上下手也不是好辦法,那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娶回妻子呢?
  
  唉!
  
  星期六早上,于子楓和慕雲非一手牽著一個小孩走進體育場。
  
  幼稚園每個學期都會辦一次幼兒運動會,選在星期六早上讓父母可以偕同孩子一起參加。
  
  以前是于子楓和于子宣帶著兩個孩子出席,今年在亮亮和浩浩的堅持下,于子宣只好把家長的位置讓給慕雲非。
  
  亮亮牽著浩浩走向點名的老師,老師一見到慕雲非夫妻,立刻朝兩人點頭致意。
  
  這些日子慕雲非天天到幼稚園報到,接送小孩上下學,成為幼稚園裡的模範爸爸;而且還和于子楓同進同出,簡直羨煞了幼稚園那些還沒結婚的老師。
  
  幾個老師更認出他就是創亞集團的總經理,他的私人空間一直是媒體世界的一道迷,如今能就近看到他,還知道他是愛妻愛子一族,每個人都對他露出崇拜的目光。
  
  慕雲非從背包裡取出前兩天到3G賣場買回來的攝影機,熟練的打開電源,像個傻爸爸一樣對準自家小孩,開始準備捕捉下孩子的身影。
  
  「楓,我去看一下亮亮。」他放下攝影機,對坐在一旁的于子楓輕聲道,走向護著浩浩的女兒,誰教他女兒正對著一個比她高半個頭的男孩張牙舞爪。
  
  于子楓看一眼女兒,心裡有了底,便由著他去。
  
  「大頭,我告訴你不准再說我和浩浩沒爸爸,你再說一句,我就扁你!」亮亮揮拳的姿態頗有于子宣的影子。
  
  「你們本來就沒爸爸,我媽是這麼說的。」
  
  「你聽清楚,我爹地有來!」
  
  「一定是你媽媽要嫁的新叔叔,才不是你爸爸。」大頭哼了一聲,把母親的話奉為聖旨。
  
  「他是爹地,不是叔叔,你再亂說,我就扁你!」亮亮粉拳往前揮,大頭正要驚呼,卻被一雙大掌擋下,她嘟嘴看向來人,「爹地,他欺負我和浩浩!」
  
  慕雲非失笑,到底誰欺負誰還不知道呢!「慕先生,不好意思,小孩子吵架……」幼稚園老師面露尷尬,她忙著顧另一邊,這邊就被她忽略了。
  
  「沒關係,希望老師跟孩子說一聲,我是浩浩和亮亮的親生父親,不是什麼叔叔。」他說的不疾不徐,口氣溫和但很堅定。
  
  「一定,一定。」
  
  知道老師會好好處理,慕雲非走回于子楓身邊,討好的笑道:「我這個父親當的如何?還算合格吧?」
  
  「亮亮和浩浩很滿意。」她看見了一雙兒女得意洋洋的表情。
  
  她一直想擔任父親的角色,可惜她是母親,不是父親,就算一人擔任兩角,仍不及真正的父親該給的感情,包括在這種爭吵的場合下,她就無法站出來說「我是孩子的親生父親」這種話。
  
  「孩子滿意,你滿意嗎?」
  
  「我又不是你的女兒。」她笑著瞇了他一眼。
  
  「但你是我孩子的母親,我想當你孩子的好父親,更想當你的好丈夫、好老公。」他一手握住她的柔荑,「你再考慮考慮,好嗎?」
  
  她不給他回應,他也無可奈何,只能拿著輕巧的攝影機追著兩個孩子的身影。
  
  運動會持續進行著,他就像每個家長一樣興奮得一邊喊加油,一邊錄下孩子努力的一面。
  
  側看著他,心想他真是個傻爸爸,她淺淺的笑看著、想著——有父親,有母親,還有一雙兒女,這是他曾說過溫暖的家庭,而她,曾經答應過要給他一個家庭,在兩人的努力之下,帶給他溫暖和樂的溫馨感。
  
  當初她都不在乎他愛不愛她,就願意嫁他了;現在是她在矜持什麼?是因為害怕他的愛情不牢靠,還是擔心六年後他的愛情會變質?
  
  她猶記得咖啡店裡那個真摯的愛情故事——男人愛了女人六年,四年的交往、兩年的糾纏不清;六年呀!好長的時間,他是否仍然至死不渝、永恆不悔呢?
  
  六年也得不到愛情的男人,她寄予無限的同情;如今她的愛情就擺在她面前——慕雲非剖開真心,等著她接受,她還要推拒嗎?
  
  就算只有一瞬間,若能感受到相愛,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如果他再向她求婚一次,就答應吧!給他一次機會,也是給自己一次,于子楓下定決心,正想著時間差不多了,該提醒慕雲非去參加親子推大球競賽時,只見孩子班級的老師驚慌失措的跑向他們。
  
  慕雲非察覺不對,警覺的看向汗流浹背的老師。
  
  「慕先生,慕太太,」老師的聲音夾帶著喘息,「浩浩和亮亮不見了!」
  
  「怎麼會!」于子楓身子一軟,差點癱軟跌倒,是慕雲非及時伸手撐住。
  
  「出了什麼事?」
  
  「我們剛才帶小朋友去洗手間,小朋友上完廁所後會出來派對,但是浩浩和亮亮不知怎麼回事,進去後就沒出來,我們進廁所去找,卻怎麼也找不到兩個孩子……」
  
  「儲物間呢?」
  
  「找過了,也沒有!其他老師和家長現在都在體育場附近幫忙尋人,如果再半小時找不到孩子,我們會立刻報警。」老師的額頭上,冷、熱汗水交織,「請問慕先生和慕太太,這附近浩浩和亮亮有沒有特別可能逗留的地方?」
  
  「沒有!」于子楓搖頭,回答得很肯定,「浩浩藏不住話,要是真有好玩的地方,他一定會說;亮亮很懂事,絕不會突然說不見就不見。」
  
  「我知道了,請兩位務必冷靜,我們一定會把小孩找出來的。」
  
  老師一走,于子楓便癱軟在慕雲非的懷裡,她細長的手指緊抓著慕雲非的,她的臉色刷白,變得六神無主。
  
  怎麼突然間孩子說不見就不見?以前從沒發生過這種事,運動會都已參加過兩次,不曾出過岔子,怎麼會這一次……
  
  「雲非,怎麼辦……」
  
  慕雲非抱緊她,他看似堅定,內心實則慌亂不已。
  
  他知道自己不能跟著亂了陣腳,他得沉住氣,如果是兩個孩子亂來,他自然不會放過讓于子楓心驚的禍首,就算是他的孩子也一樣。
  
  半小時後,亮亮被人發現在停車場的垃圾桶旁,全身髒兮兮的,臉上有著擦傷,手腳也有被拖行在水泥地上的猙獰傷口,看得于子楓心驚肉跳。
  
  「這孩子大概是一直掙扎,犯人要抓兩個活動力強的孩子並不容易,所以才會放棄一個。」接受報案的員警大膽推測。
  
  亮亮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于子楓,一看到媽咪,她緊繃的小臉明顯鬆懈下來,不等大人問話,她大聲的叫道:「浩浩被眼睛很奇怪的張叔叔抓走了!」
  
  幽室裡黯淡無光,唯一的光線來自於緊閉的窗簾偶爾從縫隙中透出的亮光。
  
  坐在斗室籐椅上的男子睜開森冷的雙眼,起身開燈,頓時室內大亮。
  
  室內四面牆壁連同天花板都貼著無數照片,照片裡的人都是同一個,那人有著如花笑顏,每一張照片的每一顰一笑,都讓人注目。
  
  照片有側臉、有正面;有在沉思著、有在仰笑著……無數的照片刻畫出擁有照片者瘋狂似的迷戀。
  
  張家瑞坐在籐椅上輕晃身子,仰臉看著天花板上那張放大照片,那是他最滿意的一張,他喜歡她那如豔陽般得笑,照片裡的人只對著他露齒而笑,他心想,如果這個笑容只屬於他一人該有多好。
  
  同一個空間,地板上躺著一個蜷縮的小身子,他以驚懼的眼神環視四周,再看向綁他來的男人。
  
  他認得這個男人,是那個眼睛很可怕的叔叔——他和亮亮都不喜歡他!
  
  張家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猛然回神,俯身看向那渾身顫抖的小孩,嘴角流瀉出一抹譏諷。
  
  這孩子有著牆上照片裡女子的影子,若不是這樣,他會讓這孩子一刀斃命的!
  
  「浩浩,叔叔當你的爸爸好不好?」張家瑞眼神迷茫的問。
  
  浩浩的嘴巴被手帕塞著,一句話也應不出,只能勉強發出單音,張家瑞的眼神讓他很恐懼。
  
  「是嗎?你也同意呀?你都同意了,你媽咪一定也會同意的,唉!」張家瑞望向右牆上的一張照片,那是他第一張偷拍的成品——一個穿紅衣的女子笑如冬陽,攙扶著一個婆婆進到大學!
  
  就是這張照片讓他淪陷了,從此追隨著那道身影來來回回,就是走不出這個世界!
  
  他用了些手段,讓婚友社把于子楓介紹讓他認識,他把一切安排得十分完美,卻在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叫慕雲非,亂了他所有的計畫!
  
  「姓慕的男人好好待在臺北別回來不就好了,偏偏他就要回來膛這渾水;六年前他搶走子楓,我不跟他計較,就算她和她結了婚,我也躲在暗處等待,終於盼到他們離婚,盼到她把兩個孩子帶到可以不用事事操心的階段……只要我再繼續耐心的守在她身邊,她遲早會明白我的心意,肯定會知道我比姓慕的好上一百倍……」他原本的打算是,等那兩個孩子再大一點,他會先跟他們做好朋友,之後再現身讓她答應跟他在一起的。
  
  「我等了這麼久,眼看她就快要變成我的人了,現在他又來跟我搶子楓,他以為我會再讓他一次嗎?」精銳的光芒從眼角露出,張家瑞起身走向浩浩,笑著蹲下,「浩浩放心,叔叔不會傷害你的,叔叔還等你媽咪嫁給叔叔,到時候要聽你喊叔叔一聲爹地喔!」
  
  浩浩打著冷顫,突然覺得喘不過氣,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小臉開始發白,被塞著巾帕的嘴唇發紫,投向張家瑞的目光變得空然。
  
  張家瑞不以為意,走向門邊,關燈、關門。
  
  「我不是綁架,我只是請我兒子到我家做客。」張家瑞的聲音從電話擴音器放大,電話接上員警專用的追蹤器,幾名穿著制服的員警嚴陣以待,企圖查出發話地點。「等子楓和我結婚後,浩浩就是我的兒子;別擔心,我不會對浩浩怎樣的。」
  
  「混蛋!」于子宣壓低聲音咒駡。
  
  于子楓緊握住慕雲非的手,看向他;他回握,給她勇氣;她點頭,對著擴音器力持鎮定的問:「你想怎樣?」
  
  「子楓,你知道我想怎樣,從我第一眼見到你,你就是我的,你知道我要的很簡單,就是跟你成為夫妻。」張家瑞說完,淫穢的笑了兩聲。
  
  于子楓深呼吸一次,「你要我怎麼做?」
  
  「到我家來,你知道我家在哪裡,就你一個人,不能帶其他人;你知道我的能耐,我既然能知道你和姓慕的又住在一起,就能知道你有沒有單獨赴約。」
  
  于子楓聞言一窒,此時慕雲非靠在她耳邊,低聲喃語幾句。
  
  「你不是要跟我成為夫妻嗎?不如我們先去戶政事務所登記,到時候你想怎樣都行好不好?」
  
  「別把我當傻子!」張家瑞厲聲道:「等你成為我的人,我們再去登記也不遲;你最好乖乖的,還有叫你旁邊的員警也不用費神,你們是追查不到我的!記住,要聽我的話做,不然我不保證浩浩會沒事。」
  
  嘟嘟、嘟嘟——
  
  「我得去!」于子楓倏然起身,「浩浩有先天性心臟病,他受不了刺激的!要是我不去,浩浩會……」
  
  「楓,我知道你很緊張,也很擔心,但是不能衝動。」慕雲非拉住她,扣住她的腰際,不讓她被慌張無神拉著走。
  
  「你要相信員警,員警是專業的調查員,他們一定有辦法,是吧?」慕雲非背對著于子楓,露出了冷冽的目光,盯得收音員警只覺得頭皮發麻。
  
  「一定,我們一定會盡力——」
  
  「我不要聽什麼盡力,我要的是我兒子一定會沒事,你們能做到吧?」
  
  員警接觸著寒冰如霜的眼神,硬著頭皮點了頭,下一秒立刻忙著揪出張家瑞可能出現的地點。
  
  五分鐘後,電話聲又響起,于子楓心急如焚的接起,張家瑞的聲音從話筒傳來。「子楓,十五分鐘後我在家等你,不見不散。」
  
  喀拉!
  
  于子楓站在張家瑞家門口,戰戰兢兢的按下電鈴,她的左手牽著亮亮,亮亮的手腳和小臉還貼著紗布,那是她英勇的戰績。
  
  電鈴都傳到屋外了,于子楓再按了幾次,門依然沒開;她低頭看向亮亮,亮亮聳聳肩,小臉上有著堅定的目光。
  
  于子楓再按了一次電鈴,這回裡面有了回應,由對講機傳來張家瑞的聲音——
  
  「我警告過你不准帶任何人!」
  
  「我帶亮亮來,你要娶我的話,亮亮也算你的女兒不是嗎?」
  
  對講機突來一陣沉默,于子楓不確定張家瑞買不買帳,她只知道要是這次不成,下次就沒這麼容易了。
  
  喀拉。
  
  鐵門應聲打開,于子楓暗籲一口氣,她知道張家瑞是接受她的藉口了,推開門走進屋內,同時把鐵門帶上。
  
  三分鐘後,車庫的鐵卷門拉起,一輛黑頭車駛離市區,車子後座坐著于子楓和亮亮。
  
  亮亮偎在于子楓的懷裡,小臉背著駕駛座,埋在于子楓的大腿上。
  
  開車的張家瑞得意洋洋的大笑,笑得于子楓從後視鏡一看見他的嘴臉,身子便僵住——她逃了這麼久、避了這麼久,以為他該放棄了,沒想到他還是不肯放過她。
  
  是她的錯——
  
  離婚後,她偶爾會發現張家瑞的身影,但他就只是盯著她看,並未作出任何違法的行動,是以即使報案,員警亦對他沒轍,只能叮嚀她小心。
  
  她是很小心啊!帶著孩子獨自生活的這幾年,她從不落單,也不讓孩子落單,所以一直沒有壞事發生。
  
  直到最近慕雲非出現,她的心變得鬆懈,以為有人會保護她、照顧她;保護孩子、照顧孩子……所以她沒再把張家瑞這個人放在心上,才會發生今日的事!
  
  「子楓,你不覺得我們一家四口生活在一起很好嗎?」張家瑞不時透過後視鏡偷窺于子楓的臉,「你怎麼不笑?我喜歡看你笑呢!」
  
  「我……」她的眼神飄移,垂目強迫自己一定要冷靜,「我擔心浩浩,他有心臟病,不能受到太大的刺激。」
  
  「你不說,我都忘了,你放心,浩浩會沒事的,等我們一家團圓,我們就可以帶他去給醫生看了。」
  
  「浩浩出什麼事了?」
  
  「怎麼會有事,他是我未來的兒子,我怎會捨得他出事?」張家瑞眼神一厲,半瞇著眼,「那輛車……你該不會讓人跟蹤我吧?」
  
  「沒有!我沒有,是真的!」她慌張的前傾著身子,抓著前座的椅背,努力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
  
  張家瑞冷哼一聲,瞥了她一眼,然後放柔目光,「等我們成了真正的夫妻,他們就再也不能阻止我們在一起了——Shit!」
  
  車子猝不及防的緊急煞車,把後座的于子楓和亮亮甩向相反的方向。
  
  于子楓撞上車窗,她逼迫自己忘掉額頭的疼痛,睜眼看向前方,想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張家瑞一回神,眸光顯得很陰狠。
  
  一輛計程車就橫擋在他的車的前方,他啐了一口,正想踩油門繞道而行,計程車司機卻一臉驚恐的走向他,還猛敲車窗想致歉。
  
  不疑有詐,張家瑞打開車子,一抹口水吐在司機臉上,「他X的!老子趕時間,信不信老子撞爛你的車!」
  
  計程車司機涏著臉,討好的開口,「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開太快撞到你——對不起,我看你車子前面有摩擦到,我、我賠你錢,看你要多少?我的車有保險,你給我一張名片,我請保險公司跟你聯絡,一定會賠你的!」
  
  「閃邊去吧!老子不屑你賠錢,老子在趕時間!」
  
  「對不起,我很有誠意的,真的!要是你不信,我可以拿車子的保險證給你看,你等等……」
  
  就在計程車司機與張家瑞周旋的同時,亮亮的小臉一抬,衝著于子楓點了頭;于子楓偷覷著張家瑞分神咒駡司機的同時,打開車門鎖,輕手輕腳的拉開車把,一手抱起亮亮。
  
  車門一推,張家瑞聽到車門被推開的聲音,腦中的警鈴打響,但已來不及——
  
  于子楓飛也似的跳出車外,抱著亮亮拔腿就跑。
  
  張家瑞的火氣一上,不管三七二十一,正要把車門往外推,手腕上卻傳來冰冷的金屬觸感,他抬臉,看見剛才一臉好好先生模樣的計程車司機已換了一張肅然的臉,壓著車門,同時替他上了手銬。
  
  「犯人已經逮捕,請派支持。」
  
  幾分鐘後,警車包圍了張家瑞的車,將他帶進警局。
  
  于子楓抱著亮亮跑向停在街角的車輛,慕雲非早已等在那裡,一見兩人上車,立刻驅車直奔醫院,並向焦急的于子楓解釋,「他們找到浩浩時,浩浩心臟病發,現在已送急診,可能要立刻開刀!」
  
  「醫生已經替浩浩排定要開刀的時程,如果不是張家瑞——」想起那個男人,于子楓仍是心有餘悸。
  
  「你放心,不會有事的,你都這麼細心照顧浩浩了,剩下的就交給醫生;浩浩那麼乖,一定會沒事的。」慕雲非努力扯著笑,不敢讓她知道最糟糕的消息。
  
  他要于子楓帶著亮亮去找張家瑞,確保張家瑞不會在住家就對于子楓亂來;再設計一輛車跟蹤張家瑞,趁張家瑞以為自己被跟蹤時製造假車禍逼他停車。
  
  計程車司機是警方的人馬,靠著他們的拖延時間,在同時調查出張家瑞這些日子裡出沒的地點。
  
  員警在市中心張家瑞承租的小套房中發現了浩浩,當時浩浩的臉色已是發紫就要轉黑,呼吸更是幾乎不可採得,心跳與脈搏勉強能感覺得到,如果再慢一點、再慢一點……他根本不敢想像!
  
  慕雲非抱起亮亮,一手拉著于子楓,咬牙努力撐著,不允許自己露出一絲慌張。
  
  于子宣就在急診室門口等到他們,帶著他們來到手術室前。
  
  誰也不敢開口對于子楓說明情況,只能無助的看著燈號發亮,那耀眼的光芒刺得等待的人心惶惶。
  
  于子楓和慕雲非就這麼站在手術室前,兩人十指緊扣,誰也沒放開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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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紅色玫瑰花瓣灑落在紅地毯上,散發淡淡的花香,用百花搭起的拱門一共有七座,從紅地毯的最前端直至禮堂門口,出自名家的花藝設計為這場婚禮增添了高貴的氣息。
  
  莊嚴隆重的教堂裡,賓客坐於左右,靠近禮堂門口的地方只有一家媒體接到通知,允許在此拍攝這場眾所矚目的婚禮現場。
  
  當結婚進行曲響起,一輛黑頭車就停在紅地毯前,穿著簡約風格婚紗的新娘走過七道花座拱門,不同於其他新娘都有父執輩的家人牽引,新娘的左右是一對小花童,穿的可愛又俏皮。
  
  牧師噙著和藹的笑容,看著新娘走到新郎身旁,「于子楓小姐,你願意嫁給慕雲非先生,不論生老病死、貧苦富裕,都對他不離不棄嗎?」
  
  「我願意。」新娘溫熙的聲音自白紗下傳來。
  
  「慕雲非先生,你願意娶于子楓小姐,不論生老病死、貧苦富裕,都對她不離不棄嗎?」
  
  「我願意。」
  
  「在此是否有人反對兩位結為夫妻?」牧師頓了一頓,看向四周,「在天父與眾人的祝福下,我在此宣佈你們成為夫妻。」
  
  坐在新娘賓客席的于子宣輕聲歎息——
  
  那天浩浩死裡逃生,手術很成功,醫生只說浩浩恢復的很好,只要以後定期回診檢查就好;她看的出來子楓和慕雲非都鬆了一口氣。
  
  既然于子楓對慕雲非已是完全的信任,那她還反對什麼?
  
  她只是很有「義氣」的把慕雲非就是咖啡店故事中男主角的事告訴子楓,想借此讓她打退堂鼓。
  
  誰知道于子楓但笑不語,接著慕雲非在浩浩的病房裡向于子楓求婚,而她居然就答應了!
  
  「難怪我就覺得雲非的聲音很耳熟,只是一直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于子楓笑著,轉向身旁的男人,「我曾經被你的愛情故事打動喔!當時我很羨慕一生一世的愛情呢!」
  
  「我以前也相信一生一世的愛情,不過比起看不見的一生一世,我寧願選擇現在捉的牢、捕得住的愛情。」慕雲非看著身邊的女人,眼中淨是深情。
  
  其實他的心裡有個秘密——
  
  當員警查到張家瑞的租屋處時,發現屋子裡有上千張,甚至是上萬張于子楓的照片。
  
  而在那些照片裡,他看到了一抹紅色麗影攙扶著老婆婆!
  
  那張照片張家瑞像寶貝似的沖洗了十多張,而若不是那張照片,他不會發現自己初戀的物件其實是于子楓,而不是莊欣雅!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就算不知道那抹紅是于子楓,他的心也已落在她的身上了。
  
  「我也覺得一生一世好飄渺,那是愛情故事裡才有的;其實最重要的是,此刻我們相愛對吧?」于子楓與他相視而笑。
  
  于子宣被他們兩人眉來眼去的電波電得直起雞皮疙瘩,沒關係。她心想,就算兩個大人想結婚,小鬼頭也不一定希望大人在一起,哼!她這邊可是有個絕對會站在她這邊的鬼靈精亮亮耶!
  
  她轉過臉,看向坐在浩浩病床上,和浩浩一起玩掌上遊戲機的亮亮,清了清喉嚨。「咳咳,我說,亮亮,你沒話要說嗎?」
  
  「沒有呀!」亮亮正專注的在玩電動,沒空理她最親愛的小阿姨。
  
  「我說亮亮,你不是很不喜歡姓慕嗎?而且多一個爸爸,就會多一個人管你喔!」
  
  亮亮連眼睛都懶得抬,「爹地說就算他和媽媽結婚,我還是可以姓于,那就沒問題啦!」
  
  什麼?這小鬼竟然陣前倒戈!
  
  「而且乾爹還送我們兩本存款薄喔!」浩浩比較識趣,從遊戲機裡抬頭,但也只看了于子宣一眼。
  
  「一的後面有八個零耶!我知道,小點點後面兩個零是騙人的,所以是六個零。」亮亮的臉上閃過一抹精光。
  
  「乾爹說,只要媽咪嫁給爹地,那兩本簿子就是我們的。」
  
  「所以媽咪,你快點嫁給爹地啦!我要那本簿子。」亮亮終於抬起頭,但看的是于子楓和慕雲非。
  
  要是她早知道乾爹會出這一招,她早就舉雙手雙腳把媽咪賣——不對,是把媽咪送給爹地了!
  
  于子宣哭笑不得,這兩個小鬼就因為一百萬而把娘給賣了,那她還能說什麼呢?
  
  只是亮亮到底像誰呀?愛錢愛成這副德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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