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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何夕】獵天(連載中)

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四十章 人尊(下)

    自古洎今,除了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通天境界高手外,七州之地便以武尊為至強者,人人崇拜敬仰。追根到底只不過是物以稀為貴的道理,十萬個習武之人中能出武師上千,武侯近百,武王十余,至于武尊,或許十萬習武之人中都難出一名。

    武尊比之武王不僅是多出百萬斤的雙臂之力,可吸收煉化天地之氣,最為重要的是能生出至少三十丈高大的法相天地,這法相天地神奇無比,力大無窮,上天入地,彈指剎那間飛至千丈外殺人毀物不費吹灰之力,幾近上古傳說中的神通。尋常七八名武王面對武尊也只有被滅殺的命,皆因為法相天地的厲害。

    武尊也就是現在人尊,人尊之所以難以修煉,除了要全身道力修煉至地境巔峰,更需道丹凝煉出五運六氣,如此方可修成道府,之後金丹破碎生成府中嬰。七州尚武,少有人知曉玄道之法,不識無運,不辨天地六氣,如此這般怎能修煉出府嬰。少數大機緣者有幸得知五運六氣,可武道已然根深蒂固,很難凝練出五運六氣,往往窮盡一生也只能眼巴巴地瞧著道丹老去,最終淪為一捧黃土,風流一世卻止步于地境巔峰。就連蒼怒子、步空堂這等絕世英才也只得自降身份前去落雲龍宮服侍屠龍老人,求得指點方能修煉**尊,更何況其他人。

    和七州絕大多數武者比起來,周繼君算是無比幸運,他生出先天藏象,對五運六氣了如指掌,按理說到了地境巔峰,便能順理成章地突破到人尊境界,可偏偏和常人一樣遇到了難以逾越的屏障。

    隱隱約約中,周繼君已然知道了問題所在。

    正是那早已臣服于他的先天藏象!

    “成也藏象,敗也藏象。你已是我體內之府,為吸收煉化先天精氣的根源,再生出一府嬰卻是不尷不尬,所以不是機緣未到無法煉出府嬰,而是你從中阻撓!”

    周繼君喃喃低語著,下丹田的藏象之府微微晃動,竟是靈異無比地感應到周繼君所思所想。

    “這樣的話,那些傳說中修成藏象的大能又是如何煉出府嬰的不管了,我只逐我道,其他人如何修煉又與我何干。”

    夜色深沉入幽,如妖如魔的花草前僕後繼地沖向周繼君,卻被三道蛇人攔截于身前一丈外。沉思良久,周繼君看了眼花林中央微露焦急之色的女子,淡淡一笑,抽出君子劍插于泥地上,隨後盤膝坐下。熒光自君子劍上浮起,罡氣漫出將周繼君圈于方圓五丈之地,百花皆無法侵入。收回蛇人,三道之力和七股先天精氣從體內穹宇各個角落流回藏象之中,虎視眈眈地包圍住藏象。

    “紫君,你可明我心意?”

    “道主這樣做”

    “哼,你已為我本命分身,執掌君子之意和藏象之府,今日我再助你成就府中嬰,你還有何不滿!”

    上丹田中,詭道蛇人盤坐飛天之隕上,它嫉妒的目光穿越漫天星辰,落到紫君身上,陰陰一嘆道。

    “吾三道跟隨道主比爾早的多,卻只掌三道,與爾比起真是相形見拙,執掌道主終極道意,又將成就府中嬰,前途不可限量,惹人眼紅啊。”

    “詭道此言是極,紫君道兄,這等天大好事落爾頭上,為何還要瞻前顧後。”

    中丹田中,玄道蛇人騎坐紫風,手撫狻猊脊背悠悠嘆息著。

    而掌控下丹田與紫君靠得極近的武道蛇人則冷眼而望,看這情形好似一言不合便會大打出手。

    “本尊三位道兄”紫君面色遲疑,朝著三道蛇人遙遙拱手,“非是吾不願,只是此法太過詭異,吾怕壓制不住那藏象。”

    “何須你來壓?有我在,它藏象還敢反了不成?”

    周繼君冷哼一聲,君子道意涌出將藏象死死束縛,仿佛待宰羔羊般動彈不得。

    “紫君啊紫君,爾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隆隆道語傳來,紫君渾身一哆嗦,下一刻,它眼中露出絕然之色,猛地伸手將道丹吸來,張口吞入腹中。

    “啊!”

    紫君慘叫一聲,抱著肚子翻滾在藏象內,卻是道丹之力一時難以消化,反噬得它痛楚難能。半晌,它喘著粗氣掙扎爬起身,狠狠盯著藏象,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吾成府中嬰,煉爾成道府!”

    聞言,周繼君目露精光,低低一笑。他這逆天之法竟是以煉藏象為府,助紫君成府中嬰,之後成就府嬰!

    藏象雖由人體所生,卻隱隱超脫,聽宣不聽調。周繼君在四年前徹底煉化藏象,讓它完全臣服自己,並由紫君執掌藏象,周繼君雖能操控藏象,可它依舊有自己獨立意識。今日周繼君若能將它煉化成道府,就等于完完全全成為身體的一部分,如臂把使,卻是前人從未嘗試過的修煉之法。

    周繼君雙手捏緊,手心溢出汗珠。他也不知這般修煉會有何後果,可富貴險中求,短的來說異人們布下殺局,只能突破至人尊才能破去。從長處說,五年之期迫在眉睫,想要不在五年後身死名裂,只有盡快突破到人尊。

    成還是敗,生還是亡,只看今夕!

    藏象之府中,紫君邁著四方步,張口吐出五運六氣,它手中也沒閑著,卷起七道先天精氣包裹住藏象,五運六氣和先天精氣仿佛砌城一般攀附上藏象,竭力想要將它煉化。

    “轟隆!”

    藏象劇烈地搖晃起來,想要掙脫舒服,紫君微微疏忽間立足未穩,被掀飛出藏象。體內穹宇中,三道蛇人騎著狻猊飛來,扶住紫君,三道之力源源不斷地涌出。

    “道兄勿慌,吾等來助!”

    “大善!”

    三道蛇人和紫君互視一眼,,三道之力和五運六氣射出,涌入藏象之府中,蔓延遍布,無孔不入。

    藏象已知大限將至,竟發出嗷嗷的叫聲,劇烈晃動著,精氣道力亂流,連帶體內穹宇搖晃顫抖。眼見星辰四散,山河即將崩裂,周繼君冷喝一聲,全身上下升騰起沖天氣勢,君子道意也隨之漲大無數倍。

    “藏象藏象,你我一體相生,一應俱榮。我忍你多日,不料還是頑固如初,今日我就要徹底將你煉化!”

    隆隆話音攜著君子道意轟擊向困獸猶斗的藏象,藏象微微一頓,紫君見機吸來一朵心火射去。紫色的心火遇著五運六氣猛地大漲,熊熊燃燒,不一會兒就將藏象淹沒。火光中,藏象漸漸低迷,它哀鳴數聲不再掙扎,五色之光消彌轉而變成瑩白色。

    正是君子道意之色。

    “三位道兄,吾去也。”

    “道兄請!”

    紫君和三道蛇人微微拱手,隨後轉身踏入藏象之府,端坐于火光中,神色莊嚴,紫色的身體中漸漸溢出瑩白光芒。

    “呼!”

    紫君長舒口氣,將心火吹散,望著瑩白無暇如裸玉的藏象,淡淡一笑。

    周繼君睜開雙眼,眸射精光,竟有兩丈長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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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四十一章 葬花

    瑩白色的光芒直沖天際,破開烏雲,引得風雲變幻,星辰閃耀。

    豫州之西的離原府,普普通通的茅舍中,手上生著厚厚繭子的農夫忽地睜開眼,他從床榻上爬起,緩緩走出門外。

    “又有人尊誕生了,初入人尊境便能發出如此強大的氣機會是誰呢?”

    老農低咳兩聲,緊了緊打著補丁的單衣,好似忍受不了夜晚的寒風。他看起來老邁孱弱,可全身上下散發出的氣勢卻卷動茅屋懸空升騰,旋轉片刻方才落下。

    “也不知是哪位成名已久的武王,非同尋常呵,看來那人尊榜的排名又要變了。咳咳咳”

    雍州中部,來福客棧天字客房。黑袍人和白起分坐短案兩旁,秉燭對弈。

    一顆流星劃過窗欞,黑袍人微微皺眉,看向西南掐指而算。良久,他長嘆口氣,臉色復雜,有驚喜,亦有擔憂,還有一絲陰冷。

    “這麼快就突破到人尊境界,了不起啊。”

    “喂,師父,你神神叨叨地說啥呢?”

    白起敲著二郎腿,斜眼看向黑袍人,漫不經心地落下一顆黑子。

    “嘖嘖,黑龍成。師父啊,這局是徒兒的了,嘿嘿,彩頭拿來。”

    “你啊,還差得遠呢。你能看出為師的局中局,卻不知那只是詐局。”

    黑袍人低垂眼簾,落下白子,棋局瞬間翻覆,那條黑龍頓時被困于樊籠之中,只待圍殺。

    “還是沒能贏為師一盤,去吧,把《詭道經》謄抄十遍。”

    “又在想你那好君兒?”

    白起凝視著身前的棋盤,有些突兀地開口問道。

    “你若有他一半能耐,為師也可放手讓你們對弈了。”

    “這能怪我嗎?”白起冷笑道,伸了個懶腰,拈起一顆黑子,隨意無比地放下,“你教了他七年,卻只教了我三年,一半時間都不到不過,三年足矣。龍升天!師父,你終于輸了。”

    黑袍人目光微滯,落在以白起那招詐反詐的後手上,良久,嘴邊浮起一抹說不盡意味的笑

    炎州之南,夜海。

    延伸至海中的懸崖上,白衣青年孑孓而立,海浪一層一層地撲打著礁石,轟轟作響。可那衫白袍卻凝固靜止,和青年冷硬的面容一般,無論海風如何凶猛也是巋然不變。

    “人尊,境界,你,終于,也,到了。”

    “好,好,好。”

    千十七僵硬的面龐上漸漸浮起生硬的笑,在那分妖冶中平添了幾絲詭異。

    海風呼嘯,一條紫色的巨龍從千十七背後升出,七十余丈高,威武駭人。妖孽如千十七,他的法相天地竟然是極紫真龍!

    懸崖下的海面漸漸浮起十余丈見方的懸台,海水從其上的礁石流瀉干淨,一張巨大的棋盤漸漸露出。

    人影閃現,下一刻,千十七出現在棋盤中,他立于棋盤之邊,身前大小局勢十數,可都殃及不到他。他獨立于棋局之外,非棋主,非執手,倒像個看客般望向棋局之北,一顆似子非子的存在掙扎在那處局勢中,隱約有破出的跡象。

    “你,也想,出來,了。好,好,好。”

    “真是纏人的小子,這麼久了,居然還沒斷絕生機。”

    藍玉抹了抹額頭的汗珠,撇了撇嘴道。就在這時,瑩白的光柱突破花林,沖向天際。藍玉眉頭微凝,心底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眸光流轉間,她嬌軀一震,臉色陡然劇變。

    “那是什麼?”

    近百丈之高的花林中,三條瑩白色的怪物盤旋扭轉,它們身形高壯,粗粗看去竟然有五十余丈大小,更令藍玉驚駭的是那三只怪物非人非畜,卻是蛇尾人身,且神態各異,透過密密麻麻的花草直直望向她。

    “莫非是不可能”藍玉按下心頭古怪的念頭,眸光閃爍,當她再看去時,那三條高大的蛇人已然不見了蹤影。

    “什麼不可能?”

    溫煦的話語從身旁傳來,藍玉猛地轉頭,月光下,白衣出塵,銀發輕揚的男子微笑著看向她。只是一眼,藍玉便覺得在君公子身上似乎發生了什麼變化,他的氣質和氣勢隱約和之前迥異,可當藍玉再看時,君公子還是之前那個君公子,毫無半點變化。

    “你怎麼出來了?”藍玉慌亂地問道,她眸子低垂,目光閃爍不定。

    “悟了大道,就出來殺你而已。”

    “悟了大道”聞言,藍玉神色大變,腦中不由得浮起之前所見的那三只怪物,高達數十丈,氣勢驚人,難道真的是那法相天地?

    “你突破了人尊境界?”

    藍玉聲音微微顫抖,在十大異人中,她算的上實力墊底,面對普通人尊境界強者尚有勝算,然而眼前的男子可是在地境巔峰就生生滅殺了異人畢圖的存在,如今他突破了人尊,實力暴漲,藍玉再無任何勝算。

    眼見周繼君微微頷首,藍玉眸中露出絕望之色,耳邊傳來幽幽的話語,每吐出一個字,就讓她臉色變白一分。

    “你是我殺的第一個女人。平生葬花殺人,我以落花劍葬你,不枉你異人之名。”

    “也罷,我自己動手吧。”

    良久,藍玉深吸口氣,她抬頭死死地盯著周繼君,眸中皆是深入骨髓的怨恨,隨後顫抖著手拾起落花劍,舉向脖頸。

    “且慢!”

    劍鋒距玉脖半寸處猛地停頓,藍玉心底升起希冀,她睜開眸子望向周繼君。

    “你可曾婚嫁?”

    聞言,藍玉臉上浮起驚疑之色,雙頰漸漸飛上一抹粉霞,害羞地看了周繼君一眼。

    “藍玉未曾許人,可妾身的年齡似乎要比郎君大上許多呢。”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藍玉細細打量著周繼君,“郎君貴庚?”

    “二十一,嗯,快二十二了。”

    藍玉倒吸口涼氣,強壓住心底的震撼,卻還是忍不住顫抖低語道。

    “二十一歲的人尊境界強者,七州數萬年間,也沒幾個這樣的人物吧。不,肯定沒有找個這樣的郎君也算值得”

    女子略帶羞澀的話語傳來,卻讓周繼君面色微窘,無奈地一笑,周繼君突然上前握住藍玉的手,輕輕一推,鮮血涌出,藍玉呆呆地低頭看向割斷自己脖頸的落花劍,一臉的難以置信,隨後向後倒下。

    “華心啊,我取十大異人中的女子給你做妾,也算對得起你了。四方守台陰神又多了一位呵。”

    從懷中取出落魄神君之位按入藍玉額心,三道之力涌出將她的屍體淹沒,周繼君張口吐出封神天書,收了藍玉的陰神。

    火紅的菊台下沉、消失,百花林海亦不見了蹤影,原先的草原現于天地間。

    周繼君仰頭望向天空,淡淡一笑。

    突破到人尊下品後,不僅雙臂增加了百余斤巨力,便連眼中的天地也變得不同起來。

    一切都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流雲緩緩流淌在夜幕下,那些天野精氣飄于天穹間,形色各異。而被天雷鍛煉過的雙目也能看得更遠,塵埃般的星辰此時已變成棗粒般大小,隱約還能看出它們運行的軌跡。下丹田中,瑩白色的藏象紋絲不動,完全于身體融合,再它生成的十一年後,終于真正成為周繼君體內一部分。

    “不料我的法相竟是三道蛇人,三道皆生出法相天地,卻是便宜了它們。如此,即便面對人尊中品的高手我也有必勝的把握。那人尊上品呢”

    “異人們呵,我君公子來破局了。”

    周繼君嘴角微翹,望了望數里外的府城,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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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四十二章 趙統王

    華燈初下,趙國都城南平府內響起轟轟戰鼓聲,沙場烽煙的氣息悄然溢出,彌漫在夜色里,可城中平靜泰然,百姓們酣然入睡,卻是對窗外的嘈雜聲已然習以為常。

    六年前遷都至于趙國之西,與邊境只隔著三府五縣,但凡有點見識的人都能嗅出其中的意味——趙國正厲兵秣馬轉移資源,準備揮兵西下馬踏豫州諸國。當代趙王頗有雄才大略,繼位之初遍大刀闊斧滴進行改制。他傳令全國去除華服,改穿闊窄袖至膝、緊束左衽的胡服。允許百姓養私馬並遣派教習傳授馬術,年滿十七的男子必須入伍服役三年,百姓貴冑一視同仁。他還頒布招賢令,凡有一技之長者皆可入朝為官,修煉者則賞賜府邸,依據修為高低發放月俸,卻只需他們留在趙國即可。除此之外,趙統王還大力發展農商,將原先的十一稅改成三十抽一,扶植趙國本土商行,輕稅減賦,甚至還派兵馬護送商隊出關。

    數年下來,趙國已有控弦之士三十余萬人,地境之上修煉者近百,可謂是兵強馬壯、國力強盛。半年前趙統王又頒布了宵鼓令,每夜子時全國府城敲擊戰鼓,以此警示國民,不得松懈半刻。

    當周繼君穿越三府五縣到達南平府時,恰好聽到陣陣戰鼓聲。

    “好一個殺伐之國。”

    站在空寂的城牆下,周繼君目光透過夜色細細打量這座寧靜的都城。突破到人尊境界後,他的五覺和心念愈發強大,隱隱約約能感應到一些難以道明的氣息,就好像趙國濃烈壓抑的氣氛,饒是夜已入深,可當鼓聲響起時候,寂靜之中,那股蓄勢而待的殺伐氣息畢露無遺。

    鼓響九通,戛然而止。周繼君眉頭微皺,只見不遠處飄過一道火流,低沉的馬蹄聲傳來,卻是一隊手舉火把的金吾衛。距周繼君尚有十個馬身處,金吾衛們忽地懸馬躍下,動作整齊一致,儼然訓練有素。

    “尊駕可是君公子?”

    目光停留在那員抱拳詢問的將佐身上,周繼君心意流轉,片刻後淡淡一笑道。

    “正是。”

    “王上得知公子途經敝國,特命在下前來迎候,王上已在宮中擺下酒宴,還望公子屈尊移駕。”

    深深看了眼那員將佐,周繼君點了點頭。

    “看來你家王上等我多時了,也罷,我就去拜見下那位被豫州諸侯忌憚如虎狼的趙統王。”

    “公子請。”

    那名將佐親自牽來一匹駿馬讓周繼君坐上,隨後揮手率領金吾衛向王宮方向行去。

    來到王宮,在侍衛的引領下穿越亭台樓閣,拾階而上,周繼君轉臉掃過樸素而不失格調的宮苑,目光微凝。他原本以為趙統王已淪為異人們的棋子,布局等他,可一路所見,無論是趙國兵將還是府城的布置都有獨到之處,非一日之功,這趙王絕對是一個極有主見的君王,強大如異人也難以掌控。

    莫非我猜錯了?異人並未在此布局可那絲危險的氣息又是從何而來。

    “到了,公子,王上正在里面等你。”

    侍衛朝周繼君拱了拱手,剛欲離開,就被周繼君拉住。

    “除了我和你家王上,還有誰在里面?”

    “沒有其他人了,王上設宴只為款待公子一人。”

    “哦?這幾日王宮中來了一些陌生人吧。”

    周繼君目光蕩開,似是隨口而問。

    那侍衛神色微變,略一思索,遲疑地開口道。

    “這個在下就不清楚了,公子還是先進去吧,莫讓王上久候了。”

    嘴角微微彎起,眸中的殺氣一閃而過,周繼君推開殿門

    大殿中央,黑衣男子背對著周繼君負手而立,似在想著什麼。月光從殿頂的窗欞瀉下,流淌過壁上那幅龐大的七州地圖,良久,男子收回目光,他轉身看向周繼君,神色淡然。

    “可是君公子當面?”

    “久仰了,趙王殿下。”

    兩人相視微微一笑,客氣地寒暄著。他們一個是擁有豫州最強諸侯國的趙統王,一個是名聲轟傳天下、輔佐雲州之主征伐天下君公子,是敵非友,若故作熱情卻是太過虛偽了。

    周繼君看向對面年輕的君王,他約莫三十出頭,容貌清秀,可神色中卻透著幾許豪爽,倒有些像百里雄,只不過多了那分不羈。而趙統王也在打量著周繼君,片刻後,眼中漸漸浮起訝然之色,他早就知道君公子年紀不大,可當見到真人時候還是忍不住心底的驚嘆。正是這個二十來歲的男子在大煜皇室眼皮底下奪走了一卷封神天書,隱忍四年,一朝出山便助百里雄取下雲州,建築封神雲台,招攬天下英豪、仙神,若非有他輔佐,百里雄恐怕還困于雲州,如何能有今日的馬踏兗州。

    “不知殿下為何招我至此?”

    周繼君淡淡一笑,收回目光。

    “本王對公子仰慕已久,只可惜公子一直在北疆王世子身邊,難見尊顏。聽人說公子將經過南平府,本王心癢難耐,于是便冒昧相邀了。”

    聞言,周繼君揉了揉眉毛,輕嘆口氣道,“殿下本是豪爽之人,這番話說得好生別扭。無需繞圈子了,殿下有話遍直說。”

    “公子也是爽快人,如此,本王也不矯情了。”趙統王哈哈一笑,袍袖卷起,回身指向牆壁上的七州地圖,“這江山如何?”

    “江山瑰麗,惹人流連。”

    “說的好,的確是讓人流連忘返。”

    趙統王直直望向七州地圖,滿眼火熱,絲毫不隱瞞他的野心。轉身,趙統王緊緊盯著周繼君的眸子,半晌,緩緩開口問道。

    “那,我比百里雄又如何?”

    在趙統王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周繼君微微抬眸,嘴角彎開。

    “我不知殿下的為人,怎麼比較。”

    “那為何說我本是豪爽之人?”

    “”

    周繼君語塞,隨即灑然一笑,半開玩笑地說道。

    “殿下說這些莫非是想招攬在下?”

    趙統王眼中的火熱漸漸散去,他沒有回答,只是負手在殿內踱著步。一步,兩步,三步直到七步走完,他才停下,回望向周繼君,幽幽一嘆道。

    “那,公子觀我趙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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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四十三章 赴宴

    夜風繞過虛掩的殿門呼嘯而入,卷起男子披肩銀發,輕舞著。

    趙統王捏緊拳頭,直直盯向周繼君,卻見他目光流連于佔據大半個牆壁的七州地圖上,眸中忽明忽暗,良久嘴角劃開一抹笑意,拱了拱手。

    “說實話,在我所結識的諸侯王中,殿下當排前三。而你這趙國,無論國力還是戰略部署都出類拔萃,遙遙領先于七州諸國”

    聽得周繼君的溢美之言,趙統王並沒露出半點得色,相反,他的眉頭微微皺起。

    “然而,逐鹿天下須得三樣利器。”

    “哪三樣?”

    趙統王濃眉挑起,望向周繼君。

    “天時、地利、人和,這三樣乃是決定成敗的利器,古往今來多少英豪敗于這三大利器之下,風流一世,機關算盡,卻只能梟雄一場。”周繼君踱著腳步走過趙統王,站在七州地圖前,目光微凝,“論天時,大煜皇室布局數十年,遙遙領先,北疆王積勢數代,兵強馬壯,而殿下繼位不足十年,須知亂世之中,入局晚一刻便多失一分勝算。”

    “論地利,大煜佔東南,有揚州寶地,錢糧可謂是取之不盡。而北疆王據北,如今一統雲州無後顧之憂,揮兵而下勢如破竹。可趙國在七州之中豫州之東,身處諸國環繞之中,不尷不尬。自古以來,天下征戰無非是南北之爭,中央的勢力再如何強大,卻免不了在征伐周遭強敵戰事里消耗實力,最終元氣大傷無以為繼。”

    “論人和趙國雖然眾志成城上下齊力,看似殿下盡得人心。然而,這只是小人和,奪天下者,必須搶奪天下人心。大煜雖然君主暴虐,可它立國數千年,皇統根深蒂固,百姓諾諾,管他當帝王,只要自家日子平平安安就好,鮮有暴起反抗者。而北疆王乃是先帝麿封的一字並肩王,世代名將,兢兢業業守于邊疆,七州子民無不仰慕崇敬,得盡人心。”

    “說到底,殿下雖有雄心大志且深謀遠慮,厲兵秣馬壯大國力等待進入戰局的最佳時機。然而,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殿下這邊,此戰雖未開始,卻已先敗了。”

    周繼君負手而立,微微側頭,余光劃過趙統王,但見他面色平靜,如不波古井,卻是絲毫未受到周繼君這番話影響。

    “原來在君公子眼中,我已經敗了。”

    周繼君眉頭微皺,他回身看向趙統王,只見他嘴角高揚,竟是在笑。

    “若無他事,君先告辭了。”將心頭的古怪壓下,周繼君朝趙統王拱了拱手,抬腳欲走。

    “果然是這樣。公子對敵時候往往攻心為上,若我先前沒有準備,聽得公子這番話,定然心灰意冷,雄心壯志不再。”

    話音從身後傳來,周繼君臉色一僵,轉頭看向趙統王,眯起雙眼。

    “殿下似乎對我了解頗深。”

    “本王欲謀天下,自然要熟了解七州英豪,而公子更是英豪中的英豪。別人的記載最多只有三四卷,而關于公子的卷帙本王足足存了一室。”

    “這麼看來,殿下還真是在我身上下了不少功夫。”

    周繼君輕嘆口氣,揉了揉眉毛,眼底寒光乍現,殺機流轉而出。面前的男子雖然連地境中品修為都未達到,可隱隱透出幾分危險的氣息,周繼君布局行世,搜羅天下強者的生平事跡,壓根未曾想到自己竟也錄于他人書卷中,這種感覺好似被人從黑暗中揪出,暴露于日光下,很是不舒服。

    “也算是吧。不過,這世間值得我這麼做的只有你君公子。”趙統王眸中的火熱一閃而過,幽嘆道,“只可惜,被百里雄搶先一步,若非公子,他百里雄又怎會盡佔天時地利人和?世人大多只知公子修為高強實力超群,卻鮮有人知道公子腹中所藏的無雙韜略。武者修煉者只是打江山所用,可公子卻是畫下江山美色的掌局者!”

    深深地看了眼有些激動的年輕君王,周繼君心中涌出復雜的情緒,眸中的殺機卻愈發強烈。

    “若在平日,得遇殿下這樣的知己少不得喝上兩盅。可如今天下大亂戰亂迭起,知己者不是朋友便是敵人。以殿下所見,我和你,是敵還是友?”周繼君緩緩走向趙統王,面色漸冷,“知我者莫過殿下,你應該知道我對敵人從不會心慈手軟。這里雖是趙國皇宮,外面高手無數,可我在此割下你趙統王的首級,不過彈指剎那的功夫,誰也阻止不了呵。”

    冷漠的聲音回蕩在宮殿中,趙統王臉上浮起失落之色,卻依舊淡淡一笑。

    “本王也只是抱著十萬分之一的僥幸,公子心志堅毅,不助百里雄成就王霸之業絕不罷休,非我所能動搖的。如此,我們只能是敵人了。”感受著周繼君瞬間盈*滿大殿的殺意,趙統王深吸口氣,接著道,“可我亦知,公子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所以,萬萬不會殺我的。”

    “哦?”周繼君沉下眸子,死死盯著趙統王,“何來的恩情?”

    “四年前的往事了。”趙統王側身避開周繼君的殺意,沉吟半晌,“我本不想說,可若不說,恐怕下一刻我就會可笑之極地死在我自己的王宮中。”

    “四年前,我曾暗中派出五千精兵偽裝成馬賊,一路南下阻截煜兵。那時候,煜軍正在追殺令慈一行。”

    話音落下,周繼君神色陡變,殺意瞬間散去。他直直望向面色坦然的趙統王,臉色復雜變幻,有驚訝、有感激還有踟躇。良久,周繼君張了張嘴,卻沒說什麼,轉身,他一步一步地向殿門走去。

    “我欠你的,會還。”

    腳步在殿門前停住,周繼君低頭望著**的雙足,淡淡說道。

    “公子要還便在今日。”身後傳來略帶遺憾的聲音,“只要公子留下赴宴即可。”

    眉頭微皺,周繼君轉身望向趙統王,那絲危險的感覺又從心底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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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四十四章  異人殺局始

    “宴無好宴。”

    “或許是吧,就不知公子敢還是不敢了。”

    目光直落到趙統王身上,周繼君眸影低沉,想要將這個處處讓他驚訝的年輕君王看透。

    “呼”

    夜風透過暮色中涌入大殿,仿佛被點燃的薪火,瞬間蔓延四散,整個宮殿都被獵獵冷風充斥,宛若置身天雲上。低沉的笑聲回蕩在殿內,周繼君眉頭微蹙,銀發翻飛間,他放眼望去,可宮殿中除了一臉高深莫測的趙統王,再無他人。

    “裝神弄鬼。”

    周繼君冷哼一聲,閉上雙眼,心念射出,飛舞在風中,與此同時長袖抖動,劍芒暴躥,順著心念的軌跡直飛而去。

    “鏘!”

    瑩白的君子劍重重地劈在那一縷風中,流波般的風瞬間變成巨盾,堪堪擋住了劍芒。

    風盾和銀劍僵持在半空,片刻後,風盾中央裂開道蜿蜒扭曲的縫隙,一只蒼老的手伸出,輕輕彈擊在劍刃上。君子劍劇震,仿佛承受不了這區區一指之力般,猛地倒飛回去。伸手劃過半圓將君子劍接住,周繼君冷冷看去,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浮出身形。他從風中走出,衣袍鼓脹,流風回旋,輕舞在他雙臂間,好似天生便屬于他一樣。

    “好重的殺意呵你就是折了畢圖和藍玉的君公子?”

    “明知故問,你是哪位異人?”

    “老夫的名字早就忘了,不過,七州的異人們給老夫起了個綽號風中老人。”

    “原來是十大異人中排名第二位的風中老人。”周繼君嘴角泛起冷意,手腕挑起,卻是不再多言飛出君子劍直取對面的老人。

    君子劍穿破空氣,彈指剎那間射至風中老人的面龐,可風中老人只是望向離他鼻尖只有三寸的君子劍淡淡一笑,就在這時,破風聲響徹大殿。血紅的羽箭後發先至,重重地射在君子劍上,瑩白色的巨劍顫抖著,卻再無法前進半寸。

    殿門大開,穿著皮衣的中年漢子執弓而入,他看向周繼君哈哈一笑,雙手舉弓道。

    “獵人王見過君公子。”

    “又來了一個,好,好,我倒想看看今晚你們十大異人會來幾人。”周繼君收回君子劍,目光從獵人王身上移開,望向那個面色淡然的趙國之主,嘴角彎開,“果然是宴無好宴,看來殿下這場宴已經準備好久了。”

    趙統王淡淡一笑,剛想說話,只聽從殿外傳來一陣略顯稚嫩的笑聲。月光下泛起火紅,赤發童子冷笑地走進大殿。周繼君轉臉望去,第一眼還以為看到了小咕,兩人都有著一頭火紅不羈的長發,直垂于腰。然而,和小咕的冷冽暴虐不同,走進大殿的男童眼中閃爍著純粹的藍光,看起來妖冶詭異。他目光流轉在周繼君身上,冷笑連連。

    “傳說中的君公子也不過如此。就是你殺了畢圖和藍玉?哼,我九流童子一定會為他們報仇!”

    “第三個了,剩下的,就一起出來吧。”周繼君打量著滿臉不屑的男童,輕笑著,隨後望向殿門外的黑夜。

    “就剩下我了。”

    鬼魅般的身影忽現于大殿中,削瘦的青年伸手擋了擋燭光,退後兩步,躲進殿柱的陰影中。他眉尖向上蹙起,眼皮耷拉,哭喪著臉,仿佛與誰都有深仇大恨般。

    “我是哭先生。”最後進入大殿的青年生硬地憋出一句話後便緊緊閉上嘴,目光游離,神情古怪。

    “雲中老人,獵人王,九流童子,哭先生似乎還差四人。”周繼君回身望向趙統王,眉頭挑起,“這便到齊了?”

    “應當是。”年輕的君王摸了摸下巴,目光流轉在四名異人和周繼君身上,嘆了口氣,“君公子呵,你可能還不知道,這宴其實是幾位異人為你設的,本王只是代他們邀你罷了莫怨我。”

    “我當然知道。”周繼君深深看向趙統王,良久才搖了搖頭道,“好一個趙統王,此宴無論誰吃到最後,你都不會有半點損失,還有機會獲得大利,也不知十大異人許了你多少好處呵。”

    “知我者公子也,只可惜,你非要做我的敵人,所以,只能這樣了。”

    聞言,周繼君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趙統王,隨後回眸望向四異人,三道之力瞬間流轉全身,戰意暴漲,就在這時,卻見四異人包括那一直垂頭喪氣的哭先生都笑了起來。

    “公子莫急,說了請你赴宴,又怎能留在趙王宮殿中。”

    風中老人滿臉紅光,揮袍卷過一縷流風飄舞在大殿中央,流風散去,一只青灰色的大鼎出現在眾人眼前。

    “我們為你所設的宴就在此鼎中,請吧,君公子。”

    他話音方落,那只大鼎顫抖起來,隨後,一股無形巨力涌出將周繼君吸了進去。

    “殿下,我們去了,七日後你再來為君公子收屍吧。”

    說完,風中老人不再理會滿臉震驚的趙統王,身化為風飛入鼎中,剩下的三異人依次而入。轉眼後,偌大的宮殿中只剩下一人一鼎。

    “強大如君公子居然這麼輕易地被吸了進去不愧是異人,這般奇物恐怕世間再難尋得了。”

    良久,趙統王嘆了口氣,繞著半人高的大鼎走了一圈,喃喃道。他伸手摸向鼎壁,古樸的花紋在指間起伏著,那三個古樸的篆文漸漸清晰。

    “山河鼎原來它叫山河鼎。也不知里面又會是怎樣的世界。咦,這是什麼?”

    趙統王目光落到那幾個似篆非篆的,臉上浮起驚訝之色,思索半晌,卻還是不得其意。這幾個晦澀的篆文雖極像七州的篆文,可就是讓人無法識別,可若周繼君在此,看到這幾個觸目驚心的字,定會震驚無比。

    揚州,錦翮府。

    在那間紅木搭建起來的客棧中,華服青年在書卷上寫完最後一個字,又從頭到尾遍,隨後長舒口氣,將卷軸收好。燭火映上他的面龐,俊美依舊,可卻比從前消瘦了許多許多。

    “應當夠了。”

    千寧臣盯著手中的卷軸,目光復雜變幻,忽然間,他端起燭台舉向卷軸,竟是要將他辛辛苦苦寫了一夜的書卷燒毀。

    “咯吱”

    房門毫無預兆地被推開,不住咳嗽著的書生走了進來,他突兀房中,看向微微驚詫的千寧臣,恭恭敬敬地作了個揖。

    “在下病書生,見過千大掌櫃”

[ 本帖最後由 danmit12 於 2012-3-31 15:4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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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四十五章 異人秘境

    雨嘩啦啦地下著,揚子江畔的錦翮府,饒是春末的雨中也帶著繁華的氣息。

    來福客棧,千寧臣放下燭台望向對面的書生,四年殫精竭慮的揚州大掌櫃生涯已讓他雙頰微微凹陷,不復當年的飽滿豐潤,可長年的位高權重亦在他額紋染上幾分威嚴和冷冽。他緩緩起身,冷漠的目光徘徊在來人身上,淡淡地開口道。

    “這些年來異人入世者不在少數,卻不曾想,連十大異人中的你也忍不住入世了。”

    “異人也是人,入世又何妨。”

    病書揮手擄去額前的水珠,抬眼望向千寧臣道。眼角余光落到那本差點被千寧臣燒了的書卷上,行行篆文飄入眼簾,饒是身為異人,不問世事,可看到書卷上那些觸目驚心的話,病書生還是忍不住神色大變。他猛地抬起頭看向千寧臣,卻見年輕的大掌櫃亦是面容微滯,伸手將書卷放入懷中。

    大雨滂沱, 里啪啦地敲打著窗欞,屋內寂然無聲,兩人目光相觸,幾乎同一時間,殺機迸射。

    “真是走運呢,原本今日只是來取大掌櫃的項上頭顱,不料竟遇到這樣的好東西千大掌櫃,你準備將它交給何人?”•

    病書生低咳兩聲,袍袖無風翻卷,幾道色澤昏暗的波痕流淌而出,如毒蛇般飛舞在屋內。

    “疾!”

    千寧臣手捏印法,流火法陣波蕩著縈于他身前,堪堪將那幾道氣體擋下。目光飄向死死盯著他病書生,千寧臣嘴角微翹道,“你若肯說出誰讓你來殺我,我便說出要將這書卷給誰五瘟三疫,你便是依仗它們成就異人之名”

    話音未落,千寧臣臉色一僵,嘴角溢出烏黑的鮮血。

    “千大掌櫃,你只知我那招五瘟三疫,卻不知我真正的天賦異稟是識辨。人皆有病狀,或大或小,或現于外,或隱于內,或傷于物,或積于情。凡是病狀,皆能被我識別並誘發出來真沒想到呵,堂堂揚州大掌櫃所患的居然是心病,情思郁結,難以解開,五髒已傷大半。好一個重情的大掌櫃呵,可惜,今日你將死于這情義之下!”

    “啪!”

    流火法陣上生出條條縫隙,五瘟三疫撕裂法陣,沖向口吐鮮血一臉頹然的千寧臣。俊美絕世的男子生生咽下一口鮮血,猛地抬頭,目光冷若冰稜。

    饒是他這四年日日夜夜被悔恨所困,心境大退,修為進展緩慢,可卻依舊是那個風華絕代讓天下世家子無不忌憚畏懼的京城第一公子,千寧臣!連當年排位在他之下的洛繼傷都創出自己的功法,更何況是其余三大公子從未看透過的千寧臣。

    眼見千寧臣就要死于自己的神通之下,病書生臉上浮起濃濃笑意,就在這時,只見已然陷入死地千寧臣忽地伸出一只手。漫天掌影呼嘯而出,迎向五瘟三疫。病書生臉色陡變,在黑袍人給他的信箋中記載著千寧臣的功法,卻是以陣為主,不曾想在這生死一刻,他施展出了一招看不透虛實的詭異掌法,竟將五瘟三疫死死壓制。

    “轟隆!”

    五瘟三疫和漫天掌影激撞在一起,道力攪動空氣 嚓 嚓作響,下一刻,偌大的來福客棧梁柱斷裂,木屑四散,坍倒在揚州的雨霧中

    被怪力吸入鼎中,周繼君只覺得眼前一暗,全身精氣道力仿佛被封印住,無法運轉。

    “異人們居然選擇和趙統王聯手布下此局,也算入世了。”

    開始的慌亂之後,周繼君漸漸恢復了平靜,身旁風雲流轉,光影道道,看不清虛實。天旋地轉間,周繼君心中不祥的預感越發濃重,不關此時的異人之宴,而是冥冥中對大局的預感。

    猛地,周繼君心頭一緊,卻是在灰蒙蒙的光影中陡然明悟。

    “異人們聯合趙統王布局殺我,卻是因為我連斬畢圖藍玉讓他們心生忌憚,所以尋找外力以求一擊必中十大異人雖然絕世獨立,可同氣連枝,如今已是不殺了我絕不會罷休。在這鼎中之宴若還殺不了我,逼急了,說不定會放下異人的尊嚴前去投靠皇室,以借其勢。”

    “之前光顧修煉,拋棄了詭道之謀和大局衍算,卻是疏忽了。若讓這些異人投靠其余勢力,局勢又將翻覆。如今只有在這鼎中將他們一網打盡,反手殺之雲中老人、獵人王、九流童子、哭先生,連同之前滅殺的畢圖和藍月也只有六人,也不知十大異人中其余四人現在何方,會不會又有後招。”

    許久未動過的詭道心思猛烈流轉,詭道蛇人手執棋盤和算籌,高坐飛星之上冷冷一笑,大手揮舞,詭道棋盤大小棋局中生出條條細密的紋路,如水般傾流開來,環環相扣。周繼君雖然放下詭道,專注于境界的修行,可隨著修為突破到人尊下品,三道齊飛,詭道也愈發強大,或者說是奇妙。原先周繼君只能在棋盤上布下自己的局,對于其余棋局頂多只能推斷出,卻無法動其半分。如今詭道突飛猛進,詭道蛇人也得了人尊意境,對于棋盤之中的其余局勢雖然仍舊無法操控,卻能尋得局與局之間的關系,如同河流一般交叉連貫,借助其勢。

    風雲流散間,周繼君心頭一震,卻是突然發現從天下幾處大棋局中流出幾條河流聚向棋盤某處,隨著它們流淌愈發洶涌,自己眼下固若金湯的雲兗之局隱隱露出幾分敗相,古怪無比。目光飄向天元之地,周繼君眉頭微微皺起,卻是屬于皇室和洛繼傷的雲台同時向前邁進了幾寸,在它們相互逼夾之下,屬于周繼君的銀白色雲台正緩緩向後退去。天元之地的爭奪,已落下半個棋格。

    “莫非皇室和洛繼傷聯手了?”

    周繼君眉頭輕跳,詭道心思扭轉,剛想下令詭道蛇人讓它尋出三局之間的聯系,就見眼前一亮,禁錮全身道力精氣的怪力陡然消失。天地恢復光明,日光從雲層間折射下來,畫出圈圈光暈落在周繼君腳下,立于半空,周繼君深吸口氣遙遙望向身下群山。

    青灰色的山脈連綿起伏,先是東西走向,漸漸衍變成南北,在中央形成一個巨大的山谷。山脈的頂部覆蓋著皚皚白雪,好似沾滿奶油汁的糌粑糕,在山腰處形成大大小小的泉水河谷,向著四面八方流去。

    “這鼎中世界就是山與河嗎?”

    周繼君腳踩風雲,目光飄至一處,突然凝滯。卻是在西方大山的一個山洞中端坐著**上身的老者,他眉毛徹白,低聲念著什麼。古樸咒語隨著罡風穿越千里竟然清晰無比地落在周繼君耳中,身體微微一晃,周繼君眼前浮起一座龐大的廟宇,廟宇懸于半空,周身刻畫著奇異的花朵,像是從上古蒼茫大地流傳至今。廟宇中若隱若現著許多光頭紅袍左衽男子,他們跳著古怪的舞蹈,伴著火光奇花,仿佛妖魔起舞。

    “哼!”

    張口吐出天音將咒語驅散,周繼君目光穿越山河落在老人身上,卻見他無比慈祥地頷首一笑,起身向周繼君合掌做禮。

    余光閃過一道烏光,周繼君轉臉看去,只見東方的一處河谷中,三四歲大小的男童手執黑色的大杵擊打著河中的魚兒,在他身後竟然是一只高達五丈有余的三足巨獸,它頭如獅,身如蛇,尾如蠍,見著男童打暈的魚兒,嗷嗷叫著撲了上去,玩弄片刻後,將它們的鱗甲撕下,重新放入河中。

    似乎感應到了周繼君的目光,男童嘟著嘴抬頭看去,微微一愣,隨後歡天喜地的喊叫了起來。

    “君公子來啦”

    稚嫩的聲音回蕩在群山間,無數道或強或弱的氣息升起,周繼君放眼望去,原本空蕩的山河中飛出許多奇形怪狀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看向周繼君,眼中皆飄過奇異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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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四十六章 宴飪

    山巔罡風吹來,銀發飄舞,衣袂翻飛,周繼君緩緩轉動身體,目光掃過鼎中世界。山河之間,成百上千的奇人異士對著他指指點點,不時從風中傳來君公子三個字。

    “莫非,他們都是異人原來這怪鼎居然連通了異人的世界。”

    忍住心頭些許驚異,周繼君眯起眼向前飛去。然而,就在他身形移動的瞬間,強大的氣機從四面八方射來,欲將他桎梏于當場。

    袍袖揮舞,君子劍鋒稍露,白芒閃現盤旋繚繞成光圈,千百異人挑釁的氣機被周繼君拒于身前三丈外。白袍赤足的青年孑孓獨立于高空,銀發飛揚若蛇龍,劍芒所指之處,天上地下、漫山遍野,都是虎視眈眈的異人。

    一時間,偌大山河,鼎內萬芥,皆與為敵!

    “帝都已逝,行將至此,莫非又要落下風流萬人敵的故事。有趣”周繼君嘴角翹起,低低一笑,揮手挽出幾個劍花,九劍之影若隱若現,一股殺伐慘烈的氣息轟然而出,直沖向山河盡頭,在那藍天白雲染上幾分血色。

    當年周繼君尚在武侯境界,便在京畿獨戰群雄,只憑一人之力屠盡滿城高手,雖死亦要血濺煜德老兒三尺。今日在這鼎中世界,孑然一身,面對數之不盡的異人,似乎又回到了那時的必死之地。唯一不同的是周繼君已從鋒芒初露的少年武者變成了心系大局的執棋者,然而,他骨子里的殺伐熱血始終未曾消淡,即便寂寞了四年之久。

    “以全天下的異人試招,磨練我的君子斗數,就算戰死也一件瘋狂的事呵。”周繼君壓低聲音道,細長的眸子在飛揚的額發間隙露出火熱的熾芒,卻轉瞬即逝,“不過,似乎無法實現了。十大異人在鼎內布下了看似天衣無縫的殺局,可這異人的世界內卻另有人在布局,雖然不露聲色勢不如之,然而卻針鋒相對。若運用得好,亦能被我所用滅殺十異人,破去死局。”

    體內穹宇之中,適才戰意大發的武道蛇人喘著粗氣按下殺機,轉頭看向高坐星辰之上的詭道蛇人,旦見它全神貫注地撥弄棋盤,運算連連。鼎中原本殺起四野八面埋伏的困局中,忽地出現一個小局,這番棋局生于鼎內世界,卻又與十大異人布下的局背道而馳,隱隱抗拒,殊為詭異。

    “看來另有異人布下這局,這些異人也不是鐵板一塊呵。也是,有人便有私心,便是異人又如何,清高的他們莫非真能跳出世間爭端不成。”

    周繼君收回詭道心思,眯著眼望向立在山頭河畔的異人們,尋思著那個布局者的所在。

    就在這時,從山河中央傳來一陣蒼老的聲音。

    “祈天禱地,佑吾絕臨。異人于世,無所能降大—宴開—始!”

    話音落下,漫天風雲仿佛得到號令般齊齊向山河中央壓去,“轟”地一聲,那處山坳谷地借著風雲之勢升騰而起,竟在群山之上形成一個空中浮島。

    風中老人、獵人王、九流童子和哭先生赫然坐于浮島之上,在他們下首是長得看不見盡頭的案席,案席之中除了一塊玉石砧板,別無他物。

    “諸位,請入席。”

    風中老人摸了把胡子,揮袍卷向下首,颶風襲過,那塊砧板溢出絲絲血紅的紋路,猙獰可怖,隨即每張幾案上都浮出一個名號,須臾間,聚集在山巔河畔的千百異人蜂擁而上,各顯身手飛向浮島大宴,遮天蔽地,將山河風光掩在他們的身影之下。一千三百六十五名異人各入其席,高坐詭異的飛島,仿佛神般俯視著神情淡然的周繼君。坐于首席的妖嬈童子哈哈一笑,火紅的長發在空中飛舞著,他手指周繼君,冷哼一聲道。

    “君公子,還不速速上來做宴飪!”

    “宴飪?”

    周繼君負手游走在半空,望向血紅的砧板,目光陡然凝縮,仿佛利劍般直插入浮島。

    “這就是你們異人為我設下的大宴,以我為宴衽,供你們享用有意思。”

    銀白的長發隨風蕩開,拂過周繼君微微翹起的嘴角,那絲揶揄和殺意升騰而起。

    “這天下間想殺我的人數不勝數,不料竟有人想吃我,還是你們這些平日自詡絕然出世的異人們。異人異人,禽獸不如!”

    極盡諷刺的話語傳至浮島,那些異人們紛紛露出怒色,大聲朝周繼君呵斥著。

    “死到臨頭還嘴硬,這君公子莫非只會逞口舌之能?”

    “磔磔,正是因為束手無策呵,他才只能這樣,動動嘴皮而已。”

    “哈哈哈哈”

    “君公子,我們以你為宴飪並非要生食人番。”風中老人摸了把胡子,淡然道,“在我們異人秘境中,每隔三年都要舉行一次大宴,或取天地靈獸、或取天材地寶,作為宴飪,奉予天地。以人為宴衽卻還是第一次,你君公子能成為我們七州異人取血肉供天地的宴飪,也算是你平生最榮耀之事了。”

    “勿猶豫了,在異人秘境中,便是你君公子,也不會有半點掙扎抵抗的余地。”

    眼見周繼君只是低頭不語,似在想著什麼,風中老人呵呵一笑,望向浮島案席緩緩說道。

    “這天下無雙的君公子看來還是想不通,誰來替我們將他請上來。”

    靠著上首的幾案中走出一個鼓著大肚皮的胖漢,他身高兩丈,膀大腰圓,滿臉橫肉,頭頂卻扎著三個盤髻,看起來好生滑稽。

    “傳言中絕世無雙的君公子嘛,我七命狂徒早就想會會你了。”那胖漢飛出浮島,在距離周繼君十丈處停下身形,肥滾的臉頰上流露出幾分怪笑,壓低聲音道,“你殺了畢圖和藍月,正好讓我躋身十大異人。大恩不知如何謝,只能以你為宴飪來報答了。殺了你君公子,我七命狂徒定會命動天下,到時候不止是十大異人這麼簡單了哈哈哈哈。”

    浮島大宴上首,愁眉苦臉的哭先生舉目望向四方,眉頭微蹙,在他一旁的獵人王不解地問道,“怎麼,莫非你不看好七命狂徒?”

    “這胖子雖然排名我們之後,可卻有異術,一天之內不殺死七次就不會隕落。任他君公子再神通廣大,也不會知曉這點,到時候七命狂徒死而復生,君公子防不勝防定會被擒殺。七命狂徒再怎麼樣也是曾經殺過人尊的存在呵。”九流童子望向哭先生插口道,見他依舊眉頭緊鎖,忍不住悶哼一聲,“你還在擔心什麼?”

    “君公子是必死無疑了,只不過”哭先生轉動著案上的酒盅,低聲喃喃道,“怎麼總感覺有些不對勁,莫非我還遺漏了什麼。”

    天頭飄過一抹絳紅,周繼君抬起頭,望向對面一副勢在必得的胖漢,余光掠過浮島,揮袍卷出君子劍。

    “我殺人,喜用名劍葬。斷城劍葬畢圖,百花劍葬藍月,都未曾負了他們一世之名。”

    “哦?”七命狂徒臉上浮起得意之色,他饒有興致地望向周繼君,“那你又準備以何劍贈我?嘖嘖,君公子臨死前送出的劍,絕對價值連城。”

    “贈你劍?”周繼君緩緩道,嘴角浮起濃濃的嘲諷,“你算什麼?區區無名之輩也想企圖我葬英雄的名劍!可笑之極!”

    話音落下,君子劍騰空出,刺破猩紅的絳雲,飛向七命狂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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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四十七章 誅月弓

    “一日之內便有七條命可以揮霍,我若有這般奇術,恐怕大業早成了。”

    宴席之末,一身粗灰布衣的中年男子輕轉指尖劃過面前瓷碟,雪白的碟身在絳紅的天色下映出一株鮮紅的血薔薇,猩紅刺眼,可卻未曾引起周遭異人的注意。他的聲音渾厚低沉,下頷微抬時,粗獷卻不顯張揚的臉上浮起揶揄之色。

    “殺了君公子,你七命狂徒定能穩進異人榜前十,只不過若他君公子真有這麼好殺,又豈會輪到你。”

    銀芒乍閃,布衣男子恰抬頭看去,只見那柄雪中泛紅的君子劍如同所有人預料般地刺入七命狂徒的胸口。鮮血澆灑,七命狂徒難以置信地看向胸前大洞,絕望地低吼一聲,隨即朝下跌落,軟塌的身體在半空中汩汩流血,已然命斷。

    “生機全無,這第一命死的夠徹底讓君公子大吃一驚的後手殺招也該顯現了吧。”布衣男子放開瓷碟望向墜落著的肥碩身軀,宛如古井不波般平寂的面容上浮出幾分興致,然而,卻在頃刻後化作驚詫。

    浮島上傳來嗡嗡的騷亂聲,異人們刷地全部站起,不可思議地向下望去,包括為首的風中老人。

    殷紅的天穹下,長劍微微一顫隨後神異無比地化作九柄,由前往後依次排列。破空之音響徹天穹,九劍陡然疾轉,猛地斬向不斷下墜的七命狂徒,竟是連屍體都不放過。

    如若驚鴻的第一劍直插七命狂徒腹部,剜出塊拳頭大小的血肉。七命狂徒“屍身”微微抽搐,可雙眼依舊緊閉。

    “可恨,又丟了一條命!這君公子比傳言中的還要殘暴,殺了人後居然還要虐屍。”

    七命狂徒強忍著劇痛,死咬著牙關心道。

    然而,下一瞬間,他的脖頸處傳來挫骨之痛,又一柄劍至,刺穿七命狂徒肥胖的脖喉。大風呼呼涌入,七命狂徒的頭顱仍在,只不過脖頸處多了個血肉模糊的圓洞,可怖猙獰,看的人心頭發怵。

    “他在做什麼,鞭屍嗎?”

    滿頰刺須的獵人王死死握住他那把尋常的飛翼木弓,沉著臉看向孑立絳雲之端的白衣青年,銀發飛揚掠過周繼君的面龐,單薄的嘴唇微微翹起,那絲不屑和輕蔑的冷笑漫過浮雲暴露在獵人王眼前,卻是無情的嘲諷。

    “不好!他識破了!這怎麼可能”

    獵人王心底一沉,急忙朝向尤在裝死的七命狂徒吼道。

    “快逃!”

    “身有異術,一天之內不殺死七次就不會隕落這般異術可比我那位好兄弟差遠了。”

    周繼君揉了揉眉頭,冷笑著道。他低聲說出的正是適才九流童子講于哭先生的話,原封不動。

    “無趣,無趣。”周繼君皺著眉頭望向翻身而起滿臉驚慌的胖漢,在他倉皇絕望的目光中捏出幾個劍訣,輕輕按下。

    半空中,君子九劍從四面八方圍殺向七命狂徒,速如驚蛇游龍。

    一劍,臂碎

    二劍,股斷

    三劍,腰裂

    四劍,顱穿

    君子劍好似鋒利無情的廚刀將七命狂徒剝皮斷骨,須臾間已切成大小數十塊,鮮血迸射,儼然染透浮雲。別說只有七命,縱有百命千命也再無法從漫天的碎肉沫渣中活過來。

    “這堆肥肉如何,便用它們來做宴飪吧。”周繼君抬頭,嘲弄地看向浮島上的異人們,忍不住仰頭哈哈大笑起來,“勿謝我,舉手之勞罷了。”

    話音落下,周繼君揮出一股道力,近百塊碎屍飛向浮島,齊齊落在那塊血玉砧板上,積疊如山,仿佛初宰的豬羊,還淌著新鮮的紅液,只不過在那最上是一顆眼珠碎裂的骷髏頭,驚悚異常。

    “啊!”

    浮島上一女異人看著七命狂徒令人驚悚的遺骸,瑟瑟發抖,忍不住尖叫了出來,隨後俯身大口大口地嘔吐。周圍的異人們或是皺眉或是掩鼻,目光游離,面色灰白局促。這場大宴和血玉砧板專為君公子所設,天下異人齊聚,勢必將他殺身做成宴飪,不曾想這君公子竟當著全天下異人的面大開殺戒,毫不收斂地將僅次十大異人的七命狂徒分屍,凶殘無情,絲毫沒有陷入敵陣身死朝夕的覺悟。

    他就不怕惹惱了我們後,蜂擁而上將他挫骨揚灰?抑或是有什麼依仗哼,就算真有什麼後手,可他此時身陷山河鼎,便如同束網之獸,命在旦夕,又能翻出什麼風浪來?

    恢復冷靜的獵人王收回心思看向周繼君,指尖劃過箭鏑,寒意滲入肌膚透骨冰涼。他的額心處漸漸浮出一道土黃色的陽紋,卻是朝天怒射的羽箭,栩栩如生,仿佛眨眼後便會撕破天穹直插雲霄。浮島上鴉雀無聲,異人們屏氣凝神地望著走出席案的獵人王,眼中全然是敬意。

    獵人王為人低調謙遜,和和氣氣,終年背著把平平常常的木弓,看起來和大山里面為生計操勞的獵人們毫無二樣,在十大異人中,他或許是最不起眼的一個。然而,普天異人都清楚,獵人王惹不起,十年前,他一怒之下射斷了七州極西之地的風谷山,萬余風谷族人皆被埋于傾倒的山石下,木寨瓦礫淪為荒塚孤塋,只是為了給那個女人陪葬。

    本領高強者有兩種,一是平日里盡顯無遺,豪雄天下無人不知,另一類隱世絕塵,甚少顯露身手,或許因為在這世上值得他們一怒相爭的存在太少太少。

    而獵人王無疑是後者。

    “好久不射那一箭了。”

    獵人王站在浮島邊緣,溫柔地撫摸著泛黃的長弓。狹長的日光下,長弓簌簌顫抖發出嗡嗡的輕鳴聲,日光猛然凝滯,木弓仿佛被點燃般泛起朵朵潔白的火花,漆皮剝落,瑩白如月的長弓出現在獵人王手中。銀光如柱射向天穹,中天耀日竟在這長弓出匣的剎那微微一晃。

    “好弓。”

    周繼君眯起雙眼,透過奪目的銀光望向那把奇異的長弓。

    “正好用來誅你君公子。”

    右手指尖已然搭上弓弦的獵人王淡然道,他目、指、箭不知何時已形成一道毫無破綻的直線,渾然天成,看起來優雅自然,可就在弓弦撥動的瞬間,那股如山奔海嘯的巨勢從獵人王指尖悄然溢出,瞬息後彌漫開來,飛沙走石,風雲波蕩。

    “此弓何名?”

    “誅月。”

    “哦?”周繼君眉頭微挑,輕聲笑了出來,“我手中正好有柄前朝名劍,名為貪月,今日就用此劍葬你,以解你下九泉之後沒了誅月相陪的孤苦。”

    說著,周繼君袍袖翻飛抖出一柄同樣瑩白發亮的寶劍,他深深看了眼獵人王,扔出貪月劍。瑩劍出手的瞬間,周繼君全身精氣道力瞬間醞釀至巔峰。

    在這秘境之中與十大異人的第一戰即將開始!

    “哈哈哈哈,原來在君公子眼中我也算的上是英豪。”

    獵人王仰天而笑,笑聲微微發澀,內中似藏著不為人知的苦楚。

    拉弓,如熾的目光牢牢釘在飛來的貪月上。

    就在這時,五覺靈敏的獵人王猛地朝周繼君看去,卻見對面那銀發青年臉上竟浮起幾絲難得的驚詫。

    隨後,一只蒼勁有力的大手從身後閃出,死死地掐住他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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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四十八章 霍布衣

    浮島內外誰也沒看清那只手是如何出現在獵人王脖頸前,包括周繼君。

    然而,當他反應過來時,獵人王已被捏碎脖子,身體軟綿綿地摔落,赫然慘死于浮島邊緣,那柄瑩白的貪月劍適時飛至,斜插在他耳根邊。

    詭變突生,浮島上一片嘩然,成百上千的異人呆呆地看著站在獵人王屍身旁、抬頭觀雲的男人。男人穿著粗灰布衣,年逾三十,身材魁梧,眉目英挺,一看便是胸藏乾坤之輩。他低頭看了眼獵人王的屍身,揮手抄起誅月弓,把玩著。

    “獵人王配爾,亦如爾配獵人王,斯人已逝,從此往後世間再無爾之絕配。”

    男人幽幽道,仿佛對被他滅殺的獵人王唏噓不已。指間跳躍起一朵如花火苗,紅似血染,瞬間蔓延開來將誅月弓淹沒。絳紅的雲色下,男人手托著在血火薔薇中漸漸融化了的誅月弓,緩緩轉身掃視過浮島上神色各異的異人們,沉聲道。

    “我是霍布衣,你們中沒幾個人知道我,不過,從今日起都記住吧。”

    絲毫沒有半點霸道的聲音傳遍浮島,一時間竟沒人出言反駁,好像理應如此一樣。一招滅殺獵人王,雖然是偷襲,可也是在全天下異人面前將他格殺,異人各有神通卻無一人能看出他如何來到獵人王身前的。之後又將不弱于仙神法寶的誅月弓燒融這霍布衣的實力絕對可以排入十大異人前列,可這麼多年來他從不顯山露水,恨不得別人都不知道他才好,卻又在今日一鳴驚人

    哭先生緊緊盯著霍布衣,手拿竹筷筆走龍蛇般在幾案上演畫著,“咯 ”,筷子折成兩段,哭先生猛地抬起頭,哭喪著臉望向霍布衣。

    “你布的局呢?”

    “原來是他,這異人秘境中另一個布局人便是他霍布衣了。”周繼君目光徘徊在霍布衣和哭先生間,眉頭微挑,“詭道,速速算出另一處局身在何方。”

    高坐飛星天隕上的詭道蛇人拱手應道,它捧出詭道棋盤剛欲衍算,就聽坐鎮穹宇之中的玄道蛇人揚聲道,“道主不用勞煩了詭道了,他們來了。”

    周繼君修為突破至人尊境界後,三道蛇人也是獲益匪淺,不僅擁有了三道法相天地,且各自都生出幾樣玄異莫測的本領。比如玄道蛇人,此時的它氣質儼然,不動聲色,可五覺之強隱隱超過周繼君,能感應出一絲存在于冥冥之中氣機來。

    “來了?”

    周繼君微微一怔,就在這時,只見天邊忽然浮起一道道滾雲,由遠而近,出現在浮島上頭。

    “這是雲車鑾?大煜皇室也派人進入這異人秘境了。”

    雲車鑾是大煜皇朝集歷代名匠的心血造詣發明創造出的神物,它似車似鑾,可高飛于風雲之中,其速快若鳥,人坐鑾上只需輕扯車後的 轆軸繩便可以調換方向。周繼君在大煜寶庫中見到過它圖紙,也曾親眼見到過真物,在四年前的京城中,煜德帝正是坐著雲車鑾,被周繼君吐瞎了一只眼。

    而此時,端坐大煜雲車鑾主車的也是個瞎子,不僅如此,他的雙膝往下空蕩蕩的,顯然腿已斷,臂膀軟綿綿地坍在一旁,卻是臂已折,面頰上都是觸目驚心的傷痕,坑坑窪窪,令人慘不忍睹。誰也無法想象數年前他的英姿颯爽,在這銷毀的容貌後曾是怎樣的冠玉俊彥。

    久違了,君公子,我可是想煞你了。

    何夕端坐大煜使節團主車,冷冷俯視著周繼君,良久,深吸口氣,嘴角咧開一道難看而詭異的笑容。

    “呼,呼”

    莫名的颶風刮向大煜使節團,風中好像藏著什麼妖冶的存在般發出低低的怪笑,風勢陡然加劇,竟想將大煜近十輛雲車鑾掀翻。

    “哼,邪教!”

    何夕不屑地望向那團颶風,全身上下散發出純粹無比的浩然正大之氣,將颶風吹散。

    十數名騎著天馬的皇天教徒出現在半空,為首的卻是一名體態妖嬈帶著面紗的女子,她淡淡地看了眼何夕,隨後率領身後的皇天教眾們飛至令一邊,恰與皇室遙遙對峙。

    他就是那個君公子了,教主此生最大的敵人,也是他的表弟皇天教女怔怔地看向周繼君,眸中流轉過一縷難以覺察的情殤。

    “教主喜歡的女人喜歡那個君公子,他君公子又有哪點比的上教主可是,我又有哪點可以比的上她呢。”

    感受著那道灼熱的目光,周繼君抬頭朝皇天教方向看去,目光掠過那名女子時停留了片刻,卻是忽然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大煜皇室,皇天教如若再加上我,天下間最大的三方勢力便到齊了。只不過我是被捉進來的,而他們似乎都是被那個叫霍布衣的人請進來的。”周繼君揉了揉眉頭,自嘲地一笑,“與世無爭的異人秘境,三方勢力齊聚,這下有意思了霍布衣下的好棋呵!”

    闃寂無聲,只能聽到天馬偶爾的哧鼻。誰也未曾想到原本為君公子設下的異人之宴會變成眼下這番情形,浮島在中,絕大多數異人神色茫然而呆滯,有些不知所措地上下打量。在浮島之下,是一副怡然自得、看好戲模樣的周繼君。而浮島之上,大煜皇室和皇天教兩方勢力神秘出現,彼此間又劍拔弩張。

    良久,風中老人輕咳一聲,望向霍布衣道,“你,這是要做什麼?”

    手中的誅月弓早已燃城粉末,霍布衣面對天上天下數以千計的目光和氣機依舊是那副從容不迫的神情,就算天塌了下來也無法讓他眉頭稍皺。

    “何帥,雲小姐,二位久等了。”

    霍布衣沒去看風中老人,卻是朝著身為雲台主帥的何夕以及執掌皇天教斥候衛的雲若兮拱了拱手,神情淡然,不卑不亢。

    “無事,霍公毋須多禮。”

    “霍殿主多慮了,雲兒還想多看會好戲。”

    何夕與雲若兮幾乎是同時開口回應道,語氣謙虛恭敬,然而下一刻,他們臉上都浮起驚訝之色,隔著浮島上空互視一眼。不僅他們倆,浮島上的異人們都是面色古怪。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既是大煜什麼公,又是皇天教的殿主,身兼兩職,卻又各在一方。”周繼君拊掌而笑,他深深看了眼霍布衣,詭道心思急轉,對眼前局勢已然明悟了大半,“你還真是個妙人,也不知洛繼傷的腦子是不是被打壞了。”

    “他的腦子沒壞,只不過他既沒想過我會是大煜的平異公,也沒對我說做了殿主就不能做平異公。大煜那邊亦如此。”霍布衣慢條斯理地說道,堪堪將何夕與雲若兮方要講的話堵住。霍布衣的話聽似荒誕無比,可仔細推敲,卻又找不出病弊,讓人啞口無言。

    “要麼君公子也賞我個北疆軍的一官半職吧。”

    “哦?這可不行,北疆軍的封賞大權都在世子手中,我可做不了主。”

    周繼君哂笑道,他眯起眼又看了看毫無半點異樣的霍布衣,心中對他的估量又高了幾分。在亂世之中蛇鼠兩端,投了一方勢力又去投另一方,若被發現卻不及時逃脫,下場絕對是慘絕人寰。而這霍布衣明明被識破了,卻還是淡然自若地侃侃而談,似乎一點都不擔心,還向周繼君討起了官位,臉皮之厚,令周繼君咋舌。

    “哼,跳梁小丑,丟人丟到家了!”

    許久沒發出聲響的九流童子忿忿地拍了把桌子,火紅的頭發向後飛揚。

    “異人的臉都被你丟光了!霍布衣,你到底想做什麼”

    風起,吹拂著男子的臉龐。

    霍布衣回身看向九流童子,嘴角翹起一道並不是很生動的弧線,雖然在笑,可卻笑得很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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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四十九章 布衣分異人

    “我要做的,便是打破這異人秘境,打破你們對天下異人的桎梏,帶著他們回歸紛繁多姿的世俗。”

    一言出,仿佛巨石砸入河谷,激起滔天駭浪。浮島上傳出陣陣喧嘩聲,異人們面色古怪,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起來。

    風中老人面色一緊,難以置信地張了張嘴,隨後幽幽一嘆。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真是無知呵。異人不入世乃千萬年來約定俗成的鐵律,自有其中道理,怎能違背?”

    “我只知道,不合理的東西都應該被打破。”霍布衣負手而立,淡淡說道,“異人生來就高人一等,理所應當成為這世間主宰,受萬人仰視。如今卻只能在這光禿禿的山河中虛度一生,你且問問,他們有多少人願意日復一日呆在這異人秘境中,看著從不會變化的山河苟延殘喘。”

    “一派胡言!”

    風中老人滿臉通紅,胸脯急促起伏著,他顫抖著手指向傲然俯視山河的霍布衣,良久才憋出一句話來。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啊!如今世間大亂,軍閥仙神橫行,你卻鼓動大家出世,你到底打的什麼主意?你到底是誰?”

    “我是異人啊。”霍布衣緩緩說道,“只不過,不是你這般自詡清高將自己的意志強加他人之上的異人。不用多言了,異人們,你誰想和我一起踏入世間,不再庸庸碌碌地度過殘生,去人世間做那主宰風雲變幻的強者!”

    話音落下,風中老人急忙回頭看去,見到滿席異人毫無動靜,這才長舒口氣。然而,就在他剛放下那顆懸著的心時,一陣巨響傳來,卻見二百余名異人齊齊飛上天空,稍後又有不少異人飛出。

    “啪!”

    哭先生手中的碗碟摔落,他直起身望向盤旋在霍布衣上空的二百多異人,低聲喃喃道。

    “好深的布局,竟然瞞過了我”

    “你們”風中老人扭頭望向不斷飛離宴席的異人們,以及剩下的那些猶豫不決者,只感覺胸口有如刀剜般痛楚,“勿被他蠱惑了,他只是想利用你們!”

    蒼老無力的話語很快就被一陣大笑覆蓋,何夕“望”著盤踞在半空黑壓壓一片的異人們,大笑道,“好,好,都來大煜吧,吾皇仁厚,定不會薄待爾等。”

    “投效我皇天教者,賜重寶。”一邊的雲若兮不甘示弱道。

    漫天異人左看看,右看看,卻是難以抉擇。

    “霍公,陛下對你甚為看重,你可別負了皇恩投效那毫無前途的邪教呵。”

    “霍殿主,教主對你一向不薄,視你為左膀右臂,你還是將這些異人帶我回幽州吧。”

    看了眼雲若兮,又望了望何夕,霍布衣垂手道,“何帥與雲小姐勿急,我此行只是為了將他們帶出異人秘境,他們的去向我一概不管。”

    “也就是說各看本領了。”何夕接口道,黯淡的“目光”越過霍布衣落至浮島下方那個始終一言不發似在看戲的男人身上,嘴角泛起一道突兀的猙獰,“這個膽敢在異人秘境大開殺戒,絲毫不將你們放在眼里的狂徒委實可惡,今日我就將他擒殺,為你們出氣解恨。”

    無數道目光齊射向銀發青年,霍布衣一舉偷襲獵人王並引來皇室和皇天教兩方勢力早將眾人的注意力轉移,卻將周繼君冷落了半天,直到此時眾人才想起他們聚集于此原本只是為了除去這個膽敢冒犯異人尊威的君公子。

    盤旋于半空的異人們冷漠地盯著周繼君,殺意奔涌。他們叛離了傳承千萬年的信條,即將出世,心底可謂是復雜無比,人在糾結時候,各種情緒都會涌上心頭,煩躁、掙扎、狂暴仿佛磐石壓在他們心頭,憋的他們喘不過氣來,只想找一處發泄。而眼前的君公子,恰好是宣泄這些負面情緒的最佳人選。

    “何夕,你還沒被我打怕嗎?上次斷了手臂和雙腿,這次你還想斷哪?莫非要連根一起斷了才會學乖?”周繼君冷笑著望向他爹爹曾經最得意的學生,殺機陡生。他原本想借著霍布衣引導的亂局渾水摸魚,進退皆可,不料卻因何夕卻突然發作,將異人們的注意重新引到自己身上。

    在這異人秘境中,周繼君又成了眾矢之的,危在旦夕!

    一縷心神飄來,周繼君心頭忽動,不由得皺起眉頭望向那個站在浮島邊緣、垂首不語的布衣男子,良久,周繼君低笑了起來。

    “是啊,這場異人大宴本是為我而設,卻被霍兄搶了風頭。”

    “既然如此”

    君子劍出,周繼君身形若風影,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閃至霍布衣跟前,舉劍就劈。

    “鏘!”

    君子劍停滯于半空,在它下方是一朵若真若幻的血火薔薇。

    “只因被我搶了風頭,君公子便要殺我嗎?”

    霍布衣格擋住君子劍道,手中的薔薇虛影陡然綻放出奪目火光,衍生出無數變數將君子劍的變招消沒。

    “斗數?”

    “正是。”

    “不想世間還有斗數的修煉者,霍布衣,你讓我真的心動了。”周繼君淡淡一笑,仿佛承受不了血火薔薇的巨力般斜著飛出,而他飛離的方向正對著浮島的宴席。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君公子遽然消失,彈指剎那後,當他再次出現時,已距風中老人不足五步。

    “聲東擊西!風老小心!”

    九流童子怪叫一聲,和身旁的哭先生同時迎向周繼君。然而周繼君身法詭異莫測,須臾間突破了兩人,直逼風中老人。風中老人身懷掌風奇術,修為高絕,可面對周繼君全力一擊亦不敢托大,身體鑽入風中向後疾退。幾個剎那間,兩人一前一後圍著長長宴席已奔了大半圈,君子劍的劍鋒距離風中老人也越來越近。

    “這君公子真是魯莽無知,還敢在此行凶,就不怕眾人合圍將他堵死了嗎?”

    何夕冷笑著道,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沒有收束聲音,空中的異人們聞言臉色微變,互視一眼,不再猶豫便向浮島飛去,而九流童子和哭先生也一左一右追向周繼君和風中老人。千百異人落于浮島四周,合圍之勢已成,周繼君看似轉眼間就能將風中老人斬于劍下,然而他卻已身陷絕境。

    所有人都沒有發現,那個始終雲淡風輕,立于浮島之邊的男子已不見了蹤影。

    “自尋死路,還真當自己是世間第一高手了。”九流童子望著周繼君的背影,冷笑連連,高呼一聲道,“他君公子也只是地境修煉者,竟敢殺人行凶,冒犯我異人之威。大家一起將他殺了,做飪祭天!”

    對啊,他也只不過是地境修煉者而已。

    不少踟躇著的異人們心頭大定,對于身懷異術的他們來說,世間的人尊境界才是強者,地境巔峰又算的了什麼。眼前這個絲毫不把他們放在眼中的君公子雖然手段詭異,可他也只不過是地境修為罷了,更何況自己一方這麼多人,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無數道殺意迸射而出,異人們如洪潮般涌向周繼君,不多時便將他淹沒。

    “哈哈哈,沒想到真能見到君公子受死的這一天不對,有古怪。”

    何夕的笑聲戛然而止,表情陡然變得僵硬起來。他雙目一動不動地“盯”著浮島,那絲奇異的波動傳來,仿佛一只巨獸鑽進心底,許久未曾有知覺的身體不由得微微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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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五十章 異人秘境 殺人盈野

    “那是什麼?”

    何夕忍住心中的恐慌仰頭“看”去,淒厲的慘叫傳來,近百異人橫七豎八地斜飛出浮島,半空中,他們望向下方的浮島,臉型變化扭曲著,難以遏制的驚惶暴露無遺。

    在他們身下赫然是三條巨大的蛇尾怪物,通體瑩白,皆有五十余丈,遠遠看去猙獰可怖,恍如妖魔。

    “莫非是法、相、天、地?”何夕顫抖著,從喉嚨里擠出艱澀的聲音,“他已經是人尊修為了嗎。”

    “人尊!不好,中計了!”

    浮島上,哭先生望向遮天蔽地撲面而來的巨**相,身形微頓便欲抽身而退,然而,法相天地最為神異之處便是速與力,若是出其不意地施展法相,即便同為人尊修為的強者也會在一擊之下重傷昏厥。此時異人們擁擠在浮島狹窄的宴席間,移轉不便,正是周繼君等候的那一刻。

    “轟!”

    一臉詭譎陰狠的蛇人法相撞向哭先生,數百萬斤的巨力攜著連綿不絕的詭道之力形成一張難以掙脫的巨網,哭先生運算連連卻無法逃離詭道法相的魔掌,彈指剎那後被追上、擊中、彈飛了出去,轉爾倒地不起。詭道法相還欲追殺,就見紅光閃過,九流童子斜插上來,怒吼一聲玩命般擋住它勢在必得的巨掌。

    “噗!”

    鮮血大口大口地涌出,九流童子慘白著臉,抄起昏厥不醒的哭先生踉蹌著向天頭飛去,火雲沖天,眨眼間,九流童子就將詭道法相甩開老遠……

    “君公子,你等著,有朝一日我定會回來取你項上頭顱!”

    半空中,九流童子扭身回望向周繼君,凶狠無比地說道。他自幼天賦異稟,戰績驚人,年紀小小得入十大異人之列,加之十大異人皆對他寵愛有加,許之為他日的群異之首,因此心高氣傲,自覺天下第一等人物。孰料遇上君公子後處處吃癟,更被他的法相打成重傷,心底深處已是怨氣滔天。

    九流童子說完,抱起哭先生就要離去,余光中,銀白的劍芒抹過縷殷虹,紅發童子眼角猛地一抽搐。

    喊叫聲戛然而止,天上地下的異人們怔怔地望向浮島中央正緩緩收回巨劍的青年,在他身前,那兩只巨大妖嬈的蛇人法相之間,是一個跪倒在血泊中的老人。老人撐地的胳膊不住顫抖著,他喘著粗氣,努力想抬起頭,可每動一分,胸前狹長的傷口便會涌出大把鮮血,仿佛無底洞般止不住。

    “風,風”

    嘶啞微弱的喊聲回蕩在靜謐到詭異的空氣中,隨著流風遠蕩,可那這陪伴一生的風在他彌留之際卻不肯再滯留片刻。風中老人衰老的眼中浮出最後的絕望,他不顧迸裂的傷口伸手指向周繼君,慘笑一聲。

    “你此生注定會活在天下異人的追殺中!”

    “是嗎?”周繼君淡淡一笑,“似乎很久之前也有人這麼對我說過,哦,是那個御殿武者。不過在之前四年里我已經將他們殺死大半,異人們也逃脫不了這個下場呵,可惜你再也看不見了。”

    “異人異人,出世自詡清高倒也罷,可一旦入世想要攪動風雲禍亂大局,便是我的死敵。”周繼君冷冷說道,他沉吟半晌,翻手拾出一柄華紋古樸的黃色三尺劍,“憐你為十大異人中的長者,也算是一英豪,便用這仲老劍葬你罷了。”

    仲老劍飛出,遇風竟發出哀婉低沉的破風聲,仿佛挽歌垂鳴。

    “不!”

    九流童子痛苦地嘶吼著,瞳仁中,那柄劍已經直直插入風中老人的頭顱,將他釘死在地上。

    “君公子,你,你我九流對天發誓,此生定要殺光你全族,羞辱你妻母,讓你痛不欲生!”

    “哼!”

    周繼君心底飄過陰霾,他按捺著怒火遙遙望向九流童子,眼中殺機暴涌。袍袖翻飛,君子劍扭轉而出,以一分九直沖天野,轉眼間出現在九流童子身前。

    “小小年紀就這般歹毒,你以為我殺不了你?去死!”

    銀鋒閃過攝魂奪魄的光華,君子劍狠狠劈向一動不動僵在半空、滿臉絕望的童子,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直昏厥不醒的哭先生睜開雙目,他猛咬舍尖噴出精血,悶哼一聲。

    “遁!”

    這字出口,哭先生氣息急劇下降,君子劍劈下,只留下半只鮮血淋灕的小耳,而那兩個苟延殘喘著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天野中。

    “逃了?好,好,好一個異人小童。”

    周繼君收回君子劍,眼中漸漸泛起血光。許久之前,他的敵人都知道,這是君公子大開殺戒的征兆,然而他們卻無法告知世人,因為血光一出,再無生機。

    “道主動了殺心了呵。”

    中丹田上,玄道蛇人摸著下巴,透過蒼茫體內穹宇望向由它掌控的玄道法相道,“也是該大開殺戒的時候了,道主為掌君子道義,將殺性憋了太久,如此下去卻是不利于修行呵。”

    “善!”詭道蛇人陰陰一笑,“異人不教不化,終成禍患,不利大局。當殺!”

    “殺!”武道蛇人最後道,它手指微微抽*動著,浮島上那只巨大的武道法相也隨之抬起了手。

    絳紅的浮雲下,周繼君緩緩抬起頭,掃視著頓立當場不知如何是好的異人們,忽而一笑。這抹低沉陰鷙的笑容暴露在異人們眼中,卻猶如一陣陰風飄過心底,所有人不覺有種脊背發涼全身發毛的驚悚。

    “快跑!”

    不知是誰率先喊了出來,仿佛落泉巨石般驚醒了在場的異人們,眼前的銀發青年再非不久前任由他們宰殺的宴飪,而是手刃風中老人,重傷九流童子和哭先生的殺人魔頭!

    互視一眼,異人們不再猶豫,瞬間做鳥獸狀四散逃離。

    “又能逃出去多少呢。”

    周繼君低頭擦拭著君子劍,不急不躁,直到異人們飛至浮島邊緣,他才抬起頭。

    眼中猙獰可怖的血紅直壓絳紅天雲,君子劍再次騰飛出去,以一化九,分射四方。三道法相呼嘯著,瞬間撲上那些倉皇逃竄的異人。耳邊慘叫聲連連,不多時,浮島上已是血流河,屍橫遍野。到處是掙扎在法相和君子劍下的異人,他們到死也想不通,為何前一刻的宴飪竟會轉瞬翻覆,成了滅殺異人如碾蟻的惡魔。

    周繼君平生第一次有意隱藏修為,只為了此刻殺絕異人以除後患。人尊境界的修為,世間僅有的三道法相,正是周繼君此行的殺手 。

    “殺人盈野,百不存一也不知有多少異人能活下來呵,十大異人死的死,不在的不在,這些異人被困于此處只能由得他玩兒一般的殺了。”何夕幽幽一嘆閉上雙眼,他雖看不見,可不斷傳來的哀嚎聲卻令他身體發涼。雲車鑾前,一名皇室高手看了眼何夕就欲飛下,卻被何夕伸手攔住,“你想找死不成,此行已結,還布快快駕車回轉。我可不想喪命于此,就用這些異人來讓他發泄吧。”

    見著皇室的雲車鑾破開雲霄,順著秘道飛出異人秘境,騎在天馬上的雲若兮猶豫片刻,不甘地望向浮島四周不斷摔落的屍身,輕咬朱唇揮了揮玉手。

    “走。”

    千多異人被周繼君殺了只剩半數,鮮血染盡低谷山坳,滾滾流淌的河水早已辨不出顏色。

    “殺夠了,就隨我出來吧。余下的異人還有用,你應當知道。”

    一縷心神傳來,周繼君皺著眉,望向雲巔盡頭,眼中的殺戮之色翻滾如雲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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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五十一章 王宮夜話

    明月如晝,繁星似錦。

    趙國,平南府。

    年輕的君王身披鶴羽大氅坐在椅榻上,把玩著手中的玉珠。黑暗從殿尾蠶食而來,卻在掠過那只巨鼎時陡然凝滯。王室特供的玉華香飄出精致的小爐,游曳裊裊,散發出暗沉幽清的氣息盈滿大殿。

    “若真在我趙國殺了君公子,取他的頭顱以示天下,那我之聲威定會大漲,那時揮兵南下又有誰敢擋我鋒芒。”指間拈起一縷繾綣的暗香,趙統王死死盯著山河鼎,只恨時間過得太慢。

    忽地,山河鼎突兀地搖晃了起來,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打碎了殿中的沉靜。趙統王猛地抓緊扶手,臉上浮起驚訝,轉瞬後變幻城濃濃的喜悅。

    “這麼快,一日還未到”

    話音戛然而止,趙統王神色一僵,怔怔地看著從鼎中飛出的那衫白衣,手中的玉珠摔落在地,輕彈幾下向遠處滾去。

    “君公子”

    趙統王滿臉難以置信,張了張嘴,從喉嚨口擠出三個字。眉頭微微一顫,趙統王不由自主地對上周繼君的雙眼,卻見那雙狹長的眸子里赤潮泛濫,隱約間還冒著炎炎熱氣,仿佛灼燒的岩漿血海般讓人心底驚顫恐慌。

    “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殿下。”

    周繼君嘴角彎起一道弧線,不再去看神色微微尷尬的趙統王,他一寸寸摸過山河鼎的銅壁,繞著圈細細打量。

    “咦?”指尖摸到一條凹陷的陰紋,周繼君眉頭挑起,借著月光看去,卻見那里赫然雕刻著幾個古篆。這種古篆在如今的七州或許沒幾人能識得,然而周繼君卻是少數能辨認者之一。

    “移山君聖鑄。”

    “轟!”

    周繼君目光凝滯在這五個字上,只覺得心頭掀起滔天駭浪,久久難以平歇。

    又是君聖!

    在這七州亂世帷幕剛剛拉開時,那些君聖們紛紛現跡,管中窺豹可見一斑,這些被周繼君發現的蛛絲馬跡足以顯示出,君聖們並非曾經流連過七州之地這麼簡單,他們分明是在七州布局。千年萬年,一直隱忍不發,直到現在方才露出些許征兆。一路東行,先是發現嘯天山之秘,後又見到這君聖所築的大鼎,周繼君只覺得他越來越接近移山君聖所布的局,牽一發而動全身,其余君聖所布的局也近在咫尺了。

    詭道心思漸漸流轉開來,滿臉詭譎狡詐的蛇人掏出算籌和棋盤,悄然衍算著。

    就在這時,低沉的話語從身後傳來打斷了周繼君的詭道運算。

    “十大異人各有一鼎,可通往異人秘境,這只鼎便是風中老人所掌控的秘境入口了。卻不想他竟將出口設在趙宮,看來他們請你君公子也花了不少心思。”

    周繼君回頭望向來人,布衣、長發、龍行虎步,正是霍布衣。

    “霍兄能將皇室和皇天教的人帶入秘境,想必也擁有山河鼎,莫非你也是十大異人之一。”

    “自然不是,只不過十鼎早有兩鼎落于我手。”

    “這樣,看來霍兄殺的異人不比我少呵。”周繼君輕笑著,眼中的血紅漸漸散去。適才在異人秘境中,正是霍布衣心神傳音,說他願意助周繼君出鼎。深深看了眼撫鼎不語的霍布衣,周繼君伸手指向神色已然恢復自如的趙統王道,“我來為霍兄引薦下,這位便是當今趙國之主。”

    霍布衣淡然頷首,向趙統王拱了拱手。

    “草民霍布衣見過殿下。”

    “霍先生無需多禮。”

    兩人寒暄了兩句後便無後話,一時間,大殿內陷入沉寂,三人各懷心思,目光卻都落于山河鼎上。青煙繚繞,夜幕下月華如水,趙統王看眼周繼君又看向霍布衣,忽而一笑道。

    “我雖不識霍先生,可能與君公子結伴為友定也是人中豪杰,兩位若是嫌敝殿簡陋,我就命人在此設宴,為君公子接風,把酒言歡。”

    霍布衣剛欲說什麼,就被周繼君搶先開口道。

    “如此也好,叨嘮殿下了。霍兄,我還有許多困惑等你來解開呢,就在這殿中一敘吧。”

    “好。”霍布衣沉吟半晌,開口應道。揮袍,血紅薔薇的光影一現即逝,巨大的山河鼎慢慢縮至巴掌大小,被霍布衣吸入袖中。

    美酒佳肴被宮侍捧上案席,燭火自四周的梁燈中燃七,殿內已然燈火通明,亮堂堂一片。酒過三巡,趙統王哈哈一笑,望向霍布衣道,“我觀霍先生氣度非凡,絕非常人,可卻從未聽聞過先生的名諱,不知先生卻是何方神聖。”

    “我是異人。”霍布衣淡淡地說道。

    “異人?那為何”趙統王微疑的目光徘徊在周繼君和霍布衣之間,在他看來,周繼君是全天下異人的死敵,沒有葬送在山河鼎內已屬奇跡,可出來時還帶著個氣度出眾的異人,且相談融洽,實屬怪異……

    “殿下勿驚訝,這異人中,也有像我這般的好人。”

    周繼君冷笑著,斜眼看向趙統王。卻見他一口酒水噴出,有些狼狽地抹了抹嘴,顯然被周繼君的冷笑話嚇得不輕。

    你君公子若算好人,那這七州還有幾個惡人?

    趙統王放下酒盅,搖了搖頭心中暗道,余光飄過那個兀自飲酒全然不曾往自己這邊多看一樣的布衣男子,趙統王眉角猛地一抽搐。這人是君公子的同伴嗎,同為一類人,定然也是凶殘不忍。糟糕,我這次可謂是引狼入室,將他們一起滯留在宮中,若他君公子想報仇解恨,兩人殺我還不是在翻手間。

    想到這,年輕的君王脊背上已滾下細細的汗珠,涼意徹骨。臉上還是一副淡定自若,趙統王小心翼翼的朝周繼君看去,卻見他飲罷一盅後閉上雙眼,瑩白色的光團從眉心飄出,飛向霍布衣的心神。

    “呼”

    見狀,趙統王稍松口氣,不再窺視兩人的心神交流,轉眼望向牆壁上那幅巨大的七州地圖,口中喃喃低語著。

    “這些人物果然惹不得,七州最頂尖的人物,不會一會,誰又能知道他們真正的厲害。雲州君公子,居然連十大異人都殺不了,那百里雄真是好運氣。”

    不知不覺間,在天下各大勢力諸侯豪強,比如趙統王這般人眼中,周繼君已成為天下間最恐怖惡人之一,可他自己卻並未察覺到。或許是因為見慣了那些傳說中的人物,諸如屠龍、平天者,因此如履薄冰,從未將自己看高過。

    心神心念飛至案席中間,發出奪目的光彩,嗡嗡作響。

    “你為何要助我?你為何要殺異人你霍布衣到底是誰?”

    “一下就問了我三個問題,君兄真是性急的人呵。”

    “非是我性急,只不過近年來,像霍兄這樣能引得我好奇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了。”

    “哦?那我還真是榮幸之極。好吧,我助君兄出鼎只因一樣。”

    “什麼?”

    “嘯天山之秘。”

    猛地睜開雙目,周繼君死死盯著霍布衣。

    “你和那移山君聖是什麼關系?”

    “君兄聰慧過人,一點就通。”霍布衣深吸口氣,眸里閃過異彩,爾後收回心神,竟不再避諱趙統王開口說道,“君兄或許還不知道,天如蓋,地如洲,在這茫茫乾坤穹宇中,並不止我們七州一洲,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大洲。而在天地中央,那座最為宏大幾乎沒有盡頭的大洲叫四大部洲,它有千萬個七州那麼大,奇異古怪的種族存在數不勝數”

    說著說著,霍布衣目光飄過趙統王和周繼君,趙統王已然聽得瞠目結舌,而周繼君卻仍舊神色平靜。見狀,霍布衣微微錯愕,隨即啞然失笑。

    “我倒是白說這麼多了,看來君兄都知道。”眼見周繼君微微頷首,霍布衣頓了頓,接著道,“那,你可知君聖?”

    沉思半晌,周繼君看向神情變得有些嚴肅的霍布衣,緩緩點頭道,“自然知道。霍兄直接講吧,你與移山君聖是何關系,為何要助我,而你在異人秘境中所布之局又為了什麼。”

    趙統王聽得滿頭霧水,可他亦隱隱察覺到兩人所要說的都是驚世駭俗的秘聞,若流傳到世上不知會掀起怎樣的波瀾,而他知道了這些不該知道的事會不會成為大禍。下意識的,心情復雜的趙統王欲要起身離席,可手剛剛按上席案,就被霍布衣接下來的不可思議的話打斷。

    “異人原本不屬于七州,異人的先祖其實都是被他從四大部洲移民而來。”

    “他是誰?”

    周繼君張口問道,一旁的趙統王也松開了手,好奇地望向霍布衣。

    “移山君聖。”霍布衣嘴角劃過古怪的笑容,瞬間沒于酒盅,一盅飲罷,他卷起袖子擦拭唇角,沉聲道,“許多年前,異人的先祖們初來七州時並不叫異人,而叫作移山民,因為他們都是移山聖國的子民。移山君聖戰敗後,他就帶著國民悄悄來到七州,生活在被他從四大部洲移來的嘯天山上。幸存的國民都是修為低下不夠資格參加那場大戰者,他們在七州水土不服思想情甚,許多都是終老一生都未能留下後代,只有少數產下子嗣,新生兒大多都擁有他們父輩的奇異力量,也就是移山國民的神通,各式各樣,繁雜不一。”

    “這些神通可隨血統傳承,隨著老一代的移山民死去,一代又一代的移山國民與七州子民通婚,後代分散各地,血脈被稀釋,一同消逝的還有關于他們故鄉的傳說。到後來,移山國民的後裔都忘了自己原本來自四大部洲,他們都將自己視作七州人,只不過,是那種天賦異稟的人上人。再後來,他們自稱異人。”

    “呼”

    冷風由上而下躥入燈罩,搖曳的火苗映上趙統王微微迷離的雙眼,猛然間,他眼角抽搐起來,這位年輕的君王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有些興奮地轉向霍布衣道,“連強大的異人都只不過是你故事里移山國民弱者中的後裔,那四大部洲莫非是仙神存在的地方?傳說中的神仙們不都是本領高強而與世無爭嗎,他們為何不阻止那里的戰亂?”

    聞言,周繼君哂笑著望向霍布衣,卻見他也是一臉淡淡的揶揄。

    “有仙神沒錯,只不過,那些所謂的仙神也身處戰事一方,就像殿下你一樣,為了爭奪地盤、人口和資源廝殺作戰。”抿了一口美酒,霍布衣看向有些失神的趙統王,幽幽道,“神仙的清高和不爭早就不見很久了。”

    看著氣定神閑侃侃而談的霍布衣,周繼君心中的疑惑愈來愈大,這個霍布衣在他詭道棋盤中的形象比之方才還要模糊不定,琢磨不透。

    “霍兄,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周繼君若有所指道,他揮手招來一縷青煙,游走在指間,看似百無聊賴地把玩著,變幻出雲龍火虎,頃刻間迸散,化作一張大網,“其他移山國民後裔早已遺忘,你霍布衣卻還記得,對四大部洲如此了解,這又是為什麼呢?”

    周繼君抬頭望向霍布衣,似笑飛笑間,那張煙網不住旋轉著飛向霍布衣,卻見那布衣男子眉頭微皺朝向周繼君,隨後亦是拈來一縷青煙,在指尖旋轉變幻,瞬息後變成十只小劍飛向煙網。

    天空星斗明耀,而在趙王宮殿中,兩大斗數亦如天穹繁星般綻放出奇異的光彩。

    趙統王按下心頭的驚訝看著那張漸漸變得銀白的煙網和十只已成血紅色的小劍你來我往,一方想要將對方包裹,另一方卻想要穿破過去。煙霧本是虛散之物,此時卻被兩人變幻成形如實質的利器,以趙統王看不懂的變招相互攻擊著。兩股殺氣自大殿中央騰起,混著青煙,在席案間慘烈地廝殺起來。

    “兩位,你們這是”

    原本就一頭霧水的趙統王此時更加凌亂了,他怎麼也想不通,兩人談的好好為何會莫名其妙地動起手來,還是這樣的生死相搏。此時他心中不由得隱隱後悔,不該為了獲得異人的助力而來招惹君公子,這半夜下來他始終提著心,生怕這不知想著什麼心思的君公子翻臉殺了他,若真這樣,那可謂是壯志未酬身先死了。心懷天下之志的年輕君王看著一言不發在斗法的兩人,猶豫片刻,對著他們舉起酒盅,一飲而盡,隨後起身向大殿外走去。

    “鏘”

    就在趙統王剛剛走出宮殿,青煙凝聚成的網和劍發出金鳴聲,尖銳刺耳,然而轉眼間它們迸散在空氣中,而周繼君舉盅而飲,霍布衣輕拂衣袂,之前的劍拔弩張仿佛從沒發生過一般。

    “你在試什麼?”霍布衣開口問道。

    “沒什麼,只不過想看看你的薔薇斗數與我君子斗數是否同源。”周繼君輕笑著丟下酒盅,抬眼望向霍布衣道,“故事講完了,你也該回答我之前那幾個問題了。講了這麼多,卻都還未講到真正的重點。”

    “那幾個問題為什麼要助你出鼎嘛,因為你擁有移山君聖的傳書,並且看過其中的內容,而我正好需要去那嘯天山一趟,又差幾個幫手,你既有傳書,知道那山的方位,又擁有高強的實力,足夠資格成為我此行的同伴。如此,我自然要助你出來,隨後一同去那。”霍布衣道,“嘯天山是異人之間的秘密,他們雖然忘了自己的本源,卻有古訓傳下,不得讓世人知道嘯天山的存在,甚至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那山在哪,只知道它在豫州之東。而畢圖,正是因為這個所以才會來找你晦氣,畢竟移山君聖的傳書在你手中。”

    看了眼眉頭微皺不知在想什麼的周繼君,霍布衣嘴角微微翹起,說出一句周繼君怎麼也想不到的話來。

    “而這本書,正是我將它傳入世間的。”

    “為何?”

    周繼君詭道心思急轉,霍布衣透露的消息雖多,可卻分散凌亂,似乎有意無意地不讓周繼君看清他的打算和其中的真相。

    “因為”霍布衣眼中寒光忽現,“我想要異人出世。”

    深吸口氣,周繼君閉上雙眼。詭道心思流轉,詭道蛇人坐在棋盤之上,不住撥弄手中的算籌,助周繼君分析推敲霍布衣所說的話,欲要尋思出其中的隱秘。

    良久,周繼君緩緩睜開雙眼,他背過身,望向流灑在殿頂的皎皎月光,沉默著。

    “君兄勿要多想,等尋到那嘯天山,我定會將一切全盤托出。”

    回身,周繼君看向霍布衣,揶揄地一笑。

    “我知道,你想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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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五十二章 前往嘯天山

    “這麼多年過去,唯獨你這個移山民的後裔對往事知之甚清,如此,只有兩種可能,要麼你是從流傳下來的隱秘卷帙中得知。要麼就是,你的先祖並非普通的移山國民,他神通高強,血統傳承至今亦未曾淡釋,移山民的傳說包括四大部洲的事跡在你們這脈一代一代地流傳下來,直到今日。”

    周繼君負手漫步在如水月影中,嘴角微翹,低聲道。

    “以我所見,這第二種才是最有可能的。你們一脈的修為實力當遠遠高出其余異人,本應作為天下異人之首,帶領他們守衛移山君聖遺志。可你卻隱姓埋名,掩藏實力混跡異人末流之類,又故意將移山君聖的傳書流入世間,挑撥異人入世,可謂是布局深遠。”

    “你擁有駕馭天下異人的身份和能力,卻不去用,反而站在這些移山後裔的對立面,毫不心慈手軟,又絲毫不避諱地將這些秘聞告訴我和趙統王,此舉已是包藏禍心,不將移山君聖放在眼里了。”

    周繼君抬頭看向面沉似水一言不發的霍布衣,淡淡一笑。

    “所以說,你想反他。”

    沉默。

    華玉香燃至尾末,香灰散盡,泛著熒光,一層層地堆積滿插進香爐的玉錐,這統王最愛的華玉香或許是簡樸的趙王宮里最奢華的物品了。

    霍布衣輕嘆口氣,他的嘴角浮起莫名的淺笑,上下打量著周繼君,良久開口道。

    “不愧是君公子,僅憑我幾句話就能猜出這麼多,而且還猜對了四成。”

    “只有四成嗎。”

    周繼君眉頭微皺,從懷中將那本泛黃的移山君聖傳書取出,剛欲打開,猛然間想到了什麼,眉頭不由得再一緊。

    “這書原先被你擁有,想必早已翻閱過,里面定有關于嘯天山方位的記載,你為何不直接去,非要與我同行”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擔心我圖謀不軌將你引至嘯天山布局謀害,你我雖然道不同,可卻並沒觸及我的利益,我沒理由這麼做。再者,任何事,若沒有萬分把握,我絕不會輕易出手。”布衣男子看著周繼君道,“勿要多疑,你仔細想下移山君聖的名號。”

    “嗯?移山君”周繼君臉上露出幾絲驚詫,“難道說,那山”

    “沒錯,嘯天山它是在不斷移動的。”霍布衣沒有理會一臉古怪的周繼君,他透過鏤空的殿頂望向漸漸青檬的天色,目光深邃,仿佛在追尋那遙遠不可捉摸的故遠,“移山君聖初生時是妖身,且口餃一奇寶,名曰移山珠,後將這法寶煉化與血肉相連。等他修為大成後,除了擁有一身高深莫測的實力後,還練就了世間僅有的移山法術,無論多麼高大沉重的山,只要是山,都可以被他翻手掌控。傳說,他兵敗後,一怒之下手托十萬大山飛上天宮,用那些重量堪比星辰的山峰砸爛了宮闕瑯門,天上地下無不震驚。”

    “當年他離開七州時曾施秘法,讓嘯天山日復一日的移動在豫東群山中,遇人則躲,難以發覺其蹤跡,唯有你手中的書中擁有讓它停下的氣息。”霍布衣沉聲道,“我若和你強要它,你定不會交出,索性將這些告訴你,正好,我此行還需一實力高強者助我一臂之力。”

    “如斯強者”周繼君亦抬頭望向青灰的天色,口中喃喃道。腳踏天宮曾是他心底最深處的野心,如今看來,似乎也不是多麼了不起的事,那麼,這些曾經將天宮的威嚴粉碎在自己腳下的人物,他們又在做什麼呢。深吸口氣,周繼君問向霍布衣,“你要我相助的是何事?還有,我之前沒猜中的六成又是什麼?”

    “去了你便知,滯留嘯天山少則兩月,多則半年,不過我知道你會隨我去的。你隨我去將會獲得想象不到的好處,而且此行還關乎七州局勢。”霍布衣越過周繼君,徑直向殿門走去,他並沒發現身後的白衣青年雙拳緊捏,指甲已陷入肉里。

    “還會有好處嘛,真是奇怪的人。此行或許會發現君聖們布局的蹤跡他們應當沒這閑功夫親自現身插手七州局勢吧。”周繼君緩步向前,眼中閃過厲芒,雙臂顫抖著,竟是一種前所未有過的興奮,“強大如斯的君聖,你們應當是我目前所知天地間的至強存在,若能與你們遙遙對局,那該是一件多麼美妙的事呵。七州雖不是我欲霸之地,可卻是我即將執掌的棋盤,整個七州都會是。棋局亦為踏腳石,即便你們君聖,也休想插手!”

    霍布衣身形猛地一滯,卻是突然感覺到身後卷起一陣狂暴霸道的氣息,他微微戒備轉身回望,只見白衣銀發的男子負手望向高不見盡頭的天野,適才駭人的氣息已然消逝。

    “也不知兗州戰事進展如何了,真是奇怪呵,盡然在這時候想到你殺伐之子,我的好徒兒為師又要讓你多等幾日了。”

    周繼君淡淡一笑,在霍布衣看不清意味的目光中大步向殿外走去。

    拂曉將至,暗淡的月影融進黑暗壓向草原,幽冶逼仄。

    這里是兗州中部的風雪原,名為風雪,可終年只見風不見雪,其名卻是由于原上盛產白龍膽,七瓣相連,茫茫無盡。遙遠看去,就好像覆蓋在荒原上的白雪,殊為壯觀。此時大片大片的白龍膽皆已零碎崩離,散落在篝火馬革間,周遭躺滿亂兵殘屍,血水順著暗淡的月光流淌,偶爾還能聽見稀疏的喊殺聲。

    兩個多月來,北疆大軍以天下人為之側目驚嘆之勢席卷兗州大草原,三日一縣,五日一城,可謂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北疆軍人備三馬,軍糧家什自帶,效仿北方蠻族,每攻陷一城府只是將府中官僚斬殺或是押送回北疆,盡取糧草,卻並不分兵佔領,因此兵力充沛,加之麾下擁有五十多強大仙神以及北疆異族,楚夏、大梁和生元三國幾乎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連連敗退,眼見國土將失卻又束手無策。

    北疆軍上下雖被大煜皇室通傳天下,定為反賊,可亂世中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除了京畿之地揚州那一帶外,再無多少人理會大煜的皇令。不知從何時起,其余各大州的戰事漸漸偃旗息鼓,那些懷著野心的軍閥諸侯仿佛一只只涎著口水的豺狼,匍匐在兗州草原之外,緊緊盯著風頭正勁的百里雄,只等他露出破綻,便一擁而上,趁著他和兗州三王兩敗俱傷時將他吞進肚中。

    “風雪原旗開得勝,短短兩月這茫茫草原之州便有近一半落日我軍手中,在座諸位都功不可沒,尤其是寶塔元帥。來,本王先敬元帥一杯爾後再敬諸將。”

    七日前,北疆王百里鷹病逝,百里雄正式即位成為新一任的一字並肩王。雲州和半個兗州已然被北疆軍征服,大軍上下無不上表勸百里雄立國稱帝,包括一向高深莫測的東來客和沉穩的李平,畢竟擁立之功不是每個人都能獲得的,數千年一個朝代,數千年才有那麼幾個人能名留青史之巔讓後人敬仰,又有誰能免俗?

    “元帥妙計定兗州,故意將身後留給那些虎視眈眈的賊子,布下仙神大軍只等他們到來隨後一舉殲滅。此局若成,不僅再無人敢覬覦我北疆軍,元帥也會聲威大漲,成為七州第一名將當不在話下。”

    百里雄哈哈一笑,將杯中酒飲盡。此時的他已今非昔比,親統數十萬大軍,掌控生殺大權,殺伐果決,身上的王者氣息愈發的濃重,再非從前那個遇事猶豫多慮的世子了。又或許是因為身旁沒了那個壓過他鋒芒的人,總之,不知不覺間,百里雄隱隱有了幾分霸主風範。

    李平連道不敢,通紅著臉,端起酒杯正欲一飲而盡。

    就在這時,營帳內陡然間安靜了下來,無數雙眼楮齊刷刷地望向帳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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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五十三章 師兄妹

    門簾被扯開,大風將青絲高高吹起,渾身是血的女童冷冷地掃視著酒宴正酣的營帳,一言不發地揮手,將浸滿鮮血的仙位扔在地上,隨後不再多看眼神位,轉身欲離。

    “靈兒”

    百里雄看向地上的五只神位,眼中飄過震驚和喜色,旋即起身叫住齊靈兒。

    “干嘛?”

    齊靈兒沒好氣地回過頭,她的嘴角沾著一抹殷紅的鮮血,就像胭脂般染透粉唇,冰冷中透著妖冶的嬌媚,全身上下散發出絲絲冷意,仿佛還未從殺戮中走出,看得帳內諸將人不寒而栗。

    “本王設宴為諸將慶功,齊將軍也一起來吧。”

    “不用。”

    說完,齊靈兒不再理會百里雄,轉身走出營帳。至始至終,除了百里雄外,她都沒正眼看過其余人。

    門簾合上,燭火 里啪啦地燃燒著,營帳內一片寂靜。

    兩月征伐,北疆軍上下最敬畏的不是運籌帷幄的李平,也不是計謀連連的古老先生,而是剛才這個看起來方才五六歲的女童。陣前殺神,萬軍之中奪旗斬將,在齊靈兒面前就仿佛玩兒般簡單,每每當她用小手提起碩大的頭顱,沿著血海屍野走回北疆軍中時,諸將仙神都會有種發自內心的慌亂,仿佛面對的不是未滿十歲的女童,而是從荒野深處走出的妖魔。

    北疆軍中,殺人最多當屬齊靈兒,其次則是寶塔元帥之子,靨目先鋒李車兒。

    “真是野性難馴,這女娃娃一點都不把諸位放眼里。”宴席之首,一頭華發的古樸老人幽幽道,他看了眼面色漠然的百里雄,有意無意道,“古人所言非虛呵,有其師必有其徒。”

    百里雄淡淡一笑,沒有多言,只是舉杯朝向下方。

    “此酒敬大家,還望諸位齊心協力,助本王一統七州,登臨天下!”

    “敢不從命!”

    一杯飲盡,就在這時,卻見宴席之尾,一個壯碩的身影躡手躡腳地向門簾處走去。百里雄眉頭挑起,隨後嘴角浮起古怪的笑意。

    “孽子,你做什麼?”

    李平眼見自己的兒子正怪模怪樣的想要潛出營帳,不由得低喝一聲,滿臉慍怒。

    “大帥勿要責怪令郎,他定是見到小情人在外面受凍不忍心了。”

    “哈哈哈,靨目先鋒不僅本事了得,這口味也殊為奇特呀。”

    已然起了幾分醉意的諸將仙神紛紛哄笑起來,耐人尋味地看著李車兒,直看得他滿臉通紅,分外羞躁。

    “好了好了,別鬧了,我這兒的酒留不住人啊。”百里雄笑著揮了揮手,“李將軍,你便去替本王安撫下靈兒吧。來,諸位,我們繼續喝。”

    走出營帳,李車兒深吸口氣,夜色下的沙場總是飄著奇怪的味道,有硝煙,有血腥,還有幾分淡淡的哀傷。撓了撓頭,李車兒運起靨目神通,目光掠過雜亂的野草殘屍,終于在戰場邊緣的一塊巨石上發現了那個嬌小的身影。

    天頭已經翻起魚肚白,朝陽未出,天色黯淡一如女童的面龐。她站在巨石上,遙望東南,血紅色的裙角隨風揚起。裙袂掠影中,壯碩的少年正一步一步走來。

    “你又跟來了?”齊靈兒沒有回頭。

    李車兒站在巨石下方,仰頭看著嬌小動人的齊靈兒,有些不知所措地撓著頭。憋了良久,他才有些沙啞地說道。

    “師妹,回去吧。”

    “師妹?”齊靈兒冷冷扭頭看來,眸中寒意凜然,“師父答應收你為徒了?哼,你有什麼資格叫我?”

    “師妹。”李車兒似乎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一味地撓著頭,滿臉窘迫。

    “不準叫我師妹!”提到周繼君,齊靈兒眼中方才恢復些許生氣,她瞪向李車兒,“就算日後師父收你為徒,你也得喊我師姐!你打也打不過我,殺人也殺不過我,只能排在我下面!”

    “可是,師妹”

    “你,哼”

    沒好氣地剜了眼冥頑不靈的李車兒,齊靈兒嘟起小嘴,抓著李車兒的頭發熟稔地跳上他肩膀,目光卻依舊朝向東南。

    “你說,他什麼時候能回來呢?四年前他已經丟下過我一次了,莫非還要再來一次。”

    “師父他肯定會回來的。”

    “不準叫師父!算了,算了,懶得再和你說。”

    忽地,一陣冷風掀起長草滾滾如濤,齊靈兒面色一緊,猛地轉臉望向側前方,眸中殺機暴起。

    “誰?”

    冷風幽幽,李車兒運轉神目望去,卻見數十步外的陰影處站著個人,一旁的長草已被他踩平,顯然已在那許久了,然而,北疆軍中排名前兩的殺神直到此時才發現他。

    “你們是君公子的徒弟?“

    來人輕聲問道,他的聲音幽冷,低沉,話音中卻夾雜著幾絲古怪,以及,興奮。

    “你是來找我師父?”

    齊靈兒躍下李車兒肩頭,兩只小手隨意地放在身前,冷冷盯著來人。

    “是啊,我來找他。”

    那人嗤嗤地笑著,仿佛刻意壓抑著什麼很好玩的事,落在齊靈兒耳中卻顯得有些可惡。

    “那麼,你又是誰,我師父的仇家?”

    “嗯,是又怎樣。”

    “若是的話”齊靈兒眯著眼,從腰間抽出火艷艷的短鞭,輕舞著,鞭尾攪動空氣, 里啪啦作響,“凡擋在我師父路上的人呢,都是我要殺的人。”

    “師妹,我來。”

    李車兒沉著臉,走到齊靈兒身旁,嘴角微微翹起,那絲從血海屍山中醞釀出的殘暴從唇邊溢出。

    “哈哈哈哈”

    來人看到齊靈兒和李車兒的模樣微微一怔,隨後忍不住捂著肚子大笑起來,“不愧是君公子的好徒弟,連這表情也學的活靈活現,一個眯眼,一個翹嘴,還真是有趣。”

    李車兒聞言臉頰一紅,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旁邊的齊靈兒卻早已是怒火中燒了。她猛地一咬牙,甩起短鞭子就朝那人抽去。

    “有趣個鬼!給我去死!”

    “呼”

    狂風卷起,隱于長草間的陌生人面對同時撲來的齊靈兒和李車兒,陡然張開雙臂,火紅的罡氣從四面八方涌來,瞬間化作兩柄長槍砸向兩人。

    “轟!”

    只一招,甚至還沒摸著那人的衣角,北疆軍中的兩大高手就被掀飛了出去。

    努力撐起身體,齊靈兒很恨地看向一步步走來的敵人。月光下,火紅的長發飛揚,十三四歲的少年走到兩人身前,抱著雙臂興致勃勃地打量半晌,這才玩味地說道。

    “你們,還不快叫師叔。”

    “師叔你個鬼!”

    殺氣狂涌,如山海傾倒鋪天蓋地的壓來,饒是身為殺神的齊靈兒和李車兒也被這股狂暴的殺氣死死壓制,再生不了半點殺意。

    殺一人為賊,殺十人為寇,殺百人為雄,殺萬人則為雄中雄。

    然而,殺了百萬翼人,雙手沾滿傾海鮮血者,天下又有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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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五十四章 膽大包天

   “阿君沒和你們提起我嗎?”

    小獵風背著一個大麻袋,坐在巨石上,滿臉期盼地問道。

    “沒有。”齊靈兒眨巴著大眼楮,苦思半晌,最終還是嘟起小嘴搖了搖頭。

    而旁邊的李車兒看了眼齊靈兒又看向小獵風,困惑地撓著頭,仿佛還沒轉過彎來。

    “哼,阿君真是太不夠意思了,居然都不和你們提師叔我!”

    小獵風氣鼓鼓地跳下巨石,咬牙切齒道。

    “咯咯咯”

    齊靈兒盯著仿佛油鍋上螞蟻般亂轉的小獵風嬌笑連連,滿面冰霜瞬間破去轉而綻放出如花般嬌嫩的光彩,直看得一旁的李車兒目瞪口呆,仿佛全然不認識了般。齊靈兒乃帝藥八齋所降,身蘊天地精氣,因此對氣息極為敏銳,之前怒火攻心並未察覺,直到被小獵風的殺氣平復了心中的怒意後,這才發覺對方身上有周繼君的氣息,且極為濃重,顯然是親近之人。齊靈兒心思純粹,愛屋及烏下很快就忘記了之前的仇怨,立馬與小獵風親熱了起來,一臉嬌憨如同四年前一般討人喜愛。

    “你看上去還沒大塊頭大呢,居然就成了我們的師叔,咯咯咯咯”

    齊靈兒抓著小獵風的衣角,輕輕搖晃著道,“師叔啊,靈兒還不知道你尊姓大名哩。”

    聞言,小獵風微微一怔,隨後咬著下唇猶豫著。

    “咦,莫非師叔你沒有名字?”

    “誰說沒有。”小獵風一瞪眼,裝作老成之態道,“我既然是你們的師叔,自然也姓周,嗯,我叫周咕不對,是周古。嘿嘿,從今以後我就叫周古了。”

    紅發少年將這兩個字念叨了幾遍,滿意地點了點頭,當他再看向齊靈兒時,只見她正躡手躡腳地摸向那只大麻袋,卻是早將之前的問話拋到腦後了。感覺到身後有些幽怨的目光,齊靈兒猛地上前一把抱住大麻袋,站直身體笑嘻嘻地望向紅發少年,嬌聲嬌氣地開口問道。

    “師叔啊,這是什麼呀。”

    “這里面呀都是我從那個地方帶出來的好寶貝。”周古接過麻袋,請嘆口氣遙遙回望向北方,三瞳之目中流波蕩漾。

    “好寶貝呀,嘻嘻。”齊靈兒眼珠忽忽一轉,頰邊浮起兩個小酒窩,朝著周古俏生生地伸出小手,“拿來。”

    “什麼?”周古一愣。

    “見面禮啊,人家月叔叔和沙叔叔都給過靈兒了,你身為師叔都不給人家,哼。”

    此時的李車兒已經接近崩潰,在他印象中齊靈兒都是冷若冰霜動輒提著個人頭亂跑的形象,可今夜卻搖身變成一個會撒嬌會耍脾氣的小女孩模樣,完全超乎李車兒的想象範疇。

    “好吧。”周古無奈地撇了撇嘴,將手中的麻袋扔在地上,“想要什麼就從里面找吧,師叔我的寶貝都在里面了。”

    齊靈兒雙眼放光,咯咯一笑,上前打開麻袋。

    映入眼簾的竟是一顆結著血塊的碩大頭顱,頭顱四周戳滿密密麻麻的小洞,宛如蜂窩,慘不忍睹。饒是殺戮成性的齊靈兒和李車兒都不由得倒吸口冷氣,只覺頭皮發麻。

    “它是落雲山之北的翼人王,嘖嘖,可是人尊境界的強者呵。本師叔和他大戰了七天七夜,直到油盡燈枯,方才憑借我的本命絕技將他一舉誅殺。嘖嘖”周古坐上巨石,閉上眼楮搖頭晃腦地說道,滿臉得色,可等了半晌都不見有回應。他微微詫異地低頭看去,只見齊靈兒已經拉上手足無措的李車兒大麻袋里搗鼓起來,全然未把他的話聽進去半分。

    “李車兒,你看我帶這個鏈子好看嗎?”

    “好看?那這個鐲子呢?”

    周古看著仿佛在挑揀地攤掛飾般左試試又試試的齊靈兒,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猛地跳下巨石,之前裝出的師叔姿態蕩然無存。

    “這些可都是法寶!不是那些幾個銅板的鏈子!”

    周古忿忿地盯著一心一意挑選掛飾的齊靈兒,目光游離間,落在一柄短刃上。他神情微動,走上千拾起短刃。

    “師佷女,你就別亂翻了,就拿它。”

    齊靈兒斜眼看去,目光落在那柄半尺長的短忍上,陡然停滯。

    “這是什麼?”

    “它可是翼人的重寶,絕天刃。”周古緩緩說道,指尖劃過絕天刃,就見刃尖微微顫抖,竟欲要逃離周古的手心,“我殺盡翼人一族,除了對陣翼人王者外,唯一一次受傷就是在它之下。它原先的主人被我誅殺,沒了心神束縛,已是無主之物,你拿去耍吧。”

    齊靈兒接過絕天刃,前後打量著,隨後猛地在手指上劃開一道口子。血珠滾落,短刃發出嗡嗡的輕鳴,陡然掙脫齊靈兒的小手,在她身旁繞圈而舞。

    “原來它是可以在天上飛。”

    齊靈兒咯咯一笑,張開雙臂興致勃勃地看著飛舞在天空上的短刃,而周古眼疾手快,趁機搶回了麻袋。他們都沒發現,在短刃高飛時,從身後不遠處的殘屍堆中流轉出濃郁的血光。

    “我該走了。”

    良久,周古長嘆口氣,裝作老成之態說,“見到兩位師佷,本師叔甚為寬慰,過個三五月我再回轉。”

    “師叔你要去哪?去找師父嗎?”齊靈兒問道。

    “你師父行蹤飄渺,誰知道他跑哪去了。我是要去做一件大事。”小獵風眯著眼,故作神秘道。

    “什麼?”齊靈兒收回絕天刃插在腰間,滿臉好奇,一旁的李車兒也湊了上來。

    “我要前去京城”周古掃視著身前兩人,眼見他們都屏氣凝神,滿臉嚴肅,這才滿意地開口道,“本師叔決定了,我要去刺殺煜皇!”

    話音落下,齊靈兒微微一怔,隨後臉上露出驚喜之色。

    “師叔真是聰明,這麼好玩的事靈兒居然沒想到。師叔,靈兒也要去!”

    “師妹”

    李車兒心頭一急,剛欲開口就被齊靈兒打斷。

    “怎麼,你不願意去為師父報仇嗎?哼,膽小鬼!”

    “可是,擅離軍營可是重罪,況且師父和爹爹”

    “李師弟!你到底願不願意和我去!”

    齊靈兒瞪向李車兒,師弟兩字刻意拖長。

    “師佷女,你還沒問師叔我答不答應呢。”周古無奈地看了眼齊靈兒,心中忽然有些後悔沒忍住說出他的計劃。

    “師叔一定會答應靈兒的。”齊靈兒纏上周古的胳膊,睜著大眼楮楚楚可憐地說道。

    “不成不成,我聽人說京城之地險而又險,高手如雲,帶上你們去說不定還會拖我後腿。”周古用力擺動胳膊,卻發現壓根無法掙脫。

    “靈兒的實力很弱麼,哼,要拖後腿也是這個大塊頭。”齊靈兒忿忿地說道,眼中一亮忽然想到了什麼,趕忙抬頭對周古道,“師叔都能殺死人尊高手,厲害無比,定有辦法讓那個大塊頭很快提升實力的,對吧。”

    周古心頭微窘,適才自吹自擂說他殺了人尊境界的翼人王,也只是靠的詭計,他的修為不過地境巔峰,雖可變化獵風真身,可若真對上人尊上品的翼人王,也只有逃的份。然而面對齊靈兒殷切篤定的目光,剛剛當上的師叔的小獵風可是極度愛惜面子。

    “有了。”尋思半晌,周古臉上浮起喜色,他拎起麻袋,從里面掏出一雙巨大的羽翼,隨後上下打量著李車兒,目光古怪,直看得李車兒心中惶惶。

    “這是翼人王的雷霆翼,本師叔這就助你煉化,你生出雙翼後不僅能高飛千里,還可修煉出雷霆法訣。嘖嘖,你說師叔對你好不?”

    “好棒,師叔你好厲害。”齊靈兒饒有興致地望著雷霆翼,興奮地拍著巴掌。

    “那是自然,本師叔可是這天下僅次于你師父的厲害人物。”

    “嗯,嗯。”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絲毫沒有去詢問已然呆若木雞的李車兒的意見。

    “服了這顆翼人本命元珠你就可以融合羽翼了,車兒師佷,你今後可要好好修行啊,莫辜負了師叔對你的厚望。”

    周古老氣橫秋地說道,伸手把元珠塞進李車兒口中,隨後施展道力將羽翼插進李車兒後背,可憐的李車兒就這樣糊里糊涂地被周古和齊靈兒變成鳥人了

    三人都不足十五歲,卻膽大妄為地想要去行連周繼君未敢嘗試的刺帝之事,孰不知,他們這一去將會給周繼君的大局帶來多少難以預測的變數。

    大煜正德四年,天下戰亂正盛,格局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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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五十五章 進入嘯天山

    漆黑的山崖插入海灣,兩相對立,炎州之南的海水在烈日下滾滾流淌,依稀還冒著灼灼熱氣。

    “轟!”

    半空中一陣劇烈的撞擊,陰影彌漫黑天崖,崖山上,兩人遙遙對峙著。

    “不打了,不打了,十七郎,你這天龍訣竟還能用法相施展出來,真實詭異。嘖嘖,我怎麼就沒想出。”

    頭戴斗笠的男子將口中的竹葉吐出,長嘯一聲將那只被紫龍追得狼狽不堪的法相收回。月羅剎的法相和他本尊一般,頭帶巨大的斗笠,眸子藏在飄散的額發後,看不清面龐。

    “小君君說的沒錯呵,只有在戰斗中才能突破。人尊境界果真不同凡響,只可惜有小君君和十七郎這兩個妖孽般的人物壓在頭上,我月羅剎突破人尊境界也不顯得多麼驚世駭俗了。”

    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語著,移了移斗笠,余光飄向海面上那個腳踩扁舟、手撐短杖的身影,月羅剎冷哼一聲,眸底深處閃過厲光。他抬眼看向面容冷漠,卻明顯一副看好戲模樣的千十七,猶豫片刻,猛地轉身朝向舟上那人,目光瞬間變得尖銳起來。

    “你還在這里做什麼,指望我會幫你可笑之極,還不滾!”

    月羅剎平日里總是嬉皮笑臉,甚少動怒,即便對上敵人也沒個正行,這天下七州對他來說不過是嬉戲之所,流連之地,只求盡興一時罷了。然而,不遠處那個滿身鮮血淋灕、搖搖欲墜的男子卻讓他難得地動了真火。

    男子腳踩扁舟,滿臉希冀地望向月羅剎,絕世俊顏被頰邊深長的豁口毀于一旦。

    “月兄”

    “勿要多言!千寧臣,你當年為了一己之利出賣小君君,現在被人追殺了還想來找我求援,真是無恥之極!”

    “那些人懼我和千十七不敢進這南海,哼,等我們離開,你還等躲到哪里?千寧臣,我本想殺了,看在曾經並肩作戰的份上,你自生自滅去吧!”

    “噗!”

    千寧臣仰頭噴出一口鮮血,從懷中掏出那本卷帙。他在病書生戰于揚州,原先稍佔上風,不料皇室和幽州皇天教不知從何處得到了消息,紛紛派出高手前來圍殺千寧臣,欲圖他手中那本神秘的卷帙。千寧臣獨木難支,重傷而逃,他身為揚州大掌櫃,消息靈通,自然知曉月羅剎等人的行蹤。皇室和皇天教皆知他與周繼君關系莫逆,早就派人封堵住北上之路,千寧臣只得犯險南下,前往炎州尋找月羅剎求援。

    孰料,在月羅剎心中早就把他當作了敵人,雖念著往日的交情沒有殺他,卻也不會出手相助。

    顫抖著手,千寧臣打開卷軸,仔細翻閱了一遍,並沒發現任何缺損這才長舒口氣。他苦笑一聲,舉起卷軸用盡力氣對月羅剎喊道。

    “你不救我,可以,倘若月兄還念舊情,就替我將這卷軸完完整整送到君兄手上。他們追殺我,都是奔著這內中的秘聞,誰若得到它,雖不說江山唾手可得,卻亦有八成把握了。“

    千寧臣說完,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無比期盼地看向月羅剎,可他等來的卻是譏諷的冷笑。

    “滾!”

    “啪!”

    卷軸摔落,千寧臣不可思議地看向月羅剎,良久,緩緩彎腰撿起卷軸。腰間傷口撕裂,鮮血汩汩溢出,千寧臣捂著腹部,不再多看一眼月羅剎,蕩起輕舟,毅然決然地向北劃去。

    月羅剎死死盯著那個漸漸成為一個黑點的身影,長發飄舞在頰邊,陰霾密布,看不出他在想什麼,聲後傳來冰冷僵硬的聲音。

    “你,真的,不去,幫,他。”

    “冷漠無情的十七郎什麼時候喜歡多管閑事起來了。”

    “我,好奇,那,卷軸,而已。”

    “連你都好奇,我自然早就心癢癢了。可是,就算他真要把它給小君君,也須他千寧臣親手交出。他就算要死,也只有死在小君君面前。”月羅剎冷冷說道,他轉身望向沉默不語的千十七,陰陰一笑,“天龍訣好生厲害我算是領教了,等我功法大成後,再來與你大戰三百回合。”

    說著說著,月羅剎深深看了眼千十七,口中喃喃低語。

    “可惜了。”

    千十七才華無雙、冠絕當世,就連周繼君、月羅剎這般天才人物也欽佩不已。然而,他們注定只能站在棋局兩邊,博弈廝殺,就算不是敵人,也永遠無法成為朋友。

    月羅剎壓低斗笠,張開雙臂飛落大海,隱匿身形追向那個模糊的黑影,幾個起落間已不見了蹤跡。

    身後,千十七一如既往的面如冰鐵,他收回目光,仰頭直飛上天,須臾間站上了那頭宛轉扭騰的紫龍法相。長嘯一聲,海潮跌蕩,千十七腳踩紫龍向東飛去。

    在那里,是七州最為神秘的所在,山海秘境。

    “該去,會會,通天,高手,了。”

    豫州東北,群山起伏,將雍豫兩州隔開。趙統王敢于轉移戰略重心,揮兵南下正是因為有了群山之險,使得雍州諸侯軍閥難以到達趙國,就算耗費財力物力越過群山,也已是人困馬乏,再難作為。

    六日時間,周繼君和霍布衣來到群山下,一路上周繼君提出要和霍布衣切磋斗數,卻屢次遭拒,理由只因他霍布衣沒有十分把握從不出手,即便比試也一樣。而周繼君幾番出言詢問,霍布衣也不肯透露此行的目的。

    “終于到了呵。”周繼君遙遙望向逶迤連綿的群山,思索片刻,運轉天目神通掃視著不遠處的重巒疊嶂,可半晌都未發覺有哪座山在移動。

    “不用看了,嘯天山已經到了。”霍布衣淡淡說道,“當你手持移山傳書靠近此地時,它已經不知不覺的移至,正是是、我們眼前這座大山。”

    “哦?”周繼君挑起眉頭看向身前的山嶺,在豫東群山中,它並不顯得多麼奇異,反倒不如遠處幾座山險峻高大,“這便是嘯天山嗎。霍兄,現在你該將一切都告訴我了。”

    “君兄勿急,等進了山,我定會全盤托出。到時候,你便會知道我之前所說的好處有多大了。”霍布衣打量著嘯天山,深吸口氣,無比認真地說道,“從現在起,君兄須得全力以赴了,就像面對人尊巔峰的強者般,不可再輕忽半分。”

    “為何?”

    “進了便知。來吧,君公子,你即將見到的絕對是超乎你所能想象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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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五十六章 奇獸陌離

    “大衍三萬四千六百三十三年,兵敗東勝神州,吾獨上天宮,盡吞天兵十萬,卻被那人偷襲,功虧一簣。萬載功名,一世風流,玲瓏社稷,可嘆卻無君王命。大難將臨四散逃,那些妖王紛紛離去,只余我們兄弟幾人,顛沛流離,終到四大部洲之畔的七州”

    “得此書即為有緣者,可去天嘯山繼吾傳承,內有十象神兵,個個有通天境界的實力。然”

    在移山君聖的傳書尾末,記載著這麼一段話,可卻並未道完,之後所記載的內容皆被人抹去。

    “後面的話是什麼?”

    山麓前,周繼君忽然轉身問向霍布衣。

    “我也不知。”霍布衣看著微露狐疑之色的周繼君,淡淡一笑,“當初我第一次翻開這書時,便已經如此了,或許要得到這十象神兵會遭遇到什麼,又或者得付出點代價。這也是我邀你前來的原因之一,即便對于我來說,這里仍舊是一個充滿未知的險地。”

    “霍兄太看得起我了。”周繼君淡漠地說道,他眯起眼楮看向近在咫尺的嘯天山,越靠近這座山,心中越是有種說不上的沉重,“君聖所留的險地,多我一個,又能如何?”

    “君兄無需自謙,你生平事跡我雖說不上盡知,卻也算了解了七八分。遍閱天下強者英豪,唯有你君公子每每遭遇必死之境,總能化險為夷甚至轉成自己的優勢,你福緣深厚,正是霍某仰仗之處。”

    “我也算福緣深厚?”周繼君自嘲一笑,目光深邃,世人只看到他功成名就時的風華天下,又有幾人能想過為了獲得這一切所歷經的苦難和折磨,便是霍布衣也無法免俗。

    “快快進山吧,我對霍兄口中的嘯天山之秘好奇的緊呢。”周繼君說完,抬腳便欲向山上走去,卻被霍布衣攔住。

    “進這天嘯山的路不在那。”霍布衣深吸口氣,手捏法訣,口中念念有詞。

    泥土翻滾,一個渾身腱子肉的壯漢從地里鑽出,他穿著墨綠尖刺的鎧甲,手持狼牙棒,威風凜凜。

    “爾等何人?”

    壯漢猛地一抖手中狼牙棒,虎目圓瞪朝周繼君和霍布衣喝道。

    “嘯天公不記得我了?”

    “你是”嘯天公微微一怔,隨即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起霍布衣來,“原來是你,當年入山的那個移山小童?”

    “正是在下。”霍布衣低沉著眸,頷首道,“今日歸來,想要再入山一趟,還請公開啟山門。”

    “法書何在?”

    聞言,一旁的周繼君從懷中掏出移山傳書,隨後好奇地打量著嘯天公。卻見他一頭披肩長發,面容古樸威嚴,身形健碩,修為要比周繼君高上一籌,卻並沒通天境界的那種強大的壓迫感,應當是人尊中上品。

    “善。”嘯天公看了眼法書,擼須點頭,隨即揮舞起狼牙棒重重地敲向地面。

    “轟!”

    大垛大垛的泥土從上而下滑落到山麓,灰塵揚起,三馬身寬長的山洞隱約可見。

    “請吧。”嘯天公低垂眼皮,抹了把頰邊的汗水,顯然之前開啟山門消耗極多。

    “多謝。”

    霍布衣拱了供手,余光瞟向周繼君,飽含深意。周繼君眉頭微皺,心中隱約感到有些古怪,就在這時,異變突生。就在霍布衣走過嘯天公身邊是,他猛地扭頭張口,噴出一蓬黑霧。

    “啊!”

    嘯天公慘叫一聲,一手捂住鮮血淋灕的雙眼,另一只手則揮舞起狼牙棒迎向忽下殺手的霍布衣。

    “君兄快助我,勿讓他召喚出坐騎。此人不殺,休想破移山之局!”

    移山之局

    周繼君心頭微震,眸中閃過厲芒。

    好一個不露聲色的霍布衣,原來早就看透了我的心思,而你想做的,又是什麼。

    戰圈中,霍布衣雙手各執一柄薔薇短槍,將嘯天公殺得後退連連,然而卻並沒露出半點敗相。嘯天公瘋了般舞動狼牙棒,大吼一聲。

    “你這個忘恩負義之輩,我今日必誅你!陌離,速來助我!”

    半晌,就聽從不遠處的山腰上傳來長長的尖嘯聲,在群山之間回蕩起伏。聽到坐騎的回應,嘯天公臉上浮起喜色,臂間力量也加重了幾分,堪堪抵住霍布衣的猛攻。就在這時,一柄銀白發亮的長劍飛來,須臾間直搗嘯天公面門。匆忙躲閃之下,嘯天公的胸口被短槍刺中,不由得大退了兩步。

    耳邊傳來憤怒的嘯聲,嘯天公側目看去,眼中閃過濃濃的急色,只見他的坐騎正被那個白衣銀發的青年捏住脖子高高舉起。嘯天公怒火攻心,卻不防兩柄短槍劃過詭異的弧線斜斜刺來。

    “噗!”

    胸口被刺出一個大洞,鮮血汩汩流淌,嘯天公怔怔地看著捅穿他身體的短槍,又努力回望向嗷嗷慘叫的坐騎,眼中一黯,轟然倒地。

    抽出布片輕拭著短槍,霍布衣側眼看向周繼君,淡淡地開口道。

    “讓他騎上陌離異獸,我們可都追不上他了。陌離能鑽土能匿形,他若騎著陌離回轉山上,此行便功虧一簣了。”

    “陌離”周繼君望向身前不住掙扎的異獸,奇怪連連。卻見它身如麋鹿,頭長雙角,可足如獅虎,尾生倒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它本是移山國的珍稀異獸,即便鼎盛時期,也不過僅有半百之數。如今移山國早已崩潰瓦解,天下間,恐怕就剩它一只了。”

    霍布衣走到周繼君身前,揮手一拍將陌離擊暈,隨後大步走向洞口。

    “適才那人可是此處山神土地?”

    “正是。”

    “山神乃天帝所封,殺了他,不就不怕引來大患。”

    “你說錯了,嘯天公乃是移山君聖敕封的山神,特為他守護此處。我們將行之事太過駭人,若讓他知道了報與移山君聖,恐怕這位君聖大人即使身在億萬里外,也會不顧一切地趕來。”

    周繼君深深看了眼霍布衣,忽而一笑。

    “原來你早知道我想破移山的局,因此隨你而來。”

    “只是因為我也修煉斗數罷了,斗數能算,我自然能感應出來。”

    說話間,兩人已走進山洞,霍布衣轉身朝向洞口,大手舉起,兩塊巨石從洞中深處飛來,“轟”地一聲將洞口堵住,洞內頓時黑暗一片。

    “是時候告訴你這嘯天山之秘了。”

    聞言,周繼君微微思索,開口問道。

    “難道這嘯天山是移山君聖放置秘寶,東山再起之地。”

    “你看看便知。”

    霍布衣抬起手,血紅色的薔薇一朵朵生出,飄舞在上空,仿佛明燈般將山洞照亮。

    周繼君放眼看去,心中陡然一驚,他不曾想,這山洞之內居然一眼望不到盡頭,廣漠如斯。亭台樓閣,華宮廣殿,霧繚群山,巨瀑落澗,隱隱還能看到鶴飛獸奔在白雲天海上。

    “你覺得,這像哪里?”

    耳邊傳來霍布衣似笑非笑的聲音,周繼君深吸口氣,心頭飄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良久,他轉向霍布衣,低聲道。

    “天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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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五十七章 陷天宮

     金闕銀鑾並紫府,琪花瑤草暨奇葩。朝王玉兔壇邊過,參聖金烏著底飛。

    人世間相傳,天地相隔九萬里之遙。九萬里上有天河,天河聚瑤池,瑤池化雲為水,廣布天地間成為一重天,而由一重天瑤池上到九重離恨天共計三十三層。在第九層浮雲上,紫微北斗二星遙遙對應之處便是傳說中的南天門,進入南天門便是擁有諸天仙神的存在,天宮。

    四年前周繼君憑念頭遨游九天,曾遠遠瞥天宮,而如今,眼前的瓊樓玉宇華宮寶殿和記憶中,那個高處不勝寒卻令人無比向往的所在何等相似。

    “天宮為何會在這?”

    周繼君止住心頭的驚訝,不解地望向霍布衣。

    “天宮自然在九天上。”

    “那這里是”腦中嗡地一聲,周繼君目光掠過天河浮雲,心頭砰砰直跳,忍不住脫口問道,“莫非這里的天宮是移山君聖他們所鑄,為何要在七州的山洞中修築天宮,莫非”

    “沒錯,他們正是要借助七州之地另立天宮!”

    霍布衣望著怔怔然的周繼君,並沒急著說下去,似乎在等他接受這個駭人聽聞的消息。

    天宮矗立九天千萬年,根深蒂固,且擁有無數奇珍異寶,華宮寶殿都是按照天罡地煞之數排列,上應星斗,乃是穹宇間獨一無二的存在。孰料移山君聖等人竟敢私造天宮,此舉實屬第一等逆天之事,這般壯舉又怎能不讓周繼君震驚,此時此刻,周繼君心中對君聖的欽佩又高了一分。

    不談他們的絕世修為實力,單憑這鑄造天宮的豪情,千年萬年,天上天下,又有誰可及?

    “另立天宮,他們是想以新代舊,謀取天帝之位嗎?”周繼君眼中閃耀著光芒,壓低聲音有些興奮地說道。

    “誰又知道他們怎麼想的,大概是名不正言不順吧,就和世間爭霸都需開國立號一樣,或許只有鑄造天宮,才可使他們獲得大義,招攬仙神妖魔,又或者其他。不過”霍布衣看了眼周繼君,開口道,“我只知道,若要在此升天宮,那不久之後,七州必將生靈涂炭,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聞言,周繼君眼皮微微一跳,詭道心思瞬間飄蕩起來,他深深看了眼霍布衣,點頭道,“君聖們的天宮一旦出現在七州之上,正統的天宮定會派遣天兵天將前來圍剿,大戰再起,天上地下的強者定會紛至沓來,將這里變成戰場。烽火燎七州,七州再無安省之日,等到不知過了多少年,戰罷,那時候七州也已成廢土了。”

    詭道心思疾轉,仿佛撥雲見日般,棋盤上迷霧消淡,周繼君依稀看見了萬年多前,君聖們在七州所布的驚天之局。他負手踱步,喃喃說道。

    “平天創出天行者一脈,讓他們與歷朝歷代的帝王做對,表面看起來仿佛是為了信條替天行道,只求眾生平等,可實際上,他是要七州不斷陷入亂局戰事之中。一旦天下大亂,就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們在嘯天山下所做的一切,包括天宮派下監察七州的神君而我到底是不是早早就被他埋下的棋子?或者,僅僅是一個巧合”

    周繼君面色復雜變幻,目光迷離地望向洞內茫茫天宮,陷入沉思他全然未發現身旁霍布衣臉上一閃而過的陰冷。

    “君兄,你如今可知我為何引誘異人入世?”

    周繼君回望向霍布衣,微微思索。

    “和平天的計策一樣,為了轉移注意嗎”

    “異人中定有和我一般的移山後裔,也會知曉這些秘密,可這麼多年我卻一直未曾找出他,或許也隱于異人中。因此,只有驅使異人入世,將他的目光轉移到亂世中,才不會發覺我們來此。”

    “哦?那你來此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你說呢?”

    兩人互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

    “我生于七州,長于七州,血脈中那些往事又與我何干?移山君聖將我們的祖先帶來這,讓他們修築天宮,卻只是為了君聖們稱霸穹宇的野心,又何嘗想過萬年後,大戰起,我們這些血脈淡薄神通寥寥的後裔該何去何從。”霍布衣眼中閃過恨意,冷聲說道。

    “是啊,他們在七州布局,卻打亂了我的棋局。這七州的戰事未了,我還沒殺了那個煜德帝呢。”

    周繼君嘴角微翹,他看向霍布衣,揉著眉毛道,“那麼,接下來該怎麼做呢?毀去這天宮?”

    “自然不是,若這樣,你我就算有一萬條命也承受不了他們的怒火。想要破去他們的局,只需釜底抽薪即可。想要將萬里天宮升上九天,即便是君聖也難以為之,他們所依仗的卻是一樣法寶。”霍布衣神秘一笑,他拉上周繼君道,“你隨我去那天宮深處,取出那樣法寶。”

    “好厲害的法寶。”周繼君微微驚訝,深吸口氣,便隨著霍布衣向前飛去。

    飛躍天河瑤池,群山仙島,周繼君依稀看到那佔地千萬傾的龐大宮殿,在他們身下,是一座根部深不見底的巨塔,塔尖上擺放著一個巴掌大小的墨黑圓球。

    “就是它了。”霍布衣看向那圓球,目光凝滯,有驚嘆、有狂喜亦有釋然,“君稍等片刻,我將它取來。”

    說完,霍布衣折身飛向塔尖,破開繚繞的雲霧,轉眼間便到巨塔旁。他似乎並不急著去取圓球,回身遙遙望向周繼君,目光中浮現出些許遺憾和惋惜。

    “君兄,你可知道它是什麼嗎?”

    心底隱約升起幾分不對勁,周繼君下意識地運轉全身道力望向霍布衣,未等他開口,霍布衣已經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它可謂是穹宇間最為神秘可怕的法寶之一,便是君聖也難以鑄造,因為它的材料是天邊星辰。它可隨心意變化大小,上古時期,天上地下軍閥憑它裝載大軍,穿越大洲和天界,它的名字叫作星槎。”

    “你一定很好奇傳書中被抹去的內容是什麼得此書即為有緣者,可去天嘯山繼吾傳承,內有十象神兵,個個有通天境界的實力。然欲得神兵者,需先取出塔上圓球,爾後放回,天宮自會生出仙靈之氣以煉化神兵,通天境界者煉其需十載,不煉化十象神兵,無法出宮”

    心中不祥的預感越發濃烈,周繼君冷冷看向霍布衣,不再猶豫,猛地起身向他飛去。

    “遲了。”霍布衣淡淡地看向穿梭在雲霧間的周繼君,捏動法訣按上星槎,仿佛練習過千百遍般嫻熟,“君公子,你就留在這替我煉化十象神兵吧。若你僥幸不死,日後四大部洲再見。”

    話畢,星槎被霍布衣取出,刺眼的光華射出,山搖地動間,周繼君只覺得從身後的天宮中散發出雄渾的氣息將他吸回。這氣息強橫無比,比之屠龍身上的還要強大千萬倍,只是彈指剎那,周繼君被毫無抵抗地吸進天宮。余光中,布衣男子抓著星槎飛躥而出,生怕被天宮的氣息波及。

    “你到底是誰?”

    周繼君跌落至天宮,捏緊雙手朝著霍布衣的背影吼道。

    “天”

    回聲遙遙傳來,模糊飄渺,周繼君眼神一黯,怔怔地望著無邊天宮,只是剎那的功夫,他已經完全想透了全部原委。君聖們布的局或許正如霍布衣之前所說那般,然而,他霍布衣根本不是什麼移山後裔,而是一顆潛伏在移山後裔中的棋子,正統天宮的棋子。為了破壞升天宮的大計,他想方設法得到嘯天山的秘密,可後來卻發現若是取走星槎定會被天宮吸入,無法逃生,必須找一人頂替。

    于是乎,周繼君就這樣卷入了天宮和君聖們的對局中,成為那顆被利用完便拋棄的廢子,然而此時棋已落,就算想通了一切也于事無補了。

    周繼君站在空曠寂寥的天宮中,遠處金光萬道滾紅霓,瑞氣千條噴紫霧,瓊樓玉宇,祥雲繚繞,端的是一副天界仙境的景致。

    “腳踏天宮嗎,今日似乎已經做到了。”周繼君揉了揉眉,自嘲地笑道,他望向仙山雲霧間遠遠朝這里趕來的巨大身影,目光漸漸變得陰冷無比,“四大部洲,霍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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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天宮覓生機

    腳踩南天門前,周繼君望向那十個從群山霧靄間飛奔而來的怪物,面色沉凝。

    “轟!”

    近五十丈之高的十象神兵重重地落在校場上,漫天的仙靈之氣從四面八方涌來,將它們籠罩。周繼君抬頭細細看去,只見這十只怪物身似象,披著銀白的鎧甲,口生獠牙,面目猙獰,卻是似人似象的怪物。

    “身上沒有任何氣息,通天實力的十象神兵看來也是法寶而非活物,只有用仙靈之氣煉化了它們才能發揮出威力來。”周繼君輕聲喃喃道,“霍布衣,這便是你許我的好處嗎,如若煉化它們,就等于擁有十個通天境界的絕世強者在旁,這七州之地唾手可得果然是天大的好處啊只不過,通天境界者煉化它們尚需十年,那我又得花上多久。”

    “若真要等上十多年再出去,恐怕我苦苦布下的棋局早就四分五裂了”

    心中一陣惱恨,周繼君僵著臉,心念探入道丹之中。向來是他布局謀人,不料這次竟讓霍布衣輕易地算計,身陷囹圄,此仇此恨已是刻骨銘心。當年周繼君等人前往大煜寶庫盜取八齋,將寶庫洗劫一空,而那些大煜無數代搜羅來的珍寶皆被三道蛇人藏于道丹中。

    不多時,心念停在一柄赤紅的巨劍前,它全身上下散發出炎炎熱氣,血光流于劍刃如生于煉獄般,一旁的名劍似乎畏懼它猙獰可怖的劍芒,都離得老遠不敢靠近。在劍柄上赫然刻著一個驕揚跋扈的大字,恨。

    “霍布衣,你就在四大部洲等著我吧,我已為你準備好下葬之劍。”

    猛地收回心念,周繼君冷眼向面前的十象神兵,面露猶豫之色。即便是他,也經受不了十象神兵的誘惑,每一象都為有通天境界強者之力,若將十象神兵都煉化了,麾下十名通天境界的強者,周繼君也不用再等到百里雄成長起來,直接帶著它們踏平京城皇宮,殺了煜德,報仇雪恨。可是,通天境界的高手煉化它們都需十年,更何況周繼君方才人尊下品境界。

    “十象十年,那一象一年即可煉化成功,我身融先天藏象,又有三道蛇人相助,未嘗不可能在一年內煉化一象。就算只得一象神兵,這七州之地也盡可去得。”周繼君低語著,心思已然篤定,“一年時間,若無其它變數,我布的局也能勉強支撐。”

    “三道助我。”事不宜遲,周繼君張口吐出三道蛇人,體內藏象運轉起來,周遭的仙靈之氣涌向周繼君雙臂,任由他擺布。

    紫色的心火飄出,飛向離周繼君最近的象神兵,爾後,周繼君猛震雙臂,將仙靈之氣推出。三道蛇人各顯豈能,施展出道力道意,助仙靈之氣和心火煉化象神兵,須臾間,紫火彌漫在瑩白的仙靈之氣中,將象神兵籠罩其中,可象神兵皮甲堅厚,半晌,即便是最外的一層也未見消融的跡象。

    “煉寶訣!”

    玄道蛇人翻閱著已被煉制成法寶的功法秘典,從中尋出了一式煉化法寶的道訣,爾後手指飛點其上,口吐玄道之力。武道蛇人和詭道蛇人都無這般本事,只能不斷轟出武道之力和詭道之力。

    良久,最外層的皮甲雖然仍未消融,可紫火和仙靈之氣已然附上象神兵,不再像之前那樣游離不定。

    “或許還真要一年呵。”

    周繼君微微一嘆,手不停頓,操控著紫火和仙靈之氣。然而,就在這時,心頭忽地狂跳起來,滔天恐懼突兀涌現,陰霾密布。猛然間,偌大仙宮顫巍巍地搖晃起來,周繼君抬頭看向天頭的滾滾雲霧,耳邊不由得回響起霍布衣臨走時說的話。

    若你僥幸不死,日後四大部洲再見

    “莫非是糟糕!”瞳孔猛縮,周繼君生生咽下口唾液,怔怔地望向破開一個大洞的浮雲,“好狠毒的霍布衣!”

    北俱蘆洲,西土佛國。

    梵音流韶降靈山,浮花無情落淨土。

    高大的山峰直插天際,山麓下,一片安詳寧靜的景致。這里是擁有諸佛真身之地,遠離戰亂,妖魔不侵,百姓安居樂業。然而,在遠離山麓的清靜湖海邊,卻是一片黑壓壓的人群。有奇形怪狀的妖魔鬼怪,有道貌岸然的仙神大德,亦有統兵前來的軍閥。他們各屬不同的陣營,可此時卻和睦融洽的聚在一起,遙遙望向巨山之巔。

    “阿彌陀佛”

    宏大廣漠的佛音從山巔傳來,清晰無比的落入眾人耳中,頓時一片嘩然。

    “開始了。”人群之中,穿著發白布衣的老者滿眼火熱,他從懷中掏出一支大毫,興奮地在書卷上寫著——大衍五萬七千四百三十二年,上靈山戰佛

    他還未寫完,從身旁鑽來一小童,眼巴巴地湊上去想要一窺究竟。老者伸手遮住卷軸,朝那小童喝道,“哪里來的小孩兒,一邊玩耍去。”

    “崖爺爺,我只是想看看如今天上天下強者的排名。”小童有些委屈地望向老人。

    “還有十八年才會出新榜。”老人絲毫不理會小童的撒嬌,左手虛掩,右手揮毫而書。

    “那他呢,能排多少?”

    周圍的仙神妖魔修士見狀亦圍上了老人,目光都射向他手中的書卷——《英豪譜》。

    “是啊,崖先生,他能在強者榜上排第幾?”

    “你老人家就先透露下吧。”

    崖先生冷笑著看向起哄的眾人,擼著胡須,吊足眾人胃口,這才輕嘆一聲道。

    “前十。”

    周遭一片冷吸聲,眾人頓時肅然起敬,回望向靈山之癲,就在這時,一道五色光華遮天蔽地的布滿山巔,山搖地動,蒼穹烈日都為之一黯。

    “打起來了!”

    人群中傳來轟然叫好聲,然而片刻後,光暈散去,天地重復平靜,等候良久,再無半點動靜。

    “這麼快就這麼完了?”崖先生皺起眉頭,手中的筆猛地一頓,卻是看見了從山上走下了那個清瘦男子。

    男子提著酒壺,身旁跟著個十歲出頭的男童,他面容英俊卻透著幾分滄桑,目光深邃,對上他的眸子往往會不由自主地陷進去,一頭長發披肩,說不出的寂寞孤傲。他攜著男童踏湖而渡,來到鴉雀無聲的岸邊,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所有人都期盼的望著他,可卻無一人敢開口相問。

    “君聖叔叔,你勝了嗎?”還是之前那個小童,他擠出人群,有些緊張的望向男子。

    仿佛從寂寞和滄桑盡頭走出的男子腳步微頓,扭頭看向有些害怕的小童,淡淡一笑,“勝了,也沒勝。”

    說完,男子轉眼望向隱匿在人群里的兩個頭戴斗笠的男子,目光中露出些許疑惑,卻還是點頭打了個招呼。隨後再不多看眼其他人,帶上身旁的男童向遠方走去。

    “適才似乎被他認出了。”

    來到一處落英繽紛密林間,身材奇壯的男子脫去斗笠,望向那人離去的方向,目光沉凝。

    “不被認出才奇怪,我們雖然收斂氣息改變相貌,可卻不可能瞞過他呵。”

    說話的人聲音淡漠醇厚,從始至終,他都沒抬眼看過從靈山上走下的那個男子,就仿佛不認識一般。

    “大哥,你說他到底勝了沒?”

    “之前他不就已經說過,勝了,也沒勝。”抬頭看向身邊壯碩的漢子,未曾脫下斗笠的男子輕笑一聲,他雖沒露出相貌,可全身上下流露出說不盡的風流瀟灑,“他孔君聖想要的是阿彌陀佛的命,眼下諸佛齊聚于靈山,他又如能在諸佛面前下殺手。所以,即便勝了,也是敗了。”

    壯實的男子微微頷首,忽然間,他身體微晃,眸底深處暴綻出滔天怒火。

    “怎麼了?”

    “七州的星槎被人取走了。”

    “嗯?”一身風流倜儻的男子眉頭微皺,掐住而算,面容陰晴不定,良久,嘴角浮起古怪的笑意,“原來如此,移山呵,你當年帶去七州的那批人中混入了細作。不過,此事居然還與我有那麼點關系,有趣,有趣。”移山君聖冷哼一聲,猛地撕去黑袍,露出金光熠熠的戰袍。曾經力戰群雄一怒盡吞十萬天兵的絕世強者,如今卻只能隱姓埋名,喬裝打扮。壓抑無數年的不甘和憤怒在這一刻猛地爆發出來,移山斷海的殺氣鋪天蓋地,四散轟擊。

    “無量壽佛!”

    不遠處的靈山之巔傳來無數聲佛號,撲向移山君聖。

    “一幫賊禿驢。”移山君聖咬牙啟齒地望向靈山,狠狠的說道,“兩個小蟊賊竟敢覬覦我的星槎,還有一人陷在那天宮秘洞中,哼,我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且慢。”

    “平天?”

    移山君聖疑惑的望向身旁男子,雙眼噴著無窮怒火,轉而冷笑一聲道,“七州的天宮再無法使用,我們東山再起之計也功敗垂成。怎麼,我還不能殺他嗎?”

    “那人與我有緣,卻是我當年布局之時未曾算到,實在有趣的緊。再者,你認為我會只造一處天宮?我平天,何時失算過。”

    男子看向移山君聖道,聲音冷清,可卻透著一股自然而然的孤傲。他是平天君聖,千年萬年來,第一個豎幟反抗天庭的絕代梟雄。聚攏七大君聖,麾下百萬雄獅,妖魔修士高手無數,不單四大部洲,便連天地穹宇也在他征伐的腳步下顫栗顫抖。

    大衍三萬年,問天地英豪,莫出平天君聖者。

    “在問我們是誰嗎?”男子低低一笑回轉過身,他望向高聳入雲的山峰,輕抬手臂。

    “轟!”

    一道黝黑光柱由天而降,重重地砸在靈山之巔,湖岸邊的人群中發出喧嘩聲,紛紛望向不住搖晃的靈山,滿臉震驚。

    “他們兩個人不在,若我真想踏平靈山,你們這群小佛又怎能攔住我。阿彌陀佛,你也只不過能嚇退重傷千年的孔君罷了,勿惹我平天。”

    霸道絕倫的聲音回蕩在靈山上下,那些飛出山頭的仙佛不可思議地望向密林,卻再不敢多念一聲佛號。

    密林深處,平天臉上的笑意微微凝滯,余光中,身旁的移山君聖悄然張口,朝著南方吐出一團道力。在四大部洲之南,過了千萬里的漫漫滄海,正是渺小的七州。

    “罷了,你想殺他泄憤就殺吧,這麼有趣的小家伙,可惜了。”

    漫步在碎石灘上,長發男子將已空的酒壺扔下,滿臉寂寥的望向遠方的天空。

    “爹爹,你傷的重嗎?”

    男童拽著他爹爹的衣裳,緊張的問道。

    “他們還傷不了你爹爹,只不過,那兩個人不在,便是殺光滿山佛陀也無法為你娘報仇。”男子彎下腰,將男童托到肩上,耳朵微微一動,男子轉臉望向密林,嘴角浮起冷漠的笑意,“居然又是他,小小的七州修士好會惹事呵。”

    “爹爹你在說誰啊?”小童趴在男子耳朵邊,懶洋洋的問道。

    “四年前那個以念頭化身上九天的少年修煉者,丘兒還記得嗎,有個厲害的人物要殺他呢。”

    “要殺他的人有爹爹厲害嗎?”

    “一個沒有,兩三個總會有了。”男子目光沉凝,說出一句男童不怎麼聽的懂的話來。

    男童臉色微微發急,他緊緊摟住男子的脖頸道,“爹爹你快救他啊。”

    “他與我們有何關系,丘兒,你為何總喜歡多管閑事,婦人之仁。”

    “爹爹”男童搖晃著他爹爹的脖頸,“他可是丘兒見到的第一個人間修士,爹爹還是幫下他吧。”

    “現在已經晚了。”

    聞言,男童有些生氣的掙脫他爹爹的懷抱,跳落在地,不滿的看向男子道。

    “要是娘在肯定會救他的,娘說過,助人為樂”

    話音戛然而止,卻是男童突然看見他爹爹臉上浮起一抹痛楚之色,將他英俊的眉宇攪得猙獰無比。他醉生夢死,也不過是想忘記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身影,重新找回那顆強者之心,然而,當你無法再擁有一個人時,心底最想做的便是永遠去記住。然而有時候,即便酒過千腸,也不會醉。

    輕揉著小童的發髻,男子淡淡一笑,張口吐出五色神光,追著那團道力直飛向南。

    “走吧丘兒,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的造化了。我們回家去看你娘。”

    南天門前,周繼君雙目圓睜,怒吼一聲召喚出三道法相。

    三道法相矗立在天宮校場上,身高五十余丈,和十象神兵一般大小。就在這時,轟隆一聲巨響,浮雲崩散,一團火紅的光暈破開雲霧,直直砸向周繼君。

    從四大部洲之北到七州何止千萬里之遙,移山君聖張口吐出的道力竟能飛騰過海,越過廣闊大地,精確無比的落入嘯天山時,仍舊充滿令周繼君心底顫栗的恐怖力量。此時周繼君哪還有心思去管十象神兵,他收攏三道蛇人,長嘯一聲,三道法相飛上高空迎向那團道力。

    “轟隆!”

    彈指剎那,三道法相皆被撞得粉碎,而那團道力毫不停留,直直向周繼君沖來。

    “道主小心!”

    眼見周繼君倒退數步,口噴鮮血,三道蛇人互視一眼,召出坐騎,毅然決然的撲向半空中的紅光。

    “啪!”

    還未觸到那團道力,三道蛇人已被滔天殺意擊成重傷,斜斜飛出,摔倒在地上,身體漸漸變得透明,須臾間散成道力回轉到周繼君體內。此時,那團道力距周繼君只剩百多丈,其勢未減,依舊霸道可怖,幾個彈指剎那後便會將周繼君吞沒。

    生死關頭,周繼君不顧頰邊的鮮血,揮袍祭出君子劍,君子三道意轟出。

    “君遠伐!”

    周繼君慘白著臉,怒吼一聲,手中君子劍攜著全身道力道意飛射向那團光暈。面臨必死絕境,周繼君的精氣神陡然達到巔峰,而這招君遠伐也隱隱超越了往日的境界,以一分十,空氣被劃開長長的裂痕,竟有斬破虛空之勢!君子劍重重地劈在那團道力上,火紅的道力微微凝滯,卻是被周繼君最強的一式君遠伐阻于半空。然而,轉眼間,君子劍寸寸破碎,“ 嚓”一聲,消彌在空氣中。

    望向撲面而來的道力,周繼君站直身體,眼中閃過瘋狂之色,將體內僅剩的精氣道力運轉至雙拳上,最後一招絕技戰天宵轟然而出。

    “呵啊!”

    能定住時間的戰天宵面對天地間絕頂強者的殺招再不復往日的風華,瞬間潰散,而周繼君也踉蹌倒退,口中噴出的鮮血將白衫染得殷紅。

    火紅色的光暈近在咫尺,炎炎熱意灼燒著蒼白的面龐,銀發被掀飛至腦後,此時此刻,周繼君全身上下再使不出半點力氣來,只能強睜著雙眼死死盯住那團片刻後就要將他吞沒的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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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五十九章 君聖之名

    我命休矣

    電光火石間,二十餘年的修行路上,那一次次九死一生的舊事如浮光掠影般飄過眼簾。落雲山跳崖的絕望,千鈞一髮凝聚藏象,初戰千十七時的心神破碎獨戰京城陷入必死之地那麼多場磨難,周繼君都化險為夷,甚至破而後立。然而這次,周繼君面對的可是千萬里之外那比他高出無數層次的移山君聖的殺招,再無任何生還的可能。

    饒是再如何不甘悔恨,卻已無濟於事。

    滿懷絕望的周繼君舒展眉頭,靜靜地等待著身隕滅亡之刻,此時,火紅的道力已貼上他的鼻尖!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又是一團奇異的道力破開雲層,由天而降。那團道力散發著赤、青、紫、黑、白五色光暈,後發先至,竟在百分之一的彈指剎那追上了移山君聖的道力。

    「轟!」

    兩團道力激撞在周繼君身前半寸處,強如山傾海嘯的餘波衝擊在周繼君身上,此時他早已精疲力竭,身受重傷毫無抵抗之力,餘波衝來瞬間將他淹沒,身體宛如流星般被狠狠撞飛出去。衣衫破碎,筋骨斷裂,皮開肉綻,倒於地上時已成血人,比之當年獨戰京城倒在煜德鑾駕前時還要慘上數倍。

    「本尊!」

    藏象府中,紫君看向崩潰的體內穹宇,面露懼色。山河傾倒,星辰亂飛,囚禁於念海之中的魔頭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紫君清晰地感應到周繼君體內的生機正在漸漸消散,而三道蛇人也身受重傷,化作道力無法再凝聚。此時此刻,唯一能為周繼君盜得一線生機的,只剩紫君了。

    「怎麼辦,怎麼辦」

    滿臉焦急的紫君跺著腳在藏象府中轉著圈,不斷地思索各種挽救之法,然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眼見穹宇四分五裂即將傾垮,卻依舊毫無頭緒。不遠處,一隻瑩白透紫的光圈搖搖欲墜,紫君微微一怔,心中飄過喜色,可轉瞬後化作無盡的悲涼。那是周繼君的心念,平日裡能遨遊百里之外,可此時卻如秋末飄零的落葉,黯淡無光,毫無生機。

    猶豫片刻,紫君猛咬牙關,將藏象府中殘留的先天精氣全部聚於雙手,隨後猛地灌入那顆心念。

    「紫君無能,再無法追隨本尊獵取那無上道境。趁心念尚未泯滅,本尊速速出體,另尋一肉身重拾大道!」

    七道先天精氣躥入心念之中,紫火猛地熊熊燃燒起來,心念漸漸恢復了生氣,它繞著崩塌的穹宇飛舞了幾圈,發出嗡嗡的鳴叫,隨後直飛而上,須臾間沒了蹤影。

    「善!」

    紫君慘笑著,盤膝坐倒於藏象中,滿臉安詳。它本是先天精氣的化身,執掌君子道義,可謂周繼君最忠誠的化身,然則眼下形勢危不可測,它不想為了貪圖生機而成為本尊的累贅,既生於藏象,便死於斯罷了。

    意識漸漸恢復,周繼君微微一怔,卻是突然發現自己正漂浮在半空,校場中,兩團如熾陽般刺眼的道力正在廝殺搏鬥,而在地上,滿身是血奄奄一息的男子是那樣的陌生而又熟悉。

    「我成鬼魂了嗎原來如此。」

    周繼君苦笑一聲,剎那後,他已經明了了前因後果。

    「紫君紫君,我欠你甚多。」心頭浮起些許遺憾,瑩白透紫的心念盤旋在半空,無所適從地緩緩飄動著,「再擇一肉身嗎?紫君你卻是糊塗了,這天宮仙靈之氣強大無比,我又如何能逃脫出去。就算僥倖逃脫出去,降臨他人之身,可我卻已不再是君公子了咦,好神奇的仙靈之氣。」

    周繼君微微一怔,卻是發現心念無意間吸入些許仙靈之氣後,存於心念的那七道先天精氣非但沒有消散,反而愈發充滿生機和活力。就在這時,眼前激戰的兩團道力又生變化,心念看去,卻見後發先至的五色光暈陡然光華大作,對著移山君聖的道力輕輕一掃,將那團耗費了許多的道力吸入其中。

    強勁的吸力傳來,竟然在瞬間爆發,遠超天宮中的仙靈之氣,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個詭異妖嬈的五色漩渦,而周繼君的心念也在剎那後被吸了進去。

    「我的一生就這樣結束了嗎」

    天地初開,穹宇四分五裂,漸漸形成了無數荒涼的大洲,飄零在天地間。天浮地沉,日月星辰升,光陰流梭,生靈出現在天地間

    一隻奇巨禽從鴻蒙深處飛來,它的尾翼散發著五色奇光,一路所遇,無論星辰流雲都被五色神光吸入

    又不知過了多少年,長發飄逸的男子站在星辰之上,他面貌英俊,眸子彷彿無底洞般深邃。周繼君一愣,卻是突然發現這人有些眼熟,心念晃動,記憶回流至四年前的京城,心魔生出的那一夜,周繼君隨著念頭直上九天,正是被眼前的男子救下。

    「不知閣下尊姓大名,承蒙閣下兩次援手相助,君感激不盡,若今日能渡此劫難,日後定會親自前來拜謝。」瑩白透紫的心念嗡嗡作響,朝著男子拜了一拜,立於星辰之上的男子似乎有所察覺,朝著四周掃視幾眼,眼中的疑慮一閃而過。

    「今日修成大道,成就人身,然本不能忘。」男子自言自語著,他向前走了幾步,沉吟道,「我前世本乃天地間第一隻孔雀,以孔為姓,我創《收神訣》,宣天地萬靈前來朝。如此,我便叫孔宣罷。」

    「原來此人叫孔宣,天地間第一隻孔雀的化身,也不知道修行了多少年的強者那他的修為到底有多高。」

    周繼君喃喃自語,眼前情景再次改變。天地變色,他跟隨著孔宣一路廝殺修行,或是獨自挑戰,或是率領大軍征伐,那些修為高絕的強者紛紛倒在孔宣的五色神光下。終於,等到孔宣殺滿一萬通天境界之上的強者時,他孑孓獨立於天隕上,麾下千萬強者齊齊拜服,穹宇深處飛來一道兇猛的紫雷,所遇星辰隕石皆被雷電劈成粉碎。

    卻見孔宣仰天長嘯,五色神光奔騰如柱,瞬間將那道紫雷吸入。而他的額頭上也浮出兩個血紅的大字,漸漸隱沒。

    「君聖!」

    「君聖!」

    「君聖!」

    四周傳來千萬朝賀聲,轟轟作響,孔宣面向東南,殺氣騰騰,星辰大洲為之顫慄顫抖。

    殺一人為賊,殺十人為寇,殺萬人為雄,待到殺滿九千九百九十九名通天以上的強者時,便能得到天地間最為恐怖的殺神封號——君聖!

    通天境界的修煉者已能上天入地,神通廣大,幾乎與天同壽,仙神不過如此。手染萬名通天境界以上強者的鮮血,又是怎樣的無上存在。

    天地英豪,皆以君聖為首!

    「原來,這便是君聖」

    周繼君目瞪口呆地望向將穹宇踩在腳下的孔宣,只覺得熱血沸騰不能自已。萬人朝拜,殺氣席捲天地,萬類臣服,再無一人敢攖其鋒芒!

    「君聖!」

    心念一陣晃動,好似咆哮般發出巨響。

    下一刻,周繼君眼前突然一亮,卻是彷彿大夢初醒般,重新回到寂寥冷清的天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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