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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容】從心開始 (已完結)

【喬容】從心開始 (已完結)

【內容簡介】

雖然老爸有四個老婆,
卻是生不出一個兒子來繼承他龐大的事業,
只好在她這個女兒身上動腦筋了!
照說以她獨立、追求絕對自由的個性,
是不可能會答應這種「荒謬可笑」的婚姻的;
但,誰教老爸開出的條件讓她心動呢,
加上在「刻意」遇見丈夫人選之一後,她就決定是他了。
他,算是個很冷、很內斂的人吧,
不過,卻能讓她在第一次見面就像個孩子一樣對他撒嬌,
實在是件很不可思議的事。
由此可見,他們的速成婚姻一定可以合作愉快——
他擁有事業,她則擁抱自由及熱愛的藝術。
唔……從什麼時候開始,
她竟然起了想擁有全部的他的想法?
是因為在無意間發現他居家的一面、偶爾笑得像個大男孩一般,
還有,他為她走入廚房時的柔情?
她,心動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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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凌晨三點,電話鈴聲打破了四周的寂靜,床上的男人不覺眉頭緊皺;凌晨一點才入眠的他被這擾人的聲響搞得有些不耐,眼尚未睜開,只伸出一隻厚實的手摸索著床邊的手機;雖然一天二十四小時開機是他的習慣,但在累了好幾天之後好不容易能好好睡上一覺,此時的鈴聲聽起來卻像是惡夢般讓人驚嚇。

  「喂。」睡眠不足讓原本就低沉的聲音更顯沙啞。

  「請問是古先生嗎?」

  「是。請問你哪位?」躺在床上的男人依然捨不得睜開眼,只是習慣性的將手機貼耳,反射性的回答著問題。

  「這裡是南投的新豐醫院,請問你認識一位叫黎恩的小姐嗎?」

  「醫院?黎恩……」聽到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男人終於睜開了尚帶著些許睡意的眼。「我認識。她是我老婆。」是的,黎恩是他老婆,不過兩人並不大熟。

  「那太好了!可以麻煩你來一趟醫院嗎?黎小姐出了車禍,目前人正在手術中,這個手機號碼是我們從她手機的聯絡電話中找到的。」

  床上的男人跳了起來,連殘留的那一絲睡意也跟著被嚇走了,整個人在一瞬間清醒了過來。

  「你說黎恩發生車禍?她現在情況如何?」

  男人一邊脫掉睡衣,未持手機的那隻手艱難的執行著換衣的動作,還一心二用的問著病人的狀況。

  「很抱歉,恐怕很難在電話中跟你說明病人的傷勢,只能請你盡速趕到醫院來,到時將由主治醫師來跟你說明。」

  「我知道了,我現在馬上出發,大約兩個多小時就會到達。」

  匆忙換下一身睡衣,古卓也拿起丟在床頭的鑰匙,順手抓了件外套,快步往車棚走去;一發動引擎,車身便如狂風般一路席捲而去。

  古卓也和黎恩是一對不像夫妻的夫妻;在法律的定義上他們是夫妻,但實質上與其說他們是夫妻,不如說是夥伴,是婚姻合夥人。

  黎恩的父親黎治國是一家知名企業的老闆,雖是白手起家出身,也經歷了艱辛的奮鬥過程,但是,男人嘛,只要有了錢有了勢,難免就愛花花草草養個不停;黎治國也未能免俗的除了正妻外,還養了幾個女人。不過,怪的是,每個女人都只幫他生了個女兒,因此,他連一個兒子都沒有。

  一個家大業大的企業家沒有子嗣可以繼承家業是多麼重大的一件事!因此,他從五十幾歲開始就到處求神問卜,從初時的求助專業醫生到最後試了各種民俗偏方,仍是一丁未出;而到了現今他這把年紀,就算不考慮身體狀況,也要考慮就算真的生下一名男丁,到時是否還有體力去培養繼承人,甚至守護他到可以接手企業都是個問題。

  痛定思痛後,黎治國決定找一個信得過的人來接手家業。想是這麼想啦,但執行上卻有諸多困難。

  所謂信得過,先決條件就是血緣考量。其實黎治國並不是一個太傳統思考的人,畢竟一個企業家如果思想過於傳統,是很容易被競爭的潮流所淹沒的;所以他並沒有所謂女人不能接管家業的老舊想法。只是,正妻所生的女兒雖然已進入家族企業工作,但以能力而言,並不足以擔任經營者的重任,而她所嫁對象的能力也只是中等,因此已被排除在接班人的名單外。

  剩下的非婚生子女,一個才大四,今年夏天才要畢業,但念的卻不是商業,而是藝術;剩下的兩個則是年齡相近的國中小女生。

  難啊!辛苦一輩子打下的江山居然沒有人可以接班,豈止是「心有不甘」可以形容。徹夜輾轉反側思量後,黎治國下了一個重大決定,那就是替自己女兒找一個合宜的對象。

  而所謂的合宜,指的是能力足以接手家業,最好是背景單純,不會衍生出一些不必要的紛亂;於是,黎治國從各關係企業調來了績效表現良好且年齡適合的人選個資,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並依各部門的工作屬性交付目標任務以測試每個人的能力,最後選定了兩名人選。

  一名是寬黎飯店的執行副總何子頡,年三十二,家中除了父母外,沒有其它兄弟姊妹,父系的親戚大多旅居國外;此人交際手腕高明,才三十二歲就坐上寬黎飯店執行副總之位,並將複合式的經營概念引進寬黎飯店,打造出五星級休閒度假風格的新時尚,交出了一張亮眼的成績單。

  另一名是寬虹企管顧問的古卓也。古卓也進入寬虹企管顧問不過短短一年,就受到各委任企業主的讚賞;除了幫一些小企業將管理導入正軌外,也替許多知名大企業規畫了費用控管和人力精簡、考核的方案,獲得很高的評價與迴響。

  古卓也今年三十歲,大學時主修企管,副修財金,當完兵後曾在知名大企業待過幾年,後來轉入寬虹企管顧問任職,家世背景更單純;他是孤兒,從小在育幼院長大,從高中時期就半工半讀養活自己,直屬主管給的評語是:積極、樂於面對挑戰,極富上進心及野心。

  人選是有了,不過,最讓黎治國頭痛的不是如何說服被選中的對方接受這樁婚姻,而是他的女兒黎恩。

  所有的女兒中,黎治國最疼愛黎恩,卻也是最感頭痛、最管不住的。黎恩十八歲高中畢業時就自行決定她唸書念煩了,想去流浪思考人生的下一步,拒絕大學聯考,只留下一封「通知書」;是的,通知書,信中告訴她親愛的父母她決定要去流浪,體驗除了讀書外的新生命,就這麼背著行囊搭上飛機,走了。

  一年後她回來了,剪了一頭短到不能再短的發,曬成一身蜜色肌膚,回到十八歲時父親買給她的小套房,就像離去時一樣,很隨興的在未事先告知的情況下就這麼出現在眾人面前,告訴家人她決定念藝術,然後就一頭栽入藝術的世界裡。

  要如何讓個性有如吉普賽人的她,接受這樁基於利益考量的婚姻,是黎治國的一大考驗,因為他深知女兒不是一個可以任由他人來搓圓捏扁的人,就算用斷絕經濟支持脅迫她,她也會很瀟灑的留下一句「請便」,然後轉身離去,因此必需要有極大的誘因才能讓女兒接受這樁條件式的婚姻。

  黎治國走進一間有著一大片落地窗、空間寬敞、光線明亮的畫室;背對門口的女子穿了一件背心小短褲,長長的頭髮隨意用橡皮筋束綁起來,幾撮髮絲垂綴在兩頰旁,從背影就可看出定是個秀氣嬌美的女孩。

  「咳。」

  黎治國輕咳了一聲,企圖引起該女子的注意,但那女子彷彿沒有聽見般,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咳!咳!」

  經過不斷的努力,還差點被口水給噎到的情形下,女子終於稍微有了反應的回眸看了他一眼,但也只是挑挑她那秀氣的黛眉,仍是不發一語,像是在等著他開口。

  「我說恩娃啊……」

  恩娃是黎恩的小名,家人都這麼喚她的,因為她有一雙如洋娃娃般的大眼和自然捲翹的長睫毛,雖然現在的膚色已不像小時候那般白皙,但只要她願意,絕對會是一個迷死人的蜜糖娃娃。

  「妳都不好奇我來做什麼嗎?」黎治國拉來一旁的椅子,坐在女兒身旁,開始他的誘導之計。

  「你來做什麼?」黎恩很從善如流的問道,甚至乾脆放下手中的畫筆,轉身面對自己的父親。

  「所有女兒中妳最不乖了,有空也不回家看看爸爸,一天到晚不是跑得不見蹤影,要不就是關在畫室裡面壁,也不想想爸爸都六十幾歲了,人家說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講重點。」毫不猶豫地打斷父親那冗長又不著邊際的話。「你今天來應該不是來跟我說教的吧?有什麼事就直接說。」

  果然知父莫若女,一眼就看穿老人家玩的把戲,想來是夠瞭解自己父親的;每當他有事想和她商量時,總是一開頭就講些無關主題的話,企圖卸除女兒的心防,然後再攻其不備;可惜的是,連一次都沒成功過,讓他這個在企業界呼風喚雨的大人物頗感汗顏,好在對象是自家女兒,否則他可真是無顏見人了。

  「妳二十四歲了,怎麼從沒看妳帶男朋友回家見爸媽?妳都沒有喜歡的人嗎?」黎治國步步為營、小心翼翼地打探女兒的心思。

  「沒帶男人回家不代表我沒有男人啊,如果我想結婚的話,會通知你們的。」

  無語……黎治國心想:我說的是清純的男朋友而不是男人!這丫頭一個女孩兒家講話這麼大剌剌的,用辭也不文雅一點,明明就生得這麼秀氣可人,講出來的話卻是那麼不搭軋,要是被外人聽到了,又會怎麼看待她、想她?問題是,如果恩娃在意別人怎麼看她、想她,她就不是恩娃了。放棄糾正女兒的用辭,黎治國再接再厲。

  「那個……妳不是很喜歡那間三合院式的祖厝嗎?」

  「是很喜歡啊,為什麼突然提到祖厝?」

  小時候,黎恩最喜歡住的不是台北舒適的豪宅,而是鄉下阿嬤留下的紅磚瓦三合院;裡面的設施儘管比不上台北住家的舒適豪華,但那古樸的建築和建物內所保留的紅眠床及傳統式灶台卻十足吸引她,讓她每到寒暑假總是迫不及待的衝回三合院,躺在最愛的紅眠床上聽阿嬤講古,然後帶著心滿意足的笑意入睡;只是,阿嬤過世後,她就很少再回去了。不過,她對古厝的情感並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消失。

  「我可以考慮把三合院留給妳。」

  黎恩輕皺黛眉,眼神防備的看著父親。古厝一向是留給男丁繼承的,就算目前家中沒有男子可以繼承,應該也輪不到她這個庶出的女兒來接手吧?而父親之所以會下這麼重的餌,應該是對她有所求吧?

  「條件是什麼?」

  黎治國的臉皮輕輕一抽,心思再次被猜中讓他有種想要搥心肝的衝動。

  「妳也知道爸爸已經六十七歲了,該是退休的年齡,但是家業總要有個人來接手,爸爸才能安心退休;妳大姊跟姊夫雖然在自家產業上班,但能力上只是個普通的上班族,要接手這麼大的事業恐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黎治國邊說邊觀察女兒的表情。

  「也不一定要自家人接手啊,找個有專業能力的人來經營公司,還是可以永續經營下去,只要接班的人能力夠好,能替公司賺錢,身為股東坐享股利分紅有什麼不好?你該不會是打我的主意,要我回去接手吧?我可沒有經商的頭腦,你還是找別人吧。」

  黎治國乾笑了一聲。

  「我不是要妳回去接手,就像妳講的,可以找一個專業經理人;但是專業經理人畢竟還是外人,總是不如自己人來得體己。」

  「說吧!你心裡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一次痛快的說出來吧,這樣不幹不脆的,聽得我都想睡了。」

  說完,黎恩打了個大呵欠,一副「再不講清楚她就要去睡大頭覺」的態度。

  古厝確實很吸引她,如果父親真要讓她繼承,她當然樂於接受;但在沒弄清楚父親打的是什麼主意前,她可不想輕易答應,以免到時誤入「歧途」回不了頭,那可真的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她當然知道父親絕對不可能讓自己女兒身陷任何險境,只是老人家的想法畢竟和現代年輕人隔了好幾條溝,有時以為是對對方最好的決定,往往不見得是對方所相對認定的那般;而父親今天又一副謹言慎行的模樣,想必提出來的條件應是她很難接受的那一種。

  「妳就不能稍微尊重一下我這個老人家嗎?說什麼打主意,我是妳父親,難道我會把妳賣了不成?」

  「你不說嗎?再不說,那我要去睡覺了。」

  黎恩作勢往門口走去,黎治國趕緊伸手將她拉回。

  作風一向強勢的黎治國在女兒面前卻老是屈居下風,就是因為從小太疼愛了,捨不得打罵,加上又瞭解女兒從來就是吃軟不吃硬的人,如果硬是要求她去做她不喜歡的事,到時候流浪成性的女兒說不定哪天又背著背包出門去,直到她高興為止,才會通知家人她回來了。

  「我從各關係企業內部挑了幾個能力不錯的人選,不論是能力或是人品,都是上上之選,若再加以訓練,接手公司的營運應該不成問題。」

  「恭喜你嘍!那應該沒有什麼我可以效勞的地方啊。」

  黎治國偷瞄了一下女兒,才又支支吾吾的說:

  「恩娃……反正妳現在也沒有中意的對象,爸爸挑的這兩個年輕人都是不錯的人選,選來當丈夫也很合適,不論是長相或是能力,都足以跟我們家的女兒匹配。」

  「這樣啊,那不錯啊……」

  黎治國聽到這樣的回答,心中一陣暗喜,沒想到事情比自己所預料的還要順利。

  「給黎蘋跟黎詩剛好,兩個不多也不少。老爸,恭喜你找到乘龍快婿了。」

  黎恩眨著那雙無辜大眼,甜甜笑望著有些傻住的父親。裝傻一向是她的強項。

  黎治國被女兒捉弄得忽喜忽悲,明明他覺得這次已經說得很白了,怎麼女兒還這樣玩弄他這個父親,真是不孝女一個!

  「黎蘋跟黎詩還在念國中,要論及婚嫁還早得很。不跟妳打迷糊仗了。我希望妳可以從這兩個人中選一個來當丈夫,這麼一來,多了一層姻親關係,我就能放心的把家業交給對方,再怎麼說女婿就是半子,總比完全沒關係的人來得好,妳覺得如何?」

  就知道不會是什麼好事!婚姻又不是兒戲,哪能拿來當條件談?!就算對方的人品跟能力再好,連面都沒見過就決定要嫁給對方會不會太扯了點?又不是在演連續劇!更何況,婚姻這種事不是該要在兩情相悅的情況下才能談?怎麼父親說起來像是在談生意般,完全不帶感情的。

  「不如何。如果要嫁,我想嫁給自己愛的人,這種以利益為出發點的權宜式婚姻我沒有辦法接受;你再想其它的法子,不要把心思浪費在我身上。況且,你這樣自作主張,對方也不一定能接受,更何況是你女兒我。」

  早料到女兒會這麼回答了。

  「難道妳不想要古厝嗎?那間古厝在妳心中應該不只是一間老房子吧?妳大姊已經表明沒有繼承古厝的意願,那兩個國中小女生就更不用說了。最近古厝周邊的土地一直不斷在開發,有很多建商來向我詢問有沒有出售的意願,而且價格都開得很高……」

  看了一眼女兒開始有些緊張的表情,黎治國終於有了那麼一點點小小的得意;但也就那麼一點點啦,呵呵!繼續吊胃口,他慢吞吞道:

  「我是很想留給妳啦,但是……」

  「但是什麼?」

  小女子終於有些按捺不住了,一聽到古厝可能出售,而且想也知道出售後的下場是什麼,到時一定是夷為平地,什麼都不剩,然後被一堆高樓大廈取代。

  誠如父親所說,古厝對她而言不僅僅是一棟老房子,裡面的一磚一瓦,所有至今還保留完整的每件傢俱在她心中都有一定的價值––不是金錢可以衡量的價值,而是一種感情的寄托;那種感情很難用文字去形容,從她見到那棟房子開始就在她心裡紮了根。

  「爸爸也不是想勉強妳啦,更不會隨便找個人要妳嫁,家業可以讓下一代接手,但我希望是自己的二女婿。」

  「你非得用這種方法嗎?」黎恩有些咬牙切齒的說,不敢相信父親居然用古厝來威脅她接受這種荒謬的婚姻,難道他完全不顧慮她的想法跟感受嗎?

  女兒的表情讓老父親有一些不忍;但在他的想法裡,總覺得他為女兒挑的人選不會差到哪裡去,更何況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

  婚姻,說穿了還不就是所謂的條件論,如果佐以愛情調味,那就更可口了。有能力有外表有事業心的男人算得上是上等條件,只是有時女人容易感情用事,所以看不清現實;以一個岳父看女婿的標準,他自認不至於看走眼。

  況且,不是他在自誇,他這個女兒雖然個性大而化之了點,但長得嬌俏美麗,身材也是有模有樣,之前很多人都向他打探過女兒有沒有交往的對象,可見得很少有男人能對女兒的美麗視而不見;同理可證,未來的二女婿應該也會有同感。

  說穿了,男人不就是一種感官動物,第一眼相中的不就是皮相的美醜嗎?要說重內涵的男人也不是沒有啦,但應該屬稀有人種;身為男人的他,怎麼可能會不瞭解男人的想法。如果有了相吸的磁力,那愛情也就不會離得太遠了。這是黎治國按捺下對女兒的不忍而執意照心中想法去做的理由。

  「恩娃,爸爸瞭解妳的想法,妳放心,我看男人的眼光絕對不會比妳差,而且我也不可能讓自己女兒受委屈。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如果過了五年妳對對方還是沒有感情,那爸爸就放手讓妳自由。」

  這些話並沒有讓黎恩放寬心,反而眉頭愈見深鎖。她是一個愛好自由的人,不喜被任何人左右她的人生,就算是自己的父親也一樣。但真要這麼讓古厝給賣了嗎?所有家人早就都移居北部了,父親也沒有那種「古厝是根」的想法,因而賣古厝的事應該不是隨口說說而已;不過,她真要把自己人生的最精華五年葬送在一段沒有感情的婚姻裡嗎?

  見女兒一臉猶豫掙扎的模樣,老父親暗自歎了口氣。

  「那不然四年好了。」

  黎恩終於抬眼瞪了父親一眼。「這裡是市場嗎?我的婚姻還能這樣討價還價嗎?三年。」

  如果非得這樣不可,那就照她的規則來走。

  「嚇!」是誰說不是市場還什麼討價還價的?結果比他還狠,一開口就給減了兩年!不過,黎治國還是竊喜於女兒的接受,只是,總不能老這樣被這個女娃予取予求吧,那他的老臉要住哪裡擱,怎麼樣都要端出一下為父的風範。

  「三年?這個嘛……」一副為難的表情。

  「不要拉倒。」黎恩雙手抱胸,瞇著眼,警告意味濃厚的看著惺惺作態的父親。

  「真是的!連考慮一下都不行嗎?好啦!就三年。如果三年後妳沒有愛上對方,那我就答應讓你們離婚。」

  呵呵,大功告成!果然如他所願。這麼一來,等安排好接班人,他就可以放心的退休了。雖然答應給女兒三年時間去培養感情,但他深信人心是肉做的,相處久了,自然就會有感情,最好順便在三年裡生個小娃娃,那就更不用談什麼離婚了。

  「我還有幾個條件。」

  看到父親那副想笑又不敢笑出來的表情,黎恩還真想狠狠揍他一拳!如果對方不是她父親的話。

  「妳說妳說,什麼事都好商量。」

  黎治國開心到就算來個十個條件,他也會點頭答應的。

  「你的嘴角都快咧開了,你可不可以給我節制一點!」

  心裡的不爽快,在見到父親忍不住開心大笑的模樣時更形火大,冒火的嬌顏泛起一絲惱怒的紅潮。

  「這是妳的條件嗎?這有點困難耶,老人家開心是管不住的,這點不行,換別的。」

  「第一,人選我要自己挑。既然要跟對方維持三年的婚姻關係,那至少要是我看得順眼的人。這點應該很合理吧?」

  黎恩話中多有保留,但已經被快樂的情緒給沖昏頭的老人根本沒有多加思考的就點頭答應了。

  「第二,你不得干涉我們的生活,也不准三不五時當作逛花園一樣出現在我們的居所,逢年過節我們自然會去拜見你。」

  這個……好像有點不太妥,哪有見自己女兒女婿還要逢年過節才見得到的。

  「這個不太合理,我要想一下。」

  「哪裡不合理了?如果你想見你的女婿,在公司就見得到了;至於你女兒我,一忙起來誰來了我也不想見;更何況如果我不在家,你也見不著不是嗎?而我常不在家,你不是也很清楚?」

  乍聽之下好像很合理,但又有些不對勁,至於到底哪裡不對勁,黎治國一時也想不起來,因此要點頭也不是,不點頭也不是,有些為難。

  「就這麼兩個簡單的條件都沒有辦法答應,那算了!就當作沒這回事好了。」

  語畢,一副準備送客的模樣。黎治國一急,怎麼甘心好不容易才誘騙來的……不是!是開導出來的結果,就這麼給無疾而終了,於是急吼吼的道:

  「答應妳就是了。」

  「很好。那你慢走,不送,我會通知你我的決定。」

  打著呵欠慢步走向自己的房間,一倒頭便呼呼大睡了起來,完全把身後的老人給拋到一邊去。

  而黎治國反正已經達到目的了,自然不會跟女兒計較這小小的不周到之處,於是笑呵呵的自行離去。

  三個月後,黎恩如父親所願的嫁給了二人之一,她選擇了古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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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躺臥病床上的女子臉色蒼白,原本紅潤的臉頰和粉唇失去了原有的活力色彩,緊閉的眼映照出眼下的陰影,讓她看起來有些憔悴。

  據目擊者描述,車禍的發生肇因於女子為了閃避突然從黑暗中竄出來的一隻流浪犬,車子突然向旁偏轉打滑,撞上了一旁的護欄,衝擊力道之大,讓女子當場昏厥過去。

  醫生說手術過程很順利,肋骨骨折,肺臟挫傷,還有輕微的腦震盪,幸好及時送醫急救,並沒有因時間拖延而加重傷勢,是不幸中的大幸;至於是否還有其它的後遺症,還需要再觀察個幾天。

  看著躺在病床上氣息微弱的女子,古卓也心中湧起了一股淡淡的憐惜。撥開她有些凌亂的髮絲,嬌弱的臉龐此時儘是一片慘白,一向愛笑的唇無力的緊閉著,長卷的睫毛覆蓋在眼下,讓她看起來脆弱不已。

  以為不熟識的影像此時此刻卻又是如此清晰,只要閉上眼,就會閃過她帶笑時嘴角嬌俏的梨渦和一雙會說話的水靈大眼。他們應該是熟悉的陌生人不是嗎?那為何自己可以將她印刻得這般清楚?

  結婚兩年多了,夫妻倆見面的次數卻是寥寥可數,就如當年黎恩給她的承諾,逢年過節必會去拜見老人家;而他們見面相處的時間也就只有結婚之初的一個月及後來的「逢年過節」。

  對於這樣的相處模式,古卓也並沒什麼可抱怨的,畢竟當年除了跟岳父的協議外,他跟黎恩也有秘密協定,兩人各過各的生活,誰也不干涉誰。

  而不管當時立下協定時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他也沒有後悔的餘地。

  第一次見到黎恩,是在一個陽光晴朗的午後,古卓也帶著一群育幼院的小朋友去參加縣府舉辦的寫生大賽,對畫畫一竅不通的他也只能選擇坐在一旁的座椅上翻閱手中的商業雜誌打發時間。

  驀然,他發覺有一道目光毫不避諱的打量著他,原不想理會那道直視的目光,仍自顧自地看著雜誌,不過那道視線的主人顯然不打算輕易接受這種無言的拒絕,直接走到他面前,伸出一隻蜜色卻細緻的手,對他展現友善笑臉。

  「嗨!你好,我叫黎恩。你可以當我的模特兒嗎?」

  古卓也抬頭看著女子露出潔白貝齒的甜笑,一雙清澈大眼含水般的凝望著他,嘴角的梨渦讓她看起來嬌俏又可人,有如一顆多汁的蜜桃。

  見他一直沒有反應,只是面無表情打量著她,黎恩有些小抗議的提醒他:「我的手有些酸耶!」

  古卓也頓了一下,終於伸出手輕握了那嬌嫩的柔荑。

  「古卓也。」簡單禮貌性的一句自我介紹,說明了男子是個不多話的人。

  「我最近迷上人物寫生,你可以當我的模特兒嗎?」再次提出了要求。

  女子身上側背著一個大背包,手中拿了一本畫冊及炭筆,身穿簡單的白T加上破舊牛仔褲,半長的頭髮自然地披在肩上,臉上始終帶著一抹淡笑,看起來單純得不像是有什麼目的;但就算如此,他也沒有興趣接受她的請求。

  「很抱歉,我不太習慣被陌生人一直盯著看。」古卓也委婉拒絕了。

  「怎麼會是陌生人呢?剛剛我們不是已經認識了嗎?你是古卓也,而我是黎恩。」

  古卓也很想擺出慣有的冷落臉孔讓她知難而退,但顯然對這名叫黎恩的女孩並沒有太大的作用,她打開畫冊,遞給了他。

  「你放心,我沒有什麼其它目的。這是我的作品,我最近畫一系列人物當作畢業展的展覽品。」

  見古卓也一點接手的意願也沒有,黎恩蹲下身,將畫冊放在他的膝蓋上,自動自發的翻著畫頁,完全無視他錯愕的表情。整本畫冊如她所說的,是一系列人物,彎駝著背的老嫗、扛著水泥袋的建築工、市場內叫賣的攤販以及騎著三輪腳踏車的孩童……每張畫作栩栩出生地刻畫出人物的表情,傳神得就像是用相機記錄的照片般,顯示出女子的繪畫功力一流。

  「姐姐,你好厲害喔,畫得好棒。」

  綁著兩條小辮子的小女孩不知何時站在兩人身旁,跟著看著翻動的畫冊,眼裡閃爍著敬佩的神采,目光若有所盼的看著黎恩。

  「叔叔,我想畫玫瑰花,但卻怎麼畫都畫不好,我是很想請叔叔教我啦,可是叔叔好像畫得比我還要差。」

  小女孩的直言讓黎恩笑開了臉,古卓也卻是一臉無奈。

  「叔叔,你認識這個漂亮的姐姐嗎?」

  古靈精怪的眼神來回打量著兩個大人,最後定在古卓也的臉上,想也知道她心裡在打什麼鬼主意,古卓也有些認命的回道:「剛認識。」

  「這樣啊。那可以請姐姐教我畫畫嗎?我畫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不斷的強調,以表達自己真的很認真在作畫。

  「但就是畫不好,如果姐姐教我的話,我一定可以畫出很漂亮的玫瑰花。」

  不等古卓也回復,黎恩主動開口:「可以啊,不過……」笑看著眉頭開始有些緊皺的男子繼續道:「姐姐最近要交一份很重要的作業,需要你的叔叔配合,但是他真的很不聽話,怎麼辦?這樣下去姐姐就必須再去找其他人,這麼一來,根本沒有時間可以留在這裡教你作畫……」口氣很無奈。

  「叔叔……叔叔……」小女孩撒嬌的抓著古卓也的手臂,甜甜的小嘴親了親他的臉頰。「叔叔不是說最疼小婕了嗎?你就答應配合姐姐,讓她交作業,這樣姐姐就可以教我作畫了,好不好嘛?」

  暗黑深邃的眼神盯著黎恩人畜無害的笑臉,被盯視的她卻是一臉無辜狀,跟著小女孩在一旁有樣學樣的用一根小指頭戳著男子的手臂喊著:「好不好嘛,叔叔?」

  小女孩噗哧一笑,一大一小就這麼用著小狗般汪汪的眼神望著他。

  「頭痛」兩字已經不足以形容古卓也此刻的感覺了,荒謬才是他最真實的感受。小婕才八歲,任何撒嬌的舉動在她這個年齡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但這個看起來不到二十歲,但顯然應該已經二十幾歲的女子竟也做得毫不扭捏,古卓也的嘴角不自覺地微揚。

  「叔叔笑了,他答應了!」

  大女孩伸出手掌,小女孩見狀,很有默契的用自己的手掌擊向大張的掌心,開心得蹦蹦跳跳,好像剛完成了一件多了不起的任務一樣。

  「要畫我可以,但我只能給你三十分鐘,這是我的極限。」

  「三十分鐘好像短了點耶,一個小時好不好?叔叔。」

  這一聲叔叔!一向不大喜歡陌生人近身的古卓也,不知為何,竟也不討厭黎恩用她比一般女子沙啞低沉的嗓音戲謔的喊他叔叔,反而覺得很有趣。但,有趣是一回事,要他坐著不動,任人盯著一個小時作畫,卻又是另外一回事,光想像主讓他有些後悔答應這件事。

  「不行,就三十分鐘,再多一分鐘都不行。」堅決否決掉一個小時的要求。

  「叔叔是個小器鬼。」黎恩不滿的指控。

  被指控的人一點也不以為意的恢復了原有的冷漠表情,繼續翻著他的雜誌,只有那低頭帶笑的眼眸洩露出他的情緒。

  「姐姐,快來快來!先教我畫玫瑰!」

  小婕拉著黎恩,催促的帶著她往旁邊的綠地走去。

  她仔細的教小女孩如何用簡單的線條描繪出玫瑰的形體,一旁其他的同伴也好奇的湊過來觀看。

  「哇!姐姐好厲害哦,可不可以也教我?」

  「我也要我也要!」

  黎恩一一耐心教導小朋友們簡單的繪圖技巧,每張專注看著黎恩的臉上滿是崇拜,坐在一旁的古卓也不大專心的翻著雜誌,視線老是不自主地往坐在一群小人兒中間的女子身上飄去,一個甜得有些惱人的女孩。

  這些育幼院的院童只要三餐能夠溫飽、有書可讀,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事了,即便對於繪畫或其它事物感到興趣,也無法像正常家庭那樣可以送他們去學才藝。就算再有天分,育幼院根本沒有多餘的經費去滿足基本生活以外的需求,只能靠自學或學校老師給予指導,因此也難怪他們會對黎恩這般的信服。

  從這些小朋友身上,古卓也看到了以往的自己。他是一個棄嬰,一出生就被父母棄置在育幼院大門口,幸運的被善心的院長撿回收養。

  小時候的他曾一度非常痛恨父母的離開,為什麼別人有的,他卻沒有?心有不甘的他叛逆到打架滋事逃課,把一切不滿的情緒發洩到那肢體的打鬥上,總覺得只要身體夠痛,心就比較不那麼痛苦了。

  然而那樣做的結果卻只為自己帶來滿身傷和不良少年的惡名,還差點被迫轉學,但心中的黑暗並沒有因此而撥雲見日,反而將他推入無底的深淵。

  院長的一句話點醒了乘張不馴的他。

  「你要讓父母離棄的陰影影響你一輩子嗎?你覺得他們值得你犧牲自己的人生,埋葬掉可能不同於現在的未來嗎?你想要這樣的人生嗎?」

  他嚇出了一身冷汗,是啊!他為什麼要讓自己沉淪在那種可笑的悲劇人物輪迴裡?那不是他要的人生。

  從此以後,他付出比以往要多好幾倍的努力,把那幾年沒有好好念的書補了回來。

  上了高中後,他一邊讀書一邊兼差養活自己,最後如願考上大學,還以優秀的成績直升學校的研究所,並拿到全額獎學金;不過,他卻自願放棄了這項殊榮,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去做,那就是努力嫌錢買下育幼院所在的那塊地。

  書以後可以再念,但買下育幼院院童的安身處卻是燃眉之急。

  育幼院的地是向人承租的,每十年一簽,原本的地主過世後,將地過戶給自己的兒子,對方嫌承租的租金太便宜,打算將地賣掉,但又礙於原本簽定的合約尚未到期,所以只能暫不動作。

  但合約的期限只剩一年,眼看就要到期了,到時育幼院將何去何從?努力了這麼多年,他雖小有積蓄,但跟龐大的買地金額比起來,甚至還不及三分之一;如果再給他二年,他一定辦得到的,依他的能力,他有自信可以辦得到,但對方卻不願等待。

  一想到此,古卓也的臉色就變得有些陰鬱。從小在育幼院生活,讓他嘗盡了人間冷暖。這世間善心的人絕對不在少數,這也是為什麼育幼院能夠支撐下去的原因;但相對的,以身份權勢論人品的也大有人在。

  「嘿,你怎麼了?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一隻溫柔的小手輕拍他的臉,打斷古卓也的回想;對方愛笑的眼眸此時有些擔憂的望著他嚴肅的表情,莫名的有一股暖意流進了他有些乾涸的心田,心不自覺地起了陌生的顫動。

  「不會是因為我一直喊你叔叔,所以你不開心了吧?那好吧,我就改叫你……」古思了良久,終於想到了一個好稱呼。「叫你好也人吧。」

  好也人?這是什麼莫名其妙的怪稱呼?實在聽不出來有比叔叔好到哪裡去。

  「因為你答應讓我畫你,所以你應該是個『好人』,而你的名字裡有一個『也』字,所以叫你好也人,很適合吧?」

  古卓也倒真的希望自己是好野人(有錢人),這麼一來,就不需要為了買地的錢傷腦筋了。想到此,眼色又是一黯。

  「你真的很不開心嗎?你等我一下喔,只要一下下就好。」

  說完之後,快步往另一個方向跑去,留下一頭霧水的男人呆望著她遠去的背影。

  過了幾分鐘,黎恩有些氣喘吁吁的往他奔來,將手中的大聲公往他手中一塞,古卓也莫名所以的看了眼因奔跑而臉色微紅的女子。

  「不開心的時候要把心裡的話大聲喊出來,心情就會服爽很多。」

  「在這裡?」

  望了一眼四周不算多、但也不少的人潮,古卓也自認沒有勇氣在一群人面前上演所謂向神父告解時才會毫無保留宣洩心中想法的戲碼;更何況他一向不是個會對人掏心掏肺的人,要他毫不保留的在人前說出心裡的不快實在太為難他了,就算要做,也應該要去深山野嶺、人跡罕至的地方才適合吧。

  「就是在這裡啊,快啊!」

  見他遲遲沒有動作,黎恩拿過他手中的大聲公大喊道:「可惡的臭老頭!不要拿我心愛的事物威脅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此話一出,原本有些吵雜的四周頓時安靜到連一根針掉到地上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所有人的視線全集中在那個高聲吶喊的女子身上。無視周邊人們驚訝的目光,黎恩繼續大聲喊著:「我要自由!不要綁住我!」

  「姐姐,好好玩,我也要玩!」

  小婕跟同伴開心地圍著黎恩搶著爭取下一個發言權,天真的以為這是什麼新型態的遊戲。

  順手把手中的大聲公轉給一群興奮的小鬼們,黎恩轉向一張有些哭笑不得的酷臉,原本有些嚴肅的表情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難解的神色,不過,看起來心情已恢復不少。

  「既然你不想喊,那我可以開始畫你了嗎?」

  古卓也無可無不可的放下手中的雜誌。

  「我該怎麼做?」雖然答應當她的模特兒,但對於模特兒該擺什麼姿態、做些什麼,他一點概念都沒有。

  「你什麼都不必做,跟平常一樣放輕鬆就好了。繪畫不是拍寫真,並不需要太多不必要的裝飾,只要真切的表達所繪就可以了。」

  翻開畫冊,拿起畫筆,黎恩開始描繪他的臉,專注的看著他,有時還會微微瞇著眼;劍眉、有些細長帶點內雙的眼、挺直的算梁、薄唇和堅毅方正的下巴,他是一個長得不錯的男子,這種了悟讓黎恩稍停作畫的手,有些發呆的盯著他。

  他不是那種會讓人看一眼就直喊帥的男子,眼神有些冷酷,對人很冷淡,嘴角常會不自覺地帶著對這個世界嘲弄的譏笑;他把自己隱藏在一副文明的外表下,但他的內心深處卻有一股野蠻原始的力量,只要沒控制好,可能隨時會爆發。

  因為他身處的環境造就了這樣壓抑的個性嗎?

  來見他之前,黎恩早就從父親那裡拿到了相關的背景資料,知道他是孤兒,但他並沒有自悲自憐的神態;相反的,他是自信且有些自我的,這點倒是跟她有些相像。

  生活的磨練讓他才三十歲就有一種少見的沉穩內斂,堅毅的下巴透露出他不是一個會輕易妥協的人。

  「你已經足足發呆了五分鐘,再這樣下去,你的時間所剩不多了。」

  低沉的嗓音提醒一直神遊的她,拉回了她有些遠走的思緒。

  古卓也很少有機會被一個女子這樣毫不掩飾的打量過。雖然為了作畫,所以盯著他瞧是很正常的,但女子的神色中隱約有一種除了單純作畫外的探索;在他的記憶中,似乎沒有印象曾見過她,今天應該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他沒有可供人覬覦的身家,更沒有自戀到以為才第一次見面就能讓人迷戀失神。那她為何而來?真的只是如她所說的單純作畫嗎?很少被挑起的好奇心此刻竟旺盛到不可思議——為了一個因他心情不好而想安慰他的女子。

  「我聽小婕說,你不是她的親叔叔,你們都是在育幼院長大的孩子。」

  「嗯。」

  惜字如金的男子以一句短哼算是回答了她的問題。他從不避諱談論自己的身世,但也沒有向陌生人說明的意願,更何況還是一個意圖不明的女子。

  看得出男子沒有想要延續此話題的意願,黎恩話鋒一轉,狀似無意的問道:「你覺得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是什麼?」

  問完,眼神專注的繼續凝視她的模特兒,手中的畫筆又動了起來。

  她的問題讓古卓也又是一頓!對一個才第一次見面的人問這樣的問題,會不會有些交淺言深了?

  近年來用來形容他的最貼切詞句,除了忙碌還是忙碌,為了賺錢,他忙得連喘息的時間都很少,而這忙碌背後所代表的意義再明顯不過了,如果說生命中真要選擇最珍貴的東西的話……

  「問別人問題時,應該先說自己的答案。這是一種禮貌。」

  「對我而言,最珍貴的東西就是對自己誠實,承認自己有人性的缺點,問自己想要什麼,然後認真去追求。」

  坦然的眼中不帶一絲雜質,純粹而真誠。

  對自己誠實。這句話衝擊著古卓也的心,一股熱血湧入四肢百骸,震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呢?你生命中最珍貴的是什麼?」

  曾經以為的答案現在卻變得有些模糊、難以說出口。對自己誠實……

  「說真的,我不清楚到底什麼對我而言才是最珍貴的。」眼神有些迷惘。

  經歷了剛才的震撼,他很難再以敷衍的答案來搪塞,不知不覺地道出了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沒關係的,總有一天你一定會找到的。」

  理解的眼神安慰著有些困惑的他。

  古卓也被迷惑了,被一個初見面的女孩迷惑了,被她的真誠純粹直言迷惑了。她為何而來?這個問題再次從心中冒出來,難道是上帝給他帶來的救贖嗎?如果真有上帝的話。

  「你……你說你的畫是為了畢業展,你是個大學生吧?」

  這是古卓也第一次主動對她提問,黎恩有些驚喜。

  「嗯!我是X大美術系的學生。」

  「你為何想畫我?」

  從她的畫冊,不難看出她所繪的人物都有著極為旺盛的生命力;並不是說他沒有旺盛的生命力,而是如果以主題而言,他應該不是她的首選,今日的他身份沒有明確的表徵,只不過是一個閒坐在旁的路人罷了。

  為什麼畫他?因為他的眼神吧,冷酷卻寂寞的眼神,讓她不自覺地想要畫他。

  一開始,她只想在旁觀察他,並找機會跟他攀談幾句,但是一見到他深邃內斂的眼,她的腳步就不自覺地往他走去,話也就不自覺地問出口。

  「因為你長得很帥啊。」她沒有說謊,她真的覺得他是個好看的男人。

  這個理由再次讓古卓也傻愣了一下,他應該高興有人懂得欣賞他嗎?

  雖然不全然相信她所說的理由,但他也沒有提出任何質疑。

  原本只答應讓她作畫三十分鐘,結果到後來,卻是直到她滿意完成畫作為止。這樣的結果是他始料未及的。

  另一個讓他始料未及的事是,當她離去時,他心中竟有絲難解的不捨,他被自己的心緒嚇了一大跳。

  而她卻只是神秘而淡淡的說:「我們會再見面的。」

  沒有互留電話,沒有任何通訊聯絡方式,要如何再見面?

  忙碌的星期一,古卓也如往常般走入寬合集團辦公大樓。整棟大樓有二十三層樓高,裡面進駐的皆為寬合集團的相關企業及總管理部,寬虹企管顧問則位於此棟大樓的八樓。

  一進入辦公室坐定,古卓也就開始準備一早的會議報告資料,喝了一杯黑咖啡提振神情,開完會後又埋頭投入新接case的規劃奮戰中。他是樂於接受挑戰的,對於工作,他有一股莫名的狂熱。

  「董事長,您今天怎麼有空下來?」

  寬虹企管顧問的總經理有些訝異於黎老的到來。通常董事長若有事,都是直接請他到二十三樓,從沒有親自來八樓的記錄,對於他今天未事先告知就突然前來有些困惑。

  「我來見一個人。」

  是什麼人重要到非得董事長親臨來見他?

  「董事長您想要見誰?」

  「古卓也在嗎?請他到會議室來一趟。」

  說完後,連一句解釋也沒有,就逕自走入會議室等待。有些傻住的寬虹總經理慢慢的才回過神,喚來同樣不明所以的古卓也。

  一走進會議室,黎老示意只留下古卓也一人。待會議室只剩他們兩人時,黎老才開口道:「你一定很好奇我找你來的原因吧?」

  「是。」

  對於黎老評估的眼神,古卓也雖不明白,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是訝異於一個集團最高權力核心人物為何想要見他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對於他評估的眼神,古卓也不閃不躲,也沒有一般員工見著他時的卑躬屈膝,第一眼的印象算是及格,而且成績頗優,確實有資格成為他的接班人。

  「你應該知道我有退休的打算,這件事在集團內部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近年來我也一直積極在尋求適合的接班人選。」

  他確實知道這件事,但,這跟他有什麼關係呢?黎老要退休的消息在集團裡早就傳得沸沸揚揚,有很多不同的消息傳開,不過,一切都只是聽說,從沒有人可以證實董事長真正的想法是什麼。

  「我打算把家業傳給我的二女婿。」

  「董事長,我不明白您為何找我談這件事。」一切如入迷霧般的教人不解,話沒頭沒尾的,古卓也完全不明白董事長的用意到底是什麼。

  「我的二女兒尚未結婚,你是否有意願成為我的二女婿?」直接道出今日來的目的。

  什麼?他沒聽錯吧?「您是在開玩笑的吧?」

  「不,我是認真的。之前公司不是曾交付一件大案子讓你承接嗎?那是我給你的考驗。」

  古卓也恍然大悟!難怪當時總經理要他放下手中所有的工作專心處理那件案子,原來這就是答案,但,為什麼?為什麼是他?

  「我從未見過令嬡,兩人完全沒有感情,談這件事似乎有些不妥。」黎老笑了笑,從一個資料袋中抽出幾張照片遞給了他。

  他很自然的接過手,看著手中的照片,他有一瞬間的閃神。是她!黎恩。明眸皓齒、嫣然俏立的對著鏡頭巧笑倩兮。

  怎麼會是她?這世上竟有這麼巧的事?

  「她就是我的二女兒,你應該見過她吧?」

  是見過。但這一切的真相到底是什麼?難道那天不是巧遇,真如他當時所想的,她是有目的而來?

  見他不回答,黎老也不以為意,繼續道:「其實你並不是我唯一的人選。」

  「那為什麼是我?」心裡的好奇堆得像山一樣高。

  「你是我女兒的選擇,是她選了你。」

  她選了他。這個答案讓他心裡起了一陣漣漪,一直不斷擴散蕩漾,所以她那天才會說他們會再見面。

  就像是迷宮一樣,每件事都有了清楚的解答,而出口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你接受嗎?我絕對不會虧待你的。我知道你急需一筆錢買下育幼院的土地,只要你成為我的二女婿,那塊地馬上就會過戶到你名下;至於每年的紅利及公司的股票,我會依每年公司的成長績效做評估,給你適當的獎勵回饋。」

  「她為什麼選我?」

  對黎老的條件充耳不聞,古卓也只想知道她為何選他。

  「這你得親自去問她了,我無法代替她回答。我現在想知道的是,你的答案是什麼?」

  古卓也不是個自命清高的人,愛情之於他,並非婚姻的必要條件,他沒有那麼天真;有條件的婚姻對他而言並非不可接受,更何況是在對他有利的情況下。

  而且,對於黎老所提的條件,說不動心,那就太虛偽了。一樁婚姻可以解決他的燃眉之急,又能讓他不用打拚個三五年就爬上權力的頂端,他沒有理由推拒。

  權力對他而言並非遙不可及,他對自己的能力有絕對的自信,但既然有人把一切捧到他面前,只要他點頭就可以接手,他何樂而不為呢?

  再加上心中有另一個聲音在說他不希望她嫁給另一個可能的人選,一想到她可能嫁給另一個男人,他心裡就直覺的反對,至於為何會反對,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反正就是一種厭惡的反感。

  「我想見她一面,再決定我的答案。」古卓也提出了他的要求。

  「好。我會安排讓你們見上一面,到時請你務必做出最後的答覆。」從黎老離去之後,古卓也一直處在一種心不在焉的恍惚中,對於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感到極不真實。

  而後黎老也實現了他的承諾,讓他見黎恩一面。

  在那之後,就這樣,她成為了他的妻子,而他則順利登上了權力的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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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黎,吃藥了。」輕拍熟睡中的人兒。

  黎恩翻轉了一下身子,卻沒有任何醒來的跡象。

  從醫院回到台北家中已經五天了,醫生囑咐他要讓她多休息,最好不要做太過激烈的事,這樣傷口才能順利復原。

  但她卻不是一個很配合的病人,一天到晚要她躺在床上,最大的活動範圍就這間六十幾坪大的房子,還真是悶得她有些難受;結果回到家中的第一天,她不顧帶傷的身子,執意要出門,果不其然,好不容易癒合的傷口又裂開了。

  將她緊急送至台北就近的醫院去診療,醫生責怪的眼神一直看著他這個被認定是不盡責的丈夫,讓他有些哭笑不得。

  為了避免類似的事情再發生,以往只請清潔公司定期來打掃的住家又多請了一位幫忙煮食的阿姨;一來可以照顧她的三餐,二來就近監督她這個好動的病人,不得在醫生說可以恢復所有活動前做任何會傷身的事。

  這幾日為了照顧她,古卓也改變了平時非得十二點才回到家的作息,盡量把緊急的工作在七點以前完成,其餘的則帶回家繼續處理,以方便在李嫂離開後能有個人可以照應她。

  「黎,快醒醒,該吃藥了。」

  伴隨溫柔的聲調再次輕拍賴在床上不肯起來的女子,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臉色已恢復了原本的紅潤,只見她仍緊閉著眼,但粉嫩的朱唇卻咕噥的抗議道:「我不想吃,醫生開的是什麼怪藥,吃得我整日昏昏欲睡。」

  為了讓她能充分休息,所以醫生在調配的藥中開了安眠藥劑,但這位小姐卻很不領情的認為醫生一定是開錯了藥,堅持不繼續服用。

  有些拗不過她的堅持,古卓也早已請醫生另行開了新的藥方。

  「這次不會。我請醫生重新配了藥,你想要早日恢復以往的活動,那就更應該配合醫生的指示才行。」

  雖然仍有些不情願,卻也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她已經整整悶了兩個星期,覺得骨頭都快老化了。歎了口氣,有些認命的接過他手中的藥和水杯。

  見他一身輕鬆的打扮,她有些訝異的看了一下時鐘;都已經九點多了,平時他最晚七點半一定會出門,難得這個時間還有空閒在家裡盯著她吃藥。

  「你今天不去公司嗎?」

  「你忘了今天是星期日嗎?是我的休假日。」

  也對。最近過得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連今天是禮拜幾都搞不太清楚。以往連一天都關不住的人,卻因為這場車禍而不得不在家乖乖休養。

  「你要出門嗎?」

  帶著些許期待地問忙著整理擺放在桌上餐盤的他。最近她胃口不太好,每餐總是吃不到一半;為了引發她的食慾,今早他特地請李嫂熬了大骨粥,總算讓她胃口大開。

  「今天不出門。怎麼?你有缺什麼東西嗎?我可以請爸順路帶過來。」

  「爸要來?」

  從得知她出車禍受傷後,黎老便擔心得想直奔醫院,卻遭到所有人的勸阻。近幾年,黎老因心臟病的關係才動過一次大手術,為了他的健康著想,不宜長途奔波勞累,也因此一直到今日都還沒來探望過她。

  其實她也不甚在意啦!反正現在已無大礙,況且老爸一來又免不了要叨念她一番,想來就讓她頭痛,不知剛吃的藥有沒有治頭痛的成分?本來還不想吃藥的她,現在倒很希望能藥到「痛」除。

  「藥很苦嗎?」

  見她小臉皺了起來,順手從桌上拿了一塊巧克力給她。

  她這人不太會吞藥,老是把藥溶在嘴裡,苦成一團才吞下口;而這也是她為什麼不愛吃藥的另一個原因,討厭苦味的她每每吃完藥,非得吃一塊糖去除口中的苦味不可。

  「我沒有缺什麼東西啦,只是快被悶壞了,整天不是躺在床上,不然就是在屋子裡四處遊走,我現在對家裡的每個角落已經熟到閉著眼睛都可以走了。」

  有些哀怨。一場車禍不但讓她原本開展的計劃延期,連帶的還被限制行動,一向衝勁十足又是行動派的她,現在卻變成了籠中鳥。

  見她一臉哀怨的神情,古卓也心裡有些不捨。這幾日確實悶壞了她。

  「要不要跟我去散步?」

  「真的嗎?」水靈大眼精光璨璨。

  「快去換衣服,我在樓下等你。」

  黎恩開心的親了一下他的薄唇,引發他全身一陣酥麻感。完全沒有察覺他異狀的快樂鳥自顧自地飛入浴室換衣服去了。

  輕快的腳步伴隨著口中輕哼的樂音走下樓,只見神色一向冷峻的男子望著窗外,不知在思索什麼。

  「你在看什麼看得這麼專注?我們可以出門了。」

  換上一身白色運動衫的她,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原本有些凌亂不聽話的髮絲束在腦後,露出她可人的嬌顏,水嫩嫩的嘟唇引發令人採擷的想望。

  等不及的小女人拉著還在神遊狀態的男子往門口步去。

  一出門口,一股清新的空氣迎面撲來,貪戀自由的女人大口吸入一口含有花香的芬芳,不小心觸動了受傷的胸口,讓她難受的輕咳了一聲。

  「你還好吧?」古卓也輕拍她的背,有些擔憂的問。

  「我沒事啦。」

  盯著她看的眼神有些不信,為了證明她真的沒事,她輕快的轉了一圈,有些不穩的身子被一隻健臂給撈回了身邊。

  傻笑一聲,偷瞄了他一眼,確定他並沒有後悔帶她出門散步,這才放下心。

  沒辦法啊,這是她多日來第一次出門曬到暖陽,她可不想因為一點點不適又被關回屋子裡。

  瞧這天氣多晴朗,藍天和風花飄香,關在家裡多可惜,白白浪費了大好春光。

  「古先生古太太,早安啊!難得看到你們一起出門散步。」不是難得,而是第一次見到,令人好奇到有些心癢癢的。

  一個牽著兩隻黃金獵犬的婦人看到他倆,主動打了招呼。

  「你好,好久不見。」

  兩年多前結婚之後,他們便搬入了這位於台北近郊的僻靜小社區,社區內是一棟棟獨棟式的偏歐式建築,住的大多是半退休的老人家或一些企業家第二代;社區內的人其實對他們這對夫妻好奇得不得了。

  大家只知道男主人是寬合集團的繼承人,姓古,其餘都是「聽說」。

  聽說他們夫妻貌合神離,所以平日只見男主人早出晚歸,卻很少見到女主人出現在這棟屋子。偶爾會有清潔公司的人來做打掃工作,連親戚朋友都很少來走動。

  聽說女主人是寬合集團董事長的情婦所生,而男主人之所以能以庶出女婿半子身份坐上寬合集團的大位,權力一把抓,是因為他為人冷酷、工於心計,壓下正妻之女的夫婿,搶奪公司的繼承權。

  又是聽說。為了堵住大多數人的嘴,男主人作風強悍,在寬合集團內部換了多數有功的老員工,將自己的心腹安插在公司各相關要職以鞏固自己的權力;總而言之,是個狠角色。

  「真的是好久沒見到你了。工作很忙吧?好像不常見你回來這裡。」

  好奇是人的天性,更何況是號稱此社區最神秘的一對夫妻,更是大家急欲打探的對象。老人家什麼都不缺,就是缺生活情趣,難得有機會看到這對夫妻同進同出,探聽一下小道消息,待會的社區長青聚會就有新話題了。

  「張媽媽,你的精神還是這麼好,我最近是回來養傷的。」

  「養傷?你受了什麼傷?嚴不嚴重啊?」

  腳邊的兩隻狗開始有些不安分的竄動著。

  「出了場車禍,現在已經好多了。」才一說好多了,不自覺地又輕咳了一聲。

  在旁的男子見狀,眉頭又一輕皺,手卻溫柔的不斷輕拍她的背。

  見到在旁的冰雕男雖皺著眉頭,但動作卻輕柔的撫著女子的背,張媽媽的眼神又是一亮!真有趣!怎麼看都不像傳說中的貌合神離,難道消息來源有誤?

  「怎麼這麼不小心!受了傷要多吃一些營養的東西才會好得快。待會我幫你燉些雞湯,讓你補補身子。」順便去你家參觀一下,張媽媽在心裡暗語。

  「怎麼好意思麻煩你,我先生已經請人來幫我打理三餐了。」

  兩隻狗兒開始無聊的到處聞聞嗅嗅,一直往古卓也身上磨蹭去。

  「三餐是三餐,跟進補怎麼能相比。還是讓我幫你燉鍋雞湯,一點都不麻煩的,剛好今天我兒子帶孫子回來看我們,我本來就打算要燉鍋湯了,所以只是順手多燉個一鍋,你就不用客氣了。」千萬不要拒絕我。

  古卓也稍稍挪動了一下身體,想避開那兩隻熱情不已的黃金獵犬;但不論他怎麼挪動,那兩隻狗就是跟著他移動,熱情不減的緊黏著他,還用舌頭舔了舔他的手,拉得認真打探消息的張媽媽跟著站不穩,不得不往前走了幾步。

  「小乖跟阿怪是怎麼了,一向不太喜歡靠近陌生人的,今天卻一直黏著古先生,看來它們兩個真的很喜歡古先生喔。」

  兩隻黃金獵犬光是舔還不夠,更趁勢將兩隻前腳攀在古卓也身上,逼得他不得不出手輕推那兩隻熱情過了頭的狗兒;不過,效果顯然不彰,兩隻狗兒還以為他在跟它們玩,因此被推下後又自動攀了上去。

  見到他有些困窘的表情,張媽媽拉了拉繩子喊道:「坐下。」

  兩隻狗兒剛開始還有些不服從命令,不過經過張媽媽再次的威嚇,才乖乖的停坐在古卓也身旁,四隻眼睛仍然不離被纏得有些狼狽的男子。

  「好聰明的狗。」黎恩拍了拍狗兒的頭,稱讚道。

  見她一靠近那兩隻狗,古卓也一把將她拉入懷中,遠離那兩隻「熱情的惡犬」,很怕它們心血來潮撲到她身上;她是那麼瘦弱,哪禁得起這樣的熱情招呼。

  「別怕別怕,它們很乖的。」把一切看在眼裡的婦人安撫著護妻的男子。

  「古先生看起來很疼愛老婆。」

  冰雕男只是面無表情、有些警戒的繼續盯著那兩隻惡犬,對於婦人的話渾然不覺,看起來也不是很想回答的樣子。黎恩用手肘輕頂了他一下,他看了她一眼,才慢慢回應道:「嗯。」

  「不好意思,我先生他不太喜歡說話。」

  一向不太喜歡跟陌生人打交道的古卓也,對於婦人的提問根本不認為有回答的必要。從他們住進這個社區開始,這些悶到有些發慌、閒到必須用打蒼蠅來打發時間的退休老人們總是三不五時的看似散步,然後有意無意的老是經過他家門口,見到有人進出,就停在一旁假裝看風景的觀察他們在做些什麼、講些什麼話。

  只要不干擾到他,他倒是不在意他們的這些小動作,但是滿足他們的好奇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一向不是委婉可親的人,更無意將個人隱私攤在他人面前,任人說長道短;他們喜歡說,他可不見得樂於提供題材。

  「呵呵!沒關係沒關係,你們繼續散你們的步吧,我不打擾你們了,我也該去一趟市場了,那我先走了。」

  那冰雕男的臉色已經擺明了不想再繼續聊下去,她可是很識時務的人,反正今天所看到的已經很值回票價了;而且她還為自己爭取到一窺神秘住宅的機會,她得趕緊回家去燉她那鍋入門的門票雞湯。

  古卓也牽著黎恩的手繼續他們未完的散步。

  「她只是跟我們打聲招呼,順便閒話家常一下,鄰居都是這樣的啊,這是敦親睦鄰,你幹嘛擺一張臉嚇人。」

  那冷酷的俊臉連在酷熱的七月天都可能凍壞人,她是不介意啦,反正挺涼的,而且他對她其實很貼心。

  「敦親睦鄰?你真的以為他們只是單純的打招呼?」

  「有什麼關係?她只是好奇罷了,並沒什麼惡意。其實你不覺得這裡的老人家也挺有趣的嗎?寧願忍受你這個冰雕男,也不放棄任何跟我們交談的機會。」隱忍著笑意,眸光帶水的取笑他。

  冰雕男?

  這是這個社區的老人對他的「暱稱」,是她有一次無意中聽到一群老人在交談時聽到的,剛開始她還以為他們是在討論去北海道看冰雕展呢,結果沒想到竟然是在說他,讓她笑到有些肚子發疼。

  因為他老是沒什麼表情,對人也冷冷淡淡的,講話更是簡潔有力,讓一些本來有意靠近的老人家不得其門而入,還差點被凍僵了。

  「我是不是應該覺得很榮幸提供了一則笑點給大家?」被稱為冰雕男的男子對於她的取笑也只是若無其事的回應。

  「哈哈哈!」

  終於決定不忍耐了,大笑出聲,結果又扯動了傷口,害她又是一縮。

  「你可不可以安分一點?再這樣下去,你的傷口永遠好不了。」

  這個女人永遠不懂得什麼叫做節制,想笑就笑,想哭就大哭,個性大放,連受個傷都不肯安分的養傷。

  「唉,真麻煩。」她哪裡需要顧慮這麼多啊,居然連笑都這麼難。

  「你……去南投做些什麼?」

  雖然他們有過不干涉彼此生活的約定,給對方完全的私人空間,但他實在很好奇她不回家的日子都在忙些什麼,過得如何?有沒有想過他……

  「最近我想辦個展覽會,所以想找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共同開展,不只限於畫作,只要是跟藝術相關的領域都可以。我大學的學長目前在南投從事石雕創作,我是去邀他參與展覽的。」

  這兩年多來,除了固定回家「省親」的日子,她大部分時間不是窩在自己位於嘉義古厝的畫室裡,就是到各地去尋找作畫的靈感,有時甚至會到偏遠地區的小學去教小朋友作畫;她跟他都是閒不下來的人,只是各有所好。

  「你沒有考慮過搬回家來嗎?反正要在家裡辟間畫室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淡淡地、狀似不經意地提出來。

  黎恩有些訝異的看著他。她以為他喜歡一個人住,畢竟他們不是因為愛而結合,而她不想讓他尷尬,再加上她真的很忙,也習慣了一個人在外奔波的日子。

  「你希望我搬回來嗎?」凝望著他平靜、不顯任何情緒的表情,她有絲不確定。

  「我無所謂。只是這次的車禍事件讓我認為住家裡比較有人可以照應,你一個人住外面,總是鞭長莫及。」

  原來是這個原因。她有些失望,至於為何失望,她也沒去細想。

  「我會考慮看看。」

  一輛黑色房車從旁急駛而過,又倒了回來,停在他們身旁,車窗一搖下,正是黎老,還有黎恩兩個同父異母的妹妹。

  「上車吧。」

  「不要。你們先到家裡坐一下,我還想再走一走。」

  剛被拉著聊天,現在才要開始散步,黎恩實在不想這麼快又回到屋子裡。

  「上車。」

  黎老難得對她擺出父親的威嚴,本來還想要抗議的黎恩,被古卓也打斷了到口的話,半推半拉的上了車。

  車一停妥,黎恩就有些氣惱的打開車門,逕自走進屋裡,坐在沙發上。

  「喔喔,恩娃生氣了喔,黎老你要小心點。」

  「誰准你叫自己父親黎老的,你這個沒教養的小孩。」

  「我沒教養,那你呢?沒營養。」

  兩個高中小女生一個十六歲,另一個也才十七歲,一個年頭生,一個年尾生,念同一個年級、同一班,雖是不同母親所生,但因為年齡相近的關係,所以很處得來,感情好到有如雙胞胎一樣,默契十足的一搭一唱演著雙簧,引得本來還有些惱怒的黎恩笑了出來。

  「笑了笑了!口真渴,有沒有喝的?」

  「我請李嫂打些果汁吧。」

  古卓也才想打內線請李嫂準備一些喝的,就被兩個行動力超強的小女生給阻擋了。

  「不用啦,冰箱裡有什麼就喝什麼。」

  逕自打開冰箱,拿了幾瓶飲料分遞給每個人,古卓也見狀,拿走了黎恩手中的飲料,改倒了一杯牛奶給她。

  「身體還好吧?」黎老一開口就先關心女兒的身體狀況。

  「嗯!好多了。」看到父親眼中的擔憂,口氣不覺有些軟化。

  黎治國在心裡歎了口氣。對於這個女兒,他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夠獨立,個性也有些固執;但就是因為太獨立了,才會讓他傷透腦筋,什麼事都自己來,自由慣了,也沒有想過自己可是個結了婚的人,一天到晚不在家就算了,還給他弄個滿身傷回來,今天無論如何要跟她把話說清楚。

  「我希望你搬回台北住,以後不准一個人住在嘉義的古厝裡。」

  怎麼回事啊?今天大家是說好的跟她談這件事嗎?

  「我會考慮看看。」

  「我不是要你考慮,而是要你直接搬回來。」一點商量餘地都沒有。

  「我之前不是一直都住得好好的嗎?為什麼一定非得搬回來不可?」

  父親堅持的口氣讓她也有些火大,就算原本真的有搬回來住的打算,但口頭上就是一副不輕易妥協的模樣。

  「這叫做住得好好的?給我撞了一身傷,還打算自己一個人單獨住外面?」

  「那是……又不是我的錯!誰知道那隻狗會突然竄出來,害我閃避不及,才會出車禍的。有誰願意自己受這種傷。」她都已經受傷了,還對她這麼嚴厲。

  「這叫做意外。如果哪天你在外面又發生了什麼意外,那你要叫爸爸怎麼辦?更何況你是有丈夫的人。」

  聽到父親這麼說,她抬頭看了看自己的丈夫,他的眼神一如以往的深邃漆黑,完全看不出此刻的心思。

  「你搬回來吧,爸爸的身體已大不如前,你就不要讓他再為你操心了。我會請人將你的東西運回台北,搬家的事你就不用擔心了。」

  「你看,連卓也都這麼認為,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了。以後要出門可以,行蹤要交代清楚,不要像個沒家人似的野丫頭,至少要讓卓也知道你人在哪裡。」

  想出門就出門,想回家就回家,除了打電話,也不知道家人多擔心她!老是一個人自由來去,難道就沒有人是她牽掛的嗎?

  「對對!姐你搬回來吧,幫忙分散一下爸的注意力,你都不知道我跟黎蘋有多可憐。」

  停頓了一下,喝了口飲料,才想要繼續,就被另一個小女生給搶走了發言權。

  「是啊,自從爸退休之後,他整天沒什麼事可做,也沒人可管,一天到晚光是盯著我們兩個,穿著也要管,交什麼朋友也要管,去哪裡也要管,總有一天我跟黎詩一定會受不了這種生活而離家出走的。」

  哀怨的口氣加上生動的表情,把一個如坐苦牢的角色演得入木三分。

  「我說你穿的這是什麼衣服!布料少到連屁股都快要遮不住了。我是沒錢讓你們買衣服嗎?還是錢只夠買這麼少的布料!」小女生演上了癮,直接模仿起父親平時教訓她們的口吻。

  「還有你,剪的這是什麼髮型!是被狗啃的嗎?亂七八糟這樣子還想出去見人,可別跟人家說你是我黎治國的女兒,我這張老臉可是丟不起的。」

  寫實的對白,相差無幾的口吻,表情動作跟自己父親如出一轍,連百年難得一笑的古卓也被逗笑了,更何況是其他人。

  才剛說完,彷彿要證明兩個小女生的指控似的,黎治國不滿意的挑剔道:「我說得不對嗎?看看你們兩個,書也不好好念,一天到晚給我搞什麼聯誼網路交友的。小小年紀學人家化什麼妝,把一張清水臉化得像烏青凝血一樣……」

  兩個小女生雙手一擺,一副「你看吧,我們沒有說錯吧」,搞得黎治國不知該繼續還是乾脆直接放棄算了。

  「我知道了,那就搬回來吧。」

  既然家人都這麼放不下心,那搬回來也未嘗不可;而且就如卓也所說,爸的身體確實不如以往來得硬朗,才幾個月不見的他,頭髮幾乎全白了,如果父親希望她回來,那她就回台北吧。

  「很好。還有你,也太久沒去看你媽媽了,改天去看看她。」

  講得好像她很不孝似的。「知道了。」

  「再來,你們結婚也兩年多了,也該生個孩子了。」

  這是他今天來的另一個目的。剛開始不想催促他們,是想讓他們培養一下感情,生小孩的事倒也不那麼急;但過一次心臟大手術後,黎治國感到人生真的太無常、也太短暫了,所以希望他們早日生個孫子給他抱。雖然說男孩女孩一樣好,但是家中沒有男丁,還是讓他有一些遺憾;連大女兒生的都是女兒,所以他只能寄望這兩個年輕人了。

  「爸……」

  她沒想到父親會提出這種要求。他不是答應過她三年後要放她自己嗎?難道他忘了?還是他認為他們兩個是相愛的?他們是嗎?

  「這件事我會跟黎好好討論一下的,爸你就不用擔心了。」

  聽到古卓也的回答,黎恩差點被入口的牛奶給嗆到,只見他眼神帶著少見的灼熱看著她,讓她的臉有些發熱。

  「我贊成!」

  「我也贊成!」

  黎蘋跟黎詩紛紛舉手表示贊成,還一副早該如此的表情。

  「二姐你跟姐夫要好好加油,我跟黎詩的自由就靠你們兩個了。」

  「你們兩個的自由關我們什麼事啊?」黎恩有些不解。

  「怎麼不關你們的事。二姐你真不夠意思,自己一個人在外逍遙自在了那麼久,根本完全無法體會我跟黎蘋現在的心情、只要你生了小寶寶,而且最好是男寶寶,那爸爸一定會開心到不行;只要他的注意力一放在金孫身上,就沒空管我們,那這樣我們不就自由了嗎?」

  什麼歪理啊!而且為了這種理由要她生小孩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但是……剛卓也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也想要有個孩子嗎?

  她的腦袋因他的那句話到現在還有些混亂不清。

  「好啦,該交代的事都交代完了,那我們可以走了吧?黎老,你可以送我跟黎蘋去參加聚會了吧?」

  小女生很麻吉的拍了拍自己父親的肩,為自己惹來一記白眼,習以為常的她們一點都不以為意,嘻嘻哈哈的扶起了父親。

  「卓也,你要好好盯住她,不要讓她胡亂來。」臨走前不忘叮嚀女婿管好自己的老婆,以免野馬脫了韁再到處亂跑。

  「我哪裡胡亂來了。」

  抗議的話才一出口,又被父親瞪了一眼。

  送走了三人後,黎恩一轉身,差點撞上身後那堵肉牆,讓她重心有些不穩的往後倒了下去,幸好他及時伸手扶住她纖細的腰身,而她則反射性地抓住他的手臂。

  才想要跟他道聲謝,一抬眼,見到他的眼神,讓她蜜唇微啟,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那形同邀約的氛圍讓他終於忍不住做了一件從今早就一直很想要做的事--

  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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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總裁,這份是您要的第二季各相關企業的業績報告,還有剛剛林經理來電話說香港方面正在洽談的事宜有些更動,要延遲個幾天才能回台灣,晚一點他會親自打電話跟您解釋原因……」

  古卓也一邊翻閱秘書先幫他整理的各大財經報紙的重點新聞,一邊聽取她的報告。

  進到寬合集團核心已經兩年多了,一開始大家對於他的能力、年齡有頗多的懷疑跟不信任,外界似也都等著看好戲。

  三十歲的年輕小伙子真有本事經營如此龐大的事業集團?甚至還要帶領一群早已在公司賣命多年的老員工?不要說什麼施展抱負了,該不會一上陣就陣亡了吧。

  不過,讓很多人失望了,到目前為止,他不但穩坐總裁的位置,還為寬合注入了很多新血,讓寬合的運作跟國際接上了軌道。

  一開始的不順利當然是不可避免的,畢竟是一個無血緣的半子,儘管是董事長親自任命授權的,但那又如何?老員工自視為公司賣命多年,勞苦功高,對公司的瞭解程度,怎麼可能輸給一個不過待在集團下一間小小企管顧問公司的年輕人;對於他的領導,擺明了不信任,且常陽奉陰違,以至於營運的成效受到很大的挫敗。

  古卓也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卻不動聲色,明著說是因為他尚不夠成熟,需要董事長在公司給他一些經驗上的指導,而將董事長請回公司坐鎮;除了安撫股東們不滿的情緒外,實際上是為了汰舊換新做準備。透過董事長對老員工的勸導,並傳達希望他們優退的想法;一開始當然引起很多反對聲浪,甚至還有人想發動工會罷工抗議。

  為了安撫這些員工,公司不再提優退的事,只是設立了所謂內部績效評估小組。

  第一步就是對於各公司的營運設立了目標值,於每個月月會時提出報告,解釋並分析未達成的原因。

  未達成目標者,除了需提出改善方案外,還需繕寫日報告以記錄客戶訪談的內容及執行的結果。一向只管執行、不擅文書的老員工光是寫那一連串的報告及數據分析就忙到暈頭轉向哀嚎不已,到最後,甚至自行提出想優退的請求。

  過程其實並沒有如外界所想像的那麼血腥。公司其實非常顧念老員工的貢獻,也不否認他們對公司的付出,提供給他們優於相關規定的退休給付,因此並沒有所謂的決裂或是過於強悍的逼退手段。

  身為經營者的第一考量,無非是如何讓公司在競爭日益白熱化的情況下,將公司的營運設定在不只是維持,而是跟上時代的腳步,甚至創新帶領新風潮。為了達成這個目標,適時的人員汰換是必要的,注入新血才能免於公司停滯而呈現衰退。

  達成第一步的老員工優退計劃後,古卓也再以重金從各行業挖來優異的人才進駐各關係企業,短短的兩年間,就為公司的營運創下了另一個高峰。

  口袋滿滿的股東們笑得合不攏嘴,再也沒有人提什麼年輕人行事作風太毛躁、不懂得應對進退等等的言詞,事實證明黎老的眼光是準確的,而古卓也的能力也間接獲得了所有人的認同。

  「陳秘書,慶華總經理的孫子十二號滿月,記得幫我挑一份禮物送過去。還有,你請總管理處的劉組長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是。」

  一連回應總裁的交付,一邊記錄著交辦事項,陳秘書迅速而有效率的執行著每一項工作。從古卓也進到寬合開始,陳秘書就是他的專任秘書,對於他的脾性喜好已經能夠完全掌握,也就因為有這樣的默契在,所以才會一直在這個號稱最難伺候的總裁身邊這麼久。

  其實與其說他難伺候,不如說他要求很高。他是一個自律甚嚴的人,相對的,也會以同等的標準來要求下屬;但他在薪酬的給付上卻是大方的,而且只要夠努力、表現突出,有能力者即使只是一個基層員工,公司也不排除直接晉陞主管的可能性。

  也就是說,只要你有能力,不怕沒有機會;就怕你沒能力,又不能承受壓力;因此在寬合的內部有一股無形的制衡力量在,在位的主管絕對不能是草包,不然總有一天會被下屬給超越,那只能很抱歉的說主管換人做了。

  有競爭,相對壓力也很大,但獎金更誘人,因此寬合內部流傳一句話--「只要你有能力,不怕被挑戰,那永遠不缺表現的舞台。」這也就是為什麼寬合能夠留住、並吸引人才的原因之一。

  「總裁您找我?」

  一個頭髮微禿、戴著一副眼鏡、身材稍胖的男子走進古卓也的辦公室。這個人就是寬合人稱「笑面虎」的總管理處劉組長,是公司推行人事政策及培訓新人的最大推托,也是古卓也在寬合的得力助手之一。

  「坐吧。」

  等劉組長坐定後,古卓也拿出一份人事計劃執行書放在劉組長面前。

  「我打算今年度要和各大學院校合作,提供所謂的工讀機會給各所大學院所成績優異的學生;與其從各大企業挖角,不如公司自行培養人才。」

  從各大企業挖角是短期內不得不採取的作法,如果可以,公司自行培訓人才,不但沒有所謂企業文化磨合的問題,而且商場的競爭就是這樣,如果你能挖別人的人才,別人也可能來挖你的牆角,所以儲備人才是公司現今必需推行的工作之一。

  「我知道了,我會先從集團內部調查一下各事業部對於工讀的需求;再者因為公司最近業績成長快速,人員的增補培訓有些趕不上人事的需求,我還在想公司是不是短期內先以工讀的方式處理一些比較枝節的工作,沒想到總裁居然就跟我提了這項計劃。」

  「那你就放手去執行吧。」

  在工作上,古卓也一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要贏得他的信任,很多事他都會放手讓下面的人去做;他尊重專業、看重專長,所以自然有人願意為他效命。

  「還有一件事想請總裁裁示。企劃部的李經理最近常無故缺勤,雖然他對企劃案的執行沒什麼太大的貢獻,但總是領了一份不薄的薪水,要求他準時出動應該不為過;如果他再這樣下去,無可避免的將會引起其他員工的不滿。」

  企劃部的李河新是黎老正妻的弟弟,進公司十幾年,工作能力一般,卻掛了一個企劃部經理職位,領一份相當可觀的薪水跟獎金。

  能力不好就算了,還常無故缺席,而且打著公司名義在外花天酒地,早就引起很多人不滿,但礙於他的身份,大家皆是敢怒不敢言。

  古卓也其實並不排斥養一些能力普通的皇親國戚,畢竟他身為人家的晚輩也不便去說些什麼,但前提是他們要夠安分。

  「這件事我會處理、如果他再繼續缺勤,那就按實際出席的天數給付薪資。他要有任何意見,就請他直接來找我。」

  「是,我知道了。」

  此時內部專線響起,古卓也順手接起了電話。

  「總裁,一線是黎蘋小姐,她說有很重要的事要找您,請問您要接嗎?」陳秘書的聲音從話筒另一端傳來。

  「接進來吧。」

  一邊接起電話,一邊示意劉組長自行離去。

  「二姐夫,我是黎蘋,你現在很忙嗎?」

  「還好。有什麼事你說吧。」講著電話,還一心二用的簽寫陳秘書早上呈給他的待處理急件。

  「現在是暑假期間,我跟黎詩想趁放假去峇裡島度個假,可是爸爸他不讓我們去,你也知道我跟黎詩壓力真的很大……」

  高中小女生說什麼壓力很大,他真的有些不太能理解小女生到底在想些什麼。

  「然後呢?」所謂很重要的事,應該不是指這個吧?

  「唉!我們家都是女生,只有爸爸一個是男生,溝通上總是話不投機。男生跟女生的認知根本就差很多,更何況爸是個老古董,如果可以的話……可不可以請姐夫幫我們去說服爸爸?你們都是男生,頻率應該比較相近,你說的話他應該比較聽得進去。」

  原來這就是她所謂很重要的事,他不應該太期待小女生對於「重要」兩字會有多成熟的定義。說起來也奇怪,黎家的女生們不論什麼大小事,第一個想到的求救對象就是他。

  所謂的女生們,指的是上至黎老的情婦,下至女兒。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可以聽人抱怨傾訴的好對象,但不知從何開始,三五不時他就會接到所謂的家庭糾紛、甚至學校打來要家長去一趟的電話,原因不外乎跟黎老溝通不良或是因為奇裝異服、裙子過短屢勸不聽,請家長帶回管教的請求。

  他有些無奈,但也習慣了處理這些問題,只是對於她們的依賴有些不能理解。

  「好不好嘛?你幫我們去跟爸爸說。」聽不到話筒那一方的應許,小女生開始運用撒嬌攻勢。

  「爸不讓你們去也許有他的考量,況且不出國在台灣一樣有地方可以放鬆度假,何必一定要捨近求遠呢?」

  「我不管啦!我跟黎詩早就跟朋友約好要一起去的,如果臨時喊卡,我們兩個會被朋友唾棄的。拜託你啦!不然跟你交換情報。」

  情報?小女生又不懂得企業經營,能交換什麼情報?

  「對你很有用的情報喔……」小女生故意用神秘的聲音說,企圖引起另一方的興趣。

  「說來聽聽吧。」

  在商言商,總要先知道情報有沒有那個價值,才能決定接不接受條件交換。

  「你知道二姐現在在哪裡嗎?她現在在寬黎飯店喔!」

  這是什麼情報?這個他早就知道了,她是去談開展的事。車禍受的傷終於復原得差不多了,關不住的她早就開始執行被中斷的計劃,她想要商借寬黎的場地作為展覽的會場。

  「還有沒有更有力的情報?這個太普通了。」

  小女生繼續道:「那你知道寬黎的總經理是誰嗎?」

  他當然知道,而且很欣賞,不就是短短二年內從執行副總升格為寬黎飯店總經理的何子頡。

  「我說姐夫你真的太漫不經心了,對於我的情報一點都不尊重。」有些氣惱於對方的無動於衷,小女生忍不住抱怨了起來。

  「你這個情報並沒什麼價值性,要我怎麼尊重?」

  吼!真是氣死她了!居然說她的情報沒有價值性,她重點都還沒有說出口,乾脆不要跟他說好了,但是……她的峇裡島之行怎麼辦……還是說吧。

  「何子頡是爸當年的另一個人選。」終於把重點拋了出去。

  「另一個人選?」古卓也愣了一下,停下手邊的工作,眼神變得專注。「什麼人選?」不會是他心中所想的那種人選吧?

  「二姐丈夫的人選。」敢說我的情報沒有價值?哼,嚇到了吧!

  話筒的另一方突然沉默不語。

  「喂!喂!二姐夫,你還在線上嗎?」

  「我知道了。去峇裡島的事我會跟爸提,我先掛電話了。」

  不等小女生回應,古卓也一掛上電話便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匆忙往外走。

  「總裁,你要去哪裡?今天的會議十點半就要開始了。」

  陳秘書有些錯愕的看著形色匆匆的總裁,他做事一向都很沉穩,不疾不徐,何曾見過他像現在這樣腳步急促。

  「十點半的會議幫我延到下午三點,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交代完,完全無視於陳秘書傻愣的表情,快步往電梯走去。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一身雅痞穿著的何子頡走向一名背對著他、正在欣賞窗上鑲嵌玻璃藝術的女子;聽到他的聲音,女子緩緩轉過了身,燦然的笑容讓他眼睛為之一亮!

  「你好。初次見面,我是黎恩。」

  伸出手和對方禮貌性的輕握了下。

  「何子頡,寬黎飯店總經理,這是我的名片。」

  接過燙金邊的細緻名片,黎恩看著上面的頭銜及名字,不知為什麼,她覺得這個名字有一點熟,好像在哪裡聽過。

  「我今天來是想向貴飯店商借展覽場地,作為藝術展覽之用。」

  寬黎飯店近幾年來致力於各項活動的協辦,小至企業會議,大至各項時尚走秀派對的舉行,無一不包;當然,辦活動的目的不脫商業考量,一來可以為飯店打知名度,二來辦活動的同時,不免有遠道而來的人會有住宿的需求,所以對飯店而言是一項雙重利益。

  「你們的展覽是否有特定的主題?」

  「與其說特定主題,不如說是給台灣的新銳藝術創作者一個展出作品的舞台,所以我想將此次展出作品的主題定為初試啼聲。」

  對於從事藝術創作的這群人來說,他們從來不缺熱情,他們最大的目標也不過是想將自己的作品呈現在世人眼前;如果說沒有商業上的考量,那就太做作了點,畢竟藝術創作者也是要吃飯的,有飯可吃才得以延續自己的創作夢想;如果能進一步獲得他人的共鳴,那就再好不過了。

  「這個想法倒是很有意義,你大概需要多大的空間來擺放展覽品?何時要展出?」

  對於眼前這個年紀看起來很輕的女孩,何子頡有些訝異於她對藝術創作的熱忱,所以儘管這次展覽沒有什麼大師級的作品參與,可能也吸引不了太多人潮,但是就憑她那股衝勁,讓他有一種就算沒什麼商業利潤可言,也想幫她一把的想法。

  「展出日期訂在這個月的二十五號,大大小小的畫作大概有二十幾幅,比較佔空間的石雕作品有五、六件,我希望展出的空間不要太擁塞,可以讓觀賞的群眾很自在的走動。」

  思索著她的要求,依飯店目前所排的展覽及各項活動計劃表,能符合她條件的,大概也只有位在二樓的紅廳,約有五十坪大的空間,光線很充足,拿來作為藝術品的展覽場地再適合不過了。

  「我瞭解了。二樓有一間不錯的展示廳很符合你的要求,不如我帶你上去看看吧。」

  「那麻煩你了。」

  何子頡領著黎恩拾級而上,打開一扇木製、有些沉重的大門,裡面寬敞方正的空間展現在眼前,而其中一面素白牆上的最上方開了一整排的方窗,陽光從中灑入,讓整個空間顯得明亮清靜。

  沒有太多的裝潢,只是一個簡單而乾淨的空間。

  「這個展覽廳之所以沒有太多裝飾,是為了方便配合不同的展覽主題及活動,可以任意變換設計。」何子頡向她解釋道。

  這個空間黎恩很滿意,正好符合她的需求,至於展覽的擺設跟空間設計部分,他們自己搞定就可以了。

  「就這展示廳吧。至於裝飾及宣傳品印製的部分,我們會自行負責。」

  個性很直接,不拖泥帶水,真是令人欣賞的女子,讓何子頡很想進一步認識她。

  「午餐時間差不多快到了,要不要一起吃個飯,順便討論一下細節?」

  才想要允諾他的邀約,一副厚實的掌心突地爬上她的腰身,嚇了她一大跳,回眸一看,有些驚喜,怎麼會是他?

  「你怎麼會在這裡?」

  「跟客戶約在這裡洽談一些公事,剛好看到你,就過來了。」

  說謊臉不紅氣不喘的男子有些親暱的將她往身旁一帶,讓她整個人幾乎依偎在他身上。

  「你們兩個認識?」

  有些訝異於這兩人的親密感,何子頡疑惑的看著不常見到、但也不陌生的寬合集團現任總裁古卓也。他不是黎老的女婿嗎?怎麼會跟這位黎小姐……黎小姐?她不會剛好是黎老的女兒吧?

  「她是我老婆黎恩。」古卓也的回答印證了何子頡心裡的猜想。

  男人佔有的姿態、帶著警告意味的眼神盯著眼前這個不知為何會被對方敵視雅痞男子。

  看來好像有人打翻了醋罈子,至於是基於什麼原因,他也不甚明白。

  「既然你是黎老的女兒,為何不早點表明身份?展覽會的事飯店可以提供更多的資源供你使用,租金的部分也不需要收取。如果你有公關人員的需求,我們也可以免費將人借給你使用。」

  一般人如果有這樣的身份,早就表明了,為何這位小姐硬是跟他人不同?

  「這不太好。我希望不要因為我是黎治國的女兒而享有太多的特權,以免模糊原本的焦點。我希望這只是一場單純的藝術展覽,而大家來看展的目的是為了藝術,而不是來看黎治國女兒展示的藝術品。」

  不是她不愛特權,而是因為近幾年台灣的媒體文化實在太過於……該怎麼形容?狗仔風太過盛行;原本是一件單純的事,常因一個聳動的標題而模糊的焦點,況且她也不想成為被追逐的對象。

  再說,這次的展覽不是只有她個人的作品,還有其他創作者的心血,怎能因為她的身份而影響了整個展覽的意義。

  「相關的場租由我來支付,至於需配置多少人員這個部分我也會處理,其它細節的部分我會請陳秘書再跟何總經理聯繫。」

  緊摟著自己老婆的古卓也表明了展覽場的所有費用由他來支付的立場;另外,為了不想讓自己老婆跟這個雅痞男有更進一步的接觸,所有事宜就直接透過陳秘書來傳達。

  「既然總裁都這麼說了,我只好照辦。」

  不論是誰支付相關費用或是需不需要飯店提供支援,對何子頡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差別;他比較感興趣的是,總裁對他的敵意從何而來?

  「那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了。」

  說完後,就擄著黎恩逕行離開,留下有些呆愣的何子頡。

  「卓也,等一下。」黎恩拍著他的手要他停下快速前進的腳步。

  喘了口氣,看了眼不知為了什麼而有些氣悶的丈夫。

  「開展細節的事還是由我跟何總經理談比較恰當,我是當事人,有什麼樣的需求跟問題,我會比陳秘書更清楚。」

  說完後,本來想往回走,卻被拉了回去。

  「不行。這件事已經決定了,就由陳秘書代為傳達,有什麼事你跟她說就可以了,不需要直接跟何子頡談。」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打斷她還想抗議的話。「陳秘書的規劃能力很強,也常代公司洽談一些活動事宜,她對細節的注重程度不會比你來得差,她可是受過專業訓練的秘書,說不定你跟她談了之後,她還可以提供你不少意見。」

  聽他這麼一說,好像也有那麼點道理。展覽的作品她可以掌握,但是對於整個執行的流程,她倒是真的完全沒有經驗。那好吧,這件事就依他;但是,還有另一件事,她還是有些意見。

  「好吧,那就這麼辦吧!但是,展覽的費用我自己出就可以了,這點錢我還有……」

  本來還想繼續說下去,卻因為男子略顯鐵青的臉色而住了口。他到底怎麼了?難道她說錯什麼話了嗎?他今天怎麼看起來有些怪怪的?

  「我是你的丈夫,養你是應該的。」口氣有些不容拒絕。

  「但是……」

  「你就這麼不想花我的錢嗎?」

  男子收起了強硬的態度,聲音有些瘖啞,一抹特殊的神情閃過他如子夜般的眼眸,不知為何,讓她感到有些心疼,忍不住伸出手環住他,偎在他的胸口。

  「你想養我就讓你養吧,我可是很嬌貴的喔,到時可不要後悔。」

  聽她這麼一說,古卓也原本有些狂亂的心緒這才慢慢穩定了下來,輕歎了口氣,吻了她頭頂的髮絲,含有深意的說:「我永遠都不會後悔,卻怕你不遵守承諾。」

  他話中的不確定、沒把握,不知為何,竟讓她的心又莫名地緊縮下。

  抬起頭輕吻他光潔的下巴,他不滿意的低下頭含住了她的檀口,細細品嚐,忘情的擁吻著她。他的心在狂跳,而她也因他而迷醉,直到身旁有人吹起了口哨,才喚回這對沉醉在自己世界裡的男女的神智。

  黎恩不敢置信地燒紅了臉。她的個性雖然外放,但從沒做過這麼癡狂的舉動,他們居然在大庭廣眾下忘我的吻對方!

  天啊!她沒臉見人了。將臉埋在古卓也的胸膛裡,遲遲不敢抬起頭來。

  「人都走光了,頭可以抬起來了。」低沉的嗓音含著溫潤的笑意。

  摸著自己仍燒燙的雙頰,黎恩瞄了瞄四周,確定沒有人了,才快速拉著他的手離開「案發現場」,被拉著走的他只是開心地不停朗笑。

  「你還笑!我都快丟臉死了,要是被認識的人看到怎麼辦?」

  「親都親了還能怎麼辦。」

  一向以冷酷出名的他今天是吃錯了什麼藥?居然比她還放得開!

  很少開心大笑的他現在的心情好得不得了,被人看見又怎樣?最好看到的人就是何子頡,讓他明白知道她可是他的老婆、他的人,他古卓也的人!

  「你真有這麼開心?」

  很少人能像他這樣在出了糗後還能這麼開心大笑的,不過難得見他笑得像個大男孩般,她的心情也跟著變好了。

  「嗯哼。」

  「你不回公司嗎?你約的客人呢?」記得他說約了客人在這裡見面的。

  古卓也頓了一下。哪來的客人!那是他臨時脫口而出的借口,她不提的話,他早就忘記這件事了。

  「早見過面了。談完公事後,客人已經先走一步了。」

  撒了一個謊就必需撒更多的謊來掩蓋,果然是一句智慧之言。

  「那怎麼沒看到司機?你怎麼來的?」

  平時他上下班或是有任何交際應酬,都是由司機開車載送他的,怎麼今天沒有看到人?

  「今天我自己開車。」這句倒是實話。

  「走吧!帶你去吃飯,吃完飯後,我先送你回家再進公司。」

  摟著她的肩,將她的手擺放在自己的腰上,心情愉悅的領著她往停車場走去。

  又開始有些臉紅的她偷覷了他一眼。他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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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打開大門,走入一片漆黑的客廳,古卓也習慣性的追尋著光源。不在房裡,那會是在哪裡?書房的門透出了一絲光線,他輕敲了一下門。

  「進來。」略帶沙啞輕柔的嗓音從書房傳出,正是他在找尋的人。

  打開門,只見她正專注的盯著電腦螢幕鍵入資料,書桌上凌亂的擺放了一些美術相關書籍,身上穿著寬鬆的大T恤、小短褲,長髮盤起,用一支大夾子固定住,手邊放著一杯咖啡,還有一盒餅乾。

  「你沒吃晚餐?」

  皺眉盯著那盒餅乾和她已經夠瘦的身子,一百六十五公分,卻只有五十公斤不到的體重,即使知道她本來就不是易胖體質,但是仍然不放棄想養胖她的想法,只是,不管怎麼養,她就是不長肉。

  「李嫂家裡有點事,所以晚餐我就自己解決了。」

  所謂的自己解決,就是家裡有什麼吃什麼。雖然以往她大多數的時間都一個人住外面,但其實是一個標準的外食族,只會泡泡麵,其它的煮食一概不通,他其實很懷疑她怎麼可以獨自一個人在外生活這麼多年而沒有餓死。

  拿走她手上的餅乾。「別吃了,我煮別的東吃給你吃。」

  「你會煮?」有些訝異的停下打字的動作。

  「以前在餐廳打工過,不能說很擅長,但簡單的還是會一些。」

  從高中就開始打工的他,剛開始由於沒有什麼特殊的技能,因此只能找一些餐廳工作;有時餐廳一忙起來,他不但要身兼洗碗小弟,還要在廚房幫忙,看久了,多多少少會煮一些簡單的料理。

  上了大學後,一個人搬出育幼院住,為了節省餐費,他都盡量去市場買些賣相不好、但很便宜的食材回租房處開伙;雖然煮出來的東西比不上餐廳的好吃,但多年的訓練,倒也練就了不錯的手藝,要餵飽她該是夠用了。

  「既然總裁要煮給我吃,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嘍!而且說真的,我肚子還真的餓壞了。」雙手摸著肚皮,帶著一副很餓的表情。

  為了不想讓她餓太久,古卓也趕緊領著她進廚房。電鍋裡面還有一些剩飯,看了一下冰箱裡面還剩什麼食材,拿出了兩顆蛋、蔥、玉米粒,扯下領帶、捲起袖子,切了一些肉絲,忙碌的動手炒著蛋炒飯。

  看著他做飯的背影,一種平凡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她從來不知道他也有這麼居家的一面,她好像真的在外面流浪太久了,完全不瞭解自己所嫁的這個男人到底有哪些不同的樣貌。

  看過深沉內斂的他,偶爾笑得像大男孩的他,現在又見到為了她而走入廚房的他,還有什麼事她未看過的?突然之間,她很想擁有全部的他。

  「發什麼呆,飯炒好了。」

  把一盤粒粒分明、被蛋汁包裹住的炒飯擺到她面前,香氣四溢地讓她口水直流,拿起湯匙舀了一口飯放進嘴裡。

  「好吃!」說完後,手不停的將炒飯往嘴裡送。

  倒了一杯水給她,坐在她對面看著她幸福的吃著他為她炒的飯,之間她吃的津津有味,嘴邊都黏了飯粒了還不自知,伸手將她嘴角的飯粒放入自己口中。

  心滿意足的吃完了整盤美味的炒飯,喝了一口水,然後就放鬆又滿足的坐臥在椅子上,像只慵懶的貓一樣。

  古卓也清理了一下桌面,打開水龍頭清洗碗盤。

  「剛你在忙些什麼?這麼晚了怎麼還沒休息?」隨口問著她在做些什麼,一如進來的每一天。

  「我在忙著準備教材,社區的張媽媽知道我是學美術的,希望我可以抽空教社區的老人家畫畫。反正我現在閒著也是閒著,就答應她了。」

  從展覽會順利落幕之後,她整個人就像洩了氣的氣球一般,有些懶懶的、軟軟的,想要讓腦袋淨空一段時間什麼都不想,就只要過生活就好了,反正有人養她。

  「找些事情做事很好,但你可不要太心軟,什麼都答應他們。」

  想到上次的雞湯時間,他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那天,以熱心為名、探查為實的張媽媽帶著一鍋雞湯上門來之後,不顧他的明示暗示,就這麼大方的走進了他們家,而且一來就耗了兩個多小時。

  一下說她懂得一些風水學,可以幫他們看一下家裡的擺設有沒有什麼問題;他當然不信她的說詞,但偏就有人心軟,不想破壞什麼鄰居建立感情的機會,結果不但讓她藉機到處走走看看,還問了一些無關風水的問題。

  譬如說:「你們搬來這裡已經兩年多了,怎麼不常看你們一同進出,平時好像也只有古先生住在這裡?」

  又譬如說:「聽說古先生能力很好,好像事業做得很大的樣子?」

  說穿了,不就是想打採一些消息,以供平日配茶閒磕牙用。

  最糟的還不是這一點。正要下樓時,她的腳不小心絆了一下,差點就將受傷未癒的黎恩給推下樓去,還好他眼明手快,將黎恩拉離了張媽媽觸手可及的範圍,不然後果他可不敢想像,嚇得他冒了一身冷汗!幸好那個始作俑者還知道自己差點犯了大錯,這才不好意思的匆匆離去。

  「如果已經答應了怎麼辦?」小小聲的、有些心虛的說。

  「你答應了什麼事?」聽起來應該不是什麼好消息。

  「張媽媽和張伯伯最近和朋友邀約一起出國去,她想請我代為照顧小乖跟阿怪幾天。」

  小乖和阿怪?怎麼有人取這麼奇怪的名字?

  「你忘了嗎?就是上次那兩隻很可愛的黃金獵犬。」

  聽她這麼一說,他突然想起上次的事,眉頭不禁蹙起。可愛?他可不覺得這是一個適當的形容詞。

  「我記得他們不是有個兒子,怎麼不請自己兒子代為照顧?」

  他實在不認為代為照顧那兩隻黃金獵犬是個好注意。

  「她兒子住的是公寓,沒辦法養體型這麼大的狗。而且張媽媽的朋友也都有些年紀了,不大方便代為照顧,所以我就答應了。」

  一想到那兩隻狗的體型,再看看她瘦弱的身形。

  「你確定你照顧得來那兩隻惡犬?」

  他的形容詞讓她有些失笑,它們不過是對他熱情了點而已。

  「你會幫我吧?卓也?」

  很喜歡她沙啞的嗓音低喊他的名字,總會讓他有一種安定感。

  有些認命,雖不願意,但又不想讓她失望。

  「我知道了。」

  把洗好的碗盤擺放好,擦了擦手,才想要起身上樓去沖個澡,洗去一天勞累的疲憊感,一轉身就發現客廳的桌上擺了一盆花。

  「哪來的花?」剛進門時因為一片漆黑,所以根本沒有注意到那盆花。

  「就寬黎飯店總經理何子頡送的,說什麼要恭喜我展覽會順利落幕,還以高價賣出了三幅畫作。」

  「把它丟了。」

  一股怒氣突地在他胸口凝聚。她可是他的老婆!就算要送花,也應該由他來送,這個何子頡到底是何居心?明知她已婚,居然膽敢送她花!

  「丟掉?為什麼?花很美啊,更何況是人家的心意,把它丟了有些可惜。」

  她不說還好,一說,他心裡的怒意更甚,但臉上卻無任何表情的拿起了花往門口走去,打開門將花往門邊隨意一擺,隨即關上門。

  淡淡說了聲:「外面空氣比較新鮮,花就擺外面吧。」

  是這樣嗎?雖有疑惑,但卻覺得好像不要問出口不較好。

  一說完,就牽著她往樓上走去,不讓她有機會去把花撿回來,就像一個任性的男孩。難道這又是他的另一面?

  「陳秘書,麻煩你進來一下。」

  掛上電話,陳秘書順手拿起桌上整理好的文件走入總裁辦公室。

  「這裡有幾份緊急的資料要麻煩你先處理一下,是今天下午開會要用的。」

  將一份卷宗夾交給她後又續道:「董事長今天有進公司嗎?」

  自從公司的交接漸上軌道之後,黎老進公司的次數就愈來愈少了,再加上動了手術後體力也大不如前,除非有必要,他幾乎不大進公司。

  「剛剛好像有看到董事長,聽說有出版社想要出版董事長的自傳,所以他今天特地跟出版社的人約在供詞洽談這件事,您要見董事長嗎?」

  「沒關係,他現在可能在忙,我待會自行去找他就可以了。」

  「那如果沒其他事的話,我先去忙了。」

  陳秘書才想要踏出辦公室,馬上被古卓也喚住。

  「等一下,陳秘書……」

  「是!請問總裁還有什麼要指示嗎?」

  「不是工作上的事。上次請你幫內人處理展覽會的事,真的很謝謝你,這個月我會以私人名義再撥給一筆獎金給你。」

  其實一般秘書代為處理主管的私務是很普遍的事,但古卓也是一個公私分明的人,不希望助長這樣的風氣,所以一向以身作則,除了跟公事有關的工作外,非必要絕不會請秘書代為處理私人事務。

  「還有……女人都很喜歡花跟一些小禮物嗎?」

  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陳秘書有些驚訝。總裁從不為這種事花腦筋的,不過到底她是一名專業秘書,並沒有表現出任何訝異。

  「照常理來說是這樣沒錯。總裁有需要送禮嗎?這種事交代我處理就可以了。」

  公事上的交際應酬往來是難免的,如果有任何送禮的需要,一向都是交由陳秘書來處理,這種瑣碎的事,他一向不放在心上,也不想多花時間去傷神,但如果他在意的人,那就另當別論了。

  「並沒有送禮的需求,我只是隨口問問而已,你去忙吧。」

  陳秘書離開後。他繼續埋首處理堆積的公事。最近他為了在美國擴展分公司的事忙得不可開交,已經連續好幾天都超過十二點才回到家,連假日都到公司加班,端起杯子才要就口,發現今天的第二杯咖啡又見底了,最近咖啡喝得有些凶。

  才想去倒杯水,就見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手上還提了一個袋子。

  「怎麼來了?」有些驚喜於她的出現。

  「找你吃飯嘍!大忙人。」

  最近他實在是太忙了,出門時她還未起床,回家時她早就睡了,兩個人的作息時間完全錯開,不要說一起吃飯了,連見一面都有些困難。

  「我想你應該連出去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所以我請李嫂幫我做了便當。」

  從袋子裡拿出個三層便當盒,鋪開放在桌上,都是他喜歡的菜色。

  「看起來很好吃。」原本不覺得餓的他,突然很有吃的慾望。

  夾了一個壽司放入他嘴裡,幫他倒了碗湯。

  看了眼他桌上的咖啡杯。「你現在一天到底要喝幾杯咖啡?過量對身體不太好。就算要喝,也要記得先吃點東西墊墊胃。」

  他這個人不喝酒不抽煙,但嗜咖啡如命,因為工作的關係,養成了喝咖啡的習慣,原本一天只要一杯,漸漸的,隨著工作的忙碌而逐漸增加。

  他當然知道過量不好,但這種事實在很難隨心決定,因為有需要,所以就會喝,很難說戒就戒。

  「我盡量節制,但有些困難就是了。」

  「看看這是怎麼一回事?堂堂總裁居然在上班時間偷懶。」

  一道有些戲謔的聲音突然加入他們,只見黎老拄著手杖走了進來。

  「爸,你怎麼有空來公司?黎蘋跟黎詩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那兩個丫頭有得玩,那會想陪我這個老頭啊,早就跟朋友跑去峇裡島度假去了。本來不想讓這兩個丫頭太放縱的,不過沒辦法,有人找來了很厲害的說客。」

  「說客?」

  她才想之前爸爸不是因為她們年紀太小而反對她們去嗎?怎麼又改變心意了?

  其實黎老不讓她們去不是沒有道理的,年紀輕是一回事,安全才是他最主要的顧慮。那兩個丫頭有人看顧著的時候就有些無法無天了,更何況是踏出國門、遠在他方的國外,到時要是惹了什麼事,那可不得了。

  峇裡島確實是度假天堂,但就是因為是度假天堂,所以各色人種都有,去度假免不了大肆放縱,如果不小心喝了點酒或是被慘了藥物的飲料,後果不堪設想,他是基於這樣的考量才不准她們去的,不過因為有人派了一個保鏢跟在她們身邊,所以最後他才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就是你們家總裁先生啊。我倒是很好奇那兩個丫頭怎麼說服他的。」

  她也很好奇。他應該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人,而且依他的個性,應該也想得到爸爸為什麼不讓她們去,那他為什麼還願意幫她們去說服爸爸?

  「沒什麼,只是怕她們唸書念的太悶了。」

  總裁先生,你這個理由很沒有說服力喔,你兩個小女孩哪會悶啊,雖然她們兩個是高中生,但因為不打算在國內就讀大學,高中畢業後就要到國外去,所以對唸書的事只要維持一定的水平就好了,她們也沒有很專心在課業上,這也是為什麼黎老盯得很緊的原因,沒有課業壓力的兩人簡直快玩翻天了。

  「聽說有出版社找爸出自傳?」

  不想延續剛才的話題,趕緊轉移兩人的注意力。

  「嗯,不過我還在考慮,寫本自傳要耗費很多精神,雖然出版社說會找人代筆,我只要口述就好,但經由他人代筆,總是不知能不能真切表達出原意,這是我考量的部分。」

  「如果要花費很多心神,那就拒絕好了,我怕爸太累了。」

  「真是讓我感動,我還以為我們恩娃一點都不關心我這個老父親,以前也沒見過她為我帶過便當來公司。」感動的吃起女婿的醋來。

  又來了!她哪有不關心他。以前住外面時,哪一次回台北不是先去見他?

  拿個盤子裝了些比較易入口的菜擺在父親桌前。

  「董事長請用,這是我用愛心準備的。」咧著嘴,表現出一副恭順的樣子。

  「是對誰的愛心?是我嗎?哎呀!我今天真是受寵若驚了。」

  黎老原本以為他們兩個的感情沒什麼進展,但現在看起來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他們家恩娃幾時會主動去關心別人了,看來有希望、有希望!

  「爸,你幹嘛一邊吃東西一邊點頭還傻笑。」該不會提早得老年癡呆症了吧!

  「東西好吃才點頭,女兒孝順不笑,難道要哭嗎?」

  「剛不曉得是誰說我不關心他的,現在又稱讚我孝順?」

  古卓也已經漸漸能接受他們父女這種形同鬥嘴的相處模式,一開始是有些驚訝,他以為像黎老這樣掌控大權的人應該是很嚴肅的父親,但其實不然,他對女兒是有些溺愛的,偶爾也不排斥讓女兒在他面前撒撒野,反正也不痛不癢。

  其實古卓也也根本不曉得作為一個父親應該是什麼樣子,因為他沒有經驗,也沒有可以學習的對象,但像他們這個樣子,好像也不錯。

  「爸,這些日子舅舅在工作表現上顯得有些意興闌珊,有時甚至不大準時到公司上班,為了不影響其他同仁的工作心情,我請劉組長按出席工作的時數給薪,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請爸去跟舅舅談一談。」

  黎恩大媽的弟弟在血緣上雖和黎恩沒什麼關係,但基於禮貌上和對大媽的尊重,他們這些晚輩還是尊稱李河新一聲舅舅。

  對於他不準時出席公司的事,雖然古卓也心裡早決定好了處理方式,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紛爭,決定還是經由長輩去溝通,以示對他的尊重。

  「這件事我早有耳聞了。這幾年也給過他很多表現機會,他不好好珍惜,一天到晚打著公司的名義在外花天酒地,也真夠我傷腦筋的,我知道了,我會找他談談。」

  「如果舅舅無意帶著企劃部的話,我想也可以做些工作上的調動。」

  企劃部是公司很重要的部門之一,不是精英進不了企劃部,而李河新的存在,多少影響了這些人的工作士氣。有哪一個能力強的人能夠忍受一個不是生產、卻老是頤指氣使的主管?已經有很多人跟他反映,如果李河新不換掉,那他們就走人的想法,而李河新這種現象的存在,完全違背了他所謂以能力為依歸的用人概念。

  「我知道了,你想調動就去做吧,公司的事你做主就可以了。但畢竟是自家人,處理的時候要委婉一些。」

  「我明白,我會謹慎處理的。」

  「不好意思,打擾了。」陳秘書禮貌的敲了敲敞開的總裁辦公室大門走了進來。

  「總裁,有一位江晴小姐堅持要見您,請問您要見她嗎?」

  江晴?這個名字讓古卓也略皺了一下眉,她找他?為什麼?

  「誰啊?」見到他皺眉,黎恩好奇的問了。

  「一個很久沒有聯絡的朋友。我去見一下她,你待在這裡繼續陪爸聊天,我馬上就回來。」

  古卓也走進會客室,一名身穿淡色洋裝的女子坐在沙發上,有些無聊的翻著擺在一旁的雜誌,見他走了進來,放下手中的雜誌站了起來。

  他變得更成熟內斂了。

  一照面,那女子心裡立即浮現了這種想法,不過,冷漠的神情依然存在,從認識他開始,她從來沒見過他笑過,即使是對她也沒有。

  「你過得好嗎?」

  話才說出口,江晴就後悔了。他現在是寬合集團的總裁,怎麼可能會過的不好。

  「嗯,你找我有事嗎?」

  古卓也走到沙發旁,落座在女子對面,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顯示他心中目前的想法,只是淡淡地、不帶情緒的看著她。

  江晴跟著坐定後才又開口:「我聽說你結婚了。」

  看了眼他手上的婚戒,她心裡有一種失落感,她以為他是那種不會結婚的人。

  江晴是古卓也以前家教的學生,第一次見面是在古卓也大一的那一年,而江晴是一名準備聯考的高三生。

  第一眼見到古卓也時,江晴就被他那有些冷酷又帶點疏離的神情給吸引住了,美麗的外表給了她自信,她認為只要她喜歡的男生,應該沒有人不會愛上她,但古卓也不是別人,不是那些她以往所認知的男生,他並不喜歡她,她對他而言只是一個家教學生,一個能讓他賺取所需的家教對象。

  這樣的結果並不為她所接受,所以她在大學聯考放榜時,不論科系,就是要跟古卓也同校,她一直跟隨著他,他從不主動邀約她,但也沒有拒絕她的陪伴,她開始有些欣喜,並以他的女朋友自居。

  但過了一年後,她漸漸的不太能夠忍受他對她的冷漠依舊,她試圖有意無意的讓他知道有很多人在追求她,在他面前跟其他男生打鬧嬉笑,企圖引發他的嫉妒,但他卻一句話也沒說。

  受不了這種打擊的她做了一件很不可原諒的事,她跟他提出分手,有些可笑的是,他從來沒有承認他們交往過,而她所做的不可原諒的事,當然不可能是指分手這件事,而是她說的那段話。

  她說:「我們分手吧!我覺得我們除了個性不合適外,家世背景的差異也太大了。我媽覺得我應該可以找到更好的交往對象,不應該屈就一個在育幼院長大的男生,所以,我們分手吧。」

  說完這段話後,她看到古卓也更形冷酷的眼神,說真的,她有些後悔,但當時年輕氣盛又很不甘心他的不動心,所以用這種方式來打擊他,讓自己成為勝利者——是她先不要他的,不是他不愛她。

  從那件事之後,她就出國去了,再也沒有見過他,直到現在。

  「你今天來應該不是為了求證我是不是結婚這件事吧?」

  當年那件事要說對他沒有任何影響是騙人的。他對她根本無意,也不在乎她是否提分手,因為這種事也要交往了再提才有意義,所以他不知道當時她提分手的意義何在。

  只是,她的那段話深深刺中了他的痛處,他從不認為在育幼院長大的他有哪裡不如人的,要說不如人,也只不過是他比別人少了愛、少了父母的關懷,除了這些,他什麼都不缺,什麼都可以自己去努力得來。

  「當年那件事應該傷你很深吧?我覺得很抱歉,一直想找機會跟你道歉,遲至今日才來,你可以原諒我吧?」

  「談不上什麼原不原諒,我早就忘了。」

  這種事不可能忘的,她知道,他那天的眼神她一直忘不了,他不可能忘的。

  「聽說你老婆是寬合集團的二小姐。」

  她很好奇是什麼樣的女子可以吸引他的目光,又為何她可以,而自己卻不能?

  「嗯。」

  「你可以告訴我當年為何你無法喜歡我的原因嗎?」

  除了傷他的那件事之外,另一件讓她耿耿於懷的就是——為何他對她始終無動於衷?

  顯然她還是跟以前一樣,就算經過了社會的歷練,但年紀增長並沒有為她帶來智慧。

  也許一開始他是基於利益而跟黎恩結婚,但其實他會答應還有另一個原因——因為她觸動他的心。

  不是因為她的外表,而是因為她令他心動。

  「這件事有那麼重要嗎?」

  「對我而言很重要。」

  這個問題跟隨著她十年了,讓她的自信心受到很大的打擊。

  他本無意跟她多說什麼,但既然她這麼想知道,那就告訴她吧,原因再簡單不過,只是她過於在意自己的感受而忽略了愛情的本質。

  「喜歡一個人確實是需要條件的,但不一定是具備形體可見到的條件。美麗如你不一定能令我心動。為何要稱心動?不就是一種感覺嗎?美麗的女孩很多,但動人的卻是可遇不可求。」

  美麗如她?他覺得她美麗,卻不為她心動,因為對她沒有感覺。答案揭曉了,卻是這般令人難堪的事實,她再次被打敗了,敗得一場糊塗,敗得完全沒有反駁的餘地,原來一切都是自己一廂情願。

  「所以你老婆令你心動?」

  他沉默,但答案再明顯不過。

  重新振作起精神,再問了他一個問題。

  「當年我一直在你身邊,你為何不直接拒絕我?」

  「我以為我拒絕過,不是嗎?」

  他拒絕過,確實他拒絕了,用他冷漠的眼神,用他難以親近的態度,而不放棄、堅持不接受的人一直是她,因為她認為沒有人可以對她視而不見,就算是他也一樣,原來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這種難受的心情讓她不願多想,只想快速離開這裡,迅速起身並快步走出這間會客室,卻不小心撞倒了剛好要走人的人。

  道了聲抱歉,原本想要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去,卻聽到了她以為一輩子不可能聽到的溫柔嗓音,卻不是對她。

  「黎,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回頭一看,只見他伸手扶起一個背對著她的女子,一再的檢視那名女子有沒有受傷,眼神中儘是溫柔的擔憂。她何曾見過他對一名女子展現過這樣的眼神?一次都沒有過,從沒都沒有過!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她想要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就好了,是什麼樣的女子能讓他如此溫柔對待,並且讓他動心?

  心裡才這麼想著,古卓也便摟著那名女子轉過身來。秋水盈盈的大眸,甜醇的笑容,蜜色而細緻的肌膚,修長而曼妙的身形嵌合而安適的靠在他的臂彎裡,那女子也是美麗的,一種完全不輸她的美麗,她決定看夠了,一刻也不想多留地快步離去。

  「剛那位小姐是誰?怎麼走的那麼匆忙?」

  盯著那遠去而匆促的背影,黎恩心裡感到有些疑惑。

  「她有事急著走,你怎麼突然跑來了?」

  輕揉著她有些擦傷的手,不想再為那不重要的人傷神。

  「我想跟爸去看一下媽媽,有一陣子沒見到她了,想跟你說一聲再走。」

  「嗯,走吧,先回我辦公室,不要讓爸等太久。」

  說著便摟了她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將剛剛的一切和那些早已淡忘的過去拋得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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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敲了敲隔壁的房門,卻悄無聲響。她已起床了嗎?

  那年黎老答應讓他見黎恩一面,再回復是否接受他的條件。

  他去見了她。連續天雨後放晴的湛藍天,一間在公司附近的不小咖啡館裡,一走進門,他就看見了整個人縮在沙發上慵懶翻著手中的書的她,簡單的T恤牛仔褲,披散在肩上的直髮,不同的是他的心情。

  「等很久了嗎?」

  抬頭見是他,一樣的笑容,一樣的梨渦,不同的是心房微微顫動的他。

  放下手中的書,回道:「還好,你很忙嗎?」

  看著穿著白色襯衫,黑西裝褲,一手拿著外套,一手提著公事包的他,她覺得這裝扮很適合他——認真打拼的男人。

  「嗯,剛拜訪完客戶才趕過來。」

  他點了杯黑咖啡,啜了口那溫醇的味道。

  「那一天你是特地去見我的吧?」

  「其實是偶遇,不過我本來就打算去見見你。」

  那天她到附近去尋找適合主題的作畫對象,剛好見到了他,覺得他有些眼熟,後來才想起父親給她的資料中所附照片其中一人便是他,既然都巧遇了,那就去會會他。

  「為什麼選我?」

  為什麼選他?她心裡問著自己,因為他有能力接掌父親的事業,因為他有一雙深邃如黑夜的眼,因為他外表冷酷但內心卻寂寞,因為……

  「因為你適合。」

  「適合什麼?適合坐總裁的位置還是適合你?」

  黯黑的眼細看著她的每一個表情,心裡有種難以解讀的情緒。

  「都有吧。我想我父親應該跟你談過有關集團接班人的事,他很看重你的才能,希望婚後能由我的夫婿接手集團的經營。」

  他突然有些生氣,氣她為何能接受這樣的安排,如果對像不是他,那她也能接受嗎?無由來的生氣,莫名所以的氣惱,即使知道如果不是這樣的安排,也許他們就不會相遇,但他就是很生氣。

  「為什麼你可以接受這樣的婚姻安排?」

  「我不是接受,我只是妥協,有條件的妥協。」

  條件?什麼條件?為何而妥協?難道黎老允諾了她什麼?如果他將來成為她的夫婿,那他應該有資格知道每一項細節。

  「為何而妥協?條件又是什麼?」

  「條件是一間古厝的繼承權,而我希望婚後能保有自由的空間。」

  雖然她沒有跟父親提到她要保有自由來去的權利,但她說了,她會常不在家,父親也沒反對不是嗎?所以,那就是同意了。

  「那古厝對你而言很重要嗎?重要到可以為它妥協?」

  他會這麼問只是因為很想瞭解她看重什麼,什麼才是她所在意的。

  她突然間笑開了容顏,覺得一直對她不斷提問的他讓她有種站在法庭上等著被法官判決有罪無罪的感覺,雖然她並沒有真的上過法庭,但就是有這種感覺。

  「我覺得自己好像犯人,而你是質詢我的辯方律師。」

  聽她這麼一說,讓他感到些許的歉意,他好像太急於瞭解她對這樁婚姻究竟抱持著什麼樣的態度跟想法。

  「很抱歉讓你有這種感覺,我只是對這一切,對你有很多的疑問。」

  「沒有關係的,我可以回答你任何的疑問。古厝對我很重要,不是金錢上的衡量,它在世俗的價值認定上並不高,但它是我情感上捨不下的一部分,或許在一般人的眼裡,它很平凡,甚至古老到令人不感興趣,但我捨不下它。」

  所以她是個重情感的人,只要她付出了心意,就會盡力去維護它,那他是不是可以期待有一天他也能成為她心中另一個想維護的部分。

  「你希望婚後保有自由的空間?你所謂的自由是什麼?」

  「我希望在我固定回家的日子裡我們可以分房睡,我不會干涉你的生活,我也希望你能讓我自由的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你可以答應我吧?」

  直視他的眼眸清澈如水,帶著淡笑的嘴角輕問著他,心想他應該和她一樣想維持現有的自由,畢竟這婚姻如果真的結合了,並不是來自於他們彼此相愛。

  基本上他們認識的程度只比陌生人要多一些,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

  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們對彼此的認識都不夠深入,而她也基於某些條件而接受了這樣的婚姻安排,所以她這樣的要求倒是情有可原。

  而如果他不答應,她是否會放棄他而尋求另一個可以接受她這些條件的男人?他能不答應嗎?

  「什麼時候是你固定回家的日子?」

  「婚後我會搬到古厝去住,我不會打擾你的,我們家在特定的節日是家人相聚的日子,在那些日子我會回台北的。」

  如果他不覺得是打擾,那她會留下來嗎?他沒有辦法強求她,他和她本來是陌路,卻在這種情況下遇見了彼此,沒有機會在彼此心中留下眷戀,他如何能留住她?

  就算現在留不住她,那至少先擁有她。

  「你不想多瞭解我一些嗎?不想讓這婚姻不僅僅是一種妥協,而期待它也許有另外一種可能性?」

  她並沒有馬上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用一種深思的表情看著他,久到他以為她不會回答,但最後她彷彿有了答案。

  「我不知道是不是該期待什麼或預設些什麼,我們讓一切順其自然的去發生,好嗎?」

  一句「好嗎」讓他心裡燃起了一絲希望,至少她沒有拒絕他。

  「我知道了,那我們結婚吧。」

  對她伸出了厚實有力的手,而她將自己的細緻手掌放入他手中,笑容不減的看著他,成交!

  那天的記憶突如其來的造訪他,到目前為止,他們仍是分房睡的,他並不想強迫她,而是希望在她心甘情願的狀況下,他們能當一對正常的夫妻,而他正在努力中。

  雖然晚了兩年,但實在是因為結婚後的一個月她就搬離了台北,而他則為了接手集團營運的事忙得不可開交,就這麼錯過了彼此相處的機會,如她所說的一切順其自然,而現在她不也順其自然的回到他身邊了嗎?

  一陣談話聲從門外的草坪傳來,打斷他的沉思,牽引他的腳步往前走。

  「二姐,它們好可愛喔,叫什麼名字?」

  兩個小女生用手輕撫趴在草皮上的大狗,被撫慰得很舒服的狗兒微瞇著眼,享受這令人昏昏欲睡的伺候。

  「小乖跟阿怪。」

  「好奇怪的名字喔,要怎麼分辨它們哪只是小乖哪只是阿怪?」

  兩隻狗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根本難以分辨,又不像人那樣叫到名字可以自動舉手表明身份的。

  「小乖看起來比較文靜,阿怪則靜不了幾分鐘就會開始到處亂竄。」

  彷彿感受到他的到來,兩隻狗竟然不約而同爬了起來,往他身邊一竄,開心的對著他吐舌頭。

  「你起來了?」

  「怎麼沒叫醒我?」輕吻一下她的唇,是他每天一早見到她時的習慣。

  「你最近這麼忙,難得今天休假可以睡晚一點,我不想吵醒你。」

  「姐夫,我們來報到嘍。」

  兩個小女生向這周的「牢頭」舉手敬禮致意。

  因為黎老這一周要到英國去見一位老朋友,不在家的日子怕這兩個丫頭沒人看管,所以要求她們搬過來跟他們同住,由古卓也盯著。

  「你們吃過早餐了沒?」

  「早吃過了。」

  兩隻狗兒不甘於被他漠視,在他身邊直打轉,還叫了幾聲,想引起他的注意。

  「怎麼回事啊?這次又是什麼理由將這兩隻狗寄放在這裡?」

  自從上次答應代為照顧這兩隻狗之後,所謂的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往後只要張媽媽他們夫妻不在家的日子,就會習慣性的把狗兒往這裡送,他們家都快變成這兩隻狗的托狗所了。

  「有什麼關係,反正我們有空就幫忙照顧一下,而且小乖跟阿怪真的很喜歡你。」

  被這兩隻狗喜歡應該感到高興嗎?

  「對了,我床頭上擺了一束花,是你送的嗎?」

  今早醒來時發現床頭擺了一束香水百合,滿室生香。

  「你喜歡嗎?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花,但覺得百合很適合你。」

  「你親自去買的?」她好驚訝,他這麼忙碌,居然還抽空去買花送她,「謝謝你,我很喜歡。」

  見到她喜歡的表情,他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他從未買過花送給女孩子,也沒有追求過人的經驗,因為沒有時間,也沒有令他心動而想這麼做的人,只有她讓他有追求的想望。

  「今天天氣很好,要不要在外面吃早餐?」

  「你還沒吃?」

  「嗯,想等你起來再一起吃,兩個人一起吃東西更美味。」

  兩個小女生牽著兩條狗到庭院的一棵大樹下坐定,遠遠的望著他們。

  「他們看起來像不像在談戀愛?」黎詩一副很有研究的樣子。

  黎蘋馬上表示贊同。「很像,很像,剛還旁若無人的親親耶。」

  只見那對夫妻端著早餐放在庭園中的小桌上享用了起來。

  「過陣子我要到美國出差,你最近會待在家裡吧?」

  「嗯,我最近想要開個美術班,自從幫社區的老人上課之後,讓我覺得教學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所以我想要開班教一些小朋友作畫,對了,你要去美國出差多久?」

  用手輕擦她嘴邊沾到的奶油,這才回道:「快則一個半月,慢則二,三個月都有可能。」

  「這麼久?是什麼事非得停留這麼長的時間?」

  這陣子的忙碌即將告一個段落,但有些事還是必須他親自飛去美國一趟才行,雖不想跟她分開那麼久,但這是公司今年度所推動的重點工作之一,身為總裁的他沒有推卸的道理。

  「公司最近很積極的想在美國擴展分公司,已經找到適合的點,相關的細節也處理得差不多了,但有關人事任命的部分,還有公司設立的一些程序還是必須要我親自去一趟。」

  黎恩歎了口氣,雖然知道工作是他享受成就的方式之一,但有時不免為他感到擔心。最近他每天工作超過十二個小時不說,還經常性的熬夜,身體又不是鐵打的,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身體會受不了的。

  「這一趟回來之後你休個長假吧,我有些擔心你的身體。」

  她的關心讓他感到欣喜,這陣子確實忙到讓他感到有些疲憊,其實他早就有休長假的打算。

  現在公司的人事佈局大都抵定,重大的決策只要請董事長支援就可以了,就算他休一個月的假也不成問題。最主要的是他想帶她去旅行,她那麼愛自由,愛到處旅遊,而他想陪她。

  「你別擔心我,我自有打算的。」

  兩隻被帶離到幾公尺外的狗兒開始有些耐不住性子,不安分的走動,終於用力掙脫小女生手中握的繩索,往古卓也的方向奔去,在他腳邊小跳動的直盯著他手上的食物看。

  「坐下。」

  很神奇的事發生了,那兩隻原本跳動的狗在古卓也的喝令下居然乖乖坐著不動,其實從這兩隻狗從到他們家開始,只要他一出現,它們根本完全不理會黎恩,就只是緊黏著他,有一次舔到他有些受不了,突然喊了聲坐下,沒想到這兩隻狗居然真的乖乖的坐著不動,令他有些傻眼。

  從此之後,只要狗兒托付給他們管教,就變成是他的責任了。

  撕開手中的麵包遞到兩隻狗的嘴邊,狗兒咬下麵包,意猶未盡的舔了舔他的手。他輕拍了它們的頭,抓了抓它們的頸,狗兒滿是開心的發出了低沉的嗚嗚聲,他的嘴角不自覺的浮現了一抹笑意。

  看到這樣的情景,突然讓她有一股想要把這個畫面畫下來的衝動。

  「你不要動,等我一下。」

  說完之後,不等他發問,進屋拿出了她的畫冊還有炭筆,坐在一旁開始畫了起來。

  「又要我當模特兒了?」古卓也看了眼她手中的工具,挑了挑眉問。

  「嗯哼,乖一點,不要亂動。」

  坐在遠處的兩個小女生又開始竊竊私語了起來。

  「真的是男的帥女的美,你覺得呢?」黎詩轉向黎蘋問著。

  「嗯,畫面是不錯,如果再來幾個養眼的鏡頭就更好了。」

  完全把眼前的畫面當作在看電影一樣,還品頭論足了一番。

  才說完,就見完全不受控制的狗兒好奇的走過去咬住她的畫筆,她從狗兒的嘴上把筆搶了回來,結果又被另一隻給叨走。

  「卓也,快幫我啦。」

  見到妻子有難,不幫不是為人夫的道理,只見他把兩隻狗給拉回了身邊,搶下畫筆,擦了擦上面的口水再遞給她。

  接過畫筆的她又開始專心作畫。

  暖風吹得薰人醉,當然也薰狗醉,為了讓自己老婆可以安心作畫,古卓也坐在草坪上雙手安撫的摸著狗兒的背,它們舒服的蹲坐在他腳邊,閉眼睡起覺來了。

  雖然才剛醒來不久,但在這種安靜又暖陽照人的情況下,什麼事都不能做,只是坐著的古卓也不自覺地閉起了眼。

  黎恩只是含笑的望著他因閉眼而比平常略顯柔和的臉龐,繼續畫著眼前的人與狗,就算他閉著眼,她也能清楚描繪出近來開始有些暖色的眼神,直到完成後收起畫冊,才輕挪到他身旁。

  輕喚著他:「卓也。」見他仍是閉著眼,又喚了一聲:「卓也。」

  還是沒有醒來。黎恩輕吻了他,咬了一口他的薄唇,他閉著眼開始有了反應的回吻著她,手自動握住她的纖腰,往自己身上一帶。

  「喔喔,終於進入到劇情的最高潮。」本來有些睡意的兩個小女生現在精神全來了。

  「男生吻女生到底有什麼好玩的?不就是交換口水嗎?」

  黎詩不大瞭解為什麼熱戀中的男女就一定要接吻,雖然畫面很唯美,但是,交換口水耶,會不會有點噁心?

  「吼,拜託你,真是一點詩情畫意都沒有,講這麼殺風景的話,像你這種小女生是不會瞭解的啦。」大一歲就是不一樣,黎蘋覺得自己成熟多了。

  「你這麼瞭解,難道你吻過男生?」

  「是沒吻過啊,不過想也知道。」

  黎詩心想,是這樣嗎?這種事居然可以用想的就知道,那還談什麼戀愛啊。

  「快燒起來了,這樣下去不行,要快點阻止他們,我們可是未成年少女,怎麼可以看限制級畫面。」

  說完,兩個小女生走到那忘我的兩人身旁,像是不小心經過的路人般開口道:「黎詩,好奇怪喔,為什麼感覺今天蜜蜂好像特別多啊?」

  「那還用說,一定是因為空氣太甜了,所以蜜蜂都聞甜而來了。」

  不愧是青春無敵美少女二人組,默契好得不得了。

  沉醉在忘我世界裡的戀人就像被下了符咒般突然定住了身,古卓也最先回過神來,先是一愣,而後大笑了起來。

  黎恩感到有些羞赧的呻吟道:「天啊,又來了。」

  自從上次在寬黎飯店之後,他們再次在有人在的公開場合忘情擁吻,而這次更慘的是,竟是在自己妹妹們面前,她該不會是慾求不滿吧?

  「今天的電影實在是太刺激了,刺激指數五顆星。黎詩,我的心臟有些承受不住,快扶我進屋裡休息。」小女生捧著胸,一副有些難受的樣子。

  黎詩很配合的扶著黎蘋往屋裡走了進去,把那兩個尷尬不已的大人給留在原地,他們面對面看著彼此,然後又大笑了起來。

  古卓也又親了黎恩一口,她嚇了一跳,推開了他,看了一眼還沒關上的大門。

  「別鬧了,我已經沒臉見她們兩個了。」

  他歎了口氣,有些遺憾的說:「早知道就不要答應爸看管她們兩個。」

  他話中的含義和盯著她看的眼神,讓她不自覺地心跳加速,臉色酡紅。

  幫她撿起掉在地上的畫冊放在桌上,一手牽起早被吵醒的狗兒,站了起來,另一手握著她的軟嫩手掌,她本能的想要閃躲,很怕重演剛才的戲碼,要是再來一次,那她真的沒臉見人了。

  古卓也不理會她的推拒,很堅決的握住她的手。

  「我們出去走走,順便吹吹風,消除一下熱氣。」

  又被他的話給惹紅了臉,斜睨了他一眼,他不以為意的牽著她的手,領著兩條狗往大門走去。

  出去走走也好,她現在不想進屋裡去面對黎詩跟黎蘋,因為實在太尷尬了。

  才要走出門,一拉開大門,就見一輛跑車如旋風般停在他家門口,一個雅痞男從車內走了下來,正是寬黎飯店的總經理何子頡,他來做什麼?

  古卓也一見到他,眉頭一擰,原本牽著妻子的手不自覺地將她往懷中一帶,佔有性地摟住她。

  「你來有何貴事?」

  對於他不歡迎的口氣,何子頡一點也不以為意,只是一派輕鬆的向黎恩打了聲招呼。

  「好久不見了黎小姐,我今天來是有事想找你商量的。」

  「有什麼事找我談就可以了。」

  不想自己的妻子跟這個雅痞男有更進一步的接觸,古卓也否決掉他的來意。

  「很抱歉,這件事一定要跟黎小姐談,恐怕連總裁都不一定能決定。我們可以進去再說嗎?門口好像不是談話的好地方。」

  她不清楚卓也為何會不歡迎何子頡到來,他好像不大喜歡她跟何子頡有所接觸,但,到底是為了什麼?

  暫且按下心中的疑問,客人來了總不能呆站在這裡不動,就如何子頡所說,門口確實不是談話的好地方,也不是該有的待客之道,而且她也很好奇他找她到底為了什麼事,居然是連卓也也沒辦法決定。

  「請進。」

  古卓也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讓這個雅痞男踏進他家大門,一進到門內,馬上將他隔在離自己妻子最遠的座位上,自己則坐在她身旁監控著他。

  「噫,這位先生是誰啊?」

  黎詩跟黎蘋很好奇的看著眼前這位穿著打扮很有品味且入時的男士。

  「他是寬黎飯店的總經理何子頡。」

  「喔,原來就是那個何子頡喔。」

  嗯,長得還不賴,身材也保持得很好,一個這麼重視外表穿著打扮的男人是很賞心悅目啦,不過感覺好像是很花心的人種,還好當初二姐沒有選他,兩個小女生默默在心裡給他打分數。

  「這兩位是?」兩個小女生打量他的眼神讓他覺得十分有趣,像是對他有些滿意,卻又有些不大認同。

  「是我的妹妹,黎詩跟黎蘋。」

  「那真是太巧了,我今天想談的事剛好三位可以提供我一些意見。」他這麼一說,又讓人更好奇他今天到底是為了什麼事而來。

  「其實我今天之所以會來,最主要是為了董事長過七十大壽的事。」

  「對厚,我們黎老已經快七十歲了耶,時間過得還真快。」

  一經他提醒,兩個小女生才記起自己父親快七十歲了,而這句話卻讓人搞不清誰是父親,誰是小孩。

  黎老?何子頡第一次聽到女兒叫自己父親用這種稱謂,這家人也未免太獨特了一點,但看其他人聽到這個稱謂時那習以為常的表情,想來他也沒必要大驚小怪。

  「董事長七十大壽壽宴準備在寬黎飯店舉辦,有關於賓客的名單,大致上我們是有一些概念,總部也提供了一些資料給我們,但是有一件事讓我很傷腦筋,不知該如何下決定。」

  他看起來好像真的很困擾為難的樣子,又有些難以啟口,到底是什麼事這麼為難又難以啟口?

  「究竟是什麼事讓你這麼難以決定?」黎恩的好奇心都快撐破了。

  「最近陸續接到董事長夫人們打來的電話,要求我們做一些安排,她們一致希望可以陪同董事長出席,而且一致希望可以坐在董事長旁邊,這件事我原本去請求了董事長,但董事長卻叫我安排就好,但我真的很為難,所以想請三位給點意見,看該怎麼處理比較好。」

  他這麼一說,大家就明白他的意思了,自從前年大媽因病過世後,在場三位小姐的媽老是為了誰該陪黎老出席公開場合而吵翻天,而黎老就是一副她們自己喬的態度,一點都不想加入女人家的戰爭,想來這次又把這個難題推給何子頡了。

  「黎詩,我媽最近有點不爽你媽耶,因為上次黎老去參加什麼XX公司執行長兒子婚禮,結果被你媽給拔得頭籌搶先卡位,讓她有些不甘心。」

  什麼你媽我媽的,講得好像在說髒話一樣,黎蘋的話讓在場的三位大人有些失笑,又覺得很頭痛。

  「我媽也是。她說你媽手段太不光明磊落了,之前黎老去香港時,你媽竟然自己偷偷訂好機位,讓黎老不得不讓她同行。」果然是很麻吉的兩個小女生,口氣用詞如出一轍。

  女人的戰爭,男人一向不太想加入,花心的是男人,但一遇到傷神的事,卻不想負責處理,徒讓一旁的人傷腦筋。

  「黎詩,我跟你說喔,我絕對不會因為我媽而討厭你喔,我們兩個要一直相親相愛下去喔。」

  「黎蘋,我也是。」

  說完後,兩人還誇張的擁抱在一起,然後一起轉頭跟何子頡說:「很抱歉,這件事我們兩個愛莫能助。」

  然後兩人就走到一旁納涼去,讓第一次遇到這種情形的何子頡呆愣無言的坐在位子上,看到他那傻愣的模樣,古卓也心情大好的大笑出聲,直到黎恩用手肘推了推他,他才稍稍控制住自己。

  「這件事恐怕我也幫不上你什麼忙。」

  不是她不幫他,而是她真的無能為力,長輩的事,哪有她們這些晚輩插手的餘地,而且幫了哪位都不適宜,如果幫了自己的母親,那免不了要得罪其他兩位長輩,如果幫了其他兩位長輩,又更不可行,哪有不顧自己母親的道理,所以,說來說去,這件苦差事還是不要碰比較好。

  「如果連你們都不能幫我,那還有誰可以幫我?」何子頡現在真的是一個頭兩個大,本以為來這裡就能解決的事,結果竟是大家都不想管。

  「其實有一個人可以幫你……」

  「真的嗎?是誰?」真是太好了,何子頡又重燃起希望。

  三個女生一致望向一臉安適坐在妻子旁邊的古卓也,黎家的女人們把古卓也當作傾訴的對象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尤其那三位長輩,更是三不五時的去打擾他,而他總能滿足她們的需求,並擺平她們之間的紛爭,所以如果有人可以幫得上何子頡,那就非他莫屬了。

  「總裁?」

  「卓也,你幫幫他吧。」

  「他一進門就表示這件事不是我能決定的,現在又要我幫他?」嫉妒的男人最小心眼,他早就看何子頡不順眼了,對於何子頡的為難,他可是樂得輕鬆在一旁觀戰。

  「很抱歉,我收回之前講的那句話,這件事可否請總裁出面調解一下。」

  「要我幫忙也不是不可以,麻煩你以後有什麼事要找我老婆商量,請透過陳秘書或是我。」

  不是他想表現得這麼無禮,而是他不希望他再跟自己妻子有所接觸,一次都不行。

  「我不清楚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不過這件事我想我應該可以配合,那……三位夫人的事就有勞總裁出面去處理了。」

  「我知道了,我會處理的。你可以走了,不送。」

  只要他的難題得以解決,何子頡一點也不在意古卓也對他的冷淡無禮,雖然還是搞不清楚總裁對他的敵意因何而來,不過他很識趣的起身離去。

  何子頡離開後,黎恩一臉疑惑不解,卓也對人雖然一向冷淡,但很少這麼無禮過,他跟何子頡有什麼過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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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在忙嗎?」最近幾日的這一刻,電話總是準時響起,低沉溫潤的嗓音從遠方那一端傳來。

  他已經去美國出差一個月了,每天只能透過電話聽聽他的聲音才能安心入眠;而為了這一刻,即使悶到有些慌,她也會選擇留在家裡等待,等待那比任何樂音還要動聽的鈴聲響起,為的就是聽聽他的聲音。

  「有一點。我在整理以前的畫冊。」

  從古厝搬回台北後,有些東西一直擺著沒空去整理。不知為什麼,以前總是忙到沒有多餘時間的她,現在居然發現自己除了每天作畫和教學外,還多出了很多空閒時間,所以就把之前未整理的東西搬出來,打算好好整頓一番;一打開箱子,居然找到了好久以前學生時代的一些畫冊,真令人懷念啊。

  「我現在人在機場,明早就會回到家了。」

  「真的?」心裡有絲驚喜,原以為他還會停留更長一段時間。

  「成立分公司的事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部分就由林經理長駐在此繼續處理,如果有任何問題再呈報回總公司。」

  為了不想跟她分離太久,這個月來他沒日沒夜的趕著進度,就為了早點回到台灣和她相聚。

  「卓也。」甜膩聲音帶著依戀的喊著他的名字。

  「嗯?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很想喊你的名字。」

  他不在的這些日子裡,她發現自己真的很想念他;以前他雖然忙碌,但總是身處台灣,他忙,她可以主動去見他,帶便當去公司餵他;但相隔了一個海洋,只聽其聲卻見不著人,讓她好想見他。他是否跟她有相同的心情?

  「我要登機了。你早點休息,不要太累了。」

  「我知道了,明天見。」

  掛上電話之後,隨手翻著畫冊,翻到其中一頁,她的手突然定住了。

  是他!是她當年畫的他。當年的他跟現在的他差異並不大,只是最近他比較常笑,眼神也不若以往冷酷。

  前些日子她收到慈心育幼院古院長寄給她的一本相簿,是卓也從小到大的照片。她打了通電話去謝謝院長,從她口中得知原來卓也的姓來自於院長,也淡到有關於卓也小時候的一些事跡。

  看到照片中的小卓也,她有些驚訝於他小時候的天真愛笑跟頑皮,跟一般人對他的印象差了十萬八千里;但其實她是知道的,他心中那個天真可愛的小男孩仍是存在的,只是被壓抑了;而隨著年齡的增長,照片中的他笑容愈來愈少,神情也帶了點距離感,變成了一個長大成人、歷經社會現實的古卓也,那樣的眼神讓她覺得心痛。

  現在她很慶幸他的轉變,他內心沉睡的小男孩已慢慢甦醒,雖無法回到以往,但至少不再冷漠。

  撫著畫冊中他的臉他的眉他的唇,才知原來這種想見卻見不著的感覺叫做相思。

  風塵僕僕趕回家門的男子悄無聲息的步入房內,見到仍在熟睡中的妻子,忍不住親了親她的額頭,只見她嚶嚀了一聲,翻了下身又繼續沉睡著。

  見到她的這一刻,那種滿足感讓他的疲憊去除了大半;進浴室梳洗掉一身的黏膩感。

  在分開了一個月的時間之後,他不想一個人獨眠,爬上床的另一側將妻子擁入懷中,聞了聞她的髮香,滿足的歎了口氣,睡意漸濃的他閉上了眼,沉沉睡去。

  刺眼的陽光從窗簾的細縫偷偷流瀉而入,映照在女子緊閉的眼簾,她有些畏光的用手遮擋擾人的光線,賴了一下床後,想要翻身而起,卻發現腰際被一隻手臂給壓制住,而身後傳來的體溫讓她緩緩回轉過頭。

  是他,他回來了。幾時回到家的?她怎麼沒被驚醒?

  輕拉起他的手臂,轉身面對他熟睡中的臉,手指輕劃過他的劍眉、他的眼,描繪著早就烙印在心裡的俊逸五官。他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一個月沒見到他,他看起來似乎非常疲憊,好像真的累壞了;本想起床的她有些眷戀的偎在他懷裡,汲取他身上好聞的香皂味;再陪他睡一會好了,只要再一會就好了。

  晨間九點,鬧鐘突地響起,吵醒了睡夢中的男女,古卓也下意識的皺起眉,隨手按下了鬧鐘的響鈴,懷中女子動了動身子,伸手環住了他,掙開了有些惺忪的雙眼。

  「早安,卓也,好久不見。」

  晨光中的她髮絲微亂,眼神有些迷濛,微笑的嘴角帶著親暱的跟他道早安。

  古卓也忍不住吻上她的唇,久違的甜蜜讓他貪戀的不停擷取,而她動情的回吻讓彼此的心跳不斷加速。他的手撫上她玲瓏有致的身段,漸深的喘息滿佈在濃情的空間裡,熾烈的慾火燒得兩人糾纏不清,融入在彼此交纏的身軀裡。

  粗喘漸定,古卓也摟著有些汗濕的她,親吻了下她的眉心,享受這親密過後的寧靜片刻。

  「卓也,我想起身去梳洗一下。」

  推了推他厚實的胸膛,隨手抓起一旁的睡衣套在身上,才想起身,他就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一起洗吧。」

  他的話和眼神讓她輕顫了下,臉龐迅速臊紅了起來,清晨的春意正濃。

  梳洗過後,古卓也拿起吹風機幫她吹著濕發,撥了撥她已經長及背部的髮絲;長髮的她有一股柔弱的氣質,很容易引發男人的保護欲;而這一面的她,是他想珍藏、不想與人分享的。

  想到此,不禁又想起了一直放在心中那個跟隨他多時的疑慮,又撥了撥她已吹乾的發,收起了吹風機,準備索討她的承諾。

  「黎,有一件事你可以答應我嗎?」

  轉身面對有些嚴肅的他,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嚴肅了起來,好像有什麼問題正困擾著他。

  「什麼事?」

  「你可以答應我不再見何子頡嗎?」

  何子頡?卓也為何要提到他?她跟他又不熟,並沒有見面的理由。

  「我為何要見他?我應該見他嗎?」她一臉疑惑。

  「當年你為何沒有選擇他?」

  選擇他?誰?何子頡嗎?噫!原來他是當年爸所選定的另一個人,難怪第一次見到何子頡時,她會覺得他的名字有些耳熟,經卓也這麼一說,記憶突然清晰了起來,讓她恍然大悟。

  「我早忘了何子頡是另一個人選。經你這麼一提,我才突然想了起來。難怪我第一次見到他時會覺得他的名字很耳熟,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聽出她話裡的涵義,讓他頓了頓。

  「你所說的一次見面,是指為了展覽會而去寬黎飯店的那一次嗎?」

  「嗯。那是我跟他的第一次見面。如果沒什麼特殊的理由,我們應該沒有再見面的必要。你很在意這件事嗎?」

  原來這麼長久以來都是自己在胡思亂想;原來當年他根本就沒有去見他。但是,為什麼?為什麼她沒有去見他?

  「當年你為何沒有去見他就決定選擇了我?」

  這個問題讓她陷入了沉思。她從沒有去細想過自己心裡的想法,當年見到卓也後他便沒有再去見另一個人選的打算,心中就決定了是他。為什麼?以前的她也許不清楚答案,但現在的她卻找到了解答。

  「因為你讓我有想作畫的衝動,當年你曾問我為何想畫你,你記得嗎?」

  他點了點頭。「你說因為我長得很帥。」回憶讓他嘴角起了笑意。

  「其實在我見到你的第一眼,你的神情就吸引住我的目光,讓我很想將你畫下。從來沒有一個男人讓我一見面就有這樣的想法,不是為了交作業,而是單純的想畫下你的面容,因為我捨不得移開目光。」

  她的話讓他飄浮的心安定下來,他很慶幸當年他第一個遇到的人是他而不是何子頡。原來他們兩個都是傻瓜,繞了這麼遠的路才又回到彼此身邊,還好他回來了,而他並沒有白白等待。

  「這就是你敵視何子頡的原因嗎?你在嫉妒。」

  突然之間明白了為何每次見到何子頡時他的心情就會變差,總是在最快的時間內將她帶離何子頡的視線範圍,原來他在吃醋。

  「我沒有敵視他,我只是不喜歡他而已。」

  被猜中心思的男人強自解釋著自己的行為,就算現在已經明白所有事情的真相,他仍是不願自己的妻子跟那雅痞男多有接觸的。

  有差嗎?對於他的回答,黎恩有些失笑。

  「那天你突然在寬黎飯店出現,該不是巧合吧?」

  只見他有些刻意迴避她的目光,假裝沒聽見她的問話。誰說這個男人冷酷的?他的幼稚簡直令她驚奇。

  「古卓也,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她兩手交插在胸前,假裝有些氣惱,用著質問小朋友般的口氣問著眼前這個不想回答問題的男人。

  「黎,我有禮物要送你。」

  噫!她不是在問他問題嗎?怎麼突然提什麼禮物?

  算了,放過他吧,想也知道他根本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而她也不是真的要他回答;從他的表情,她早就猜出答案是什麼了,她只是想逗逗他而已。

  只見他從行李箱裡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了她。

  「打開來看看。」

  她依言打開盒子,裡面是一隻戒指,精緻且看得出來特別設計過的戒環上鑲了幾顆小碎鑽,戒指的內圍還刻了幾個字--對自己誠實。這句話讓她感動到有些熱淚盈眶,原來他記得她說過的每句話。

  他刻這句話的用意是什麼?除了是她曾說過的話外,難道也代表了他此刻的心意嗎?她知道他害怕說愛的心情,因為從來沒有人教過他如何去愛。沒關係的,她會教他,直到他可以說出口的那一天。

  「你喜歡嗎?」

  把戒指遞給他。「幫我戴上。」

  他接過了戒指,套上她纖細的手指,俯身親吻了一下她的唇;她的手環上了他的頸,回吻著他的索求。

  「結婚時爸幫我們準備的婚戒你可以不戴,但這只戒指我希望你可以一直戴著,你可以答應我吧?」

  他想在她身上標上她已婚、屬於他所有的印記,讓任何意圖接近的男子知難而退。

  其實她之所以不戴婚戒,一來是怕戒指被她弄丟了,二來她覺得做起事來很不方便,所以乾脆將它拿下,既然他這麼在意,那她就一直戴著吧。

  「卓也,我愛你。」

  她的話讓他驚喜萬分!她愛他!他激動不已的將她抱在懷中。

  愛對他而言曾是多麼遙遠的一件事,曾是他想擁有卻不可得的,而今她說了「她愛他」!這一刻讓他有如置身天堂。

  他的擁抱之用力,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她知道他此刻的感受,也明白他的激動,她只是輕輕撫慰著他,感受著彼此的心跳。

  殺風景的手機鈴聲卻選擇在此刻響起,古卓也不得已放開懷抱中的妻子,接起了手機。

  「喂,總裁嗎?我是陳秘書,不好意思打擾您了。您之前有指示您今天回國會進公司召開臨時會議並處理堆積的急件,請問您要進公司嗎?還是要取消呢?會議原訂在十點進行。」

  經陳秘書的提醒,他才想起原訂的計劃,看了一下時間,都已經快十一點了,經過一早的激情,他早將這件事給忘光了,虧他還設了鬧鐘,結果卻什麼都忘了。

  「陳秘書,將會議挪到下午三點再舉行,我待會就會進公司。」

  「是,我知道了。」

  掛上電話,又吻了一下她的唇。

  「我要進公司去處理一些事,你要不要陪我去,我不太想在此刻跟你分開。」

  「我很想,但是我跟社區的張媽媽他們有約了。」

  分離了一個月,才剛見面,他馬上又要忙於公事,讓她有些哀怨,本想今日找他跟他們一起去看畫展的。

  「不准你去。你寧願選擇跟張媽媽他們一群人在一起也不願陪我去公司?」

  天啊!這個男人又在無理取鬧了。

  「我哪有不願陪你。我不知道你今天要回來,你也是臨時才告知我的,我和張媽媽他們的約是上星期就訂上來的,怎麼能隨意取消。」

  「真的不能陪我?」他不死心的又問。

  推了推他的身體往房外走。「你快準備去上班啦。」

  送他出門後,她打理了一下自己,準備出門去;一走出門口,張媽媽一群人已在門外等候著她,可是很奇怪的是,他們的表情都有一些呆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們怎麼了?表情怎麼怪怪的?」

  「那個……剛你家那個冰雕男……不是啦!是古先生,他居然主動跟我們打招呼耶,我們只是嚇了一大跳,有些反應不過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哈哈!看來有人被嚇壞了。

  「古先生他人是不是不舒服啊?他今天看起來有些不大一樣。」

  「他很好,只是最近天氣比較暖和,冰開始融化了而已。」

  什麼意思啊?怎麼有聽沒有懂。天氣暖和、還有冰融化跟古先生身體狀況有什麼關係?台灣平地也不下雪的啊,哪來的冰?不懂。

  見他們仍是一臉疑惑,黎恩也不多加解釋,只是笑笑的領著他們往國立歷史博物館出發。

  在社區教這群老人繪畫已有一段時間了,剛好最近國立歷史博物館在展出十九世紀寫實主義田園派畫家米勒的畫展,以及十九世紀法國農村生活原版的攝影作品,趁這個機會帶他們去看看畫展,順便散散心。

  雖然是非假日,但來看展的人還是不少,約好了在門口集合的時間,黎恩讓這群老人們各自隨興的去看畫。

  踏入展覽館,黎恩心情愉悅且放鬆的欣賞畫作,很難得的不用搭飛機赴法國奧塞美術館就能欣賞到米勒的「拾穗」及「晚禱」兩幅作品,同樣身為藝術創作者,還有什麼比這個更令人興奮的?

  「你好。請問你是寬合集團的二小姐嗎?」

  詢問她的女子一身輕便襯衫及七分褲打扮,年紀約三十出頭,有一雙柔媚的眼和一頭波浪捲長髮,看起來嫵媚又動人。

  「我是。請問你是……」

  「我是古卓也大學的學妹,我叫江晴。」

  大學的學妹?她好像沒聽卓也提過,他很少提及以前的事。

  「你見過我?」黎恩有些疑惑,她們見過面嗎?為何對方能認出她來?

  「我之前曾到公司去找過學長,那天我走得有些匆忙,不過還是跟你照過面,不好意思,那天我好像不小心撞到你了。」

  經她這麼一說,黎恩這才想起那天的情景。

  「經你這麼一說,我就有些印象了。你好,我叫黎恩。」

  「要不要找個地方坐一下?」

  對方好像有話想跟她談的樣子,黎恩也不好意思拒絕,兩人就在歷史博物館二樓的餐飲中心找了個位子坐定。

  「不好意思,我好像沒有顧慮到你是否參觀完畫展就自行邀請你。」

  「沒關係。」

  這名叫江晴的女子那天為何會那麼難過的離開?是為了什麼事?跟卓也有關嗎?她只知道卓也的身世,但對於他的過去,她並不是很清楚;她有一種感覺--對面的這名女子應該不僅僅是卓也的大學學妹而已。

  「那天見到學長,他好像改變了很多,卻又好像完全沒有變過。」

  她無法回應對方什麼,因為她不清楚江晴所指卓也的改變是指哪方面,還有,江晴到底想跟她談些什麼?

  「很抱歉,我講的話好像讓你很困惑。其實我跟學長並不是在大學認識的,我高三那一年,他是我的家教老師。」

  「這我倒沒聽卓也提過。」

  他當然不會提嘍,江晴有些心酸的想。他從沒將她放在心上過,怎麼可能會對自己的妻子提起她。

  「也許我問這個問題有些冒昧,但我很想知道你跟學長是怎麼認識的?」

  怎麼認識的?有些事當然不可能跟外人提,這個問題確實有些難倒她了。該怎麼說呢?有些複雜就是了,那就簡單說吧。

  「在路上偶遇的,那時我正在尋找畢業展的畫作主題對象,就這麼遇上了他,然後他就成為我的畫作模特兒。」

  「學長同意讓你畫他?」

  江晴實在是太驚訝了!古卓也從來就是個冷淡的人,對於陌生人更是連搭理的興趣都沒有,沒想到竟會同意讓才第一次見面的黎恩畫他!她究竟有什麼魅力如此吸引他?

  「卓也跟你除了是學長學妹關係外,你們曾是戀人嗎?」

  她不大適合拐彎抹角說話,心裡有什麼問題就直接問出口;從對方得知卓也第一次見到她就同意讓她作畫的驚訝表情,可以想見她非常瞭解卓也的個性,才會這麼吃驚。

  江晴很訝異於黎恩的直接,心裡有絲欣賞,她很想回答是,但她知道她沒有資格這麼回答。

  「不是的,一直以來都是我暗戀他,他從來沒有對我動心過。」心裡的苦澀再次湧上心頭。

  黎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安慰她,她看起來好像有些落寞。

  「卓也的性情一向冷淡,我想他應該不是故意讓你難過的,你這麼美麗,應該有很多追求者吧?」

  黎恩的安慰並沒有讓江晴的心情好過些。是啊,他很冷淡但卻為眼前這個女子動心,雖然已從學長口中得知他無法衷情於自己的原因,但此刻的她卻很想知道黎恩有哪裡讓他覺得動人。

  「學長的性情確實很冷淡,便他卻很在意你。」

  她何嘗不在意卓也。人的感情是很微妙的,有時很難用外在條件去界定個人的吸引力,外表的吸引力確實是重要的,畢竟哪個男人不愛美女,又有哪個女人會嫌棄自己的帥氣的男友,但感覺卻往往是決定彼此是否相吸的最後條件。

  「你很喜歡卓也吧?我可以感受到你對他的喜愛。喜歡一個人並沒有錯,但我無法大方的跟你說我不在意,因為我確實在意,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算是安慰你,或許不管我說了什麼,對你而言都不可能是安慰,我只能跟你說我很抱歉,我沒有辦法將他讓給你。」

  黎恩的這番話讓江晴沉默不語。其實黎恩根本不需要說抱歉,應該要說抱歉的人是自己,畢竟兩情相悅的人並沒有錯的,是自己太執著了;都三十二歲了,再執著下去,只會耗費掉自己的青春;她也該要振作了,她就不信憑她江晴會找不到對她動心的人。

  「我想我稍稍能夠明白學長選擇你的原因了,很高興今天在這裡遇見了你,我們可以當朋友吧?」

  「我想應該可以吧,不過卓也應該會有意見。」她大概可以想像如果卓也知道她跟他的學妹兼暗戀他的女人成為朋友,他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如果他反對,你就會拒絕我嗎?」江晴挑動好看的細眉,有些挑戰的看著黎恩。

  「應該……不會。」

  她們相視而笑。

  「下次見到學長時,如果他瞪我,你可要記得幫我,我們現在可是朋友了,你絕對不能見色忘友。」

  「他為何要瞪你?難道你得罪過他?」換黎恩挑眉,雙手抱胸的盯著她。

  「也算是啦。我講了很差勁的話,我不想再重複說出那段話,反正就是很差勁。」低頭默默懺悔。

  「這樣啊!那我可能要考慮一下要不要幫你;你得罪了我老公,再怎麼說他都是我老公,胳膊怎能往外彎。」黎恩故作姿態的把下巴揚得高高的。

  「黎恩,別這樣嘛,我都已經跟他道過歉了,而且也誠心懺悔過了。」

  「卓也有說他原諒你了嗎?」

  江晴歎了口氣。要是他有說就好了。講話時果然不能太意氣用事,不然真的會後悔一輩子。

  「他說那些事他早就忘了,但我覺得他在說謊。」

  「看來你說的那段話應該真的很傷人,不作點補償應該沒有辦法被原諒。」

  既然江晴講了那麼傷人的話,那跟她要些補償應該不為過吧?至少要安慰一下卓也受傷的心。

  「你要我怎麼補償?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盡力去做。」

  「我現在還沒想到,想到的時候再告訴你。」反正先預約嘛,到時候需要再跟她要。

  「我知道了。可是如果我做了補償,你一定要幫我跟學長求情,請他一定要原諒我。」

  「沒問題,成交。」

  看了一下時間,跟張媽媽他們約定集合的時間也差不多到了。

  「我跟人約的時間快到了,先走一步。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你才不要忘了要幫我的事。那改天見了。」

  雲淡風輕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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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這一季的業績比前一季稍稍下滑了三個百分點,有關於下滑的原因來自於前端供應商供貨不及,所以庫存不足,導致無法如期交貨。」

  寬合集團各事業單位的業務部近日聚集在此,就每一季的業績成長開固定的檢討會議,主導人當然是集團的總裁古卓也,今日的重點除了檢討業績外,還要為明年的業績訂下目標。

  「這個問題改天再召集廠務部人員一起開會,想出因應的方法或是另尋其他可以替代的供應商。陳秘書,請安排一下下次會議的時間,再另行通知各單位。」

  「我知道了,總裁。」迅速的一邊做著會議記錄一邊把交辦事項寫在行程表上。

  會議進行到一半,會議室大門突然被打開,黎老手中拿了一本雜誌,怒氣沖沖地走向古卓也,將雜誌往他面前一擺。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看了一眼擺在面前的雜誌,古卓也下了指示。

  「今天的會議就到此為止,你們先出去吧。」

  就算大家對雜誌內容非常感興趣,不過當然不可能有機會留下來探些虛實;魚貫走出會議室,大家心裡都有一個共同的想法,那就是:待會中午時間趕緊去買一本雜誌以滿足一下好奇心。

  只見那本雜誌封面下了一個斗大的標題:豪門企業接班秘辛--寬合集團總裁不為人知、因利益而結合的婚姻。封面照片是他跟黎恩當年結婚時發給媒體的婚紗照。

  放下手中的工作,翻開雜誌稍微看了一下內容,裡面詳述著當初黎老是如何從集團內選出接班人選,並要求對方娶自己女兒為交換條件換取繼承權。

  還寫著寬合集團總裁與妻子過著貌合神離的婚姻生活,兩人一結婚就過著形同分居的日子,以致於結婚近三年一直未傳出懷孕的消息。根據有力人士指出,他們兩人對彼此並沒有任何愛意,一切都只是為了利益而結合;而古總裁仍心繫於大學時代的初戀女友,但因為這段看似美滿,其實不足以向外人道的婚姻關係而不得不斬斷情絲。

  所謂的有力人士到底是誰?除了自家人外,根本沒有人知道他跟黎恩是因何而結婚的,八卦雜誌到底是如何採得這些消息的?

  此時內線響起,古卓也接起了電話。

  「把電話擋下來。還有,我現在暫時不接聽任何電話,有什麼事你先記錄下來再跟我報告,我跟董事長有事要談。」

  「是。我知道了。」

  才一掛上陳秘書的電話,他的手機鈴聲便不斷響起,古卓也拿起來,連看都不看就直接關機。

  「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傳出去的?」

  一說完,黎老有些不適的撫了撫胸口,古卓也見狀,趕緊先倒杯水給他。

  「我也不清楚。不過,我會查出來的,這件事你不用擔心。」

  喝了口水,順了順胸口的呼吸,黎老才續道:「雜誌中說你有一位初戀女友,你仍喜歡那個女人嗎?」

  「爸,你又不是不清楚雜誌的內容有些只是為了引起讀者的好奇,並不代表每件事都是事實,應該是有人散佈不實消息。」

  當年他調查卓也時確實沒有印象他當時有什麼女朋友,如果有,他也不會選他作為女婿人選;男人花心他可以理解,可一旦涉及自己女兒的幸福,他就不可能讓女兒受委屈。

  「所以並沒有這個人?」

  他並不想對黎老說謊。在他的認定上確實是沒有,但不代表別人也跟他有相同的認定,更何況八卦雜誌無孔不入,總會選擇最聳動的話題來報導。

  「在我的認定上是沒有的,不過在大學時確有一位學妹對我頗有好感,他人的認定我沒有辦法去過問,也沒有辦法控制他們怎麼看待這件事。」

  身在豪門企業,一舉一動都有可能成為雜誌捕風捉影的話題,身在其中的黎老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而就他對卓也的認知,他不是一個會說謊的人。

  「你應該不知道我曾經答應恩娃一件事。那年我要求她接受這樁婚姻安排時,允諾她如果三年內她仍然沒有辦法愛上對方,我就讓她離婚。」

  黎老說的這段話讓古卓也嚇了好大一跳,三年?現在已是第三年了,為何當初沒有人告知他這件事?如果他錯過了,那他們是否就要各分東西?而現在的他絕不會容許這種事發生,更何況黎恩才親口說她愛他不是嗎?

  「我以為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名的人是我,怎麼好意思勞煩爸來幫我決定簽或不簽呢?」

  思索著女婿的這番話,黎老看得出來他們夫妻倆的感情最近進展神速,身為人父,他當然希望自己女兒有個幸福的婚姻,離婚是最後不得已的結果,而看來他的女婿並不打算讓事情走到那樣的地步,他果然沒有看錯人。

  「說的也是。那這件事你就自己看著辦吧。」

  「我知道了。」

  「雜誌內說的有力人士到底會是誰?你跟恩娃的婚事知道內幕的人並不多,這件事到底是誰漏了口風?」

  黎家姐妹不可能去對這件事說嘴,而三位董事長夫人雖偶有不合,但也知道事情的輕重,不會做出讓黎治國生氣的事。那到底會是誰?是哪個可惡的傢伙?

  兩人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此時會議室大門響起了敲門聲。

  他不是說過他跟董事長有事要談嗎?是誰在這個節骨眼上還來打擾他們?

  「進來。」

  見到推門進入的是陳秘書,古卓也有些訝異。一向很遵從他指示的陳秘書怎麼會明知他在跟董事長談要事還來打擾他們?難道又發生了什麼事嗎?

  「有什麼事嗎?」

  「董事長,總裁,很抱歉打擾你們。確實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剛總務部的職員打電話來說,前幾天曾接到新聞記者打來找李河新經理的電話,我想這件事不知是否跟雜誌刊登的事件有關。」

  前陣子因為李河新不按正常時間出勤公司的事,古卓也做了一些人事調動,將他從企劃部經理調至總務部,職等不變,薪水也沒減,只是公關費的部分被縮減了三分之二,難道是為了這件事在報復他?

  「爸,這件事你認為該如何處理?」

  「陳秘書,你請李經理上來一趟。」

  聽到董事長的吩咐,陳秘書領命而去。過了十分鐘,李河新才姍姍來遲的走進會議室,只見他領帶歪斜,襯衫一角沒塞進西裝褲裡,完全就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姐夫,聽說你在找我?有什麼事嗎?」

  「你進公司都是這副德性嗎?」

  聽到黎治國的責問,他滿不在乎、慢吞吞的把領帶整了整,再將衣服扎進了西裝褲裡。

  「我問你,這雜誌上寫的內容是不是你跟記者提的?」

  他瞄了瞄那本雜誌,臉色沒什麼變化。「我怎麼可能跟記者提這種事。」

  「有人接到記者打來找你的電話,你又不是公司的公關人員,記者找你做什麼?你老實給我說清楚。」

  「說就說!我比這個臭小子更早進公司,就算他是公司總裁又如何,名義上我可是他的舅舅!他把我調到那形同冷凍的總務部,讓我成為公司的笑柄,這也就算了,居然還把我的公關費砍掉三分之二!那我只好自己想辦法賺點外快補貼一下。沒錯,這則消息就是我賣給記者的。」

  「你……你……」

  黎治國氣到說不出話來。

  「爸你別生氣了。」

  安撫了下黎老的情緒,古卓也面向那個把這一切不當回事的男人。

  「舅舅,我把你調到總和部,並沒有貶低你的意思,你的職等跟薪水也都維持原狀;至於公關費的部分,總務部並不大需要出面去跟任何廠商或客戶應酬,所以才會斟酌減少的。」

  「我聽你在放屁!你明的叫我一聲舅舅,暗地裡卻玩手段,誰不知道你自以為能力好,所以瞧不起我這個舅舅,極力想剔除我!」

  古卓也開始有些不耐煩了。對付這種人,他一向不會手軟,如果不是看在董事長的面子上,他絕不可能只是將他調到總務部這麼簡單而已。做人還是要知足一點比較好,以他的能力,還能掛個經理的職稱,已經夠對得起他了。

  「爸,這件事我可以全權處理吧?」

  古卓也徵求著黎老的支持。經過這次事件,黎老已經對這個小舅子死心了。

  公司對他不薄,他不懂得珍惜就算了,居然還在背後扯後腿,如果不好好處理的話,不知以後還要鬧出什麼事來。

  「你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吧,我沒有意見。」

  得到黎老的首肯,古卓也決定好好、且用心的處理一下這個問題。

  「舅舅,既然你對目前這個職位這麼不滿意,那從明天起,你就轉調到寬奇企業去吧,職稱是總經理,公司會給你固定的底薪,至於其它的津貼,就依公司的業績成長來決定,我會派一名助理好好協助你。」

  寬奇企業是寬合集團下的一間小公司,目前的營運一直未見起色,公司決定如果再過半年營運仍未好轉就要將它收起來;既然李河新這麼不滿意現在的職位,那就派他去寬奇當總經理,好好磨煉一下。如果做得不好頂多公司如預期的收起來;如果做得好,只能說他運氣還不錯。要知道,錢可不是那麼好賺的;至於派給他的助理,那就更不用說了,當然是去監控他的一舉一動,以免他出什麼亂子。

  「你這是什麼意思?居然丟個爛攤子給我!你叫我去我就一定得去嗎?」

  「由不得你。你不想去也可以,那就待在原本的職位上,但薪水要減三分之一。如果過了半年你都沒有缺勤,也沒有出什麼亂子,那我就將你的薪水調回。你覺得如何?」

  李河新暗自在心裡咒罵了千百遍!只不過是一個沒有血緣的半子,擺什麼臉!但見姐夫對於這樣的決定完全不表示意見,他的心開始有些動搖了。如果真的調去寬奇,不用想,一定是玩完了;留在目前的職位上,雖然減少三分之薪水,但至少還過得去,兩相權衡之下,傻瓜也知道應該選哪一個。

  「舅舅,你的決定如何?」

  叫什麼舅舅啊,臭小子!聽到古卓也叫他舅舅,李河新就一肚子火,但又不能發作,簡直要嘔死他了。

  「減薪就減薪!有什麼大不了!」

  「那好。舅舅,以後請你務必要準時出勤;還有,你身為經理,服裝儀容請跟你的職位要相稱,這裡是公司,不是在自宅,公司有公司的要求,所以請你務必要配合。」

  李河新咬牙切齒,勉強從齒縫中擠出一句話。「我知道了。」

  「請問總裁還有沒有什麼指示,如果沒有,我可以走了吧?」李河新語中帶刺的問著古卓也。

  「那舅舅,請慢走。」

  李河新一邊走一邊心有不滿的低語咒罵著:「媽的!自以為是的臭小子,就不要被我抓到把柄……

  「舅舅是不是還有什麼話想要說?」

  古卓也突然出聲,李河新嚇了好大一跳。

  「沒什麼事,我下樓去了。」

  會議室內再度只剩古卓也跟黎老。

  「爸,我這樣處理舅舅這件事,你沒意見吧?」

  「讓他受點教訓也好。 大媽她就只有這麼一個弟弟,所以才會太放縱他,寵得他做事不知輕重;他現在年紀也不小了,再這麼下去只會害了他。以後你好好管管他,不用顧慮什麼輩分問題。」

  李河新的事就此告一個段落,再來就是如何應付這些無孔不入的記者,還有如何平息這場紛亂。

  「卓也,我看你先回家去一趟吧。記者一直聯絡不到你,現在一定一堆人聚集在你家門口,恩娃應付不來這種場面的,你就先回去吧,公司的事我暫時幫你代理。」

  也是。不知黎恩是否看到這篇報導了?他有些擔心她看了是否會對他有所誤解;好不容易兩人的感情有了進展,他實在不願意因為這種子虛烏有的事又回到原點。

  「那我先回去了,公司的事就有勞爸了。」

  準備搭電梯到停車場,電梯門一開,裡面原本在竊竊私語的員工,一見到是總裁,全停下交談的動作,尷尬的跟他打了聲招呼,他淡淡的回應。

  到了下一個樓層,所有人如逃難般全出了電梯,將整個空間留給古卓也一人;他現在根本沒有心思去理會公司員工如何看待這件事,一到停車場,便快速上車,往家的方向疾馳而去。

  「黎小姐,請問雜誌上的報導都是真的嗎?」

  才想出門,誰知一打開大門,一堆記者跟攝影機蜂擁而上,讓黎恩有些錯愕。現在是怎麼一回事?這種大陣仗的採訪所為何來?

  「雜誌?」

  「難道黎小姐還沒看到X週刊的報導嗎?」

  一名記者好心的遞了一本雜誌給她,她看了一下封面的標題,又是一愣。翻開內頁,她稍微看了一下大篇幅的報導內容。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難怪一堆記者會守在她家門口。這件事怎麼會洩露出去的?

  「黎小姐,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看法?她能有什麼看法?是事實,但又不能點頭說:沒錯,就是這麼一回事。該怎麼回應才好?怎麼辦?要是卓也在就好了。

  「黎小姐,你跟古總裁真的是因為接班的問題才結婚的嗎?」

  「你們真的完全不愛對方嗎?」

  「你知道古總裁的初戀情人是哪一位嗎?」

  見她一直保持沉默,各報記者早就等不及,紛紛提出了問題。

  「厚!你們這些記者很誇張耶,她又不是犯人,幹嘛把人團團圍住!」

  張媽媽和社區的一些老人家推開了記者群,把黎恩往身後擋。

  「請問你是哪位?」記者們好奇的詢問這位開口的婦人。

  「我是他們的鄰居。」

  太好了!既然本人不願回應,那問鄰居也一樣。

  「這位太太請問一下,古總裁夫妻是不是結婚後就形同分居?」

  「你們很奇怪耶!如果說他們分居的話,你們怎麼可能在這裡看到黎小姐,所以說你們記者根本就亂寫一通。」

  噫!好像有道理……但是這樣就沒什麼話題性了啊。

  「聽說古總裁有一位初戀女朋友,他還愛著那位初戀女友,這件事你有什麼看法?」

  「古先生應該不是這樣的人才對,我們家小乖跟阿怪都很喜歡他,所以他應該不是什麼壞人,不可能愛著另一個女生又跟黎小姐結婚的。」

  小乖跟阿怪……好怪的名字。不管了,重點是,難道是更複雜的五角戀,除了初戀女友外還有別的女人?太好了!看來有新的內幕。

  「請問你們家的小乖跟阿怪跟古總裁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這怎麼說呢……

  「應該算是朋友關係吧。」

  朋友?朋友的定義很廣,可能性也很多,太好了!很有新聞價值。

  「請問可以訪問一下你家的小乖跟阿怪嗎?」

  張媽媽愣了一下,要訪問小乖跟阿怪哦?

  「可以是可以啦,不過我不知道你們能不能跟它們溝通。」

  能不能溝通?難道是外國人?

  「只要同意讓我們作採訪,溝通不是問題,我們會請專門的翻譯人員來居中翻譯。」

  張媽媽又是一愣!沒想到時代這麼進步,連狗講的話都能翻譯。她很好奇耶,到底要怎麼翻譯?那就讓他們採訪好了。

  「這樣啊,那好吧,就讓你們採訪,反正它們也在現場。」

  一聽到小乖跟阿怪也在現場,所有的記者又是一陣鼓噪,隨著張媽媽的移動,轉移攝影機跟麥克風,只見張媽媽從張先生手中牽過兩隻黃金獵犬,帶著它們來到記者面前,所有記者皆是一臉疑惑。

  「請問小乖跟阿怪到底是哪兩位?」

  張媽媽指了指那兩隻黃金獵犬,所有的記者隨著她的手勢看向那兩隻無聊到正在打呵欠的狗兒,現場頓時陷入一陣沉默。

  「卓也。」

  黎恩的叫喚喚醒了所有呆愣中的記者,所有的人全回神轉向那對夫妻,剛剛那件事就當作沒發生過,然後閃光燈再次閃個不停。

  「古總裁,請問週刊的報導都屬實嗎?」

  所有的麥克風全擠到古卓也面前,等候他的回應。

  「很抱歉,這件事造成大家的困擾,也很感謝大家對我們夫妻這麼關心。結婚之初,我們並沒有同住是事實,那是因為內人她創作上的需求,需常往外去尋求創作的靈感,所以有段時間確實不住在這裡。「

  「那為何現在搬回這裡居住?難道黎小姐不再繼續創作了嗎?「

  記者果然不是那麼容易打發,每個問題都問得非常犀利。

  「也不是。只是她現在的重心放在教學,到外地去的時間相對的減少很多,所以就搬回來同住了。「

  「聽說你有一位初戀女友才是你的最愛,這件事是真的嗎?「

  古卓也摟住了站在他身旁的黎恩,看著她說:「沒這回事。我老婆才是我的初戀,週刊報導的所謂初戀女友應該是指我大學學妹。我跟她只是學長跟學妹的關係,並不是戀人,我想這件事是一場誤會。」

  他是說給她聽的吧?黎恩心想,他很怕她想歪嗎?

  「那關於接班人的事又怎麼解釋呢?」

  「各位記者先生女士覺得寬合集團近年來的營運表現如何?」

  寬合集團自古卓也接手以來,公司的營運績效比以往成長了許多,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且依目前的股價來看,仍是持續看好,沒有下滑的跡象。

  「大家覺得以我的能力,有需要用婚姻來換取接班人的位置嗎?」

  好像真的沒有必要耶!難道X週刊的消息來源有誤?

  「我之所以會接受寬合集團的總裁,那是因為我岳父他從很久以前就想從集團中找出優秀的人來接班;而我之所以會成為我岳父的接班人,同時又是他的女婿,只是純屬巧合而已。」

  沒錯,純屬巧合。誰說這不是巧合?他們的偶遇、她的選擇,難道不是起源於巧合嗎?

  「那這麼說,你們是因為互有好感才結婚的嘍?」

  「是,我們是因為愛著彼此才結婚的。」

  卓也的回答讓黎恩嚇了一跳!之前他一直說不出口的話,現在居然這麼輕易的就脫口而出。他是真心的嗎?還是只是迫於記者的追問而不得不這麼回答?

  「那你認為為何X週刊要做這篇不實的報導?是有人蓄意要打擊你嗎?」

  記者的話讓黎恩深思了起來。她以前不大在意卓也工作上的事,難道真如記者所說,真的有人蓄意想打擊他?

  「我想這件事我目前沒有辦法回答各位。針對這次事件,我們也正著手調查中,X週刊為何要做這篇報導,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最後再請教古總裁一個問題。請問你們有生小孩的打算嗎?目前有沒有什麼好消息?」

  「這個問題你要問我老婆。」

  本來閒在一旁的黎恩被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問得有些傻愣住,只見古卓也笑看著她,而所有記者都在等著她回復,連張媽媽跟其他圍觀的鄰居也都拉長了耳朵在等她的答案。

  「目前暫時還沒有任何好消息,謝謝大家的關心。」

  滿足了所有記者的好奇心,他們終於甘願離去,而圍觀的群眾也作鳥獸散,終於把平靜還給這對夫妻。

  「你有沒有什麼問題要問我?」

  問題?經他這麼提醒,她才想起來。

  「真的是有人要打擊你才去投書雜誌的嗎?會是誰?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事?」

  「這件事你不用擔心,我跟爸已經處理好了。除了這個問題外,你還有沒有什麼問題要問我的?」

  週刊報導的內容大致上她都知道啊,她應該問什麼問題嗎?黎恩實在想不出還有哪件事是她不清楚的。

  見她一臉疑惑,古卓也就直接點明了講。

  「你不問我初戀情人的事嗎?」

  原來是指這件事。「你是說江晴嗎?剛你不是已經說了你們是學長跟學妹的關係嗎?」

  聽她叫出江晴的名字,古卓也有些詫異;他不記得自己曾跟她提過江晴的事,那為何她會知道他所說的學妹叫江晴?

  「你見過她?」

  「見過,而且我們現在還是朋友,你們以前的事我都聽江晴說了。」

  古卓也一臉怪異的看著她。她都不會嫉妒嗎?她不是說她愛他嗎?為何她可以這麼平靜的接受這件事,還跟江晴交什麼朋友?

  「卓也,你不要想太多。我知道江晴她以前很喜歡你,而你並不喜歡他,所以我並不擔心這件事;而且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江晴她現在已經不再執著於你了。」

  話是這麼說,但跟她交朋友也太超然了吧,超然到讓他有些不是滋味。

  「你確定要跟她交朋友嗎?我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她不大適合跟你交朋友。」

  黎恩雙手撫上他的臉頰,正視他的眼睛。

  「卓也,你要相信人是會改變的,不管她以前對你說過多過分的話,她一直覺得很後悔,也想盡力彌補,我希望你可以原諒她,也放過自己。」

  啊她非得這麼善良嗎?但如果不是因為她有一顆純真不造作的心,他怎麼會被她吸引呢?那現在就更不可能去要求她改變這一點了。

  「而且啊,我有幫你跟江晴要到補償了。」

  「補償?我並不需要她補償我。」她的任何補償之於他並沒有太大的意義。

  「你不需要,但我需要,所以我就幫你跟她要了。」

  他不想要補償她當然能理解。在他的想法中,對於他不看重的人,不論曾對他做過什麼事或說過什麼話,都不是他認定應該要在意的;但她不想要讓他繼續冷淡看待這個世界,受了傷喊痛是人之常情,只有勇敢面對它,傷痛才會真的過去。

  「好吧,那你說說看,她要怎麼補償我?」他挑了挑眉,有些不以為然。

  「我還沒想到,但總有一天我會要她補償你的。」

  總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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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輛車疾馳而來,停在寬黎飯店的大門口,從車內走出一名身穿一襲銀白小禮服、波浪般的秀髮自然披在肩上的大美女;她一下車便將鑰匙往站在一旁的男子手中一塞,就自顧自地往前走。

  「小姐,不好意思,我不是泊車小弟。」

  她轉身看了眼那個一身雅痞裝扮的男子,皺了下眉。

  「不是泊車小弟幹嘛站在那裡?我在趕時間耶。」

  見到她的反應,雅痞男有些失笑。他倒是頭一遭被當成泊車小弟來使喚,而且還被對方怪罪不該站在不該是他站的地方。

  江晴走了過來,想從雅痞男手中拿走鑰匙,哪知他一個收手,害她差點往前跌去,幸好他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腰,穩住了她。

  「謝……」她本來想跟他道聲謝謝,後來想想,不對!如果不是他收手,她根本就不會跌倒。

  「你不是說你不是泊車小弟?那我要拿回鑰匙,你幹嘛收手?害我差點跌倒。我不是說我在趕時間嗎?請你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又是他的錯。何子頡被罵得有些苦笑不得,他好像怎麼做都不對。

  「我雖然不是泊車小弟,不過我想我可以幫你處理這件事。」

  「那你早說嘛!真是的!我快要來不及參加宴會了,沒時間再跟你耗,車子就交給你了。」

  說完,留下一陣香氣,快步離去,留下一臉無奈的何子頡。

  「卓也,快來幫幫我。」

  她的手有些困難的摸索著背後的拉鏈,但不管怎麼伸,就是勾不到,只好向他求救。今天是黎老七十大壽,每個人都必需盛裝出席,向來不習慣穿禮服的她也不得不勉為其難的換上一身華服高跟鞋,還特地請了化妝師來幫她上彩妝。

  古卓也幫她拉上了拉鏈,順手拿起一旁成對的耳環跟項鏈,再幫她戴上。經過彩妝師巧手點繪過的臉龐顯得艷光照人,往上盤起的頭髮把她柔美的頸整個顯露出來,看起來高雅迷人,讓他有些小失神。

  「我們不要出席好了。」

  「噫!為什麼?」他在發什麼神經啊,怎麼突然說不想參加?爸的七十歲大壽,怎麼可能說不參加就不參加。

  他有些癡迷的盯著她細緻嬌媚的臉龐,忍不住想低頭親她,卻被她用手給擋了下來。

  「不行,口紅會糊掉。」她可不想再重化一次妝,她一定會受不了的。

  既然親不到她的唇,那他只好改握住她的手親了一口。

  「真不想讓你出門,我很怕會引來一群狂蜂浪蝶。」

  他形同讚美的言語讓她笑開了臉,最近的他,甜言蜜語說得愈來愈順口了,而身為被他讚美的對象,她倒是接受得很理所當然。

  「真的不想去,那好吧……」

  假裝要將才剛穿好的禮服給換下來,就被他給拉了起來。

  「還是出門吧,爸在等我們。」

  一上了車,司機才將車駛出門口,後面便尾隨了另一輛車。

  「當名人的滋味真不好受,每次出門都有不請自來的保鏢跟著,還二十四小時守在門口。真是辛苦他們了。」

  自從上次的週刊事件之後,雖已經回覆了記者們的諸多疑問,但仍然有某部分的媒體不死心,認為事情應該不若當事人所說的這般簡單,於是每天派了一組人員跟監黎恩,希望能夠拍到第一手新聞,讓她有些難受就是了。這些人不論她走到哪就跟到哪,她真是一點隱私都沒有。

  他知道她很悶,為了閃避這些惱人的跟隨,她現在都盡可能的待在家中,但總是待不了一天就覺得很氣惱,感覺被困住了。

  「但願如此。不然這陣子我先搬回古厝去住好不好?」去避一下風頭,而且好久沒有回古厝了,平日只請人固定去幫忙打掃,很想回去看一看。

  「不行。」好不容易才讓她搬回台北,說什麼都不能讓她再離開他身邊。

  「只要一陣子就好,等他們放棄了就搬回來。」

  「你以為他們有心想要跟著你,你暫且搬回古厝,他們就會放棄嗎?更何況你如果真的搬去古厝,那這些記者就更有新聞可以炒作了,你忘了分居的新聞了嗎?你想繼續被跟監嗎?」

  說得有理。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好,真希望現在突然爆個大新聞來轉移這些人的注意力,不然她就快受不了了。

  「唉!真討厭,好煩喔!」

  握住她的手,安撫著她有些燥意的情緒。從週刊報導他們的婚姻事件以來,已經過了一個月的時間,不論是外界或是公司內部,很多人對於這項報導皆是議論紛紛,對於他們夫妻倆的感情生活更是諸多猜測跟好奇,而今天除了因為是黎老七十大壽的壽筵必需出席外,其實還有另一個目的——就是滿足大家觀望的好奇心。

  就算他們不在意別人怎麼看待這件事,但為了停止這些不必要的紛擾,偶爾一起出席公開場合還是必要的,既然大家好奇,那就滿足他們。

  車才停定在寬黎飯店大門口,除了原本跟在他們後面的記者,在飯店門口也聚集了許多採訪的媒體,他們才一下車,閃光燈就閃個不停。

  要微笑,記得不要走得太快……唉,黎恩在心裡默默歎息,還好今日的壽宴不開放給媒體採訪,不然她真的會食不下嚥。

  跟媒體稍作寒暄之後,終於那那些惱人的紛擾給擋在門外,步入位於十二樓的宴會廳。

  只見寬黎飯店的宴會廳今日各大名流政商雲集,連寬合集團的重要幹部也都出席了這場壽宴。

  「我們的名人終於來了,請問一下古總裁伉儷對這次的事件有什麼看法?」

  黎蘋假裝是手持麥克風的記者,訪問著這對夫妻,卻遭來黎恩氣惱的白眼。

  「別鬧了,我已經夠煩悶了,不要連你們都來湊一腳。」

  「我什麼都沒說啊。」一旁的黎詩露出無辜的表情。

  在黎老眼裡,一向服裝怪異的兩個小女生今天倒是很規矩的穿了一身合宜的小禮服,雖然裙長仍是短到不行,不過至少比平常好太多了;素淨的臉化了淡妝,看起來既年輕又有些早熟。

  離開筵時間愈來愈近了,只見宴會廳裡大部分的賓客都已紛紛入座,今日的筵席總共席開一百桌,可說是座無虛席,顯示出黎老在政商界的良好關係。

  一開筵,黎老開心的上台致詞感謝大家來參與盛會,而他的夫人們也很安分的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派優雅,沒有怒目相向,也沒有爭吵不休,讓與會的人不禁暗自佩服黎老的治妻有道。

  只見三位夫人皆未跟黎老同坐一桌,而是各自坐在以黎老為中心周邊的三個次桌上,每個人都端出了最好的氣度風範。

  「好神奇喔!她們三個居然相安無事耶,而且都沒有跟黎老坐在同一桌耶,我還以為我的眼睛出了問題,應該是她們沒有錯吧?」黎蘋發出驚歎。

  「沒錯,真的是我們黎老的三位夫人耶,看來真的離世界和平不遠了。」黎詩附和。

  「你怎麼辦到的?」

  黎恩轉身問著看起來一點都不驚訝的古卓也,而黎蘋跟黎詩也和好奇的等著他回答。

  黎老有三個情婦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但從來沒有在同一場合出現過,今天這麼重大的場合,不僅三人同時出現,而且還是很和平的出現,不要說外人了,連自家人都很好奇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我只是承諾她們一些事而已,只要她們今天能和平相處,那承諾自然就可以兌現。」

  他很懂做生意,瞭解人性其實也是做生意時很重要的一環,所以滿足需求,再來談條件就不難,而這也算是他的專長之一。

  「什麼承諾?居然能同時打動我們三位夫人,應該付出不少代價吧?二姐夫,你快說嘛,我好奇死了。」黎詩有些耐不住性子的想要知道答案。

  「我只是答應她們,如果今天她們能毫無異義的接受座位安排且相安無事的話,那她們就可以選購一隻她們最想要的珠寶鑽戒,價格不計。」

  「你出錢?」不是黎恩懷疑他沒有這個身價,也不是怕他花太多錢,而是因為太瞭解他的個性才會這麼問。

  他笑了笑,「當然是爸出錢。」

  「他同意?」黎恩嘴角漸露笑意的揚了揚眉。

  他沉穩的笑了笑。「我沒問。不過,我想他應該出得起。既然是爸的老婆,當然得他自己養,這一點我想他應該沒有意見。」

  黎蘋跟黎詩聽了答案後,捧腹大笑到連眼淚都流了出來。

  「哈哈!這招很高明喔,黎老的荷包要大失血了。」

  兩個小女生對這位二姐夫簡直崇拜到五體投地。誰叫黎老每次都把三位夫人爭論的問題丟給別人,這下可好了,這次總算讓他付出一些代價了。

  「什麼事這麼好笑?」

  突來的聲音把兩個笑得有些停不住的小女生嚇了一跳,只見黎老不知何時走到了他們這一桌。

  擦了擦笑出的眼淚,兩個小女生異口同聲說:「沒什麼啦,就聽到一則好笑的笑話而已。」

  黎老一頭霧水的看著這兩個盯著他,想笑又不敢笑出來的小女生,有些不解的瞪了她們一眼,然後決定不再理會她們,轉向自己的女婿。

  「卓也,你跟我一起去敬個酒,我順便介紹一些朋友給你認識。」

  古卓也才站起身,黎恩拉了拉他的衣袖,有些擔心的說:「別喝太多酒。」

  他還來不及回覆,就被黎老搶白了。「只會擔心自己丈夫,對我這個父親倒是問也不問一句。」

  又來了!老人家又吃醋了。

  「我哪有。爸杯子裡倒的不是烏龍茶嗎?」

  剛才明明看到助理幫他倒的是烏龍茶,而且大家都知道他心臟不好,不會有人強迫他喝酒,誰說她不關心他了!年紀都這麼大了,還老是吃自己女婿的醋。

  「哼!誰說是烏龍茶了。」

  被拆穿的老人哼了一句,就領著女婿敬酒去了。只見他們穿梭在各桌間,忙著跟各政界人士交往應酬。看著他一杯又一杯酒灌下肚,黎恩有些心疼他。交際應酬雖不能免,但這樣把酒當開水喝,實在很傷身。

  「這麼心疼他就去救他啊,又沒有人規定非得是王子救公主;王子有難,公主當然要義不容辭的伸出援手嘍!是吧,恩娃公主。」

  說的也是,黎詩的建議還不錯,她想了想,終於起身走到他身旁。

  「不好意思,打擾各位了,我覺得有些不舒服,卓也,你可以陪我去休息室休息一下嗎?」

  走到休息室的沙發椅上,她的頭一直低垂的靠在他肩上,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他擔心的將她的頭挪在他的腿上,避開身後從窗外照入的陽光,摸了摸她的額頭,好像有些熱。

  「很難受嗎?」

  她搖了搖頭,仰望著他。「卓也,你後悔嗎?」

  「後悔什麼?」沒頭沒腦的問他,她的臉色看起來好像沒什麼大礙了,心裡暗自鬆了口氣,只在意她的身體狀況的他,對於她的問題倒是不怎麼認真回答。

  「後悔娶了我,後悔進到寬合,後悔……」

  她的話還來不及說完就被他的大掌給摀住了嘴。

  「你知道我的答案的。」

  她起身改坐到他腿上,平視他的眼睛,有些賭氣的說:「我不知道,你從來沒說過。」她以為她可以等待,但突然之間她有些失去了耐性,不知為何,有一種不確定感。

  撫著她有些惱怒的臉,他心裡是欣喜的;她的惱怒代表她在意他,她的在意滿足了他,而她的惱怒則取悅了他,他傾身想吻她,卻被她避開了;他不放棄的又試了一次,終於如願吻住了她閃避的唇。

  她有些氣惱的、懲罰性的輕咬了下他的唇,他低笑出聲,輕道:「我愛你。」

  她愣了一下,又被他趁機給吻住了唇,而這次她主動回吻他,吮吻的熱度讓他有些亂了氣息,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拉下她背後的拉鏈,伸手輕撫她的裸背,一股涼意讓她回過了神,她嚇了一跳,推了推他,突然一聲開門聲響起,古卓也迅速將她藏至身後,幫她拉上拉鏈。

  進來的人發覺自己好像打擾了他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了聲抱歉。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裡面有人。」

  才想要告退,就被一聲熟悉的聲音給喚住。「江晴?」

  原來要轉身走出去的身影突地定住,回過身走了進來。「黎恩,學長,怎麼這麼巧!」講完後,就有些曖昧的看了看他們兩個。

  在公開場合出糗好像成了他們生活中的一部分,黎恩開始有這種感覺。

  「今天是我爸七十大壽。你怎麼會來這裡?」

  「我朋友今天結婚,在這裡宴客,沒想到會遇到你們。」

  看了眼仍是一臉冷漠的古卓也,不知為何,江晴覺得自己好像沒有以前那麼難受了。為什麼?心裡有些疑惑,是習慣了還是因為自己放下了?

  黎恩用手肘頂了頂一臉冷漠的他,暗示的看了看他。

  「好久不見。」他勉強的打了聲招呼。

  「學長還是一樣的親切,真是讓我受寵若驚。」

  江晴再次覺得驚訝,自己竟能以如此輕鬆的態度面對他,原來人的執念要放下,有時也只是一瞬間。

  「最近親切多了,連我們家鄰居也覺得受寵若驚,所以你不用太訝異。」

  想起那天張媽媽他們呆愣的表情,黎恩低頭偷笑,沒想到做人親切也會嚇到人,大概也只有他們家古總裁才辦得到。

  「既然是你爸生日,你們兩個怎麼會躲在這裡……親熱。」

  江晴取笑的話讓她緋紅了臉,瞪了眼那個不知節制的男人,而他則想起他們進休息室的原因,有些擔心的問:「你的身體還好吧?還是覺得不舒服嗎?」

  不舒服?差點忘了這件事。「我沒事啦,我只是隨便找個借口把你拉離現場而已,我怕你喝太多酒,身體會受不了的。」

  聽她這麼一說,他終於放下了心,帶著寵溺的幫她把散亂在頰旁的髮絲給塞到耳後去。

  真令人羨慕!看著這一幕,江晴心想,如果她也能找到一個這麼愛她的男人就好了。

  「對了,那你為何躲到這裡來?你朋友的喜宴結束了?」黎恩突然問江晴。

  「我在逃避啊。」江晴歎了口氣,表情有些無奈。

  「逃避什麼?」

  「逃避大家的追問啊。我身邊的朋友都結婚了,只剩我一個人還是單身,大家不是一直問我何時結婚,就是一直想幫我介紹男朋友,我覺得有些煩,就躲到這裡來了。」

  看著身邊的朋友一個接著一個出嫁,說不想結婚其實是騙人的;追她的人是不少,她也曾試著跟那些人約會過幾次,但總覺得感覺不對。她可不想因為想結婚就隨便找個人湊合,雖然大家都說是她太挑了,可是她覺得為什麼她不能挑,就算她已經三十二歲了,既然要結婚,她也要堅持挑個有感覺的,如果連感覺都沒有,那又何必嫁呢?

  此時敲門聲響起,打斷了他們的交談,有名男子開門走了進來,江晴看了他一眼,覺得他有些眼熟。

  「黎小姐,你還好嗎?我聽董事長說你不太舒服,需不需要請飯店醫護室的人員過來照料一下?」

  走進來的人正是寬黎飯店的總經理何子頡。

  「噫!是你,不是泊車的小弟。」

  雅痞男轉向聲音的來源,看了眼站在黎恩身旁的高挑美人,突然有些了悟。

  「趕時間的小姐?」

  什麼啊?讓人搞不清的對話,黎恩看了看他們兩個,問道:「你們認識?」

  何子頡伸出手,主動向她自我介紹。「你好,我是寬黎飯店的總經理何子頡。」

  總經理?這下她糗大了!居然把他當泊車小弟來使喚。

  「我是江晴。剛剛的事很抱歉。」伸手輕握了一下他的手。

  「你們到底算是認識還是不認識?」黎恩愈看愈迷糊,他們看起來應該見過面,但為何到現在才在互相自我介紹?

  「算認識。兩個小時前在大廳的門口見過,不過現在才知道彼此的名字。你還好吧,需不需要到醫護室休息一下?」

  古卓也將黎恩攬過身,代她回答了問題。「她很好。我照顧她就可以了。」

  既然總裁都這麼說了,那應該就是沒事了,何子頡轉身面對江晴。

  「你的車鑰匙我幫你保管著,要離開時請櫃檯打我手機。」

  江晴傻了一會。既然他不是泊車小弟,幹嘛幫她保管車鑰匙?

  「那你現在給我好了,反正再過一會我就要離開了。」既然都碰在一起了,沒必要待會再請櫃檯找他,這太麻煩了。

  「我沒帶在身上。反正記得要走時請櫃檯找我,我先出去了,還有一些事要忙,不打擾你們了。」

  何子頡走了一會,江晴還傻在一旁,搞不懂他幹嘛堅持要她離開時一定要櫃檯通知他;而且他為何要幫她保管車鑰匙?人莫名其妙!很浪費時間!

  黎恩一直盯著江晴的表情看,心裡突然起了一種想法。

  「江晴,你說過會補償卓也,這件事你還記得吧?」

  聽到黎恩的問話,江晴這才稍微回過神來,但不知為何,看到黎恩的眼神,她有一種大不妙的感覺,說不上來的古怪感。

  「我是說過啊,你已經想到要什麼樣的補償了嗎?」

  黎恩很溫柔的笑了笑,但江晴心裡卻是直發毛。

  「我們半個小時後在大廳見,絕對不可以先離開喔,你要是先離開,那卓也也就真的永遠不會原諒你了,對吧,卓也?」

  看了眼身邊的卓也,他看了下她的眼神,很配合的對江晴點了點頭。

  雖然不知她在打什麼主意,不過看起來好像很有趣的事,而他也很好奇她要幫他要到什麼樣的補償。

  「我知道了。那半個小時後在大廳見。」

  既然已經答應了,現在再來反悔,這不是她江晴會做的事;雖然心裡發毛,但還是硬著頭皮答應了。

  半個小時後,大廳外仍有一堆媒體守在門口,可是現在的黎恩卻覺得很輕鬆自在,悠閒的跟古卓也坐在一旁的沙發椅上等著她的女主角江晴出現。

  只見江晴有些慢步且猶豫的走到他們面前站定。

  「我來了。好吧!告訴我你要我怎麼補償。」

  黎恩站起身,還是一樣溫柔到令江晴發毛的笑。「不急,你的車鑰匙不是在何子頡手中嗎?先請櫃檯聯絡一下他吧。」

  她說什麼,江晴也只能照做,只好先請櫃檯聯絡何子頡;十分鐘後,何子頡終於出現在他們面前。

  「要離開了嗎?」

  「嗯,我的車鑰匙呢?」

  江晴伸手要拿回何子頡從口袋中掏出的車鑰匙,卻撲了個空,有些不解的看了他一眼。搞什麼鬼!她都說要離開了,鑰匙還不給她?

  「我送你回去。」

  「為什麼?開我的車送我回去?沒有這個必要吧?而且到時候你怎麼回飯店?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江晴又伸手要拿回鑰匙,再次被他避開。她有些不滿的瞪著他,這個男人到底是有什麼毛病啊?那麼喜歡充當司機送人回家嗎?

  「怎麼回飯店的事我自有打算,反正我先送你回家。」

  何子頡拉著江晴的手往外走,江晴有些莫名其妙地跟著他,還不到門口就被黎恩喚住了。

  「江晴,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

  江晴的腳步一頓,多了!黎恩還沒有告訴她,她該怎麼補償,被何子頡這麼一鬧,她都忘了這件事,很想拿回自己的車鑰匙,但看了一眼何子頡,算了!

  「你等我一下,我跟黎恩還有些事要談。」

  留何子頡一人站在門口等待,江晴走回黎恩身邊。

  「你說吧,我一定會盡力辦到的。」

  「是你說的喔,可不能反悔,一定要盡力喔!」

  不知為什麼,那種發毛的感覺又回來了;而黎恩的話除了讓她有些發毛外,還有一種很不安的情緒生起。

  她該不會叫自己去殺人放火吧,有什麼好不安的?江晴心裡自我安慰著。

  黎恩附在江晴耳旁說了幾句話,江晴嚇得退了一步,回頭看了一眼還站在門口等她的何子頡跟門外的一群記者,有些不確定的問了一下黎恩。

  「你確定一定要這麼做嗎?不能用別的方式嗎?」

  黎恩很堅定的搖搖頭。「對!一定要這麼做,你答應過的,可不能反悔。」

  江晴心裡在哀嚎。我後悔了!她終於知道什麼叫做報應了,做人果然不能太衝動,講話也一定要經過大腦思考才行,不然一定會付出代價的,就像她一樣,心裡有絲掙扎,又問了一次黎恩。

  「真的要在這裡?這個時間點?」

  黎恩仍是很堅定的點點頭,推江晴往何子頡的方向走去;江晴一再猶豫的回頭望著黎恩,希望她可以打消這個主意,卻沒能如願,最後終於站定在何子頡面前。

  「你到底要她做什麼?她看起來好像受到很大的驚嚇?」

  古卓也好奇的問身旁的妻子,只見她笑得很賊的看著他。

  「笑著看好戲。我們終於可以擺脫媒體的跟隨,轉移大家的焦點了。」

  黎恩的話才說完,就見江晴向前吻住了何子頡;何子頡先是一愣,想推開他,沒想到卻被她緊緊的抱住;而在門外的媒體記者一陣鼓噪,衝進大廳,閃光燈又開始閃個不停,過了一分鐘,江晴終於滿臉通紅的放開了何子頡,有些腿軟的差點跌坐在地上,幸好被何子頡一手給扶了起來,兩個人對望的表情都有些傻愣,媒體當然不可能錯過這麼精彩的畫面,鎂光燈霎時又此起彼落。

  隔天,報紙的娛樂頭條--

  寬黎飯店總經理何子頡激吻江氏千金江晴,兩人正陷入熱戀中。

  報紙娛樂版的首頁刊登了兩人看起來像似忘情擁吻的畫面,記者抓的角度跟表情讓讀者一點都不懷疑兩人正陷入熱戀的描述。

  黎恩看著手中的報紙,心情好得正在想著待會要出門好好把這陣子想做的事輕鬆自在的一項一項完成,而想當然了,現在他們家的門口一個記者也沒有。

  過時的新聞是不會有人感興趣的,呵呵。回頭問了問同樣正在看著報紙的男子。

  「卓也,你覺得這個補償如何?還滿意嗎?」

  男子抬起頭對他一笑,「還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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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早安。」

  親了親身邊還有些微困的女子,她整個人往他身上一靠,雙手環住他,汲取他身上暖暖的體溫,一點起床的意思都沒有,尤其在這寒冷的冬日窩在他懷裡,是她最好的選擇。

  去年的冬天,他們選擇了溫暖的南半球做為他們遲來的蜜月之旅,而他也承諾每年都會帶她飛往她想去的地方,今年的度假計劃在下周成行,他們即將飛往德國,來一趟黑森林之旅。

  「起床吧,我做早餐給你吃。」

  「再一下下,好溫暖,我捨不得起床。」

  她像一隻慵懶的貓,賴在他懷裡不肯動。

  他見狀,將她整個人用被子緊緊包住,抱在懷裡往盥洗室走去,將她安置在一張靠近洗手台的小椅子上,拿了牙刷擠上一點牙膏。

  「嘴巴張開。」

  她乖乖聽話的張開口讓他幫她刷牙。

  「漱口。」

  咕嚕嚕,乖乖的漱完口後,他用溫毛巾幫她擦了擦有些冰涼的臉頰,才開始自己的清晨盥洗。

  她側靠在他身上,仰頭看他,他用空著的左手撥了撥她的發,讓原本就有些凌亂的頭髮變得有些披頭散髮,而他則咧著嘴,表情有些惡作劇得逞的笑著,她抓起他的手指,懲罰性的咬了一口。

  等到他刷好牙,刮好了鬍子,她拿起梳子遞給他。

  「你弄亂了我的頭髮,所以要負責梳好它。」

  他完全沒異議的接手梳著她一直沒有剪短的頭髮,撫著柔順的髮絲讓它穿過自己的指尖,慢條斯理的梳著,直到它服帖整齊的垂在她兩頰。

  原本只需要十五分鐘的晨間盥洗,他們卻足足花了一個小時。

  走入廚房,他負責做早餐,而她則幫忙擺放餐盤兼坐在一旁發呆的等著他做好早餐餵飽她。

  烤土司夾著香氣四溢的培根蛋,再加上一份蔬菜沙拉。

  他幫她倒了一杯牛奶,再幫自己泡了杯咖啡,享受這晨間難得的靜謐時光。

  「嘔……」

  黎恩才喝了一口牛奶,那味道讓她有些不適的乾嘔了起來。

  「不舒服嗎?」他有些擔憂的走到她身旁,輕拍她的背。

  她突然捂著嘴跑進廁所,難受的將胃裡所剩無幾的東西全吐了出來,難受的程度幾乎讓她以為整個胃都要翻了過來。

  「你還好吧?」

  看她一直吐個不停,古卓也原本只是輕微的擔憂,現在卻是兩道眉擰在一起,很擔心她是否生病了。這樣不行,去一趟醫院吧。

  上樓拿了車鑰匙,幫她拿了一件厚外套,直奔醫院。

  一見黎恩從看診室走出來,古卓也有些緊張的站起來迎向她。

  「醫生怎麼說?有沒有說是什麼原因?」

  「醫生說……」她有些不知該如何啟口,尤其是看診室外有那麼多人在候診,直接在這裡說有些不大好意思。

  見她有些難以啟齒的表情,他更緊張了。該不會是很嚴重的病吧?

  「到底怎麼了?」她靠在他耳旁輕輕說了幾句話。

  「醫生建議轉婦產科?」

  聽完她的話,他有些疑惑的重複著。因為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問題,所以一開始掛了家醫科,為什麼要轉婦產科呢?

  見他仍一臉不解,她又覆在他耳旁補充了一句話,結果只見他整個人呆愣住,而後又一臉驚喜的看著她。

  「真的?」

  「醫生說應該八九不離十,要我再去婦產科確認一下。」

  轉往婦產科做再次確認,這次他陪著她進去讓醫生看診。

  「恭喜兩位,已經懷孕四周了。」

  從聽到醫生告知確實懷孕的那一刻起,他一直處在恍惚的狀態中,連醫生後來又說了哪些該注意的事項也沒有印象,直到回到家中,他還一副身在夢中的表情,一會很開心的,但一會又有些擔憂。

  「你不開心嗎?」看著他的表情,黎恩不大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轉折。

  「我很開心,但也很擔心自己是否能當一個稱職的父親。」

  他從來就不知道身為一個父親應該怎麼跟子女相處,也不知道沒有父親陪伴長大的自己是否能扮演好一個為人父的角色。

  「你會是的。你一定是個疼小孩的父親,你會耐心的對待他,用心的陪伴他,因為這是你所渴望的,所以你知道他需要什麼。」

  她的話讓他原有些不安的心稍稍放鬆了下來,是啊,如她所說,因為他缺乏,所以他瞭解孩子渴望什麼。

  「你想要男生還是女生?」她靠在他身上,手環著他的腰。

  「都好。不過我希望他們都像你。」

  將她擁在懷裡,他心裡的滿足感滿溢而出,他曾經在一本書上看過一句話--「有時候生命會留給我們小禮物。」

  當時看到這句話,他曾嗤之以鼻。

  在他的生命中,得到的從來就不是什麼禮物,甚至連他自己都不被認定是受歡迎的生命,所以才會被自己的父母拋棄,而現在他卻深深體會到這句話的深意,生命確實會留給人們禮物,而此刻的他正在拆開這份厚愛,他滿懷感激。

  厚實溫暖的大手輕撫著她尚未隆起的肚子,想像一個小生命--他們兩個共同創造的小生命正在茁壯成長,很神奇的感覺。

  「我愛你,黎。」親了親她的額,她的鼻,她的唇。

  「嘔……」一陣反胃的感覺讓黎恩輕推開他又往廁所奔去,他擔心她會不小心跌倒,抱著她走向廁所,將她輕置在馬桶旁,見她難受的一直乾嘔,他的心情有些歡喜,但同時又有些不捨她所受的苦。

  「以後你要小心自己的身體,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做,還有,今年的旅行就暫且取消吧。」

  她同意的點點頭,依她目前的狀況,可能連出家門就會覺得累了,出國當然就更不用提了。

  「卓也,要打電話跟爸說一聲嗎?」

  經她提醒,他這才想起黎老前陣子一直在問他到底有沒有懷孕的消息,確實應該讓老人家知道,他已經可以想像老人家開心的模樣。

  拿起電話,撥了熟悉的號碼。

  「爸,是我,黎恩她懷孕了……」

  「爹地。」

  一個粉嫩的小女孩有些搖搖晃晃的跑向正埋首在桌前處理公事的男子,見她有些不穩的小跑步奔向自己,他一個箭步將她撈進懷裡。

  「怎麼自己一個人爬上樓呢?媽咪呢?」

  「媽咪跟爺爺在吵架。」

  「為了什麼事吵架?」

  小女孩有些心虛的偷偷瞄了眼自己最愛的爹地,如果她說了,爹地會不會討厭她?小女孩心裡很掙扎。

  「我很乖喔……媽咪說沒有吃飯前不能偷吃冰淇淋,我沒有偷吃喔,是爺爺要吃的,然後……順便餵了我一口。」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黎恩懷孕時黎老本來一直很期待能夠生個兒子,而他們對於小孩的性別並沒有太大的期許,只要小孩能平安出生,他們就感到很滿足了,所以在懷孕的過程中也沒有特別要求醫生告知他們小孩的性別,他們想在小孩出生的那一刻慢慢品味那份驚喜。

  當黎老得知產下的是女嬰時,那失望的表情溢於言表,但誰知道他一見到剛出生的小女孩,一抱在手裡就捨不得放開,而且還不准任何人跟他搶,簡直愛到寵溺的地步,隨著小女孩的成長,這種寵溺不但沒有減少,反而有變本加厲的傾向,讓黎恩有些頭痛。

  他倒是覺得無所謂,因為其實他對女兒的寵溺程度也不亞於黎老,只是不敢在自己妻子面前造次就是了。

  「冰淇淋好吃嗎?」

  「嗯,好好吃喔,裡面還有草莓喔,小怡最愛吃草莓了,剛吃了好大一口喔。」

  一說完,才發現自己洩了底,酷似母親的大眼骨碌碌的觀看著父親的神色。

  「爹地,你不可以告訴媽咪喔,如果你不告訴媽咪的話,那……」小女孩有些猶豫著該不該把自己最愛的冰淇淋分給爹地。

  「那我就分你吃。」

  「只有一口而已嗎?爹地也很喜歡吃冰淇淋。」小女孩有些為難的想了想,媽咪生氣跟分享冰淇淋要選哪一個?

  「好吧,那……兩口好了。」

  決定不再逗她了,兩口對她來說已經很大方了。

  「成交,打勾勾。」

  小小的手跟他的大手勾在一起,最後再蓋個章。

  「我們下樓去找媽咪吧。」

  抱著小女孩下樓,才走到樓梯口,就聽到樓下爭吵的聲音,這種狀況不知已發生了多少次,他早就習以為常了。

  「爸,以後我在教小怡事情時你不要插手,你老是這樣,會寵壞她的。」

  「我哪有寵壞她,冰淇淋又不是很貴的東西,吃一口又不會怎樣。」

  黎恩覺得有夠頭痛,每次為了教導小孩的事跟父親爭吵總讓她覺得很無力,有一種簡直是在雞同鴨講的感覺。

  「不是東西貴或便宜的問題,是你不應該讓她在正餐還沒吃之前就先讓她吃零食,這會影響她的發育。」

  「哪有影響?你看我們家小怡長得多可愛,而且她想吃卻不讓她吃,我會很心疼的,你怎麼可以要求我做這麼殘忍的事。」

  一直以來,黎恩以為自己的脾氣還算不差,不過最近她開始覺得她很有潛力當一座活火山,只要爆點一到就會噴發。

  「既然這樣,那為了不讓你有機會覺得心疼,以後你就不要太常來,以免看到你不想看的事而感到心疼,你覺得如何?」

  她雙手抱胸,眼神微瞇,警告意味十足的看著自己的父親。

  那怎麼可以,他只要一天沒見到小怡,全身就會不舒服,這個不孝女居然叫他不要太常來,那不是更殘忍嗎?

  一見到古卓也抱著女兒下樓的身影,老人家衝了過去,把小女孩搶抱在手上。

  「小怡,我們兩個好可憐喔,你媽咪是個壞人,竟然想把我們兩個分開。」

  她真的需要吃顆頭痛藥了,揉了揉太陽穴,看著那個無理取鬧的老人,她的耐性已經快要用罄了。

  「爺爺,媽咪才不是什麼壞人,爹地說做錯事卻不認錯的人才是壞人,可是媽咪又沒有做錯事。」

  「沒錯,做錯事卻不認錯的人是爺爺。」黎恩指控著那位老人家,順便給女兒來個機會教育。

  這個傻女孩怎麼這麼天真,連配合一下他這個爺爺都不懂。不過,也就是因為這麼天真才更可愛,他的心肝寶貝,親了一口她的嫩頰。

  「媽咪,我以後會乖乖聽話的,你不要跟爺爺吵架。」

  「那爺爺也會乖乖聽話嗎?」看了一眼老人家,等著他回答。

  「有沒有搞錯?我可是你父親,居然要我聽你的話?」老人不服氣的回道。

  「不要嗎?真的不想聽嗎?那好……」

  伸手想把女兒從老人家手中抱回,他一急,避開了身。

  「好啦,好啦,我會稍微聽一下啦。」只是稍微喔。

  古卓也一直不語的眼看著眼前這一幕,有些吵雜,卻讓人覺得很溫馨的一幕,心裡的幸福感很充實。

  「你都只站在這裡看,都不幫我。」

  黎恩有些抱怨的瞪了一眼置身事外的老公,用手懲罰性的捏了捏他的腰,而他只是笑著抓起她的手親了一口。

  「我愛你,老婆。」

  不敵他的甜言蜜語,手攬上他的腰,親上他的薄唇,「我也愛你,卓也。」

  「爺爺,爹地跟媽咪在親親耶。」

  「我們不要打擾爹地跟媽咪,走,爺爺帶你去公園玩。」

  老人家牽著小女孩的手悄悄的出門去,把空間留給這對正濃情軟呢的夫妻。

  「爹地,什麼是喜歡?」

  五歲的小女孩躺在床上主,眼神充滿了對未知的好奇,今天班上的小祥說他喜歡她,喜歡是什麼意思?小祥說送她棒棒糖就是喜歡的意思,可是她還是不大懂,那如果送的是布丁就不算嗎?

  「有人說喜歡我們家小怡嗎?」

  「對。今天班上的小祥說他喜歡我,還送我好吃的棒棒糖。喜歡的意思就是送對方棒棒糖嗎?」純真可愛的小臉上滿是疑惑。

  「喜歡嗎?」古卓也思索著該怎麼解釋才能讓一個五歲大的小女孩明白什麼是喜歡。

  「小怡很喜歡媽咪對不對?很希望媽咪一直陪在你身邊對不對?」

  「對。還有爹地也是,爺爺也是,兩個小阿姨也是。小怡都很喜歡。」小女孩天真的話讓他嘴角的笑意更濃,他們家的小怡是個貼心的小寶貝。

  「那如果有一天媽咪,爹地還有爺爺跟阿姨們不能陪在小怡身邊,小怡會不會覺得很難過?」

  「會,很難過。爹地,你跟媽咪會一直陪小怡對不對?」

  一想到如果爹地跟媽咪不能陪在自己身邊,她就好想哭喔。她不要,她希望爹地跟媽咪一直陪著她。

  「喜歡就是希望對方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就像你希望爹地跟媽咪一直陪在你身邊的感覺。」

  「我知道,就像爹地一直陪著媽咪一樣,所以爹地喜歡媽咪嘍?」

  親了一下她嫩乎乎的臉頰,「我們家小怡真聰明。」

  「那喜歡為什麼要送棒棒糖呢?」她好奇的繼續提出疑問。

  「小怡收到棒棒糖時有什麼感覺?會不會很開心?」

  「好開心。」棒棒糖甜甜的好好吃,吃了心情會很好。

  「啊,我知道了。就像爹地送花給媽咪一樣,每次媽咪收到花都很開心。」

  「嗯,因為喜歡,所以希望對方開心,才會送對方喜歡的東西討她歡心。」小女生很認真的思考著父親的話,想了很久,終於下定了決心。

  「那我下次可以請小祥送我布丁嗎?我也很喜歡吃布丁。」

  小女孩的話讓他有些傷腦筋,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

  「那小怡也喜歡小祥嗎?」

  不討厭啊,可是她更喜歡媽咪跟爹地。

  「小祥會陪我玩,小成拉我頭髮時他都會保護我,所以我不討厭他,下次我要把糖果帶回來給媽咪跟爹地。」

  「為什麼?」她不是最喜歡糖果嗎?為什麼要留下來給他們?

  「因為我最喜歡的人是媽咪跟爹地,所以我希望媽咪跟爹地也很開心。」

  古卓也感動的抱緊她軟嫩的小身子,不停親著她的小臉頰,被鬍渣刺得有些癢的小女孩呵呵笑的閃躲著。

  「你們兩個在幹嘛?」黎恩被女兒的笑聲給吸引了進來。

  「媽咪,爹地他親得我好癢喔。」

  她走近床邊,將小女孩在床上安頓好。「時間很晚嘍,小怡該睡覺了。」

  「媽咪陪我睡。」挪了挪小身子,空出空間來。

  黎恩躺在女兒身旁,手輕拍著她胸口。

  「爹地,你要念故事給小怡聽。」

  古卓也拿起一旁的故事書,開始念著:「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善良的小女孩……」床上的小女孩跟大女孩聽著他低沉富磁性的嗓音,眼皮愈來愈重,終於不敵睡神的呼喚,沉沉而安穩的睡去。

  他俯身親了親她們的額頭。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什麼?看了眼躺在床上,頭靠著頭沉睡的大小女孩,他笑了,滿足而幸福的笑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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