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雨下得很大。出門時還是一根根的雨絲，現在已經變成了雨幕，大得連想完全睜開眼睛都很費勁。
小珍甩了甩傘上的雨水，抹了下額角的汗珠，拎著裝著六個盒飯的大塑料袋開始往樓上爬。一樓、二樓、三樓、四樓、五樓、六樓、七樓、八樓、九樓。心中默數著樓層，每到一個樓層，她就會歇息幾秒，然後接著往上爬。下雨，停電，禍不單行。她吭哧吭哧地大口喘著氣，樣子很醜。周圍沒人，這種天，本來就不是做生意的天。她放心地張口喘著，醜就醜，人可不能一口氣上不來被憋死。
進了九樓的萬方電腦公司。她熟絡地將塑料袋放到門邊的一張舊辦公桌上，朝屋內輕聲吆喝了一聲：“盒飯來了。”
“喲，來了。肚子正餓著呢。”出來的是一個幹癟瘦小的年輕男子，接過小珍手上的單子，啪啪啪地一連蓋了6個戳，辦公室的其他人也開始圍過來取盒飯。這家公司是小珍打工的盒飯店的固定買主，就象職工食堂的餐券般，一個戳代表一個盒飯，月底統一結帳。男子抬頭看了眼小珍濕漉漉的頭發和褲腿，睜著浮腫的眼睛，象沒睡醒似地問：“外面在下雨呀？”小珍哎地應了一聲，見怪不怪，這座大樓裏的人整天與電腦為伍，象縮在殼裏的蟲子般，人也漸漸地虛擬了。現實世界的風花雪月，電閃雷鳴反倒很少驚動他們。
小心翼翼地收好蓋了戳的單子，小珍拿起空塑料袋轉身離開。“喂，怎麼少了雙筷子？”身後一個怒氣沖沖的聲音傳來。小珍慌忙轉過身去，細數了一下眾人手上的筷子，只有五雙。不相信地又看了一眼，真的只有五雙。她的臉一下煞白，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囁嚅著：“我再去取一雙來，對不起，真對不起。”那後來的人鼻子哼了一聲，拿起旁邊瘦子手裏的那雙筷子啪地折成兩截，取了半截，忿忿地說道：“算了，今天就將就下算了。”說完，對小珍翻了個白眼，轉身走開了。小珍只顧確認筷子，還沒來得及看清這人的眉眼，只看到一個遠去的高挺背影。
“可惜，真可惜。”小珍心裏哀歎，也不知是哀歎少帶了筷子，還是沒有看清男子的臉，背影倒是挺好看的，下樓時，她還在想。
第二天送盒飯時，她認真地數了遍筷子，沒有錯。邁著輕快的步子，出了店門。盒飯店離要去的萬方電腦公司很近，拐個彎就到了。
今天不用爬樓，坐電梯一下就到了。最先出來領盒飯的是一個高個的年輕男子。小珍覺得就是昨天掰斷筷子的那個人，目光不經意地就在他臉上多停留了片刻。遲疑的目光讓他有些詫異。“阿文等會來蓋戳。”他有瞅了眼小珍，拋下一句話，就走開了。
長得是不錯，可是也用不著這麼惜字如金吧。小珍心裏嘀咕著，卻沒有想到人家的反應其實很正常，只因為自己多了份心思，因為有了淡淡的期待，也就有了種淡淡的失落。
小珍的長相是那種丟在人堆裏不會讓人多看一眼的女孩。她到現在打工的這家盒飯店面試的時候，同一天來的還有一個和她差不多年齡的漂亮女孩。盒飯店只有一個錄用名額，小珍也沒有想到會給了自己。回去，和同寢室的同學一說，大家很不以為然地說：“這還不簡單，你長得很安全，外出送盒飯也不用擔心別人對你動手動腳了。”換了別人，可能聽著覺得刻薄，要生氣了，可小珍覺得很有道理。
整個寢室就她沒有男朋友了，她的確夠‘安全’了。沒有男友的好處就是可以有很多自由的時間支配，她想到這點，就覺得自己得到了補償。
小珍就讀的大學是一個不好不壞的大學。雖然屬於211工程，但在全國的知名度並不太高。她是一個孤兒，母親在她三歲時就死於癌症，父親也在五年前的一場工傷事故中撒手人寰。伯父家收留了她，但是伯母不是一個和善的人，看她腦子笨笨的，性格又不太活躍，臉蛋也不出眾，對她總有些愛理不理的。
她從懂事起，就幫著做家務。自己沒了家，就幫伯父一家做家務。小點時，就會上街打醬油，提開水，大點了，放學後，就包了洗衣，做飯，清掃房間的任務。
因為考進了這所離伯父家較遠的大學，伯母當初還頗有微詞，覺得她是在逃避勞動。在伯父的一番勸慰下，這才沒有撕破臉皮，當著她，罵出聲來。可是小珍也知道伯母心裏的那點想法。她這一走，家裏的家務就都得由伯母承擔了。人們常說過慣了輕松日子，再要過忙碌的日子是很難適應的。她感到抱歉，但也沒有辦法。課總得按時上，書總得照樣讀。自從上了大學後，伯父也不太理睬她了，可能是覺得她已經有能力自己養活自己了吧。這不，小珍一暑假就在離學校七、八站路遠的這家盒飯店打工，籌措著開學的學費。周一、三、五晚上還接了校內一家打字社的活幹，她覺得這幾天許是太累，有些頭重腳輕的。
從盒飯店收工，路過一家書店。她猶豫了片刻，覺得還是進去看看，輕松一下。可是進了書店，腳就象受了牽引般，下意識地往擺放著英語四級沖刺一類書籍的書架前湊。看得上了心，幹脆蹲下看個痛快。也不知看了多久，瞥見窗外天色漸暗，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拿起書，也忘了放下，稀裏糊塗地就往門口走。
“喂，你這書是要結帳的吧。”店員好意地提醒了一句。很及時，否則門口的檢測門就會毫不客氣地卟卟作響了。
“哦。”小珍突然想起自己還拿著書。退回去吧，好象根本沒有打算要買，想夾帶出去似的。可是如果掏錢買的話，心裏實在很舍不得。
遲疑間，身邊忽然疾步走過來一個高個男子，從她手中接過書。
“是你。”小珍看清是白天那家電腦公司的高個男子，臉上有些辣辣的感覺。看見他審視地望著自己，第一個反應就是要撇清自己，不要讓他誤會自己是小偷。她有些結結巴巴地解釋道：“看久了書，……有些腦子發暈了，就……”
他瞥了眼價格，掏出一張五十元鈔票連書往收款臺上一放，淡淡地語氣說道：“結帳吧。”
店員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眼前俊朗卻有些表情冷漠的男子，將鈔票過了一下驗鈔機，這才將書的條紋碼掃描了一下，在收款機上啪啪地打了幾下，拿出一張電腦小票，和書一起交給男子。
“給你，我先走了。”也不等她解釋，男子將書往她手上一放，塑料門簾一挑，顧自走了出去。
小珍傻眼地望著，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有說聲謝謝。追出去一看，只看見一個遠去的背影。
這是小珍和柯俊明第一次正面的接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