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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島行德】428被封鎖的澀穀(全書完)

【北島行德】428被封鎖的澀穀(全書完)

  428被封鎖的澀穀
輕之國度自錄組錄入
原著:北島行德
1000 加納慎也/遠藤亞智
1100 小玉/禦法川實/遠藤亞智/加納慎也/劇團·迷天使/大澤賢治
1200 小玉/禦法川實/大澤賢治/劇團·迷天使/加納慎也/遠藤亞智
1000 加納慎也
  還差兩分鐘嗎……
  仿佛為了提醒自己似的,他在腦海中如此沉吟著。也不知道這是第幾次看手錶了,隨著秒針的移動,他的精神也逐漸緊繃起來。
  有沒有出現可疑的人物?四周有沒有奇怪的動靜?
  為了不放過任何細微的變化,加納慎也全神貫注地觀察著當前的狀況,甚至連擠滿了人和車的十字路口那邊的喧囂聲也無法傳人他的耳朵。絕對不允許失敗——因為這個任務關係到人的性命。
  先是同時邁出步子,接著又同時停下腳步。
  無論是翹課外出遊玩的女高中生,還是拖著疲憊的身體下班回家的中年上班族,都同樣在等待著交通燈轉綠的瞬間。澀穀車站前十字路口的煩囂景象還是跟平常無異。
  在忠犬像前面,站著一位手提黑色公文箱的小個子女性。目前並沒有任何人向她靠近。路上的所有行人都沒有發現,今天的十字路口正處在一種特殊的狀況之下。在如此擁擠不堪的人潮中,混入了多達五十名的刑警,而且他們的目光都無一例外地集中在忠犬像前的那位女性——大澤瞳的身上。
  在澀穀車站的忠犬像出口處,以靜態保存的方式展示著一節名叫藍青蛙的電車車廂。而加納正是躲在這節車廂的後面觀察著瞳的狀況。正當他集中精神緊盯著秒針移動的時候,一個坐在路上的街頭流浪漢模樣的人就小聲對他嘀咕道:
  喂,你別總是盯著手錶看啊,萬一被犯人察覺到怎麼辦!
  聽了對方的指摘,加納才醒悟過來。他馬上把目光從手錶上移開,並儘量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笹山你不是更奇怪嗎,明明是流浪漢卻跟我說話。
  仿佛要回敬對方似的,加納接著向那個流浪漢抱怨道。
  笹山裕二是澀穀警署刑事課的巡查長,也是比加納年長五歲的前輩。每次前往蹲點現場執行任務,他都會以一副過度精心打扮的喬裝姿態出現。雖然他本人堅決主張這都是為了搜查辦案,但是警署內卻流傳著說不定他是個有喬裝癖的人?這樣的傳聞。
  哎喲,老爺。請您施捨點碎錢吧∼
  突然,笹山開始向加納乞討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忠實於所扮演的角色,他的身上還傳來一股濃烈的體臭味。
  怎麼樣?這樣的話就不奇怪了吧?
  “……笹山前輩,請你認真一點好嗎。
  我可是很認真的啊。像你這樣緊張得渾身僵硬的話,到了關鍵時刻就什麼都幹不好了。要是搞不好犯了什麼低級錯誤的話,到時候不被上頭噴個狗血淋頭才怪哩。
  加納他們作為所轄區域的刑警,被安排在稍微遠離忠犬像的位置上。而駐守在交貨現場周圍嚴陣以待的,則是從本廳特殊犯搜查一系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精英搜查員。加納他們則是負責在犯人萬一逃走的情況下提供增援的後備人馬。
  畢竟我們的職責並不是拘捕和扣押犯人。為了避免犯錯,最好還是稍微放輕鬆點吧。
  正當笹山這麼說著的時候,耳邊傳來了無線聯絡機的聲音。
  “……指定時間已到。各搜查員嚴密警戒四周狀況,注意可疑的人物。
  從耳機中傳來的聲音,發自於擔任本廳管理官的久瀨宏二。直到去年為止他都是澀穀警署的刑事課課長,也就是曾經擔任過加納他們的上司的人物。
  我們並不知道犯人會在什麼時候進行接觸,決不能大意。
  說完,無線通話就被掛斷了。然而,久瀨那低沉而帶磁性的聲音卻仿佛仍在耳邊迴響。
  聽起來還綽有餘力嘛,久瀨先生。
  聽了笹山仿佛開玩笑似的說法,加納不禁面露苦笑。
  雖然已經過了指定時間,但卻沒有出現形跡可疑的人物。加納不由得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在那深藍色的條紋西裝下麵,隱藏著學生時代通過打橄欖球練就的一身強韌肌肉。
  (犯人很可能是團夥作案。)
  (並非職業人身綁架犯的行為。)
  (雖然私怨的可能性不高,但犯人似乎跟受害者家屬見過面。)
  這就是搜查本部根據初步搜查情況作出的判斷。
  根據犯人的動機是為私怨還是為利益的不同,其對應方案也必須作出相應的變化。目前搜查本部已經決定要當場逮捕前來現場的犯罪嫌疑人。因為一旦對方在拿到了綁票贖金的情況下成功逃逸的話,就有可能危及到人質的人身安全。
  可是,完全沒有任何動靜啊……”
  就在笹山暗自嘀咕的那一瞬間——
  來了!來了呀!
  耳邊突然響起一個尖銳刺耳的娘娘腔聲音。
  是個二十來歲的男人,穿著藍色運動服耶!
  久瀨平時雖然是個冷靜而沉默寡言的人,可是一旦進入緊張狀態的話,說話口吻就會突然變成娘娘腔。雖然也有傳聞說他這種說話方式是由於其仕途不順升職過慢所致,但是在聽到久瀨認真起來的聲音後,加納和笹山都立刻繃緊了全身的神經。
  走近過來的是一個打扮相當寒酸的男人,正擺出一副不緊不慢的態度向瞳搭話。
  聽好了哦?各位搜查員。準備拿下犯人喲!
  久瀨目前正置身於稍微遠離十字路口的指揮車輛中。通過觀察攝影小組傳過來的即時映射來下達號令。
  那個男人向瞳說了老半天,接著還想把一張類似傳單的東西塞給她。這與其說是犯人,倒不如說是推銷員更恰當。因為瞳從一開始就對他不理不睬,過了一會兒,那男人就好像放棄了似的離開了她。
  “……為了慎重起見,追蹤小組必須在男人離開澀穀車站後對其進行盤問。
  久瀨原本高漲的情緒也變得很低落。
  加納不禁輕輕吐了一口氣。這樣一來的話,接下來這段時間還是不能放鬆警惕。由於緊張狀態持續過久的關係,腦子裡就像被火燒似的灼熱,要繼續保持冷靜也變得越來越困難了。
  剛才那傢夥,我看純粹是搭訕的吧?笹山以開玩笑似的輕鬆口吻說道。畢竟那位小姐長得很可愛嘛。
  儘管對他那毫無緊張感的發言感到無奈,加納還是重新打量了一下瞳的身姿。的確,她的容貌長得相當端正,而且還散發出一種富有智慧的高貴氣質。
  當然了,還是比不上我家小美啦。
  笹山上個月才剛剛結婚,小美就是他妻子的名字。最近,加納總是半強制性地被迫聽他說這些炫耀自己妻子的話。
  加納,結婚真的很棒哦!我看你也趕快脫離單身貴族吧!
  其實這也不用笹山多說了,如果可以的話,加納當然也很想跟現在交往的女朋友結婚。畢竟他小時候父親就因為事故去世,含辛茹苦獨力撫育自己長大的母親也在五年前因病去世了。這種失去親生父母帶來的寂寞感,使他非常渴望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家庭。但是,目前還存在一些複雜的問題,不能說結婚就馬上結婚。因為每當想起這件事就會覺得心情鬱悶,所以加納平時都儘量不去想結婚的問題。
  算了,你結不結婚就先不說吧……現在已經過了十點啦。
  笹山不經意地環視了一下四周。從遞傳單的男人出現後算起已經過了幾分鐘,瞳的表情也變得越來越難受了。五千張一萬日元的鈔票加起來約有六公斤的重量,而且還要加上公事包的重量。讓這樣一個纖弱的女孩子一直提著的話當然會很難受了。然而,瞳卻堅持著沒有把箱子放到地上——光是從這種態度就能看出,她想救姐姐的心情是何等的急切。
  那孩子還真努力啊。笹山小聲嘀咕道。
  加納輕輕點頭做出回應,腦海中又浮現出跟瞳初次見面時的情景。
  這一起綁架事件,發生在昨天的傍晚七點左右。
  來自警視廳的通信指令,在澀穀警署轄區內發生了疑為綁架的失蹤案件,案發現場為綠山學院大學附近的飯店。受害者為該大學的學生大澤瑪麗亞,十九歲。據說該學生是在飯店附近被一名男子強行推入車內擄走的。在該地附近執勤的各位警員,請你們立即趕往現場。

[ 本帖最後由 gi02 於 2012-8-27 21:2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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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指令後,當時正在神宮前調查盜竊事件的加納和笹山馬上趕到現場。傍晚七點十五分,當他們趕到“LL DINNER!”飯店的時候,就看到本案的報案者大澤瞳正一臉蒼白地呆站在那裡。隨後,轄區內的其他搜查員也紛紛到達了現場,而店鋪及四周的道路就從這一時刻開始被限制通行。
  “可以請你把瑪麗亞小姐被帶走時的情況從頭到尾告訴我們嗎?
  加納儘量以平靜的口吻向瞳問道。
  “我……今天本來是約好跟姐姐一起出席晚會的。”
  瞳的情緒看來還有點動搖,說話聲音也似乎有點沙啞。
  “本來晚會是六點鐘開始的……不過我是七點鐘才來到會場。”
  那是綠山學院大學為了讓本校學生增進與外國留學生之間的交流而舉辦的晚會,被綁架的瑪麗亞當時正獨自出席著晚會。遲了一步來到飯店會場的瞳,正好是透過窗戶目擊了瑪麗亞被推進車內擄走的情景。那是一輛藍色的麵包車,車牌號碼也因為被膠布貼住而無法看到。
  “……為什麼……姐姐會遇到這種事……”
  雖然她拼命堅持著沒有流眼淚,但是身體卻一直不停地顫抖著。
  “有沒有看到犯人的模樣?”
  “那應該是一個中年的男人……可是我沒有看清楚他的相貌。”
  瞳仿佛很不甘心似的咬緊了嘴唇。
  “我看到的只是犯人的背影。”
  這次事件還有男外一名目擊者——名叫理蘭德·帕瑪的外國人,他是就職於綠山學院大學的一名講師。據說還有好幾位講師和教授參加了這次晚會。
  “因為瞳小姐,她發出了驚訝的聲音,所以我就馬上走近窗戶,看到了外面。我想,犯人應該是一個人。”
  據說他來日本的時間還不長,日語也說得不太流利。
  “為什麼你認為犯人是一個人呢?”
  “因為我看到那犯人是先把瑪麗亞小姐推進車的後排座位,然後才轉身坐上駕駛座的……”
  的確,如果是團夥作案的話,就應該由別的人來負責駕駛。這雖然是門外漢的看法,但也是相當合情合理的推測。結果,從這兩人口中打聽到的情報,就只有“作案者可能是一名中年男子的獨行犯”這一點。就在他們繼續進行盤問的時候,加納的手機響了起來。
  “搜查本部已經成立了,你們確認了現場狀況後,就迅速趕回警署吧。”
  那是前輩刑警梶原義男發來的聯絡。從一一〇報警立案到搜查本部的設立所需要的時間基本上為三十分鐘左右,在這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加納和笹山回到警署的時候,本廳的刑警們都已經集中到了大會議室,負責監視受害者家宅情況的對策小組也已經編制完成。
  仿佛看准了搜查本部成立的時機似的,受害者家宅立刻接到了來自犯人的恐嚇電話。當時是晚上八點零五分。
  “四月二十八日,上午十點,澀穀忠犬像前。叫你的二女兒瞳帶五千萬過來。不照辦的話人質就沒命了。”
  接電話的人是瑪麗亞的母親——愛。電話裡是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這也跟目擊情報相一致。但是她卻說那個聲音自己從來沒有聽過。晚上八點三十分,搜查員打扮成快遞公司和搬家公司的職員進入受害者家宅。對策小組做好電話逆向探測的準備,等待著犯人的第二次來電。
  然而,在那之後,犯人就沒有再發來聯絡了。

  約定交錢的時間已經過了二十分鐘,犯人還是沒有發來任何聯絡。
  “是不是被察覺了呢。”加納滿懷不安地沉吟道。
  “別焦急,別焦急。否則就正中犯人的下懷了。”
  笹山以平淡的口吻說道。
  “……為什麼犯人會選擇這樣的地點呢。”
  加納提出了一個極其自然的疑問。從聽到恐嚇電話內容那時開始,他就一直對此感到不解。
  “趁機混在人潮中搶走贖金……就只有這個目的吧?”
  笹山想也沒想就作出了如此直白的回答。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算是新宿或者銀座也可以啊。而且人多這個條件也並不只是對犯人有利吧。”
  能夠混進人潮中的並不僅僅是犯人,搜查小組也可以利用人潮來展開人海戰術。實際上,在以瞳為中心的半徑五十米範圍內,已經配置了大量的刑瞀。要搶走贖金逃之夭夭的話,犯人也必須面臨相當大的風險。
  “總覺得有點不自然啊。只要是有點頭腦的犯人,應該都不會提出在忠犬像前交付贖金這種要求。”
  “我說你啊,也想得太複雜了吧。”
  笹山仿佛有點厭煩似的說道。
  “沒有這回事。”
  加納從口袋裡拿出了記事本——這是他在工作的時候跟員警證一樣隨時貼身攜帶的東西。
  “你又來了啊。”
  儘管笹山露出了無奈的表情,加納還是把記事本打開讓他看。
  “你看,這裡!”

  越是看似沒有意義的東西,就越有它的意義。

  這記事本上記錄的都是澀穀警署副警司建野京三的名言。
  對加納來說,建野可以說是一個目標性的存在。在這次搜查中,他是負責在瞳的身邊擔當護衛——職責就是在贖金交付完畢之後保護瞳的人身安全。當然,瞳並不知道有這樣一個護衛貼身保護自己。因為要是瞳對建野的存在有所意識的話,搜查員的存在就很有可能被犯人察覺。
  “我堅決相信建野先生的話。”
  “當然啦,他的確是個很厲害的刑警沒錯。但是如果老是在意那些看似沒意義的東西的話,不就沒完沒了嘛?”
  笹山露出一副難以接受的表情。不過得不到別人的理解也沒關係了。不光是作為刑警,即使是作為一個人來說,加納也對建野抱有絕對性的信賴。把記事本放回到胸前口袋的那種感覺,就好像靈魂回到了肉體之中一樣。
  加納第一次親眼目睹建野的勇姿,是在三年前發生的金融公司籠城事件之中。
  那是加納還在派出所上班的時期。當時,那個躲進辦公室裡的犯人正四處亂潑汽油準備放火。就在現場所有人都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的時候,建野卻亳不猶豫地走進大樓,結果成功說服並拿住了犯人。那時候建野的行動,直到今天也依然鮮明地烙印在他的腦海中。對一直過著平凡警官生活的加納來說,那實在是一次極其強烈的衝擊。
  “……我啊。偶然也會有這樣的想法啦。”
  笹山忽然自言自語起來。
  “不管建野先生是個多麼厲害的刑警,恐怕外面也不會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吧。”
  “……嗯,的確是這樣。”
  “刑警名字的對外公佈,除了鬧出大醜聞之外就只有殉職的時候了。”
  說完,笹山大大地歎了口氣。
  “……這不是太不公平了嗎?既然有名廚師、名美容師的話,來個名刑警也不過分吧。”
  “笹山先生,你想出名嗎?”聽了他這種荒唐的想法,加納無奈地說道。
  “難道你不想嗎?難道你不希望自己的出色工作能夠得到更多人的讚賞?”
  “我從來都沒想過那種事。”
  加納擦了擦眼睛,同時把視線轉回到瞳的身上。自從搜查本部設立以來,他一直忙於搬運器材、準備搜查車輛、複印資料等等繁雜的瑣事,從昨晚開始就幾乎沒有吃過東西和睡過覺。刑警的工作很枯燥也很辛苦,而且還沒有出名的可能性。笹山發出那種抱怨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通告所有搜查員!!”
  耳機中突然傳出了久瀨的興奮聲音。
  “來了!來了呀!黑色夾克、外國人!三十五歲左右!”
  一個高個子的外國人正從澀穀車站那邊走來。右臉上有一道非常婀顯的大傷疤。雖然跟瞳的目擊證言中提到的中年男性並不一致,但是犯人為了搶奪贖金而雇用外國人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
  “這個……我看是沒錯了吧?”笹山見狀也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時機已到。加納不禁倒吞了一口口水。他輕輕彎下膝蓋,做好了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能立刻作出反應的準備。全身的血液都逐漸集中到大腿的肌肉上。
  果然是犯人!正當他在頭腦中做出這個判斷的時候——
  加納突然遭到了一陣仿佛頭腦被炸裂開來似的強烈衝擊。一時間,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笹山也同樣皺起了臉,發出了輕微的呻吟聲。原因就在於跟本部聯絡用的耳機——不知為什麼.剛才突然以超大音量發出了一個極其刺耳的高頻噪音。受到衝擊的並不僅僅是加納和笹山兩人,在現場蹲點的所有本廳刑警們都同樣捂住了耳朵。
  耳機的故障……不,不對。這一定是綁架犯做的妨礙工作。他們一定是入侵了員警用的無線頻道吧。不管頭有多痛,大家都只能默不作聲地拼命忍耐。因為要是把耳機扔掉的話,就等於是把搜查員的存在告訴犯人了。
  “糟糕了!”笹山大聲叫道。
  趁著搜查員們動搖的時機,傷疤男一下子就把裝錢的公文箱搶了過去。
  “快點追呀!!”
  耳機恢復後馬上傳來了久瀨的聲音。然而,由於三半規管的暫時性受損,沒有人能及時追上逃走的犯人。
  “可惡!!”加納猛地一鼓作氣,仿佛打滾似的跑了出去。
  儘管難以維持身體平衡,但加納還是徑直奔向敵人。行人交通燈信號轉變為紅色,路人們都停住了腳步。雖然所有車子都同時開動,但傷疤男卻毫不猶豫地沖過了馬路。
  “加納,別硬來!!”
  雖然聽到笹山在背後叫喚的聲音,但是加納邁出的腳步卻沒有停下。
  當年在橄欖球部的時候,加納的速度可是快到了被喚作飛毛腿的地步。只要把車看作是大體型前鋒的話就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見加納以迅速的側跳步躲過紛紛急刹的車輛,背對著各種怒駡聲和汽笛聲,逐漸拉近了與傷疤男之間的距離。
  越過斑馬線.從Q-FRONT大樓的旁邊穿了過去。還差一點點就進入能用身體來撞到對方的距離了。加納擺出了前傾的姿勢,把方向對準了傷疤男的腰部。
  可以了!確信了這一點的加納,正準備向前方飛撲過去——
  “等一下呀,加納!現在不要抓住他!”
  耳機中傳來了久瀨的聲音。面對如此莫名其妙的命令,加納幾乎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暫時先放他跑一下!真正的主犯在別處呀!”
  事到如今還說什麼啊?把前往現場的可疑人物拿下。這不是搜查本部定下的方針嗎?
  “追蹤小組繼續跟蹤外國人,鑒識小組請迅速完成照片的匹配!”
  久瀨繼續向各小組下達指示。
  現在可不是做這種事的時侯啊!加納不禁咬盡了牙關。就算說傷疤男只是被雇來的幫手,刑警在蹲點這件事也已經被犯人發覺了。如果不馬上抓住他追問出詳細情報的話,人質的安全就會受到威脅。
  加納回想起記事本中的一句話。

  行動時務必隨時想定最惡劣的狀況。

  久瀨之所以說暫時放犯人跑一下,恐怕是因為他對搜查隊的配置抱有充分的自信吧。然而,犯人畢竟是懂得利用員警的無線頻道找到突破口的強敵,說不定還準備了足以突破搜查網搶得贖金的手段。繼續讓他跑下去的話風險實在太大了。懷著無奈的心情,加納依然緊追著傷疤男不放。
  傷疤男似乎對澀穀的街道路線十分熟悉,就算跑進構造複雜的小胡同也能毫不猶豫地輕鬆穿越。來到大馬路之後,只見他徑直奔上了一座人行天橋。正當加納思考著他到底要逃去哪裡的時候,傷疤男卻突然在人行天橋的中間停下了腳步。加納也因為大吃一驚而停住腳步,兩人就在人行天橋上面對面地站著。
  身高約為一百九十公分,三十多歲的年紀……黑褐色的頭髮,全身清一色的黑色衣著……加納迅速把傷疤男的明顯特徵記進頭腦中,同時思考著對方停下步伐的原因。看來也不像是放棄逃跑的樣子。既然如此,為什麼……
  加納警惕地向前邁出一步,卻看見傷疤男在嘴角露出了奸笑,同時把公文箱高高舉起。
  啊!在加納做出反應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了。傷疤男一下予就把公文箱丟向下面的馬路。加納慌忙向人行天橋的下面一看,只見路上一個騎摩托車的男人正在那裡等著。儘管加納拼命從天橋上飛奔而下,摩托車還是先他一步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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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茫然呆立的加納扔在後頭,摩托車朝著代代木的方向飛馳而去。加納抬頭向人行天橋看去,只見傷疤男也同樣無影無蹤了。
  “贖金被交到了另一名男子的手裡!”
  仿佛怒喝般地對著麥克風作了報告之後,加納就當場癱倒在地了。
  簡直就被犯人們耍得團團轉。要是就這樣被他們逃掉的話,人質的人身安全也會面臨威脅。員警方面也難逃大失態的指責。
  凝視著摩托車消失的方向,加納不禁悔恨得緊緊咬住了牙關。


10:00 遠藤亞智

  從淩亂散落著一件件脫下來的衣服的房間中,傳出了細小的呻吟聲和地板的嘎吱聲。
  “……四十……九。”
  擺出雙腳靠牆倒立的姿勢,遠藤亞智的手臂深深地向下彎曲著。這種運動對肩膀和手臂造成的負擔比普通的俯臥撐還要大得多。上臂的二頭肌隆起得像小山一般,粗大的血管也通過肌膚浮現了出來。以五十下為一套的練習他總是會反復進行三次,但是每次做到最後一下總是很難抬起來。只見他緊咬著牙關,全身上下都開始顫動起來。
  “五……十!”
  好不容易才擠出全身的力氣撐直了手臂,倒立的姿勢卻一下子失去平衡,整個人都倒在了地上。亞智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脫掉了被汗水濕透的T恤。久經鍛煉的上半身沒有任何多餘的脂肪,潛藏在皮膚底下的盡是強韌無比的肌肉。因為身高一米八的關係,看起來似乎有點瘦削,但是他的手腳卻有如鐵棒一樣堅硬。
  亞智解開束著長髮的橡皮筋,換上了剛洗好的乾淨T恤。這是他在舊農店裡偶然發現的好東西,胸前還畫著一個以瓶裝飲料為外形的名叫“ECO吉”的卡通角色。穿上迷彩花紋的休閒褲,披上鮮紅色的羽絨背心,然後一把拉開了窗簾——舒適的陽光馬上透過窗戶灑進了房間。
  隨後,踩著輕鬆的腳步走出房間的亞智,拉開了玄關一旁的抽屜。裡面放著一大疊裝垃圾用的塑膠袋。亞智隨手拿了幾個垃圾袋塞進口袋,然後用色筆給掛在牆邊的日曆添上一個圓圈記號。
  “今天是四月二十八日……嗯。”
  亞智自言自語似的確認了今天的日期。日曆上從一號到二十八號都無一例外地被畫上了圓圈。以俐落的動作穿上運動鞋打開屋門後,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大堆隨便堆疊起來的電器產品。亞智的家裡經營者一家電器店,家裡的玄關是直接跟店子裡面連通的。
  “老爸,我出去囉。”
  亞智向父親大介打了一聲招呼,卻沒聽到回應。看樣子似乎不在店裡,於是亞智又大聲喊了一遍。
  “你沒聽到啊!我要出去啦!”
  “啊啊,你去吧。”
  聲音是從店裡頭的作業室那邊傳來的。
  “你不開店也沒關係嗎?”
  “反正沒客人來啦。”
  聽了老爸的直白回答,亞智不禁面露苦笑,同時也順便戴上了最近新買的帽子。
  遠藤電器店位於澀谷道玄阪一側,是一家從幾十年前經營至今的小店。近年來,由於多家大型的家電量販店紛紛進駐澀穀的關係,這家小店無論是價格還是商品豐富程度都無法與之抗衡。如今只是依靠大介時不時接受電器上門修理的委託賺的錢來勉強維持著經營。
  昏暗的店內擺放著許多佈滿灰塵的商品,乍看上去就像已經倒閉的店子一樣。走出家門時的感覺就好像是在哪個洞窟探險似的。
  亞智小心翼翼地從商品的縫隙間穿過,來到了萬里無雲的藍天之下。
  “好,今天也要努力幹。”
  光是天氣好這一點,就足以令他渾身充滿幹勁。那一張經常被人誤會是混血兒的深邃容貌,馬上變得像盛開的鮮花一樣明媚燦爛。亞智把手裡的垃圾袋展開,那袋子就好像斗笠一樣隨風飄動起來。他一邊仔細地檢查著路面和路旁的灌木叢,一邊慢慢向澀穀車站的方向邁出步子。
  “噢,有了。”
  馬上就撿到了一個被扔在路面上的飲料瓶。
  “真是的……怎麼就不能好好地扔進回收垃圾箱呢!”
  亞智一邊嘀嘀咕咕地說著,一邊把擠扁的飲料瓶放進垃圾袋。從半年前開始,他就開始在澀穀的街上撿垃圾,現在已經練就了能發現常人走路時無法察覺的細小垃圾這種特殊的本領。
  “對不起……我很趕時間……”
  就在剛撿起一個煙頭的時候,傳來了一個很困擾似的女性聲音。
  亞智轉眼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一位看上去很文靜的女性正被一個花花公子般的男人纏著不放。恐怕是哪家夜總會派出的專門到處物色陪酒女的勸誘員吧。對這一帶來說,這也是每天都能見到的日常風景了。像這樣子一邊撿垃圾一邊走路的亞智,也經常會碰到這樣的麻煩事。
  “我說,那位小姐好像感到很困擾啊?”
  亞智在臉上露出親和的笑容,打斷了男人和女性的對話。
  “你要幹什麼啊?快一邊涼快去。”
  “如果是要招人的話,勉強可不好吧。”
  “啊啊?誰要你多管閒事!”
  勸誘員狠狠地嚼著嘴裡的口香糖,同時露出了厭煩的表情。
  “她明明覺得很困擾嘛。別這樣子勉強人家了,你還是去找別的人吧。”
  亞智本來是打算儘量用平和的語氣跟對方講理的,可是那勸誘員就好像瞬間沸騰的燒水瓶似的大罵起來。
  “少給我在這裡囂張!你有種就跟我去個沒人的地方怎麼樣?嗯嗯?”
  勸誘員一邊繃起一張惡臉厲聲大喝,一邊揚起下巴狠狠盯著亞智。那位女性則躲在亞智的背後,正戰戰兢兢地觀望著事態的發展。
  “別那麼生氣嘛。如果你覺得我說話態度不好的話我可以道歉。”
  聽亞智這麼說,那勸誘員就一口吐掉了嘴裡的口香糖,說道:
  “我就是說你這種態度囂張啊!如果要道歉的話就給我下跪吧!下跪!”
  勸誘員變得更不耐煩了。
  可是,亞智的視線卻移向了落在路面上的口香糖。
  “喂,撿起來。”
  他用右手一把抓起勸誘員的胸口,輕輕鬆松地就把他整個人舉了起來。無論對方的手腳如何掙扎,亞智的手臂也依然紋絲不動。
  “放我下來!放開我!”勸誘員馬上大喊道。“請你放我下來!求求你!”
  亞智突然把手一放,那勸誘員就馬上狼狽地摔倒在地,仿佛意識到自己遇上了天敵似的耷拉著腦袋。
  “口香糖粘在路上的話,要弄掉可是很費工夫的。你難道就沒想過這一點嗎?”
  聽了這句教導般的訓話,勸誘員馬上抬起頭說道:“你、你,難道是……”
  勸誘員的目光集中到了亞智胸前的卡通圖案上——
  “果、果然。這件T恤是……HECO吉!”同時發出變了調似的尖叫聲。
  “不是HECO,這是ECO吉!”
  亞智指著T恤前面的圖案說著,勸誘員的臉色卻越發變得蒼白了。
  “對不起……我竟然完全沒有發現您就是亞智先生……真的,請您放過我吧。”
  勸誘員迅速把落在地上的口香糖撿起,直接就塞進了自己褲子的口袋裡。亞智這才心滿意足地輕輕點了點頭。那勸誘員就好像尖頭蚱蜢似的連連低頭道歉,接著就像脫兔似的沿著道玄阪落荒而逃了。
  “……那個……謝謝你的幫忙。”
  被勸誘員纏上的那位女性總算露出了安心的表情,向亞智道了謝。
  “沒有,我才應該向你道歉呢。”
  “咦?”聽了亞智的話,女性不禁露出驚訝的神色。
  “雖然偶爾也會遇到那樣的人,不過請你不要討厭澀穀哦。”
  亞智輕輕向女性揮了揮手,就繼續沿著道玄阪邁出了步子。

  對亞智來說,澀穀就是自己土生土長的地方。
  從小時候開始,他就親眼目睹並且牢牢記住了這條街道的所有變遷。無論是小巷裡默默經營著的水果店,還是有如秘密匿藏點般存在於建築物縫隙間的小公園,對他來說都像是自家庭園似的瞭若指掌。正因為對這條街道有著如此深厚的感情,他才不忍心看到它被埋沒在無數的垃圾和爭執事伴當中。
  沿著道玄阪走到盡頭,就會來到澀穀的中心地點。車站前的十字路口隨時都擠滿了大量來來往往的行人,而且這種風景絕對不會有哪怕僅僅是一秒鐘的停頓。就好像街道自身也有著生命似的。
  如果用人類的身體來打比方的話,澀穀車站就是心臟。通往文化村大道和中心街的道路則相當於血管,而在路上來往的行人們就像血液一樣了。心臟今天也同樣把大量的血液輸送到街道的每一個角落.而自己一直都是置身于澀穀這個生物的體內——亞智總是有這樣的想法。
  “我想成為這條街道的白血球。”
  在等待十字路口交通燈信號轉綠的期間,亞智在心底裡默默想道。
  “……不,等一下。我想當的應該是紅血球吧?”
  白血球負責攻擊並排除所有入侵體內的異物,紅血球則負責把氧氣輸送到全身各處。亞智想當的明明應該是白血球,可是每次他都會越想越分不清哪個是哪個。每次查書確認的時候他總是下決心要牢牢記住,可是沒過幾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順便一提,亞智當學生時的成績只有體育永遠是5分,至於剩下的科目就全都被l分和2分佔領了。
  “紅血球?還是白血球?不過現在至少能明確一點。那就是‘我是個大笨蛋’。”

  正當亞智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走過十字路口的時候,目光卻忽然被澀穀車站忠犬像前的情景吸引了過去。一個身穿象牙白夏式毛衣的女孩子,正雙手提著一個大公文箱站在那裡。留著一頭中等長度的頭髮,打扮得也不是太引人注目。然而,無論是眼、鼻、口、還是下巴……每一部分都有如精心製作的西洋點心一般精緻細膩,給人一種高貴的感覺。她的這種存在感,就好像在澀谷街道這張塗抹著各種雜亂顏色的畫板上滴落了一滴白色顏料一樣。
  她所等待的對象,應該是她的男朋友吧。可是竟然能跟這麼可愛的女孩子交往,那個男人也實在太令人羡慕了。
  正當他毫無意義地想著這些無聊事的時候,卻發現了一件怪事。那就是她提著的箱子似乎非常沉重。那纖弱的女孩子一直拼命用雙手支撐著箱子,偶爾還辛苦得皺起了眉頭。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準備去約會的模樣。
  亞智不禁越來越對她所等待的人物感到在意了。就在這時候,一個身穿黑色夾克的白人向女孩子走了過去。
  一頭修剪得短短的栗色頭髮,臉頰上留著一片薄薄的鬚根,還有一道仿佛被刀子劃過似的疤痕。雖然乍看上去很難判斷年齡,但看起來也應該有三十歲。傷疤男繼續向女孩子走近,然後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話。
  “……感覺不像是男朋友嘛。”亞智察覺到了某種難以言喻的危險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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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子輕輕點了點頭,就把箱子遞了出來。就在傷疤男一手拿過箱子、突然狂奔起來的瞬間,亞智就被一個身穿西服的男人撞開了。
  “嗚噢?怎麼了?怎麼了?”
  只見那男人徑直朝著傷疤男所在的方向奔去。接著還有好幾個男人分別從車站前廣場的各處奔了出來,也同樣朝著傷疤男的方向追了起來。
  一個人。
  兩個人
  三個人、四個人、五個人……總共幾乎有十幾個人。
  這種事情實在是非同小可。
  是不是在追那個箱子呢?轉眼間,追趕的人們和傷疤男都混入了人群之中。當然,既然有那麼多人去追的話,傷疤男應該很快就會被抓到吧。而那位女孩子則一臉擔心地果站在忠犬像前面,默默地往視著傷疤男消失的方向。
  接著,一個穿著滿是皺痕的西服的中年男子,正饅慢地向女孩子走近。
  他好像有一邊腿走路不便,左手還握著一根拐杖。女孩子似乎一直在關注傷疤男的行蹤,完全沒有發現拐杖男的存在。那支著拐杖的男人就像幽靈一樣向她靠近,然後靜靜地把手探進懷裡。
  “糟糕!”亞智的雙腿反射性地奔了起來。
  拐杖男從懷裡拿出來的,是一柄Colt Detective手槍。
  這是一款以被稱為“獅子鼻”的短型槍身為顯著特徵的舊式手槍。拐杖男慢慢把握著手槍的右手伸向女孩子,槍口筆直地瞄準了她的腦袋。
  “咦?”
  女孩子察覺到拐杖男的存在,表情也在同一瞬間僵住了。
  “嗚噢噢噢噢噢!”
  亞智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跳了起來,朝著拐杖男的肩膀使出一記飛踢。
  遭到這出乎意料的一擊,拐杖男馬上倒在了地上。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這種狀況絕對是非同尋常。拐杖男馬上站起來再次舉起手槍。亞智連忙扯了一下那滿臉蒼白的女孩子的手臂,說道:
  “來!這邊!”
  女孩子似乎還沒有理解眼前的狀況,就像小動物似的不停顫抖著身體。
  “快點!”
  帶上這個女孩子前往車站前的交通崗——只要全力奔跑的話,這點距離應該幾秒鐘就能到達。兩人以最快的速度沖進了交通崗,可是裡面卻竟然空無一人。平時明明隨時都有警官在這裡值班,為什麼偏偏在這種時候卻沒人呢!戰戰兢兢地往後面一看,只見拐杖男正一臉兇神惡煞地緊追而來。
  “嗚,這下子可糟糕了。”
  這樣一來,就只剩下逃跑這條路了。亞智牽起女孩子的手,穿過了JR山手線的防護欄。對方畢竟是拿著拐杖的人,就算帶著女孩子一起逃,亞智也有信心能逃得掉。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亞智向滿臉擔憂的女孩子鼓勵道。
  “不過,在那之前要先處理這袋垃圾。”
  在跑過一家便利店門口的時候,亞智就把垃圾袋扔給了正在門前打掃衛生的店員。
  “抱歉,這袋垃圾我已經分過類了,麻煩你幫我處理一下!”
  扔下礙事的包袱之後,亞智就跑得更快了。女孩子也拼命地在後面跟著跑來。兩人就這樣混入人堆又鑽進了小巷,沿著高樓間的縫隙小道往前跑。不一會兒,一塊警告標示用的膠合板卻擋在了他們面前。
  “……此路不通……”女孩子小聲嘀咕道。
  “我不是說過包在我身上嘛!”亞智露出了無畏的笑容。
  只見他一腳就踢破了那塊警告膠板,打通了穿過樓間縫隙的道路。
  “這一帶對我來說就像自家花園一樣啦。好了,快走吧!”
  儘管亞智這麼說,女孩子的雙腳還是一動不動。
  “怎麼了?快點……”
  “……但是,我……”
  女孩子向亞智投來了訝異的目光。
  仔細一想的話,這也是很正常的事。就算說遭遇了手槍的襲擊,也不可能輕易相信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陌生男子吧。可是,現在可沒有時間讓她猶豫。拐杖男也已經沖進了這條小巷,要是還呆站在這裡的話,絕對會被對方追上。
  “小姐,你聽我說!”
  亞智握住女孩子的雙肩,雙眼筆直地注視著她說道。
  “我叫遠藤亞智,二十二歲。看到女孩子被奇怪的男人追趕的話我都會毫不猶豫地拔刀相助。這沒有什麼道理可言,是本能啊!”
  看到亞智的表情如此認真,女孩子雖然有點膽怯,但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兩人以最快的速度穿過了縫隙小道,為了不讓對方追來,亞智還把旁邊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的大量啤酒箱推倒來塞住來路。
  “抱歉啦,大叔。你先收拾一下這個吧。”

  亞智仿佛在逗弄對方似的揮著手說拜拜。兩人穿過縫隙小道來到了一條昏暗的裡巷,只見那裡並排著好幾間零食店。如果拐杖男沒有放棄追蹤的話,他很有可能會埋伏在通往大路的路口處。與其毫無把握地亂動,倒不如找個地方藏身比較安全。
  “我們先在這裡看看動靜。”
  亞智站在一間古舊破落的零食點前向女孩子招手道。店門並沒有鎖,亞智二話沒說就走進了店內。女孩子也提心吊膽地跟著走了進去。亞智按下了門口附近的開關,頭頂上一盞廉價吊燈就馬上照亮了整個小店。這家小店似乎已經好久沒有開門營業過了,裡面盡是一股灰塵的味道。兩人並肩坐在店內的狹窄櫃檯席上,女孩子則以神妙的目光注視著亞智。感覺到對方可能對自己抱有某種疑慮,亞智慌忙解釋道:
  “不,你可別誤會啊。我不會對你怎麼樣啦。這裡本來是我朋友經營的店子,因為已經倒閉了,我想應該會很安全,所以就……”
  看到他拼命辯解的樣子,女孩子不禁輕聲笑了起來。
  “我知道了。”
  “……你,應該沒有誤會吧?”
  “是的。”
  太好了——亞智這才仿佛放下心頭大石似的拍了拍胸口。
  “那麼,我重新自我介紹。我叫遠藤亞智,你就叫我亞智吧。”
  “我叫大澤瞳,你也叫我瞳就行了……”
  亞智這才發現,每當瞳說一句話,自己的心跳就會加速。她的全身都洋溢著智慧和高貴的氣質。至今為止,自己都從來沒遇到過這種類型的女孩子。
  “那個……亞智先生?”
  “咦?”亞智不由得發出了怪異的聲音。
  “你好像一直在發呆的樣子……”
  糟糕、糟糕!亞智慌忙左右搖了搖腦袋。現在可不是看著瞳發呆的時候。必須思考一下如何才能保護她不受那拐杖男的傷害。
  “總之你先告訴我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好的……不過。也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
  瞳低頭思考了一下說道。看來這件事似乎相當複雜。
  “……明白了。那麼,我就按順序說出來吧。”
  “啊,等一下。”
  亞智把手掌舉到瞳的面前打斷道。
  “抱歉,請你儘量說得容易明白一點吧。這個,怎麼說呢,因為我腦子不太靈光,要是太複雜的話可能理解不了啊。”
  “是的,我會努力試試看。”
  於是,瞳就挺直腰背說了起來。
  “昨天晚上,我姐姐被某個人綁架了。”
  聽到這出乎意料的發言,亞智頓時吃驚得張大的嘴巴合不攏了。綁架這個字眼對他來說簡直是毫無現實感。沒有理會驚呆了的亞智,瞳繼續說了起來:
  “犯人指定了由我來負責交付贖金。交付的時刻是上午十點,地點就在澀穀的忠犬像前。到了約定的時刻,一個外國男人來我這裡拿走了裝有贖金的箱子。之後,就出現了剛才的拐杖男,還把手槍對著我。”
  “抱歉,先等一下。”
  亞智忍不住打斷了瞳的話。
  “……這樣子,算是容易懂的嗎?”
  “嗯……”
  “太難懂了!!”亞智不禁抱著腦袋大聲喊道。“我說,這該不會是電影裡的情節吧?”
  “不,當然不是……”瞳不禁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也應該不是‘嚇你一跳’節目之類的騙人東西吧?”
  “這都是真的。”
  瞳的口吻顯得非常認真。的確,現在可不是說謊或者開玩笑的時候。而且亞智自己也親眼目擊了忠犬像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瞳所說的話應該都是真的吧。
  “那麼,贖金是多少?”
  “……五千萬日元。”瞳仿佛有點猶豫似的回答道。“而且員警先生還說,現在的謀利性綁架基本都是這個價錢。”
  “五、五千萬日元?這就是標準價錢嗎……果然有錢的人家還是會有這麼多錢啊。”
  才剛說完,亞智就在心裡暗自後悔說錯了話。
  “抱歉……我說話太魯莽了。”
  看到亞智狼狽地搔著腦袋道歉,瞳只是默默地搖了搖頭。
  聽說這是一起綁架事件,亞智也總算能理解事情的經過了。在十字路口追趕傷疤男的那些人,應該都是埋伏在現場的刑警吧。
  “嗯?等一下。綁架犯不是拿著公文箱逃跑了嗎?那麼追趕著兩手空空的你的那個拐杖男到底想幹什麼啊?”
  “……這個,我也不知道。”瞳似乎也對此感到莫名其妙。
  “但是不管怎麼說,畢竟你遭遇的是手槍的襲擊,我看還是儘快尋求警方保護比較好……”
  “這個,是不可以的。”瞳斬釘截鐵地說道。“這件事不能找員警商量。”
  “……為什麼?”
  儘管亞智這麼問,瞳還是沒有回答。凝重的沉默持續了好一會兒,瞳忽然站了起來。
  “那麼,我要走了。謝謝你的幫助。”
  瞳向亞智深深地低頭道謝。
  “不,等一下。你要去哪裡啊?”
  亞智慌忙拉住了正準備走出店子的瞳問道。
  “我不能繼續再給你添麻煩。之後就由我自己來想辦法……”
  就在瞳打開門的瞬間,兩人都同時像凍僵了似的說不出話來——原來拐杖男早就在店子前面等著她了。
  “你、你……怎麼會知道我們在這裡?”
  拐杖男沒有理會動搖不已的亞智,只是緩緩地舉起了手槍。那反射著黑光的冰冷槍口,再次對準了瞳的眉心位置。
  亞智這才第一次看清楚了男人的相貌。在那張血色不佳的淺黑色臉上,完全感覺不出任何表情。只有那雙黑色的眼珠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就好像認定了獵物的鯊魚一樣,看樣子根本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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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0 小玉

  熱。
  好熱。
  不管怎麼說這也太熱了吧。
  就好像在泡桑拿浴一樣。走在澀穀十字路口上的行人們明明都穿著春天的服裝,就只有我一個人正處在不快指數百分之百的盛夏之中。
  呼、呼、哈、呼……
  哈、呼、晗、呼……
  而且視野還這麼狹窄,就連呼吸也困難得不得了。
  好口渴,很想喝點冰涼的茶。繼續這樣下去的話我肯定會犯脫水症暈倒的。
  說真的,我還真是太小看這玩意了。沒想到穿上這件毛布玩具服竟然會變得這麼難受。這根本不是我這種柔弱女子能勝任的工作。就算外表是毛茸茸的可愛白貓,對穿在身上的人來說,這件毛布玩具服也只不過是酷熱苦悶的代名詞而已。
  那些出演特攝英雄節目的演員們實在太偉大了,竟然還能穿著如此沉重悶熱的東西拍動作片。現在的我就連維持著站姿也非常吃力,隨時都有倒下去的危險。
  可是,無論如何我都必須拿到今天這份兼職的兩萬日元薪水。現在可不是說洩氣話的時候,絕對不能在這時侯放棄。
  “這是劃時代的瘦身飲料,‘Burning Hammer’哦∼!”
  我一鼓作氣大聲喊了起來,把試飲品遞向每一位路過的行人。
  “請大家一定要試∼試!!”
  然而行人們都完全無視試飲品的存在,自顧自地走了過去。從我開始站在澀穀車站前廣場時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是這樣。試飲品的數量完全沒有減少過。手上籃子裡裝著的紅色小瓶依然是堆得滿滿的。
  “咦,這是什麼呀?是貓嗎?真可愛!”
  “尾巴就像浣熊一樣呢。”
  就算偶爾有人向我走近,引起他們興趣的也只是我穿的玩偶服而不是試飲品。這樣下去的話,這份兼職的薪水多半是拿不到了。
  “光是喝下去就能減肥!既不需要運動也不需要限制進食哦∼!”
  我懷著豁出去的心情大喊了一下,可是周圍的視線卻馬上變得冷淡起來。或許他們以為我是在推銷什麼來路不明的可疑商品的古怪推銷員吧。的確,如果光是喝下去就能減肥的話人家就不用減得那麼辛苦了,我自己也覺得這種商品不怎麼可信。
  “可以瘦身、可以瘦身哦!我說可以瘦身就是可以瘦身啦∼!”
  即使如此,我還是只有繼續努力幹下去。因為我無論如伺也需要馬上拿到這些錢。我緊緊握住了手中的試飲品,向剛從我眼前走過的上班族推銷了起來:
  “這是瘦身飲料‘Burning Hammer’!請您試試看好嗎?”
  那上班族露出了仿佛打從心底裡覺得厭煩似的表情,故意繞開我越走越遠了。我的幹勁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這時侯,我觀察了一下另一個兼職打工者的情況。
  “謝謝您∼如果可以的話,請您到時也來參加即賣會吧。是下午一點開始在野金大廈舉行的哦!”
  穿著公雞毛布玩偶服的那個人正成功地把試飲品交到了一個個行人的手上。那到底跟我有什麼不同呢?從外表打扮上來說的話,明明是貓這種毛茸茸的感覺更可愛。就算是在宣傳叫賣方面,也明明是我聲音更大啊。我看了看車站前廣場的時鐘,現在已經過了上午十一點。從早上開始向行人派發試飲品的工作也快要結束了,接下來我們還要幫忙準備即賣會的會場移動工作。雖然說能脫掉毛布玩偶服是好事,可是沒有派發出去的試飲品實在太沉重了。而且兼職的薪水說不定也會因此被打折扣,我實在有點擔心。
  “怎麼啦,你。還剩下這麼多呀?”
  那個身穿公雞服的女性向我問道。
  “……是的……根本沒有人肯接我的東西耶。”
  “我說你呀,有沒有先好好看清楚物件?就算你向男人推銷減肥飲料也沒有意義吧。比如說一些三五成群的女孩子,或者是看起來很閑得大嬸之類的,那些才應該是你的目標嘛。”
  聽她這麼說的確也有道理,早知道就應該想清楚商品的對象再推銷。
  “不過,既然已經剩下來的話也沒有辦法啦。現在已經沒時間了,我們趕快回去會場吧。”
  公雞服的女性說完就馬上向著中心街的方向走了起來。
  對啊。公雞說的沒錯。
  剩下來也是沒辦法的事。只要轉換心情在即賣會的時候加油幹就行了。
  這份兼職的薪水本來是每天一萬日元的,但是對方承諾過,只要在下午一點鐘開始的即賣會上銷出一百瓶以上的“BurningHammer”飲料。就能多拿到一萬日元的報酬。也就是說,只要賣出一百瓶就達到目的了。
  野金大廈是一座陳舊的雜居大樓,即賣會是租用了三樓的一個房間來舉行的。裡面已經擺好了五十個左右的座位,還設置了一個小型舞臺。到時侯我的職責就是在舞臺上試飲“Burning Hammer”,並且對客人們說明這種飲料的效果。光靠剛才派發的試飲品的話,也不知道能招攬多少人過來這裡。
  “趕快脫掉這個吧。”
  公雞一邊啪嗒啪嗒地拍著翅膀一邊說道。
  “雖然時間有點早,我們還是先吃便當吧。我的肚子都快餓扁了。”
  我也覺得有點餓了。現在離即賣會開始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餓著肚子的兵也打不了勝仗。於是,我和公雞就走進了放有便當的準備室。
  “麻煩你幫幫我。”
  剛在椅子上坐下,公雞就把脊背對著我說道。看來她是摸不到自己背後的拉鍊。
  “好的好的,馬上就來。”
  我剛想把公雞背後的拉鍊拉下來,但是由於手還套著毛布服的粗手指,實在很不靈活。
  “請你再等一會兒。”
  我好不容易才抓住了拉鍊,一下子就把它拉到了最下端。於是,從公雞服裡面走出來一個像雞蛋一樣圓乎乎的女人。
  “呼∼……總算活過來啦。”
  那件紅色的運動襯衣似乎早就被汗水濕透了。她一邊啪嗒啪嗒地扇著扇子,一邊舉起那瓶2升裝的可樂大口大口地往嘴裡灌。
  “抱歉,可以請你也幫幫我嗎。”我也把脊背轉向她說道。
  “啊,沒問題。”
  只聽見背後傳來嘶啦嘶啦的聲音。我總算能從這件又沉重又悶熱的毛布服裡面解放出來了。
  “……咦?怎麼?”
  那女人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怎麼了嗎?”我突然感到有點不安。
  “……不行啊,這拉鍊已經壞掉了。脫不下來呢,這東西。”
  “啊——?”
  我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我拼命拉扯著毛布服的手,又拉扯了一下毛布服的腳,甚至還拉扯了一下尾巴。可是不管我怎麼拼命想要脫下來,結果還是沒有成功。
  “這是怎麼回事啊!”
  我使勁用帶肉球的貓手拍著桌子說道。
  “算啦算啦,待會兒再找社長商量一下吧。畢竟也不能擅自用剪刀把它剪開嘛。”
  那女人悠哉遊哉地這麼說完,又大口大口地喝起可樂來了。毛布服脫不掉,那就意味著什麼東西都不能喝。我頓時感覺自己就像在沙漠裡遇難了一樣。
  “對了,今天請你多多關照啦。我叫大杉知裡子。你叫我知裡就行了。人家都說灰塵堆積起來砍比大山呢。”(注:在日語中,知裡的讀音正好跟灰塵的讀音相同。)
  知裡一邊說一邊大聲笑了起來。的確,她的體格就像一座大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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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在今天早上才遇到“那個”的。
  今天,我在一家偶然路過的雜貨店裡,發現店面正擺著一條鑲嵌著青黃玉的吊墜。那是一種很不可思議的感覺。或者應該說是某種“既視感”才對?仿佛被靈魂附體似的,我不由自主地拿起了那條項鍊。
  (這個……是我的東西……)
  頭腦裡響起了一個聲音。
  無論如何也想得到它。不,絕對要把它變成自己的東西。而且還要儘快。這樣的欲望接二連三的湧上心頭,已經強烈到了無法抑制的地步。
  項鍊的價格是四萬日元。我馬上確認了一下錢包,可是不管數多少次,裡面也只有兩萬日元而已。無論如何也要得到……但是,該怎麼辦呢……
  跟柳下的邂逅就是在這之後發生的事。當我一邊思考著掙錢的方法一邊在公園裡踱步的時候,一個衣著寒酸的中年男人突然向我遞出了名片。
  那名片上就印著“大日本健康會社 社長 柳下純一”幾個字。在柳下的腳邊,還堆放著兩套毛布玩偶服。
  “那個,如果可以的話,我有一份日薪一萬日元的兼職工作想請你做。”
  光是那頭蓬鬆的爆炸頭髮型,就給人一種不可信的感覺。就算再怎麼需要錢,我也不能跟這種怪人走。所以我就乾脆無視他的存在,直接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等等!等一下!我真的有很大的困難,拜託你了,可以跟我一起去嗎?拜託了,光是今天一天就夠了!”
  柳下拉著我的手說道。
  “喂喂!你再這樣我就要大聲喊人了耶。”
  “請你別這麼說.總之先聽我解釋一下內容好嗎!”
  “你別太過分了!”
  我猛地甩了一下被他拉住的那只手。僅僅是這樣,柳下的身體就立即在空中打了個轉,最後掉落在一旁的灌木叢裡。目睹了如此華麗的絕技,在公園裡散步的人們都紛紛向我鼓起掌來。
  “不,沒有啦。謝謝,謝謝。”
  我輕輕舉起手回應了眾人的鼓掌。
  “……怎麼,你是格鬥家嗎?”
  就像被踩扁的青蛙似的,柳下瞪大眼睛問道。
  “沒有啦,我想只不過是碰巧而已。”
  “啊,是嗎。那麼。可以扶我一下嗎?”
  “我才不幹。”我乾脆俐落地回答道。
  “就算你說不想幹,我現在也因為弄傷了腰骨……一個人實在是沒法走路了啊。”
  沒辦法,我只好把柳下扶了起來。
  “真是的,為什麼我要做這種事……”
  “你也別那麼生氣啦。在看到你的那一瞬間,我就有這樣的直覺。這份兼職就只有你才能勝任!”
  “……到底是什麼兼職嘛。”我沒好氣地問道。
  “是減肥食品的推銷員。我希望你作為減肥成功的榜樣,替我的商品做一下宣傳。憑你這樣優秀的體格,還有充滿藝術美感的勻稱身材,絕對能大幅度提高我商品的銷售效應!”
  被人這樣稱讚的話我當然也很高興。而且工作內容也似乎不是想像中的那麼奇怪。
  “但是,我……”
  “怎麼了?有什麼要求你就儘管說吧。”
  “現在我正急切需要兩萬日元,如果只是日薪一萬的話……”
  “好,我明白了。如果你能賣出一百瓶的話,我就多付你一萬日元的獎金!這樣你覺得如何?”
  反正現在我也想不到其他可以在一天之內賺到兩萬日元的方法,雖說還是有點不安,我還是決定到柳下那裡做兼職試試看。
  “明白了,那麼今天一天就請你多多關照了。”
  “太好啦∼!”一看到我點頭同意,柳下高興得馬上整個人蹦了起來。
  “咦,你的腰……?”
  我馬上以疑惑的眼神盯著柳下,他立刻低下頭道歉道:
  “不,很抱歉。我其實不是故意騙你的!只是我無論如何也希望能請你來幫忙……畢竟我已經把自己的一切都賭在這場即賣會上了。對,這是關係到我一生一世的大決戰!”
  “一生一世?”
  “嗯,反正也沒必要隱瞞你,我就跟你直說吧。其實我現在還欠別人兩百萬日元的借債,如果不在今天之內消掉健康食品的庫存拿到現金的話,我就不得不參加那長達八十天的環繞世界一周的重體力勞動之旅了啊。”
  雖然對他說的話沒什麼興趣,但我還是順便追問了一下:“……為什麼要做那種事?”
  於是,柳下就抬頭仰望著天空,露出了很感慨似的眼神。
  “對男人來說,即使明知道那是必敗無疑的戰鬥,有的時候還是不得不奔赴戰場……像你這樣的女孩子,大概是不明白的吧。”
  跟知裡說的正氣凜然的話語相反,柳下的嘴角露出了猥瑣的笑意。光看這副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是在想什麼不正經的事。
  “那麼,就先不說那麼多了……請你穿上這個吧。”
  柳下邊說邊把貓的毛布玩偶服遞了出來。
  “啊?在這裡?”
  “沒錯,首先必須先派發試飲品!!現在已經是工作時間了哦!!”
  說完,柳下就不由分說地給我穿上了那件毛布服。

  ……現在回想起來,那還真是荒唐的經歷。不過為了得到那條項鍊,我也只能把賭注押在這份兼職上了。
  “說不定連一瓶也賣不出呢,這東西。”
  為了不讓柳下聽到。知裡在我耳邊悄悄說道。
  “……不管怎樣。我會努力試試看的。”
  仿佛說給自已聽似的,我作出了這樣的回答。
  不過,為什麼我的心情會那麼急切?雖然那的確是一條很漂亮的項鍊,但我還是搞不明白究竟是什麼原因促使自己對它產生如此強烈的渴望。
  實在很不可思議。到底是為什麼呢?正當我準備深入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後腦勺又突然傳來一陣鈍痛。
  就是那個不知什麼時候撞到的傷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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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0 禦法川實

  在通往涉谷的國道二四六號線上,一輛本田SuperCub摩托車正在全速行駛中。
  速度計的指標一直指著六十公里的刻度。無論怎麼拼命狠踩油門加速,這都是最極限的速度了。
  “可惡!千萬別死掉啊!!”
  禦法川實一邊大叫一邊扭轉車頭。軍大衣的衣擺在強風中劇烈舞動。正當他這樣子強行從大卡車旁邊穿過的時候,對方那面相兇惡的司機馬上大罵道:
  “混蛋!你想找死嗎!”
  “不是!我是不想讓他死啊!”
  禦法川馬上以怒喝聲反駁道。這時候,前面十字路口的交通燈仿佛要攔住他去路似的轉成了紅燈。
  “可惡!”
  雖然他無可奈何地刹住了摩托車,但即使在等待交通燈變綠的短暫時間裡,他也不願意老實呆著不動。只見他把摩托車移動到停止線的最前端,使勁地讓引擎加速運轉起來。就好像摩托車賽車選手準備起跑似的,打算在信號燈剛轉綠的瞬間一口氣狂奔出去。
  “在我的字典裡,不存在‘趕不上’這個詞!”
  看到十字路口另一邊的車道信號燈轉為紅色後,他那細長的眼眸就變得更為鋒銳了。在眼前信號燈轉綠的同時,禦法川馬上把油門踩到了極限。然而,車子的引擎就好像在發出歎息似的停止了運轉。
  “噢?怎、怎麼了,怎麼回事?”
  背後不斷傳來憤怒的汽車鳴笛聲。沒辦法,禦法川只有先把摩托車拖到路旁。無論他怎麼用力狠踢,引擎還是轉不起來。也不知道是點火頭還是電池的問題。但是不管怎樣,現在也沒有時間慢慢找出故障原因來修理它。雖然這輛摩托車是自己十年來的好搭檔,但這時候也只有忍痛先把它丟在路上了。
  就在他重新把肩包背好的時候,眼前的計程車正好有乘客下車了。天助我也!禦法川一邊這麼想一邊沖進了計程車。
  “總之先到澀穀車站!詳細地點我之後會給你指示!”
  “好的,明白。”
  戴著墨鏡的計程車司機悠哉悠哉地回答道。
  “十分鐘!”
  禦法川用食指指著駕駛席說道。
  “請你在十分鐘內趕到那裡!”
  “不,從這裡去的話十分鐘是在有點……”
  司機一邊發出困惑的聲音,一邊搔了搔頭發稀疏的腦袋。
  “那麼就十五分吧!”
  “不,那個……”
  “我可不能再讓步了啊!”
  “這個畢竟還要看路面情況啊……很難做保證……”
  禦法川看了看儀錶板上的司機證得照片——那是一個容貌粗獷的中年男性,名字叫做君塚八郎。
  “君塚先生,你是被我選中的男人。一定能行的。”
  “你說你選中……只不過是偶然路過而已吧。”
  “也可以那麼說。”禦法川又再次毫無意義地豎起了食指。
  “明白了,我會試試看的。”
  君塚輕聲歎了一口氣,以最快的速度開動了計程車。

  事情的開端,要追溯到二十分鐘前。
  當時,禦法川正在自己的公寓裡,整理著即將刊載於某大型出版社的週刊雜誌上的採訪稿。
  就在他剛進入寫稿狀態的時候,耳邊卻想起了刺耳的電話鈴聲。坐在電腦前的禦法川不禁咂了一下舌。
  “吵死了!”禦法川指著電話罵道。“我現在正忙著寫稿啊!”
  就算他再怎麼罵,電話鈴聲也不會停下來。沒辦法,禦法川只有停下了正在敲鍵盤的手。
  “我是禦法川。”
  聽筒中沒有傳出任何聲音。
  “喂喂?”
  正當他以為是惡作劇電話準備掛掉的時候——
  “……是我,頭山。”
  來電者原來是天堂出版社的社長頭山照雄。
  “什麼啊。工作的話我現在已經有了。”
  老實說,天堂出版社的工作實在沒什麼油水可撈。因此禦法川最近總是拒絕他們的委託,也已經好久沒跟頭山聯絡了。
  “……不,不是工作的事……”
  “那到底是什麼事?現在我正忙著寫稿件啊。”
  禦法川沒好氣地說道。每次跟頭山對話總是這樣。
  “是嗎,你很忙嗎。不錯嘛,自由撰稿人越忙就代表越受歡迎呢。”
  頭山的聲音聽起來比什麼時候都要親切。實在是有點不適應。
  “我聽說你那邊也賣得不錯嘛,就是這個月的《傳說中的大將》。”
  月刊雜誌《傳說中的大將》是天堂出版社的招牌雜誌。話雖如此,外界卻只是把它認識為低俗級別的八卦雜誌,儘管有時候會因為獨家爆料報導而大賣,但基本上都保持著較低的發行數,一直沒什麼起色。不過,這一期月刊由於附贈的刮刮卡博得廣泛好評,據說出貨的十萬冊都全部銷售一空。
  “湊齊五個中獎標誌就能拿到十萬日元對吧?”
  “……嗚嗚……”
  電話的那邊傳來了奇怪的聲音。聽起來就好像是嗚咽的聲似的。
  “……頭山先生,你在哭嗎?”
  “嗚嗚……嗚嗚……”
  “現在,你在哪裡啊?”
  “……在公司……嗚嗚……”
  “到底怎麼了?”
  “……沒事。”
  “怎麼可能沒事。喂,到底怎麼了?”
  禦法川緊咬不放地繼續追問,頭山卻變得一言不發了。
  “喂喂?頭山先生?”
  “……嗚嗚……”
  “你光是‘嗚嗚嗚’的有什麼用!啊啊,算了!”
  剛打算掛掉電話的瞬間,從聽筒中傳來了小小的嘀咕聲。
  “……我已經……只有死路一條了……”

  計程車的後輪在地面上猛烈滑行,迅速轉過了急彎。在慣性的作用下,禦法川整個人都躺倒在車的後座上。
  “好勒,正好十分鐘。”
  坐起身子向外一看,原來已經來到澀穀車站附近了。
  “厲害啊,君塚先生。”
  接著,禦法川就把天堂出版社的地點告訴了司機。從這裡去的話,應該不會超過五分鐘。
  “可是客人,你到底為什麼那麼焦急呢?”
  “……開什麼玩笑……”
  “咦?”君塚不禁大吃一驚。
  “因為有個傢伙,我一定要對他大罵一句‘開什麼玩笑’啊。”
  天堂出版社所在的雜居大樓已經近在眼前了。禦法川剛打算掏出錢包,但隨即又改變主意了。如果遇到了最惡劣的狀況,說不定還要把頭山送去醫院。
  “君塚先生,我會馬上回來的,請你稍微等我一下。”
  禦法川說完就走下了計程車。走進雜居大樓後,他並沒有乘電梯,而是直接從樓梯跑了上去。天堂出版社租的是這棟大樓的三樓和四樓,而頭山一定就在《傳說中的大獎》編輯部所在的四樓。剛想打開編輯部的大門,卻發現門被鎖住了。
  “頭山先生!喂喂,頭山先生!”
  不管怎麼叫也還是沒人回應。禦法川有了不詳的預感,連忙用力踹破了大門。
  “嗚哇!”
  才剛走進編輯部,就目睹了驚心動魄的一幕。站在椅子上的頭上正準備把自己的脖子套進從天花板上懸垂下來的繩圈裡。
  “你、你在幹什麼啊!”
  禦法川馬上向頭山撲了過去,兩人的身體馬上纏在一起滾落在地。堆在周圍的貨物也由於震動落到了兩人的頭上。
  “禦、禦法川,你要幹什麼!”頭山一邊擦著光禿禿的頭頂一邊怒駡道。
  “這句話應該由我來說!”禦法川也發火了。“你這樣子到底想幹什麼!你說!”
  禦法川邊說邊指著掛在天花板上的繩子說道。
  “……啊,那是因為螢光燈燒掉了,我剛打算換一根……”
  “開什麼玩笑!”
  聽了這種差勁的藉口,禦法川更難以壓制內心的怒火。
  “剛才的電話是怎麼回事?你說只有死路一條,是什麼意思!”
  “哈哈,你呀,那是開玩笑的。”
  頭山撥弄著他那毛刷般的鬍子說道。
  “爸爸,我買回來了。”忽然間,編輯部裡傳出了一個小小的聲音。
  一個小女孩正拿著橡膠煤氣管走進房間。那是頭山的女兒,現在正讀小學五年級的小花。只見她正鼓脹著小臉,小手還拿著橡膠管晃來晃去。
  “喂,為什麼你需要橡膠煤氣管?”
  禦法川狠狠地盯著頭山問道。同時,他的腦海裡也浮現出“煤氣自殺”這個詞來。
  “沒有,現在已經快到煤氣暖爐的季節了吧?”
  “……現在可是四月啊。”
  “不過,我這人可是怕冷怕得要死的……”
  即使這樣,他還是拼命找藉口來辯解。禦法川猛地把頭湊近頭山——
  “少廢話,快給我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禦法川以平靜的口吻說完,又以嚴峻的目光瞪著他。頭山似乎終於放棄抵抗似的長歎了一口氣。
  “……這個月的《傳說中的大將》所附贈的刮刮卡,問題就出在那裡啊。”
  “什麼問題?”
  “如果用燈光照射卡片底面的話,文字就會自然透出來了……”
  “你說什麼?透出來的話不就能輕鬆中獎了嗎!”禦法川忍不住驚叫了起來。
  “都是因為我們跟印刷廠的配合有誤造成的……這件事,全都是我的責任……”
  頭山接著又說出了事情的後續發展。
  假設有幾千人來領獎的話,由於獎金是十萬日元,那就意味著會引起好幾億的虧損。而公司員工當然也沒人願意繼續留在背負著如此沉重債務的公司裡。就好像從沉船裡逃生一樣,社員一個接著一個辭職離開了。不知不覺已經快到次月刊的截稿日,可是公司裡卻只剩下頭山一個人。
  “……本來這就是負債累累的公司,要是次月刊不來的話,即使沒有刮刮卡的問題,負債也會自然而然地增加。那樣一來……我就徹底完了……”
  頭山以細如蚊蟲的聲音沉吟道。
  “既然這樣,那就把這次月刊弄出來啊!”
  禦法川邊說邊狠狠地用拳頭捶了一下身旁的紙皮箱。可是,頭山卻無力地搖了搖頭。
  “……這三天裡,我也是日以繼夜地在趕頁數。可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始終是不可能的啊……”
  禦法川不經意地看了看地面,發現許多刮刮卡正散亂地放在地上。大概是從剛才碰倒的紙箱裡掉出來的吧。每張卡片上都印著“獎”的字樣。
  “能不能做到,那就要試試看才知道啊!”
  “絕對是來不及了,因為截稿時間是今天晚上的八點整啊。”
  禦法川大大地吐了一口氣,然後向身邊的小花伸出手來,說道:
  “小花,把那根橡膠煤氣管給我好嗎?”
  小花先是看了頭山一眼,然後就把橡膠管遞給了禦法川。
  “根本不需要這種東西!”
  禦法川狠狠地把橡膠管扔進了垃圾箱,然後用手指著頭山的臉說道:
  “快把次月刊的台割表和企劃書拿來給我!”
  “咦?”頭山一下子愣住了。“你……難道是要……”
  “我是說要幫你的忙!趁我現在還沒改變主意,你最好趕快把台割表和企劃書拿來!”
  面對禦法川的淩厲氣勢,頭上只有乖乖地拿出了一疊資料。
  台割是出版業界的專業術語,台割表指的就是規定雜誌在哪一頁上刊登什麼內容的規劃方案。禦法川迅速流覽了一遍台割表,發現其中有十二頁的內容都是空白一片,根本就沒有動過。想到那些撰稿人竟然丟下自己負責的頁面落荒而逃,禦法川就有一種想狠狠揍他們一頓的衝動。
  “……怎麼樣,根本就無能為力吧?”
  在這種奇怪的場合下,頭上反而似乎有點得意地說道。
  現在時上午十一點二十五分。要從現在開始去採訪在下午八點之前填滿十二個頁面……的確是有點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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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廢話,你以為我是誰啊?”
  “……難道你真的認為能做到?”
  “當然是真的。你也應該知道,我這輩子最討厭的東西就是開無聊的玩笑。另外,第二討厭的就是被稱為老師的那幫傢伙。”
  “……為什麼……你要為了我這種人……”
  頭山的眼睛有點濕潤了。
  “我可不是為了你這樣的廢物才做的,只是覺得小花太可憐而已。”
  “……禦法川……實在抱歉……”
  頭山向禦法川低頭道歉,那腦袋低得幾乎要陷進地板裡了。
  “你該道歉的不是我,是小花吧。”
  “……對不起……對不起啊,小花……”
  接著他又向小花低了好幾次頭。禦法川所認識的頭山,並不是會隨便對任何人低頭道歉的人。看到他在這幾年裡變成這副模樣,心情也不禁有點複雜。
  “哼!現在有我來幫你,你就當坐上了豪華客船,儘管放心好了。”
  禦法川拿起了跟那幾個空白頁面相對應的企劃書。只見封面上大大地寫著“澀穀特報最前線!”幾個粗體字,看來這十二頁是打算安排一篇有關澀穀的特輯報導。
  首先,第一個企劃案是……
  (越喝越苗條!瘦身飲料Buming Hammer!)
  看起來就讓人覺得明顯是吹牛的。越喝越瘦什麼的,該不會是在裡面混入了瀉藥吧?不過話說回來,現在也不是對企劃案挑骨頭的時候。企劃書上寫著“今天下午一點將要舉行即賣會”的字眼。雖然會場的地圖由於印刷不清難以辨別,但地點還是能隱約估計出來。看來就只有前往即賣會取材了。
  接著,他又繼續流覽其他的企劃案……
  (澀穀NOW!街頭採訪,你覺得今天的自己怎麼樣?)
  (澀穀傳說中的自警團·興盛與凋零)
  (澀穀裡的器官買賣市場!?暗中活動的外國人犯罪組織!)
  (監視社會!遍佈澀穀街道的監視攝像頭)
  (失落人生!過去的著名播音員的今天!?)
  (美女雙胞胎!綠學大選美中雙雙獲冠!)
  以上七個企劃案,似乎就是填滿這十二頁的內容了。
  禦法川再次仔細讀了一遍企劃書,發現這只不過是決定了企劃案而已,並不是說馬上就依此著手撰寫文稿。
  “澀穀NOW!”如果是街頭採訪的話,時間上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澀穀傳說中的自警團·興盛與凋零”則沒辦法找到取材的對象。據說在幾年前,這個團體是由一群熱愛澀谷的年輕人結成的自警團,對防止城市犯罪的發生也起到了一定得積極作用。然而,現在據說卻完全墮落成一個流氓的窩點。從正義到邪惡的墮落……雖然的確有希望寫成一篇有趣的報導,但是要找到那個團隊恐怕要花不少時間。
  “澀穀裡的器官買賣市場!?”這個企劃案,對自己個人來說還是有點興趣的。關於有職業人蛇以高價拋售從東南亞那邊走私來的器官這個傳聞,自己也聽說過。嘗試確認其真偽的這個企劃案本身固然很有趣,可是如果說要在今天之內完成取材的話,時間卻不太夠用。
  禦法川流覽著企劃書,最後決定放棄“澀穀裡的器官買賣市場!?”這個企劃案。雖然這是自己最感興趣的題材,但是要耗費大量取材時間的專案就只有放棄了。畢竟這次的目的只是為了讓《傳說中的大將》能繼續出刊而已。
  “監視社會!”“失落人生!”“美女雙胞胎!”這幾個企劃案雖然已經決定了採訪物件,但全都沒有預約。畢竟沒有預約就去採訪的話還是沒什麼把握,所以還是試著用手機依次給每個採訪對象逐個打電話確認。結果,成功聯絡上的就只有“失落人生!”的大洗真之介。據說今天由他主持的劇團“迷天使”在澀穀有一場公演,而且還說如果採訪能在下午兩年半開始的十五分鐘之內完成的話,他很樂意接受。
  至於剩下的幾個採訪物件,看來就只有在無預約的情況下實施採訪了。禦法川充分調動著自己的頭腦,準備確定自己今天的行程時間安排。
  他不停地用鋼筆“嗒嗒嗒”地敲打著桌面。無論怎麼想也還是覺得行不通。不管對狀況做什麼樣的假設,要是這樣反復進行取材和執筆工作的話,絕對是無法趕在下午八點的截稿時間前完成的。最低限度也還是需要另一個撰稿人的幫忙。雖然禦法川已經逐一向自己認識的撰稿人發去聯絡,可是得到的回應不是錄音留言電話就是到外國出差去了,有的是正在住院,甚至有的還在服役中……偏偏今天就是找不到一個可以幫忙的人。
  現在還沒有打電話聯絡過的,就只有新出道的撰稿人磯千晶了。
  千晶明明是撰稿人,卻是個不擅長跟人說話的麻煩女人。先不說像禦法川這樣熟悉的物件,如果是面對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的話,她說話就會變得吞吞吐吐不知所云。因為不善於跟人說話,自然就沒辦法完成取材工作。而正因為無法勝任取材工作,她總是沒什麼撰寫原稿的機會。
  雖說就算把她叫來也大概幫不上什麼忙,不過現在就算自己有三頭六臂也不夠用,當然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於是,禦法川還是決定給她打電話。
  在鈴聲響了幾遍之後,傳來了一個聽起來很困的聲音。
  “……你好……”
  “我是禦法川。千晶,你今天有空沒有?”
  “……咦?咦?”
  突然被問到自己的時間安排,千晶似乎一時慌了手腳。
  “怎麼啦,你現在剛起床嗎?”
  “咦?不,那個……是的,早上好。”
  聲音完全就是沒睡醒的調子。
  “看來你還是沒有接到工作啊。”
  “是的,我現在沒工作沒錢也沒東西吃……所以,現在也在睡覺。因為只要睡著的話,就算肚子餓也能勉強熬過去……”
  看來她真的是什麼都沒吃的樣子,聲音聽起來也是有氣無力的。
  “我給你工作,你馬上過來。”
  “咦!是真的嗎!”
  千晶總算發出了清醒過來的聲音。禦法川打算把“澀穀NOW!”的企劃交給她處理。
  “工作的內容,是在澀穀車站前進行街頭採訪。”
  “街、街頭……”
  千晶突然發出了沒什麼自信的聲音。但是禦法川還是無視她的反應,繼續說道:
  “採訪的主題是‘你覺得今天的自己怎麼樣?’”
  “現在的自己……”
  “最低限度你也要採訪十個人,然後在六點之前寫好原稿交給我。”
  雖然千晶似乎還有點猶豫不決,但禦法川卻不由分說地掛掉了電話。
  “我已經確保了一名撰稿人。頭山先生,問題應該能解決啦。”
  然而,頭山的表情卻還是沒有半點起色。
  “不……其實,還有另一個大問題啊。”
  “什麼啊,還有問題嗎?”禦法川以厭煩的口吻說道。
  “四點鐘金融公司的討債人就會來找我。可是,我現在就連一分錢也拿不出來。”
  “喂喂,那到底要怎麼辦啊?”
  “不過他們說過,如果次月刊能成功發行的話,就可以寬限我還錢的日期。”
  “既然這樣就沒問題了。次月刊肯定是能發行的。”
  “不,對方已經不肯相信我的口頭承諾了。至少如果剩下的十二頁能填滿一半的話,我想應該能解釋得過去……”
  “知道了。總之在四點之前填滿六頁就行了吧?”
  禦法川很不耐煩地說道。反正遲早都要填滿十二個頁面,這個時間正好可以看作是進度完成的中間點。
  “應該沒別的問題了吧?”
  “啊,恩……對不起了,禦法川。”
  頭山又再次向禦法川低頭道歉。看到他這種態度,禦法川總是覺得渾身的不適應。雖然自己跟頭山已經相識多年了,可是他對自己頻頻低頭道歉這種事還是頭一次遇到。
  禦法川振作起精神,把澀穀周邊的地圖攤開在桌面上。現在必須先決定第一個取材地點。禦法川在當前所在地——天堂出版社的位置打了個圓圈,再次確認自己必須前往的地點。
  ·瘦身飲料即賣會(中心街)
  ·監視社會(道玄阪/遠藤電器店)
  ·傳說中的團隊(場所未定)
  ·失落人生(櫻丘町/Theater Ace)
  ·美女雙胞胎(綠山學院大學)
  ·澀穀NOW!(澀穀車站前)
  瘦身飲料即賣會是從下午一點鐘開始,“失落人生!”的大洗真之介的採訪使在下午兩點半,這些時間都是不能改變的。因為現在離兩個採訪還有一點時間,禦法川決定首先到道玄阪的遠藤電器店走一趟。只要先完成“監視社會!”的採訪,剩下的事情就更好安排了。
  在咖啡廳裡寫好“監視社會”的報導,到了一點鐘就前往瘦身飲料的即賣會會場。接下來就是採訪大洗真之介,之後順路前往綠山學院大學。如果順利的話應該在四點左右就能完成八個頁面了。這樣的時間安排還是挺有效率的。
  “那麼我要走了,你可別再想幹什麼蠢事了,知道沒有?”
  禦法川最後又叮囑了頭山一句才離開了編輯部。走出雜居大樓後,就坐上了還在外面等著他的計程車。
  “讓你久等了,君塚先生。麻煩你馬上載我去道玄阪一趟。”
  “……開什麼玩笑……”
  “咦?”禦法川不禁一時愣住了。君塚這才詭異地笑了一笑說道:
  “……那個你想對他大罵一句‘開什麼玩笑’的傢伙……有沒有好好在那兒等著你來?”
  “啊啊,我已經狠狠罵了他一頓了。”
  禦法川邊說邊用食指值了一下雜居大樓那邊。
  “呵呵,那太好了。”
  計程車以迅猛的速度開出,禦法川又重新流覽了一遍“監視社會!”的企劃書。
  澀穀的商店街在城市的各處都設置了監視攝像頭,據說其數量還高達500個之多。浴室街道上完全沒有了死角,犯罪率也因此大幅度降低。而管理這些監視攝像頭的人,就是遠藤電器店的店主,同時也是商店街的會長——遠藤大介。禦法川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前往採訪這個男人。
  禦法川仔細打量著路旁的樣子,遠處已經可以看到有一家古舊的電器店。只見在那塊似乎隨時會掉下來的招牌上,正寫著“遠藤電器店”幾個字。
  “到這裡就行了!”
  讓計程車停下來後,禦法川就從錢包裡掏出了一萬日元。
  “不用找了!”
  “咦?”君塚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不用在意。我的名字是禦法川實,是一個隻承認真貨和真相的撰稿人。你的工作有著貨真價實的價值,這個就當做是謝禮吧。雖然錢不多,還是請你收下。”
  禦法川一下了計程車,就馬上朝著遠藤電器店跑去。
  店內高高堆起的每一件電器產品,看起來都相當古老。比如調諧式的頻道電視機,以及附有五英寸軟碟機的電腦等等。堆起那麼多舊東西到底有什麼用呢?這簡直就是電子產品的垃圾堆。
  “遠藤先生,請問你在家嗎?”
  禦法川大聲叫了起來,可是卻沒有人出來。畢竟店子是開著的,他應該不會不在家才對。
  “喂,遠藤先生!你在家吧?”
  繼續叫了好一會兒,店子裡頭才傳來了回應。
  “……有什麼事嗎……”
  打開門探出頭來的人,是一個看起來有點寒酸的中年男子。兩邊眼袋上都有著淺黑色的熊貓印。
  “你就是遠藤先生?”禦法川用手指著對方確認道。
  “我就是……”
  遠藤露出了警惕的表情。
  “……抱歉,我現在還有很多事情要忙,請你明天再……”
  “請你等一下。我叫禦法川,是一名自由撰稿人。”
  正當他遞出名片準備切入話題的時候,店裡的電話卻響了起來。
  “啊,抱歉了。”遠藤連忙從那堆電子廢物中抽出了電話聽筒。“你好,這裡是遠藤電器店。”
  講了一會兒電話,遠藤的眉頭忽然皺了起來。
  “……明白了,我會跟客人取得聯絡的。”
  遠藤露出一副似乎有點困惑似的表情放下了電話。
  “怎麼了嗎?”
  “沒有,廠家跟我說昨天賣掉的乾冰製造機是有缺陷的商品。聽說一旦開始製造乾冰就會沒法停下來。我要立刻通知客人我們會先退回訂金,然後再回收商品。請你等我一下。”
  遠藤嘩啦嘩啦地翻著銷售帳簿,找到其中一張物件客戶的資料後,就馬上撥起了電話。可是,對方那邊卻似乎沒有人接。
  “對了……那個人,好像說過今天要公演啊……”
  遠藤自言自語似的嘀咕道。
  “公演?”
  “買機器的人是經營劇團的……好像說是叫迷天使什麼的。”
  說起迷天使,那就是下午兩點半將要採訪的大洗真之介的劇團了。
  “那麼,你有什麼事?”
  禦法川說明了自己的採訪目的後,遠藤就露出了明顯的厭惡表情。
  “……剛才我已經說過了,我現在有點忙不過來啊。”
  “就憑店子的這種狀態?完全沒有說服力嘛。”
  禦法川環視著店內冷笑道。
  “真、真是沒禮貌的傢伙!”
  “五分鐘!”禦法川豎起了食指說道。“你就給我五分鐘的時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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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什麼玩笑,你快走吧。”
  說完,遠藤就滿臉怒氣地想要回到屋子裡。
  “噢,那麼我就這樣寫——遠藤電器店是一家出售不良商品的商店。”
  “你、你說什麼啊……我之後一定會好好跟客人聯絡……”
  “公演日一定是忙得不可開交的。我看你今天肯定是沒辦法聯絡上對方。但願不會影響到公演吧。”
  聽了禦法川的話,遠藤不禁咬緊了嘴唇。
  “所以,我向你提出交換條件!”
  “交換條件?”
  “我今天晚些時候將會跟迷天使的人見面。關於乾冰製造機的事,到時候我可以幫你轉達。相對應的,你也必須接受我的採訪。”
  “……你將要跟迷天使的人見面,有什麼證據?”
  遠藤露出了懷疑的眼神。
  “我這個人雖然會利用別人的弱點,但卻是從來不說謊的。”
  遠藤思考了一會兒,才很無奈地說道:
  “……明白了。不過,只是五分鐘而已。”
  就在遠藤很不情願地答應下來的瞬間,禦法川立刻以掏手槍般的動作從懷裡拿出筆記本。
  “聽說現在澀穀的商店街裡被設置了五百個監視攝像頭,有這回事嗎?”
  “沒錯。”遠藤以漠不關心的口吻回答道。
  “為什麼要設置五百個那麼多?”
  “……因為以前,澀穀這邊有很多倍稱為Teamer的不良團夥。”
  遠藤以仿佛嚼碎了無數苦蟲般的表情說道。
  “噢噢,說起來確實是有那麼一幫傢伙呢。”
  “因為那幫傢伙經常在招牌上亂塗亂畫,又搗亂別人家的倉庫,實在是鬧得雞犬不寧。”
  “原來如此。”禦法川一邊說一邊迅速地在筆記本上沙沙地寫著。
  “我家兒子還為了懲治那些Teamer結成了一個類似自警團的組織……”
  嗯?
  自警團?
  “等、等一下——!”
  禦法川在遠藤面前舉起手掌打斷道。
  他兒子竟然是自警團的人,這真是太走運了。說不定還可以順便得到有關“澀穀傳說中的團隊”的情報。
  “抱歉,我先偏離一下主題。你兒子加入的集團是叫什麼名字呢?”
  “好像是叫什麼KOK的吧。以前還自豪地說他們是澀穀第一的團隊……”
  澀穀第一……沒想到一下子就碰個正著。這恐怕只能用“真不愧是我”來形容了。我在路上走就會碰到猛料。這簡直就是天才撰稿人——禦法川。
  “我希望找那KOK來採訪,請你介紹兒子給我認識吧!”
  “那是無所謂……不過我兒子早就離開那個團隊了。”
  聽了遠藤的話,禦法川馬上誇張地長歎了一口氣。
  “那樣可不行啊。”
  “就算你說不行我也沒辦法啊……”遠藤無奈地說道。
  如果已經離隊的話,就算採訪他也沒什麼意義。看來運氣還沒有好到自動送上門來的地步。但不管怎麼說,能得到“KOK”這個線索也算是往前邁了一步。
  “那麼我們轉回原來的話題。因為Teamer太多,你們採取了什麼措施?”
  禦法川再次打開了筆記本。
  “所以我為了自衛,就開發出了小型的Web攝像頭。”
  遠藤做出來的Web攝像頭,是一種主要提供店鋪使用的小規模監視系統。其內置硬碟能夠保存一個星期左右的資料,也不需要進行麻煩的磁帶交換作業。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這種Web攝像頭起作用了。”
  “沒錯。然後商店街的人們就紛紛提出‘也給我們裝上吧’之類的要求。反正Web攝像頭也不過是幾千日元的東西,要裝遍整條商店街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那麼監視攝像頭是由誰來管理的呢?”
  “是由商店街的幹部輪流監管。因為Web攝像頭全部連上了同一個無限局域網,可以在商店街會所看到所有攝像頭的監視狀況。”
  “無限網路的安全保障如何?”由於時間緊迫,禦法川間不容髮地提出了下一個問題。
  “那當然沒有問題。無限網路上傳輸的都是經過加密的映射資料。”
  仿佛覺得理所當然似的,遠藤輕描淡寫地說道。
  “可是,想到自己的舉動會在不知不覺間被監視攝像頭記錄下來,這種感覺還是不太好受啊。”
  禦法川的話鋒直指核心,遠藤的表情也馬上變得陰沉起來。
  “犯罪抑制和保護隱私之間的平衡點,我們還是能夠把握住的。”
  “噢,那麼這個平衡點是由誰來決定的?”
  禦法川仿佛挑撥似的問道。
  “那就是我了。因為監視攝像頭的設置和運營他們都交給我來負責。”
  “那麼運營方面的道德監督又是由誰來負責呢?”繼續以挖苦的語氣追問道。
  “……難道你是想說我會私下濫用這些東西嗎?”
  遠藤露出了明顯的不快表情。
  “我可是為了保護市民的安全才這麼做的。五分鐘已經過了,你趕快走吧。”
  遠藤站起身來就走進了屋內。
  “乾冰製造機的事情我一定會向迷天使那邊的人轉告的。”
  禦法川朝著禁閉的屋門大聲喊著,可是遠藤並沒有任何回應。反正也問道了足夠寫成報導的內容,禦法川決定馬上去找一家咖啡廳寫原稿。無論如何,現在連一分一秒也不能浪費。正當他沿著道玄阪向下跑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來電畫面顯示的是千晶的名字。
  “怎麼了,千晶?”
  “……不行呀,”那是一個快哭出來的聲音。“我實在沒辦法向路上走的行人搭話。”
  “啊?你在說什麼啊!”
  “因為大家都好像很忙似的來去匆匆……要是像他們搭話一定會被罵的……”
  “你如果不試著向他們搭話,怎麼知道會不會被罵!”
  “……話雖是這麼說,但是……”
  禦法川不禁感到頭疼不已。還說什麼但是不但是的既然這是工作,就不允許打退堂鼓。
  “總之你快向他們搭話!以上!”
  以不由分說的口吻說完,禦法川就掛掉了電話。
  “……可惡……又多了一件令人擔心的事……”
  禦法川無奈地搔了搔腦袋,滿懷不安地眺望著澀穀車站的方向。
  下午四點鐘前完成六個頁面的計畫,此刻突然亮起了危險地警告信號燈。


11:00 遠藤亞智

  槍口依然一動不動地對準了瞳。
  周圍籠罩著一片異常凝重的氣氛,儘管能聽見大樓對面傳來的嘈雜聲,亞智卻無法喊人來救命。因為他有預感,只要自己一旦大聲喊人,拐杖男就會馬上扣下扳機。
  “為什麼……為什麼要狙擊我?”
  聽了瞳的提問,拐杖男還是沒有回答。
  “慢著。”
  亞智把身體擋在瞳和槍口的直線中間,同時大大攤開雙臂攔在拐杖男的面前。
  “你到底是想幹什麼啊?”
  不管亞智怎麼問,拐杖男還是什麼都沒有回答。
  “……瞳,這傢伙,你認識嗎?”
  “不……”滿臉蒼白的瞳輕輕搖了搖頭。
  “你的目的是什麼?是錢嗎?那麼你就算追著我們來也沒用啊。”
  拐杖男吐了一口氣,把槍口對準了亞智的額頭。
  “行啊!你有種就向我開槍好了!”
  亞智主動向拐杖男走進了一步。除了這樣的虛張聲勢之外,他實在想不到別的辦法。
  就在這時候,突然響起了一個手機來電的聲音,拐杖男的注意力一時間轉移到了自己懷裡的手機上。明明只不過是個電話。他卻露出了異樣的動搖神色。
  “只有現在了!!”亞智馬上拉起瞳的手,關山了小店的大門。
  以最快的動作鎖上門之後,他就立刻縱身跨過了櫃檯。
  “來!動作要快!!”
  在亞智的催促下,瞳也跟著跨過了櫃檯。
  因為這是朋友經營的店子,他知道裡面還有一道後門。打開後門,兩人迅速逃離了零食店。這時候,後面傳來了激烈的撞門聲。為了儘量遠離那個男人,亞智不顧一切地牽著瞳的手拼命往前跑。
  “瞳,加油!”
  一邊鼓勵她一邊不停往前跑,不知不覺已經逃到了青山附近了。
  “……亞智先生,請等一下。”
  聽到瞳的叫喚聲,亞智這才回過神來。
  “我……必須要到道玄阪去。”
  “為什麼?還是該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好啊。”
  “……在交出公文箱的時候,那個人跟我說過。”
  面對莫名其妙的壓制,瞳說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來到忠犬像前的傷疤男,給瞳做出了兩個指示。
  (如果想我們把平安無事的姐姐還給你,就必須遵照我所說的兩點來行動。第一點,你必須坐上停在道玄阪的藍色麵包車。第二點,在坐上麵包車之前,絕對不能跟員警和家人發生接觸。)
  聽完這番話,亞智不禁發出了沉吟聲。對方的這種要求實在令人難以推測其中的用意。
  “說不定……姐姐可能就坐在那輛藍色麵包車裡面……”
  瞳似乎有點忐忑不安地說道。
  “……是嗎。的確也有那個可能性。既然這樣,就要快點去才行。”
  假設要到道玄阪去的話,問題就在於該如何去才好。如果走一些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路,那麼遇到拐杖男的危險性也會第一點吧。只要繞開從宮益阪通往車站前的主幹路線以及六本木大道,從行人稀少的站南側小巷穿過去的話就應該沒有問題。雖然繞了點遠路,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好,你就跟我來吧。”
  瞳似乎有點猶豫地跟隨在先一步走了起來的亞智身後。
  “……那個……亞智先生。”語氣中似乎充滿了歉意。
  “啊,你沒必要在意啦。反正我的家就在道玄阪那邊。所以嘛,這對我來說只不過是回家罷了。”
  為了不讓瞳為此感到歉疚,亞智儘量用輕鬆地口吻說道。
  “……謝謝你。”
  瞳很有禮貌地向他低頭道謝道。她的舉手投足都顯得非常有修養,想來一定是在教育嚴格的家庭中長大的吧。
  “唉,我只不過是回家罷了,你這樣感謝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看到亞智面露苦笑的樣子,瞳也跟著小聲笑了一笑。
  兩人穿過路人稀少的裡巷,通過稻荷橋橫渡澀穀川。瞳向河水瞥了一眼,只見河底沉澱著許多茶褐色的污垢,實在說不上是一條清澈的河流。
  “澀谷原來還有這樣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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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瞳一邊環視四周一邊說道。古舊住宅和辦公大樓林立的這一帶,對那些只是來澀穀遊玩的人來說的確是一個相當陌生的地方。
  “這附近是我小時候玩耍的地方啦。”
  雖然是不經意說出口的話,但還是勾起了一段傷感的回憶。說起小時候,亞智就會想起母親和妹妹那如太陽般燦爛的笑容。母親經常帶著自己走這條路去買東西,妹妹經常跟自己在裡巷玩捉迷藏。雙方對亞智來說都是極其珍貴的回憶。現在已經無法看到她們充滿活力的身影了。
  “亞智先生一直都住在澀穀嗎?”
  “啊啊,我在澀穀出生,也是在澀穀長大的啊。”
  他一邊說一邊撿起了掉落在路旁的垃圾。
  “可能就因為這樣吧,我一看到這條街被弄髒就會覺得很氣憤……所以,我就連工作也沒做,每天就在這裡撿垃圾。”
  就在他發現並撿起另一團垃圾的時候,從寧靜的大馬路前面傳來了怒駡的聲音。
  “你們這樣也算是KOK嗎!”
  前面的路上,一群形相兇惡的男人似乎正在爭執著什麼。其中一個大發雷霆的男子狠狠地向自動販賣機踢了一腳。而被罵的那幫人似乎很不服氣似的聳了聳肩。
  “……進大哥,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要管理好組織的話,沒有錢也是不行的啊。”
  其中一個男人把臉扭過一邊說道。其他的人看樣子似乎也贊同他的意見。穿著STAJUM外套的那個名叫進的男人立刻豎起了細長的眉毛說道:
  “你說什麼,有種就給我再說一遍!”
  進一下子就抓住了那個膽敢出言反抗的男人胸口,以威壓性的目光狠盯著他。然而對方卻似乎不怎麼害怕。
  “別像亞智那傢伙一樣……當頭兒的要是不懂得變通一下的話……”
  聽到對話中出現了似曾相識的名字,瞳不僅抬頭望向亞智的臉,亞智則一臉複雜地用手摸著鼻尖。
  “少囉嗦!別在我面前提起亞智的名字!”
  進的怒氣就像煮沸的熱水一樣洶湧而出。要是放著不管的話說不定會把那些男人一個個都揍倒在地。亞智覺得還是不能袖手旁觀,於是以輕鬆地語調插嘴道:
  “噢!你說我怎麼樣了?”
  男人們都同時變了臉色,亞智卻毫不介意地繼續說下去:
  “進,你別在路中心這樣大喊大叫的嘛。那些善良的普通市民可是會害怕的。”
  “……亞智先生。”進以銳利的目光盯了過來。“能不能請你別隨便向我搭話?”
  “……也對。我知道了,進。”
  亞智無可奈何地說道。
  “也請你不要用‘進’來稱呼我,你現在已經不是KOK的人了。”
  進以唾棄般的口吻丟出這樣一句話,就冷漠地轉身背對亞智。一邊把他那雙傾斜型肩膀扭得哢哢作響,一邊越走越遠。不管態度變得如何冷漠,他的背影還是跟相識的時候一模一樣。對亞智來說,即使是現在也依然把他當做是自己的小弟。其他的人也跟著進離開後,現場就只剩下亞智和瞳兩人了。
  “是你認識的人嗎?”瞳不經意地問道。
  “……那傢伙叫凱撒進,怎麼說呢……就是過去的老朋友啦。以前我也跟那些人一樣是那個名叫KOK的團隊裡的人……”
  看到亞智似乎有點難以啟齒的樣子,瞳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兩人默默地向著道玄阪走了一會兒,就發現一個身穿黃色連體服的男人正在把路上的垃圾撿到自己的自行車上。
  “我說,你是不是在撿垃圾?”亞智走進穿連體服的男人問道。
  “咦?是、是啊,當然了。”連體服的男人似乎變得有點慌張。“沒有啦,不知怎的,我總覺得這附近好像很亂的樣子。”
  亞智馬上露出感動莫名的表情握住了男人的手。
  “你,叫什麼名字?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我叫安田,最近剛剛在中心街新開了一家雜貨鋪。”
  面對戰戰兢兢地作出回答的安田,亞智緊緊地握住了他的雙肩。
  “果然我跟澀穀的人就是投緣啊!!我也是一看到垃圾散落在地上就受不了!”
  安田苦笑著迎合著他的話題說道:“的確是呢,把還能用的東西丟掉實在是太浪費了啊。”
  “跟你真是太投緣了!”亞智把手裡拿著的垃圾遞了出去“給你吧。”
  “咦?”安田不禁一時愣住。
  “我平時也總是在撿垃圾,不過今天稍微有點正經事要做。所以這些東西都交給你了。”
  “不,這實在有點……”
  安田露出了不太情願的表情,亞智卻連口袋裡的垃圾袋也塞給他說道:
  “用這個裝好,拜託啦。”
  然後,亞智才心滿意足地帶著瞳繼續往前走。

  地勢開始越來越高,看來已經到達坡道了。兩人一路上都慎重地專挑小巷來走,現在終於來到了國道二四六號線的十字路口。這裡就是道玄阪的坡頂。接下來,亞智是打算走下平緩的坡道前往澀穀車站,尋找凡人跟瞳指定必須坐上的那輛藍色麵包車。
  “應該就在這附近才對啊。”亞智環視著四周說道。
  “好像都沒有看到那輛車呢……”
  瞳自言自語般的小聲說道。停在路上的車雖然很多,卻根本看不到那藍色麵包車的蹤影。每向前走一步,瞳的表情就變得越發沮喪。越是靠近澀穀車站,停在路上的車就越少,如果繼續毫無目的四處遊蕩的話,說不定又會碰上那個拐杖男。
  “好,稍微找人問問吧。”
  亞智向瞳叫喚了一聲,然後就走進了路邊的一家蕎麥面店。畢竟時間還沒到中午,在只擺放著四張桌子的狹窄店內看不到一個客人。一看到亞智的身影,櫃檯裡那位胖胖的中年女性就馬上迎了出來。
  “米田大嬸,我有些事想向你打聽一下。”
  “亞智呀,帶著女朋友來還真少見嘛。”
  那個店員——名叫米田的女性一看到瞳就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不是啊,不是女朋友啦。”
  儘管亞智馬上作出了否定,可是米田依然興致勃勃地向瞳走近。
  “哎呀呀,就好像模特兒一樣標緻呢。”米田仿佛在股價似的仔細打量了起來。“就跟大嬸年輕時一模一樣呀。”
  “我說啊,我來事想向你打聽一些事情。”
  仿佛完全無視了亞智的存在似的,米田向瞳說道:
  “哎呀,小姐。亞智這個人呀,雖然嘴巴不會說話人又笨……不過心地還是挺好的哦。”
  “……啊,嗯。”瞳只得勉強笑笑作為回應。
  “鈴音的事你聽說沒有?哎呀,就是他妹妹……”
  看到米田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亞智連忙打斷道:
  “大嬸,我的事你就別說了。對了,前面那條路上有沒有停過一輛藍色的麵包車?”
  從蕎麥面店的窗戶可以清楚地看到道玄阪的狀況,說不定她也會看到那輛藍色的麵包車。
  “啊啊,藍色麵包車的話,不久前就停在我們店子前面呢。”
  一聽到米田這麼說,瞳馬上探出身子問道:
  “那麼現在去了哪裡?”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現在既然沒有停在這裡,那就是到別處去了吧。”
  “關於那輛麵包車啊,你有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
  亞智進一步深入了話題。
  “奇怪的地方?”
  “比如說有沒有女孩子坐在裡面之類的。”
  “坐在裡面的是外國人啊。”米田乾脆地回答道。“因為我正好看到他從駕駛座上走下來的樣子。”
  既然藍色麵包車和外國人這兩個特徵都吻合,那麼那輛車很可能就是犯人指定的車輛。亞智繼續問了一些問題,但還是沒能從米田口中獲得更多的有用情報。結果,亞智和瞳沒能打聽到藍色麵包車的行蹤,就離開了蕎麥面店。
  “總之,我們先在這裡等等看吧。”亞智以鼓勵的口吻向瞳說道。
  “……要等嗎?”瞳以沮喪的聲音回答道。
  “對方說不定也在找你吧。我看,待會兒也許還會再回來的。”
  亞智在店門前的樹叢旁邊坐了下來。
  “……但是,犯人們已經拿到錢了啊?”
  瞳低垂著頭。亞智也理解了她話中的含義。對拿到了贖金的犯人來說,人質只不過是礙事的存在而已。根本沒有必要冒這麼大的風險老實把人放出來。正如瞳所擔心的那樣,目前的狀況非常嚴峻。但是話說回來,就算毫無目的地在澀穀裡瞎轉,也只是徒增疲勞和不安罷了。
  “反正也不知道該去哪裡找,先在這裡等十分鐘看看怎麼樣?”
  瞳露出了猶豫的神色。看起來就好像想馬上跑下道玄阪的樣子。
  “雖然我也明白你的心情。不過人家都說嘛,想快的話,就坐下!”
  聽了亞智的話,瞳忍不住笑了出來。
  “恩?怎麼了啊?”
  “你要說那個的話,應該是‘想快就繞路’呀。”(注:“想快就繞路”是日本的慣用語,含義跟中文的“欲速則不達”一樣。)
  “真的嗎?”
  瞳微笑著點了點頭,在亞智的身旁坐了下來。
  “明白了,就在這裡等十分鐘吧。”
  “嗯,與其到處繞路,還是坐下來等比較輕鬆嘛。”
  眺望著一輛輛駛過道玄阪的車子,瞳小聲說道:
  “……真的很感謝你。”
  “要道謝的話就等找到藍色麵包車再說吧。”
  亞智擺著手回答道。
  “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的話,現在一定急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這個嘛,因為我這個人總是會把事情想得很順利啦。”
  “……亞智先生,你真是個POSITIVE思維的人呢。”
  雖然不知道POSITIVE是什麼意思,但亞智還是沒有提出疑問。以為看到微笑著說出這句話的瞳的側臉,就覺得POSITIVE決不可能是一個含有貶義的詞語。車子一輛一輛地從兩人面前駛過。可是,等了好久也還沒看到藍色麵包車的影子。十分,十五分……這樣看來,恐怕就算再繼續等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罷了。
  “啊!”瞳突然間站了起來。“亞智先生,那裡!”
  順著瞳的視線望去——不知什麼時候,那裡竟然停著一輛藍色麵包車,恐怕是穿過側道返回道玄阪的吧。瞳馬上朝著麵包車跑了起來。
  “喂,等一下!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啊!”
  亞智慌忙拉住瞳的手,硬是把她拉進了建築物的後面。
  “姐姐可能就坐在車上啊,我一定要儘快救她出來!”
  雖然很明白瞳的急切心情,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才需要冷靜下來慎重地採取行動。
  “要是再磨磨蹭蹭的話,麵包車可能又會跑掉了。”
  “我是說,先由我去看看情況。”
  即使聽了亞智的冷靜發言,瞳也還是無法接受。
  “那樣不是更危險嘛?如果毫無關係的亞智先生去了那裡,姐姐有個三長兩短的話怎麼辦?”
  “不……這個,話雖然是這麼說……”
  亞智總覺得有一點非常可疑。他總覺得讓瞳坐上麵包車這個指示中存在著極其濃厚的危險味道。說不定會連瞳也遭到對方的綁架,所以應該儘量避免讓她毫無防備地孤身犯險。
  “現在連對方是什麼底細也不知道,你還是先讓我去看看吧。”
  看到亞智以認真的眼神如此訴說,瞳才抹去了臉上執拗的神色。
  “如果他們又想溜掉的話,我會馬上給你打手勢,只要你在那時候出現,那幫傢伙也應該不會走的。”
  在亞智的再三勸說下,瞳也終於點了點頭。
  “……如果看到姐姐的話,請你一定要馬上告訴我。”
  “啊啊,我當然知道。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姐姐的名字呢。”
  “我的姐姐叫瑪麗亞。”
  “瑪麗亞對吧,OK,明白了。”
  亞智從建築物後面探出身子,朝麵包車的方向走去。這可能是關係到瞳姐姐生死安危的大問題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於是,亞智先裝作是普通的路人,若無其事地在麵包車旁邊走過去,同時趁機向車內瞟了一眼。然而車窗玻璃的內側似乎被貼上了磨砂貼紙,朦朦朧朧的根本看不清楚。雖然走得太近的話可能會被犯人們發現,但亞智還是決定再窺探一次車內的狀況。他轉過身來,重新慎重地向麵包車走近。
  就在他準備一側眼窺探車內情況的時候,麵包車的滑動門突然被猛力推開了。大事不妙!——亞智這麼想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身材高大的外國人們立即從麵包車裡跳了出來,一下子就把亞智團團圍住。
  “咦?還跳出來這麼多啊。”
  亞智嬉皮笑臉地掩飾道。然而,他的頭腦正在冷靜地判斷著眼前的狀況。外果然總共有四人,並不包含瞳在忠犬像前見到的傷疤男在內。他們全都穿著清一色的黑西裝,肯定是同一個團夥的人了。
  “這輛麵包車能坐多少人?”
  亞智剛想趁機窺視車內的樣子,眼前卻突然掠過某種發光的物體。他反射性地查知了危險,連忙向後跳開一步。原來其中的一名外國人已經從懷裡掏出了刀子。亞智已經確認了門附近的座位沒有坐人。如果瞳的姐姐在這裡的話,就只可能坐在裡面的後排座位上。可是,麵包車的滑動門卻無情地被外國人關上了。亞智不禁輕輕咂了一下舌,對方又再次把刀尖刺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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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糟糕!
  亞智迅速側身避過,以毫釐之差躲開了刀鋒,同時抬起右肘發起反擊。
  手肘深深地陷進外國人的臉面,傳出了骨和骨相互碰撞的沉鈍聲響,趁著外國人一時站不穩的時機,亞智調動全身力量再使出一記上段高踢。遭受了如此猛烈地衝擊,男人頓時整個人暈倒在路上。到了這個地步,就只有把剩下的三人也全部打倒了。
  外國人們全都拔出了刀子。雖然形勢對自己非常不利,但如果在這時候因恐懼而退縮的話,就等於完全喪失了取勝的機會。亞智用雙腳在地上蹬了幾下,準備隨時發動攻擊。
  “亞智先生!”
  瞳正在向這邊跑來,外國人的視線馬上轉移到瞳的身上。趁著這個時機,亞智向其中一個男人胯間猛踢過去,一下子就把那高大的男人踢得暈倒在地。
  “不行!瞳,你別過來!”
  亞智大聲制止了瞳的行動。雖說現在只剩下兩人,可是這樣反而更難對付。由於沒有了絕對性的人數優勢,對方也一定會變得慎重起來——只見他們分別從前後兩方夾擊亞智,並且一步步向他逼近。亞智的格鬥頭腦開始以超高速度類比著各種各樣的戰鬥狀況。雖然他對學校的學習內容一竅不通,但是在打架方面卻有著天才級別的應變頭腦。亞智做好準備,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喂,掏刀子了啊。”
  “這可不是打架那麼簡單!”
  “快報警,報警!”
  聽到瞳的叫聲,路人們紛紛聚集過來看發生了什麼事,其中有的人還拿出手機拍照。看到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外國人們都慌忙轉身坐上了麵包車。
  “喂,等一下!”亞智為了擋住他們的去路,用手按住了車頭的玻璃。
  可是,麵包車卻毫不猶豫地開動了,亞智也差點被整個人撞飛。即使這樣,他還是拼命想追上去。然而麵包車只是發出尖銳刺耳的引擎聲,頭也不回地駛走了。感覺自己實在無顏面對瞳,亞智不禁緊緊咬住了嘴唇。
  “亞智先生,你沒事吧?”瞳馬上跑到了亞智的身邊。
  “你姐姐在不在車上……我沒能看清楚……”
  亞智就好像受責備的小孩子似的垂下了腦袋。
  “……是嗎。”
  這種毫不在意的語氣,更令他內心感到刺痛。
  “抱歉,我把事情搞砸了。”
  瞳輕輕地搖了搖頭。看到瞳絲毫沒有責怪自己,亞智就感到更愧疚了。
  “我,絕對會再把那輛麵包車……”
  再找出來……正當他想接著這麼說的時候,卻突然啞口無言了——在大路的另一側,正站著那個拐杖男。
  “瞳!是那傢伙!”
  看來現在也只有先逃走了。亞智拉起瞳的手,一口氣就奔下了道玄阪。彼此隔著車道的拐杖男也跟著走了下來。
  這次他們倆並沒有走暗巷和小路。路上有這麼多行人的話,對方也應該不敢魯莽開槍吧。反而走一些人少的小路會更危險。而且對方是拿著拐杖的人,恐怕走不了多快。就算帶著瞳一起逃也應該能逃得掉。
  “我們就這樣直接穿過道玄阪,逃到中心街那邊去吧。”
  瞳一邊喘著氣一邊點頭答應。兩人牽著手下了道玄阪,穿過了“AHIBUYA109”前面的十字路口。這時候,亞智回頭確認了一下拐杖男的樣子。
  也許是人多的關係,亞智並沒有看到拐杖男的身影。於是,他就停住腳步仔細觀察了起來。畢竟對方拿著拐杖,他的身影應該很容易辨認才對。
  “……那個人,好像沒有追上來呢……”瞳也環視著交叉點周圍的狀況說道。
  “的確,沒見到他。”亞智皺起了眉頭。
  是不是覺得在人堆中無法發動襲擊而放棄了呢?不,說不定那也是故意讓我們放鬆警惕的手段。他很可能是假裝放棄了追蹤,然後躲在暗處等待時機。這樣想的話,就更不能在這裡停步了。在拐杖男再次發動襲擊之前,必須盡可能逃到更遠的地方去。
  “瞳,還能走嗎?”
  “我的話沒有問題。比起那個,我們必須儘快找到那輛藍色麵包車。”
  瞳一邊調整著呼吸,一邊堅強地回答道。那種想救出姐姐的迫切心情,就連亞智也能感受得到。
  “總之,先到這邊。”
  亞智帶著瞳走向中心街的深處。


11:00 加納慎也

  贖金已經從傷疤男轉移到了摩托車男的手裡。
  轉而去追摩托車男,是加納的錯誤判斷。等他重新沖上人行天橋的時候,傷疤男已經身在遙遠的前方了。就算憑他這雙引以為豪的飛毛腿,也不可能追得上如此遠的距離。他只有咬牙切齒地眼睜睜看著犯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巷之中。事到如今,只能祈求上天保佑其他搜查員能成功捕獲摩托車男了。
  “指揮車輛告知全體搜查員。”
  耳機中傳出了久瀨的聲音。
  “摩托車男仔宮下公園裡,把公文箱交給了另一個外國人。”
  “咦?”加納不禁驚叫了起來。
  他為什麼不直接騎著摩托車逃跑,反而先把公事包交給別人呢。
  “摩托車男在那之後丟下所乘的摩托車逃亡,根據該摩托車的車牌號碼,已經判明該車為失竊車輛。”
  員警的通信系統有著極高的效率。借助採用了數碼移動無線通訊方式的巡邏車配對指令系統,就可以直接訪問員警廳的電腦,即時調用通緝犯名單以及失竊車輛的資料資料庫。
  “拿著公文箱的外國人正在道玄阪徒步移動,目前正處於追蹤小組的監視之下。各搜查員請立即趕往道玄阪。但是不必將其捕獲,暫時先觀察一下犯人的行動。”
  既然犯人團夥的行動如此可疑,那麼採取放長線釣大魚的策略也是很正常的。加納一邊聽著久瀨的指示,一邊向著道玄阪走去。從這裡走去的話也不是太遠的距離。
  “另外我們的無線通訊有被竊聽的危險,以後我們將切換通訊頻道進行聯絡。”
  為了盡可能防止他人竊聽,員警的無線通訊網採用的是數碼傳輸的方式。其中存在著好幾個切換頻道,比如基本性的“地域系”,用於跟其他區域的巡邏車聯絡的“共通系”,分配給每個員警署的“署活系”,機動隊使用的“部隊活動系”等等,按照狀況的不同來區別使用各個頻道。跟通常頻率不一樣的“綁架專用無線頻道”,剛才已經遭到了犯人的入侵。
  “……最後我要向各位轉達我的總方針。”
  久瀨以嚴肅的口吻說道。
  “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百分之百信任你們。所以,請你們不要辜負我的期待。以上。”
  加納頓時產生了一種被點名警告似的感覺。不管怎樣,由於犯人團夥的奇異行動,現場已經脫離了本廳和轄區的範疇制約,既然這樣就必須拼盡全力去幹了。
  正當加納振作精神跑起來的時候,仿佛要給他潑冷水似的,衣服內袋的手機震了起來。拿出電話一看來電畫面,發現上面顯示的事工藤留美的名字。
  加納和留美是從大學時代開始交往的。在搜查中不能接電話這一點,她應該十分清楚才對。既然明知如此卻還是打來電話,就一定是有什麼很要緊的急事。雖然有點猶豫,加納還是按下了通話鍵。
  “留美?怎麼了嗎?”
  “對不起……現在,在工作嗎?”
  留美髮出了充滿歉意的聲音。
  “嗯,是啊。有急事嗎?”
  “……啊,恩……我現在在澀穀……”
  為什麼偏偏在這種時候來澀穀?加納不由得一邊走一邊環視了一下四周。
  “……其實……是因為父親他突然間從長野跑了出來……”
  “咦?”
  留美的父親靜夫,一直都很反對他們兩人的婚事。不管加納去家裡拜訪多少次,靜夫也還是不肯跟他見面。
  “然後,不知道今天吹什麼風,他竟然說出‘我要見慎也’這種話,我已經跟他說了你正在工作,他卻說要等到你來為止……對不起,我的父親就是這麼任性。”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加納的腦海霎時間變得一片空白。既然留美的父親說要等到我來為止,那就是非去不可了。
  “明白了,總之,我待會兒再給你聯絡。”
  “真對不起……我們就在車站前一家名叫‘勞力克’的咖啡廳裡。”
  說完,留美就掛掉了電話。
  沒有人會知道這次事件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解決。可是,為了讓靜夫同意自己跟留美結婚,加納當然是不願意放過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即使在道玄阪搜尋犯人身影的期間,“靜夫正在等自己”這件事也總是不停地在頭腦中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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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惡,振作一點啊!
  加納用力扇了自己一個耳光。跟留美的婚事固然很重要,但現在可不是去想這些兒女私事的時候。再深入一想,要是自己丟下搜查工作去見他的話,反而會給他留下一個不良印象。
  雖然現在的靜夫是在長野以種植無農藥蔬菜為生,但是據說他在兩年前是警視廳搜查一課所屬的刑警。
  留美很尊敬身為刑警的靜夫,每次談到父親的事總是充滿了自豪。既然這樣,要是我去當警官的話,留美應該會跟高興吧。加納之所以志願當員警,就是出於這麼一個單純的動機。就算遇上經濟不景氣,公務員的收入也不會受影響,而且在橄欖球隊鍛煉出來的強健身體也應該能在工作中得到充分的發揮空間。再有就是可以挺起胸膛對靜夫說出“請您把女兒嫁給我”這句話了。這何止是一石二鳥,簡直有著一石三鳥的幸福。
  然而,靜夫在留美大學畢業後,卻突然辭掉了刑警的工作。他離職的理由就連留美也不知道。為了請他同意自己跟留美的婚事,加納已經到他長野的家拜訪過好多次,但是每次從門口對講機中傳出來的就只有“我決不會讓女兒嫁給警官”這句話。每次也總是被拒之門外,甚至沒能跟他見上一面。這樣一來,加納就真的是無所適從了——我究竟是為了什麼才當員警的?
  雖然不知道靜夫變得討厭員警的理由,但是至少他絕對不會認可一個工作態度馬虎的男人吧。說到底,自己能做的事就只有一件。那就是儘快解決綁架事件,然後光明正大地去跟靜夫見面。
  重新整理好心情之後,加納的集中力也立刻轉回到事件上來了。
  在登上道玄阪的途中,加納發現了手提公文箱的外國人。跟傷疤男一樣,也是全身清一色的黑衣打扮。位於道玄阪前方的是山手大道和國道二四六號線。犯人是不是打算在那裡乘車呢?但是那樣的話,先前他沒有騎摩托車逃跑這一點就無法理解了。
  正當加納百思不得其解地尾隨著犯人往前走的時候,那外國人忽然轉入了一條狹窄的小路。他沒有走出山手大道和國道二四六號線,反而回頭朝著澀穀車站的方向走,並且把公文箱交給了巷子裡等著的另一個外國人。為了同時跟蹤這兩個外國人,搜查員也被迫兵分兩路。加納一直跟蹤著手提公事包的外國人,結果又回到了澀穀車站前廣場。
  那外國人走進JR澀穀車站,走到了售票機前面,加納忽然想起了以綁架為主題的電影“天堂與地獄”中的一幕。在那部電影裡,犯人把贖金扔出了電車的窗戶,如果對方在搜查網之外採取這種行動的話……
  “犯人似乎打算乘電車。”加納急忙以無線通訊向久瀨傳達了狀況。
  “繼續跟蹤下去。”久瀨看來是打算繼續觀察犯人的行動。“我會在犯人下車的車站重新佈置搜查網。”
  外國人從售票機那裡買了票,然後通過了檢票口。雖然沒能確認他買的是多少站的票,不過他似乎打算乘坐山手線的外環線路。加納用事先分發給搜查員用的儲值卡通過了檢票口。在通知乘客電車到站的廣播音中,那外國人沒有做出任何警戒的舉止,若無其事地登上了樓梯,加納慎重地尾隨其後,只見那外國人在月臺最邊緣的位置停住腳步,似乎打算站在那裡等電車。
  還真是懂得選擇地方。這樣一來,由於自己這邊的舉動都會被對方看得清清楚楚,加納當然也不敢隨便靠近。等電車靠站後,外國人稍微環視了一下四周才走上電車。加納也緊跟著上了同一節車廂。山手線的停車時間很短,電車馬上就開出了。加納看了看周圍,發現本廳的搜查員們都同樣上了電車。外國人在駕駛座後面,悠閒自得地眺望著外面的風景。那種態度實在是惹人氣惱。
  “眼光太銳利了,要懂得融入周圍啊。”
  一個穿著卡通少女T恤的男人在耳邊輕聲說道。
  “笹山先生,你什麼時候……?”
  不知什麼時候換上了另一套衣服。
  那嚴肅的表情和禦宅族的喬裝配合起來實在有很大的反差。聖誕來人,黑手黨,演唱歌手,和尚等等……至今為止已經看過笹山的各種喬裝打扮。剛開始還是覺得挺有趣,也會迎合他說一些“你從哪兒找來這種衣服啊?”之類的打趣話。可是最近卻感覺越來越煩悶,所以乾脆儘量避開不提。
  “集中精神,別看走眼啊。”
  笹山拍了拍加納的肩膀,然而就鑽進隔壁的車廂裡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那外國人依然在眺望著窗外的景色。車廂內響起即將到站的廣播音後,外國人就站到了車門前面。看來他是打算乘坐一站就下車了。到達原宿站後,外國人就走下電車,站到了月臺上。也不知道他下車到底要幹什麼。看起來就像在確認是否有人跟蹤似的。要是像他一樣下了車站在月臺上的話肯定會被懷疑。本廳的搜查員們只好默默地走下了月臺的樓梯。
  加納靈機一動向車站人員搭話道:“不好意思,我在剛才那輛電車裡忘了拿東西。”
  一邊隨意跟車站人員聊些無關緊要的話題,一邊觀察著外國人的樣子。那外國人小心翼翼地抱著公文箱,在月臺的候車長椅上坐了下來。看樣子似乎並非為了確認有沒有人跟蹤,難道是約了誰在這個車站碰頭嗎?
  過了一會兒,山手線的內環線路電車到站了。外國人馬上站起身來,走到了月臺安全候車線的前面。加納更是覺得莫名其妙了。要是坐內環線路的話,不就又回到澀穀車站了嗎?仿佛在嘲笑愚蠢的搜查小組似的,外國人又坐上了電車。加納也只有無可奈何地跟著上了車。電車一到達澀谷車站,犯人就立刻走下了月臺。結果只不過是去了一趟原宿站又折回來而已。
  “犯人回到了澀穀站。”
  加納向久瀨報告道。
  “明白。繼續跟蹤吧。”
  加納越來越覺得疑團重重。犯人團夥似乎沒有逃走的意思,而搜查本部則一直堅持放長線釣大魚的方針讓他們自由行動。不管怎麼想這也太奇怪了。加納一邊追蹤著外國人,一邊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建野現在到底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參與這次事件的搜查呢?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很想聽一聽這位刑警前輩的建議。加納撥通了建野的電話,然而只是聽到嘟嘟的呼叫聲,沒有人接電話。大概是因為忙於瞳的護衛工作喂沒時間接電話吧。
  到底這個事件接下來會變成怎樣呢?完全無法預測它的發展方向。在這一小時裡放任犯人隨意行動就已經很不正常了。一般來說在綁架事件中,為了不讓人質的家人介入搜查,基本上是不會向他們逐一報告搜查狀況的。一想到大澤家的人們到現在還是一無所知,加納就覺得胸口隱隱作痛。
  從澀穀站走了一會兒,公文箱的接力又繼續展開了。
  這次轉移的物件是個高個子的黑人,同樣也是穿著全身一片黑的服裝。因為每個犯人都是全黑的打扮,要跟蹤起來也比較容易。這恐怕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外國人走的線路,還是在道玄阪附近。員警們究竟要被這種只是在同一地方轉來轉去的奇妙接力耍到什麼時候呢?
  “指揮車輛告知全體搜查員。在忠犬像前帶走公文箱的男人,其身份已經被判明。”
  儘管這次仍然不是拘押犯人的指示,但是卻是重要情報的報告。
  “名字是塔利克·卡拉旺。有盜竊、持有非法藥物的前科。是以澀穀為據點的外國人犯罪團夥中的一員。”
  聽了久瀨的這句話,加納的緊張感就變得更強烈了。如果說這不是門外漢的犯罪行為,那麼剛才的一連串奇妙行動很可能只是一種掩飾。某種難以言喻的不安感開始在加納的心胸中滲透開來。
  接著,在搜查組的眼前,犯人又堂而皇之地實行了一次公文箱的接力。


11:00 劇團·迷天使

  浮現在薄霧中的人影,就像幽靈一樣輕輕晃動著。
  “是我……輸了。”
  先是傳來一個微弱的的人聲,隨後又傳來了有人倒地的聲音。
  紫藤的呼吸已經變得相當虛弱,幾乎快要斷氣了。他擠出僅有的力氣,向著位於薄霧另一側的人影喊道:
  “你不必猶豫……儘管出手吧!”
  仿佛遵照著那沙啞聲音的指示一般,一個右手握著手槍的男人現出了身影。仿佛懷著萬般感慨似的,他緩緩地把槍口對準了紫藤。
  “沒錯,龍。這樣就對了。”
  要用一句話說清楚紫藤和龍的關係實在很困難。他們既是無可替代的親密好友,同時也是無法相容共存的宿敵。唯一最明確的事實,就是彼此都將對方視為最特別的存在。
  “嗯,就這樣結束吧。”
  龍以平淡的表情說道。只要以拉起易開罐蓋子的力量扣下扳機,名位秩序的不均等制衡就會重新覺醒於世間。而正是作為其代價不得不失去的存在,在關鍵時刻才讓龍的決心出現了動搖。
  “別這樣!”
  另一個人應擋住了紫藤的身體。
  “美雪,你快讓開。”龍以呻吟般的語調說道。
  “不!我不讓!”一頭美麗的黑髮灑落在紫藤的臉上。
  “沒關係的,美學。這就是命運啊。”
  紫藤用手掌輕輕握住了那不停顫抖的纖細肩膀。那堅實厚狀的手背,仿佛銘刻著他至今為止的壯烈人生一般。
  “龍啊,光是這一段猶豫就已經足夠了。”從紫藤的眼中流出了一縷熱淚。“你已經從命運的手中把我救了出來。”
  “嗯,你同樣也救了我。”
  迷惘終於從龍的眼神中消失了。他緊緊地握住手槍,重新對準了目標。
  “不行!!”
  美雪緊緊地抱住了紫藤。於是,紫藤也緊抱著美雪,突然奪取了她的嘴唇。面對如此濃烈的深吻,美雪的手腳都顫抖了起來。
  “你……”
  美雪的聲音從彼此重合的唇間漏了出來。
  “你……”
  她突然站起來,一下子就把紫藤撞飛了。
  “你要幹什麼啊——!!”
  美雪以螃蟹般的姿勢站起身子,用手掌拼命地在嘴唇上擦了起來。
  “怎麼了啊,美雪?”紫藤依然不改那嚴肅的語調。
  “還有什麼怎麼不怎麼的——!!”美雪狠狠地把那長假髮扔在地板上說道。
  “到底在瞎嚷些什麼?你們到底有沒有好好在幹活?!”
  一聽到身為舞臺監督的曾我大樹發出的怒吼,三人慌忙回到了各自負責的崗位上。劇團“迷天使”首日公演的帷幕,將會在七小時之後拉開。
  “還演得挺投入的啊。”飾演龍的天野健太說道。
  健太是今年才剛剛作為見習演出助手加入劇團的新團員。他本來在私立大學畢業後一度就職於公司,過著平凡的上班族生活。後來在大學的師兄介紹下加入了迷天使劇團。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無法放棄從小就懷抱的成為一名劇作家的夢想。雖然他那張娃娃臉總是經常被人誤認為是初中生,可是實際上他今年已經二十五歲了。
  “話說回來,我們還真用上了不少劇中的臺詞呢。”健太一邊用掃帚打掃著舞臺一邊說道。
  “他們排練的時候我們一直都在看,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嘛。”
  伴堂新一一邊向舞臺用手槍裡塞火藥一邊回答道。他就是剛才戴著假髮扮演美雪的男人。那黝黑光亮的皮膚和威凜端正的容貌,搭配起來反而像個花花公子似的,給人一種不可信的感覺。
  新一是健太讀大學時的朋友,後來跟他一起進入劇團,現在擔當小道具的管理員。畢竟也是剛剛入團的新人,現在還不懂得任何專門的知識。小道具管理員也只是表面上的頭銜,他主要的工作是幫忙買東西和做一些閒雜瑣事。
  “而且阿莫他還懂得臨場發揮哩。”新一以恨恨的口吻說道。“那樣的接吻場面,劇本裡根本就沒有吧!”
  飾演紫藤的阿望卓彌,在劇團內常被稱呼為阿莫。他是一個有著犯罪者般容貌的彪形大漢,屬於個性派的演員。他入團雖然比健太和新一要早些,但是劇團內也還是把他當作新人對待。
  “……不知怎的……好像……已經把握到了。”
  阿莫呆呆地注視著自己的手掌。
  “一旦站在真正的舞臺上演戲,我就有一種被角色的靈魂附體的感覺。直到現在我的心情還是久久無法平靜啊。”
  “我說阿莫,你又不是演紫藤那個角色,要排練的話你就該練正式演出時的角色嘛。”
  還在擦著嘴唇的新一忍不住吐槽道。健太馬上用手肘戳了戳新一的側腹。
  “不行啊,你怎麼能提到‘正式演出’這幾個字!”
  健太大聲提醒道。
  “……正式演出……”
  阿莫的額頭上突然冒出了大量的冷汗。為了抑制內心的動搖,阿莫用那藍色的運動服衣袖擦了擦臉。
  “怎、怎、怎怎怎怎、怎麼辦才好。我、我越來越緊張了……”
  阿莫有著非常極端的怯場情緒。平時明明對排練很熱心,甚至連別人的臺詞都記了下來,可是一旦演起自己的角色,他就會像舌頭打結似的什麼都說不出口。
  “有什麼好緊張的,你只是演那刺客一吧?”
  新一無奈地說道。那雙嘴唇已經被他擦得紅通通了。
  刺客一的臺詞就只有“找到你了!”和“嗨呀!”這兩句話,而且是在故事開頭最先死掉的小嘍羅角色。
  “拜託,請你幫我排練吧!”
  阿莫眼淚汪汪地向健太哀求道。
  “沒問題的,你不是已經花兩個月時間排練了嘛?對吧,新一?”
  聽健太這麼說,新一就馬上豎起了大拇指。
  “啊啊,真是了不起呢。光是兩句臺詞就要排練兩個月的傢伙,我還真是頭一次見到啊。”
  “這樣根本不是鼓勵吧!”健太又用手肘戳了戳新一說道。
  沒有理會健太和新一的對話,阿莫舉起了長刀的小道具。看來他是打算一個人練習臺詞了。
  “找∼、找∼、找到、找到、找到你……”
  這樣子簡直沒法聽清楚臺詞。明明已經快到正式公演世間了,這種狀況還真夠淒慘的。
  “加油哦,阿莫。”健太鼓勵道。
  只見阿莫的臉色一時變紅一時變青的,汗水也啪嗒啪嗒地不斷地滴落在舞臺的地板上。
  “找、找、找到你了!!”阿莫攤開雙手大聲喊道。
  “噢,你找到誰了?”背後突然傳出一個聲音。
  三人驚訝地回頭一看,發現曾我正瞪圓雙眼站在那裡。他的身體看起來雖然有點瘦骨嶙峋,可是卻有著像盯緊獵物的螳螂那樣的威壓感。霎時間,三人都立刻挺直了腰板。
  “我說你們,應該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吧?”那仿佛在教育小孩子般的口吻更是令人膽戰心驚。
  “是的!我們知道!”三人齊聲回答道。
  “對啊,應該知道吧。已經快要進行全體演員參加的總彩排了啊。”
  所謂的總彩排,就是在公演首日的舞臺上進行的最後一次全體彩排。
  “你們如果不快點打掃好的話,舞臺就不能用,對吧?”
  “是!”
  三人反射性地以軍隊喊口號的方式回應道。
  “小道具呢?”曾我就像軍隊司令般怒喝道。
  “已經整理完畢!”新一回答道。
  “蓄光帶呢?!”
  “已經準備好了!”健太回答道。
  “煙霧呢?!”
  “現、現、現在馬上確認……”阿莫不禁慌了起來。
  曾我立即用手掌拍了一下阿莫的光頭。
  “混帳!一件工作你到底花了多少時間!”
  阿莫連忙抱著腦袋,幾個巴掌又間不容髮地招呼了過來。
  “檢查煙霧!確認纜繩!劇場和大廳的打掃以及小道具的準備!趕快做好這些工作開放舞臺啊。你這蠢貨!別給演員們添麻煩!”
  “那個……阿莫也是演員啊……”健太戰戰兢兢地舉起了右手。
  曾我盯了健太一眼。“你說什麼來著?”
  “我什麼都沒說。”健太馬上收回了剛才的話。
  等曾我轉身走進了準備室之後,健太他們就繞到了舞臺的一側。那裡設置著紙皮箱做成的形狀歪扭的管道,現在正朝舞臺噴著白煙。在管道的另一端則放置著一台方形機械,正不斷地製造出乾冰。而製成的乾冰被積存在水桶裡,通過一台小型風扇將煙霧送向舞臺。
  “那東西還是拔掉電源吧。不知怎麼搞的,一通電它就不停地製造乾冰了啊。”
  新一邊用手指挖著耳洞邊說道。
  “可是到底為什麼要用乾冰製造機啊?用煙霧製造機不是更簡單嘛。”
  在舞臺上需要用到煙霧的時候,一般都會使用通過氣化名為“Rothco液”的煙霧液來產生煙霧的機械。因為體積小巧不占地方,對場地狹小的劇場來說設置也很方便,它的應用比乾冰製造機更為普遍。
  “咦?這就是煙霧製造機吧?”新一輕輕地敲了瞧那台方形機械說道。
  “這是於冰製造機啊。而且還不是供舞臺噴煙用的那種,而是真正製造出於冰的東西。一般在舞臺劇上是不會用的啦。”
  阿莫一臉無奈地說道。新一聽了馬上撅起嘴巴:
  “總之能噴出煙霧就行了吧。而且啊,跟那些只會噴煙的機器相比,這個在公演之後還可以活用在其他方面吧?比如說利用乾冰做果凍果子露什麼的。”
  健太和阿莫不禁面面相覷。兩人都產生了某種不祥的預感。
  “你說公演結束後?”健太戰戰兢兢地問道。
  “我是說,就算公演結束了,這不是還可以用在其他許多方面嘛?”
  “不,租來的東西,在演出結束後當然要還回去吧。”
  “可是我沒有租啊。”新一若無其事地說道。“這是買回來的嘛。”
  不祥的預感果然變成了現實,健太只感覺眼前一陣暈眩。
  “怎麼能買下來啊!”阿莫也不禁抱住了腦袋。
  “為什麼?難道不是要買的嗎?”
  “這類東西應該是用租的啊!”
  “啊啊,是這樣的嗎?”
  新一似乎還沒有理解狀況,依然在用指尖挖著耳洞。
  “……那麼……你買了多少錢?”健太的臉色變得一片蒼白。
  “嗯,就這麼多啦。”新一豎起了三根指頭。
  健太和阿莫注視著那台發出嗡嗡運作聲的乾冰製造機。這東西不可能只用三萬日元就買到。就算是三十萬也恐怕不行吧。
  “難、難、難准難、難道?”阿莫吃驚得連聲音也顫抖了起來。
  “沒錯,就是那個難道了,含稅價格整整三百萬日元。不用擔心,錢可以之後再付哦。”
  聽了新一那毫不在乎的得意聲音,健太差點就昏倒過去,阿莫則全身直冒冷汗。

  澀谷區櫻丘町的“Theater Ace”是可以容納一百名觀眾的小劇場。
  位於雜居大樓中的劇場人口樓層,其面積小得幾乎無法稱之為大廳。在那狹窄的空間裡,劇團製作組的工作人員們正在忙碌地來來往往。每次到正式上演日,他們就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大量的工作。所有的人都是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忙得不可開交。
  “票券確認好了嗎?!那就去檢查小賣店情況吧!”
  身為製作組領班的州小澤滿發出了神經質般的尖銳聲音。州小澤是劇團運營的總指揮,也是一位超級天才製作人,即使說她是迷天使的頂樑柱也毫不過分。
  “這邊和那邊也別偷懶啊!現在可沒有時間讓你們慢慢磨!”
  州小澤在接待口的椅子上坐下,一隻手開始忙碌地按起了計算器。她敲按鍵發出的“嗒嗒嗒嗒”的聲響,在周圍的工作人員聽來實在有點心煩。絲毫沒有顧慮到現場的這種氣氛,健太拉著新一的手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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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州小澤小姐……我有一件事想請教一下……”
  “現在,因為你站在這個位置,這劇場的暗淡日光燈的光線就被你擋住,計算器的數字簡直就完全看不見了。如果因為這樣打錯了數字,那麼我一整天都要繼續做這麻煩得要死的計算。你是在理解了這一切的前提下向我搭話的嗎?”
  州小澤沒有抬起臉,嘴巴就像連珠炮似的說了這麼一大串。健太一聽慌忙把身體挪開,州小澤又繼續在計算器上按了起來。
  昨天拜託你安排的便當配送,應該沒問題吧?就是今天中午的午餐,工作人員和演員加起來總共三十人的份量。”
  “啊,是的。沒有問題吧?”健太向新一問道。
  便當的訂購是新一的工作。可是,新一卻沒有回答健太的問題,只是看著別的方向傻傻地發著呆。他的視線所投向的人物,就是劇團的招牌女演員逢阪響子。正因為迷天使裡有她這個捎帶陰鬱的美女在,新一才踏進了自己本來沒什麼興趣的演劇世界。
  “早上好,請多多關照。”
  響子以美豔的聲音很有禮貌地向周圍的工作人員們逐一問候。新一則以陶醉的眼神追蹤著前往後臺準備室的響子。他的鼻孔之所以撐這麼大,是因為想要聞到響子頭髮的香味。對於他這種稍微有點變態的行為,健太也是能夠理解的。因為響子的頭髮總是會傳出鮮花般的甘甜香味。
  “喂喂,有沒有聽到啊?還是說你還沒去訂購便當?”
  州小澤以銳利的低聲同道。從來不會浪費時間的州小澤,她用的洗髮水一定是洗髮護髮二合一的類型吧。
  “沒問題,便當已經訂好了。”直到響子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新一才終於恢復了常態。
  “是嗎。你訂的應該不是五百日元的每日便當,而是三百五十日元的紫菜便當或者是四百日元的咖喱飯便當吧?要是你訂了什麼六百日元的幕之內便當的話,我就得馬上從那扇窗戶跳下去了。”
  “請你放心吧,是咖喱,百分之百的咖喱。”
  “OK,那就好。另外還有餐飲服務的準備,今天慶功會會場的安排,接著是在外面派發傳單,還有……”
  她滔滔不絕地枚舉了無數項工作,健太好不容易才插上嘴說道:
  “關於煙霧製造機之類的舞臺裝置費,是不是能再請你多撥給我們一點呢……?”
  “怎麼,不夠嗎?又超支了?想讓我死嗎?”
  州小澤連珠炮似的答道。健太慌忙搖頭否定:
  “啊,不是,不是這樣的。”
  “那麼就用現在的預算來解決吧。”
  “那個……假如,我是說假如啦。如果想買機器的話,要怎麼辦好呢?”
  州小澤停住了按計算器的手,露出淺淺的微笑看著健太問道:
  “想買機器嗎?比如多少錢?”
  “比如三百萬左右的……”
  就在健太說出口的瞬間,州小澤的嘴角馬上翹了起來。目睹了那如惡魔般的笑容,健太的脊背頓時冒出無數冷汗。
  “很、有、趣、嘛!!”
  那是州小澤發怒的時候才會說出口的恐怖關鍵字。不光是健太和新一,在場所有工作人員的表情都全部僵住了。
  “健太君,真謝謝你在這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開了個如此有趣的玩笑!好啊,沒問題。買啊,就把那三百萬的什麼機器買下來好了。當然首先要有錢才行,那麼就只能讓劇團團員們每人都去借十萬回來了。然後要負責最大部分債務的當然是第一個提出要買的人了。如果是我的話就不光是讓他背債那麼簡單了。對於想出這麼一個鬼主意害全體劇團員吃苦的傢伙,我一定要讓他的身心都遭受到十足的苦痛,一直折磨到他後悔來到這個世上為止呢。”
  州小澤就像演員在念長串臺詞似的,光憑一口氣就說了這麼一大堆話。健太也充分感受到了她那不斷上湧的怒氣。說不定州小澤還有著當演員的天賦。
  “我開玩笑的,在這麼忙的時候打擾你,真的非常抱歉。”
  健太不停地低頭道歉,然後就像逃跑似的離開了州小澤所在的櫃檯。
  要是三百萬日元的事被她知道的話,新一恐怕就要體驗到人間地獄的滋味了。而且他們三人是新兵三人組,說不定連健太和阿莫也要被株連同罪。
  “總之,你們快幫忙疊傳單!就算是一分一秒也不能隨便浪費!”
  州小澤的聲音從健太的背後傳來。不管現在再怎麼想也不可能賺到三百萬日元。健太仿佛要逃避現實似的把精神集中在疊傳單的工作上。就在疊好了一半左右的傳單時,大廳就由於演員們的熱身預演變得擁擠起來。新一停下了疊傳單的手,目光又再次緊盯在響子的身上。
  “你認真點幹好不好,現在就因為你鬧出了大問題啊。”
  “什麼大問題嘛?”
  看到新一若無其事的反應,健太不由得有點惱火了。
  “就是煙霧製造機郡三百萬啊!”
  健太以強烈的口吻這麼一說,州小澤就立刻向這邊狠盯了過來。健太見狀慌忙堆出笑容掩飾了過去。
  “什麼嘛,那件事嗎。嗯,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啦。”
  船到橋頭自然直……那就是新一闖下大禍時的口頭禪。說他樂觀的話雖然聽起來不錯,但實際上每次都是健太和阿莫給他擦屁股善後。
  “拜託你了,今天你別這麼不緊不慢的行不行啊。”
  自從健太加人迷天使之後,今天是他第一次參與劇團的公演。這是辭去公司工作追逐夢想後踏出的值得紀念的第一步。他很希望能做好自己的分內事,使公演獲得圓滿成功,盡自己所能為劇團作貢獻。
  “……響子小姐,感覺今天好像沒什麼精神啊。”
  新一似乎完全沒有聽到健太的提醒。
  “響子小姐平時看起來都是有點倦怠的感覺啦。你別管那麼多了,快疊傳單啊。”
  “健太,剩下的就拜託了。”新一說完就丟下傳單,朝著響子跑了過去。
  開什麼玩笑!雖然很想這麼罵他一句,可是對已經開始實施行動的新一來說,不管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比如說乾冰製造機那件事,他總是以一時的心血來潮來做決定。結果就算周圍的人受了他的牽連,新一也完全沒有罪惡感,實在是糟糕透頂。而且他還會以若無其事的口吻說出“我做了什麼壞事嗎?”之類的話來。不管你怎麼罵他也只是對牛彈琴,只會浪費你的時間和力氣罷了。
  雖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可以看到響子聽完新一的話之後搖了搖頭。響子似乎不想跟任何人說話,很快就走進了劇場裡面。新一露出一臉沮喪的表情回到了健太身邊。
  “響子小姐,真的沒什麼精神啊。難道是發生什麼事了?”
  “畢竟快要正式公演了嘛,應該是有點緊張吧?”
  健太已經把新一的那部分傳單都疊好了。

  “我也是超級緊張耶。”從兩人的背後傳出了一個聲音。
  原來是劇團的女演員神藤加奈美。她是以搶奪招牌女演員的寶座為目標的入團第二年的劇團員。
  “我也非常緊張哦。”
  接著發話的是女演員播磨美奈子。她在劇團內的目標是奪下最適合自己的搞笑專員之座。
  加奈美和美奈子這兩人總是走在一塊,甚至被別人以“加奈美奈子”來稱呼她們。據說“在劇團內的角色和立場沒有衝突”是她們成為親密好友的秘訣。
  “而且這次我總是有不祥的預感呢。”
  聽加奈美這麼一說,美奈子也連連點頭贊同。
  “我明白,我明白!而且聽說這次的門票也沒賣出多少張。”
  正如“加奈美奈子”所說,最近迷天使的活動一直處於低迷狀態。隨著公演次數的增多,觀眾的人數也越來越少,有時甚至會遇到幾乎全是空座的情況。
  然而,口若懸河的“加奈美奈子”突然變了臉色。出現在她們視線前方的,是一個戴著獵帽的男人。他有著一副古板嚴肅的容貌,雖然身材並不高大,卻帶有某種奇妙的威壓感。
  “早上好!”在場的所有人都齊聲問候道。
  默默舉起手做出回應的這個男人,正是迷天使的主宰者、負責演出和劇本部分的大洗真之介。昨天他似乎喝了不少酒,現在看起來面如土色,眼睛也因為充血而顯得紅紅的。
  “集合了!全體劇團員,請馬上到舞臺上集合∼”
  其中一名工作人員向大廳的眾人呼喚道。也許是大洗將要對今天的安排作一些必要的說明吧。健太他們也跟著走進了劇場,發現舞臺的椅子上坐著大洗,州小澤坐在他的身旁,而其他劇團員全部坐在觀眾席上。
  “全員都到齊了嗎?”大洗以沙啞的聲音喊道。
  “紋土還沒有來。”
  其中一名劇團員舉手答道。
  “又遲到了嗎。”大洗咂了一下嘴。“還有高屋呢?”
  “高屋先生的話剛才已經到劇場了……”響子自言自語般地回答道。
  劇團員們環視了一下四周。就在這時候,高屋俊從劇場門口探出頭來,一隻手還拿著手機貼在耳朵上。
  “對不起∼我正在打電話,請稍等一會兒∼!”
  高屋由於他出演的深夜連續劇而備受注目,現在是迷天使中最受歡迎的演員。這一次的舞臺劇,當然也是由他來擔當主角。
  “那傢伙以為自己算老幾啊……”
  雖然大洗似乎很氣惱地小聲罵了一句,可是現在的迷天使幾乎就是靠高屋的人氣才得以維持的。劇團裡根本沒有人敢對高屋擺出強硬的態度。等了一會兒之後,高屋總算打完電話回來了。
  “對不起,經理人給我打電話說一些工作的事情。”
  說完他就把臉轉向一旁,發出“嗯、咳唔”的聲音清了清嗓門,以柔和聲線為賣點的高屋總是很在意自己喉嚨的狀況。
  “紋土還沒有聯繫上嗎?”
  大洗沒有理會高屋,轉而向州小澤同道。州小澤試著用手機給紋土打了好幾次電話,可是一直都沒有打通。
  “紋土前輩,好像又沒交電話費了啊。”新一在健太耳邊嘀咕道。
  “算了,我們開始吧。”
  大洗決定不再等紋土,重新面向劇團員門說道。
  “今天,我們終於迎來了迷天使的第十次公演。從開始排練至今大約兩個月的時間裡,我們共同煩惱,共同交流,跨越了艱苦的排演階段。首先我要向大家致以由衷的贊意。”
  仿佛在回應他的話似的,全體劇團員都同時鼓起掌來。雖說如此,到這裡為止都是大洗的固定問候語,大家的鼓掌聲也顯得有點形式化。
  “你們聽著!所謂的戲劇就跟炒臘肉一樣!”
  這句口號也還是跟平時一樣。
  “沒錯,就是臘肉!所謂的演員,其實只不過是單純把肉切開的素材而已。不管是多好的素材,留著白色脂肪未經處理的生臘肉,感覺就是滑滑粘粘的樣子,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直接拿給人吃的東西。”
  說到這裡,大洗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但是!”
  舞臺上突然傳出了一聲巨響。這完全是不輸于演員的大音量。
  “以我為首,由舞臺人員、照明人員、音響人員為它撒鹽、撒胡椒粉、用油把它炒起來之後,就會去掉其中的多餘脂肪,同時令它具備可口的味道和舒適的口感。另外,再由服裝人員、小道具人員為它添上一片玉子燒的話,就做成一碟誰都喜歡吃的雞蛋火腿了!”
  “剛才說的應該是臘肉吧?”
  新一悄悄在健太耳邊嘀咕道。
  “製作人員可以說就是承載著這款雞蛋火腿的碟子了。”
  大洗一邊說一邊向州小澤點了點頭。
  “沒有必要勉強在最後添上去。”州小澤直截了當地說道。
  “就是這樣,正因為有了這許多人的同心協力,迷天使才能得以成立並存續至今。這一點,大家千萬不能忘記!”
  “是!”全體劇團員齊聲應道。
  聽了大家的回答,大洗就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
  “……那麼在迎來公演首日之際,我有一個消息要通知大家。”
  這時候,大洗的表情忽然變得比任何時候都要溫和。就好像附身的惡鬼突然消失了一樣。健太和阿莫不禁面面相覷。看樣子似乎是有什麼好事要發表。
  “以本次公演作為尾聲,迷天使正式解散!”
  大洗以明朗爽快的聲音宣佈道。
  對於這完全出乎意料的衝擊性宣言,劇團員們都像池塘裡的鯉魚似的愣愣地張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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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0 大澤賢治

  金錢、地位、名譽……那樣的東西對我來說根本毫無意義。
  我所期望的只是平靜的生活而已。
  安穩而平緩地集中在一點上。
  對,只要一點就夠了。
  如果重要的東西越多,煩惱也會隨之增多。
  煩惱越多的話,就算是重要的東西也會覺得厭煩。
  我希望能永遠把精力集中在一點之上。
  我希望能懷著平靜的心情活下去。
  那就是我最大的願望。

  從CD組合音響的音箱中,傳出了一首節奏輕快的流行曲。
  那正是在最近的JPOP音樂流行榜上獨佔鰲頭的那個名叫HIME的女性歌手的歌聲。
  在這昏暗的房間裡響起的音量忽然變大了——原來是坐在書桌前的大澤賢治通過遙控器調高了音量。
  明明從外表看來應該是喜歡古典音樂的那類人,大澤喜歡的卻是那些初中生才會聽的“GIRLS ROCK”。他試著閉上眼睛,讓身體隨著曲調的節奏晃動起來,還試著唱出自己最喜歡的歌詞。
  即使這樣還是不行。
  平時總能治癒自己心靈創傷的歌聲,今天簡直是完全沒有效果。大澤摘下了銀絲眼鏡,用手輕輕擠壓著眼瞼。現在的他,無論是身還是心都已經憔悴到了極點。
  “……瑪麗亞。”
  他輕輕呼喚著被綁架的女兒名字。雖然在電視的新聞節目上也看到過綁架事件,可是他萬萬沒想到這種事竟然會降臨到自己的頭上。
  在自家書齋的桌面上,淩亂地放置著大量的檔和資料,其內容全都是有關病毒和疫苗之類的東西。
  大澤是世界上頗有名的病毒研究專家。目前正在國內最大的製藥公司——大越製藥的研究所裡擔任所長。
  他是剛剛在一個星期前結束前往美國分公司的出差任務回國的,但是下個週末又必須再次前往美國。留在日本的這段時間必須完成的工作實在多不勝數。大澤拿起了一份資料,但隨即又丟回到桌面上。把上半身靠在椅背上,大大地歎了一口氣。在這樣的精神狀態下,他根本沒辦法投入工作。
  這時候,房門被輕輕敲響了。“……所長,可以進來嗎?”
  那是在同一個研究所工作的田中護的聲音。
  “啊啊,門開著。”
  小聲回答後,田中就走進了書齋。一身普通的深藍色西服穿得有板有眼的田中,雖然比大澤至少年輕十歲以上,但是看起來卻給人一個穩重的印象。反而是身穿黑色T恤外加灰色防寒夾克的大澤看起來要年輕得多。
  “……在這種時候打擾你是在很抱歉……”
  以大音量播放著的HIME的歌聲蓋過了田中的低沉聲音,根本沒法聽見。大澤就用遙控器稍微調低了一點音量。
  “研究所那邊打來電話,說希望得到昨天發來郵件的回信。”
  田中滿懷歉意地說道。
  “不是非要今天不可吧。”
  “對方說必須現在馬上要,雖然我已經告訴他先推遲一下了。”
  “是嗎……我明白了。”
  大澤以疲憊的聲音回答後,田中就輕輕低頭行了一禮,然後轉身離開了書齋。
  田中毅然拋下了自己的工作,來到大澤的家裡協助他處理問題。自從大澤回國之後,田中無論在公在私都給予了他很大的支持。要是沒有田中的話,大澤恐怕連現在這樣的精神狀態也無法維持吧。
  打開電腦的收發郵件軟體,逐一對工作方面的郵件發出回信。出差經費的報告,聽取有關設備投資的意見,關於藥品儲備量的檢查委託……所有事項對現在的大澤來說都是些無關重要的瑣碎問題。
  就在回復了一封郵件的時候,信箱又收到了一封新郵件。
  發信人名字為“A”。
  郵件標題上用日語寫著“一年前·南非”幾個字。
  正文欄上雖然什麼都沒有寫,但是似乎以附件發送了好幾張圖片。因為也有可能是病毒郵件,平時的話大澤一看到這種郵件都會馬上刪掉,可是南非這個關鍵字卻讓他感到有點不妥。
  說起南非的話……
  大澤把顯示器上的游標移動到圖片檔上。他實在對這些東西感到很在意。HIME的歌曲正好播放到高潮段,仿佛受到了那節奏明快的曲調推動一般,大澤的食指在滑鼠左鍵上按兩下了一下。
  圖片馬上被打開,顯示在螢幕之上。
  在一個大房間裡,大最的黑人躺睡在床上。看來是在病房裡拍下的照片。大擇的內心泛起了某種不祥的預感。他馬上又打開了另一張的圖片。
  這次是躺在床上的人的大特寫。臉面上出現了紅色的疹斑,耳朵和鼻子上可以看到大量的出血。看到這一幕,大澤的脊背不禁冒出了冷汗。
  大澤把剩下的圖片都全部打開了。後面的照片都是一個個病人的情況。所有人的表情都像掙扎於生死邊緣的痛苦。
  “……這、這究竟是……”大澤不由得自言自語起來了。
  他用力地抓了幾下頭髮。為什麼?怎麼會這樣?實在是難以置信。頭腦中開始冒出各種各樣的疑問。
  照片上那些人的症狀……跟UA病毒感染者的症狀非常類似。
  大澤迅速地敲起了鍵盤。
  〈這些圖片是怎麼回事?〉
  〈你到底是誰?〉
  雖然不覺得對方會有回應,但還是決定先回信試試看。
  UA在斯瓦西裡語裡是“花”的意思,據說由於該病毒增殖後的形狀跟花瓣很相似而被冠以此名。可是,這種病毒的危險性卻絕不是“花”那麼可愛的東西。如果用美國疾病預防管理中心的危險度分類來說明的話,它是被分到最危險病毒類的“RISK GROUP 4”中的病毒。
  感染上UA病毒的話,其致死率高達百分之百。而且,從感染病毒到發病死亡的時間也非常短。現在人們普遍認為,感染上伊波拉病毒的人從感染到發病的潛伏期間一般為七天左右。就算是流感病毒也有一天到兩天的時間。然而UA病毒卻會在短短的十二小時內發病,除了骨和骨骼肌之外,感染者身上所有的部位都會發生出血。另外,由於UA病毒對抗外氣的持久力相當高,即便是通過唾液等水分蒸發也會殘留在空氣中,一般來說進入離患者兩米以內的人都有被感染的危險。尤其是從死亡的患者身體上溜出來的體液更是危險,其周邊必須經過徹底的除染處理。由於這是非常危險的病毒,其存在對一般大眾來說都是保持絕密的。
  電腦傳來了收到新郵件的聲音。發信人是“A”。大澤慌忙打開了郵件。
  郵件標題還是“一年前·南非”。
  〈你的罪孽。〉
  正文欄上就只寫著這幾個字。
  大澤看了更是覺得莫名其妙,他又一次仔細地觀察起先前的圈片來。從患者的出血情況來看,應該是從開始發病經過了幾個小時後的狀態。不用多久這個患者的性命就會斷絕,在痛苦和掙扎中結束自己的一生。
  十幾年前,UA病毒在南非的德拉肯斯堡山脈被發現了。這原本是沉睡在森林深處的病毒,後來由於先進國的採伐而得以覺醒。出現第一個感染者的村子眨眼間就全滅了,感染途徑很可能是水或者食物。懼怕感染進一步擴大的南非政府針對方圓數公里的大片森林實行了燒毀和滅菌處理。自那以後,UA病毒的感染者就應該沒有再出現過了。
  忽然間,房門被輕輕敲響了。
  “老公……可以進來嗎?”
  那是大澤的妻子愛的聲音。
  “啊啊,請進。”大澤回答道。
  愛一走進書齋,房間裡就充滿了香水的味道。
  “聽說事件還是沒什麼進展呢。”完全是事務性的口吻。
  “……是嗎。”
  “……對了,關於去美國的那件事,你重新考慮過了嗎?”
  聽了這句話,大澤就感到有點厭煩了。“沒必要現在說吧……那件事……”
  “才不行呢。這可不是你一個人隨便決定的事呀?”
  在這次出差的過程中,美國的一家大型製藥公司來找他說“希望能聘請您來擔任研究所的所長”,打算把他挖角過去。本來他對金錢和名譽都毫不在乎,而且現在的公司也對他有著多年來的恩義。
  大澤所就職的大越製藥公司,是在國內外均擁有強韌的銷售網,年營業額高達一兆日元的大企業。而且還擁有多個具有世界性需求的藥劑專利,對厚生勞動省和政治家也具有重大的影響力。即使如此,從研究環境的角度來看還是美國那邊比較完善,而這一點對研究者來說自然是極富吸引力的。
  如果要轉公司的話,就必須移居到美國去。大澤回國跟愛一提起這件事,馬上就遭到了她的強烈反對。當然,這也是意料之中的反應。愛的父親牧業卓,是大越製藥的次任社長候補人物。他當然不會同意讓自己轉到別的研究所去。
  “你也要考慮一下我的立場啊。要是你去了美國的話,我到底該怎麼跟父親解釋嘛。”
  愛開始展開攻勢了。那聽起來實在是很刺耳的聲音。
  “要是沒有你的話,大越製藥會變成怎樣你知不知道?”
  “……等瑪麗亞回來之後,我們再好好商量吧。”
  大澤以平靜的口吻安撫道。愛這才擺出一副很不滿的神情走出了書齋。
  UA病毒被發現後,全世界的傳染病研究機關都在秘密著手弄發針對該病毒的疫苗。可是,大越製藥給大澤下的指令,卻並不是開發疫苗,而是開發抗病毒劑。相對於以預防接種的形式防止感染的疫苗,抗病毒劑是讓發病患者服用進行治療的藥物。如果要粗略說明的話,抗病毒劑就是針對病毒感染者使用的特效藥。當然,要開發出這種便利的東西當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雖然開發遇到了困難,但是經過長達幾年的研究,總算是成功固定出可以稱之為抗病毒劑的物質了。以理論值的資料來推算的話,只要是處於感染UA病毒的初期階段,就可以達到百分之百的治癒效果。而且即使是在發病後的初期階段,也有著百分之八十的治癒成功率。
  問題就在於這種抗病毒劑的副作用很強,要是服用這種藥物超過一定量的話,就可能會有生命危險。而另一方面,要對抗UA病毒的爆發性繁殖能力,無論如何也毖須投入大量的藥劑才能生效。由於這個無法調和的矛盾問題,研究就一度因此而擱淺了了。
  突破口,就是大越製藥納米技術醫療部門開發出的最尖端醫療機器DDS。
  所謂DDS,就是藥劑輸送系統(Drug Delivery System)的略稱,它能通過超微小的機械膠囊精確地把藥劑送往體內的目的部位。DDS本身是由世界性的醫療機關實施開發的,雖然現在已經不算是太罕見的技術,但是它跟大澤開發的抗病毒劑的配合效果確實相當理想。
  大澤決定把少量的抗病毒劑組合到DDS上,嘗試以這種方法來對抗UA病毒。實驗的結果表明,使用DDS不但能大幅提高治療效果,而且副作用也必將得到有效的抑制。在對猴子進行的動物實驗中已經能確認到效果,接下來只要再對人體進行臨床試驗,此種抗病毒劑的開發就可以宣告進入完成階段了。
  由於這種新藥的存在本身就是高度機密,要帶著這些情報轉到別的公司去肯定是很困難的。這一點大澤也非常清楚。如果去美國這件事存在可行性的話,那就只有在抗病毒劑的存在被公諸於世之後了。在自己能獲得確實的自由之前,絕對不能在抗病毒劑的問題上惹出麻煩。
  “我有些東西想讓你看,請你來一下。”大澤通過內線通話器把田中叫到書齋。
  身為研究所副所長的田中,是大澤寄予極大信賴的人物。大澤能成功完成抗病毒劑的開發,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為有了他的支持。大澤在敲門聲響起的同時打開了房門,確認了周圍沒有人之後才請田中進了房間。
  “有什麼事嗎?”
  “你看一下這個。”
  大澤把那些圖片打開給他看,田中也頓時變了臉色。
  “這個是……”
  田中呆呆地盯住了電腦的顯示幕。看來他已經意識到那就是UA病毒的感染者。
  “這是剛才有人用郵件發來的圖片。據說是在一年前的南非發生的事……”
  “是不是說……最近叉出現了新的感染者呢?可是,我們根本就沒有接到那樣的情報……”
  聽了田中的話,大澤也點了點頭。
  “不過讓我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對方為什麼要把這些圖片發到我這裡來呢。”
  大澤打開了剛才收到的郵件。
  “而且在第二封郵件裡,竟然還寫著這是我的罪孽什麼的。”
  “這件事,我會馬上進行調查。”田中這麼說完,又沉思了起來。“還有就是……雖然這麼三番四次地提醒也不太好……”
  “是那件事嗎?”聽大澤這麼問,田中就輕輕點了點頭。
  “我明白。沒問題的……絕對不會給你添麻煩。”
  “……謝謝你了。”田中這才放下心來似的走出了書齋。
  大澤打開了螢幕上一個名為“UA病毒”的資料夾。以按兩下打開圖片後,畫面上就顯示出其鐮刀形的病毒形態的大特寫。UA病毒的大小約為一百納米,就算放大一萬倍也才是一微米的大小。如此細小的病毒一旦進入人體內部,就會在一小時內增值到兩千個那麼多。這種增殖速度恐怕也只能用驚人來形容了。
  資料夾中還存放著描述UA病毒增殖過程的圖片。
  按兩下打開圖片,畫面上就顯示出死神鐮刀彼此絞纏在一起的樣子。再繼續看下一幅圖片。UA病毒發生進一步增殖,形狀已經不再是鐮刀,而是成長為幼蟲般的粗細。然後就是最後的圖片。互相纏合形成一團的UA病毒,看起來就像一大輪向日葵似的。
  大澤以幻燈片的方式顯示著UA病毒的增殖過程。不管看多少次,都覺得那是很不可恩議的情景。
  病毒是只以繁殖為目的而生存的。其中並沒有什麼道理和原因可言。只是純粹地不斷增殖而已。
  為了生存而生存。簡直是純度百分之百的生物。
  在這種東西裡,大澤產生了某種神秘的感覺。如果病毒是有感情的話,它到底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來生存的呢?就是為了尋求這種永遠無法得到的答案,大澤才把全副身心投入到病毒的研究工作中。至於著手開發抗病毒劑這件事,則完全是由於公司方面的需要,並沒有什麼要保護人類不受殺人病毒的傷害之類的使命感。他僅僅是覺得.只要能每天跟UA病毒打交道,這樣就已經很幸福了。
  就在他這麼發著呆的時候,電腦又收到了新的郵件。
  發信人還是“A”,標題依然是“一年前·南非”,大澤慌忙向正文欄看去。
  〈不要逃避責任。〉
  〈這都是你的罪墮。>
  文中同樣是責備他的內容,不過這次還添上了四張圖片。大澤就按順序一張一張打開來看。
  才剛看到第一張圖片,大則就好像腦袋被什麼東西狠揍了一下似的震驚莫名。照片的內容是剛才的UA病毒感染者正在被注射什麼東西。
  “怎麼會……不可能……”大澤不由得發出了呻吟聲。
  第二張照片的內容是感染者不停吐血的痛苦樣子。可是,從感染者的表情和眼神來看,似乎是恢復了一定程度的活力。
  儘管感覺到有點呼吸困難,大澤還是繼續打開了第三張圖片。這張照片照的是屍體安置所的情況。大量的鮮血和胃液把整張床都染成了淡紅色。所有屍體都出現了淋巴結肥大的症狀,還有大量的體液從眼耳口鼻中流出。那些在痛苦中扭曲著的僵硬面容,簡直已經喪失了人類的特徵。
  然後就是第四張圖片。屍體的胸口上被分別貼上了六小時後、十二小時後、十八小時後等標籤。
  這明顯就是抗病毒劑的臨床試驗。第四張圖片所顯示的.應該就是測試發病後抗病毒劑能持續多長時間效果的試驗了。大澤的抗病毒劑之所以還不能宣佈完成,就是因為無法做出對人體進行臨床試驗這個決斷。
  如果不是UA病毒感染者的話,就無法測試抗病毒劑是否有效。也就是說,首先必須讓被驗者感染上UA病毒。雖說已經在動物實驗中取得了成效,但是如果對人體無效的話,那被驗者就百分之百會死亡。實在是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會去做這種非生即死的臨床試驗。
  大澤不禁氣憤地狠捶了一下書桌。他一直無法容忍那種掛著臨床試驗的招牌來執行卑劣的人體試驗的行徑。能在大澤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實行這種臨床試驗的人,就只有他的上司牧野了。於是,大澤準備馬上打電話向他確認這個事實。
  可是,在剛剛握住聽筒的時候,他卻改變主意了。在這種精神狀態下根本不可能冷靜地進行對話。現在打電話也只不過是單方面痛駡對方一頓而已。大澤走近了CD組合音響,把HIME的最新專輯放了進去。然後做了一下深呼吸,讓自己的全身心都沉浸在柔和的歌聲中。大澤原本是一個從來不聽音樂的人。不,不光是音樂,即使是繪畫和電影之類的東西他同樣也是漠不關心。他對HIME的瞭解也完全是一次偶然。因為女兒總是要自己送她HIME的CD作生日禮物,於是他就到店裡試聽了一下,自那以後就喜歡上了這個歌手。
  大澤長歎了一口氣,調低了歌曲的音量。感覺到自己的情緒已經基本恢復冷靜,大澤就撥通了牧野的電話。
  “……有什麼進展了嗎?”
  牧野以沉重苦澀的語調接了電話。
  “不……還沒有什麼消息。”
  電話的那邊傳來了小小的歎息聲。
  “那麼,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就開門見山說吧。牧野先生,你進行了抗病毒劑的臨床試驗嗎?”
  牧野先是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開口問道:“……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大澤對郵件的事情進行了說明。即使隔著電話,也能感受到那邊牧野的動搖情緒。
  “……畢竟在電話裡也說不清楚,我們見面再談吧。我現在就去找你。”
  說完電話就被掛斷了。看來他進行過臨床試驗這一點是絕對沒錯了。為了告知田中待會兒將要跟牧野見面的事,大澤走出了書齋。
  “咦?大澤先生,要去哪裡?”
  一個看樣子似乎很認真的男人正在走廊上待機。他就是澀穀警署的刑警梶原義男。自從綁架事件發生後,他就一直留在大澤家待機候命。
  “如果您要到什麼地方去的話,麻煩您先跟我說一聲。”
  他講話的態度和舉止都非常溫和,實在不像是當刑警的那類人。目前的事態如此不容樂觀,他卻顯得相當輕鬆,給人一種態度不夠認真的印象。
  “不,沒什麼……對了,案情有什麼進展嗎?”
  聽大澤這麼問,梶原只是搖了搖頭。
  “實在很抱歉……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說完,榍原就把手伸進了西裝口袋,從裡面掏出來的是一隻香蕉。
  “要吃嗎?這東西在你覺得疲倦的時候吃很不錯哦。”
  “不用了。”大澤一口回絕道。
  從今早開始他就一次又一次的建議自己吃香蕉。現在越看梶原的臉就越覺得他像猩猩了。
  “既然這樣,可以請你到客廳去一趟嗎?”
  梶原一邊說一邊拉住了大澤的手。就在快要被他強行拉到客廳的時候,從門的另一側傳來了刑警們的聲音。
  “……在這種時候還要工作嗎……有錢人的想法還真是難以理解啊。”
  “女兒還真夠可憐的,有這麼一個了不起的父親。”
  聽他們的口氣似乎是在責備大澤的做法。
  “啊,不……這個實在抱歉。”梶原露出了稍帶歉意的表情。
  大澤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伸手打開了門。刑警們都集中在寬敞的客廳裡。
  “抱歉啦,我是這麼一個不盡責的父親。是不是只要我在這裡哭哭啼啼地觀望事態發展你們就滿意了呢?”
  大澤以諷刺的口吻說道。刑警們聽了都不禁面露苦笑。梶原慌忙勸阻道:
  “算啦算啦,請你也別太生氣了。”
  “我根本沒有生氣。”
  不過老實說的話,的確是有點生氣。既然有這時間在背後說別人的閒話,就乾脆快點安全地把瑪麗亞救出來啊。看了看牆上的時鐘,時間是上午十一點五十分。犯人應該早就拿到贖金了,然而事件卻還是毫無進展。大澤實在有點懷疑是不是搜查上有什麼重大的失誤。
  “到底要磨蹭到什麼時候啊!就不能快點把人抓起來嗎!”
  愛一邊發出歇斯底里的聲音一邊走進客廳,在她的身後還跟著田中。
  “要是錢就這樣被拿走了,你們是不是會賠償給我?!”
  這話聽起來就好像錢比瑪麗亞還重要似的。儘管客廳裡彌漫著冷漠的氣氛,大澤還是無法出言責怪愛。前妻在十五年前就已經過世的大澤,帶著瑪麗亞和瞳跟愛再婚了。所以,愛和這對雙胞胎姐妹之間並沒有血緣關係。
  “喂,怎麼樣嘛?員警是不是會賠償給我?”
  愛狠狠地盯著梶原追同道。
  “不……那個,現在最優先考慮的是確保瑪麗亞小姐的安全……”
  “別轉移話題,馬上回答我啊!”
  愛繼續逼問道。
  “對、對了!您先吃個香蕉冷靜下來好嗎?”
  梶原邊說邊遞出香蕉,然而愛卻一手把它打落在地。
  “哎呀,真是可惜!”梶原慌忙撿起掉到地上的香蕉。
  沒有理會愛和梶原的對話,大澤走近了坐在客廳一角的田中。
  “我要跟牧野先生見個面。”
  大澤小聲在耳邊說完,田中就默默地點了點頭。
  明明只是這樣的對話,梶原卻馬上向這邊瞟了一眼。雖然無意中跟他對上了目光,但是大澤還是當作沒事似的挪開視線走出了客廳。這時侯,梶原就從後面跟了上來。
  “那個……大澤先生。”
  也不知道他感覺到了什麼,大澤馬上提高了警惕。
  “我希望你可以儘量留在客廳裡。”
  梶原一邊堆笑一邊搔著腦袋說道。
  “我有很多工作要做。”大澤直截了當地說道。“難道連你也希望我在這裡扮演一個悲劇父親的形象嗎?”
  “不,怎麼會呢。我一直都覺得大澤先生你是一個很偉大的父親。”
  竟然還說什麼偉大,聽起來就像挖苦人似的。實在搞不懂梶原說的話星到底哪句才是真心話。

TOP

 “而且,像大澤先生這樣的天才,我們這種凡人是沒資格評價的啦。”
  “……天才?我嗎?”大澤不禁反問道。
  “難道不是嗎?我聽說您在病毒研究事業上已經立下了不少豐功偉績。沒錯吧?”
  大澤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個天才。他只是單純地認為自己對病毒的興趣比別人更強烈而已。
  “凡是被稱為天才的人都會有某些奇怪的地方。”
  梶原以若無其事的口吻說道。
  “奇人怪人,很好很好。請你們盡情把我們凡人都拋在後頭吧。”
  到底是在稱讚人家。還是在貶低人家呢?實在搞不懂他的意思。大澤也只能以深深的歎息作為回應。不管是天才還是怪人都無所謂,只要能安心埋頭研究、能過平靜的生活,大澤絲毫不在乎自己在別人眼裡是什麼樣的形象。
  “對了,您現在要做的工作是?”
  梶原一邊用手帕擦著額頭的汗水一邊問道。
  “就算跟你說了你也不明白。”
  “沒錯,的確是這樣。您這話說得真是一點也沒錯。但是我之所以問得這麼仔細……”
  梶原一下子把臉湊了過來。
  “是希望你不要對我們有所隱瞞。”
  大澤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啊啊,抱歉。哎呀呀,這種說法就好像大澤先生在隱瞞我們什麼似的,同時從口袋裡掏出了香蕉。
  梶原連連低頭道歉。
  “請您就這樣原諒我吧。”同時從口袋裡掏出了香蕉。
  “……我不需要。”
  “那麼,我給你這個。”
  隨後又從口袋裡拿出來一根巧克力棒。
  “這個也不用了。”大澤還是一口拒絕了。
  梶原歪著腦袋嘀咕道:“那麼我該拿什麼給你呢?”
  “我想要的是……一個人獨處的時間。”

  大澤馬上逃進了書齋,從內側把門鎖上才終於舒了一口氣。
  接著,他的眼光又轉移到牆邊的書架上,從那裡拿出一本相冊,嘩啦嗶啦地翻了起來。
  在前頭的頁面裡,放著女兒們的小學入學典禮的照片。在那張照片上,大澤站在正中間,瑪麗亞和瞳分別站在他的左右兩側。她們倆的母親已經因為生病去世了,所以當時是大澤帶著兩人去參加人學典禮。
  看著這張照片,大澤就想起入學典禮之後瞳馬上發起高燒的那件事。小時侯的瞳一直都是體弱多病,總是沒過幾天就又病倒在床了。姐姐瑪麗亞則跟她完全相反,性格活潑好動,為了管教她實在費了不少工夫。她們倆明明是雙胞胎,性格卻竟然相差這麼遠,就連自己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大澤繼續往下翻。小學畢業典禮上也是三人一起照的。可是瑪麗亞卻把臉扭過了一邊。
  內心頓時傳來一陣針刺般的痛楚。
  女兒們和病毒。
  究竟自己更關心哪一方?更愛哪一方?
  這個比較本身就已經很荒唐了。答案自然是顯而易見的。然而即使如此,人類的感情卻是一種非常複雜的東西,有時候還會讓人採取截然相反的行動。
  作為其結果,就是這本相冊了。在大澤跟瑪麗亞一起照的照片裡,這已經是最後一張了。無論再怎麼翻後面的頁面,都無法再找到瑪麗亞的身影。


12:00 小玉

  還有一個小時,“Burning Hammer”即賣會就要開始了。
  巧克力磚、生巧克力、薯片、魷魚絲、堅果、軟仙貝、肉包……
  知裡把要作為探訪禮物的零食依次排列好。
  “小玉,肚子餓了嗎?”
  “餓了。”
  我語氣生硬地回答。因為穿著布偶裝,所以只吃了一點零食,喝了幾杯茶。
  “哎呀,真是的,怎麼說話這麼晦氣呢。”
  “因為……知裡……竟然吃了我的便當。”
  “哎呀,不要誤會哦。那便當規定食用限期到l2點的。我真沒聽過有這麼快就過期的便當呢。”
  一個人自言自語一輪後,知裡突然笑了起來,然後嘶嘶地喝著茶。
  “好,午休結束了。”
  柳下從門口探頭進來。簡直像沒休息過一樣,精神甚至比休息前更加疲勞。
  “要開始工作了。三樓倉庫中有一款叫‘大海鰻之家’的玩具,你能幫我拿過來嗎?”
  “……大海鰻之家嗎?”
  給人明顯粗糙感覺的商品名字。
  ”以東京灣為舞臺,飼養自己特有的大海鰻。小玉你不知道嗎?這是現在很流行的手機型育成遊戲。”
  “不,我不知道。”
  “呃……也許在日本知名度還不算高吧。但聽說很受紐約年輕人歡迎。我就是得到這個消息,所以上個月才會大量購進……”
  “你被人騙了。”知裡打斷了柳下的話。
  “呼呃呃∼∼”柳下突然發出難以置信的聲音,看來是覺得羞恥了。
  “……冷靜下來想一想,一開始就很奇怪了。紐約的年輕人怎麼會覺得以東京灣為舞臺養育海鰻這種遊戲有趣?海鰻本身的角色醒就是零了。如果有從事迴圈製造業的人在,也許能賣得很好呢。”
  像是要安慰自己地說完,柳下完全陷入失望狀態。
  “但是大海鰻很美味啊。”
  聽到知裡這句語氣悠然的話,柳下突然復活一般,猛然抬起頭來。
  “……知裡!謝謝你!”
  他非常感激地握著知裡的手。
  “不,我不是說要褒獎社長的。”
  “一樣啦。自己購入的商品能夠得到別人的認同是最重要的。‘大海鰻之家’=我。再明確一點說,大海鰻=我。來,知裡,請你繼續讚賞一下大海鰻。”
  “大海鰻壽司我能吃幾十件呢。”
  “我太高興了,知裡!謝謝你!謝謝你!”
  雖然完全搞不懂怎麼一回事,但能安慰到柳下,也算是好事一件吧。我丟下他們,獨自走向倉庫。
  布偶裝那“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在走廊上迴響。透過狹窄的視線看了看周圍,找到了貌似倉庫的入口。用毛茸茸的手扭動著門把手。倉庫中的電燈都關了,漆黑一片。伸手在牆上摸索著,想要找出照明系統的按鈕,但是隔著厚厚的毛玩偶布料,要找到按鈕是非常不容易的。沿著牆壁摸索了一會兒,突然整個室都亮起來。看來不小心按到按鈕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我不由得喘了一口氣。
  倉庫裡面堆著大量過時的商品。
  宛如孩童塗鴉般的畫作。
  帽身延伸了5cm,形狀奇怪的帽子。
  還有那種夜店出售的充滿廉價感覺的吊墜,上面還貼住寫著“礦物質石頭”的商品標籤。
  大象知道自己距離死期不遠,就會離開象群走向墳場。也許這些過時商品也因為無家可歸才聚集到這個倉庫來吧。我抱起寫著“大海鰻之家”的紙箱,走出了過時商品墳場。
  回到準備室時,柳下還緊握著知裡的手。
  “就算是鹽烤大海鰻,也一樣美味。”
  “謝謝你!!”
  “但是還是天婦羅式大海鰻最好吃。”
  “謝謝你!!”
  柳下的心情完全恢復了。但他們一直這樣做下去,也還真是滿鬱悶的。
  “我把東西拿過來了。”
  我把紙箱放下來。
  “謝謝你!”這次輪到我的手被握住。
  “你們真是好孩子!對了,我想到一個好提議!不如我們三個一起振興公司吧!”
  “不用客氣了。”我跟知裡齊聲回答。
  “回答得真快。而且還是異口同聲呢。算了。現在先集中精神搞好‘Burning Hammer,的即賣會吧。”
  “對了,那‘Buraing Hammer’,到底放在哪裡了?”
  倉庫裡面沒有,準備室也找不到。
  “還放在貨運人口處呢.大家一起去搬吧。順便把大海鰻之家拿過去。那些從業人員差不多要過來拿了。”
  我們跟在柳下身後,走向大廈的貨運入口。但貨運入口空蕩蕩的,完全沒有“Burning Hammer”的影子。
  “……沒有……”柳下呆呆地說。
  “沒有!沒有!沒有‘Burning Hammer’!!”
  他邊大聲嚷嚷邊到處查看貨運入口的各個角落。跳起來,躺下來,但沒有就是沒有。
  “剛才,它還在這裡,這樣放著的……”
  柳下拼命地手腳並用,說明“Burning Hammer”曾經存在過的事實。面對他如此悲情的表現,知裡發出了無情的宣告。
  “是不是被偷了?”
  只是一句話已經讓柳下的表情凍結,緩緩地崩潰,跌坐在地板上。
  “……完蛋了……game over了……我現在開始又是蟹工船男子了。”
  即使這樣,他還是一個讓人無法跟上的人。不幸像智慧之輪那樣,接連不斷出現。就算乘坐上蟹工船了,也只能釣到鰻魚吧。
  “但是,犯人偷了那些東西要幹嘛呢?”
  我歪著腦袋思考著,知裡就以很押韻的語氣回答:
  “沒有用,做不好,搞不懂盜賊們的想法。”
  “啊,好順暢呢,竟然還押韻。”
  柳下已經生氣得頭髮都倒豎起來了,大聲吼:
  “你們!落井下石是不是很好玩啊!”
  “哎呀,以防萬一,我們到外面找找吧。”
  我走出貨運入口,到外面張望了一下。外面停著一台卡車,車鬥上堆積著大量的垃圾。
  “……咦?”
  車鬥的最前端有幾個紅色的紙箱。
  “社長……那該不會是——”
  聽到我的聲音,柳下趕忙跑出來。
  “啊啊!那箱子!是我的‘Burning Hammer’!”
  聲音完全被反彈回來。
  “還給我!把東西還給我!!”
  但卡車開始發動了。柳下拼命跟在車子後頭,但始終敵不過卡車的速度,只能看著“Burning Hammer”被無情地帶走了。
  “‘Burning Hammer’!!come back!!”
  柳下的慘叫聲回蕩在大樓四周。他那跪在路上的樣子,簡直就像電影中的經典情景一樣。十撕㈦,
  “什麼東西!那卡車算什麼!小玉!那是什麼東西?!”
  “請不要問我。”
  “回收集那麼多垃圾的人,肯定就是回收業的從業人士!”
  說著說著,柳下突然像發現了什麼東西。
  “回收業人員?”
  柳下臉上的血色漸漸消失。我也被他那句“回收業人員”嚇到了。
  “難道他們誤以為那是大海鰻之家?”
  柳下站起來大聲呼喊。
  “沒有即賣會,你們也沒有薪水!難道你們要進行神聖的無報酬勞動?!”
  既然社長都這麼說了,我們也只有跟從。我跟知裡沿著卡車離開的方向走去。
  “應該還走不遠的!你們給我拼命找!”
  聽到身後柳下那不容反駁的吩咐,我們都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怎麼辦?一起找?還是分頭找?”
  知裡渾身乏力地邊走邊問。
  “那就分頭找吧。”
  我跟知裡決定分頭去找。
  沿著中央街慢吞吞地走著,一直走到澀穀車站前,都沒有發現卡車的蹤影。這種漫無目的的搜索當然不可能找到。看著站前廣場上那超大的時鐘,已經十二點三十五分了。距離即賣會只剩下30分鐘。正當我異常煩惱的時候,身後傳來聲音。
  “……打、打擾一下。請問你方便接受我們的採訪嗎?”
  回頭一看,是一位拿著筆記本的女性。戴著紅色邊框眼鏡,腳上套著長襪子,是個讓人印象深刻的可愛女生。
  “我嗎?”
  “是的……是雜誌採訪。”
  就算說要採訪別人,但她的聲調卻像蚊蚋。態度也猶猶豫豫的,非常可疑。
  “我現在很忙……”
  “只是妨礙你一點時間。你就當幫助一下我吧,拜託你了。”
  女生像蝗蟲那樣不斷低頭鞠躬。為了採訪竟然這樣做,我不由得產生憐憫之心。
  “……只是一會兒哦。”
  “謝謝你。”又變成鞠躬蝗蟲了,“那就快點開始吧……你對現在的自己是怎麼想的呢?”
  “現在的自己嗎……你也看到了,就是貓。”
  “啊,貓。原來如此,貓嗎?呃,那、貓的話……”
  女生在筆記本上寫下“貓”。
  “謝謝你……”
  “呃,已經問完了嗎?”
  “……是、是的……已經問完了。”
  低聲回答完的女生就這樣走了。真是夠簡短。這樣也算採訪嗎?雖然對此很是疑惑,但是早點完結也是好事。我再次踏上尋找“Burning Hammer”之旅。
  但我那穿著毛偶裝的身體實在無法快速行動。就算再有幹勁也是徒然。啪嗒啪嗒地走了到處跑,結果還是沒有發現卡車的蹤跡。
  距離即賣會,只剩下15分鐘了。沒辦法之下,我只有先回到會場去。也許知裡已經找到“Burning Hammer”了。回到即賣會控制室,卻只看到雙眼充血的柳下。
  “找到了嗎?!”
  “對不起,找不到。”
  聽到我的話,柳下那粗大的眉毛垂了下來。
  “知裡有聯繫你嗎?”
  “沒有。現在只能相信她會找到了。”
  看到柳下仰望遠方的樣子,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於是問:
  “你有聯繫過回收業的人嗎?”
  “呃?”
  柳下渾身一震。
  “我說,跟卡車的司機取得聯繫的話……”
  “是嗎!!還有這一招!!”
  我真想抱著頭呻吟,為什麼沒有做這最重要的一步呢?
  柳下急速地拿出手機開始操作。也許現在他發送資訊的速度能算得上是世界冠軍。
  “快點聽啊!快點!!”
  柳下拼命按著電話,但似乎一直聯繫不上對方。
  “No——!!不行!!對方正在通話中!!”
  “這樣的話只能不斷重撥了。”
  “不,沒時間了!”
  柳下突然把吊墜遞給我。
  “這種情況下,你戴著這個就能提升運氣的。”
  是剛才在倉庫找到的礦物質石頭。為了找到過氣商品,所以依賴過氣商品……真是可憐到極點。
  “喂!快點戴上!運氣要逃走了!!”
  柳下目露凶光。現在不是拒絕他的時候。我只好不情不願地接過那閃著藍色光芒的礦石。
  下一個瞬間,手機就傳來來電音樂。
  “知裡嗎!”
  柳下快速接聽。
  “……啊,對不起……不,搞錯人了。”
  看來不是知裡打回來的。但是通話還在繼續著。
  “……真的嗎!!”
  他的聲調突然改變,掛掉電話後,作出了一個必勝的手勢。然後像求偶雄性動物誇張地跳起來,偶爾還會發出幾聲大叫。
  “奇跡!‘Burning Hammer’回來了!!”
  他緊緊地握住我的手,興奮地晃來晃去。
  “回收業人員半路發現了運錯貨,所以現在正趕回這邊來。現在就在貨運入口那裡了!我要馬上準備會場!小玉你去把Hammer搬過來!”
  柳下剛說完,就飛奔出準備室了。
  “怎麼會……這麼有效……”玩具硒
  我難以置信地盯著礦石。怎麼看都只是個便宜的玩具而已,但也許真的能提升運氣。
  “請賜我兩萬塊吧。”
  我稍微祈禱過後,就走到貨運入口處。距離即賣會開幕,還有十分鐘。應該能勉強趕上。
  走到街道外一看,路上果然倒著幾個紙皮箱。
  倒著……?
  為什麼會倒下來呢?看來對方是很不情願了。我惶恐地打開箱子一看。
  “不要——!!”
  我慘叫著暈過去了。因為紙箱中只有一些粉碎的小瓶子殘骸。


12:00 禦法川實

  雖然擔心千晶,但他這邊也有自己的安排,不能隨便丟下。
  現在已經是正午過一點了。距離第一個期限,還有四小時。最優先處理的事項,應該是整理監視鏡頭的記錄。千晶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解決事情了。禦法川走下陡坡,若無其事地環視著四周。
  周圍的街燈上都安裝著攝像頭,雖然一直都沒發現,但其實數量多得嚇人。全都安裝在人眼無法觀察到的高位上,閃耀著監視行人的光芒。而到訪澀穀的人們似乎已經接受這種現實了。
  “喂,你。”我對一個騎著自行車的男子說,“你給我停下來!”
  我伸出食指指著他,穿著黃色緊身衣的男子停下了自行車。車尾上還放著一袋垃圾。
  “我叫禦法川實,自由作家。”
  “……啊。”
  “不要發出這種無力的聲音。我們是《傳說的大將》雜誌的取材人員,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不,你突然間這樣說,我實在沒辦法……”
  “你看那個!”
  禦法川無視男子的異議,指著監視鏡頭。
  “……啊,監視攝像頭。那有什麼?”
  “不是這個意思。而是所有來澀穀的人都會被那鏡頭監視。雖然說也不算侵犯到什麼隱私,但總讓人無法自在地走在街上。”
  男人的臉上浮現出動搖神色,說:“的確是……以後我撿東西的時候會更加注意。”
  “喂,什麼意思啊。”
  “不不,沒什麼。啊,對了,對了,監視攝像頭也是有好處的。”
  男人的聲音像是要引起什麼誤會似的,突然變得高亢。
  “不是能夠捉住那些躲在暗處犯罪的人嗎?”
  “的確有這個作用。”
  “呃?有嗎?”
  男子自言自語地說著,臉上一副呆然的神色。
  “你……是不是在隱瞞什麼?”
  “呃?不,沒什麼。什麼都沒有。”男子快速搖頭否定。
  “算了,總之就算這監視鏡頭對逮捕罪犯有所貢獻……但每個人都會有不想被人看到的地方!”
  禦法川指著男人的臉。
  “你,會希望自己家裡被安裝上監視鏡頭嗎?”
  “啊?”
  “你家裡也會有遭小偷的機會吧。安裝監視鏡頭的話,也許能馬上抓到犯人哦。”
  “你那是極端的看法吧?”
  “不是!觀點極端的人是你!”
  “呃呃?”男人的眉頭皺成一團。
  “就是說,在街上的時候就隨便監視吧,不過在家裡就不要看,是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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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是吧。”
  禦法川輕輕嗤笑,說:“還真是夠隨便呢。”
  聽到別人用看待傻瓜的口吻說自己,男人一臉生氣的神情。
  “這也很普遍吧,雖然我想減低犯罪率但是也想守護個人隱私!!”
  “所以?”
  “所以在街上安裝監視鏡頭就可以容許!”
  禦法川很巧妙地引出了男人的心聲。男人完全走進了他的陷阱。
  “太天真了,天真過了頭。只要容許了一次的監視,之後就認為這是世間常態。最後個人的所有隱私都會被攝像鏡頭收錄進去。”
  “話是這麼說,但你們《傳說大將》不也是一本侵害別人隱私的雜誌嗎?”男子生氣地反駁,“明明自己都若無其事地侵害別人的隱私!”
  “那又怎樣?”那挑釁的態度還是不變。
  “怎樣?你難道就不覺得羞恥嗎?”
  禦法川挺起胸膛,說:“藝人的不倫故事,只要由我執筆都會變成社會性事件。那就是禦法川的品質。”
  “那、那算什麼?”男人吃驚地問。
  “凡庸的作家和監視鏡頭是沒有權利侵犯人家的隱私。但是!能寫出一流原稿的我就是例外……給我好好聽著,”禦法川的氣勢讓男人緊張得吞了吞口水,“隱私就是為了給我——禦法川侵犯才存在的!”
  禦法川得意地大放厥詞。
  “你、你那就叫目中無人的媒體!”男人也不甘示弱地反駁,“既然如此,我寧願被攝像頭監視!起碼它不會寫出一些奇怪的新聞!!”
  這次禦法川沒能反駁點什麼,只是沉默了下來。
  “……呼,原來是這樣嗎?”他突然轉變過來,像一般記者那樣在筆記上做記錄。男人也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應付他了。
  “謝謝你的協助。我們會參考你的意見。”禦法川朝男人舉起手,“也許我的行為會讓你很生氣,但這就是我取材的風格,請見諒。”
  “那……我可以走了嗎?”男人目瞪口呆。
  “沒問題。我會以行人A的身份刊登你的意見。”
  從取材中被解放出來的男人,滿臉疲倦地走了。這樣關於監視攝像頭的題材就收集齊了。他想先整理一下目前為止收集到的材料。在轉向下一個取材地點之前,想要找家能讓他書寫原告的茶店。
  企劃書的地圖上,文字跟線都模糊不清。舉辦“Burning Hammer”即賣會的野金大廈,好像轉入中央街就能馬上看到了。他不知道會場位於大廈的幾樓。雖然有點不安,但起碼也得先到大廈那邊去,然後再找人問路就好了。
  邊想著這些邊走路,不知不覺看到了一家名為“Lautrec”的茶店。
  店內充滿了昭和時代的氣息,是一家有著復古氣息的純茶店。到處都透露著一股寫稿順利的氣息,他喜歡這裡。
  “麻煩來一杯咖啡!!”
  坐在古色古香的椅子上,拿出筆記型電腦。
  因為行人A的取材很簡單就結束了,所以節省了不少時間。他想應該可以用一小時寫新聞稿。如果按照目前的情況進展下去,今天一整天都處理不完。在等待電腦啟動的時間,他從上衣口袋拿出了香煙盒。
  把煙草塞到嘴裡,點燃了香煙,用力地吸了一口氣,讓注意力集中起來。頭腦中浮現了新聞記事的梗概。之後只需要稍加潤飾而已。電腦啟動完畢,他像是看到獵物那樣,開始猛敲鍵盤。
  興致勃勃地運動著手指,文字漸漸填滿了電腦螢幕。他知道自己的注意力會越寫越集中。
  “你今天一定要跟那個男人分手!!”突然,店內傳來一大聲的宣告。
  敲打著鍵盤的手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環繞店內一周,發現聲音的主人就坐在最裡面的桌子旁邊。一個中年男子滿臉通紅,正對著坐在他對面女人生氣吼叫著。
  “你不要這樣啦,很丟臉的。”女人小聲地安撫著男人,“爸爸,你聲音太大了。”
  看來是一對父女。現在會對女兒的交際狀況如此頑固限定的父親,還真是罕有呢。到底那女生之前有多受保護呢?禦法川所坐的位置無法看清楚女生的臉。從父親那嚴肅的臉孔就大概能猜想到女兒的容貌。沒必要特意去確認。
  “還要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跟這個、這個、這個。”
  父女座位隔壁的一個胖女人,點了超乎常人食量的食物。她點的那些都是會增加不少脂肪的東西。
  “……請允許我重複一次您的訂單。和風漢堡一個,明太子細通心粉一份,雞肉烤餅一份,焗洋蔥湯一份,巧克力把非一份,豪華版巧克力巴菲一份……請問是以上這些嗎?”
  “你忘記了焦糖奶昔。”
  胖女人不滿地說著。
  “啊,對不起。”
  侍應慌忙把遺漏專案加入手上的訂單上。
  “暫時先點這些吧。”胖女人不以為然地回答。
  無視四周投注來的好奇視線,胖女人點菜的範圍越來越寬廣。而且進食起來的速度還很驚人。胖女人不以為然地進食著,但桌子上已經堆積了不尋常數量的碗盤。
  禦法川忘記了自己的原稿,只是饒有興味的看著胖女人。頭腦中也浮現了好幾個新聞題材。
  (三分鐘內攝取了三萬卡路里的女人)
  這是他現在其中一個觀感。另外一個就是需要手帕。
  (考慮肥胖與健康)
  不行,這就變成婦人雜誌的企劃了。
  (一天之內吃遍澀穀!)
  就這個吧。跟美事報告連結起來,當有頁數空下來的時候,就能用這個企劃頂上了。
  “你還真夠厲害的,總是吃那麼多嗎?”
  禦法川離開自己的座位,跟胖女人搭訕起來。
  女人只是瞥了他一眼,淡然地回答:“當然不會總是。”
  胖女人身上彌漫著一股獨特的氣息。好像是直接過了頭。對方姑且還算是年輕女人,他還是要稍微注意一下用詞遣字比較好。
  “你是什麼人?”胖女人問。
  “我是自由作家,想訪問你一下而已。”
  “向我取材?”胖女人臉上浮現出疑惑。
  “你看,世界上不是有很多女生為了減肥而煩惱嗎?所以你能告訴我們,你吃這麼多都不胖的秘訣嗎?”
  “我?”
  “因為你吃了這麼多,提醒還維持得很好啊。”
  胖女人的表情明顯亮了起來。
  “你也覺得嗎?其實我也很注意的。”
  “呵呵。”
  “基本上我是一天十頓的。”
  “一天十頓?”
  禦法川聲音忍不住拔尖起來,胖女人只是笑了笑。
  “呼呼,我不知道什麼叫減肥。一天吃一兩頓這種行為,反而會更胖呢。應該少吃多餐。這才是減肥的根本。”
  她哪裡少吃多餐了。雖然很想拆穿她的自以為是,但禦法川還是忍住了。
  “原來如此,還有其他減肥方法嗎?”
  “基本上來說,就是用蛋白質代替茶飲品。”
  代替茶的話,也喝太多了吧。但現在必須拼命忍住數落她的行為。
  “還有就是……啊,對了對了!有一種叫‘Burning Hammer’的……”
  胖女人苦笑著說。
  “呃?‘Burning Hammer’?”禦法川不由自主探身靠近女人。
  “啊,你也知道嗎?我就在那即賣會上打工。”
  胖女人拿出即賣會的宣傳單。上面刊登著會場的詳細地圖。意想不到的幸運。這樣就無需依賴企劃書上那含糊不清的地圖了。而且連大廈的層數都知道了,肯定能到達會場吧。
  “你對減肥有興趣嗎?”
  “嗯,有,我想取材。”
  禦法川乾脆地說,讓胖女人臉上閃過一抹困擾。
  “嗯,但是即賣會可以順利舉行嗎……總之先回會場看看。”
  “啊,感謝你的協助。我再寫一下原稿也會跟著去了。”
  目送胖女人走出店內,禦法川才回到電腦前。雖然得到了“Burning Hammer”即賣會的情報是很好,但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監視鏡頭的原稿還沒完成呢。總之在即賣會開始之前都要粘在這裡寫好原稿。這樣想著,把手指放到鍵盤上,但突然想到了什麼,拿起了手機。必須先確認頭山沒有做出任何怪事。
  電話嘟了幾下之後,接通了,他說:
  “頭山,你那邊都安定下來了嗎?”
  但是回應他的卻是慌亂的呼吸。他越聽越不安,聲量不由得變大,問:
  “喂,怎麼了!你在幹什麼?!”
  “對方比預定更早過來收取借款了。被捉住就糟糕了。我現在已經逃到了松濤附近。”
  看來還在奔跑中,聲音斷斷續續的。雖然看來他已經放棄了自殺的念頭,但狀況卻變得更壞。
  “找個可以藏身的地方,避過風頭再說吧。”
  “嗯,我知道……”頭山無力地回答完,掛斷了電話。
  看著手錶確認時間,現在必須出發到即賣會會場去了。雖然監視攝像頭的報導還沒寫完,但現在也只有暫且放下。才剛合上電腦,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就響了。拿起一看,通信螢幕上顯示了千晶的名字。採訪已經結束了嗎?
  “怎麼了,千晶。”禦法川聽了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吸鼻子的聲音。
  “喂,你哭了嗎?”
  “……就算我說了多少……都沒有人願意接受採訪……”千晶略帶哭音地說。
  “蠢材!你又來了!!”
  “還是不行。我還是做搞笑角色算了,你讓我回去吧。”
  “等一下,你再努力看看啊。”
  “……但是不行啊,真的很對不起。”
  “我都說等一下了!!”
  禦法川朝電話裡大吼。那頭傳來一句“呀”的低鳴。
  “總之你先等我過去。聽著,絕對不能隨便走動!”
  把咖啡錢放在桌面上,他趕忙跑出了店子。
  街頭訪問比想像中困難,肯接受採訪的人並不多。但是既然以寫作者為職業,這就是基本技巧了。因此他才希望千晶能好好完成。
  雖然她性格不適合當作家,但禦法川對千晶寫的報導很有好感。
  比如說寫化妝品使用心得時,都能概括為“無論貴也好便宜也好,對我的臉都是同樣的效果”。也許是文章反映了其真實性格,所以千晶的文章讓人無法討厭。只要有機會,她一定會變成一個受讀者歡迎的作者吧。
  澀穀車站廣場前還是那麼多人,環視了四周一下,馬上就發現千晶。
  “喂,你那是模仿什麼鬼啊?”
  緊抱著忠犬像之餘,還擺出了奇怪的姿勢。蜷縮起來的小小背上還系著一個鮮粉紅色的登山背囊,看上去有點像龜殼。
  “……沒有自信的姿勢呢。”
  千晶把頭髮分成了兩束,留得非常長。水藍色的外套,脖子上圍著粉紅色的圍巾,下身一條格子迷你裙。長筒襪,貧窮之餘卻非常潮流的打扮。
  “夠了,站起來!”
  我大聲一喝,千晶趕忙吸著鼻子站起來。紅色邊框眼鏡底下,眼瞳哭得完全濕潤了。
  “你為什麼想要成為作者呢?”
  “那是……其實……我只是想寫東西而已。”
  千晶鼻孔的水分,出來又被吸進去,然後又出來。
  “那為什麼?”
  “其實……太丟臉了,說不出來。”
  “算了,總之有目標的話,就不要輕易說放棄。沒有雜誌會允許作家只寫自己喜歡的東西。首先你要掌握基本的技能。”
  “我也知道……”
  禦法川拿過千晶抓在手上的筆記。
  “最起碼也訪問到一個人吧?”
  翻了一下,上頭全是可愛的貓貓圖畫。
  “貓?”
  “是的,我訪問了貓。”
  “你不要把我當傻瓜了!”他生氣地把筆記卷起來,想要打他的頭。
  “不是的,不是的,是一個穿著毛偶裝的人。”千晶抱著頭,慌忙解釋,“我只是覺得穿著毛偶裝,看不到臉會更好採訪……”
  雖然說方便採訪,但還是不應該記載這麼蠢的事情。結果,他還是用筆記本敲了敲她的頭。
  “好了!快點再給我去訪問!”
  禦法川拖著她的背包,強行把她往人堆中推。
  “呃呃?!”
  “沒時間了!不要再解釋什麼,快去!”
  在禦法川監視下,千晶開始了街頭訪問。因為她一臉緊張地跟人搭訕,所以行人都不願意理會她。儘管成功捉到一個人,但因為她那還不得要領的詢問方法,都快速逃走了。
  “還是不行的。”千晶耷拉著肩膀回來。
  “首先你找的物件都錯了。知道嗎?對方明顯很忙的樣子就不能採訪。那些走得很快的白領,一般也不會接受訪問。要對一些等人的人、情侶、團體下手。如果對方人比較多,警戒心也不會那麼強烈。”
  “但是就算捉到了目標,要怎樣才能開展會話呢……如果對方給予的回答是我意想不到的,我就會害怕……”
  千晶毫無自信地說。
  “你有打過網球嗎?”
  “網球嗎?讀大學的時候,稍微玩過一下。”
  “那我就直接說吧。有對手的對戰和跟牆壁練習,哪一個更有趣?”
  “當然是跟人作對手比較開心。”
  禦法川點頭,表示認同她的說法,然後接著問:“為什麼呢?”
  “因為跟牆壁練習,會知道球被反彈回來的大概位置……”說到這裡,千晶突然發現了什麼,“跟訪問一樣!”
  禦法川指著路上的行人,說:“不是害怕,而是享受這種對戰。”
  “……享受……這麼輕鬆的話,我……”
  千晶還是無法下定決心。
  “你覺得現在的自己怎樣?”禦法川往前一步,問。
  “我……不是太喜歡現在的自己……”垂著雙眼,無自信地低喃。
  “那就從現在重新開始吧。”
  禦法川的話讓千晶抬起了頭。
  “我不喜歡現在的自己,但是你又怎樣呢——你可以這樣訪問別人。就從這一點開始進行訪問吧。”
  “……是嗎。”
  千晶的聲線有點明朗起來。禦法川指著她的臉。
  “很好,就以這種表情去喊停行人吧!”
  千晶臉上的笑容持續擴大。
  “我會試試看的!謝謝你!”
  “嗯,加油。”
  千晶開始拼命地喊停路過的行人。其中還有一個拿著公文箱、渾身黑漆漆的男性外國人。為什麼要特意跟外國人談話呢?禦法川想要抱頭呻吟。但是就算是充滿警戒的外國人,在千晶手腳並用的說明下,姑且也算是接受詢問了,兩人漸漸地聊了起來。
  看來街頭訪問也順利起來了。而原本心裡沒底的千晶,臉容也漸漸堅定起來。也許所謂的人心隔肚皮就是這樣的意思吧。
  禦法川轉身就走,穿過十字路口,向中央街走去。目的地是“Burning Hammer”即賣會會場。


12:00 大澤賢治

  雨不停地下。
  沒完沒了地下著。
  那天開始,雨聲一直刻印在心上。
  排除了擾亂心神的一切雜音,活過來了。
  但是,那雨聲卻始終無法從心中消失。
  為什麼。
  為什麼呢。
  如果是說罪惡意識,那就簡單多了。
  但是人心這種東西,無法簡單用一句概括。
  今天內心深處,也迴響著雨聲。

  寂靜的書房中,大澤手裡拿著一張明信片。
  那是一年前跟瑪麗亞到中東時買的。大澤說要到中東出差,瑪麗亞就說“帶我一起去”。因為對中東問題有興趣,無論如何都想到現地去看看。因為平常完全沒有聊過天,所以瑪麗亞的態度讓大澤很是煩惱。呆呆地看著明信片,回想著兩人在飛機中無聊的對話,一起吃飯時的糟糕沉默。
  “太太,這可不行!”房間外傳來梶原的聲音。
  “為什麼?我只是出去一下罷了!是誰總說不會妨礙我們的日常生活的!”
  “不,只是……”
  梶原似乎跟愛發生了爭執。
  “你們也想想我的感受啊!”愛那堅決的聲音,讓大澤不得不走出了書房。
  她已經下了樓梯,奮力想要掙脫梶原制止外出。大澤稍微松了一口氣。愛是不會聽別人意見的。肯定是聽到了什麼才會想要外出。這樣笨拙地阻撓她,事情反而會越鬧越大。正當他想要走回書房去的時候,眼神跟站在玄關前的梶原交會了。沒辦法之下,我只有走下樓梯,朝梶原鞠躬,說:
  “對不起,我妻子給你添麻煩了。”
  “這種時候她還要到哪裡去呢?”梶原歪著腦袋。
  “你問我也……”
  “是啊,怎麼可能知道呢,雖然說是你太太,但始終是獨立的個人。”
  “你說得很對……雖然這樣說讓人不太舒服。”
  “不不。只是自從事情發生以後,你們都被要求留在各自的房間中……”
  越是聊下去,越讓人生氣。大澤的右眉毛都吊起來了。
  “所以?”
  “……夫妻間完全沒有對話過。”
  “多管閒事。”大澤不高興地說著,梶原稍微低下頭。
  “……反正我們沒話可說也不是一時三刻的事情了。因為我是不說廢話主義著。”
  “……啊……”梶原表示接受地點點頭。
  “像病毒這樣細微的生物是不會對話的。但卻會為了生存而不斷增殖。就是說,只要有明確的目的,就沒必要對話了。”
  “那對大澤先生你們夫婦來說,明確的目的是?”
  “還要問嗎?當然是家人。”
  “嗯……”梶原挽著手想了想,“大澤是不說廢話主義者,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
  梶原雙手垂下,但眉頭卻再次皺了起來。
  “但是好奇怪呢。為什麼我覺得你跟我說的話都很無聊呢?”
  “是你跟我搭訕吧!我只是附和你而已!”
  他氣得血管都快要爆炸了。玄關中都迴響著大澤的怒吼聲。
  “怎麼了?”
  田中從起居室走出來。
  “你來得正好,有事要問你。”
  大澤把田中叫過來。
  “梶原,不好意思,能請你回避一下嗎?”
  但梶原卻站著不動。
  “梶原?”
  大澤嚴肅地看著他,梶原卻只是笑著回答。
  “怎麼了?”
  “沒有什麼怎樣,你回避一下。”
  “被我聽到會很糟糕嗎?”
  “嗯,工作的事情。不想被第三者聽到。”
  終於,梶原不情不願地走向走廊。
  “田中……關於之前那封電郵……”
  說話突然停頓了下來,因為看到梶原躲在走廊陰暗處看向這邊。
  “你幹什麼呢?”
  “連看都不行嗎?”
  “嗯,不行。”大澤的臉漲紅。
  “哎呀,是嗎。但是你沒有說連看都不能看啊。”
  “用你的常識想想也知道了吧!”
  梶原一臉寂寞地走進起居室。大澤重重地舒了一口氣。從沒有試過跟那個人對話需要費這麼大力氣的。
  “你想說的是?”田中看了看四周,問。
  “那電郵的事情……我不懂。牧野常務是怎樣把抗病毒劑帶走的呢?”
  研究所的人口都配備了複數名守衛,二十四小時監察看情況。假如入侵了研究所,但要到達放置抗病毒劑的區域,必須先通過ID卡、指紋認證等三重關卡。尤其是指紋認證一環,必須同時有大澤跟田中兩個人的指紋。因為是放置極度危險病毒的地方,所以那裡設置成只有大澤跟田中才能進入的模式。就是說,要秘密地把抗病毒劑帶出研究所,在物理學上是不可能的。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田中只能表達個人的疑問。
  突然起居室的門傳來細微的聲響,打開了。梶原一臉鐵青僵硬地出現在我們面前,不由得讓我想到是不是發生了最壞的情況。
  “……該不會……是瑪麗婭……”大澤的聲音在發抖。
  梶原緩緩地搖頭否定。
  “聽著,接下來你要冷靜地聽我說。”
  梶原的話,讓大澤不由得屏息靜氣。
  “……其實是廁所塞住了。”
  被他這傻瓜般的玩笑嚇得渾身無力。

  嘎啵、嘎啵。
  嘎啵、嘎啵。
  不間斷的聲響在廁所迴響。
  大澤拿著通廁塞拼命地讓廁所再次暢通起來。
  “……為什麼會這樣的……”
  用力地把通廁塞壓在廁所中。通廁所這種行為,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但是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梶原在他旁邊,用抹布擦拭著地面。
  “這也叫幸運?!那是不幸中的大不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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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還是有用處的……”梶原一臉嚴肅地說著,拿著水桶走向洗手台。
  “呼……”
  大澤深深吸了幾口氣,不斷把通廁塞壓到廁所中。
  滑稽。
  太滑稽了。
  這不就像是綁架女兒的父親嗎?或者遇到工作中最大麻煩的男子。
  “……修好了嗎?”田中走進廁所來。
  “要小便的話,到二樓廁所去。”
  “不,這裡就好了。”
  說完,田中突然關上廁所的門。兩人在狹窄的廁所中幾乎要面貼面。
  “你看看這個……”田中從運動服內袋中拿出手機。
  液晶螢幕上顯示著瞳發來的資訊。
  大澤慌忙地看著短信內容。

  我被男人跟蹤著。
  對方有槍,看來想要我的命。
  我暫時沒事,放心。
  犯人禁止我跟家人,員警接觸。
  希望對這短信保密。

  “贖金不是已經交給犯人了嗎?還有什麼人要襲擊瞳嗎?員警知道這件事了嗎?知道的話為什麼一聲不哼?”
  說到這裡,大澤跟田中面面相覷。
  “難道……跟那件事有關係……”血色從大澤臉上褪去。
  “不,就算真的有關係,但對方也沒有襲擊瞳的理由。我們冷靜點猜測一下犯人的形象吧?”
  田中的冷靜,對大澤來說是救命符。
  “綁架瑪麗亞,得到了五千萬日元贖金,然後就是瞳被襲擊……應該是對所長懷有怨恨的人做的吧?”
  雖然說是怨恨,但一點頭緒都沒有。從學生時代開始就埋頭到病毒研究中,跟他人保持距離地活著。完全沒有會產生怨恨的朋友。
  “如果被某人怨恨著、妒忌著,起碼也是從我成為研究所所長時開始的……我做所長多少年了?現在才來因為這種事情綁架我女兒?”
  “那麼最近發生的事……回國之後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田中的問題,讓我的心狂跳起來。
  頭腦中浮現了不久前美國研究所的邀請。如果我轉移到美國研究所,就會給大越製藥帶來麻煩吧。也許他們就因為這件事怨恨著我。但是現在知道我要轉移到美國的,只有妻子愛一人。
  “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
  不想告訴你們轉籍的事情。因為想要丟下重要的拍檔離開研究所,必須進行一些善後處理。雖然無法抵抗自己的過錯,但如果能順利到美國去的話,我打算向公司推薦田中繼任所長之位。
  “我會試著收集其他情報。”
  犯人禁止了我跟家人,員警的接觸。但非我部門的田中就能順利到外邊去吧。
  “……對不起,交給你了。”
  “現在先跟瞳用短信聯繫上吧。”
  這時候,大澤心底湧上了一種奇妙的感覺。田中為什麼會知道瞳手機的短信地址呢?
  “……你為什麼會知道瞳的短信地址?”
  大澤的問題讓田中很是困擾。
  “關於這件事,等事情過去我再……”
  田中走出了廁所。
  讓我更加覺得奇怪和在意。
  難道……田中跟瞳交往中?
  但無論如何,我也希望自己的推測不是真的。因為兩人的年齡相差太遠了。停住這種無聊的推測,大澤再次通廁所。
  “久遠了。”
  梶原提著水桶回來了。
  “哎呀,還不行啊?還真是難搞呢。”
  他的語氣就像說是大澤特意讓廁所塞掉似的。
  “嗯,難搞。我沒做過這種事。”
  “你平常不都做一些比較難的研究嗎?”
  梶原百無聊賴地站著。看到他,我的怒火又升起來了。
  “對我來說,通廁所更難。”自暴自棄的語氣。
  “也是哦?我對病毒也完全一無所知。不過卻能一下子就讓廁所通暢。”
  我把通廁塞丟到廁所中,說:“啊?!那你來弄不就好了?!!”
  “我來做,真的可以嗎?”
  “這還要問嗎?”
  大澤把通廁塞遞給梶原。
  把問題丟給梶原,大澤回到書房。播放了HIME的CD,大字型躺在沙發上,喘著氣。心地湧現一種奇怪的感覺。梶原那男人也太亂來了。
  門外穿來敲門聲,書房的門隨之被打開。
  “報告,廁所已經修好了。”梶原得意地走進房間。
  “嗯,是嗎。”大澤無所謂地回答。梶原的專長就是氣死人。沒必要跟這種人執拗點什麼。
  “還真是夠簡潔呢。就沒有其他讚賞的說話了嗎?比如說‘做得好,梶原’‘二階層特進’等。”
  梶原以輕鬆的語氣說著,讓大澤的毛髮都倒豎起來了。
  “吊兒郎當也有個限度。我想讓他們更換個更加認真的刑警過來。”
  “……話說在前頭,像我這樣的公僕都不會讓受害人家的廁所賭塞的。”
  “所以?”
  “雖然我做了丟臉的事情,但我還是一位優秀的刑警。”梶原得意地挺起胸膛,“在聚集了員警相關人員的交流網站上,我以‘最活躍刑警’的身份成為我們隊伍最耀眼的明星。”
  大澤的牙冠開始痙攣。全靠梶原的專業,把他的怒火推到了最高潮。
  “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其實這個夏天,以我為模特的刑警漫畫開始發行了。”
  “哈哈,漫畫啊。”生氣到極點,只能乾笑。
  “故事是說一位IT家庭刑警利用電腦,在各方面大活躍的事情。所以雖然我看上去這樣,其實很會弄電腦的哦。”
  梶原伸手撥弄著大澤電腦的滑鼠。即除了螢幕封鎖,啟動了網路流覽器。
  “喂!不要隨便碰!”
  想要制止卻已經太遲了。電腦螢幕上顯示出HIME和特化了的SNS網站“日曆”。
  “這些是你常用的網站?”
  “……該說常用……還是……”
  害羞得臉都紅了。
  “有很多交流呢。”
  “……我去的……只是些供四十歲以上粉絲交流的頁面。”
  “呵呵。”
  梶原興致勃勃地盯著螢幕。他覺得自己像是在接受最高級別的恥辱。
  “我知道了!梶原你很優秀!好厲害!刮目相看!所以請你出去吧!”
  大澤推著梶原的背部,把他趕出了書房。
  “我知道了,知道了。我出去就是……但是在那之前……”
  梶原把手伸進口袋。
  “我不想要香蕉!”
  “不不,我覺得這對大澤你來說,應該很重要的……”
  他從口袋中拿出了一個塑膠袋,帶子中盛著一些紙片。
  “這就是廁所堵塞的原因。”
  大澤惶恐地接過塑膠袋。
  “……啊。”他邊看邊驚呼。
  塑膠袋中的是前往美國的飛機票。原本是為了下星期到美國去準備的東西,應該放在書房的抽屜中的。
  “這不是很重要的嗎?竟然沖到廁所去了,真是不小心啊。”
  邊走出房間,梶原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不過……如果是被人特意沖下去的,又另作別論。”
  大澤把梶原趕出房間,慌忙拉開書桌抽屜。飛機票應該放在那裡才對的。他從來不曾懷疑會有人把飛機票丟到廁所去。
  大澤腦海裡首先想起的,是愛那充滿怒氣的臉龐。
  到愛的房間敲了很多次門都沒有回應。
  看來還外出沒回來。他無奈地走進愛的房間。一片白色的房間中,漂浮著一股濃厚的香水味。房間內四處亂放的衣服也表現了愛懶散的性格。
  把飛機票沖進廁所的人應該是愛吧。
  大澤明白她不想到美國去的心情,但他希望她能把飛機票丟到比較適當一點的地方。全靠她的所作所為,他首次做了毫無意義的通廁所活動。
  坐在放滿名牌衣服的床上,忽然發現腳部有一個奇怪的東西。那是一隻金色打火機。愛什麼時候喜歡抽煙呢?大澤撿起打火機,放在床鋪隔壁的櫃子上。
  正想要出去的時候,注意力被書櫃上的一本剪報吸引了。
  大澤懷念地繼續翻著剪報集,看到田中被任命為副所長的公司內部報導。上面是就任典禮上大澤跟田中握手的照片。站在身後的愛也開心地笑了。連這麼細微的一件事她都收集了,大澤感到有點不好意思。
  繼續翻下去,都是一些雜誌報導。不知為何只有這裡沒被剪開。翻開報導內容一看,他明白了。
  (必須進行政策婚姻的大越製藥所長妻子)
  跟愛結婚後,一本名為《傳說大將》的雜誌就寫了這麼一篇報導。當時很生氣,內容一個字都沒看。現在第一次看了報導內容,內容並沒有想像中的逾越。公司要員以女兒為誘餌,阻止了研究所的人才流失……就是說,牧野把愛作為棋子送給了大澤。
  (結婚對手的交際狀況非常複雜)
  甚至連愛在結婚前交往過的男人都寫出來了。都是些幼稚愚蠢的內容。既然打算結婚會跟別人交往也是理所當然的。無論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愛已經是他的妻子的事實都是不變的。
  把剪報集放回原位,褲袋中的手機響了起來。液晶螢幕顯示是牧野來電。
  “我在你家門前。”
  牧野只是說了這麼一句。
  他跑出愛的房間,疾步轉向玄關。不想讓位于起居室的刑警們知道他跟牧野會面的事。他打算悄悄地拿著鞋子,走出家門再說。
  在倫理問題上違反了服務規程……想著對牧野的處分時,大澤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自己有資格責怪牧野的臨床實驗嗎?
  ……不,沒有。不可能有。他跟牧野是同罪的。
  一些責備自己的詞語不斷湧現。
  “……只有這樣做了。”
  大澤自言自語地說著,提起鞋子往門外走去。


12:00 劇團·迷天使

  “本日傍晚六點開始,迷天使劇團將在Ace戲院進行公演。歡迎各位前來觀望演出!”
  健太在澀穀車站前,分派傳單。
  路上的行人像完全沒聽到健太的聲音那樣,直直走過。那也是當然的吧。沒有穿著毛布玩偶裝,也沒有試飲品派發。一個穿這有點髒的T恤的男子派傳單了,整個人都沒什麼勁頭。雖然早上十點也派過傳單,但當時也完全沒人要。
  健太看著忠犬像,想起了那個拿著公文箱的女生。雖然長得很可愛,但無論他怎麼搭訕都被她無視了。之後還突然出現了員警,對他盤問了一輪,簡直搞不清是怎麼回事。
  “你就不能開心一點派傳單嗎?”
  健太背後傳來阿莫的聲音。
  “就算你這樣說……聽到你的話……”
  連健太也藏不住驚訝。離開了一直工作的公司,剛剛踏入劇作家的道路,完全沒想到會被宣告解散的。大洗髮布解散宣言後,州小澤進行了詳細說明,但都是些很表面的安慰說話。他也明白門票銷售量下降,舞臺預算卻不斷增加,劇團難以維持下去的狀況。而且跟電影、音樂相比,戲劇的群眾認知度比較低。甚至一些小劇場都維持在“知道的人就知道”的困窘狀態。所以沒有客人。客人不來就賺不了錢。要維持劇團就只有持續這種負連鎖效應。
  “不要那麼低落了,你看看新一。”
  阿莫這麼一說,健太也就回頭看了看。
  拿著傳單的新一做著他從沒見過的打扮。一塊白布從頭套到腳,看來是打算扮晴天娃娃。嘴巴跟眼睛部位的白布都被適當剪掉,鼻子部位用透明膠帶貼著個小球。塗在唇上的紅色油漆化開了,看上去像從嘴角淌下來的血一樣。
  “那……什麼打扮?”健太朝新一喊了一聲。
  “皮耶羅(古法國默劇中的白衣醜焦)。”新一得意洋洋地回應。
  “哪像?那會嚇哭孩子的?!”
  “是嗎?不過肯定很招人注目吧?”
  的確是聚集了一些不懷好意的注視。車站前的人們都在嘲笑著他。
  擔新一卻很是滿足地拉了拉白布的下擺。
  “哎呀!姐姐等一下!來看戲劇吧!”
  所有被他搭訕的OL都邊尖叫邊逃逸。也許把他當成了下流的變態了。追趕了好幾次之後,強制性地把手上的傳單派發完畢,新一回到健太旁邊。
  “怎樣,看吧,我都派完了。”
  “也許人家已經報警了。”
  不管健太的擔憂,新一只是看著自己的手錶。
  “……十二點二十分嗎……我要走開一會兒。”
  說完,新一已經走向澀穀十字路口。沒時間詢問他要到哪裡去了。健太呆呆地看著混雜的人群,突然發現了一張熟悉的臉。
  “……啊。”不由自主地喊出聲。
  元木優奈跟某男性挽著手,往這邊走來。
  優奈是健太以前的女朋友,他白領時代的同事。她身上那種像小動物一樣可愛的感覺還是不變。健太不由自主地離開剛才那裡,躲在藍色青蛙像後。優奈沒有發現健太,很快就跟新男友離開了。他藏起來的理由很清晰。久違了的優奈的臉上,閃耀著生動的光芒。

  去年夏末的時候,殘暑依然厲害,在大街上走一會兒都會渾身大汗。
  健太坐在位於青山大道的廣場長凳上。剛做的新套裝已經皺巴巴了。剛在外面工作完,不想馬上回公司去。疲倦的視線看到了在自動販賣機前買果汁的優奈。他們在入社歡迎會上認識後,馬上就交往了。
  “心情不好?”
  優奈遞給他一瓶果汁。
  “……嗯。”結過果汁,健太點點頭。
  大學畢業後,健太到了一家小型廣告公司就職。因為被分派到營業部,所以每天都要給客戶低頭。今天因為健太犯錯,營業過程並不順利。把應該在交涉時提交的檔忘在公司,內容也只是記得個大概,所以無法進行說明。對方企業負責人非常生氣地說“連社員都掌握不了的計畫,我方無法接受”。這樣必然的反應,讓健太無從反駁。
  “你暫時還沒能適應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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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優奈雙手搓著塑膠瓶說道。健太只能沉默。越是在公司幹下去,越是無法習慣。
  “健太你想做什麼呢?”
  夏季那略帶濕氣的熱風,吹拂著優奈的頭髮。
  “這樣工作下去,你也不會開心吧?”
  就算明知道對方語氣尖銳,但他卻無法回答什麼。如果把心裡想的東西坦白說出來,恐怕他整個人都會崩潰吧。
  “總覺得健太最近,每天都得過且過了。所以才會接連在工作中犯錯,讓客戶知道你沒有幹勁。你打算以後都這樣下去嗎?”
  只要健太沉默不語,她就會沒完沒了地說教下去。雖然知道對方是認真擔心自己,但卻讓人非常鬱悶。
  “有些人明明沒有工作能力,卻還滿口謊言說要成為音樂家。我最討厭這種說大話的人。完全看不清楚現實。”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跑題了,但健太還是靜靜地聆聽。優奈輕蔑那些擁有夢想的人。交往以來,他都聽過好幾次這樣的話了。
  “能站在華麗土臺上的,只有部分特別的人。但是那也不錯啊,普通人就是普通人,普通有什麼不好。”
  優奈特別強調普通這個詞。她會跟健太交往,也是因為健太外表跟內在都很普通。
  “……演戲。”漸漸忍耐不住的健太說出了真實想法,“我想演戲。”
  優奈無法反應過來,一開始以為他是開玩笑,但看到健太認真的表情,她無法說點什麼。他一臉動搖地坐在長凳上,小聲地嘟囔著什麼。健太聽到了“傻瓜”這個詞。兩人回公司的路上也沒再說一句話。
  優奈那混合著寂寞和憤怒的表情,暗示著兩人的關係走向了終點。

  手機在口袋中鳴叫起來。
  健太回過神,趕忙接電話:“喂,你好。”
  “慢死了!快點出現!”州小澤憤怒地大叫,“你去接一下紋土。他愛睡懶覺,不管他有可能趕不上討論會。”
  討論會預定在下午三點開始。人員不齊集,的確滿麻煩的。
  “啊,真是氣死人了。老是有這些麻煩事。愛睡懶覺的傢伙就應該從前天開始在劇場過夜了!”
  自己也因為起床氣所以在這邊亂吼亂叫吧,健太確認了事項後,馬上切斷了電話。紋土家從澀穀車站走過去大概十分鐘左右。他決定跟曾經到過紋土家玩的阿莫一起過去。
  從Ace劇場更往深處走,就到了人煙不多的幽靜住宅區。
  紋土的家是建築於昭和初期的破爛房子。周邊都被高樓大廈包圍著,完全曬不到陽光的建築物。雖然說同住在澀穀,但居住環境可以相差十萬八千里。
  健太步入廢墟一樣的公寓,跟兩個惡行惡相的男人擦身而過。
  其中一個中年男子,留著五分頭、戴著太陽眼鏡、蓄著鬍子,穿著顏色鮮豔的襯衣。跟他一起的年輕男人是沒有眉毛的。一眼看上去這兩人,就像黑社會頭目跟小弟。兩人也瞥了健太和阿莫一眼,大搖大擺地走了。
  “前輩的屋子在哪裡?”健太問阿莫。
  “一樓的最裡面。”
  阿莫快速地走進公寓裡面。
  沿著有點陰暗的走廊走到最後,來到一間門牌寫著“紋土”房間前。門邊有一個門鈴,但按鈕部分已經損壞了。健太有點顧慮地敲了敲門。
  “紋土——”喊了一下,裡面沒有傳來回應。再用力地敲門,但紋土還是沒有出來。門也已經上鎖了。也許已經出發到劇場去了。
  “……健太,你看那個。”
  阿莫從門口旁邊的視窗窺探屋內的情況。
  從那細小的夾縫間,看到了屋內散亂的擺設。廚房中那髒掉的食器堆積如山,幾個裝滿垃圾的塑膠袋橫躺在地板上。
  “好髒。”健太呆呆地說。
  “不是那個啦,你看看最裡面。”
  他按照吩咐探視了房子深處的房間。和式房間中有一片染成黑色的地方。
  “那染色的地方……”阿莫的臉色變得慘白,“會不會是血?”
  的確是有點像乾涸了的血跡。健太跟阿莫走到公寓的後庭院,撥開那些長得亂糟糟的雜草,來到了紋土屋子前面。窗簾緊閉著,讓人看不清裡面的情況。
  “窗戶都上鎖了。”
  健太無可奈何地說,阿莫抓住窗戶的把手位置,用力搖了幾次,終於讓鎖頭鬆動了。幸好這座建築物已經老化了。
  走進房間一看,只能以淒慘來形容房內的情況。亂糟糟的被鋪,衣服散落在四處,沒吃完的便當殘渣,還有在健太他們面前悠然通過的蟑螂……因為實在太髒,所以兩人都沒有脫鞋子。室內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臭味。屋內有兩間和式房間,但都找不到紋土的身影。
  阿莫拍了拍健太的肩膀,說:“……這個。”
  阿莫指著的位置,是剛才看到那像被血染黑的地方。榻榻米上還殘留著幾點汙跡,一直延伸到衣櫃前就消失了。
  “在衣櫃中嗎……?”
  健太難以置信地問,阿莫猛然地搖著頭。
  “我、我們叫員警吧。”
  “不,我們必須先確認衣櫃裡面有什麼再報警。”
  阿莫搖頭反對健太的意見,整張臉的顏色都變得異常難看。沒辦法了,健太只好伸手探向衣櫃。
  但其實內心某處是安心的。紋土不可能死了。反正衣櫃中不會有任何人,打開衣櫃後也只會為自己的緊張感到好笑吧。
  健太把心一橫,拉開了衣櫃,衣櫃中的人倒在他們面前。那長而淩亂的頭髮,他們都很熟悉。
  “紋土……?”
  健太不由自主地低喃出這個名字。
  衣櫃中的那個人,臉上全是血,讓人看不清楚他原本長什麼樣子。不,不止是臉。仔細一看,那人全身都流血了。
  簡直就像全身都有洞,全身的血都從那些洞中流出來了。


12:00 加納慎也

  跟蹤公文箱的轉移路徑已經一個半小時。
  現在還不知道轉移的最終目的地。只是一直跟外國人保持十米左右的距離。加納的腳快速運動著,想要確保彼此的距離不變。但是搜查總部那“讓犯人自由活動”的指示始終不變。
  眼前的外國人又開始將公文箱進行轉移了。看到這種奇怪的舉動,加納已經不再驚奇了。
  “已經一個半小時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笹山從後方趕來,跟他會合。
  “不敢著逃亡,只是走著……到底他們有什麼打算?”
  “嗯,奇怪……”笹山也想不明白。
  加納在心底過濾寫在筆記本上的詞語。

  越是看似沒有意義的東西,就越有它的意義。

  正如建野的教誨,犯人的行動肯定有某種含義。加納在跟蹤他們的時候,也思考過各種各樣的可能性。
  如果他們的目的是擾亂搜查的話……不,走在路上轉移公文箱這一舉動,不可能是單純地爭取時間。那麼犯人的目的就不是爭取時間了。總覺得他們正進行著重要的計畫,他要更深入地思考。
  以轉移爭取時間,確切得到贖金的方法……
  等一下?
  加納突然靈光一閃。
  “笹山,犯人們的目的也許是公文箱的更替……”
  那就是交會點了。犯人不斷進行交替,分散了搜查隊伍的注意力。然後等待更換公文箱的機會。作為作戰計畫來說,非常可能。
  “……原來如此。這線索出現得非常好。”
  “也許把所有公文箱都更替之後……”
  笹山突然緊張起來,說:“加納,向久瀨報告吧!”
  “是!!”他慌忙拿出無線電通信機。
  但是久瀨的回應非常乾脆。
  “公文箱沒有異狀。”
  “呃?你這個蠢才!”
  “愚蠢的是你。”久瀨吃驚地說,“為了識別,那公文箱上都設置了特殊符號。我不認為犯人能準備同樣的符號。”
  儘管得到了單方面的否定,但仍是無法消除他的疑惑。外國人抱著公文箱,回到了轉移開始的地點——澀穀車站前。
  “……又回到起點了。”
  笹山鬱悶地說。犯人不停地沿著附近街道跑,到底有什麼目的?正當加納撓著腦袋,煩惱不已的時候,一個年輕日本女性走近外國人。
  束著兩根辮子,背著粉紅色的登山背囊。跟之前的那些犯人完全不同感覺。女人看著手上的筆記本,開始跟外國人說話。兩人似乎在做什麼聯繫。
  “奇怪……”笹山低喃道。“……過去吧?”
  所謂的過去當然就是進行例行盤問。
  “不是沒關係嗎?”
  聽到這句話,笹山盯著加納。
  “先入為主能要人命。”
  “我也知道……”
  雖然知道不能從外表判斷一個人,但他始終不認為那女性跟案情相關。如果真的是綁架犯同黨,那女生也太手忙腳亂了。
  “我去盤問那個女的。你繼續追蹤公文箱。”
  笹山走向女人,加納緊跟著外國人。十字路口的人雖然密集,但外國人的黑衣黑褲還是非常顯眼。說起來,進行公文箱轉移的外國人,都穿著黑色衣褲。真是奇怪,全部的人都做醒目打扮,不像要躲避跟蹤。甚至像是特意引起搜查隊伍的注意那樣。
  沉默地跟蹤著犯人,加納腦海中的疑惑越發膨脹。這樣繼續下去真的好嗎?讓犯人自由活動的時候,也許就會威脅到人質的人身安全了。
  筆記本的第一頁上,就清晰記載著這麼一句話。

  不要遺失應該守護的東西。那是基本。

  現在最應該重視的應該是人質的安全。這種時候,建野那個人肯定會貫徹自己的信念。
  加納想起了三年前某天的事情。

  某金融公司的辦公室,被一名搶匪潑汽油,犯人與警方對峙著。
  剛從交警部門轉職過來的加納,也被任命到現場辦案。大量員警組成隊伍在大樓附近監視著。犯人在一入口處吼叫著一些不明意義的話語。一些遠離大廈觀看的人群,非常興奮地騷動著。
  “讓開一點。”
  一位穿著皺巴巴西裝外套的男人,靠近正在現場走來走去的加納。
  “不能通過,那邊危險,請不要亂靠近。”
  加納把男人往人群中推。
  男人出示了員警證明,冷著一張臉說:“我是在澀穀警署的建野。狀況如何?”
  “啊,是的!對不起!”
  加納道歉並說明了狀況。
  “沒有人質,但大廈高層的用戶來不及疏散。”
  建野點點頭,朝大廈走去。店內還放著犯人使用過的汽油箱。建野拿起箱子,把剩下的汽油往頭上淋去。那意想不到的行動,讓加納反應不過來。
  “我淋了汽油。”
  建野在店面朝犯人呼喊。原本一片騷亂的現場,氣氛瞬間凝結。
  “你、你什麼人!”犯人從大廈中大聲問。
  “想做就做,我也要跟你一起死。”
  建野毫不猶豫地踏入大廈中。加納只能透過落地玻璃盯著他。建野正跟犯人談話。犯人顫抖著手把打火機叫了出來,那神態簡直就像做錯事的孩子一般。
  建野慢慢走過去,壓住了犯人的手。
  現場頓時響起歡呼聲和鼓掌聲。建野把變得乖乖的犯人交給其他刑警,疲倦地坐在大廈週邊的牆根上。他剛才的舉動,簡直就像刑警電視劇主角一樣。
  “……辛苦了。”加納猶豫不安地說。
  “哪怕快一秒,都必須讓那傢伙放下打火機。看到騷動越大反而越興奮的傢伙,會做出什麼事都是不可預測的。”
  建野自言自語地說。那些來不及逃亡的人從大廈中走出來,其中有小孩子和老人。如果犯人真的防火了,事態肯定一發不可收拾。
  “但是……如果那傢伙點火的話……”
  “對於拼上性命的人,我也必須拼上性命去說服他。”
  建野那理所當然的口吻,讓加納全身仿佛被電擊一樣,麻痹了。
  加納並不是為了強烈的使命感才成為員警的。所以也沒有很深入地思考過該如何守護市民的安全和維護街道的治安。
  但是眼前卻有一位連性命都不顧,只為完成職責的刑警。
  “……如果你是一位員警,就不能遺失應該守護的東西。這是基本。”
  建野面無表情地丟下一句話就走了。而加納剛買的筆記本上也多了這麼一句話一直到現在。

  想到為了人命而不顧一切的建野,越發覺得自己這樣持續跟蹤的行為太可憐。毫無意義地讓犯人自由行動,他不認為跟大澤瑪麗亞的安全有任何關聯。
  “……糟糕。斷頭臺,糟糕了。”
  背後傳來奇怪的聲響,他回頭一看。一個男子被擔架搬運而來。男子頭上裹著層層毛巾。
  “喂,怎麼了?”
  “煩死了。”
  加納擔憂地詢問,卻反而被人嫌棄。
  “喂。人家是擔心你,你什麼態度?”
  不知不覺笹山也回來了。看來已經處理好車站前那位女生的事情了。
  “大叔,你再妨礙著我們,就殺了你。”
  “好了,就讓我們看看。”
  笹山拿掉男子頭上的毛巾。男子的臉都被鮮血染紅了,似乎失去了意識。
  “好嚴重啊……”
  “你們真是煩死了!”
  笹山乾脆拿出員警證明給黑社會看。
  “你們是哪個組織的?BML?KOK?”
  “……KOK。”年輕人不情不願地回答。
  “哪裡的傢伙襲擊你們了?”
  “……不是什麼傢伙。”
  “難道是內訌?”
  年輕人們沉默了,看來是不好意思回答。加納也因為工作關係瞭解到澀谷年輕人的狀況。被稱為澀穀傳說組織的KOK最近內訌的新聞不絕於耳。
  “我知道了,算了。那邊有一家醫院,快點把傷者帶過去吧。”
  男人們丟下一句“多管閒事”,就粗魯地拉開笹山的手,快步離開了。
  “……KOK內部也快要崩潰了吧。”
  加納看著年輕人們的背影說。
  “嗯,好象很嚴重呢。因為初代頭目走了……”
  少年課的刑警們經常都會提到KOK的初代頭目。說他毀滅了向年輕人售賣毒品的集團,為了守護同伴闖入暴力團夥事務所,還有好幾個類似少年漫畫的傳說。雖然少年課刑警的話有一半是玩笑性質,但如果真的有這種年輕人的話,他倒想會一會。
  “……但是我們還是一樣呢。”
  笹山呆呆地說。
  視線那頭是拿著公文箱的外國人,對方正悠悠閑閑地往住宅區走去。
  “剛才那個女人是?”
  邊盯著外國人,加納問笹山。
  “你是正確的。她跟事情無關。只是宗教勸誘之類。因為她老在問我覺得現在的自己怎樣,太過恐怖了,所以我就逃走了。”
  笹山不滿地嘟囔著,這時候又一個男人接近外國人。加納他們只能從建築物陰影處,看著公文箱的轉移。這樣的過程還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呢。他不認為搜查總部有考慮到人質的安全。
  “加納,等一下。”笹山說。
  “從後面來的外國人……你記得嗎?”
  加納不由自主地叫了一聲。那男人曾經因為涉嫌盜竊接受過他們調查。跟出現在忠犬像前,名叫克裡克的受傷男子一樣,都是那以澀穀為據點的外國人犯罪集團的成員。
  兩個外國人輕聲交談著,交收了公文箱。就在這個時候,兩個外國人看向加納他們的方向。露出一個嘲諷意味的笑容。
  “……他們發現我們的跟蹤!再跟蹤下去也沒有意義!我要確保人質的安全!”
  加納熱切地威迫著笹山。
  “等一下,我們要先請示久瀨。”
  “沒時間了。我們現在兩個人也能壓服對方。”
  這附近的住宅區都是些大路,很少地方能供犯人隱藏。外國人也會使手段讓員警無法確保人質的安全。那嘲笑就是證據。
  “……好,就這樣吧。”笹山也一臉堅決。
  “我去解決拿公文箱的傢伙。”
  兩人確認過計畫,就朝外國人跑去。
  “不要動!員警!!”
  為了一舒之前的怒氣,加納出盡全身力氣往外國人撲去。雙腿不由自主地彈跳,用整個身體壓著對方。拿著公文箱的外國人慌忙逃走,笹山緊追其後。
  想要掙扎的外國人很快地被加納制服,壓在馬路上。無論他怎麼抵抗,仍不能撼動久經鍛煉的加納的身體半分。讓外國人趴在馬路上,加納快速地進行搜身。似乎沒有任何武器。
  “人質在哪裡!說!”
  無論他怎麼問,外國人都只是一臉不屑,沒有開口。
  正當他沒辦法,想要給外國人扣上手銬時,對方從鞋子中取出了刀子。
  刀子直直地往加納的面門襲來。雖然驚險地避開了攻擊,但捉捕姿勢的平衡也被打破,加納摔倒在地。外國人趁機逃走了。加納馬上起來追上去。即使在沒有搜查本部的指示,這是獨斷獨行,會被處分,但決不能讓犯人逃走。
  外國人正想要橫跨道路,眼前卻突然出現一輛大型轎車塞住了他的去路。
  一個戴著太陽眼鏡,身材修長的白人從車裡下來了。一身深藍色西裝,不像之前那些人渾身是黑。白人站在逃亡犯人的面前。北妨礙到的外國人,不耐煩地對白人揮刀。
  “危險……”
  加納還來不及呼喊。
  伴隨著金屬碰撞聲,小刀飛舞在空中。白人快速提起右腳,把小刀踢到遠處。在外國人還回不過神來的瞬間,白人舉起手肘,直擊外國人的下顎。只是一擊就讓外國人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外國人看向加納,嘴巴一動一動的,是想要說什麼,但白人更快地往臉上補上一腳。啪嗒一聲,外國人完全失去意識。
  “喂,你幹嘛!”
  加納慌忙問道,但白人只是走過來,說:
  “你們應該受到命令,讓犯人自由行動吧?”
  邊拍拭套裝上的汙跡,白人以流利的日本語說。
  “如果日本人的‘和’精神被拿走,還剩下什麼?”
  “你……是誰?”
  “美國大使館保安科人員。”
  男人拿出身份證明。名字叫傑克·史坦萊,頭銜是“保安助理官員”。
  加納瞥了瞥男人乘坐的車輛。藍底白字的車牌……外務省的藍號。但是普通的外交官應該不會介入員警的搜查。
  “你的名字?”
  自稱傑克的男人問。
  “澀穀警署的加納。”
  “加納,能請你暫時按照我指示行動嗎?”
  如果把外國人特有的奇怪音調都修正,那麼他所說的放肆的日本語還是能理解的。傑克拿出手機,開始給某人打電話。
  “我得到你上司的許可了。”他把手機遞給加納。
  “怎麼回事?”加納驚訝地接過手機,接聽。
  “蠢材!你幹嘛擅自行動!”久瀨出其不意的怒吼從電話那頭傳來。
  “……現在開始你要聽從那白人的指示。”
  完全不讓他解釋。雖然自己沒聽從命令是事實,被上司責怪也是無可厚非。但是要他遵從從天而降的非部門成員命令,多少有點難以釋懷。
  “……為什麼連美國大使館都出現了。”
  “問那麼多幹嘛。按照吩咐就好了。”
  “請等一下。我搞不懂。”
  於是久瀨也歎了一口氣,說:“我也是。”
  留下這麼一句,久瀨就掛電話了。看來連久瀨也不清楚詳情。應該是更高級的某個官員下達的指示吧。加納無奈地把手機還給傑克。
  不一會兒,總廳的刑警出現,帶走了被傑克捉住的犯人。傑克若無其事地看著被帶走的犯人,說:
  “這件案子不是單純的以贖金為目的的綁架。不要再追蹤下去了。”
  “我也知道不可能是單純的綁架。但是我把人質安全放在首位,有什麼問題?”
  “現在開始,要優先執行我的指示。”
  加納毫不掩飾地滿臉怒火,傑克卻完全不在意。
  “那個被抓的外國人……有說什麼嗎?”
  “沒有。”
  “真的?”
  傑克眼眸中的感情消失了,轉而以冰冷的視線盯著加納。這眼神……加納成為刑警後,曾經屢次與之對峙。那不是美國大使館職員該有的眼神。
  對。那是人類在屠殺其他人類之後的眼神。
  被那種無言的壓力壓迫著,加納努力以公事公辦的口吻回應道:
  “……對方什麼都沒說。只是那傢伙曾是以澀穀為活動場所的外國人犯罪集團的成員。我們曾經掃蕩過他們的據點。”
  “那就駕我的車,到那裡去。”
  傑克面無表情地說。加納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正當他要鑽進車子的時候,久瀨的無線電信號就響起。
  “各位搜查員,請聽我說,”他的聲調有點強撐,異常僵硬。加納反射性地緊張起來。
  “大澤瞳……下落不明。”
  加納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聽錯了。瞳應該處於建野的保護下才對的。
  “建野沒有聯繫我們。我們也無法跟他取得聯繫。”
  “怎麼會……為什麼……”加納不由自主問。
  “……也許他已經被捲入事件中……”
  像建野這樣的刑警在搜查中跟大隊失去聯絡……那就意味著建野遇到大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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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0 遠藤亞智

  白色運動鞋和輕舞鞋疾走在中央街的小巷路上。
  敢自豪地把澀穀稱之為“我家庭院”的亞智,對中央界的地形特別熟悉。因為跟進他們一起在KOK混的時候,每天都來中央街附近玩。
  KOK原本就是澀谷地頭的年輕人不知不覺聚集起來的一個團隊。雖然是個無人統帥的集團,但因為大家都喜歡自己土生土長的澀穀,有著共同維護澀穀街道秩序的志願。而其中亞智率先的行動,成為了成員們的範本。
  一旦發現有人亂丟垃圾或者塗鴉,成員就馬上過去進行好意的警告。開始的“好意勸說”完全基於亞智的要求。就算突然過去威脅,有些人也是不會反省的。就算被警告時停止了搗亂行為,過後又會重蹈覆轍。當然也有些聽不進好意勸告的傢伙,用暴力反抗的傢伙也不在少數。那樣處理手法就不同了。他們會用強勢一點的手段,讓對方改變思想。遇到小混混時,還曾經試過警告途中就跟對方幹架。那時候就需要強勢一點。一旦發現賣藥的人]盜賊、變態這些難纏的傢伙時,就必須全力以赴將之打倒。亞智的行動感染了成員,漸漸KOK變成了街道自衛團。
  “暫時就這樣吧。”
  亞智確認四周的情況,跟瞳一起潛入大廈間的間隙中。他有自信能甩下拐杖男。
  “躲在這裡絕對不會被發現。因為沒有人知道這個地方。”
  大廈之間的陰影包裹著兩人。雖然暫且安心了,但問題卻接踵而來。除了要不被拐杖男發現,還必須要再找出藍色麵包車,等瞳的呼吸緩和下來,亞智打算再次回道玄阪去。比起尋找線索,在道玄阪蹲點會更加好。
  “……亞智,我一個人沒問題的。”
  瞳小聲說。
  “又來了,怎麼可能沒問題。對方可是拿著槍跟刀的。”
  “……真的很謝謝你的幫忙。瞳深深地鞠了一躬,眼看就要跑下去了。”
  “等一下。”亞智反射性地抓住瞳的手腕。
  “我很感激你的幫忙,但不能讓亞智你遭遇危險……”
  “所以……那是……”
  瞳阻斷了亞智解釋的聲音。
  “沒有理由再讓你幫忙下去。”
  對方的堅決讓亞智想不到該如何反駁。正想著無論如何都跟著她時,黑暗的四周突然變得明亮起來。大廈上層的人似乎亮燈了。那光線照亮了瞳現在的表情。吞下了本來要繼續說下去的話,瞳有點不安。她肯定是認為儘管自己害怕得全身發抖,但還是不能把別人牽扯進來吧。
  那種強撐的神態,狠狠敲擊著亞智的心。不能讓她一個人走。絕對不能。必須有人保護她。但是他說要一起去的話,瞳肯定會拒絕。
  “……瞳。”
  亞智緊張地看著瞳。
  “你丟棄塑膠瓶的時候會怎樣做?”
  這出其不意的問題,讓瞳很是迷惑。
  “……把蓋子跟標籤拿下來,洗乾淨瓶身,壓扁……”
  瞳的回答讓亞智深深呼了一口氣。
  “……太好了。”
  “什麼好了?”
  “那就是我幫助你的理由。對待那些熱愛環保的人,我可是很溫柔的。因為我最重視環保了。”
  亞智指了指那件畫著ECO吉標誌的T恤。
  “……那如果我說不會分類塑膠瓶,直接丟棄的話,你要怎麼辦呢?”
  “這種人就必須接受一下環境教育。為了教育,我打算一直跟他在一起。”
  “就是說,無論我回答什麼都會跟著我了。”
  “呃,也可以這麼說吧。”
  “……我明白了。”
  “那……”
  “請多多關照。請你儘量幫忙。”
  瞳的神情緩和下來,輕輕地道了謝。亞智不由得想,她真是可愛。
  走出大廈夾縫的亞智和瞳,穿過小巷再次回到道玄阪。雖然比走大路要遠一點,但為了避開拐杖男的耳目,也沒辦法了。走在旁邊的瞳神色嚴肅。亞智非常明白,她是在擔心姐姐。現在是十二點十分,距離跟藍色麵包車的接觸已經過去三十分鐘了。希望能儘快回到道玄阪去。
  “竟然有個可愛女生跟著你,真是好心情啊!”
  突然一道無賴的聲音傳來。
  “喂,ECO小子,這邊啊!”
  一座古老的劇院前佇立著幾個男人。亞智隱約記得他們是誰。在解散KOK之前,他們也是其中的成員。因為為人處事有點怪怪的,所以跟他們的交往並不深厚。
  “沒事的,不用管他們”亞智跟瞳說道。打算直直地在男人們面前經過。
  “啊,無視我們嗎?隨便丟下同伴的人,果然沒什麼禮貌呢。”
  男人們堵住了亞智的通路。
  “這女生蠻漂亮的,給我們介紹一下嘛。”
  “抱歉,我們很忙。”
  亞智和藹地笑了笑。
  “很忙?要去開房嗎?”
  “啊啊,我受不了了,好熱,亞智,我好熱啊∼∼”
  男人們一起發出哄笑。
  “呀哈哈!熱!好熱啊!”
  “好熱!熱死人了!”
  雖然被人取笑很讓人生氣,但現在不是跟他們鬧的時候。亞智不管他們直走過去,衣襟卻突然被一個大塊頭男人給抓住了。
  “從你脫離組織那一刻開始,管理這街道的人就是阿進。你要擺頭目架子到什麼時候?”
  男子用力地把亞智壓在牆壁上。
  “……這些話都是進說的嗎?”
  “蠢才,阿進怎麼可能會在意你呢?”
  “啊,是嗎。”
  雙手快速環住男子的脖子,彎曲膝蓋用盡力氣頂了男子的腹部一下。男子暈過去,倒在地上。
  “告訴進,大家要好好相處,才能好好享受澀穀的生活。”
  雖然語氣若無其事,但他的眼神卻像狙擊獵物的鷹一般銳利。強大的壓迫感讓男人們不由自主怯懦了。
  “……這個人沒事吧?”
  瞳擔心倒下的男子。
  “沒事。如果這樣就死了的話,在澀穀是混不出名堂的。”
  亞智輕蔑地說完,劇院的門悄然打開了。
  “初次見面,亞智。”
  裡面出來的是一個有著嗜血眼神的修長男子。眉毛跟鼻子上都打著釘,嘴裡還嚼著口香糖。自信滿滿,毫無防備地往這邊走來。長頭髮都用髮蠟弄硬豎起來,身高起碼190以上,讓人印象非常深刻。
  “我叫桐生洋司。在亞智你離隊後,加入了KOK。現在是阿進手下的第二把手。”桐生不以為然地盯著亞智,“我聽說過很多關於初代頭目的傳說。”
  初代頭目……久違的稱呼。為了同伴和澀谷站在前頭,跟別人幹架的過程中,不知不覺間被奉為KOK的初代頭目。原本就只是同伴這樣稱呼而已,亞智自己並沒有當初代頭目的覺悟。在澀谷街道生存不需要上下級關係。只要同伴之間能遵守最低限度的規則,其他事情就是他們的自由了。這是亞智的理想狀態。
  “打敗下流毒品分銷商,救出被黑社會拘禁的同伴……真的很值得尊敬的。”
  桐生伸出蛇一般的舌頭,他的舌頭上也打著釘。
  “不過,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亞智不由自主地回應。
  “好了,不用那麼謙虛。我們為了不輸給你,努力把KOK壯大起來。”
  桐生的話引起了亞智的反感。從開始擴大勢力開始,KOK就不再是享受澀穀生活的團體了。
  “擴大KOK?這也是進說的嗎?”
  桐生沒有回答。只是歪著嘴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現在先把這個不懂禮貌的傢伙,放到斷頭臺去。”
  聽到這句話,周圍的男人頓時哄鬧起來。
  “請等一下!請不要用斷頭臺!”
  桐生無視那些苦苦哀求的男人。
  “喂,什麼叫斷頭臺?”
  亞智問,桐生非常開心地回答。
  “斷頭臺就是斷頭臺。”
  桐生帶著男人們,離開了。那斷頭臺恐怕是體罰器具之類的東西。雖然明知道自己沒力場說什麼,但他很擔心陷入動盪狀態的KOK。進為什麼要讓桐生這種男人到處搗亂呢?突然,電話響起了來電音樂。
  “……啊……是我的。”
  瞳從口袋中拿出手機。應該是有短信吧,她一直盯著螢幕。
  “……怎麼辦……”拿著手機,瞳一臉困惑。
  “難道……是犯人的短信?”
  “不,我爸爸工作的地方,有一位叫田中的人……”
  犯人禁止瞳跟家人或員警接觸。所以她才會猶豫該不該看短信。
  “只是看著短信,沒問題吧。而且只是同一家公司。不是家人也不算是員警。”
  “……可是哦。”
  瞳迷惑地看了短信。
  “……他好像在擔心我。”
  “他知道綁架的事嗎?”
  “嗯,因為他是父親信任的人……把我們現在的情況告訴田中也沒問題吧?”
  “嗯,當然沒問題。只是短信的話,犯人也不會知道。”
  亞智這麼一說,瞳就快速按鍵回復。
  兩人決定迅速地穿過中央街,繞過圓山町,再回到道玄阪。雖然繞了一個大圈,但這樣應該能避開拐杖男了吧。只是經過情侶酒店林立的地方時,兩人難免有點尷尬。跟偽裝無所謂,特意大搖大擺走著的亞智不同,瞳臉色為難地往前走著。擔心姐姐的情緒是必然的。但也想緩和一下緊繃的氣氛吧。
  “喂,瞳。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呃?好的,什麼事呢?”
  面對突然的疑問,瞳儘管不安也乖乖地回答了。
  “那我就坦白說了,”亞智表情嚴肅地說,“ECO到底什麼意思?”
  “……呃?”
  “雖然我知道有善待地球環境的意思,不過詳細的就不是太清楚了。”
  瞳想了一下,回答說:
  “ECO是ECOLOGY的略稱,就是考慮人與自然關係的科學。”
  “科學嗎?很久沒聽到過這個詞了。”
  瞳的臉上浮現了淡淡的笑容。開心起來的亞智乘機問:
  “你知道澀谷美麗和船的故事嗎?”
  “美麗河川?澀穀有嗎?”
  在澀穀車站前訪問一百個年輕人,一百個都會這樣回答吧。澀谷跟美麗河川完全扯不上邊。
  “澀穀川。就是你剛才看到的那條溝渠。”
  “……那個?美麗的河川?”
  的確無論截取哪一端都不能說漂亮的河川。瞳會覺得困擾也是當然的。
  “那河流以前很美麗的……話說回來,以前不是有本書叫《科學的逆襲》嗎?”
  “那本書我家裡也有。”瞳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瞳你看過了嗎?”
  “是的,看過了。”
  發現意想不到的共同點,讓亞智更加高興。
  “如果那條溝渠變得像以前那樣美麗……不是很好嗎?”
  “是的,很好。肯定會變成約會熱點。”
  亞智那爽朗的表情,也因為聽到約會熱點這個詞而有所反應。
  從外形上來考慮,男人都不會錯過瞳這種女生。肯定是因為有男朋友所以才會說出“約會熱點”這種詞吧。雖然不知道對方是怎樣的人呢,但他真的非常羡慕。亞智在KOK的時候也很受女生歡迎。但是總是跟同伴去玩,頻繁地打架所以沒有認識過瞳這類女生。
  再次打量走在旁邊的瞳,清晰感受到那種居住在不同世界的異樣感。千金小姐般的舉止有禮,這就是最適合瞳的形容詞句吧。一家快要倒閉的電器店的繼承人,目前是無業流氓,撿垃圾,怎麼看都是完全相反的兩種人。
  “怎麼了?”
  “沒、沒什麼。”慌忙解釋,“再告訴我多一點ECO的事情吧。”
  於是,前往道玄阪的道路,成了瞳的生態學教室。就算每天在澀穀撿垃圾度日,但亞智卻對環境問題沒多大覺悟。靜靜地聆聽著瞳的話,進入了情侶密佈的時鐘酒店街。
  “……不懂。”聽了一大輪,亞智還是疑惑不解,“為什麼地球暖化就不行呢?暖化的話,北海道冬天時不就好過了?”
  “因為地球整體暖化的話,會讓生態系統崩潰……”
  “生態系統就是那個吧?像銀河系那樣的……”
  亞智頭腦中浮現了一個大宇宙。
  “完全不同。”
  “那就是澀穀系嗎……”
  “那也不同。”
  面對亞智那像相聲表演的回答,瞳拼命忍住笑。
  “我知道了。總之就是那個問題吧?二氧化……二氧化……”
  “碳。”
  “對!就是這個!”亞智豎起食指,“要逐步減少對吧?”
  “是的……”
  “決定了!我不會再喝碳酸飲品!”
  亞智昂首挺胸地說,瞳再也忍不住,爆笑出來。
  “什麼啊。不要笑。我可是很認真的。”
  “對不起,但是亞智你……”
  原本笑得愉快的臉,瞬間凍結。
  “……怎麼會……”
  瞳視線的那頭,拐杖男已經好整以暇等待著他們。
  “可惡!不是吧!!”
  他牽起瞳的手開始狂奔。要混進人群中混淆視線,所以這次要走大路。但瞳已經走得很累了,腳步的動作也沒有剛才那麼敏捷。
  “加油,瞳!對方有槍!我們必須逃!”
  在後方追趕的拐杖男,身影越來越近。
  “拐過那彎就到大路了!”
  “是……”聲音很是痛苦。
  距離大路還有50米左右。瞳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甚至站住了無法再走。
  “瞳,對不起了!!”
  亞智大聲喊著,把瞳橫抱了起來。
  “呀。”
  瞳反應過來驚叫的時候,亞智已經全速往前跑去了。
  “喂,亞智,請你放我下來。”
  “沒問題,你非常輕。”
  長足在地面狂奔著,逐漸把拐杖男拋離在身後。就在他回頭嘲笑拐杖男,拐彎轉向大路的時候,後方傳來拐杖男的叫聲。
  “亞智!站住!”
  亞智反射性地想要站住。因為發現拐杖男叫自己的名字。在一番激烈的思想掙扎後,還是鑽進了人堆中。
  “……那個……你可以放我下來了。”
  耳邊傳來一道害羞的聲線。
  “呃?”亞智猛然回過神。
  周圍的人都笑著看著他們。
  “……雖然我很高興你救了我……但是被你抱著就有點……”
  瞳害羞得滿臉通紅。相反亞智的臉卻是烏雲密佈,他輕柔地放下瞳,用T恤的袖子擦了擦臉頰上的汗。
  “怎麼了?”瞳疑惑地問。
  “……剛才逃跑的時候,那傢伙又沒有說什麼?”
  “我、我沒有聽到……”
  瞳好像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想來想去,記憶中並沒有那男人的資料。應該是聽錯吧。
  “但是那男人……是不是太奇怪了?”瞳表情玄妙地說,“無論我們逃到哪裡他都會找到我們……簡直就像洞悉了我們的行動。”
  要在廣闊的澀穀找出一對男女,實在太有難度了。但拐杖男卻總能找到亞智他們。
  “不會吧。因為是依靠什麼工具嗎?看,電視臺的刑警電視劇上,不都會在贖金袋子中放入追蹤器嗎?”
  亞智興奮地說,瞳只能苦笑。
  “起碼我身上沒有追蹤器。這衣服只是平常在家穿的……”
  “是嗎……那為什麼呢?”
  就在這個時候。眼前的路上,拐杖男又出現了。簡直就像早就等在那裡似的。
  “什麼東西!!怎麼回事?!”
  亞智慌忙地把手放在瞳腰上,想要抱起她。
  “沒問題!我可以自己跑!!”
  瞳快速說完,牽著亞智的手走向了小巷。小巷兩旁堆積著紙箱。紅色箱子上描繪著飲料瓶的圖案。
  “真是的!可惡的老頭!”
  亞智搬起了紙箱。裡面似乎還放著些瓶子,手感蠻重的。用它丟人應該能造成一些傷害吧。
  “嗚哇!!”
  亞智毫不猶豫地把紙箱丟向拐杖男,對方反應不及,正面被紙箱擊中。雖然狼狽,但拐杖男還是沒打算放棄。
  “再來一個!!”
  接二連三地丟出紙箱。
  “用這個阻止他!!”
  最後一個紙箱封口沒封好,擊中拐杖男的瞬間,箱內的瓶子頓時四散。瓶子因撞擊粉碎,在路上噴灑出紅色的液體。拐杖男撫著臉,大叫。
  “那是……什麼?”
  無論如何,亞智也想不到瓶子有這麼大的威力。看著拐杖男的臉,都是紅色液體。應該是被瓶子中的液體濺到了。
  “好!趁現在!”
  亞智跟瞳丟下拐杖男迅速離開。
  狹窄的小巷中只聽到兩人慌亂的呼吸聲。結果還是逃到絕路來了。亞智悔恨地咬著牙,說:
  “對不起……瞳……”
  面對突然的道歉,瞳一臉吃驚。
  “怎麼了?”
  “還說什麼要教你……卻老是讓你遭遇到危險……”
  “怎麼會呢……沒有亞智你的話,我肯定已經……”
  亞智沒讓瞳說下去,只是低聲說:
  “那不行的。我想更多地幫助你。”
  他拳頭緊握,仰望天空。大廈夾縫之間露出的那麼一點藍天。
  “亞智你的心意,真的讓我很高興……但是……再讓你涉險下去……”
  瞳又對亞智幫助自己的事情感到愧疚。他撓撓頭,歎息了一下。
  “我會幫助瞳,不只是因為生態學或者本能什麼的……其實還有一個理由。”亞智想了想,說,“……我有個妹妹叫鈴音。他跟我完全相反,長得可愛,頭腦又好……”
  說到鈴音的事情,亞智難掩心內的寂寞。
  “但是她心臟不好,一直都住院。”
  “是嗎……但是為什麼你要幫我呢?”
  “鈴音剛住院的時候,我每天都回去探望她。然後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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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你可以不用每天都來探望我的。”
  充滿日光的病房內,響起了細微而寂寥的聲音。
  鈴音半躺在床上,臉上有著苦笑與困擾。她臉容精緻得宛如法國人偶,但卻比實際年齡十七歲更加稚嫩。
  “你說什麼啊。我是擔心你……”亞智不希望自己珍愛的妹妹如此寂寞。鈴音從小就一直來回於醫院和家裡,難得考上了高中卻不能去上學。
  “我說不用擔心了,我一個人也沒關係。”
  她露出一個安慰式的笑容,跟母親相似的眼瞳下有著淺黑的眼圈。雖然樣貌精緻,但卻毫無血色,讓人心疼。就像看到快要枯萎的玫瑰,她越是說自己沒問題就越讓人擔心。
  聽說鈴音的心臟病是一種名為擴張型心肌症,非常難治療。
  因為心肌細胞的性質產生了變化,所以導致心室壁變薄延伸的心臟頑疾。隨著病情惡化,會出現心律不整,心臟功能不全等變化,突然死亡率比較高。十年後的生還率是百分之三十六,現今最有效的治療方法,只有心臟移植。
  “哥哥是統一澀穀的利害男子吧?所以不應該老是往醫院跑的。”
  他一時詞窮,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什麼同一澀穀,聽上去是很好聽,但實際上他只是跟同伴們到處遊玩散步而已。並不值得鈴音為此驕傲。
  “比起我,不如去幫助更加困難的人吧。”
  “什麼叫更加困難的人……”
  亞智拼命忍住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半年前鈴音的病情惡化,醫生說她只剩下一年性命了。要救她,必須找到適合的心臟進行移植。
  “現在比你更加困難的人,在哪裡有呢?”
  他垂下頭問,鈴音脆弱地微笑。
  “哥哥你一定知道的,馬上就會找到了。”
  “但是我要在你身邊……”
  “我沒事的。”
  她的聲音中完全沒有任何躊躇和困惑,非常透徹堅定。
  即使長期生活在醫院,也不能說鈴音是個社會白癡。因為她也知道自己說苦的話,會讓家人更加難受。但在亞智看來,她任性一點哭鬧會更加舒服。鈴音的懂事和善良,讓他無法違背她的意願。
  “哥哥在某個地方為了某人而努力……只要想到這裡,我就會很受鼓舞了。”
  “我知道了。總之……只要我幫助有困難的人就好了吧?”
  只要能讓鈴音有動力活下去,無論什麼他都會做。弄丟東西的人、被欺負的人、迷路的孩子……他都會去説明。除此之外,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那我們就約定了。只要幫助有困難的人,就要幫到底。好嗎?”
  “知道了。交給我吧。”亞智堅定地拍拍胸口。
  “不能中途放棄哦。其實我很擔心呢,因為哥哥總是三分鐘熱度。”
  “不要小看我。我一定會做到底的。”
  亞智跟鈴音相視而笑。窗外傳來鳥兒清脆的鳴叫。溫暖的午後眼光,讓人一瞬間忘記了艱澀的現實。

  “……幫助有困難的人……”
  瞳靜靜地聽完亞智的話後,低聲說。
  “什麼叫厲害的男人。我一點都不厲害……厲害的是鈴音。雖然一直都被病魔纏繞,卻總是堅強……而我不過只會跟朋友到處玩。”
  為了趕走那理不盡的回憶,亞智憤怒地以拳頭敲打牆壁。
  “所以我要遵守跟鈴音的約定。”
  “……原來是這樣嗎?”
  “但是有困難的人不是說想找就找到了。於是蠢材老哥就想到街上撿垃圾。讓澀穀變得漂亮,讓大家的心情好一點,鈴音也肯定會高興吧。既然決定幹了,就不能半途退縮。為了不給同伴們添麻煩,所以我就脫離KOK了。”
  邊回想邊說著,這半年來發生的事情都如走馬燈地在腦海中穿越。聽到醫生說鈴音的病情時,他跟父親大介一起大哭了。雖然理智上能理解擴張型心肌症的情況,但是突然知道親人時間無多,真的讓他眼前一暗。放任自己漂流在絕望的暗黑海洋中,頭腦一片混沌地開始撿垃圾。因為妹妹說不能中途放棄,所以他瞞著鈴音不間斷地持續撿垃圾。對亞智來說,這就像是許願的方法。他覺得只要悄悄的撿垃圾,鈴音就不會死了。
  “……你有把妹妹的事情告訴同伴嗎?”
  “沒有。我不希望他們認為一切都源自妹妹的病。”
  因為脫離KOK的事,他已經跟進鬧不和了。大家認識了那麼久,如果要把打架作為分手儀式,實在太痛苦了。但是因為生病沒能上學的鈴音連朋友都沒有。亞智無法容忍只有自己能跟朋友過得開心。
  對瞳說出所有的事情,亞智就盯著建築物的陰影發呆。寂靜的小路上,一個人都沒有。本以為這是距離道玄阪距離最短的路程了,突然背後傳來靴子敲擊地面的聲響。連逃走的時間都沒有了。亞智回頭一看時,拐杖男已經舉起了槍。他又發現兩人藏身的地方了。
  “你們已經走投無路了,把那女生交給我。”
  聽到拐杖男的聲,亞智第一反應是把瞳藏在身後。心底嘖了一聲“糟糕”。為了防止亞智進行攻擊,拐杖男站得有點遠。在亞智採取突擊前,就已經變成槍靶了。
  “……你在這裡開槍,馬上就會引來人群圍觀。”
  雖然心底有輕微的恐慌,但他的語氣還是非常輕鬆,以誤導對方。
  “條子來了的話,你也會很麻煩吧?”
  “條子?”拐杖男扯出一抹笑容。
  “對,你會被員警拘捕。”
  “肉體性的拘束,並不可怕。真正的恐怖是心靈被囚禁。”
  拐杖男完全不買帳。那種渾身迸發的恐懼壓迫感,讓亞智身體無法動彈。
  “你應該明白的……亞智。”
  沒有聽錯。他真的清晰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為什麼你會知道我的名字?”亞智動搖地問。
  男子用槍指著他,安慰地開口說:
  “我要殺死那女人,也是為了你。”
  瞳震驚地看著亞智,問:“怎麼回事?”
  一無所知的亞智陷入極端混亂。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頭腦中盡是些毫無頭緒的疑問。
  “我不認識他!瞳,你要相信我!!”
  短暫的遲疑讓瞳後退了幾步。拐杖男沒有放過這個機會,迅速把槍口轉向瞳。
  “不要開玩笑了!什麼叫為了我?!”
  亞智張開雙手,拼命遮掩瞳的身影。
  “這女的死了,你就會知道。”
  拐杖男扣下了扳機。

13:00 遠藤亞智/大澤賢治/加納慎也/劇團·迷天使/小玉/禦法川實
14:00 大澤賢治/禦法川實/加納慎也/劇團·迷天使/遠藤亞智/小玉


13:00 遠藤亞智

  就在拐杖男的食指抽搐般地動了起來的瞬間——
  亞智懷著拼死的覺悟,像離弦之箭似的朝著男人直沖過去。就算被子彈射中也無所謂,只要不馬上死掉就行了——懷著這種兩敗俱傷的打算發起突擊。
  “嗚噢噢!!”
  然而,在他的拳頭擊出之前,拐杖男卻已經倒在了路面上。
  原來是突然出現在巷子裡的外國人,用一根鐵棒把拐杖男揍例在地了。亞智見狀立即抽身倒退了幾步,依然保持舉拳的姿勢觀察著外國人的下一步行動。
  “這傢伙是……”
  外國人的臉頰上有一道傷疤——正是在忠犬像前從瞳手中接過公文箱的那個男人。
  “為什麼這傢伙會幫我們啊?”
  聽了亞智的提問,瞳也只能以搖頭作為回答。綁架團夥的其中一人竟然把拐杖男打倒在地,其中的理由實在令人費解。不過,現在探聽瑪麗亞下落的機會已經近在眼前——根本沒必要回道玄阪去找那輛藍色麵包車,只要拿下這個傷疤男逼他說出來就行了。
  “雖然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還是多虧了你幫忙喔。”
  亞智以輕鬆的口吻搭話道。然而傷疤男的表情還是毫無變化。
  “難道聽不懂日語嗎?真沒辦法。”
  亞智攤開雙手扭動著身子說道:
  “Hi∼∼!I、LOVE、YOU!I NEED YOU∼”
  一邊說著小學生水準的英文,一邊毫無防備地向傷疤男走近。他這樣做的目的,就是先引誘對方放鬆警惕,然後伺機向對方的胸窩使出強力的前踢擊。
  “FINE、THANK YOU、AND、YOU∼”
  就在即將進入前踢的攻擊距離的瞬間,傷疤男立即向亞智揮起了鐵棒。亞智以亳厘之差驚險地避開了那灰色鐵棒的軌道。
  “真奇怪……難道是語言不通嗎?!”
  “我想不是那個問題。”瞳以半帶無奈的語氣說道。
  “既然如此,那麼……”亞智用身體把瞳擋在背後。“看來還是只能用拳頭來對話了。”
  亞智將右拳貼在下巴一側,左拳舉起到眼睛高度,同時膝蓋微彎,雙腳踏起了有節奏的步法。看到亞智的格鬥準備姿勢。傷疤男也重新以雙手架起了鐵棒。要是他像揮球棒那樣揮過來的話,就算用手臂來防禦也難免會骨折吧。
  “……亞智先生。”背後傳來了瞳的不安聲音。
  “不用擔心。我一定會抓住這傢伙,逼他說出你姐姐的下落。”
  亞智跟傷疤男拉開一定距離,緊盯著對方的舉動。由於對方手裡有鐵棒,其攻擊距離也比自己遠得多。如果跟他正面交鋒的話,那肯定是必敗無疑的。傷疤男臉上露出陰笑,同時將鐵棒高高揮起。
  太天真了——亞智在心中喊道。
  以最低限度的動作避開揮落的鐵棒,亞智一口氣闖進了對方的懷內。隨後,他一把抓住傷疤男衣服的袖子,在猛力拉扯的同時以右側拳重重擊中其下顎。趁著對方站不穩腳的時機,亞智又接著使出一記回身左側拳。在原本就有著扎實根基的擊拳要領中,還加入了具有豐富格鬥經驗的動作。傷疤男頓時被打得整個人向後飛起。目睹了如此華麗的連續技,瞳不禁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那些拿著道具的傢伙,總會想著自己處於有利地位而有所大意啦。”
  亞智一邊揮著拳頭,一邊俯視著倒在地上的傷疤男。
  “喂,快給我起來,我有事情要問你。”
  就在他毫無防備地走過去的時候,坐起上半身的傷疤男突然從懷裡掏出了手槍。
  “……哦……還拿著這樣的東西嘛。”亞智見狀不禁倒退了幾步。
  傷疤男的眼眸中充滿了憤怒,看樣子就好像馬上要開槍似的。
  “別動!!”忽然間,巷子裡傳出了一聲厲喝。
  發出這聲叫喊的人,正是拐杖男。他似乎恢復了神志,正把手槍對準了傷疤男。
  “快把槍扔掉!!”
  傷疤男無可奈何地放下了手槍。
  “有機可乘!”
  亞智馬上一腳踢向他握槍的手,傷疤男一不留神就被踢飛了手槍。亞智緊接著就把落在地上的手槍踢到遠處,手槍傳出了在地面上滑動的清脆聲響。傷疤男不禁咂舌,再次握緊了鐵棒。然而他襲擊的目標卻並不是亞智他們。而是拐杖男。
  “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莫名其妙的亞智他們面前,傷疤男開始跟拐杖男纏鬥了起來。雖然對這種狀況無法理解,但絕對是一個逃跑的好機會。
  “就趁現在!”亞智拉起瞳的手就跑了起來。
  雖說最好當然是一口氣跑到行人較多的路段,但他們還是通過多拐幾處彎來掩藏自己的行蹤。
  因為要不慎重到這種程度的話,總覺得很快就會被對方追上。
  來到了熟悉的中心街大馬路,兩人就像是終於從非現實世界回到了日常生活似的安下心來。儘管成功逃離了拐杖男他們的追蹤,亞智和瞳之間卻出現了某種微妙的氣氛。從剛才開始,瞳就一直露出沉鬱的表情一言不發。
  〈我要殺死那女人,也是為了你。〉
  亞智的腦海裡又重新迴響起男人所說的話。就算是用來嚇唬人,這句話也太莫名其妙了。不過對方如此明確地叫出自己的名字,這實在是沒有辦法向瞳解釋。
  “……那、那個,我說啊……”
  亞智稍帶躊躇地打破了沉默。
  “瞳,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認識那樣的大叔,連見也沒見過。那傢伙說的話,一定是為了讓我們陷入混亂的圈套。”
  看到他拼命地說明這件事,瞳仿佛有點意外似的說道:
  “你原來是對這件班感到在意嗎?”
  “咦?”這次又輪到亞智感到意外了。
  “亞智先生是澀谷的有名人物吧?”
  “……嗯……怎麼說好呢。”
  過去是KOK的初代頭領。
  現在是專撿垃圾的小哥。
  雖然也不是什麼值得自豪的經歷,但在澀穀來說也算是有那麼點名氣。
  “如果是有名人物的話,就算知道名字也沒什麼奇怪的。剛才雖然是吃了一驚,但我還是相信亞智先生。因為,你不是一次又一次地挺身而出保護我嗎?”
  雖然很高興能獲得瞳的信任,但這樣一來,瞳這種沉鬱的表情就有點奇怪了。
  “……那樣的話,你為什麼從剛才開始就一言不發呢?”
  “我只是在思考一些事……那些追蹤我的人,也不知道有什麼目的……”
  拐杖男的目的似乎是殺死瞳。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非要把她殺死不可。雖然拐杖男說過這樣做“也是為了你”,但亞智完全是莫名其妙。本來自己今天遇上瞳也純粹是出於偶然,兩人之間應該沒什麼特別的關係。至於傷疤男,其目的就更是一個謎了。正當亞智這麼冥思苦想的時候,後方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悲鳴聲。
  只見兩個外國人正粗暴地推開周圍的人潮同這邊走來。他們的穿著跟傷疤男一樣,全身都是清一色的黑衣。亞智馬上拉起瞳的手轉身就逃。
  如果是一對一的話,他還是有自信能保護好瞳的。不過,如果是一對二的話就另當別論了。一旦被其中一人纏上,瞳就會被另一人趁機擄走。因此,在這種狀況下絕對不可以被對方追上。
  兩人跑到了中心街的深部,發現有很多人正集中在那裡圍觀著什麼。
  “是COSPLAY女孩跟貓咪的街頭格鬥喔!”
  從圍觀的人群中傳出了這樣的喊叫聲。COSPLAY女孩跟描咪的街頭格鬥……雖然對這件事有點在意,但現在可沒有時間停下來看熱鬧。亞智和瞳穿過人堆,那些外國人也執拗地跟在他們身後緊追不捨。跟拐杖男不一樣,他們的步伐非常迅速。如果光是這樣逃跑的話恐怕很快就被追上了。懷著焦躁的心情,兩人來到了中心街的文化村大道。雖然無數的汽車正川流不息地在馬路上來往穿梭,但現在已經來不及等交通燈轉綠了。
  “沖過去!”亞智大叫道。
  他拉起瞳的手,猛然沖出了馬路。他們不斷在行駛車輛的縫隙間穿插而行,周圍頓時響起大量刺耳的汽笛聲和急刹車的噪音。前面的車輛為了避免撞到兩人而急刹,而後續的車輛則接二連三地撞上前面車輛的車尾。馬路立即被發生碰撞事故的車輛塞住,追趕而來的外國人也只能無奈地站著發呆。趁著連續撞車事故的混亂,亞智他們總算成功甩掉了追蹤的外國人。
  “……亞智先生,你真是太亂來了。”瞳一邊喘著氣一邊說道。
  “人家不是常說嗎,只要亂來行得通,道路也會靠邊站嘛!”
  “這個,應該是道理也會靠邊站。”
  看來,瞳還殘留著吐槽的餘力。為了盡可能遠離外國人,兩人又繼續往前跑。穿過巴士總站所在的澀谷車站南出口,走過橫跨國道二四六號線的人行天橋。由於之前是混在大量的人潮中,所以這次亞智決定在寧靜的住宅街尋找藏身地點。穿過跟車站前相比稍顯蕭條的商店街後,可以見到一排古舊的獨戶平房。這是只有本地人才會涉足的偏僻地帶。走了一會兒,瞳的腳步也開始變得有點虛浮了,看來還是得先找個可以休息的地方。亞智環視周圍,最後把目光固定在一個看似倉庫的建築物上。懷著試試看的心理,亞智拉了拉位於電動閘門一側的門扉。不知是不是主人忘記了上鎖,門“嘎吱”的一聲就被打開了。亞智拉著瞳的手,走進了昏暗的倉庫裡。
  亞智在門的內側上好鎖,然後環視了一下整個倉庫。只見到處都堆滿了薄夾板和方材等東西,另外還有一些演劇用的岩石和樹木等大型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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