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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易】日月當空〈連載中〉

【黃易】日月當空〈連載中〉

【黃易】日月當空〈連載中〉

【小說書名】:日月當空

【小說作者】:黃易

【作者簡介】: 黃易,本名黃祖強,香港中文大學藝術系畢業,求學期間專攻傳統中國繪畫,曾獲“翁靈宇藝術獎”後出任香港藝術館助理館長,負責推動當地藝術與東西文化交流。一九八九年辭去高職厚薪,隱居離島深山、藏風聚水之地,專心從事創作。至九零年代,旋即以獨樹一幟的武俠作品,席捲港、台兩地。  

黃易的崛起,給武俠小說注入了新活力,其開創的玄幻、異俠和穿越之風,一直引領武俠新潮流。黃易說:“在《破碎虛空》前,我從來沒有寫小說的行動。中學會考前的少年時代,生活平凡單調,打破苦悶的唯一辦法,就是待在家中臥看武俠。我得到了沒法從現實或課本中得到的啟發,無限地開闊了我的視野和生活。”

黃易在香港藝術館工作的十年間,武俠小說陷入低潮,他遂移情科幻作品,寫出了《破碎虛空》,但那時仍未想過當全職的作者。一天,他忽發奇想:不用乘渡輪往那邊上班,會是怎麼樣的滋味?1989年,他辭去高職厚薪,隱居離島深山藏風聚水之地,專心從事創作。  

從《覆雨翻雲》《尋秦記》《大唐雙龍傳》,到如今的《雲夢城之謎》,黃易把歷史、科幻與中國傳統文化的玄學、易理等有機結合,在當代武俠小說界刮起一陣“黃氏颶風”。  

從探討武學與天道的第一部作品《破碎虛空》,黃易便沈醉于武俠創作的天地中。其後以明初的紛亂江湖為背景的《覆雨翻雲》,不但是奠定其重要地位之長篇巨著,更構織出一個動人獨特的武俠世界,風靡了無數武俠讀者。他更以不斷創新的手法,為傳統武俠注入新的元素,創作出結合歷史、科幻、戰爭、謀略的《尋秦記》,再度成為武俠迷爭睹的傑作。長達二十餘冊的《大唐雙龍傳》,藉由隋末亂世來探索天道無常、武道極致與生命真貌,不斷地為武俠和他自身的創作版圖開疆擴土!成為九零年代港、台武俠小說的旗手!  

黃易的作品給讀者的感受,是頗具現代感的。鮮明的文字與明快的節奏,將情節烘托得有若一幕幕動感的畫面,浮現于讀者的腦海中,使人如同身歷其境。但是賦予這些小說靈魂的,卻是最中國的哲學與傳統文化。他的見聞極為廣博,對藝術、天文、歷史、玄學星象、五行術數皆有相當深入的研究究更精研周易、佛理、各家思想等,使他能在經營創新的題材和文字時,依然能不悖中國武俠之傳統精神。  

縱觀黃易的作品,可以發現他不斷地在挖掘武俠文學埋藏的可能性。對於武俠的基本元素--武藝的追求上,他將其提升至“道”的地位,大大拓展了武學的可能性。而這種力量的取得,則必須經由武道追求的過程,不但要對抗敵人,更要擊敗自己、不斷地試煉自己的最大極限,進而以武道進窺至道!黃易認為:“任何技藝事物都可昇華至道的境界,包括‘解牛’的庖丁在內,正是技進乎道。所謂“物物一太極”,任何事物均有更深一層的易易等待挖掘。”武道對他來說,是“人類超越自己幻想中的一種可能性,具有永恆動人之美,若止於技藝,只屬於下層而已”。  

在小說中,對於武道原理的探索與突破,尤勝於華麗玄奇的招式和技巧。他更將“無招勝有招”的概念,以另一種形式具現;超越利器、功法的氣勢與精神力,可以穿透空間直探敵人心靈,亂其心神,摧其意志,更淩駕于所有血肉交鋒之上。黃易賦予無形的精神氣勢具體的力量,相對於重物質輕精神的當今之世,無疑是深刻的針砭與反諷。  

生命的采熾與真貌,也是他小說中最常探究、並且著力最深的主題。黃易在人物刻畫上,可謂極具火侯,不論一出場便是大俠,或是從小癟三努力往上爬;不管是主角、配角、正派、反派,都有其存在的價值與姿采,也都面臨著同一張由命運編織而成的巨網,每個人都亟思衝破束縛,活出屬於自己的生命。究竟在人世的波濤和命運的擺弄下,生命的最大可能性是什麼?這想必是任誰都無法有明確解答的難題。但是黃易認為透過武俠小說,能夠讓生命熾烈發亮,讓生命的面貌由已知的紛擾牽絆和未知的宿命中淨化出來。

“在高手對壘裡,生死勝敗只是一線之別,精神和潛力均被提升至極限,生命臻至最濃烈的境界。那是只有通過中國的武俠小說才能表達出來的獨特意境。”

“只有當劍鋒相對的時刻,生命才會顯露她的真面目。”而透過黃易的文字,你也許可以發現-原來生命也有這種可能性!   

【其他作品】:

◎異俠系列:《破碎虛空》、《荊楚爭雄記》、《烏金血劍》、《覆雨翻雲》、《尋秦記》、《大唐雙龍傳》、《邊荒傳說》、《雲夢城之謎》

◎淩渡宇系列:《月魔》、《上帝之謎》、《湖祭》、《光神》、《獸性回歸》、《聖女》、《迷失的永恆》、《域外天魔》、《浮沉之主》、《異靈》、《爾國臨格》、《諸神之戰》

◎玄幻系列:《大劍師傳奇》、《驚世大預言》、《星際浪子》、《文明之謎》、《超級戰士》、《時空浪族》、《幽靈船》、《龍神》、《封神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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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隨想


從一個個新的起點出發,我一直在尋找創作上某一種的可能性。無論如何忽略或壓抑,尋找和超越永遠是人類追求的夢想。
 
 
從《尋秦記》的秦始皇、《邊荒傳說》南北朝開國之君劉裕和拓跋珪、《大唐雙龍傳》的唐太宗,到今天《日月當空》的武則天,“依循”和“超越”就像軸和輪的關係,嵌合推進,讓歷史和武俠產生移花接木的奇效。
 
 
過去的五年,我一直沒有動筆寫新的作品,但絕不是放棄,那是個思考和沉澱的過程,另一場創作風暴前的慵懶。
  

期間反覆閱讀自己的作品,彷佛從一段段迂迴古遠的深沉記憶裡,搜索能觸動自己的神秘符咒。
  

摒棄和前瞻,烘焙和窮究,力圖將武俠小說擴展至新的極限。
  

這個自省和超越的過程,至此仍是自說自話,讀者勿要見怪。最後的結果,便是《日月當空》的面世,也如武則天所說的“己之功過,留待後人評說”。

  
《日月當空》另一特色,是在某一程度上與《大唐雙龍傳》再續前緣,便如在大唐一書豐沃的土壤上,孕育出另一個小說的異時空,愛不忍釋下大發思古之幽情。
 
 
《大唐雙龍傳》終卷的可愛小女孩明空,六十年後昂首闊步地神氣登場,在儒家禮教男權至上的國度稱孤道寡,重臣猛將盡拜在她裙下俯首稱臣,飛龍在天,睥睨天下,本身已充滿武俠小說荒誕不經的傳奇色彩。

  
故事正是環繞著她詭譎的出身,所走過殘忍血腥的登基之路,縱情聲色下的孤獨寂寞,當權力帝座也習以為常時,對不朽的渴望和追求而展開。
 
 
坦白說,我實在不敢直寫武曌。
  

寫小說和讀小說可以是一種享受。人性的陰暗面,於我來說,只是光輝一面的陪襯。武俠小說從來不是寫實的,它獨特的體裁可任由創作者進行天馬行空的深思和馳騁,營造出使人沉醉的動人天地。
  

以武曌的角度去開展小說的世界,勢要觸及人性令人不忍卒睹的黑暗角落,只好敬而遠之。
 
 
牽動情節發展的是主角龍鷹。

  
君不知可曉得一種叫“醉酒芙蓉”的花樹,葉作多角形,開的花有巴掌般大,最奇異是此花葉為純白,日轉粉紅,幾疑為兩種不同的花。
 
 
武曌和龍鷹的關係,便如“醉酒芙蓉”同一花兒夜和日的雙重面目,陰暗和光明。他們間的鬥爭,等於己身的爭持,很難有明顯的界線,就像夜和日的糾纏。
 
 
現在你能從以上的描寫得到模糊的輪廓嗎?或許不能。
  

武曌從媚娘、才人、昭儀、皇后、天后、聖母神皇到聖神皇帝,從微不足道的後宮小女子到置身天朝的權力之巔。

  
龍鷹本是魔門邪人練功的活爐鼎,一個受害者,無名小卒,崛起而成傲視天下的邪帝,從一無所有至躋身大周皇朝的權力核心,又得中外最出色美女的青睞。
 
 
女帝邪帝,其歷程的難以置信處如出一轍,但畢竟已成了書中能自圓其說的現實,得力於大時代的背景和歷史宏觀的美感,刻畫出兩帝間撲朔迷離的關係。

  
小說其中一個動人的境界是宛若輪迴轉世。當你投身其中,忘掉一切,與主角共歷經內的生離死別、悲歡離合,便如《邊荒傳說》中說書人卓狂生所言:“你當它是真的,它便是真的;你當它是假的,它便是假的。真真假假,人生本來就是這麼一回事。”
 
 
小說如是,歷史也如是。


[ 本帖最後由 filex0630 於 2013-3-4 12:5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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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階下之囚(上)

龍鷹斷然將雙手捧著《道心種魔大法》上下兩冊的古書卷,送進灶爐熊熊烈燒的柴火裡,看著冊卷捲曲、變焦,瞬化飛灰。撲臉的熱浪,煙燼的氣味,令他生出於此一刻,其過去亦隨火消逝的古怪滋味。
  
一切重新開始。
  
回到只有幾件簡陋傢俱的小廳,把預備好的小包袱背上背,懷著無比輕鬆的心情,悠然踏出他隱世獨居剛好五個年頭的荒谷小石屋,焦燒的氣味仍充塞鼻腔。此地一別,他永遠不再回來,天下這麼大,尋得個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忘掉曾發生過的所有事,憑自己遍閱聖帝府藏書的胸襟知識,賺錢養活娶回來的嬌妻美妾,成家立業。至於《道心種魔大法》上的心法武功,自認是學不來的了。哪有這種可嚇壞人的練武方式?
  
更何況十二篇裡又缺少第六篇。
  
屋外陽光漫空,美麗的荒谷寂靜一如過去五年的每個清晨,就在此時,心中湧起強烈無法解釋的危機感覺。換過一般人,或會以為是疑神疑鬼,本來無事。龍鷹卻曉得是本身所具尚未成氣候的魔種向自己發出最嚴厲的警告,猛地往上望去。
  
一個黑點在他視野內迅速擴大,以優美的姿態朝他立處旋飛下來,竟然是頭兩翅伸展達六尺的巨鷹,飛近至上方百丈許處,忽又振翼而起,望穀口飛去。
  
龍鷹猶如從一個醉心酣美的夢境甦醒過來,回到冷酷無情的現實,曉得厄運臨身,在劫難逃。怎會這麼巧的?早一天走不是沒事了嗎?
  
想是這麼想,心裡有數早走遲走不會有任何分別,一旦讓對方掌握他的存在,又可以溜多遠呢?他的敵人,不只是整個所謂的正道武林,還有皇帝小兒也要看她面色做人,握天下生殺大權的武曌,試問他可以逃到哪裡去?
  
他也是奇怪,縱使在這樣的情況下,仍是冷靜如亙,無怵無懼,當然須大動腦筋。過去的二十年雖說未曾懈怠、自強不息,卻從未隨心所欲的去享受生命,哪肯這麼英年早逝?逃是逃不了的,以不知道算否是自己師父的聖帝杜傲和一眾師兄,在比自己現在處境優勝百倍的逃亡條件下,仍落得一一遭擒遭殺的命運,否則不會於此苦待五年,尚未見他們半個身影。剛才還要依老杜的臨別嚴令,把秘卷燒掉。
  
龍鷹折返屋內,先以最迅捷的手法,把包袱內的衣物糧食用品安置回原處,又在灶頭煲水,好掩飾生火的真正原因,這才走進臥室,躺臥唯一的石床上,運轉功法,將得來不易精純無比的內功散去。
  
他一直想做卻不敢做,修煉道心種魔大法的首堵大難關,於這樣沒得選擇的情況下,終於發生。
  
“砰!砰!砰!”
  
門窗同時粉碎。龍鷹忍受著散功後陣陣從骨髓深處鑽出來的痛楚,閉上雙目,劍氣倏地壓體而至。他武功雖剛失掉,魔種卻如古卷所說的不再受道門修仙的正宗元氣羈絆,反更增其靈銳,感應到對方劍氣變化下又藏變化,已達收發由心的劍道竅法,比之聖帝杜傲實不遑多讓,換過功力仍在的自己,單打獨鬥肯定與他過不了十招。如此高手,天下罕有。
  
襲擊者忽地“咦”一聲,收回劍罡,劍尖往躺在床上的他瞬間輕點十多下,每一記下手極有分寸,只會令血氣運行不暢,並不傷他經脈。又喝道:“停手!只是個不懂武技的普通人。”
  
屋內破風疾掠的聲音剎那斂收,顯示入屋行事者無一不是高手。
  
龍鷹抵不住好奇心,睜開雙目,與對方打個照面,本預期入目的是與杜傲年紀相仿的高手,豈知竟是個比自己只大上兩三歲的年輕劍士。他站在床旁,深邃莫測的眼睛正帶著抱歉的神色俯視自己。

此君長得英俊偉岸,且有種難以言喻的氣質,若如孤傲不群,灑脫出塵的詩人名士,偶然配劍穿上武士服作玩兒。
  
龍鷹再沒有多看一眼的機會,給人從床上揪起來,更不知誰把一個黑布袋罩下來,頓然眼前一黑,跟著被帶往廳子,給硬按跪在中央處,雙手被反剪背後,以粗牛筋一類東西綁個結實,雙腳遭遇相同,繼而身子一輕,被制的穴道回復暢順。龍鷹心中大懍,這個年輕高手點穴用勁之巧妙、時間拿揑的準確,實在他估計之上。忽然間,他從自由自在的快活人變成階下囚。
  
沒人說話,靜得有點不合常理,只餘搜索的響聲。
  
“太平公主駕到!”此喊話帶點誇張地以陰陽怪氣的聲調詠唱出來,與荒山窮谷是如此地不協調。下跪聲處處響起。
  
一個有些許兒肆無忌憚,但又浪蕩誘人的甜美聲音嗔怪道:“胖公公你真是的,這裡並非皇宮內苑,執甚麼君臣之禮。風公子、丘將軍、諸位平身。”
  
龍鷹認得是那年輕劍士的聲音道:“公主若無其他吩咐,過庭請公主賜准立即趕返北方,因一些瑣事急待處理。”
  
太平公主發出令人迷醉的輕笑,欣然道:“能讓我們於長江海口一役斬殺邪帝杜傲的大英雄趕回去處理的,不該是瑣事。本殿明白公子因大材小用,致心中不舒服。”
  
風公子忙道:“過庭怎敢!”
  
猜想是一回事,事實是另一回事。聽到杜傲慘被截殺,且是栽在這麼的一個年輕劍士手上,威名盡喪,龍鷹不由心生悲惻。對他來說是罕有的情緒。
  
太平公主續道:“自聖神在先帝駕崩前立下宏願,誓要把自漢以來,為禍我中土多年的魔門叛逆連根拔起,其鎮派妖笈則收歸朝廷,焚毀以祭祖謝天,獵魔行動全面展開。到今天魔門的重要人物一一伏誅,魔策十卷得其九,只餘《道心種魔大法》,可竟全功。由於事關重大,兼且時間緊迫,且怕來遲一步,給此子遁往遠處,那時必須藉助公子愛鷹的銳目和公子天下無雙的追搜之技,就像海口一役,杜傲殺出重圍後,仍難逃公子攔截。”
  
風過庭淡然道:“公主誇獎。”
  
太平公主道:“現在大事已定,這裡自有本殿處理,祝公子一路順風。”
  
風過庭謝恩離去。
  
接著太平公主自言自語般一字一字沉吟道:“他真的不懂武功?”
  
聽她語調,知她正皺眉苦思,大惑難解。龍鷹心忖有甚麼好奇怪的,老杜傳授自己道家練氣之法,是瞞著其他徒弟暗裡進行,與自己有關的一切不用問也知不是老杜處拷問得來,自該認為他不諳武事。不由感到很不妥當。
  
一隻肥手隔布按在他的天靈蓋上,瞬即由溫熱變冰寒,初時還沒有甚麼感覺,忽然間全身經脈無一倖免地充塞著精緻柔靱的勁氣。胖公公的聲音在身旁響起道:“奇怪!真的很奇怪!”
  
太平公主聲音轉寒道:“給我退下!”
  
有人喝道:“公主有令!全體退出屋外去!”
  
屋內其他人走得一乾二淨,只餘太平公主、胖公公和那該是丘將軍者等三人。
  
胖公公收回肥手,道:“丘將軍請到屋外為公主監察,不准任何人踏入離屋百丈的距離。”
  
丘將軍顯然大感錯愕,想不到以他的身分地位亦要被驅逐到屋外百丈遠處,不得與聞,偏又沒有辦法,只好離開。
  
只看胖公公不用請示公主自作主張,曉得他不單清楚公主心意,還威權極重,不只是個隨身侍主的奴才。憑他剛才搜索探察龍鷹脈絡情況的功夫,此胖子武功的可怕處,該不比風過庭遜色多少。
  
龍鷹不妥當的感覺更強烈。
  
罩頭布袋終被揭掉。龍鷹猛睜雙目,由暗黑到光明的刺激令他一時甚麼都看不真。傳聞裡太平公主是中土著名的出色美女,現在自己雖成階下重囚,但如可一睹花容,總算是補償。他就是這般的一個人,天生灑脫,蒼空掉下來可當被蓋。
  
當眼前物象回復清晰,禁不住大失所望。太平公主坐在眼前他親手製作的榴木太師椅裡,臉蓋黑紗。一個面如滿月、五官全被擠壓到臉孔中央處的矮肥胖子,悠然自得站在她旁,正笑嘻嘻地瞧他。
  
不過縱然花容被吝惜地掩蓋,此女撩人至極、惹人遐思的動人體態絕非一片黑紗可以令她失色。緊身的夜行勁服,盡顯她玲瓏浮凸優美至無以復加的線條。
  
胖公公皮笑肉不笑的道:“嘿!公主啊!杜傲的眼光真不賴,看不過五年許光景,小哥兒長得這麼高大粗壯,且相格清奇,雙目靈動如神。就算在現今的情況下,仍毫無懼意,只是臉色差了點,是不是昨夜睡不好呢?”
  
太平公主沒有答他,徑向龍鷹道:“你叫小樸!對嗎?”
  
龍鷹乾咳一聲,清清喉嚨道:“公主明鑒,那是我以前的小名,我昨夜正是因苦思新的名字,所以睡不好。嘿!現在的我叫龍鷹。”
  
胖公公大訝道:“在這樣的情況下小哥兒仍可滔滔侃談,真的不害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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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階下之囚(下)—種魔大法(上)

太平公主柔聲道:“如果肯乖乖聽話,的確不用害怕。只要交出《道心種魔大法》,不但不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還會帶你回洛陽神都,讓你享盡榮華富貴、天下美女。”
  
龍鷹給她甜美動人的聲音鑽得差點心兒融化,心道不知美女中可否包括你公主殿下在內。當然不敢宣之於口,苦笑道:“到今天我方曉得世上有這麼一卷書,教我拿甚麼來交給公主?”
  
太平公主仰起俏臉,望往屋樑,淡然自若的道:“天下四大奇書分為《戰神圖錄》、《長生訣》、《慈航劍典》和《道心種魔大法》。劍典藏於佛門聖地慈航靜齋,圖錄則從沒有人見過,存在成疑,可以不論。長生訣為我朝開國大宗師少帥寇仲和徐子陵所得(作者注:事見拙作《大唐雙龍傳》),亦隨他們遠遊而湮沒。只有種魔大法向為魔門天邪道的鎮宗之寶,由宗主隨身攜帶,此法雖從沒有魔門中人練成過,但其評價只在陰癸派的天魔大法之上而不在其下,益顯其秘不可測。如果不是能搜遍杜傲的屍身,我說不定會相信你的一派胡言,只割下你的頭顱了事。胖公公請解開他的手。”
  
胖公公移到他背後,鬆掉捆綁。
  
太平公主拍拍所坐椅子的扶手,輕輕道:“椅子是你造的嗎?”
  
龍鷹心不在焉的點頭。真不明白貴為公主的她為何肯花這麼多時間在自己身上,仍不拆屋翻谷的去搜,找不到來個大刑伺候,乾脆俐落。
  
太平公主欣喜的道:“你有一雙巧匠的靈手,本殿從沒坐過這麼舒服的椅子。”
  
剛為他鬆綁的胖公公回到公主旁,嘻嘻笑道:“小哥兒願意合作,公主不如賞他個匠監的優職,讓他過過做官的癮。不用害怕入宮,我會無微不至的看顧你,保證沒人敢欺負。”
  
龍鷹心叫厲害,兩人一唱一和,硬中帶軟,軟中帶硬,撼其志動其心。不過也添其惑,對方為何這麼重視他?
  
太平公主道:“盡忠義是對的,但須看對象是誰。讓他自己看吧!”
  
龍鷹既茫然又大吃一驚之際,胖公公臉盈笑意的從懷裡掏出一卷薄頁,走前送入他手內。道:“公主有令,小哥兒須全篇由頭看到尾,不准漏掉半個字。”
  
龍鷹雖不知卷上寫的是甚麼,但知絕不會有利於他。登時方寸大亂,頭皮發麻的往頁卷瞧去。立即全身發軟,由直跪改為坐往腳踝去。
  
入目的赫然是“種他第六”四個大字。
  
正是《道心種魔大法》所缺的那一篇。並非原本,而是依原本謄寫過來的手抄本。龍鷹頭皮發麻的揭開下一頁,看兩句曉得確為古卷缺了的那一篇。心叫糟糕。
  
果然太平公主的聲音傳來道:“這個是抄本,原本留在洛陽,是從杜傲的屍身搜出來的。讀完本殿再和你說話。”
  
龍鷹一頁一頁的看下去,愈看愈驚心動魄。更有個奇怪的感覺,就是字體既火辣放任,又不失精緻綺麗的氣質,統一兩種不同風格的關鍵系乎箭箭能命中箭靶紅心般的準確筆劃。他直覺感到抄寫者是女性,極可能是武曌本人,雖然日理萬機的她沒甚麼道理親力親為去幹這苦差事。
  
胖公公哈哈一笑,從他手上取回抄本,道:“小哥兒還有甚麼話可說的!”
  
太平公主透過臉紗凝視他。
  
龍鷹搖頭苦笑道:“我盡忠義的對象確是錯得厲害。嘿!幸好我無意中為朝廷立下大功,《道心種魔大法》不是要拿去焚燒祭天的嗎?我剛拿去當柴火煲水燒掉了,公主仍可賞個匠監給我嗎?”
  
太平公主霍地立起,厲叱道:“好膽!”
  
龍鷹毫無懼色和似變成雌老虎般的她對視,因曉得自己雖算錯一著,尚未至一敗塗地,因為他已成了活著的《道心種魔大法》。
  
果然太平公主平復下來,胖公公一雙本是又細又長的眼卻睜得大大的,芒光電射,殺機大盛。
  
太平公主沉聲道:“丘將軍請進來!”也不覺提聲運氣,聲音遠傳屋外。
  
丘將軍如飛掠至。
  
太平公主淡淡道:“將這小子押上囚車,另留下一千人,著他們搜遍石屋山谷,凡與這小子有關的物品都給本殿帶回神都。”又回頭瞥一眼身後的椅子,略猶豫,柔聲道:“不要漏掉椅子。”
  
再不看龍鷹,婀娜多姿的離去。
  
龍鷹暗嘆一口氣,心忖風過庭可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他幹掉老杜,會輪到老杜取他小命。
  
所謂囚車,其實是輛刑車。車廂以薄鐵片鑲嵌加裝,四匹健馬拖拉,後方開門,除廂門設有透氣孔外,其他是密封的。龍鷹給押上囚車,被逼躺在廂子裡可調整傾斜度的刑床上,手足被絞索綁紮結實,再轉動設於床底近門處的絞盤,將絞索扯往四角,令躺在刑床上的龍鷹成“大”字形,除頭部可稍作移動外,伸個懶腰這麼簡單的動作都辦不到。不過當刑床被調整至頭部的一邊往下大傾斜,血液下流,頭顱充血,龍鷹唯一可移動的身體部分立告動彈不得,至此龍鷹始深切體會到,原來能作動身體是如斯珍貴。
  
今次隨來的有武曌手下酷吏的用刑第一高手來俊臣,經他發明的刑具和施刑方式不勝枚舉,也不知有多少王公大臣、唐朝宗室栽在他手上,被迫自誣自告,屈成冤獄。只看武曌讓這般的一個得力手下隨行,可見她對《道心種魔大法》志在必得。
  
太平公主把龍鷹送入來俊臣的魔掌裡去,是看穿龍鷹屬那種天不怕地不怕,在一般情況下絕不屈服的人,所以先教他吃一輪苦頭,再和他說話。
  
來俊臣四十多歲的年紀,中等身材、體型瘦削、青雞面,一副壞鬼書生的模樣。且雙目沉狠陰冷,唇薄鼻勾,若配以刑具,沒多少人見之而不戰慄冒汗。
  
他親自伺候龍鷹,拍拍龍鷹的臉蛋後,將兩個特製的怪東西塞進龍鷹的耳孔內,切斷他的聽覺,又綁紮黑布條蒙他眼睛,發出一陣夜梟般的滿意尖銳笑聲,站起來“砰”的一聲關上車門,喝道:“開車!”
  
接著向圍攏在旁的手下們欣然道:“最有趣的正是硬漢子。”
  
龍鷹絕對是來俊臣一生中酷刑下受害者裡唯一感激他的人。
  
《道心種魔大法》之所以似是從沒有人練成功過,原因很複雜,其理論則完美無瑕,基本功法立竿見影、成效卓著。全書十二篇,首篇是“入道第一”,修的是玄門正宗心法,以建立本身的“道體道心”。只是首篇,已令歷代魔門邪帝望門興歎。因為夠資格擁有秘卷的,皆為天邪道派主,他們魔功深厚,誰肯廢去原有魔功,重新開始練習心法路向截然相反的另一功法。
  
次篇“種魔第二”。魔種和道家修真者的道胎,若如一個銅元的兩面,生命的兩個極端,生和死。道家專事生氣,甚麼百日築基、返本歸元、大環金丹、從後天回到先天,始終生氣勃勃,容易為人接受。《長生訣》正是這種功法至高無上的巔峰之作。
  
男女歡合、十月懷胎、發育成人,“生”的過程長路漫漫,死亡卻是突然兇猛。大法第一篇的道體築基由杜傲親授龍鷹,而龍鷹到十九歲方告功成,可是依第二篇修煉,短短四十九天,便種魔成功,自此卻難作寸進,因第三篇“立魔第三”,篇首開宗明義須將全身功法散去,以讓秘不可測的魔種能在不受玄門正宗先天真氣的抑制下出而主事。簡單點說,魔種正是死氣培植出來的“元神”,道心則為生機勃發的“識神”,只有識神讓道,元神方可脫穎而出。不論龍鷹如何灑脫,仍不敢冒這個不測之險。更何況他並沒有非修煉魔種不可的任何理由。
不過,現在他終於盡散功法,與他以某一種神秘方式結合無影無形的魔種正蠢蠢欲動。
  
“結魔第四”。
  
縱使沒有散功的難關,只此篇足令龍鷹卻步,內中描述千奇百怪種種自戳自殘、挨饑抵餓的苦行,其目的務求誘發魔種。試問好好一個人,怎會如此自討苦吃。巧妙的是,來俊臣這個超級用刑高手,正恰恰“仗義”為龍鷹提供了他現時最迫切需要的服務,所以龍鷹對他的感激是真心的,只是來俊臣做夢都想不到吧。
  
下一篇“魔劫第五”,比上一篇更難落實,講的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第六篇,也是杜傲隨身攜帶給武曌從他屍身搜得的“種他第六”,恰恰解決了前五篇對歷代天邪道宗主造成的所有難題,大合魔門一貫損人利己的作風。方法是另尋道體,再由自己親手種魔,絕對控制下於道體死亡前的剎那,進行竊種的功法,據之為己有。這麼樣的一篇杜傲絕不願讓龍鷹有機會看到,故此在交秘卷予龍鷹前,私下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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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種魔大法(中)

龍鷹現今再不視杜傲為可敬的尊長,另一個師父代之冒起,亦不是種魔法的秘卷,而是遍注秘卷的向雨田,魔門有史以來最出類拔萃的邪帝。
  
尾門打開,刑床下降,絞盤滾轉聲中,有人上來為龍鷹鬆綁、揭開縛眼的黑布,拔去耳塞。
  
來俊臣立在車尾處雙手環抱,面帶得色,一副等看好戲幸災樂禍的神情。這個名為“四馬分屍”的刑術,最堅強的人也捱不過六個時辰。受刑者被解下刑床後,反應千奇百怪,有人抱頭痛哭,有人蜷曲顫抖,又或渾身抽筋、嘔吐失禁,更甚者是受不住毒刑衰竭死亡。死不去的,要他招甚麼便招甚麼,畫押多少便多少,只求不再送他上刑床。
  
來俊臣承旨辦事,且怕太平公主怪他辦事不力,所以落足重藥,將床刑延長至十二個時辰。心忖今次還不立下大功。
  
龍鷹揉著眼皮的坐起來,在來俊臣和十多名手下目瞪口呆中,伸個懶腰,張開眼睛,瞥見來俊臣等人的驚異神情,先摸摸胸口肚皮,愕然道:“有甚麼不妥當!哈!睡得又甜又舒服,真不願起來。為甚麼停車?到了洛陽嗎?這是甚麼鬼地方?”
  
平時口若懸河的來俊臣首次對受刑者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反應,該說甚麼。刑術最重氣勢,用刑者必須掌控主動,在精神上完全壓倒對方,始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今次在與龍鷹的“對戰”上,來俊臣輸個一塌糊塗,因為他所預期的反應半個沒出現過。
  
身旁的手下喝道:“斗膽!這位是來大人,甚麼你你我我的,是否想掌嘴?”
  
龍鷹哈哈一笑,嘟長嘴巴,道:“打吧!”
  
那兵頭平時橫行霸道慣了,怎按捺得住,勃然大怒下一拳朝龍鷹面門轟去。
  
來俊臣比任何人更想看龍鷹血流披面的情景,只恨太平公主有嚴令不准傷他身體,以肘臂擋開兵頭的一擊,冷然向龍鷹道:“你怕沒有機會嗎?”
  
轉向手下們道:“押他來!”
  
拂袖轉身,領頭去了。
  
這是頗具規模的院落式建築組群,龍鷹暗忖若沒有猜錯,身處的地方該是揚州南的某處大縣,敵人理該先押解他往揚州,然後乘船北上洛陽。而他必須在抵達洛陽前,設法逃走。
  
來俊臣忽然止步,龍鷹和押送他的眾兵衛只好隨他立定。這壞鬼酷吏回頭走到龍鷹身旁,作老友狀把嘴巴湊到他耳旁道:“鷹哥兒你好男色嗎?”
  
龍鷹心中大罵,知他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不過的確命中他要害。
  
來俊臣見他沉吟不語,知道奸計得逞,欣然道:“好不好男色沒關係,只要別人好你的男色便行。

本官會特別照顧你,於軍中好此道者中挑選幾個體格特別精壯者,包保可操你一個痛快,待會請准公主即可成事。”
  
龍鷹怎會無還撃之力,笑道:“來大人太糊塗哩,完全摸不准我和公主的關係,我現在手上有件東西,是公主不惜一切要得到的,假如我唯一的條件是求她在我眼前斬下來大人的頭顱,肯定公主認真考慮。”
  
來俊臣暗吃一驚,他不清楚太平公主會否這樣做,但連兒子都幹掉的武曌肯定是這種人,只要她想得到某樣東西,犧牲個手下小官兒算甚麼一回事。
  
他終於領教到龍鷹的手段,忙陪笑道:“本官與鷹哥兒往日無仇,今天是公事公辦,為了聖神本官可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不過大家為何要弄至此等地步。只要鷹哥兒答應公主所求,不是可以和氣收場嗎?說不定本官還可帶鷹哥兒到洛陽風花雪月,把酒高歌,哪間青樓敢不給我面子?”
  
聽他提到青樓,龍鷹道:“洛陽有甚麼著名的青樓?”
  
來俊臣看到他的反應,登時心中有數,他刑術的竅門正在于找尋對方的弱點。欣然道:“遲些再說,請鷹哥兒稍待一會,待本官進堂內請示公主。”說罷獨自進入前方的宅舍去。
  
天色漸暗,宅院亮起燈火。他們立處離宅院大門約二十步的距離,來俊臣沒入門內的一刻,龍鷹心忖如能聽到他們的對話,對他會是大大有利,不過縱然武功猶在,除非對方高聲談話,也沒有可能竊聽到對方在廳堂內的對答。
  
這個念頭尚懸而未下,一股莫以名之的力量,從眉心處倏地擴展,難作形容的感覺貫注全身,大小正奇脈絡強烈顫震,所有竅穴躍動起來。那絕非以前習慣了運轉真氣的情況,而絕對是做夢都未曾想過的境界,感覺的靈銳度以倍數提升,際此一刻,他福至心靈地曉得,自己不單成功“立魔”,還更上層樓,到了“結魔”的層次。
  
根據向雨田在卷內的注釋,魔種此時成功與他在精神上結合為一,宛如一口隨時可取水飲用、深不可測的水井。魔種就是魔種,與一般內家武功徹底有異,蟄伏時他只是個不懂武功的普通人,結合後將變得神通廣大,否則歷代天邪道的宗主們人人魔功深厚,誰肯冒生命之險去練這種東西。
  
柔風拂體,他的皮膚泛起古怪但愉悅的滋味,鼻內充盈宅院外花草樹木的氣味,而他更能一一分辨氣味傳來的位置,就像用眼睛去看一樣。
  
不過他無暇多想,因為來俊臣下跪的聲音在耳鼓內響起,跟著胖公公的聲音道:“俊臣有甚麼好消息稟上公主?”
  
太平公主道:“平身!”
  
龍鷹閉上眼睛,在腦海內純憑聲音的位置勾勒出廳內的情景,太平公主坐在堂內東端的位置,胖公公則坐在她左下側,來俊臣于太平公主座前七步許處站立。他不明白如何可以憑聽聲如此準確掌握廳內的情況,就如憑氣味辨別兩旁的花草樹木。
  
來俊臣帶點苦澀的聲音答道:“小臣須先向公主請罪,這個被臣下命名為‘四馬分屍’的極刑對他完全失效,我把時間延長一倍,他給解下來後沒事人似的,還揉眼伸懶腰,說剛做了個好夢。”
  
龍鷹心中好笑。
  
來俊臣這個極刑,從刑學的角度來說確是了不起的傑作,針對的是人體的弱點,包含著撕裂身體卻不能動彈的強烈苦楚,由於腦袋充血頭昏腦脹至沒法做正常思考,尤甚者是不能見不能聽,那是使人發瘋的可怕感覺,最折磨人的是不曉得苦難何時方休。
  
起始之際,龍鷹委實抵不住生不如死的煎熬,但不旋踵他似化為無數往上騰升的粒子,與某一混沌合二為一,渾渾渺渺,醒來的一刻,剛過去的用刑時間像是彈指間事。
  
原來苦行真的這般有效用,修煉魔種的前路雖仍是難關重重,可是他對《道心種魔大法》的信心已大幅激增。
  
胖公公問道:“他受刑的情況如何?”
  
來俊臣恭敬答道:“由於事關重大,我親自在禦者旁通過銅管監聽,這小子不到半個時辰,呻吟得要生要死。一般人受刑兩三個時辰,早咽喉嘶啞,甚至暈厥過去,此傢伙卻由頭到尾呻吟足十二個時辰,還呻吟得愈來愈有勁頭,只是這點已與其他人大異。”
  
龍鷹這才曉得自己的受刑狀況,暗忖肯定是精氣神離開肉身,“往上”與魔種結合,第三篇的“立魔”該就是這樣子。
  
來俊臣又道:“但這小子有個弱點,是好色。”
  
胖公公立即精神大振,提高聲音問詳情,來俊臣把他追問青樓情況一事說出來,聽得龍鷹只懂苦笑。
  
除了“平身”一句沒說過話的太平公主心情沉重的道:“俊臣你到外面等待一會,靜候本殿指示。”
  
來俊臣應令離開。
  
龍鷹心中好笑,來俊臣一句不提自己更害怕的事,可知他的甚麼肯為武曌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純是空口白話。
  
他再無暇理會正步出廳外的來俊臣,因為太平公主的嬌聲傳來道:“公公伺候聖神超過三十年,比我這個做女兒的更明白她,她亦從不把公公當作外人,告訴我!她對《道心種魔大法》為何與其他魔門秘典有這麼大的分別?她從來不是武林中人,近年更不提武事,為何獨垂青《道心種魔大法》。”
  
胖公公似有難言之隱,猶豫片刻,緩緩道:“這個!這個該因《道心種魔大法》乃魔門之最,又名列天下四大奇書,所以聖神生出好奇心吧!”
  
太平公主嗔道:“我不要聽這種答案,你一定知道些我不知道的事。曉得嗎?當我將從杜傲屍身搜到的殘卷交到她手上,她第一句是問我有多少人看過,我答她只女兒大概看過一遍,她方放下心事。”
  
胖公公默默無語。
  
太平公主續道:“公公一定有事瞞我。聖神更親自謄寫殘卷,囑咐我若能取得完整的《道心種魔大法》,須將它放進給我的銅盒子內,以上代巧藝大師陳老謀親制的天將神鎖封盒,不准任何人閱看,包括我這個女兒。公公你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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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種魔大法(下)—魔門元老(上)

胖公公欲語無言。
  
太平公主忽然激動起來,提高聲音道:“最令人難解的是,她似是預知今天的情況,說若找不到秘卷,就拿她的手抄本給那小子看,保證他沒得抵賴。”
  
胖公公頹然道:“有些事我是不可以說出來的,否則我會死得很慘。”
  
太平公主沉默片晌,歎道:“我是明白的,我這個做她女兒的,亦不知何時她一怒之下,將我推出午門斬首。”
  
又苦笑道:“自聖神向天下武林公告她的‘蕩魔檄’,在她如對魔門洞悉無遺的指揮下,我們一直占盡上風,即使不可一世的邪帝杜傲,亦死刧難逃。豈知遇上這麼一個不懂武功的臭小子,竟一籌莫展。真想一刀殺死他,只恨聖神必不放過我。”
  
胖公公道:“臭小子仍有個弱點呵?”
  
太平公主無奈道:“好吧!我在書齋單獨見他。”
  
胖公公在前方領路,帶他穿過月洞門進入雅致的小花園,一彎媚月斜掛星空,想起是尊貴美麗的公主單獨見他,頗有點“人約黃昏後”的懷抱。
  
這位伺候武曌超過三十年的太監,絕不簡單,尤其是龍鷹偷聽到他曉得有關武曌的事比太平公主還要多,且透露若洩漏出來會慘死收場,愈發顯出其在武曌班子裡特別的位置。可以想像三十多年來,胖公公站穩武曌的陣線,經歷了宮廷波譎雲詭的激烈鬥爭。
  
能殺胖公公的只有一個人,就是武曌。
  
他的高度只及龍鷹肩膊,胖嘟嘟的身型,頂著個大肚腩,外型滑稽,只是此刻他似被太平公主勾起心事,腳步沉重。
  
當他登上園中央一道跨溪小橋,忽地止步,手按橋欄,俯望溪水,魚兒在溪水活動的聲音此起彼落,與蟲叫蟬鳴合奏起和諧的自然樂章。
  
龍鷹隨他止步,心忖這笑裡藏刀的太監不知又在耍甚麼手段。
  
胖公公沉聲道:“現在我向你說的話,本絕不應說出來,但我卻控制不住自己。知道嗎?忍耐和自製一向是我最大的優點,所以萬勿把我的話當作耳邊風。”說罷別過頭來瞥他一眼。
  
龍鷹給他的眼神看得心神劇顫,不是因他眼光淩厲,而是內中所含的無奈和悲哀。他感到胖公公的眼神發自真心,毫不掩飾,是一種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深沉悲愴。
  
龍鷹頭皮發麻的想,他為甚麼以這樣的眼神看自己?他和胖公公非親非故,且是風馬牛不相關。可以想像皇宮內不知多少人直接或間接死在他手上,如此一個人絕不佈施憐憫。
  
胖公公目光重投溪水,續道:“乖乖的合作吧!記得多少默寫多少出來,千萬勿耍花樣,如此則你向武曌要求甚麼,她會儘量滿足你,還要拖延時間,寫畢的一刻,是你歸天之時,絕無僥倖。”
  
龍鷹駭然道:“公公不怕我向武曌透露這番說話嗎?”只要武曌相信胖公公直呼其名,肯定胖公公性命不保。
  
胖公公朝他看來,整個人像衰老了幾歲般,現出個苦澀的表情,搖頭歎道:“告訴她與不告訴她,對我沒有分別。不要問公公原因,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接著仰望夜空,有點自言自語的道:“我曾為理想犧牲一切,心狠手辣的去剷除異己,將不可能的事變為可能,到似乎得到徹底的勝利和成功,回顧過去只是壓抑得我心頭沉重的血腥和仇恨,未來更沒有絲毫值得欣悅的事,權勢再不能為我帶來任何感覺,只好拼命吃喝,弄得自己胖成這個樣子。”
  
稍頓續道:“我剛才說的,是針對你現今處境的最佳忠告,把完工的日期拖遲半年不是很不錯嗎?最重要是活得痛快,美女嗎?你要多少我供應多少,洛陽各類娛樂應有盡有,權貴生活的奢華**,恐怕你做夢都未想過,你愛怎樣便怎樣,夜夜笙歌又如何,生命長或短,過去了再沒有分別。假如我可以用過去的三十多年交換你這半年,公公毫不猶豫。”
  
龍鷹隱隱感到自己明白這位高權重的老太監,那是魔種的直接感應,卻沒法確切說出究竟明白了他甚麼。皺眉道:“公公若真對我好,為何不教我如何逃出生天?”
  
胖公公別頭凝望他,歎道:“完全沒有機會,只要武曌一天坐在皇帝的龍座,你是死定了。因為你是邪帝,根據魔門法規,誰持有該派的鎮派典籍,就是該門的宗主。杜傲已死,自該輪到你。龍鷹呵!你已是魔門的最後一個人物,幹掉你,魔門立告完蛋。唉!我說得太多了,公主肯定等到不耐煩,隨我去吧!”
  
踏入書齋,龍鷹的心情尚未平復過來。胖公公究竟曉得武曌甚麼秘密?竟令武曌對忠心耿耿的手下動殺機?胖公公忽生感慨,不能自已,該是被太平公主向他透露的事觸發,自己當亦脫不掉關係。
  
齋門關上,在沒有任何準備下,龍鷹看個目瞪口呆。
  
脫去面紗的太平公主,坐在中央長幾的另一邊,嬌豔欲滴的花容靜若止水。斜飛入鬢的細長鳳目裡烏溜溜的眸珠正撲閃撲閃地狠盯他,似要把他看通看透。
  
她的美麗是異乎尋常的,最能打動龍鷹是她雖然青春煥發,但眼眸深處卻隱帶著點我見猶憐的滄桑痕跡,風韻獨特。
  
龍鷹肯定她是直至此刻平生所遇最出眾的美人兒。
  
太平公主唇角掀出一點帶著嘲弄意味的笑意,淡淡道:“坐!”
  
明知她是不安好心,憑自己的麗質天生使手段迷惑和籠絡他,但龍鷹仍然受用,呆頭呆腦的與她隔桌對坐,想起她乃當今皇室尊貴的公主殿下,而竟能與她平起平坐,真是離奇古怪又新鮮刺激。
  
太平公主用神打量他半晌,回敬他尊卑不分的注目禮,訝道:“是不是我以前看得不夠仔細,還是你的眼神變得不一樣,為何現在我看著你竟有看另一個人的感覺?”
  
龍鷹暗吃一驚,知難以招架,愈解釋愈啟她疑竇。忙道:“公主找我來該不是為談天說地。不若讓小人開門見山,談一筆交易。”
  
太平公主噗哧嬌笑,抿嘴道:“還是首次聽到你自稱小人,前倨後恭,肯定不是好路數。說吧!看看是否可以商量。”
  
龍鷹回復本色,嘻皮笑臉道:“公主絕對辦得到,只是點頭和搖頭的分別。”
  
太平公主戒心大起,皺眉道:“這麼兜圈子,叫開門見山嗎?”
  
龍鷹煞有介事的道:“開門見山第一式,叫示範,此處書香滿室,嗅到我書蟲大動,加上公主的清……嘿!沒甚麼。公主隨便挑一卷,指定頁數。”
  
太平公主冰雪聰明,明白過來,又知龍鷹不會這麼好相與,半驚半喜下,親自到左旁書櫃內選了本舊得發黃、道家煉丹的手抄本,隨便揭開擺放在龍鷹身前的幾桌上。
  
龍鷹定神看了半盞熱茶的工夫,把抄本掉轉送回到公主眼下。後者不能置信的道:“兩頁加起來近千字,你真的記得牢?”
  
龍鷹閉上眼睛,念道:“神有將出之景,亦有所出之法,如何是煉神,如何是還虛,人息相依,久成勝定……”
  
太平公主大喜道:“夠了!夠了!想不相信都不成。你不但一目十行,更記得一字不漏,難怪你捨得燒掉秘卷。”
  
龍鷹得意的道:“我可以一字不差的將種魔大法默錄下來,但必須是到洛陽拜見聖神後的事。”
  
太平公主不悅道:“屆時怎知你會不會反悔?”
  
龍鷹退讓道:“我可先錄第一篇,讓聖神看得歡喜,公主再向聖神代我開出條件。”
  
太平公主皺眉道:“這就是你的要求嗎?”
  
龍鷹道:“是先決條件。公主不要騙我哩!甚麼享盡富貴榮華,哪有這碼子事?完工一刻,是我命喪之時,公主都改變不了,聖神絕不會讓另一個曉得大法的人活著。所以我退而求其次,從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降至剎那的歡愉,只求能一親公主香……啊!”
  
“啪”的一聲,龍鷹的左面多了五道清晰的指印。
  
龍鷹看著杏目圓瞪,餘怒未消的太平公主,撫著開始變得紅腫的面頰,苦笑道:“痛是痛一點,總算給公主摸過。”
  
太平公主震怒道:“還說!本殿自出娘胎以來,從沒有人敢對我說過半句輕薄話,你……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龍鷹笑道:“我很想活,只是活不了!”
  
太平公主喝道:“滾!”
  
在書齋門外守候的胖公公迎上來,沒好氣的道:“為甚麼開罪公主呢?掌聲足可遠傳百里開外,給我看看。”
  
龍鷹垂下撫臉的手,頹然道:“差點給毀容。”見胖公公目露驚異神色,駭然道:“是否永不能復原?”
  
胖公公探手抓著他臂膀,循原路離開,壓低聲音道:“剛好相反,是太快復原,初時仍見清晰的血痕,轉眼血痕消退,像從沒有人刮過你一巴掌的原來模樣。幸好公主趕你出來,給她看到便糟糕透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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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魔門元老(下)—超級刺客(上)

龍鷹心知肚明怎麼一回事,乏言以對。
  
胖公公扯著他回到剛才的小橋,停下來,抓著他的手,真氣迸發,像在荒谷石屋那趟般以陰柔精緻的真氣搜索他的經脈,比那次審查更為無微不至,好一會後劇震放手,不能置信的道:“仍是沒有絲毫武功。道心種魔果然不同凡響,照我看你已臻達‘結魔’的境界。”
  
龍鷹愕然道:“公公怎會曉得結魔?”
  
胖公公沒答他,沉吟片刻,然後石破天驚的道:“你必須逃走!”
  
龍鷹大喜道:“公公因何忽然改變想法,你不是說過我沒有機會的嗎?你……你為何肯幫我?”
  
胖公公凝視他,雙目射出堅決的神色,一字一字沉聲道:“因為你是我聖門最後的一個希望。情況仍然沒有改變,最終你逃不脫落網遭擒的命運,卻可利用魔種的神通廣大,儘量爭取時間,只要練至成魔的階次,將大增與武曌周旋的本錢。”
  
龍鷹籲出一口涼氣,難以置信的道:“公公竟是魔門的人,那她……她”
  
胖公公深深歎一口氣,苦澀道:“心裡有數便成,不用說出來,也不要隨便告訴其他人。她出身的安排太巧妙了,一切有根有據。唉!當年先帝病重,她發出討伐聖門的‘蕩魔檄’,我還以為是門面工夫,目的在討好以慈航靜齋馬首是瞻的白道武林,豈知她說做就做,集官府和江湖各幫派精英的力量,以雷霆萬鈞之勢,將聖門連根拔起。”
  
再歎氣道:“首當其衝的竟是她和我所屬的陰癸派,由於武曌對聖門兩派六道瞭若指掌,加上壓倒性的實力,聖門哪是對手。她很狠!真的很狠!”
  
龍鷹問道:“公公沒有反對嗎?”
  
胖公公頹然道:“她在等待我反對,好找到不能不殺我的藉口。對我她始終有特別的感情。我只好扮傻,還贊她肯為大局壯士斷臂。不過她比誰都明白我,就像我明白她。今次隨行是我自動請纓,她不想我懷疑她有殺我之心,所以答應。”
  
龍鷹不安的道:“如此若公公助我逃走,怎瞞得過她?”
  
胖公公淡淡道:“她的心態非常微妙,會把殺最後一個聖門的人這虛榮留給我,以謝我多年來冒生命之險扶助她的恩情。或許我猜錯,但有甚麼大不了的?公公行年七十有二,七十三歲和七十四歲死有甚麼分別?”
  
龍鷹道:“公公何不與我一起逃亡?”
  
胖公公苦笑道:“假如我像你般年紀,明知是死亦會和你一道走。現在我先送你到來俊臣那奸小子處,待想清楚再找你說話。”
  
來俊臣從胖公公手上接收龍鷹後,擺出老朋友的姿態,帶他到宅西一個小廳大吃大喝,龍鷹已十多個時辰沒有半粒米進肚,當然不客氣,把這個陪吃的酷吏頭子自吹自擂的青樓豔史當作耳邊風,到他說及長安洛陽西東兩京盛行的女道士之風,才稍感興趣,問道:“那麼道觀豈非變成青樓。”
  
來俊臣現出個曖昧的笑容,色迷迷的道:“非是道觀,而是女觀,與青樓的滋味大不相同,鷹哥兒一試便知。”
  
龍鷹再沒興趣聽下去,吃畢被收押在附近園裡一間獨立的小石屋,只有一張床、一個夜壺,唯一的門開有窺孔,不時有人透孔觀察。屋外防衛森嚴,屋內則不准熄燈,看守上無懈可撃,不過做囚犯做到這樣子,該算相當不錯。
  
他躺在床上,思潮起伏,整理因太多事發生致吃不消的思緒。
  
當年陰癸派全體伏誅的消息傳來,一向對武曌的“蕩魔檄”掉以輕心的杜傲驚醒過來,曉得大禍臨頭。
  
陰癸派雖在魔門傳奇人物婠婠不知所終後式微,但根基深厚,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到婠婠後來忽然現身,歸還《天魔寶典》,然後正式脫離陰癸派,陰癸派隱然有中興之勢,豈知竟不堪被武曌賜名為“蕩魔團”的一撃。
  
也令杜傲大惑不解,為何自漢以來,朝廷和武林一直想做的事,竟給武曌輕易辦到?何況自李世民登上帝位,魔門諸系比之以往任何一個時期更小心翼翼。聖帝府就每三年遷府一次。
  
杜傲終於決定逃往海外避風頭,偕七個徒弟和龍鷹,晝伏夜行,潛至江陵,買了條船,順水東下,尚未過曆陽,發現敵船蹤影。杜傲遂召龍鷹入艙,神色凝重的道:“小樸!現在我交予你以防水油布包裹的本門聖典,為此你須立下聖門咒誓,永不拆看。任對方如何神通廣大,亦不知有你的存在。待會趁我和眾師兄在甲板現身,吸引注意,你乘機溜入水中,潛往右岸,依我給你的圖示,到指定的地方等待我們五年,逾期未見,就把我交給你的東西燒毀。但如一切順利,我們在海外耽擱兩三年後回來會你。”
  
這番話似是昨天說的,眨眼已是五年後的今天。胖公公說得對,時間長短,過去了再沒丁點分別。
  
龍鷹登岸後,亡命竄逃,到認為已脫離險境,又路途無聊,兼之他愛書如命,更認為被逼立下的誓言怎可作數,如被迫簽押的欠單不是真的欠錢,哪抵得住好奇心。又想到看一頁該不算犯禁,只是讓自己知道攜帶的是甚麼東西。
  
豈知揭開第一頁,吸引他的不是古卷原本,而是以朱砂寫下“千萬勿要讀吾批註,因不欲爾重蹈我向雨田覆轍,致陷萬劫不復之地”三句話。
  
換過任何其他魔門宗主,看到向雨田的警告肯定行人止步。豈知正中龍鷹下懷,自己騙自己的忖道:“只看向雨田的注釋而不碰原文,應該沒有甚麼問題。”
  
不看猶自可,一看一發不可收拾。
  
向雨田此人識見高超,思路天馬行空,其見聞之廣博、遊歷範圍之大、胸懷之闊,超乎常人想像,令人驚異他短短一生怎可能經歷這麼多人和事。杜傲的識見算是相當不錯,比起向雨田卻是螢火與皓月之爭。最使龍鷹興奮的,是當龍鷹讀畢向雨田除第六篇外遍佈全書數十萬個以朱砂寫的蠅頭小字後,從內中幾個隱晦的暗示看破他是魔門史上首個練成種魔大法的人。
  
此時他哪還理會其他,渾忘一切,昏天昏地的刻苦鑽研。潛移默化下,向雨田主宰了他性情的發展。
  
想到這裡,足音從屋外透門傳入耳鼓。
  
誰這麼夜來擾他的清夢。難道是太平公主回心轉意,向他致歉?
  
來找他的是來俊臣,神色古怪,著手下門外等候,一個人進來坐在床邊,問道:“鷹哥兒因何事開罪公主,在宮裡她算是好脾氣,講點人情。”
  
頭枕雙手仰臥床上的龍鷹若無其事道:“沒甚麼大不了的,她本想色誘我,但當我想……”
  
來俊臣色變截斷道:“求求你!千萬別說下去,給人知道我聽過,肯定小官不是遭車裂就是被腰斬,甚至炮烙、烹煮,又或割鼻、截舌。宮刑更不得了,以後拿甚麼去青樓?”
  
龍鷹沒好氣道:“又是你要問的。”見他猶有餘悸急喘得差點斷氣的樣子,笑道:“你對酷刑的確非常在行,隨口可說出大堆名堂。”
  
來俊臣苦笑道:“我很少欣賞人,但真的欣賞鷹哥兒你,換過我處於你的情況,怎可能像你般仍不斷開玩笑,遊戲人間。對我來說,最難對付的正是你這種人,因為摸不透你的弱點。”
  
龍鷹好奇心起,道:“你是刑術的高手,告訴我!最難捱的是那種酷刑?”
  
來俊臣想都沒想衝口答道:“最慘無人道莫過於淩遲,關鍵處在一‘遲’字,一刀一刀、一片一片的割掉身上的肉,最堅強不屈的人也要哀號求死。”
  
龍鷹打個寒噤,坐將起來,駭然道:“這個我肯定受不住。”接著道:“究竟你因何事來找小弟呢?”
  
來俊臣苦笑道:“剛才公主和胖公公召小官去,公主垂詢小官有哪種刑法可使你大吃苦頭,又不太傷你身體。”
  
龍鷹失聲道:“甚麼?”
  
想不到美豔的公主如此記恨,說錯話可招來嚴重後果。
  
來俊臣道:“小官向公主提出個‘水劫’的小把戲,卻不被接納。”
  
龍鷹奇道:“水劫是甚麼?”
  
來俊臣不厭其煩,詳細解釋道:“就是把人脫光衣服,掉進個近乎密封的小石牢,注入及膝污水。不要小看這個似乎沒有甚麼殺傷力的刑法,對於那些自以為高人一等,附庸風雅的世家子弟最收奇效,在我記憶中捱得最長時間的那個不過是五天許光景。”
  
龍鷹可以想像其中的不堪,幸好公主不採納,總算有點良心。心中一動問道:“來大人是否出身寒門?”
  
來俊臣點頭道:“不但出身寒門,還是寒門中的寒門,幸好先父把我送到著名的鐘離書院,不用付錢。”接著興奮起來,道:“現在時勢不同了,以前機會盡屬高門世族,但自聖神施行德政,銳意提拔我們寒門子弟,幾乎凡鐘離書院推薦的,聖神無不酌材任用,甚至親自審核。今日還是寒門布衣,明天已是高官厚爵,不知多麼風光。唉!可惜我卻不獲推薦。岔太遠了,我還要向鷹哥兒施個小刑。真對不起,小官只是執行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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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超級刺客(中)

龍鷹再失聲道:“甚麼?”

來俊臣尷尬道:“是胖公公提議的,就是對兩隻腳趾頭施行'夾裂'之刑,公主本不同意,胖公公指出落刑可輕手一點,脫甲但不斷骨,事後再由他以上等傷藥治療,保證到洛陽時可以用兩條腿走路。”

龍鷹本聽到毛骨悚然,心念一轉,胖公公理該曉得他可憑魔種迅速痊癒,要求這麼向他用刑,自該與逃生大計有關。暗嘆一口氣,斷然道:“快手些,老子還要睡覺。”

今次輪到來俊臣失聲道:“睡覺?”

龍鷹尚未有機會答他,危險的感覺疾湧心頭,不旋踵三聲慘呼接連在屋外遠處傳來。來俊臣大吃一驚,彈將起來。

悶哼慘嘶之聲爆竹般響起,最後一聲已移至門外近處,還聽到來俊臣守在門外的手下們吆喝拔刀抽劍的聲音。可見來襲者駭人的速度和沒有人是一合之將的驚人身手。

來俊臣拔劍撲往屋門,龍鷹則離床著地,魔種的奇異能量貫注全身,感官的靈銳攀上巔峰狀態,只恨運勁無門,有力難施。畢竟魔種仍是在結魔的初步階段。

此時鐘鳴聲震天響起,但已遲了數步。

“轟!”

大門爆成漫室碎片,一個黑影像穿進一片薄紙般的破門而入,燈火倏滅,來俊臣狂喝一聲,劍化數十寒芒,朝這個可怕至極的刺客灑去,功力十足,可見他在武技上下過的工夫絕不少於刑術方面。

換過一般好手,看到的只會是迅如鬼魅的身影,落在龍鷹的魔目裡,清楚掌握到刺客的形相體態,黑暗影響不了他分毫。

刺客竟是個千嬌百媚的年輕女子,純以空手克敵,一身夜行勁服,體型優美曼妙,進攻閃躍,動作總是那麼完美無瑕。沒有以布罩一類東西掩去花容,卻在面上塗了十多道寸許闊的深黑靛彩,看似隨便,但不單掩蓋了面目,還有種難以言喻的美化作用,強調了瓜子面型動人心魄的線條美。此時她一雙秀眸滿盈殺機,轉動流盼,勝比深黑夜空最亮麗的星辰。

來俊臣朝她疾刺的十多劍,在她奇異的晃動下全告落空,她像變成幻影,下一刻游至來不及回劍的來俊臣旁,香肩輕碰來俊臣肩頭,看似該沒甚麼作用,來俊臣竟被撞得踉蹌橫跌,“砰”的一聲碰往右邊牆壁處,噴出一口鮮血,潰不成軍。以他的武功,只能稍延遲她的進侵。

女刺客一個轉身,撮指成刀,旋風般接近來俊臣,往來俊臣頸項疾劈,如給劈中,這酷吏頭子肯定立赴地府。

龍鷹想也不想來俊臣這個滿手血腥、孽債纏身的酷吏該不該救,魔種發動,箭矢般朝刺客飆移,雙拳轟擊,可惜速度是魔種級的,力度則屬普通人,逃生是綽有餘裕,攻敵則為送死,完全未能配合。

那刺客雙目掠過大惑不解的訝異神色,放過再沒有反擊之力的來俊臣,一來她是以龍鷹為目標,二來她該看出如讓龍鷹以這樣的速度閃躲,她要殺他怕未必可在短時間內辦到,見他不自量力送上門來,豈肯錯過。

密集的破風聲自遠而近,顯示公主一方大批高手趕至。

不見她如何動作,下一刻她**的從龍鷹兩手間的窄小空檔欺入龍鷹懷裡,龍鷹立覺清香盈鼻,曉得做了鬼都忘不掉她醉人的體香時,女刺客一肘硬撞他心窩,骨折聲起,龍鷹心脈斷裂,被重創至大羅金仙都要回天乏力,斷線風箏般拋擲往後方牆壁,再反彈前仆。

於失去生命和意識前,隱約見到胖公公衝門直入,往女刺客狂攻,後面跟來太平公主和丘將軍。

“砰!”

龍鷹直僕著地,再沒有任何活人的知覺。

“醒來啦!醒來啦!”

另一年輕女子聲音興奮嚷道:“我立即去稟告殿下。”

龍鷹回復意識,第一個念頭是“我還未死”,第二個念頭是“我終遇上另一個可與太平公主相比的絕色。”接著感到大船在水上航行微僅可察的隨浪起伏,下一刻是整個環境在腦袋裡變得無比清晰,乃至於船外艷陽的熱力,這是從未有之的感受,至此刻他仍欠張開眼睛的力量。

腳步聲自遠而來,龍鷹清楚掌握到胖公公和太平公主的足音,守門的兵衛推開房門,房內該是婢女的年輕女子,下跪施禮。

兩人來到床前,龍鷹聽到他們心跳的聲音,幾乎可從其中辨別他們的心情和狀態。婢女退往門外。

他終於睜目。

映入眼簾是一臉關切神色,秀目含愁,太平公主艷麗的玉容。

立在她旁的胖公公向他眨眨眼睛,一副如釋重負的神態,可知他為自己擔憂了好一陣子。際此一刻,他清楚和胖公公間建立起別人一輩子沒法達致互信互愛的關係,仿似胖公公是他世上唯一至親,關係微妙奇異。

太平公主故作冷淡道:“小子你真命大!”

龍鷹直覺她正克制著芳心深處某種與現下表現出來截然不同的情緒。

胖公公頻打眼色,龍鷹毫無困難的明其心會其意,知他想支開公主,好和他說話。時間這般緊迫嗎?嘆道:“這是甚麼地方?”

胖公公知機答道:“你正在公主的坐駕舟上,沿大運河北上,兩個時辰內可抵達神都。”

龍鷹駭然道:“我昏迷了多久?”

太平公主苦澀地道:“到今天足有四十九天。你不知自己那晚多麼嚇人,眼耳口鼻全是血,胸口瘀黑腫脹。我們為你在那裡逗留十多天,到你好點始北上揚州。”

稍頓續道:“你該多謝公公,全賴他悉心治理,且是一手包辦,還禁止隨軍的大夫碰你。”

龍鷹當然明白胖公公是怕別人察覺他情況有異。隨口問道:“抓到那女刺客嗎?”

太平公主大訝道:“竟是個女的。”

胖公公的表情更古怪,兩眼上翻,給他氣死的樣子,可知他早清楚刺客是女的,只是沒說出來。

由此可見除胖公公外,其他人竟然弄不清楚刺客是男是女,當然已給她安然遁脫。如此驚世駭俗的武功,可在千軍萬馬中奪敵將首級似探囊取物。

龍鷹道:“我想和公主私下說幾句話。”這叫欲擒故縱,要氣走她還不容易。憶起遇刺當晚這天之驕女還要找來俊臣整治自己,頓感如何對待她都是順理成章。

胖公公望望太平公主,見她沒表示反對,退出房外,輕輕關門。

太平公主秀眉輕蹙,眼神戒備森嚴,因知他性情,曉得沒甚麼好話。

龍鷹忍不住的道:“有人代你行刑,我又沒死掉,可讓你向聖神交差,公主該高興才對。”

太平公主出奇地沒有勃然大怒,反輕嘆一口氣後苦笑道:“你愛怎麼想悉隨尊便。以下犯上是死罪難饒,更何況是那類說話,本殿對你已屬從輕發落。警告你!入宮見聖神時,若你向她重提那番話,我拼死也要千刀萬剮的宰掉你這個不知禮義廉恥是何物的臭小子。”

龍鷹坐將起來,挨往床頭處,事實上他早康復過來,但必須裝出千辛萬苦的吃力姿態,弄得尊貴的公主扶又不是,不扶又不是,最後終不肯碰他。

兩人眼神相觸。

太平公主貴軀輕顫,現出驚異神色。

龍鷹知自己眼神又生變化,暗慶對方非是武曌,否則將糟糕透頂。忙設法亂她心神,搖頭道:“公主太小看我龍鷹,如此卑鄙無恥的事,我怎屑為之。說到男歡女愛,一定要你情我願,郎情妾意如此方……”

太平公主大嗔:“閉嘴!”

龍鷹嘖嘖稱奇,這兩句調戲她的話與那晚惹禍的話不相伯仲,今次她反而只嗔不怒。女人的心真難測呵!

見到龍鷹臉露得色,太平公主沒好氣的道:“本殿只是不想和個沒多少天可活的人計較。你這死小子最好在聖神面前不要表現得那麼精明厲害,沒你甚麼好處的。糊糊塗塗的人反長命。”

龍鷹欣然道:“小弟第一次感到公主對小弟的關心。”

太平公主破天荒首次在龍鷹眼前霞生玉頰,嬌嗔道:“不要想歪了,誰關心你。”又神色一黯,柔聲道:“你不是有話要和我單獨說嗎?難道只是一大堆這般的廢話?”

龍鷹瞅著她微笑道:“假如聖神沒有命人將我立即斬首,公主可否紆尊降貴賜小民一​​個相見的機會。”

太平公主意興闌珊、無可無不可的答道:“看看吧!”

龍鷹見她沒有斷然拒絕,又怎麼努力都氣不走她,心中一熱道:“公主在為我擔心嗎?為何一副鬱鬱不樂的樣子。”

太平公主先是呆一呆,再細察他充滿渴望和期待的神色,醒悟過來,唇角逸出一絲帶點狡猾的笑意,然後笑得花枝亂顫,完全恢復了在荒谷小屋內那副談笑用兵、放蕩迷人的本色。

她一邊嬌喘一邊盯著滿臉疑惑的龍鷹道:“說出來好讓你這臭小子絕了痴心妄想。本公主確是滿懷心事,與你這臭小子亦有點關係,但全不是你自作多情的那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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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第七章 超級刺客(下)—神都洛陽(上)

龍鷹啞口無言。

太平公主緩緩道︰“女刺客來得突然,時間地點拿捏精確,肯定有內奸提供消息情報。只有深悉情況的人,才會知道你是關鍵人物。”

龍鷹點頭道︰“理該如此。”

太平公主道︰“我們今次行軍做足保密工夫,隨行高手不到百人,到揚州才與丘將軍的三千精騎會合,沿途不入郡縣,晝伏夜行。洛陽知道此事者沒多少個,現在竟有消息洩漏出去,必掀起風波。以聖神的一貫作風,今趟會有很多人遭殃或被牽連。我的確心如鉛墜,卻不是為了你這死小子臭小子。”

龍鷹聽得大感沒趣,又見她罵臭小子死小子時似欲咬碎銀牙的表情,登時心灰意冷,閉目道︰“我很累了,公主不用將寶貴的時間浪費在我這死小子臭小子身上。”

太平公主噗哧笑道︰“有種!敢發本殿的脾氣。好吧!我閒著無聊時說不定會見你一次。”

龍鷹被她的忽冷忽熱摧殘至體無完膚,睜眼看去,她離去的背影映入眼簾,始驚覺她一身貴女打扮,寬裙大袖,腰纏革帶,勒出縴縴蠻腰,與龍鷹見慣她的勁服比較,別有一番動人風韻。

烏黑閃亮的秀發反綰於頂,攢鳳釵,現出修長優美的玉項,更使龍鷹心迷神醉。

忽然間,他怨氣全消。

忍不住嚷道︰“終有一天,我會教公主為小弟灑下情淚。”

太平公主頭也不回嬌笑道︰“好!我們走著瞧吧!”

出門去了。

胖公公來到床旁,劈頭問道︰“我很久沒見過太平那丫頭這般喜翻了心兒的可愛模樣,你向她使了什麼手段?”

龍鷹大奇道︰“開心?她理該拉長臉孔怒氣沖天才對。”

胖公公搖晃像個冬瓜般擱在肥頸上的頭顱,坐在床邊道︰“究竟發生什麼事?當時你千真萬確斷了氣。”

龍鷹猶有餘悸的反問道︰“其他人知道嗎?”

胖公公道︰“幸好有我為你掩飾,我還盡人事輸氣進你體內,竟給反彈回來,差點受傷,故不敢造次,唯一可以做的是拍打你臉頰,呼喚你的名字。”

龍鷹道︰“斷氣的時間有多久呢?”

胖公公答道︰“約六到七下呼吸的光景。”

龍鷹回憶道︰“當時的感覺很可怕,像有股龐大的力量,硬要扯我離開,我拼命掙扎,忽然間痛得要命,卻清楚活過來,然後昏迷過去,直至今天。昏迷不是真的昏迷,只是與某一種玄之又玄超乎這天地的某一力量結合,起始和終結再沒有任何分別,此正為種魔大法第五篇魔劫和第七篇養魔的情況,潰敗轉化為征服,毀滅始有創生,從死睡裡甦醒。寫出道心種魔的人肯定經歷過這一切,否則怎會知道?”

胖公公道︰“這麼看,你已經登上種魔大法第七重的境界。非常好!真的很好。”

龍鷹問道︰“公公曾說過我必須練至第九重‘成魔’,方有本錢與武曌周旋,究竟有何根據?你怎麼知道呢?”

胖公公一臉緬懷過去的神色,緩緩道︰“我十六歲入宮,有關道心種魔的事是聽先師韋憐香說的,因他少時曾得向雨田指點。向雨田親口告訴他,已練至成魔的階段。當時的向雨田是所向無敵,能在他手下走上三五招的人,已屬能獨霸一方的級數。武曌雖說集聖門各家之長,怕尚未曾超越向雨田,所以我有那番說話。”

龍鷹心滿意足的道︰“最難捱的我全捱過去了。第八重催魔過程最悠長,也最精彩有趣,就是和人動手過招,務令魔種發揮得淋灕盡致,魔種人心兩者水乳交融,神意匯流,變化無窮。人再不是人,魔種也不是魔種,而是……而是一種沒法形容的東西。哈!”

胖公公笑道︰“只要你亮出邪帝的大橫匾,保證你夜以繼日的打個不亦樂乎。”

龍鷹苦惱道︰“我並不想當邪帝。”

胖公公道︰“種魔大法給你練至過半,仍有選擇餘地嗎?命運注定的事誰改變得來?”

龍鷹記起一事,問道︰“公公因何為那女刺客隱瞞?”

胖公公微笑道︰“因為我猜到她是誰。”

龍鷹大訝道︰“她是誰?我從未想過世上有像她般厲害的高手。”

胖公公沉聲道︰“不死印法當然不同凡響。”

龍鷹道︰“不死印法?”

胖公公雙目射出崇慕的芒光,悠然神往的道︰“不死印奇功由隋唐時橫行天下無人能制,我聖門第一高手,身兼花間補天兩派的‘邪王’石之軒所創,想當年西京無漏寺之戰,大唐開國之主李淵親自領軍,宗師級高手傾巢盡出,聚眾圍攻被困方丈室內的石之軒,仍被他從容脫身。你給我說說,那晚看守你的算老幾,不給花間女全宰掉是她手下留情。嘿!不過如公公肯全力出手,她怕沒溜得那麼輕鬆容易。”

龍鷹一呆道︰“花間派?花間派不是自‘多情公子’侯希白過世後絕傳了嗎?且花間派一向只收男徒,怎會忽然殺出個女的來?”

胖公公苦笑道︰“我像你般充滿疑惑,不過花間女使的千真萬確是不死印法。她的刺殺行動擺明針對武曌,殺了你,武曌永遠得不到種魔大法。先不說她如何能精確至此掌握你對武曌的作用,她與武曌怎會有仇恨呢?”

龍鷹道︰“花間女應知種魔大法對武曌的作用。”
   
胖公公沉吟道︰“理該如此,如果她知道你未死,肯定會在你把秘卷默錄出來前二度刺殺你,那你不是有機會問她嗎?想不到除你我之外,聖門尚有漏網之魚,且是如斯厲害的高手,踫上武曌仍有一拼之力。”

龍鷹駭然道︰“只是一拼之力?”

胖公公嘆道︰“你曉得一手培育武曌之人是誰嗎?武曌不單把我陰葵派的天魔功練至登峰造極的境界,又因得到魔門各派道的祕卷,故能集各家之長於一身。唉!這些是遲些再談,我不宜耽擱太久,致惹太平那丫頭起疑。”

龍鷹意猶未盡的道︰“除非她膽敢到皇宮行刺武曌,否則該不用擔心她。”

胖公公詭異笑道︰“你這麼想就大錯特錯。”

龍鷹尚未有機會問個究竟,敲門聲起,婢女在外面高聲道︰“稟上公公,公主有令,須為鷹爺梳洗更衣。”

胖公公拍拍他,離房去也。

“帝宅巍峨夾清洛,

一代女皇定神都。”

洛陽始建於隋大業元年,太宗李世民登位,深明洛陽戰略性的優越地位,命人修治洛陽城。到武曌登上后座,鼓動高宗詔改洛陽為東都,同時展開營建洛陽的龐大工程,於原有的設施上,堆山立宮,沿洛水而築的上陽宮更是奢華無比,顯勝一時。

自永淳元年始,實際上高宗和武曌已遷都洛陽,不再返回長安。武曌如此處心積慮遷都洛陽,除政治上的考慮外,還有實質上的需要,目的都是為了登上帝皇寶座鋪路。

於政治而言,只有離開長安,方可擺脫和淡化官民對李唐皇朝根深蒂固的回憶和感情,利於更朝改代,建立新政權新秩序。

從實際言之,由於長安人口大幅增加,農耕面積有限的關中區域早不敷應付,致饑饉連年。反之“三河四塞水陸通,何不長做洛陽夢”的東都,連接中土長江、錢塘、淮河、黃河、海河五大水系,更得大運河漕運之便,物產豐饒,可從根本上解決糧食的問題。

單看這一石二鳥,連消帶打的東遷大略,盡見武曌的高明處。龍鷹被押往洛陽之前一年多,武曌登上帝座的一切條件均告成熟,敢反對的大臣不是誅家滅族,就是流放他方,唐朝宗氏只殺剩李顯、李旦兩個兒子,於是武曌在“上尊天示”、“遵從眾議”的萬歲聲中,登臨大寶。自此大唐被大周皇朝所取代,武曌自號“聖神皇帝”。

她從媚娘、才人、昭儀、皇后、天后、聖母神皇到聖神皇帝,經歷三十多年朝廷內外的激烈鬥爭,今天再沒有人敢挑戰她的權威。

在江湖方面,她蕩平了肆虐為禍數百年,於初唐尤烈的魔門兩派六道,贏得天下正道武林的景仰,於她個人而言,則盡收魔門經典,等若完成了從沒有魔門中人辦得到的一統魔道。她的成就是前無古人。

龍鷹落網遭擒,不得不獻上“道心種魔大法”,實現她統一魔門的夙願,同時令她的威權攀上巔峰。

所以龍鷹在天津橋北登上陸岸的一刻,對她是意義深遠。當然,背後尚有龍鷹、太平公主和胖公公沒法弄清楚的原因。

對龍鷹的重視是無庸置疑的,她派出宮城衛軍的頭子羽林衛大將軍李多祚,率領二百精銳,從太平公主手上接收龍鷹,押赴皇宮。

被封為神都的洛陽,以洛河為界,分都城為南北兩部分。都城西北為宮城所在,其他街、坊、市平均分布城南和東北部。平民聚居的洛南設有九十六坊,洛北三十坊。洛陽的一大特色是河道縱橫交錯,洛水橫貫全城,連接其他大小河道如伊水、漕渠、黃道渠等,故水上交通便利。陸上交通亦規劃整齊,縱橫各十條通渠大街,主道闊達百步,小街三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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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神都洛陽(下)—神池殺機(上)

洛陽最著名的景點是天津橋,其“天津曉月”為洛陽八景之首。橋南更為洛陽最熱鬧的肆市,兼之風景迷人,乃遊人必到之地。市內青樓林立,足令自命風流的騷人名士流連忘返。加上武曌剛遷徙關內雍、同等數十萬戶往洛陽,以充實洛陽的戶口,令人口超過百萬之眾,其況之盛,可以想見。   

可惜龍鷹暫時無緣觀光,被送上馬車,車窗垂下簾幕,本該仍可隱約看到外面的風光,卻給左右護衛的騎兵阻隔視線。旋明白過來,武曌該收到太平公主先一步送往京城的報告,知悉刺客一事,故如此大陣仗。   

唉!終於要面對世上最可怕的女人,自己這便宜邪帝會否三招兩式就給她收拾?兩帝相遇,自己遭殃居多。忽然想起向雨田,若這個“真邪帝”處於自己目下的處境,會怎麼辦。   

車子緩緩減速,停下,門開,大將軍李多祚登車坐到他身旁,親切的道:“終於抵達端門,例行檢查後入皇城,直赴宮城。我看過機密報告,鷹小兄真的命大。俗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在小兄身上確是應驗如神。”     

馬車再次起行。   

龍鷹一頭霧水,道:“我有甚麼後福?”     

這個年輕將領三十一、二的年紀,卻是位高權重。乍看他算不上好看,只是五官端正,可是由於體型彪悍,有及得上龍鷹的高度,兼之臉容清臒精明,雙目閃閃有神,愈看愈感渾身是勁,魅力非凡,故得武曌寵信,負起皇宮保安重責。能佔上這個位置,他不單是武曌的心腹大將,且在大周軍系裡該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尤得龍鷹好感者,是他態度親切,不打官腔,但如站在目下他與武曌的敵對立場,龍鷹靈銳的魔種感應到他內外功均臻化境,不會輸給那風過庭多少,屬江湖頂尖級的高手。武曌手下人才濟濟,難怪魔門一旦給掌握行藏後,兵敗如山倒。獨是此君便不易應付,想起“催魔。”不由手癢。   

李多祚欣然道:“聖上召我去說話,千叮萬囑我須以上賓之禮接待,務令小兄賓至如歸。小兄得聖上如此重視,不是後福是甚麼?”     

龍鷹心中苦笑道:“不是聖神嗎?”     

李多祚壓低聲音道:“十二天前改的,今後我們一律尊稱聖上。”     

龍鷹隨口問道:“覲見聖上須注意甚麼禮儀?”     

李多祚訝道:“胖公公沒告訴你嗎?”     

只此一句,知李多祚並不曉得他囚犯的身分,搖頭表示胖公公沒告訴他。   

李多祚道:“一般臣民,初謁聖上須行三跪九叩之禮,小兄傷體初癒,此禮可免。”     

龍鷹道:“大將軍現在領小弟去拜見聖上嗎?”     

李多祚微笑道:“聖上對小兄的關懷無微不至,曉得小兄旅途辛苦,吩咐先讓小兄好好休息,黃昏後在上陽宮接見小兄。”     

龍鷹大訝道:“那我們現在到何處去?”還以為武曌會迫不及待的見他,難道自己和胖公公表錯情,心裡不舒服起來,又心中好笑,自己該開心才對,這種心態真矛盾。好像以為拿的是重東西,拿上手才知是輕如無物般不是味兒。   

李多祚道:“榮公公正在宮城南大門恭迎小兄,他自有安排,日後起居,由他打點照拂。”     

龍鷹的頭皮開始發麻,如此待遇,是他入宮前沒想到的。   

馬車進入宮城,遮窗的簾幕被掀起,現出午後陽光普照下殿宇群井然有序地巍峨矗立、懾人心魄的壯麗景象,看得龍鷹這初到貴境的鄉間小子目瞪口呆,嘆為觀止。   

大將軍換上了年不過三十的太監頭目榮公公,此人長相不俗,口才了得,坐在龍鷹旁隨口介紹沿途殿宇名稱特色,妙語連珠,口若懸河。   

榮公公道:“這座是萬像神宮,乃城內主宮,規模最大。宮城內殿、台、館共三十五所,大都面南坐北,高低相同,沿中線的神道展開,次序井然,錯落有致。”     

龍鷹見殿堂相峙,樓台林立,吁出一口氣道:“真大!”     

榮公公湊到他耳邊道:“初入宮時,我不時迷路。這裡已好一點,如果將你蒙著眼送到都城西面的神都苑,保證你沒一個時辰絕走不出來。我們最愛玩這個遊戲。”     

龍鷹心忖這是個皇宮中人的獨有遊戲,換過他的小石屋,蒙著眼都可以輕易找到出口。指著東面城牆後建築物露出的方頂,奇道:“那是甚麼地方?這麼古怪。”     

榮公公神氣道:“那是含嘉倉城,東牆四里一百九十七步,南北各一里二百三十步,南與東宮相接,城內糧窖四百三十六座。龍先生感到奇怪,是因倉窖成倒梯形,口大底小,若所有倉子全部儲滿,可納糧六百萬石,是全國最大的糧倉。”     

龍鷹心中喚娘,只是含嘉倉的儲糧,足供神都吃上幾年。若以剛才護送自己來此的羽林軍作標準,兵精糧足當之無愧,難怪武曌登基前的數起叛亂,都被她派軍迅速蕩平。暗嘆一口氣,自己本如虹的鬥志,已被大周皇朝景象萬千的氣魄大幅削弱,非常不妙。   

忍不住探頭出去,吸一口深冬清寒的長風,瞥見前方湖光樹色,景緻極美,迎風嚷道:“竟有這麼的好地方?”     

榮公公欣然道:“那是宮城內最美麗的處所,賜名神池,池中有兩洲,東洲有登春閣,西洲的麗綺閣,正是聖上指定龍先生安駕的行所。”     

在前八騎開路,馬車載著新一代邪帝龍鷹不住深進宮城,一切是那麼不似真實,如夢如幻,實在和幻景再沒有明顯的分界。   

馬車越過長達二百步的麗綺橋,來到宛若海上仙山的西洲,在榮公公的引領下,龍鷹走下馬車,踏足蒼翠環繞的林間碎石徑,路旁遍植名花,杜鵑、百合等隨處可見,鮮花爛熳,香氣襲人,前方豁然開朗,隱見殿閣樓台,比之他的荒谷小屋,幾疑是天上凡間之別。   

榮公公道:“龍先生好好休息,大將軍吩咐下來,待先生用過晚饍,會親自來接先生到上陽宮見駕。”     

又低聲道:“只有外國來的君主和使節,聖上才會這麼隆重款待。保安問題不用擔心,西洲是最易守護的地方,只要使人把守麗綺橋,又在池岸布防,神仙都來不了,先生可以恣意享受聖上的恩賜。”     

龍鷹嘀咕還有甚麼娘的恩賜,忽然遠處台階瀝瀝鶯聲轟然響起道:“奴婢向鷹爺請安問好!”     

龍鷹昏頭脹腦朝嬌音來處看去,一時間目瞪口呆。   

迎接龍鷹大駕的是八名綺年玉貌的嬌俏宮娥,燕瘦環肥、高矮不一,但無不青春煥發,健康活潑,跪伏兩旁,最要命是眾女各穿不同顏色的宮服、腰圍玉帶、頭飾步搖,看得他眼花繚亂,如此脂粉陣勢,只要是正常男人誰不心蕩性搖,神迷意動。   

麗綺閣別具特色,主樓前雙桂當庭,一派江南庭園美景,宅園毗連,引入池水,成溪成池,奠定全園山水骨架,只看僻處宮城一隅的樓閣如斯氣派佈局,可窺見大周 ​​皇朝極盡奢華的宮廷生活。   

主廳三間七架,上懸“麗綺閣”三字的橫匾,龍鷹一眼認出武曌的手書。   

龍鷹尚未有機會讓腦袋清醒些兒,眾女早在榮公公的指示下,將龍鷹簇擁進小過轎廳,抵主廳。正廳屋宇軒昂,雕花樑架,左右兩牆大理石掛屏,又懸掛書軸,陳列古瓶,益顯得擺置的紅木家具古意盎然,洗塵滌心。   

榮公公透過窗看天色,作老朋友狀湊到他耳旁輕輕道:“太陽快下山哩!聽說聖上今天特別忙,鷹爺何不好好休息,讓她們伺候你。一天鷹爺在宮內,她們就是鷹爺的人。奴才上承聖意,從過萬宮娥裡挑選她們來伺候鷹爺,全是未經人道的處子,不論鷹爺對她們有任何要求,她們只會歡喜,慶幸承恩受澤。”     

他改口稱自己為鷹爺,聽得龍鷹心中苦笑,此時眾女點燈的點燈,有以香料熏過的綿巾為他淨手抹臉,穿花蝴蝶般在他四周團團轉,但都不忘回眸淺笑,或拋個媚眼兒。若太平公主的是假色誘,她們肯定來真的。同時他很懷疑榮公公的話,看她們眉挑眼逗、浪蕩迷人的風情,年紀雖小,卻似人人於男女方面經驗豐富的模樣,與理該含羞答答的處子扯不上半點關係。   

榮公公離開龍鷹的耳朵,高聲道:“你們給聖上好好伺候鷹爺,若鷹爺有半句微言,絕不輕饒。”     

眾女嬌聲答應。   

榮公公向龍鷹欣然道:“她們曾經專人訓練,各有一套伺候主子的功夫,鷹爺試過便清楚。”     

眾女吃吃嬌笑,有的還作害羞狀,登時一廳皆春。   

龍鷹大感吃不消,他絕非守禮古肅的君子,且長年生活在以御女為樂事的同門中,對男女之防意識薄弱,正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問題在今趟他面對的是最嚴酷的挑戰,對手是威凌天下的女皇帝武曌,還要和她談判講條件,死中求生。如果和眾女來個男歡女愛,顛鳳狂龍,試問他怎還能挺起胸膛,在武曌的龍駕前表現出新一代邪帝的膽色和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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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神池殺機(中)

他聽到自已軟弱的道!”究竟甚麼時候去見聖上?”     

榮公公道:“鷹爺放心,大將軍方面自有安排。”又喚其中一女上前來道:“麗麗為八婢之首,一切沐浴更衣、推拿按摩、正膳小吃,吩咐一聲便成。”     

龍鷹見此女眉目如畫、高挑纖美,姿色為眾女之冠,暗付若只是她一個,自己已把持不住,真想扯著這年輕太監,央求他不要棄下自己留在此眾香之國。   

榮公公甫施禮告退,眾女一哄而上。   

龍鷹把心一橫,拋開顧慮,先來個緩兵之計,長笑道:“且慢!請問姊姊們,麗綺閣最佳景觀的地方在哪裡?”在太陽沒入西面湖林前的餘暉灑射下,閣東觀月書軒外的觀月台視野遼闊,景緻迷人。可以想像明月當空之際,憑欄賞明月,低頭弄月影的人生樂事。   

龍鷹安坐椅內,後方兩女為他推拿肩膀,左右兩女伺候臂膀大腿,婢女之首的麗麗則半跪腿側,一口一口餵他香茗,令他開始明白為何不論在開始時治理國家如何有聲有色的英明君主,到最後都變成只顧享樂的昏君。   

龍鷹成長的過程異乎常人,不知父母是誰,自幼由杜傲教他認書識字,傳他**首篇的心法內功,又鼓勵他讀府內豐富的藏書。魔門派系的藏書當然不包括孔孟經典,又或大談禮義廉恥、仁義道德的儒家著作,反而甚麼《道德經》、《玉房指要》、《房內秘訣》、《彭祖養性》等倒很齊全。龍鷹愛讀的是魏晉南北朝時煉丹談玄,充滿荒誕頹廢色彩和將老莊思想極端化的作品。有關天星術數、陰陽五行、江湖旁門左道的東西也看過不少,所以他修的雖是玄門正宗,但思想卻是離經叛道,不受約束。   

加上魔種是超乎現實玄之又玄的異物,對他情性起啟蒙作用的向雨田本身又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思緒仿似天馬行空,超乎俗流的卓絕人物,故養成他天不怕地不怕不甘被困囿於某一狹窄範圍的智慧才情。故此於獨處五年忽遇上絕色美女太平公主哪還理他娘的甚麼尊卑之別,敵我之分,一切君子好逑,最後當然鬧個灰頭土臉。   

左後側年紀最小,尚在荳蔻年華的宮女留美忽然摟著他,俏臉湊到他頸項,心迷神醉的道:“鷹爺真香,比茉莉花香更迷人。”     

龍鷹心中一動,記起向雨田曾說過,魔種與人的結合過程漫長會逐漸改變體味,自己習慣了難以察覺,加上現在鬆弛得要死,體味外洩,被小妹妹嗅到了。   

半跪身前的麗麗乘機發動溫柔攻勢,先把手捧的香茗放到椅旁小几,然後雙手環抱他小腿,香腮枕到大腿處,半閉秀眸仰起俏臉,驀地嬌軀猛顫,大訝道:“不是等莉花,是龍涎香的氣味,奴婢從未從任何人身上嗅到過。”龍鷹的心差點融化,心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橫豎自己從未和女子合體交歡,不若就由眼前美女群開始,扮作受不住誘惑沉迷美色的樣兒,然後再隨機應變。雖明知是為自己找藉口,但的確抵不住她們的諸般挑逗。身後另一女往前移他直覺感到對方下一步是坐到大腿上,投懷送抱。   

心中警兆忽現,他整個人驚醒過來,目光投往神池去。   

池水輕響,一道黑影從平靜的湖水里彈離水面。此時天已黑齊,刺客從離他們三百步許外的池面騰升全身被黑布包裹,搭箭彎弓,剎那間將弓弦拉至滿月勁箭離弦疾去“颼”的一聲朝他筆直射來。   

龍鷹進入忘我的至境不單忘掉自己,也忘掉魔種,心靈晶瑩剔透,無有遺漏,奪命勁箭登時像變慢了,他還可以掌握勁箭會先穿透麗麗的嬌軀,最後插進自己心窩,其角度拿捏的準確,顯示出刺客乃百發百中,膂力驚人的神射手。   

龍鷹先彎身探前,摟著麗麗的小纖腰,抱得美麗宮娥整個坐上膝蓋,到胸腹相貼,再把她稍往側移,另一手同時探出,取得放在幾上仍余少許香茗的三彩杯,還有時間把香茗一口喝光,置杯口於胸前。   

麗麗不堪親熱接觸嬌吟聲起。“噹”!勁箭穿過台欄間的空隙疾射進杯子裡,再反彈掉往台地去,杯子安然無損,只有龍鷹持杯的手發麻酸痛,此一箭貫滿真勁,少點能耐都應付不來。   

刺客由最高點回降,沒入池水。   

眾女此時方曉得發生甚麼事,看著台地上在燈火下閃閃發亮的鐵箭,大駭齊聲尖叫。   

龍鷹的心也在叫叫的是……完蛋……這趟甚麼底細均告洩漏。   

羽林軍的應變能力,教龍鷹大開眼界,不到一盞熱茶的工夫,整個池區被重重包圍,以千計的戰士對神池的周邊區域和東西兩洲逐寸逐寸的搜索,數百個穿上水靠的羽林軍不住潛進池水,展開對池底沒有遺漏的搜查。   

李多祛氣沖衝趕至,見龍鷹安然無損,放下心頭大石,遣開其他人後,偕龍鷹抵達台欄處,籲出一口氣道:“小兄弟確是福大命大,刺客用的是箭頭糅合金質的鐵箭,淨重九斤,要射出這麼的一枝箭,用的必須是大鐵弓,還要手勁的配合,宮內夠資格射出此箭者不足百人之數。不過小兄擋得更漂亮,還夠時間喝掉杯子的熱茶,擋箭後杯子沒有半道裂痕。像小兄般擋格鐵箭,宮內能辦到的或許有二、三十人,   

但保證沒人有時間先來口香茗,小兄真教人驚異。”     

龍鷹先發制人道:“我隱瞞武功的事是聖上的意思,大將軍可以不使消息外洩嗎?”     

李多祛苦笑道:“宮內消息傳播迅速,遠非外人可以想像。此事已告通天,聖上都壓止不來,且會漏往宮外,轟傳洛陽,想不到小兄甫抵神都,立成名人。”     

龍鷹早豁出去,聳肩道:“希望大將軍不會因此事受責。”     

李多祛臉色一沉,嘆道:“幸好小兄安然無恙,多謝小兄關心。”此時有人傳唱道:“胖公公到!”     

胖公公的忽然到來,大出龍鷹意料,更想不到宮內的人亦以胖公公稱之,現在的他宛如盲人騎瞎馬,有胖公公指點,當然有利無害。   

胖公公從軒內走出來,胖軀移至兩人旁,李多祛肅立致敬,益顯胖公公的威勢。   

胖公公笑容滿面,神態輕鬆,道:“稟告聖上了嗎?”     

李多祛恭敬的道:“末將已遣人飛報聖上,只是恐怕聖上仍在接見慈航靜齋來的特使,未悉此事。”     

龍鷹心中一顫,慈航靜齋乃魔門最顧忌的門派,杜傲等時有談論,令他對此超然於武林之上的佛門聖地,知之頗詳。據說自大唐開國時靜齋門人踏足江湖後,近百年再沒有門人入世,現在竟有靜 ​​齋特使來見武曌,確事不尋常。   

胖公公顯然清楚此事,不以為意的道:“不見不見還須見,幸好有靜齋仙子來分聖上心神,否則大將軍或多或少吃點苦頭,大將軍放心吧!公公包保聖上不會降罪。”     

李多祛如釋重負,慌忙致謝,好像胖公公是武曌體內蛔蟲,說的話等於武曌親口說那樣。   

胖公公目光掃視池面,從容道:“若公公所料無誤,大將軍可從池底找到物證,只要大將軍帶同所有物證,待聖上見畢靜齋仙子後予聖上過目,聖上不單不會責怪大將軍,還會稱讚辦事有效率。哈哈哈!”笑聲未止,一個搜池的羽林軍從近岸處冒出水面,手舉大鐵弓,興奮呼喊。   

對他預測本半信半疑的李多祛與龍鷹你眼望我眼,均感不可思議。   

李多祛欲言又止。   

胖公公親切地拍拍他肩頭,微笑道:“多問無益,大將軍放心去見聖上,我和鷹哥兒跟著便到。”     

李多祛施禮離開,看著他沒入軒內的背影,胖公公嘆道:“宮內像他般忠厚的人沒多少個。”龍鷹苦笑道:“虧你還有閒情理會誰是好人壞人。究竟是誰派人來殺我?”     

胖公公移往李多祛的位置,挨欄遠眺,令龍鷹真怕雕飾精美的木欄抵不住他的重量。這宮內的首席太監道:“不出武承嗣、武三思其中一人,而鐵弓則是廬陵王李顯或豫王李旦最近府內失竊之物。”     

龍鷹明白過來,雖不知他所提及的四個人是何方神聖,總離不開宮廷內 ​​的鬥爭,難解處是不明白因何以自己為目標。道:“如此顯而易見的插贓嫁禍,怎瞞得過英明神武的武曌?”胖公公淡淡道:“武曌需要的不是確鑿的證據,而是冠冕堂皇的藉口,否則皇城內不會有大開告密之門,專門鎮壓異己的推事院,來俊臣那姦小子更不能升官發財,現在他不單是推事院知事,還兼禦使大夫和刑捕院都尉兩大要職。”

龍鷹嘆道:“你好像一點不擔心我現時的情況。”

胖公公沒好氣道:“我的好邪帝,來吧!到車上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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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神池殺機(下)—今夕何夕(上)


  馬車循原路朝皇城方向馳去,護車蜀用林軍由副統領左則法率領,百多騎浩浩蕩蕩,恐怕武曌在宮內的陣仗,不外如是。
  
  兩人並排而坐,胖公公壓低聲音道:「這輛是設有護甲的特製馬車,不虞外面的人聽到我們說話。」
  
  龍鷹問道:「今回怎辦好呢?」
  
  胖公公哂道:「別忘記自己是貨真價實的邪帝,雖仍比不上當年的石之軒,亦該所差無幾,你說石之軒怕過誰來?」
  
  龍鷹慘笑道:「可是石之軒不會蠢得像我般被人關在這個叫天不應,叫地不聞的鬼地方。」
  
  胖公公正容道:「一切沒有分別,武曌早猜到你練成魔種,而仍肯大費周章去籠絡你,當然另有圖謀。她召我們三人去說話,先單獨見來俊臣,然後是太平公主,最後是我,現時她對你的情況瞭如指掌,不說其他,只看你不怕來俊臣的毒刑,以花間女的身手在那麼樣的情況下仍沒法殺你,不曉得你異乎尋常的就是大笨蛋,何況武曌。現在你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隨機應變口唯一的本錢,是自己都弄不清楚的魔種。」
  
  龍鷹道:「武曌戒備森嚴下,我可以有甚麼作為?」
  
  胖公公奇鋒突出的問道:「你曉得武曌如何竊奪大唐江山嗎?」
  
  龍鷹本想答知道,到要說出來,發覺根本不清楚。
  
  胖公公道:「當時高宗還是皇太子的身份,太宗李世民病重,高宗去照料父皇,小解時,當時仍為太宗才人的武曌乘機貼身伺候,捧著盛有熱水的銅盆跪於一側。高宗見她嬌豔迷人,忍不住漠視禮法借洗手用水濺濕她的臉,並吟詩『清水灑粉臉』武曌則以『仰承雨露恩』回應,就此結下孽緣。以高宗的見慣美女,又在李世民的病榻之側,怎會這般沒有自制力?」
  
  龍鷹搖頭表示不明白。
    
  胖公公道:「關鍵在於武曌入宮前,已精擅『姹女大法」這是本門先賢集房中術和采陽補陰異術大成的厲害功法,李淵當年便 曾中招。知道嗎?如非公公我向王皇后獻計,建議她讓高宗納兒子以制爭寵正烈的蕭淑妃,武曌今天休想登基稱帝。接著的你可以推想,憑藉『姹女大法』武曌不住削弱高宗的體質,逐步控制朝廷。」
   
  龍鷹不解道:「這些事和現在的情況有何關係?」
  
  胖公公凝視他一字一字的緩緩道:「當她弄清楚你的魔種是怎麼一回事後,她或可憑『姹女大法』竊奪你的魔種,以她現今集兩派六道大成的蓋世魔功,誰敢否定這個可能性?」
  
  「上陽花木不曾秋,洛水穿宮處處流;
  
  畫閣紅樓宮女笑,玉蕭金管路人愁;
  
  幔城入澗橙花發,玉輦登山掛葉稠;
  
  曾讀列仙王母傳,九天未勝此中游。」
  
  上陽宮位於皇城西南隅,南臨洛水,西拒谷水,東接皇城,主殿正門皆向東。宮南沿洛水築曲折長廊,延亙一里,蔚為奇觀。又引谷、洛二水入宮,綴以亭台林園,遍植花木,清渠縈迴,竹木森翠,襯托得殿宇院落更是美輪美奐,勝景無窮。
  
  龍鷹、胖公公等依例在正門下馬落車,步過正門樓,氣象萬千的主殿觀風殿矗立前方,守門衛士從殿台排玉階而下,持戟,甲周鮮明,氣象肅深。盡顯大周天子武曌如日中天的威勢。

  此時一位女郎在司禮監的慇勤引領下,從石階走下來,打扮樸素不攜兵器,本不該引人注目,可是眾人的目光卻沒法從她身上挪開。
  
  遠看過去,已覺此女非常出眾,不但因她擁有修長美腿,身形高挑,更因她不作髮髻,任由烏黑閃亮的秀髮垂流兩邊香肩,襯得冰肌玉骨般的膚色勝比霜雪,奪人眼目。
  
  羽林軍副統領向隨來的八個手下喝道:「是靜齋來的特使,避道!」
  
  龍鷹和胖公公隨他們避往一旁,好待對方經過後,方繼續行程。
  
  若依禮法,尤其對方是女性,避道者須兩眼望地,不准平視。可是靜齋仙子的朵兒太響了,開國時匡助李世民登上天子之位的師妃暄便豔絕一時。龍鷹不用說,其他人包括胖公公在內,無不按捺不住好奇心,趁女郎離他們尚有一段距離,金睛火眼的打量。
  
  女特使閒適自然,步姿優美,在洛水吹來的長風下秀髮隨風飄舞,風姿綽約,令人更想一窺玉容。
  
  到五十步許遠的距離,眾人終於看清楚,登時呼吸屏止,連心中讚歎都給忘掉口她的美麗是不該屬於這個塵世的,即使傾盡所知的形容詞,也不過只能描述她仙姿妙態的萬一,在她不食人間煙火,純淨潔美得如煙如水的氣質前,任何語言均告乏力。
  
  黑白分明的一雙美眸,完美無瑕地嵌在若刀削般分明的輪廓上,為她的美麗作出無可挑剔的封印。傾國傾城之色,不外如是。眾人把禮法拋往九霄雲外,忘掉該是垂下目光的時刻。
  
  龍鷹亦被她空山靈雨般的氣質和清麗脫俗的容貌震懾,忘掉武曌,全心全意飽餐秀色。特別是她一雙眸神若如兩泓深不見底的清潭,引人入勝至極。
  
  負責送客的司禮首先向他們投以責怪的眼神,只是見到帶頭的是胖公公,不敢有太多表情和動作。
  
  靜齋特使倒似沒甚麼,像看不到他們般神色恬靜,安步而來。
  
  胖公公首先如夢初醒,正要以身作則,領各人隨他致禮,特使輕描淡寫的往他們瞧來,左則法和一眾手下與她目光相觸,如遭電亟,警醒過來,又生出自慚形穢的感覺,紛紛垂首避開她契合劍道的眼神。
  
  胖公公心呼厲害,她使的分明是一種厲害功法,純以目光即可降魔伏妖,不戰屈人之兵。
  
  亦可見此女與當年厚道的師妃暄作風迥異,不饒過他們的無禮來個小懲大戒。
  
  當特使的目光與狠盯著她的龍鷹相觸,美女暮地嬌軀輕顫,秀目采芒爍閃,秀眉輕蹙,額頭現出三道可愛波紋,頓使她多添幾分人氣,生動活潑起來,又是另一種迷人美態。
  
  特使瞬間收回目光,驚異神色一閃即逝,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般越過他們去了。
  
  眾人正要舉步,發覺龍鷹佇立原地,雙目緊閉,渾體輕顫,搖搖欲墜。
  
  胖公公抓緊他胳膊,駭然道:「甚麼事?」
  
  左則法和眾衛大驚失色,難道剛才觀美之際,龍鷹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暗算了?
  
  龍鷹艱難的撐開少許眼簾,向湊近的胖公公道:「催魔!」
  
  言罷倒入胖公公的懷抱去,不省人事。
  
  龍鷹回覆意識,一時以為仍在太平公主坐駕舟的艙房裡,皇宮內發生的事不過南柯一夢。
  
  繼而心湖泛現一雙明眸,猛然省起前事,駭然坐起,發覺自己擁被睡在羅帳垂罩的床上,這個大如廳堂的起居室由禍窗至一幾一椅,無不用料講究,極工精巧,不少更是鑲金嵌銀,極盡奢華之能事。
  
  目光不由落到被子的刺繡上,是由多種繡像組成,認得的有日、月、星、山、龍等經美化了的形體,心中一震,已曉得這是武曌的龍房,而他奶奶的自己正睡在她的龍床上。因為被子的圖紋大不簡單,是皇帝專用的,其他人用就是借越,像他現在般更是犯下殺頭死罪。
  
  剎那間靈覺提升至極限,搜索遠近,出乎料外的竟聽不到任何人聲足音,如果這是武曌的起居室,理該有成群結隊的太監宮娥在外候命。難道只是個清醒的夢,他在夢中醒來又陷進另一個夢去?
  
  「龍鷹!龍鷹!到朕這處來。」
  
  龍鷹登時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曉得不是夢境,而只看她能透牆穿壁的把聲音送進自己耳內,光是這個能耐,已是獨步天下,無人能及。
  
  龍鷹來到院落間的園林,夜空星羅棋布,偌大的院落杳無人跡,只有洛水在遠方流動的響音,寂靜得不合常理。
  
  「篤!篤!篤!」
  
  敲打木魚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龍鷹循聲尋去,穿過一片竹林後,一座宏偉的佛堂赫現前方,在佛堂透出的燈火映照下,堂外擺設齊腰高的爐鼎內插有三炷巨香,煙氣瀰漫堂前。
  
  堂門左右昂然立著兩座天王力士的石雕像,高大威猛。
  
  木魚聲悠然從堂內傳出。
  
  龍鷹硬著頭皮進入佛堂,做好一切心裡準備,有甚麼不對勁立即有多遠逃多遠,逃不了只好認命,就在他右足踏上登堂第一道石階觸地的剎那,木魚聲同一時間收止,然後他看到她。
  
  毫無困難地認出她是武曌,因為太平公主至少有五、六分肖似她。不過武曌橫看豎看,只像是公主的姊姊,且年紀不差太遠。如此駐顏有術,龍鷹大開眼界。公主繼承了她一雙斜飛入鬢的鳳目和撩人遐想的身型體態,卻欠了她帶著濃重滄桑感的風華神韻,正凝視龍鷹的眸神異采懾人,內裡似糅集某種澎湃而又壓抑的感情。
  
  她盤膝坐在一個蒲團上,素白貼身便服,客色蒼白,沒有半點脂粉飾物,黑髮挽上結髻,玉頸修長優美,眼皮竟有點紅腫,似是剛哭過來。縱然如此,仍不露絲毫衰老之態。身後是尊金碧輝煌的釋迦牟尼坐佛,高達兩丈。佛台上點燃一排九盞燈,燈火將她的影子投往前方,古佛女帝,情景詭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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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今夕何夕(下)—天之驕女(上)

自結魔後,龍鷹最明顯的進步是感官上觸角和靈敏度的提升,令他擁有以前夢想不到的超凡能力。只是聽覺和嗅覺,比用眼睛去看更清晰。
  
生命的所有秘密宛如一個個的鎖,而魔種則是開啟這些鎖的鑰匙,可是佛堂內的女皇帝卻是首個他沒法打開的鎖。
  
嗅不到任何氣味、聽不到任何聲息,完全感應不到她、掌握她。她彷彿坐在那裡,但卻只是徒具形相的幻影,如此魔功,確臻出神入化的至境。
  
龍鷹看得遍體生寒。
  
“賜坐!”
  
他頭皮發麻的進入佛堂,見到離她五步許處放置了另一個蒲團,只好就蒲團學她般盤膝坐下,心忖此時的她活像暗夜裡出沒美麗尊貴的厲鬼,隨時可追魂索命,逃都逃不了。
  
武曌容色一黯,俏臉現出一閃即逝不可名狀的哀傷,似是憶起生命中某段令她神傷魂斷的往事,輕柔的道:“冥冥之中,自有主宰,龍先生或會奇怪為何仙居院內不見有人,事緣今天是朕一個至親至愛尊長的忌日,每年今夜朕會獨自靜處。她的恩情朕永遠報答不了,唯一可以做的是完成她將天魔冊十卷收歸於一的心願,龍先生願助朕玉成此事嗎?”
  
她說話的聲音低沉溫婉、悅耳動聽,不含絲毫威凌天下的氣焰,且有種滄桑歷盡,娓娓道來的感染力,本身已教人難以拒絕。
  
龍鷹沒想過她竟會對自己如此客氣,且帶點央求的味兒,不過如果自己斷言拒絕,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若她所言屬實,今夜的會面確巧合至令人心寒,難怪她說冥冥之中,自有主宰。
  
恭敬答道:“聖上著小民何時動筆,小民何時動筆。
  
事實上他是有恃無恐,只要不將向雨田的批註一併默錄出來,包保武曌練不成種魔**。同時生出奇怪的感覺,身處的佛堂宛如武曌於宮闕的繁囂之外,犁耕出自己幽秘的淨土,只有在這裡,她方可做回真正的自己。
  
武曌露出猶如射破陰雲一抹陽光般的笑意,頓然令她的花容生動起來,顯露醉人的風采媚態,欣然道:“如此朕必以國賓之禮待先生。當朕看通**,說不定可以為先生解去迫在眉睫之前的大禍。”
  
龍鷹不解道:“大禍?”
  
武曌悠然道:“先生可知因何會暈倒於殿外?”
  
龍鷹心中大惶,驚的不是甚麼臨頭大禍,而是從甦醒過來後,武曌佔盡先機,掌控一切,要他往東便東,往西便西。
  
迎上龍鷹詢問的目光,武甥道:“仙胎魔種,天性相剋,勢不兩立,其間沒有絲毫轉園餘地。想不到端木菱那丫頭年不過二十,竟練成劍典的仙胎,上臻劍心通明的至境,毫無疑問是繼師妃暄後靜齋最出色的高手。勿被她潔美如仙的表象所惑,這是仙胎功法有諸內形於外的現象,事實上她的人如劍般鋒利。當時她的仙胎觸發了你的魔種,由於史無先例,她一時尚未能掌握發生甚麼事,可是只要她進入禪定,她的慧心會令她明白過來。”
  
龍鷹咋舌道:“她會殺我嗎?”
  
武曌淡淡道:“大概會廢去你的武功,而你的魔種將永遠不能復元過來。”接著嘆一口氣,道:“看你的樣子,知你把朕的警告完全不放在心上。你的危機,是一個身分的危機。本來朕只要出一個公告,可解決所有問題。只恨你的確修得魔種,不論你願意與否,你就是新一代的邪帝,試問武林千辛萬苦剷除肆虐多年的魔門後,肯否容忍另一個邪帝的冒起?肯否容許魔門死灰復燃?除非你永不踏出宮門半步,否則將是寸步難行。”
  
龍鷹倒抽一口涼氣,自被押離小谷後,要動的腦筋全用在眼前女帝上,現在與武曌的緊張關係至少表面緩和了,卻又陷身另一個危機中,這算甚麼運道。
  
武曌忽然長身而起,嚇得龍鷹慌忙肅立,頗有點手足無措,因不知如何方可合乎君臣禮節。更不敢打量她曼妙動人比之太平公主更具誘惑力的身材。
  
她緩緩移動龍軀,婀娜多姿的來到龍鷹觸手可及處。忽然間,以他魔種的角度來說,她從幻影化身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龍鷹首次聽到她心跳、呼吸乃至於血液微僅可察的脈動,滿鼻她獨有的芳香。
  
心念電轉,龍鷹暗叫好險,知她適才一直運轉魔功,準備一言不合,隨時出手,幸好自己的表現合她心意,還成為了她的國賓。
  
武曌柔聲道:“看朕!朕恩准你看。”
  
龍鷹心中喚娘,她這兩句話語帶關,比任何直接露骨的話更具挑逗性,大有任君觀賞的含意。朝她瞧去。
  
她雙目的採芒斂收,代之是如煙如霧深具朦朧美態的神色,令龍鷹記起她的姹女**。
  
武曌的高度比得上靜齋名副其實的仙子端木菱,再加上頭​結高髻,只矮他寸許,正鳳目深注的看他,沒有半點太平公主式的浪蕩神情,一派端莊自持,溫柔的道:“朕感應到龍先生的魔種,你的道心純淨潔美,令它更是生機澎湃,此正為**的精粹。”
  
龍鷹問了個不得不問的問題,故作驚訝道:“聖上怎能對種魔**瞭如指掌?”
  
武曌往他移前小半步,再走一步就會將自己送入他的懷裡去,嬌喘細細的道:“起始時,魔門十卷並不存在,只是套筆記式的帛書,內中包羅萬有,到漢代第一代邪帝謝眺去蕪存菁,以他的通天智慧,寫成《道心種魔**》和《魔道隨想錄》兩書,又自稱為魔,始有魔門之名。種魔**為他的主學,隨想錄是他的雜學,此兩書實為魔門所有經典的源頭,在兩書的基礎下,他收的八個徒弟開枝散葉,各有著述,到今天能經得起時間考驗的,只余天魔策十卷,絕不只是十套功法,而是魔門前輩經驗智慧識見的總集,旁及千門萬類的技藝。朕是唯一看遍除種魔**外其他所有魔門典籍的人,對種魔**的來龍去脈當然清楚。快天亮哩!朕還要梳洗更衣,主持武成殿的早朝。”
  
龍鷹愕然道:“我怎麼辦?”
  
武曌伸出龍手,撫上他的臉頰,晶瑩玉白的手灼熱至不合常理,笑意盈盈滿心歡喜的道:“先生不是要為朕完成心願嗎?朕早安排了先生到朕的御書房辦事,還在上陽宮的宮女中挑了最嬌俏可人的小宮娥為先生磨墨作伴,早朝後朕親來陪你。”
  
言罷輕拍他臉頰兩下,方愛憐地收回尊貴的手,好像龍鷹是她最珍貴的玩物。
  
龍鷹給她摸得舒服透心,暗叫姹女**果然不同“凡摸” 。同時心中大罵自己,又罵來俊臣那壞傢伙。若不是自己問及青樓的事,來俊臣不會斷定他好色,而且若不是來俊臣將自己此弱點稟上武曌,現在就不用應付武曌一波接一波的美人計。
  
武別轉龍軀,往大門走去,道:“隨朕來!”
  
龍鷹跟在她身後,武滇踏出佛堂的大門外。
  
“聖上神安!萬歲!萬歲!萬萬歲!”轟然響起。
  
龍鷹目光越過武曌香肩,往外一瞧,登時呆了眼。
  
宮娥、太監、親衛各式人等,跪滿爐鼎後廣闊的空地,超過百人之眾。
  
一個太監俯頭躬身,將一迭衣物高舉過頭,來到脊挺肩張,變回睥睨天下,肯定是前無古人,也極可能後無來者的女皇帝腳下,另兩個太監小心翼翼地為她披上龍袍,戴上冠冕,然後退跪一旁。
  
武曌冷喝道:“令羽!”
  
有人大聲應道:“臣將在!”
  
武曌道:“給朕好好招待龍先生。”說罷在眾人前呼後擁下昂然去了。
  
令羽二十許歲,高挺瘦削,予人銅皮鐵骨的硬朗結實印象,言談舉止充滿江湖味,像個走南闖北的混混遠多於禦衛軍系中的副統領,膚黑齒白,驟看長相平凡,但笑起來時很好看,透出一種懶洋洋的灑脫,令人很容易生出好感。閒聊兩句後道:“龍爺愛到哪裡用早餅?聽說龍爺自昨午到神都後,未曾吃過東西。”
  
龍鷹與他漫無目的地沿廊舉步,遇上宮娥太監,無不向他們請安問候,鷹爺前鷹爺後的呼喚,忽然間“鷹爺”兩字成了他的專號,也不知為何弄成這樣子。累得龍鷹不住回禮,反而是令羽大模大樣,視如不見,聽而不聞。
  
龍鷹隨口道:“有甚麼好地方?”
  
令羽欣然道:“可以留在宮苑吃禦筋房弄出來的東西,卻欠人氣。鷹爺愛熱鬧嗎?皇城內有四面樓,八方館和皇城軒,任挑一間該不會後悔。”
  
龍鷹試探道:“到宮外去行嗎?我尚未有遊覽洛陽城的機會。”
  
今羽若無其事的道:“當然可以,我早挑了幾個身手似點樣子的兄弟,鷹爺闖龍潭虎穴他們都可以奉陪。”
  
龍鷹大訝道:“真不用請示聖上?”
  
今羽低聲道:“小將怎敢自作主張,聖上吩咐下來,鷹爺愛到哪裡去就到哪裡去,縱然離開神都也不得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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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天之驕女(中)

龍鷹大感錯愕,不過定神一想,自己現在確不會開溜,因為在這裡他仍看到一線生機希望,到外面去只要武曌來個公告天下,他勢成公敵,那時做人還有啥樂趣。   

令羽道:“小將立即備馬,召集兄弟,奔馬神都,人生快事也 ​​。”     

龍鷹道:“可否坐艇子呢?”     

令羽一拍額頭,恍然道:“小將忘了鷹爺是要觀光,游河是所有遊人必做的事。來!我們到正宮門外的碼頭去。”     

三艘快艇從上陽宮的碼頭開出,同行的八人,全體平民便服,個個年少氣盛,一派好勇鬥狠的惡少模樣,對龍鷹態度尊敬,且是心悅誠服,顯然他在麗綺閣露的那一手,震懾了他們。對武人來說,只有高手可贏得他們尊敬。   

龍鷹坐在船頭,縱目四顧,遙闊的洛河長風陣陣,在漸明的天色下,一邊是壯觀的皇城,一邊是充盈生活氣息人車漸多的里坊民居,不由心情開朗,大有離開囚籠的痛快,逍遙自在。   

令羽坐在船中處,後面是划艇的御衛,望東滑去,把上陽宮拋在後方。   

令羽提議道:“先游河,鷹爺飽覽神都美景後,我們到最著名的董家酒樓用饍。找位子並不容易,幸好司禮監會為我們妥善安排。”     

接著欣然道:“我們是叨鷹爺的光,方有機會去大吃大喝,帳單當然由司庫支付。”     

快艇右轉,進入支流,望南而行,整個天地像忽然改變了,雖是支流,仍非常寬闊,即使舟船往來頻繁。水上交通仍保持暢通。   

岸邊遍植楊柳,沿岸是車水馬龍的長街,其旁宅宇如林,行人如鯽,都城的熱鬧繁華,盡收眼簾。   

快艇從一道支流轉入另一支流,又多轉兩次後,龍鷹早眼花繚亂,不辨東西,亦深深享受其中樂趣。自小以來。他生活圈子狹窄,很多時只他一人留在聖帝府。荒谷的五年更不用說,現在忽然間多了這麼多夥伴。置身處又是中土最繁盛的大都會,自然另有一番感受,真有點捨不得離開的滋味。   

左方出現一片園林,隱見樓閣亭台,景色佳絕。   

龍鷹問道:“誰的府第?”     

划艇的御衛代道:“稟上鷹爺,那是花得起銀兩的人的府第。神都首屈一指的青樓芳華閣,老闆聶芳華,曾是紅極一時的名妓,後下嫁洛陽幫的老大,幸老大早死,讓她可以重出青樓,否則今天便不會有個這麼好的地方。”     

令羽笑罵道:“小馬聽到青樓兩字便興奮,不過他光顧的只是比土窯子好上一點的地痞青樓。唉!這小子又愛鬧事,前天因小事與黃河幫的人起衝突。累得我要出面為他擺平,真想揍他一頓,或調他去守正門樓,只恨這小子是我同鄉,他父母又囑咐我照顧他。”     

龍鷹心中一陣溫暖,宮城之外一切都不同了,身邊所有人像變回自己,從森嚴的宮城規條中解放出來,有血有肉。   

隨口問道:“這樣在宮外生事,朝廷不管嗎?”     

令羽肅容道:“我們神都五大軍系,是飛騎御軍、左右羽林軍、左右禁衛軍、城備軍和外駐軍,均奉有「不得擾民」的軍令,誰敢觸犯天條,輕則革職,重則斬首。至於江湖的事,卻可由我們私下以江湖手段解決。”     

龍鷹開始明白武曌的天下何故如此穩如磐石,因為她確是愛民的皇帝,對她不由增添三分好感。只要任何人到洛陽走上一回,也得承認武曌將天下管治得井井有條,政績斐顯。民間和朝廷形成強烈的對比,宮內人人自危,百姓則安居樂業,這是個怎麼樣的國度。   

令羽見他沉吟不語,還以為他心懸芳華閣,抱歉道:“芳華閣小將實在愛莫能助,因為沒法也不敢向司庫那班管錢管到滴水不漏的大人們申請。”     

龍鷹本來沒這個想法,聞言心中一動,想起可向胖公公借銀兩,微笑道:“或許我有辦法。”     

小馬大喜道:“全賴鷹爺提攜,想不到我終於盼到這一天。”     

天津橋在望,三艇緩緩靠往碼頭,眾人表演似的躍往岸上,令羽給手下扯到一旁密談,龍鷹意識到發生了不尋常的事,果然令羽回來後,與他登上長街時湊近耳語道:“我們的兄弟發覺有內供奉的人在宮門外盯梢,目標顯然是鷹爺,還跟了我們好一陣子,說不定待會有好戲開鑼。”     

龍鷹見他神態輕鬆,暗讚他不愧御軍的二號人物,禁得起風浪,問道:“內供奉是什麼傢伙?”     

令羽帶點不屑的道:“內供奉就是聖上的「後宮佳男」,集仙殿是他們的地盤,為首者張易之、張昌宗兩昆仲,最得聖上寵幸,氣焰日張,在宮內一向橫行霸道,只是仍未夠膽碰我們飛騎御軍。據聞他們對鷹爺得聖上悉心款待非常仇視,所以藉故鬧事絕不稀奇。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如果今天敢來惹我們,肯定有強手助陣。鷹爺若怕麻煩,我們可立即折返上陽宮。”     

龍鷹為之毛骨悚然,想不到自己竟被寵男們視為對手,不知好氣還是好笑,淡淡道:“副統領怕惹麻煩嗎?”     

令羽露出兩排整齊雪白的牙齒,笑道:“小將今天排的陣容,正是為應付硬仗,最妙是承旨辦事,鬧得如何大仍不成問題,一切看鷹爺。”     

龍鷹想到催魔,豪情奮起道:“我們先醫好肚子再說。”     

談笑中,眾人橫過長街,朝高掛“董家酒樓”的宏偉建築物走去。   

洛陽最興旺的區域,全集中到洛水兩岸,統稱洛河區。   

洛水等若洛陽的“心脈”,大小碼頭無數,具規模者首推洛河碼頭和新潭碼頭,只後者可泊逾千艘商船,令洛河區成為全國最興旺的貨物集散地。朝廷於此設有司表稅關市,武曌銳意革新促進,減低關稅,簡化手續,刺激商貿至空前活躍。   

故此洛河區成了商旅雲集之地,客棧、酒樓、行館、銀號、騾馬行鱗次櫛比,將洛水南北兩市經天津橋聯成一氣,成為洛陽“晝夜喧呼、燈火不絕”的不夜天。次一級的街道上青樓林立,隻大小押店足有六十多間,盛況空前。   

大周皇朝上承太宗政策,頒行賭禁,故洛陽只有私窩沒有明堂,好此道者賭癮起時只好偷偷到私窩去碰運氣。武曌對此隻眼開隻眼閉,因知自古以來,一嫖一賭兩大玩意,總是屢禁不絕。   

洛陽也是八方土產、四海奇珍的交易場。來自國外的綾羅、人蔘、牛黃、鹿皮、犀牛角等,只有在這裡方可賣得好價錢。   

洛陽另一特色是多重樓,董家酒樓便是格局宏大的三重樓,經多番擴充改建後,古色古香,典雅宜人,大得詩人騷客的垂青。而由於少帥寇仲和徐子陵曾多次光顧,故江湖中人也視此為必到之地。從早到晚,座無虛席,沒點辦法的人,休想可不經輪候隨便找到位子。   

他們由宮內司禮監出面,董家酒樓當然給足面子,尤其知招呼的是武曌視之為國賓的貴客,不敢怠慢,安排他們去沒點資格休想踏足只設廂房的第三層樓。   

令羽見廂房可俯瞰天津橋美景,大感滿意,招呼龍鷹坐到景觀最佳的位置,司禮為他們點的菜餚已流水般奉上。   

先來的是兩大碟堆得像小山般熱氣騰升的饅頭,接著小吃美點,瞬間擺滿桌面,眾人放開一切,大吃大喝。   

敲門聲起。   

眾人你眼望我眼,都猜不到誰人如此不識相,於這時候來騷擾他們。   

令羽正要命人去開門,一個故意弄得有點娘娘腔的聲音以極盡諛媚的誇張語調道:“龍鷹壯士呵!我們星津佛堂由小佛爺到洗洗抹抹的下人,都對壯士非常仰慕,尤其壯士你在左擁右抱下仍能以小杯子擋箭那一手,更是有聲有色,弄得我們男的無不想一睹尊容,女的卻是心如鹿撞。現在我們小佛爺在二樓筵開一席,恭候大駕,盼望壯士移駕一聚,大家交個朋友。”     

房內人人勃然大怒,這番話擺明是冷嘲熱諷,暗譏龍鷹是武曌男寵,故稱他為壯士,又暗指以杯擋箭誇大失實,而愈說愈不堪,配合那種討厭的語調,確極盡侮辱之能事。   

令羽沉聲道:“不論你是誰,再聽到你一句話,保證你後悔做人。”     

龍鷹心中大訝,令羽怎忍得下這口氣,旋又想到令羽該是對什麼小佛爺頗有顧忌。但他卻沒有任何顧慮,還對有人送上門來求之不得,現在他是魔種已結,只欠催魔。哈哈一笑道:“你的什麼小佛爺若想見龍某,就滾上來見老子,龍某立即交朋友給他看。”     

足音遠去,果然不敢哼半聲。   

御衛小曾冷笑道:“兔崽子就是兔崽子!”     

另一御衛小賈憤然道:“管他小佛爺三頭六臂,這麼欺上門來,頭子呵!我們怎能沒點表示?”     

令羽喝罵道:“你們懂什麼?有勇無謀,像鷹爺便智勇兼備,現在他們上來又不是,不上來更不是,這叫主動盡在我手,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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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天之驕女(下)—牛刀小試(上)

龍鷹欣然道:“我有個不情之請,待會他們送上門來時,由我一個收拾他們。”     

眾人齊聲反對,群情洶湧。   

令羽怕他弄不清楚情況,道:“這個小佛爺在神都有點名堂。師父是僧王法明四**駕弟子之一的羊舌冷。他本身頗有家底,在星津橋附近開了所佛堂,修的是歡喜禪,與張氏兄弟過從甚密,更怕來惹事者中雜了張氏兄弟的手下,否則明知我們人強馬壯,豈敢公然挑釁?”     

龍鷹仍想說服他,小馬雙目放光的瞪著窗外的天津橋,忘情嚷道:“我的小魔女來哩!”     

再沒人有興趣去理什麼大佛爺小佛爺,包括令羽在內,個個爭先恐後擁到廂房內的兩扇槅窗,往下望去。   

龍鷹好奇心大起,透窗外望。   

七、八騎出現天津橋上,催馬疾馳,逢車過車的朝酒樓的方向奔來。帶頭的一騎是個彩衣少女,長得俏秀無倫,奪人心魄。其他追在她馬後的,是六、七個一看便知是權貴子弟的年輕俊彥,怒馬鮮衣,意興飛揚,眾星拱月般轉眼隨小魔女消失在下方視線之外。   

眾人返回座位,仍是情緒高漲。   

令羽笑道:“鷹爺勿要怪我們,這小嬌娘確可迷死人,是國老狄仁傑的麼女,艷壓全城,最愛找人比武,真敗在她手上的人為數不少,但假敗的肯定更多。”     

小馬雙手抱胸,裝出心迷神醉的誇張表情,夢囈般道:“若能與她真個**,我甘願減壽十年。”     

另一人笑道:“減一百年也不行。”     

足音傳入耳內,其中一人足音特重,以掩蓋其他十多人的腳步聲。龍鷹微笑道:“小佛爺來哩!”     

令羽驚異的瞥他一眼,因直至這刻才聽到足音。道:“引他們進來,不要闖出門外。”     

眾御衛點頭答應,無不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反是龍鷹有少許緊張,因為這是他首次主動出擊。魔種絕不可以用任何武功或心法去形容,而是超乎任何武功的奇異力量和靈覺天機。沒有招式,沒有成法,不囿限於任何武器的運用。   

據向雨田所說,只有把自己投身於生死立判的險境,不論單打獨鬥。又或以寡敵眾,始能晉入魔種的境界。你的武器不單是本身的力量,而是整個的環境。那是人魔合一的戰術。在不斷的戰鬥下,魔種一點一滴的釋放出來,當魔種被催發至淋漓盡致,催魔成魔,那時人和魔種將無分彼我,謂之小成。   

來人佇立門外。其他人散往兩旁。

令羽打個手勢,眾衛紛紛起立,散往廂房各戰略位置,準備如敵人殺入廂房,來個迎頭痛擊,能當上武曌御衛者,個個經千挑萬選、身經百戰,訓練有素,這種江湖硬仗。根本不放在心上。   

只餘龍鷹和令羽安坐原位。   

一陣長笑聲在門外響起,然後笑聲倏止,重歸寂靜,仿似外面的人忽然消失了。   

龍鷹雖仍看不到敵人,但對敵況卻是瞭如指掌,無有遺漏。全身經脈氣勁澎湃,不宣洩出來,會比大戰連場更辛苦。此際他心中再無絲毫顧慮,還興致勃勃的希望能弄清楚現在的他厲害至何等程度。   

一個鏗鏘含勁的聲音在門外不屑的道:“諸位御衛大哥有什麼好緊張的,我小佛爺只是慕名而來,向龍小弟請安問好,看他如何和我交朋友吧!”     

廂房門終於打開。   

一個身穿黃色袈裟,年輕英俊的和尚立在門外,雙手合十,雙目邪光閃爍,看都不看令羽,只狠盯龍鷹。   

龍鷹啞言笑道:“我交朋友的方式,假和尚你恐怕消受不起。”     

話剛說完,他像一溜煙般離桌欺到小佛爺身前,在他旁邊的令羽也看不到他如何完成離椅、起立等連串動作。

小佛爺臉色微變,他恁是了得,往旁閃開,龍鷹想也不想的闖出門外。   

令羽等大叫不好時,門外廊道的激戰早全面展開。   

龍鷹終於身歷其境體會到魔種在戰鬥中的動人天地。就在他閃出房門,踏足長廊的一刻,位於他右方的小佛爺下面踢出一腳,取他小腿的位置。

另一人從左邊攻來,一手做出欲攻未攻之狀,另一手揮拳抽擊他腰側。一敵閃往前方,意圖正面攔截,尚差少許始進入攻擊的位置。   

一動無有不動,廊內的十三個敵人,無不因應形勢的變化,尋找加入戰圈的機會,但因受廊道的限制,致互相影響,互相阻礙,沒法掌握龍鷹的情況,形成威脅。   

由於事情發生得太快,對方的武技又參差有別,有人便因欠缺默契產生碰撞,無法在剎那間發揮出以眾凌寡的威力,予龍鷹可乘之機。   

龍鷹的感官靈覺全面提升,一層一層、重重迭迭的氣味進入他鼻腔,在腦海中形成氣味的地圖,令他特別注意的是來自小佛爺踢過來的一腳,帶著草藥的氣味,他直覺感到其中暗藏玄機,同時醒悟過來。   

事實上他一直不明白因何小佛爺明知他是武曌的國賓,仍這般的欺上門來鬧事,理該給他個天作膽也不敢殺傷自己。關鍵就是他們根本沒殺他之意,只是要向他施毒,而這種毒只會損害他某方面的能力,破壞他和武曌的關係。   

他皮膚的感覺也是非凡,幾可說即使失去視、聽、嗅的能力,仍然可以純憑皮膚感應到壓力的輕重、形態,分毫不差地把握敵人攻擊的位置、遠近和速度。   

聽覺更不得了,敵人勁氣強弱,經脈內真氣運作的情況,體內一切變化,莫不收入他的靈耳內。   

而魔種的異能則以氣勁的方式充盈奇正經脈,似是無有窮盡。當他意有所想,道體天然作動,與他的道心契合至天衣無縫,水乳交融,達致心知止而神欲行,意到手到的武學至境。   

所有這一切形成他無與倫比知敵的超凡能力,能在戰鬥任何一刻做出最精確的判斷,釐定最佳策略。   

龍鷹倏地後移,兩邊來的攻擊同時落空,小佛爺和左方的敵人差點撞成一團,大駭退後時,龍鷹先一腳踢往小佛爺縮回去的腳,“啪”的一聲,小佛爺裝在鞋頭用心不良的毒針立告折斷,龍鷹一個旋身,來至廊道正中處,騰身而起,一個空翻落往左方,兩敵連什麼事尚弄不清楚,早給龍鷹凌空照天靈穴各贈一指,像喝醉了酒般搖搖晃晃,東歪西倒,使已亂成一團的敵人亂上加亂,潰不成軍。    龍鷹利用敵人的混亂,鬼魅般在左方敵人的空檔間左閃右移,展開魔種式的埋身格鬥戰術,敵人在衫角都摸不到他的情況下,紛紛中招倒地。   

此時令羽等從房中扑出,加入戰圈,同時將殺往龍鷹的敵人斷為兩截,他們見龍鷹已放倒近半敵人,士氣大振,人人如出柙猛虎,變成他們以眾凌寡,殺得敵人四處奔逃,叫苦連天。   

廊道上其他廂房的客人始發覺外面的激戰,不住有人推門探頭來看,當然沒人走出來,怕遭池魚之殃。   

形勢劇變,本氣焰鋪天的小佛爺忽然變得孤伶伶地面對龍鷹,一時兇性大發,拔出隨身匕首,朝龍鷹狂攻過去。   

龍鷹往後稍退,讓小佛爺可展開攻勢,哈哈笑道:“不用那麼急於交朋友呵!”輕輕鬆鬆的隨手揮打,掃中對方劃過來的匕首,蓄滿的魔勁山洪般爆發,小佛爺慘哼一聲,匕首甩手脫飛,虎口破裂,驚駭也來不及之際,被他側身撐出的一腳命中小腹,整個人往後拋飛開去,重重落往地面,發出“砰”的一聲。   

戰鬥結束,敵人躺滿廊道上,都是只傷不死,但再無人能爬起來。

令羽仍在善後之際,刑捕房的人來了,原來武曌非常重視洛水區的治安,故刑捕房於此區探子密布,有什麼風吹草動,絕瞞不過他們。   

令羽亮出龍鷹國賓和自己的身分,刑捕房的人不敢怠慢,連忙召集人手,把失去抵抗力的小佛爺當場拘捕,安排押返皇城的官署。   

龍鷹等興高采烈的離開酒樓,來到人擠車多的大街。   
龍鷹問道:“此事必上報聖上,張氏兄弟罩得住嗎?”     

令羽低聲道:“張氏兄弟肯定被嚴斥,不過由於牽涉到僧王寺,結果很難說。

龍鷹還想追問,靈鼻從街上彷如氣味的大雜燴裡,捕捉到一絲熟識的香氣,暗吃一驚,忙扯著令羽加快橫過長街,又怕給他發覺異樣,分他心神道:“先前離開上陽宮,發現有人吊在我們後方,究竟是何模樣?”     

令羽目光被大批策騎馳至的刑捕吸引,不在意的答道:“看得不清楚,他坐在船尾划艇,竹笠拉低至掩蓋臉孔,不過跟蹤的手法頗為高明,曉得我們注意到他,泊往一邊登岸去了。”     

龍鷹更落實心中的推想。   
刑捕們紛紛在酒樓外甩蹬下馬,自有人領馬群到酒樓後方的馬廐去,人人行動迅捷,高效率兼有秩序,其中一人越過車馬道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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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牛刀小試(下)

龍鷹暗鬆一口氣,知暫時避過另一次的刺殺危機,全賴這批刑捕大爺及時趕到。往來人瞧去,此君三十來歲的年紀,臉相豪猛、蓄須,眼似銅鈴,比龍鷹矮上兩、三寸,可是有條粗脖子,肩平背厚,令上身呈方狀,步伐穩重,顯然下盤落過一番苦工。  

令羽與他頗稔熟,為他介紹道:“我們神都鼎鼎大名刑捕房總巡捕陸石夫大哥,也是我的老鄉。”   
陸石夫客氣施禮。  

龍鷹訝道:“在神都你倒有很多同鄉。”陸石夫微笑道:“聖上仍是皇后時,不但一手打破高門大閥襲斷朝廷要職的局面,還大改朝廷用人偏重地域性的作風,我們關東江左的寒門子弟首先受惠,大批入仕朝廷。對聖上的恩寵,我們肝腦塗地不足以報。”   

龍鷹識見過人,明白過來,要知大唐開國時的功臣,大多為舊隋的統治階級,李闕正是其中佼佼者,具有濃重的門閥性和地域性。武曌要建立自己的班底,必須往外求之,陸石夫和令羽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得武曌起用,而只有這個新興的統治階級,方會盡忠於她。對武曌治國的手腕,頓然有新的領悟。  

令羽從懷裡掏出以白布包裹、從打鬥現場撿起的毒針,送到陸石夫手上,道:“這是裝在小佛爺鞋頭的物證。”   

陸石夫把針置於鼻下,嗅索片刻,閉上眼睛。  

令羽趁機向龍鷹道:“在神都混的沒人敢不給陸大哥面子。”陸石夫把毒針小心翼翼包好,納入腰囊,道:“我曾破過一起類似的毒案,此毒名為“男兒恨”不會致命,卻可使人食慾不振,最厲害是在一段時間內失去性慾。張氏兄弟真陰損,擺明是針對鷹爺。”龍鷹早憑魔種的靈銳猜得大概,不以為意,反對他也稱自己為鷹爺大感訝異,忙問其故。  

令羽代答道:“聖上重視名分,雖公告鷹爺為國賓,又定位為隱世高士,但對名號出身隻字不提,弄得司禮監方面大感頭痛,只好請教最清楚聖意的胖公公,鷹爺的稱呼是他拍板的。時候差不多哩!我還要送鷹爺到御書房去。”抵達碼頭,無疑面對另一危機。  

嗅到的香氣屬花間美女,剛才她該是試圖行刺自己,因被他加速橫過車馬道的行動弄砸,兼之大批刑捕趕至,令她不得不改變計劃,而最佳的刺殺位置莫過於返上陽宮的河途上。龍鷹是左右為難,既要讓她安然脫身,又不願她傷半個御衛。  

經過近日逢關過關般應付挑戰,加上魔種的靈異,隨機應變的本領工多藝熟,眉頭一皺,計上心頭,趁其他人去取泊艇的空檔,向令羽道:“讓我來划…艇,好一嚐洛河划艇的情趣。”   

令羽道:“如讓司禮的人看到由你划艇送小將回奔,絕不會饒過小將。”龍鷹早擬好說詞,微笑道:“那更容易解決,讓我獨劃一艇,司禮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令羽無奈答應。如果他不是清楚龍鷹的實力,殺了他都不敢離龍鷹半步。  

龍鷹立在船尾,迎風搖櫓,心中百感交集。  

從魔門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卒,且是邪帝杜傲練功的活爐鼎,變成現在神都舉足輕重的人物,到此刻仍有不真實的感覺。  

短短的兩天,危機一波一波的出現,令他無暇定下神來思索自己的處境,未來更是一片迷濛。  

他可以活得痛快風光,他也可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耗子,那種感受確是只有自己能體會,怎麼解釋仍不會被明白。唯一吐苦水的對像是胖公公。  

很多事情有糊里糊塗的感覺。但有一件事是清楚明確的,就是不論在什麼情況下,完全絕對不可以和武曌歡好,不單因顧忌她的姹女大法,更是尊嚴的問題,那將使他等同武曌另一個內供奉,成為她眾多男妃的其中之一。試問向雨田在他同樣情況下會怎麼辦?  

其他女性可免則免,雖可視作逢場作慶,但她們始終不是妓女,自己知自己事,一旦發生肉體關係,又或懷下他的孩子,他是沒法始亂終棄的。  

只有太平公主例外,因為不用擔心她。  

想到這裡,警兆終現。  

此時離上陽宮外的碼頭尚有超過一里的距離,洛河船隻往來頻繁,驟眼看去,船來舟往,察覺不到任何可疑的艇子,不過以花間女的高明,艇子又容易藉其他船隻掩護,換過其他人,怕要到她發難才醒覺,但怎難得倒正向成魔邁進、心中有數的龍鷹。  

花間美女可非對他全無威脅的小佛爺等人,動輒可再殺死他一次,而今回他將直赴地府黃泉,沒法掉頭折返,因為她殺的包括了尚未大成的魔種在內。  

整段洛水盡收心底裡。  

令羽在後面的快艇上,前後兩艇的“自家兄弟”一無所感,茫然不知堪稱當世最頂尖級的美麗刺客正虎視眈眈,可在任何一刻發動。  

倏地龍鷹把船槳從洛河清澈可見游魚的水裡抽拔而起,先高舉過頭,揮轉一圈,而在櫓槳離水的一刻,一個貫滿驚人氣勁的竹笠,從駛經的一艘貨船上,帶著尖銳的呼嘯聲,風車般急轉著朝他艇子中間的位置斜割而至,如給擊中,保證艇子中分而斷,其衝擊力可將龍鷹拋擲河水,須在水底與花間美女見個真章。  

龍鷹搶前一步,揮槳疾掃,於竹笠離船不到五尺的上方,命中竹笠。  

“砰!”氣勁交擊,發出悶雷般的響音,竹笠破成漫天碎屑,船槳寸寸碎裂,龍鷹兩條手臂酸麻,被對方餘勁透脈沿手攻入,身不由己往後挫跌,只好順勢坐到船尾處“嘩”的一聲噴出小口鮮血。  

事情發生得太快,只是眨眼的工夫。前方兩艇的令羽和一眾禦衛,紛紛吆喝彈起,祭出兵刃,一個快速至只像個影子的優美身形,勁箭般從貨船邊緣處往龍鷹投射,一時間眾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龍鷹和刺客單對單的正面對決。  

龍鷹心呼果然厲害,自己的魔功遜對方至少兩、三籌,剛才竹笠和船槳的交鋒,大家都是全力以赴,不過比起當夜自己的不堪一擊,現今的自己已非吳下阿蒙。  

不能力敵,只有智取。  

體內魔功運轉一周,微不足道的內腑傷勢立告痊癒,神奇至令人難以相信,同時魔勁從腳底湧泉穴直送入艇底,就在花間美女離他尚有半丈的距離處,艇子往橫疾移逾丈,激起右方艇邊漫空水花。  

花間美女的裝束又與那天有異,裝扮如普通漁民,以縱橫交錯的靛彩掩去花容,體態身段曼妙至超乎言語可以形容,若依她此刻的取勢,會筆直插入河水去。  

驀地她嬌喝一聲,竟凌空換轉真氣,硬煞勢子,稍往上騰,來個空翻。  

令羽反應最快,抖手擲出長劍,朝仍在翻動的美女激射,取的位置是她不盈一握的小蠻腰。  

豈知花間美女嬌軀收縮又伸展,像被個無形巨鎚敲打的釘子般,斜插而下,雙足直蹬,目標是龍鷹艇子左舷,令羽的長劍險險在她上方掠過。  

龍鷹感覺到她的真勁並非集中到腳上,而是聚集在丹田處蓄勢待發,如給她透腳吐勁,絕對可把艇子掀翻,那時他又要和花間美女來個私下解決。  

換了對方不是花間美女,這樣的決戰於此際會是他夢寐以求的催魔,縱然魔功及不上她,卻可盡用魔種的特性與敵周旋,以弱敵強,死不去的話,稗益之大,實難以猜估。  

可恨此刻只有繼續智取之策,皆因不能放手搏敵。  

龍鷹倒往左方艇邊,上半身探往艇外,左手伸入水里,全力發動魔功,運勁一撥,一股粗如手臂的水柱離水斜衝,化為取自天然的暗器,射向雙腳離艇只有三尺許的美女。  

他拿捏的角度和時間精準至分毫不差,就是當美女雙腳撐中船舷前的剎那,水柱將擊中她的小蠻腰。  

即使花間美女身俱不死印法絕學,可硬挨這記水暗器,亦肯定被水柱的氣勁沖得拋往別處,被龍鷹瓦解她本一氣呵成的刺殺行動。  

美女顯然想不到龍鷹有此一著,氣得嬌叱一聲,縮起雙腳,然後再疾伸一足,踩在水柱柱頭處,勁氣爆響,美女斜斜往後騰起。  

眾御衛終於找到另一次機會,紛紛擲出長劍暗器,朝美女射去。  

美女雙目異彩漣漣,奇光劇盛,顯是心中大恨,偏又沒辦法,再來個空翻,腳點最先抵達的長劍劍鋒處,借力越過正要駛離的那一艘貨船,投往二十丈開外,沒入水裡。  

到貨船再不遮擋視線,洛水回復平靜,只餘下她遺棄的空艇,順水往東漂去,彷如了無痕蹟的一場春夢。  

眾人仍是驚魂未定,令羽躍往龍鷹艇子,惶然同道:“鷹爺沒事吧!”龍鷹微笑道:“早膳吃得這麼多采多姿,怎會有事呢?最怕是副統領大人以後再不敢陪我離宮。”   

令羽失去說笑的心情,目光投往花間美女消失處,喃喃道:“世間竟有如此可怕的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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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天生媚骨(上)

上陽宮佔地極廣,等若宮城六分之一的大小,龍鷹從龍床醒過來的仙居院位於主殿觀風殿之北,南為化城院,院西南有甘露殿、雙曜亭,由此往西是麟趾殿、神如亭、玄洞堂。主殿之西是本枝院、麗春院、芙蓉亭、宜男亭等建築。  

御園居於中央位置,龍鷹初見武田的佛堂坐落御園西北隅,而御書房位處正中,名雖為房,卻為一個集合的建築群組,成為園內之園。  

御書房主門“經天門”面東而設,入門後御書房的主建築矗立前方,是重簷歇山式的屋頂,規模宏大,僅次於主殿觀風殿。  

自漢武帝獨尊儒學後,事事講求禮節、嚴分尊卑,體現在皇宮建築更是一絲不苟。像觀風殿的正殿採用的是一級的重簷龐殿式屋頂,四面坡。次一級的就是御書房主樓的重簷歇山式屋頂,由此可見御書房在上陽宮的地位。  

由此而下,是單簷龐殿式、單簷歇山式、懸山式,還有捲棚式和最低等級的硬山式。  

作為代表帝皇文采書香的御書房,其裝飾大異於上陽宮其他極盡綺麗華美的建築,色調淡雅。大面積的灰磚牆,屋頂黑色琉璃瓦綠色剪邊,簷下青綠彩畫,綠色柱。窗以黑、白、綠三色構成,形成一個逸靜平和的環境。  

御書房左右各有一座藏書閣,房後是第二進院落,主堂配殿,以遊廊相連,圍成方整的庭院口最後一進為倦勤齋乃供武掣小休片刻的好處所。  

若非有榮公公帶領龍鷹自己摸來,肯定大費工夫。  

令羽將龍鷹交給在碼頭等得心焦如焚的榮公公,而他則匆匆趕返刺殺現場,榮公公忙領龍鷹到御書房開工。御書房守衛森嚴,由於此為武曌批核奏章的重地,事關朝廷機密,沒有皇命在身者,休想踏足半步。  

以榮公公作為武曌心腹太監的身分,除非得武曌召入等閒不敢登門入房。  

偕龍鷹來到殿房前的台階,壓低聲音道:“人雅正在房內為鷹爺磨墨,一切有她打點。嘿!人雅是聖上親為鷹爺挑選的小宮娥,差兩個月才足十七歲。兩個時辰後奴才會親攜御廚為鷹爺精製的午餐回來,到時會請鷹爺到中院用餐。”   

龍鷹隨口問道:“聖上何時會來?”   

榮公公聲音壓得更低,道:“聽說聖上要在萬像神宮接見吐蕃來的使節團,怕須午後才到御書房。這個使節團的領軍人物叫橫空牧野,據說是該國所向無敵的劍手。”   

龍鷹見他這麼緊張,異於昨天的輕鬆自然,頑皮心起道:“公公曉得我到御書房幹什麼嗎?”   

榮公公大嚇一跳,忙道:“奴才不敢知不敢聽。”   

龍鷹有點不好意思,改話題道:“我想找胖公公,該怎麼辦?”如果要他逐殿逐院的去找,恐怕三天三夜仍見不著人。  

榮公公驚魂甫定,道:“奴才去通知胖公公。”   

說罷向守門的兩衛打個手勢,兩衛領命拉開御書房中門,龍鷹投以目光,視線為屏風阻隔看不到內裡乾坤。  

榮公公躬身道:“請鷹爺移駕!”   

房門在他後方關上,他抱著到此一遊的心情繞過屏風,入目是面闊三間,深進五間殿宇式的巨大廳堂,左右各開四窗,樑架天花全部用楠木製成,不施色彩而保留硬木原色,古樸高雅。  

御書房中央處設武闡龍座,座前巨型紅木桌,上面放置文房四寶顯然是她批閱卷章的設施。兩旁置書櫃,懸掛軸,樑柱掛八角宮燈,卻不像起居室般擺設古玩,簡潔幽深。  

窗外迴廊環繞,旁植松柏,令御書房活潑自然起來。他的辦公地點安置於近外門的一側,一椅一幾,該是因他而來的臨時佈置,几上放了一本厚厚的冊頁,以書鎮壓著,數支式樣不同的毛筆安放筆山處,筆旁是個打開了的大墨硯,卻不見墨汁。  

房內靜悄寧洽,看不到武曌親自為他挑選芳齡不到十七的小宮娥。  

龍鷹從來好奇心重,愛認識新事物,不放過參觀當今女皇帝私人書房的機會,隨意瀏覽,見到幾個書櫃藏的不是孔孟的經典、儒家禮樂, ​​便是廷律祭禮的書籍,頓時意興索然,只其中一櫃的書卷有些不同,裝載如《列女傳》、《臣軌》、《官僚新誡》、《樂書》、《少陽正範》、《姓氏錄》、 《建言十二事》、《兆人本業》等雜書。吸引他注意的是各書均有“武曌修撰”四字,心忖縱然著者另有其人,仍可見武曌有容乃大的才華識見。  

接著他的目光落在龍座前右方的一卷掛軸,不是因其畫像精美,而是根本看不通是什麼東西,遠看是幾乎滿佈全畫的白點,中間似乎有些什麼。忍不住從一邊往另一邊的畫軸走過去。  

移至近前,始發覺畫中描述是大雪的景象,畫者肯定是此中高手,將大雪漫空的情景表達得淋漓盡致,勾起觀者深心處對雪降某種難以言表的深刻感受,天地給淨化了。再看清楚點,雪景深處隱見三個男子的背影,中間一個特別清晰,予人高俊秀拔、灑脫不凡的動人印象。  

就在此時,後門傳來啟門聲,推開少許後又輕輕掩上,一個嬌小玲瓏的宮娥躡手躡腳地走進來,捋高衣袖,露出雪白的腕臂,捧著個散發墨香的壺子。  

龍鷹轉過身來,由於幾是靠軸而立,小宮娥一時仍未察覺他的存在,到繞過龍桌,方和龍鷹打個照面,嚇得她花容失色,再拿不穩手捧的墨壺,眼看要掉往地上去。  

那將是御書房的災難。  

龍鷹此時才看清楚她,腦際轟然劇震,來前盤算好須在宮中恪守的什麼娘不得隨便和宮內女性涉及男女間事的規條,全拋到九天之外去。  

她的美麗是令人心碎的美麗。  

人雅的氣質比不上端木菱的出塵脫俗、俏麗不如小魔女的奪人心魄,明艷更及不上太平公主的浪蕩迷人,可是她楚楚動人的豐采、弱質纖纖的精緻,白裡透紅的肌膚,吹彈得破的臉蛋,深深的梨渦,確是我見猶憐,惹人喜愛至乎極點。她有種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清秀純淨,不含半絲雜質,宮廷內​​的勾心鬥角,與她沒有絲毫關係。只看一眼,龍鷹便感覺到為保護她不受任何傷害,他可以犧牲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在內。  

同時心意發動,飆衝移前,把她剛離手的墨壺接著,沒濺半滴墨汁,另一手抓緊搖搖欲墜清秀小美人的香臂,入手處柔若無骨,教人魂為之銷。  

人雅花容失色,手足無措。  

龍鷹名副其實地聽到她心如鹿撞,更是清香盈鼻,一時也暈頭轉向,如登仙域,忘掉鬆開抓緊人家姑娘玉臂的手。  

人雅驚呼道:“鷹爺!”心慌意亂下,她只懂探手希望重捧墨壺,好完成任務。  

龍鷹終清醒過來,將墨壺送入她手裡,放開抓住她的手,笑道:“是我不好,累姑娘受驚。”   

人雅驚魂未定,不住嬌喘,垂頭避開他的注目禮,接著臉蛋燃燒起來,蔓延至耳根,死命捧實墨壺,往下跪去,道:“人雅向鷹爺請安。奴婢知罪,請鷹爺饒恕奴婢。”   

龍鷹心中首次湧起對宮城內宮女深切的憐憫和同情,造化弄人下,她們被送進宮來,從此失去自主和自由,命運也操縱在別人手上,打罵由人,成了皇權下的犧牲品。過著“深花寂寂宮城閉,細草青青御路閒:獨見彩雲飛不盡,只應來去候龍顏”的深宮生活。  

皇宮正如一所大監獄,鎖住她們的自由,埋葬她們的青春和幸福。  

現在雖是自身難保,但如果有朝一日能離開,他會帶走人雅,攜她往天涯海角,形影不離,予她幸福和快樂。  

人雅觸發了他深心內某一秘處。  

龍鷹忙道:“快起來,你沒做錯任何事。”   

人雅抖擻著站起來,螓首低垂,輕輕道:“鷹爺請先起駕。”   

龍鷹到几子坐下,擺在眼前的冊頁寫上《道心種魔**上卷》的標題,認得是武曌的書體,暗嘆一口氣,拿起毛筆,目不轉睛地瞧著正一本正經把壺中磨好的墨汁注進石硯的小宮娥人雅,待她完成後,左手揭開第一頁,另一手讓毛筆飽蘸墨液,便在空白頁運筆疾書,目光仍沒法移離這清秀人兒。  

愈看愈覺得她好看,念看愈覺得她可愛,她五官的輪廓精緻完美,若如靈山秀川的起伏,飄逸淡雅。  

人雅瞄他一眼,本已回復晶瑩雪白的俏臉二度霞燒,不勝嬌羞的垂下頭去,令龍鷹首次把注意力集中到她的髮髻去,鳥黑閃亮,看得他怦然心動。唉!自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何她對自己的誘惑力比之麗綺閣八美加起來還要強勝百倍。  

人雅忍不住似的再偷看他,吃驚道:“鷹爺不用看著來書寫嗎?噢!鷹爺寫得真快。”   

龍鷹見她肯主動說話,心中不知多麼高興,她的聲音仍未脫童音,綿韌甜美、天真爛漫,直鑽進龍鷹的心窩底去。她的清純之美,今龍鷹的道心更趨晶瑩清淨,心寧神和。陽光溫柔地在靜洽的御書房外灑照園林,長風從洛河的方向陣陣吹來,松柏沙沙作響,際此隆冬時分,地凍天寒,但兩顆心正在火熱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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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天生媚骨(下)—前因後果(上)

龍鷹按捺不住地調侃她道:“人雅不怕我了嗎?”     

人雅害羞地移垂目光,不敢答他,或許不知該如何回應,霞彩染紅她修美玉白的脖子,他敢肯定那是平生所見最動人的顏色。   

這個由武曌親挑的絕色小宮娥,觸動了龍鷹的心,若世間有一見鍾情,該就是這樣子,亦可見武曌的“知人之明”,完全絕對地掌握了他龍鷹。   

“當!當!當!”     

龍鷹愕然停筆。   

人雅嬌軀輕顫,跪伏地上。   

正門打開又關上,武曌一陣風般繞屏而入,玉容陰沉,鳳目含煞,來到仍對几安坐的龍鷹前,目光先落到龍鷹臉上,又瞥人雅一眼,最後移到他寫了頁半的冊卷處,容色稍緩,然後現出驚訝神色,道:“龍先生的字體很有性格,風骨錚錚,若如天馬行空,不受拘束,請先生繼續書寫,不用理會朕。”     

又向人雅道:“退下!”     

人雅去後,龍鷹再次運筆如飛,心中嘀咕她不是接見外國來那叫橫空牧野的使節嗎?為何會氣沖沖的趕回來,益發感到事不尋常。   

此刻她身穿龍服、頭戴帝冕,雙手負後,站在他身前,其君臨天下的派勢,使不知天高地厚的他亦有透不過氣來的壓迫感。   

武曌聲音轉柔,輕輕道:“種魔心法,果然不同凡響,只是對道家練氣的法竅,已是精彩絕倫。”     

龍鷹知她正閱讀新鮮出爐的心法,道:“小民大概每天可錄寫一章。十一天完工。我還以為聖上午後才回來。”     

武曌淡淡道:“剛才白馬寺住持薛懷義闖宮來向朕要人,朕讓他帶走了小佛爺一眾人等。”     

龍鷹錯愕以對,心忖薛懷義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能逼武曌交人。   

武曌輕嘆道:“此人曾為朕立下大功,恃寵生驕下益發驕橫難制,愈來愈不成樣子。半個月前他到上陽宮與朕議事,見到貼身伺候朕的小人雅。竟恬不知恥的向朕要人,說此女天生媚骨,乃女中極品。大利他的採補之術,給朕一口拒絕,含恨而去。今次蓄謀對付先生,是針對朕而來的報復,其心可誅。先生真教人驚異,筆法仍是氣定神閒,絲毫不亂。”     

事實上龍鷹心中正翻起滔天巨浪,明白到她安排人雅伺候自己,內情大不簡單,直到此刻,他與武曌這場不動兵刃的“決戰”,他仍是處處被動。落在下風。   

武曌站著向他打報告似的,感覺說有多古怪就有多古怪。又想到武曌愛殺誰便殺誰,怎理得對方有功無功,顯然與薛懷義的關係不是她說的那麼簡單。想到這裡,心中有點明白。   

武曌話題一轉道:“聽聞先生很喜歡讀書。涉獵極廣,御書房內藏書盡為經典傳世之作,其中不少更是孤本,先生可隨意翻閱。”     

龍鷹搖頭道:“我對孔孟之道沒有興趣。”     

武曌微笑道:“這是你們魔門中人的通病,以為儒家之言,只屬無病呻吟。不知從治國來說。儒家的禮樂正是最高明的君王權術,其核心就是辨明尊卑等列。嚴持名分,使高下、貴賤、尊卑不相逾越。禮樂通過法律的形式,使國家的等級制度不僅在政治上,還在文化道德上固定下來,威懾人心,達到鞏固國家和皇權的根本目的。”     

龍鷹一震道:“聖上說得對!為何我從未曾考慮過這方面?”     

武曌見他虛心受教,欣然道:“因為你們不屑一看。”     

龍鷹心忖,正因武曌識見超越魔門,故能把國家管治得井井有條,由此可見她的師尊,當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道:“聖上的心情似是好多。”     

武曌柔聲道:“見到先生,什麼氣都消了。何況薛懷義死期已至,朕何須為一個時日無多的人生氣。”     

龍鷹愕然道:“聖上準備殺他嗎?”   

武曌若無其事道:“不是我殺他,而是你殺他。”     

龍鷹大吃一驚下終於擱筆,難以相信的道:“我去殺他?”     

武曌現出一絲帶點苦澀的神情,道:“若可把他隨便斬首,朕早就這般做。朕絕不可以殺他,或讓人曉得我殺他。”     

龍鷹道:“他的武功如何?”     

武曌道:“薛懷義與狄仁傑一向勢成水火,國老多次發動高手伏擊薛懷義,都是損兵折將而回。此人仇家遍地,死有餘辜,卻沒有人能奈何他,可知他的邪功異術,已臻化境。不過今天他的剋星終於出現。”     

龍鷹心中叫好,催魔之最,莫過於此,何況薛懷義對他的俏人雅心存不軌,除去他可一了百了,但心中也疑惑大增,問道:“聖上不怕他幹掉我,沒人為你錄寫心法嗎?”     

武曌好整以暇的道:“在魔門史上,你是第二個練成種魔心法的人。先生的前輩當時所向無敵,像薛懷義這種腳色恐怕在他手下走不過十招,先生縱然不能和那人相比,該不會差到哪裡去。朕要先生斬下他的首級,以肯定他死通死透。完成後,人雅就是先生的,君無戲言。我還有要事處理,恐怕今天沒法再見先生。當這裡是先生的家般好哩,不用拘禮客氣。”     

言罷轉身便去。   

龍鷹嚷道:“我到哪裡找那傢伙?”     

武曌的聲音傳回來道:“你不用去找他,他會來找你。”     

龍鷹頭皮發麻,如此形勢,正是武曌一手營造出來的借刀殺人之計,她太厲害了。   

唉!她竟曉得向雨田練成種魔心法,想到這裡,心中一震。   

首篇完成大半後,龍鷹心中納悶為何不見人雅回來,還以為她留在中院,豈知往中院用饍,四個伺候他的宮女中並沒有人雅,問起,知她隨武曌走了,心知一天未幹掉薛懷義,休想見她,還有什麼好說,這叫形勢比人強。   

宮娥們年輕貌美,比得上他的麗綺八美,且對他競相獻媚,但他心繫人雅,有一句沒一句的敷衍她們。這人世間真不公平,像人雅般傲視群芳的美人兒可集諸般寵愛於一身,不過回心一想,美麗可以是好事也可以是壞事,所謂紅顏薄命,不公平裡似又隱見公平,不由為人雅的命運心生寒意,怕自己無力維護她。   

叫秀清的宮娥為他添茶後,笑臉如花的湊在他耳邊道:“榮公公吩咐下來,鷹爺午睡醒來,須為鷹爺沐浴更衣,讓鷹爺精神奕奕的繼續辦事。”     

另一邊的秀蕊半邊嬌軀挨到他身上,呵氣如蘭的道:“鷹爺要奴婢伺候枕席嗎?我們四姊妹必定盡心盡力討鷹爺歡心。”     

其他兩女在背後吃吃嬌笑,春意盎然。   

龍鷹心叫救命,他之所以對青樓感興趣,固因食色性人之常情,更大的原因是自種魔之後,常有性慾上的衝動,似被激起體內原始野性的某部分,須賴道心壓抑。他是個對己對人均負責任的人,想到只有青樓的明買明賣,不用負責任,因而被來俊臣那傢伙認定好色。   

忙壓下大動的綺念,道:“諸位姐姐有所不知,今早我在董家酒樓和人大打出手,內傷頗重,不宜作動,姐姐們的美意,龍鷹心領。”     

秀清失望之色,溢於言表,無奈道:“鷹爺養好身體後,勿忘記奴婢呵!”     

捱畢四女寬衣解帶侍浴的難關,返回書齋途上,給榮公公截著,原來胖公公來了,正在偏廳候他。    龍鷹大喜,忙​到偏廳見他,隔几坐好,胖公公笑道:“不用到青樓去哩!”     

龍鷹只好苦笑以應,岔開去,將武曌剛才那番話詳細道出,順便告訴他初遇武曌的情況。   

胖公公嘆道:“昨天武曌囑人將你送上她的閨床,我已知不妙。仙居院是她的禁地,即使張易之張昌宗那對狼兄狗弟,亦在被禁之列,她的起居室,則是禁地裡的禁地,至於龍床,我不知該算什麼好。現在終於明白,她是要迫嫉妒如狂的張氏兄弟出動他們師父薛懷義來對付你。”     

龍鷹愕然道:“薛懷義竟是他們的師父。”     

胖公公道:“知他們關係的,除我之外怕只有他們幾個當事人。前因後果錯綜複雜,我可以告訴你一個大概。但你須先告訴我,昨天昏迷後發生什麼事?為何端木菱看一眼竟能催發你的魔種?”     

龍鷹回憶道:“那是仙胎對魔種的觸發,荒誕離奇,眉心後的泥丸宮爆炸開來,無有窮盡的火熱氣流千川百河的從上而下竄經大小脈絡,竅穴則膨脹跳躍,吃不消下昏了過去。”     

胖公公嘖嘖稱奇,卻沒法解釋,沉吟片刻,道:“一切從姹女心法說起,這是採陽補陰的功法,功效神奇,可使武曌青春常駐,問題是採藥需爐鼎,而薛懷義天生異稟,又精通房中秘術,採補之法,正是最佳的爐鼎,所以和武曌一拍即合,成為武曌首個面首男寵,這樣的關係維持多年,薛懷義得盡恩寵,因開罪他而死在他手上的重臣大將不計其數。但由於此僚與僧王法明利用佛門力量,於武曌登基上出過大力,加上戀姦情熱,故武曌對其惡行視若無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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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前因後果(中)

龍鷹吁出一口氣,道:“竟然如此!”     

胖公公笑道:“不過武曌的奼女心經太厲害哩!薛懷義撐不住,給他心生一計,於眾弟子中挑選了長得俊秀又資質不凡的兩個弟子,就是張氏兄弟,傳以採補之術,好讓他們從其他女性取得補充,再以兩人代他一人,形成今天的局面。”     

龍鷹嘆道:“明白哩!今天的薛懷義對武曌再沒有利用價值,此人又不懂收斂,驕橫如故,令武曌心生殺機,但又不願張氏兄弟曉得她想殺他們的師父,故激薛懷義來找我晦氣,若薛懷義死掉,只好怪他學藝不精,不自量力,怎都扯不上武曌。”     

胖公公道:“你看漏了最關鍵的一點,就是端木菱來訪。薛懷義是由武曌一手捧起來的白馬寺住持,該寺為佛門聖地,佛門怎容這個假和尚弄得聖寺烏煙瘴氣,但礙於薛懷義有僧王法明在背後撐腰,而僧王法明隱為靜齋以外的佛門第一高手,誰有本領捋他虎鬚?今趟端木菱來見,向她大興問罪之師,為的是兩件事。一是薛懷義霸占白馬寺。在如今皇嗣未定的形勢下,與端木菱對撼是下下之策,雖然慈航靜齋正是魔門後武曌的另一主要目標。故此殺薛懷義是武曌對靜齋的緩兵之計,把白馬寺交回端木菱又如何?佛門早被武曌弄得分崩離析,自有法明出手對付端木菱這漂亮妮子,說不定可收為內寵,不用她親自出手。若說厲害。恐怕十個薛懷義都不是法明對手。”     

龍鷹咋舌道:“法明竟如此高明?”     

胖公公道:“我不宜逗留太久,法明方面的事有機會再說。剛才武曌頒下嚴令,不准薛懷義和張氏兄弟踏足上陽宮半步,以添他們對你的恨意。不用知道過去未來也清楚,你何時離開上陽宮,薛懷義何時來殺你,時間絕不夠你吃一頓飯。”     

又道:“告訴我!你善用什麼兵器?薛懷義用的是一根齊眉鐵棍。未曾嚐過敗績,如你能斬下他的臭頭,保證你立即名揚天下。至少在我心中大振聖門之威。”     

龍鷹道:“有或沒有都可以,似乎什麼東西都可變成我的拿手兵器,包括整個環境在內。”     

胖公公大喜道:“這就成了!”     

湊到他耳邊說了一番話。   

龍鷹回到御書房開工。想起當日所謂“拖延之策”,現在看來只是笑話。又想起武曌指他是第二個練成種魔心經的人那句話。第一個指的當然是向雨田,胖公公亦不知此事,其中關鍵處,該與武曌不惜一切想得到種魔心經的原因有關聯,想到這裡,記起向雨田曾提及一個叫燕飛的人。   

思索間,俏人雅回來,依然從後門躡手躡腳進來,該是想嚇他一跳。以報復早前被他嚇至魂不附體的一箭之仇,一臉純真可愛。龍鷹詐作埋頭疾書,好讓她奸計得逞。   

“鷹爺午安!”     

縱​​管她大聲疾呼,仍是那般柔柔韌韌的瀝瀝鶯音,沒絲毫嚇人的威力。   

龍鷹詐作被嚇至魂魄出竅般渾體一震。沒拿筆的手在空中揮了兩圈,最可恨是另一手仍寫個不停。    兩人四目交投。   

人雅不依道:“鷹爺是騙人的。”     

龍鷹哈哈大笑,擱下毛筆,到別處搬張椅子來,放置几子另一邊,硬迫人雅坐下。道:“我愛看人雅在我面前磨墨的俏樣兒。”     

人雅駭然道:“怎麼成,給人看到不得了。”     

龍鷹按著她香肩不讓她離座,道:“若有人看見,人雅可把責任推在我身上,說是被我用劍架著脖子強迫坐在這裡磨墨。”     

人雅“噗哧”一笑,有如鮮花盛放,抿嘴忍笑的道:“鷹爺何來劍呢?”     

龍鷹坐回原處,提筆續寫,道:“武林高手,左手是刀右手如劍。明白嗎?”     

人雅聽話的取來墨硯墨條,捋高衣袖,磨起墨來。又忍不住的輕輕道:“可是鷹爺不是武林高手。”     龍鷹見她肯和自己有講有笑,大有進步,分外感到得來不易的愉悅,道:“你怎知我不是武林高手?”     

人雅道:“武林高手個個凶神惡煞,而鷹爺怎看都不像那種人。”     

龍鷹盯著她充盈天真神色的秀眸,微笑道:“我像哪種人呢?”     

人雅剛想衝口說出心內想法,忽然兩邊玉頰泛起紅暈,害羞垂首,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龍鷹看得心神皆醉。   

自懂事以來,他從未試過這種感覺,只希望眼前美景能永遠繼續下去,直至天終地極。   

為了使她不那麼樣著窘,龍鷹岔開道:“我還以為人雅今天不再回來哩!”     

人雅興奮的道:“奴婢被召返仙居院伺候聖上,也以為沒得來伺候鷹爺,幸好聖上開……噢……”     

龍鷹大樂道:“開什麼?是不是開恩?”     

人雅面紅過耳,避開他的灼灼眼神,道:“鷹爺不是好人來的。 ”     

龍鷹嘆道:“所以我是武林高手,因為不是好人。”     

人雅大窘,嬌媚的白他一眼。   

看得龍鷹驚心動魄,記起薛懷義對她“天生媚骨,女中極品”的評語。   

龍鷹放下毛筆,伸個懶腰道:“完工!今天工作完畢,我們到什麼地方玩兒去?”     

人雅還以為他是認真的,懊惱的道:“不成呵!榮公公千叮萬囑,奴婢須立即趕返仙居院。”     

龍鷹聳肩灑然道:“那明天才去玩兒吧!保證人雅不用回仙居院報到,以後都不用回去。”     

見人雅一臉不能置信,又驚疑又驚喜的神色,忍不住探手擰她臉蛋。小美人兒任他施為,顫聲道:“鷹爺!”     

龍鷹差點失去自制力,愛憐的道:“明天將是人雅新生活的第一天!”     

步出御書房,腦海仍縈迴人雅的倩影,也知在武曌的手段下,愈陷愈深,至乎失掉亡命天涯的資格,帶著人雅可逃到哪裡去?而最惱人是,明知是陷阱仍心甘情願的投進去,且甘之如飴,這算什麼娘的命運。現在只好做一天和尚撞一日鐘,在最惡劣的環境下創造最美好的未來。她是女魔帝而自己是邪帝,一天未分高下,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而他唯一的生路,就是撃敗武曌,而在現今的形勢下,這是絕無可能的。   

恭候他的是令羽而非榮公公,令羽先領他到御花園無人的僻靜角落,將一個長方錦盒交到他手上,道:“這是胖公公著人送來交給你的,他對你相當看重。”     

見龍鷹似要拆開來的姿態,忙道:“小將稍作迴避。”     

龍鷹道:“沒關係!這是一對名為袖裡乾坤的護臂,乃八十年前江淮杜伏威的獨門兵器。”     

令羽兩眼放光的道:“我聽人說過,那是兵器中的極品,價值不菲。”     

龍鷹笑道:“待老子幹掉薛懷義後,拿去押他娘的五百兩銀,不是可一起去花天酒地嗎?”     

令羽忙道:“這是有銀兩也買不到的寶物,而且鷹爺何須到青樓去胡混,誰及得上我們上陽宮最漂亮的俏宮娥?”     

龍鷹大訝,肅容道:“副統領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令羽聳肩道:“這是上陽宮人盡皆知的事,聖上特別挑了人雅貼身伺候鷹爺,令我們一眾兄弟羨慕得要命。”     

龍鷹暗罵,武曌故意放出風聲,薛懷義曉得後,會失去僅餘的一點理智,若他還有理智的話。   

裝好護臂,把空錦盒交給令羽處理,朝離宮的方向走去,見令羽欲言又止,道:“大家兄弟,有什麼話儘管說出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令羽嘆道:“鷹爺最好不要離開上陽宮。”     

龍鷹道:“避得一時避不開一世,我還要到宮外吃喝玩樂。”     

令羽苦笑道:“小將明白鷹爺英雄了得,不過薛懷義非比尋常,若他來惹鷹爺,除非聖上下旨,否則沒人敢插手其中,包括我們飛騎御衛在內。此人天生神力,最驚人是能把外家橫練轉化為內家橫練,不懼兵刀,普通真勁根本奈何不了他,兼之身經百戰,未嚐一敗,所以雖是仇家遍地,到今天仍活得八面威風。想不到小佛爺竟是他的人。”     

龍鷹拍拍他肩頭,微笑道:“他的好運道將會在今晚結束,我斬了他的臭頭後過兩晚和你們去喝酒。”     

令羽知沒法說服他,沉吟片刻,道:“今天鷹爺問清楚被跟蹤的情況後,立即提議獨自划艇,是否預悉會於途中被人行刺?”     

龍鷹見他對自己有情有義,不忍瞞他,點頭道:“正是如此!但不要問我箇中內情。”     

令羽難掩驚異神色,嘆道:“鷹爺真神人也。”     

龍鷹道:“比之那女刺客,薛懷義如何?”     

令羽無話可說,轉變話題道:“鷹爺和推事院的來俊臣有交情,對吧!”     

龍鷹奇道:“你怎會曉得?委實算不上什麼交情,只是泛泛之交吧!”     

兩人步入主殿所在的大廣場,離觀風門有數千步的距離。   

令羽現出理該如此的神色,道:“因為現在來俊臣正在門樓外等待鷹爺,這種人鷹爺最好敬而遠之,宮內沒人喜歡他,他亦沒有任何朋友。如果有一天他橫死街頭,陸大哥肯定沒法抓到兇手,因為想殺他的人實在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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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前因後果(下)—八方風雲(上)

龍鷹心中苦笑,為來俊臣難過,不論他當的官如何大,又有啥人生樂趣。不過罪魁禍首是武曌,推事院乃她剪除異己的工具,不過來俊臣為虎作倀,本身就不是正人君子。  

此時離門樓不到千步,令羽停下來,發自真心的道:“鷹爺三思。今天鷹爺連場激戰,不若休息一天,待明天離宮如何?”   

龍鷹不解道:“因何副統領像曉得我一踏出宮門,立即遇上薛懷義的樣子?”   

令羽苦笑道:“因為自午後時分聖上頒下命令,明言不准薛懷義和張氏兄弟踏入上陽宮半步。稍後薛懷義聲言只要鷹爺踏出上陽宮,他會和鷹爺來個生死決戰。”   

龍鷹心忖原來如此,武曌借他之手殺薛懷義之計,成功了一半,另一半還看他龍鷹。  

令羽道:“現在皇城空前熱鬧,沒人肯回家去,因為鷹爺若要返麗綺閣,皇城乃必經之路,現在大小官兒全體留在那裡看熱鬧。”   

龍鷹長笑道:“想不到我龍鷹平生第一場決鬥,竟有萬人空巷的盛況。”   

令羽大驚失色道:“第一場?”   

龍鷹輕鬆的道:“對我來說是第一場,對他來說是最後一場。令副統領不用勸我哩!有信心一點。”   
言罷燃燒起火紅的鬥志和決心,朝正門樓舉步。  

為了所有被這假和尚殺害的人,為了胖公公,為了人雅,此戰是許勝不許敗。  

龍鷹離開上陽宮,牽動皇城的整個神經,像一個漣漪般擴散。而他和薛懷義的決戰,已成離弦之箭,勢在必發。  

來俊臣再沒有昔日的神采,茫然道:“發生什麼事?皇城從未在這時分仍有這麼多人集結,比得上舉行祭典的盛況。”   

太陽在西山邊緣上徘徊,發出萬道霞彩,染紅半邊天。寒風從右方洛水吹來,天氣明顯轉冷。際此決戰當前的時刻,格外有肅殺之意。  

與他並肩而行的龍鷹正心中嘀咕這酷吏頭子竟如此膽識過人,敢際此風頭火勢之時找他吃飯,聞言道:“今天來大人幹過什麼事?”   

來俊臣苦笑道: “不瞞鷹哥兒,早朝時在小臣身上發生很不幸的事,累得我整天躲在官署忙個不休。唉!現在很心煩!”   

以往龍鷹在宮內走幾步都有兵衛前呼後擁,獨這次任他一人走出上陽宮,當是武曌撤去對他的保護。由是觀之,皇城的禁衛理該收到指令,不會插手到他和薛懷義的事上。龍鷹比任何人更清楚自己的情況,國賓只是個虛銜,事實除與他有接觸的如令羽等人外,在其他人眼中龍鷹只是武曌的新寵玩物,而和薛懷義純屬新舊寵間的爭風吃醋,誰死掉沒有人在乎,甚至死不足惜,哪想得到武曌是藉新一代邪帝之手。去掉心腹之患,借勢展開繼除掉魔門後,另一輪掀起腥風血雨和江湖大動蕩的陰謀行動。  

龍鷹問道:“看來大人的神色,卻是一副大禍臨頭的模樣。”   

皇城東向上陽宮的入門處,聚集大批人,不少穿便服者,看情況該是武林人物,藉與相熟官員的關係,到來觀戰,見龍鷹昂然而至。立即起哄,投往龍鷹的目光,不無鄙夷之色,特別見到伴他來的是在他們心中做盡傷天害理的事、凶狠成性的來俊臣。  

龍鷹對他們的注視安然自若,一派我行我素的態度,來俊臣卻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皆因心中有鬼。  
來俊臣低聲道:“究竟是什麼事?都在看你。”   

龍鷹道:“不用理會他們。我們到哪裡吃飯?”   

龍鷹和來俊臣踏足八方館最高第三層的一刻,原本喧嘩震堂,氣氛熱烈的食堂倏地變得鴉雀無聲。那種從嘈吵轉變為寂靜本身已是強烈至令人有透不過氣來的沉重壓迫。  

近六十張桌子座無虛席,有些擠迫得插針不下,只餘中央處的一張空桌,專供兩人之用。坐下後,大堂稍復原況,但聲音明顯降低。  

來俊臣一頭霧水的低聲道:“為何如此異乎尋常,與鷹哥兒有什麼關係?”   

伙計來了,來俊臣心不在焉點了幾個小菜後,龍鷹笑道:“他們在等看好戲,不要理會他們,先說來大人的心事。”   

來俊臣頹然道:“今早狄仁傑重提劉思禮一案,我本不放在心上,因為這樣的情況已非首次,以往聖上總會壓下去。豈知今回聖上一反常態,不但一口答應,還著狄仁傑親自處理。唉!聖上等於翻自己的案,不過她當然不會有事,有份在背後策動的武承嗣更會推得一乾二淨,最後拿我去祭旗。狄仁傑一向恨我入骨,怎肯放過我。現在我是求助無門,希望鷹哥兒能為我盡點人事。”   

龍鷹恍然,來俊臣是有求而來,不過念在總算有段“交往”,聽他吐苦水算是盡點朋友道義。旋又想到胖公公曾提過端木菱因兩件事來見武曌,一是薛懷義霸占白馬寺,另一件事大有可能是這樁來俊臣炮製的冤案,否則怎會這麼巧的,這麼看來俊臣確是大禍臨身,成為另一政治犧牲品。  

思索至此,想到端木菱不應錯過這場決戰,理該在皇城某處,至乎此食堂之內,不由目光掃射,接觸到他魔眼者無不不自覺地垂下目光,只有附近一雙精芒湛動的深邃眼神,正凝然不動地回敬他。此君二十許歲的年紀,身材魁梧,長相豪猛,灰色武士服加禦寒披風,一派高手風範。正在他耳旁說話的人亦是一表人材,穿的卻是皇族的服飾。  

沉聲道:“他們是誰?”   

來俊臣心神恍惚循他目光瞧去,回過頭來後道:“是有關中劍派第一高手之稱的萬仞雨,被江湖譽為繼少帥寇仲後的超卓用刀高手,就是他萬里追躡的擒拿你大師兄仇本初,旁邊與他說話者是李旦的兒子李隆基。我的娘!萬仞雨到這裡幹什麼?”   

龍鷹道:“我來為你測字?”   

來俊臣愕然道:“鷹哥兒懂測字嗎?”   

由於聖帝府最多江湖旁門左道的書,測字的書看過好幾本,自問頗有心得,而來俊臣的災禍屬神仙難救那一種,只好訴諸蒼天鬼神,讓他有個明白。  

龍鷹淡淡道:“一筆能知心中事,一畫能知事之機。來大人想起哪個字,請說出來。”   

來俊臣想都不想說道:“那麼測個「人」字吧!”   

龍鷹說道:“這個「人」字該曾在來大人心中盤據了一段時間,否則怎能一口道出。”   

此時三碟小菜來了,還有兩個冷盤和一碗湯,作為東道主的來俊臣邊請他起筷,邊道:“因為我覺得做人很痛苦,求官時哪理得當什麼官,入仕第一,豈知鬼遣神差的進了推事院,秉承聖上「不峻刑名,不可摧姦息暴」的旨意,落得今天的下場。做人真難。”   

龍鷹隨意吃幾口,道:“來大人一口說出個「人」字,人加口為囚,大人恐怕難以免禍。”   

來俊臣給嚇得臉無人色,顫聲道:“怎麼辦?”   

龍鷹道:“來大人勿要慌張,我不是也曾被囚嗎?囚並不是殺,「囚」再加「一」是因,可知因果早有前定。來大人後悔自己做過的事嗎?”   

來俊臣嘆道:“沒有一晚睡可安寢,閉上眼就有冤魂來索命,可以的話今晚便服毒自盡,想起凌遲真的寧願死掉,又怕到陰曹地府更不好過。如果今次避過大禍,我願意捐出多年搜刮得來的錢財,然後削髮為僧,以贖前愆,若能從頭來過,就算討飯也不進推事院。”   

龍鷹道:“來大人再說一字,看災禍何時降臨。”   

來俊臣亦是想也不想的道:“就測個「木」字。因為我屬「木」命。”   

龍鷹道:“「木」加一為未,指的應是明年中的未月,來大人仍有七個多月可想辦法。你想我怎樣幫你忙呢?”   

來俊臣見仍有時間緩衝,心神大定,壓低聲音道:“我想鷹哥兒助我棄官逃亡。”   

龍鷹道:“如果我今晚死不了,而來大人又的確肯捐家產和削髮為僧,此事可從詳計議。”   

來俊臣大感錯愕,正要說話,一人揚聲道:“剛收到消息,薛師正從白馬寺策騎奔來,鷹爺如欲明天再來光顧八方館,何不立即趕返上陽宮睡覺,大家亦可早點休息。”   

食堂立即靜至葉落可覺。  

來俊臣終曉得是怎麼一回事,登時色變,輕輕道:“說話的是宋之問,乃張氏兄弟府內食客,詩文方面頗有名望。”   

龍鷹一眼都不向說話者望去。此人說話陰損,既譏他不是薛懷義的對手,又暗諷他是武曌的玩物,但他卻毫不動氣,魔種在這種山雨欲來的龐大壓力下,其力量不住蓄聚。喝道:“說話者何人,給老子報上名來!”   

宋之問始終是文人,雖說有張氏兄弟撐腰,但給龍鷹用這種帶有威嚇性的江湖口吻當眾叫陣,一時竟不敢答他。  

另一個雄壯的聲音在龍鷹左旁揚聲道:“本人褚元天,在魏王手下辦事。剛才說話的宋先生對鷹爺實是苦口婆心,句句金玉良言,卻惹得鷹爺不滿,令人為他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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