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桃姑這才見草叢掩映背後隱隱有石階露出,拾階而上,就到了亭中,這亭掛了個匾,望海亭,進到亭中,海邊情形盡收眼底。
劉夫人座前茶果俱全,桃姑坐下看了一圈笑道:“夫人居高臨下,好生自在。”她拿了壺給桃姑倒茶,倒好茶才微微一笑:“有什麼自在不自在?不過是尋些事做好排解罷了。”
桃姑一凜,見她眉間似有憂慮之色,這裡又能看到海邊,難道說她是在這裡等王老爺回來嗎?見劉夫人的眼一直盯著海上,只是除了浪花翻滾,海鷗飛翔之外,就看不到遠處有帆影出現,桃姑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好去打擾她,拿了一顆蜜餞入口,這蜜餞本是甜的,桃姑卻嘗出一絲苦澀來,世間之人,有幾個是真的能逍遙自在?
過了許久劉夫人才悠悠的歎了口氣,接著轉頭看向桃姑,方才的憂慮之色已全然不見,臉上神色又和往常一樣:“我卻是想問你一句,你是想繼續走這海路,還是等林大爺把海龍寨那邊收拾好了,拿到貨物回鄉變賣報了仇後就依舊在鄉?”
桃姑細細聽了,這才笑道:“原本只是想報仇,報仇之後要做什麼還真是半點不知,不過現時已經知道,既走了這一遭,又怎會再安心在鄉間做個普通婦人?索性就此著了男裝,天南地北的游去。”
劉夫人含笑聽完,點頭道:“士別三日,刮目想看,果然和原先不同。”有海風吹起桃姑的衣衫,她看著遠處的海:“我又不是木石,難道說經過一次海上風雨還是原先一般。”
兩人又談了幾句,想起昨日林大爺席上所說,桃姑遲疑一會還是問道:“不知王老爺在爪哇可安好?”劉夫人正端著杯茶,似乎在慢慢的品茶裡的芳香,聽到這話把茶放下,那茶可是一點沒動:“他在林二爺那邊,按說一切都好,只是我不知怎的,總有些放心不下。”
桃姑見她雖說的輕描淡寫,但手卻不自覺的抓住胸前衣襟,不由伸手握住她的手:“王老爺他吉人天相,定不會有事。”劉夫人抬頭一笑,手不著痕跡的從桃姑手裡松開:“日後你要真要著男裝在這裡行走,這樣事情可是不能做的。”
桃姑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著,不由啞然失笑:“是,夫人教訓的是,在下冒犯了。”說著就起身唱個大喏,劉夫人不由有點忍俊不禁:“其實你要成了婚,女裝行走也沒什麼,可惜的是哪裡找合適的人呢?”
成婚?桃姑不由想起那日陳知隆所說,面上不由紅了下,幸好劉夫人只當她是女子常見的害羞之態,岔過話去,又談些旁的,桃姑這才知道那日呂宋突變之後,劉夫人帶了孩子們和小婉還有幾個得力伙計乘船先行離開,王老爺和佛朗機總督也有些交情,冒險留在那裡,試圖保住家裡的貨物。
只是那些佛朗機人心極狠,竟下令凡有斬殺中國人者,都有賞格,更不提放縱那些土人搶奪店鋪裡的貨物,王老爺一來仗著有些拳腳功夫,二來平常對商行裡的土人伙計不錯,被那幾個伙計護住,這才得了性命,只是裡面的貨物早被搶掠一空,實在沒有法子可想也只好離開呂宋,但此時往這裡去的船已經沒了,只得隨著船往爪哇投靠林二爺。
劉夫人講的很平淡,桃姑卻聽的心驚,那種時候還能如此處置,也算是處變不驚,她又想伸手去握住劉夫人的手,到一半時候想起劉夫人所說,訕訕的收了手道:“夫人平日為人宅心仁厚,自然會有天佑。”
只能如此,劉夫人唇邊又現笑意,但這笑怎麼看怎麼想擠出來的,桃姑也不知如何安慰她,想來她也不需人的安慰,只是陪著她靜靜坐著,面向大海,等待著遠方可能出現的帆影。
“娘。”軟軟的女童聲音打斷了這種平靜,靜兒已經沖到劉夫人懷裡,劉夫人伸手接住她,靜兒在她懷裡扭動撒嬌的道:“娘,怎麼我起來時又沒見你,就知道你定是來這裡了。”
劉夫人伸手替女兒擦一擦汗:“你這丫頭,娘起來的時候你還在夢周公呢?見到你楚叔叔也不行禮,叫人笑話。”靜兒嘻嘻一笑,站起身行禮下去,桃姑忙攙住她,此地暖和,雖十一月天,仍能著單衣,靜兒穿的是鵝黃色的襖,下面穿了一條嫩綠的紗褲,沒有系裙,腳上穿的也是大紅色鞋,越發顯得粉團一般。
難怪林家想要她做兒媳,這樣乖巧聰明的姑娘,任誰看了都會喜歡,靜兒已經轉頭去和劉夫人嘰嘰喳喳說話,童言童語,很是可愛,桃姑看著她,若當日進裘家門就有了孕,生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也有四五歲大,有個孩子,想來裘家也不會休棄。
可是不行,桃姑猛的想到,裘家父母既能昧著良心說自己對他們動輒打罵,百般忤逆,那這個孩子到時輕輕說句不是裘家的種又不是不能?那不是害了這個孩子,桃姑不由輕聲歎氣。
靜兒聽到她歎氣轉身看向她,眼一眨一眨:“楚叔叔,你為什麼歎氣,是不是想家了?”劉夫人不由莞爾,把靜兒拉到自己身邊:“你楚叔叔不是想家,是你太調皮他才歎氣?”
是嗎?靜兒皺眉看向桃姑,桃姑不由失笑:“靜兒這麼乖巧,叔叔是在想,可惜叔叔沒有兒子,不然就把靜兒求去做兒媳。”
靜兒雖是小小姑娘,聽了這話也是臉紅,想跑這地方又不大,索性滾在劉夫人懷裡撒嬌,劉夫人摸著她的頭發只是笑不說話。
一直在這亭裡坐到丫鬟請他們去用午飯才離開,靜兒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走,劉夫人和桃姑慢慢的跟在後面,桃姑笑道:“靜兒這般聰明伶俐,難怪林大奶奶這樣喜歡。”劉夫人微微點頭:“也是有她,不然這日子更難熬。”
熬,只怕不是熬,而是在盼王老爺歸來吧,雖說爪哇那邊定是吃穿不愁,這裡也是錦衣玉食,但什麼都比不上一家子在一起那樣開心。
已經到了吃午飯的地方,陳知隆已經坐在那裡,靜兒坐在他身邊和他說個沒完,陳知隆身後還有兩個艷妝女子,難道說這就是昨日伺候他的,坐下時候,桃姑不由看了看那兩個女子,她們年紀都不大,大些那個不過十七八,小那個十五六,雖說皮膚有些黑,但肌膚細膩,也是一對如花女子。
看來昨晚陳知隆的艷福一定不小,桃姑不由往陳知隆臉上看去,他神色如常,看不出有一絲一毫的異樣,桃姑不知怎麼突然有些氣悶,不過這事再怎樣也輪不到自己氣悶。
丫鬟送上飯,桃姑壓下心頭的氣悶開始吃飯,就算他曾對自己說過想娶自己,但到了這島上,收兩個友人送的美人不過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別說他現時還是單身,就算成了親,多納幾房妾在這樣人家又算的了什麼。
桃姑心裡是這樣在想,臉上的神情也一直平靜,不過還是覺得飯不合胃口,只吃了半碗飯,夾了點菜,喝了碗湯就放下筷子不吃了,丫鬟忙端過漱口水,桃姑漱過又接過她們端上的茶就起身離座。
劉夫人笑著問道:“楚爺怎麼不吃了?”桃姑坐在一旁,恰好看見那女子夾一塊魚肉還剔掉了魚刺放於陳知隆碗裡,頓時覺得十分礙眼,頓了頓才道:“想是昨日多喝了幾杯酒,此時有些頭疼,我還是回去躺一躺。”
桃姑不勝酒力劉夫人也是知道的,微點一點頭,桃姑又對他們行禮這才退了出去,往房裡走時,桃姑卻覺得自己不該這樣想,那不過是陳知隆和林大爺之間的事,關自己一個外人何干?
況且男子家娶妾不是常事嗎?為什麼自己心裡會有那麼一點酸味彌上來?桃姑舉手握拳想要敲自己的腦袋,不要去想這件事情,就聽到前面傳來笑聲:“你們不知道,那海龍寨的秋大嫂可是個厲害人,秋老大那年擄的一個女子,見那女子生的好,就想納了做妾,誰知秋大嫂不許,說他要納妾撇下她,她就要納十個面首。”
納面首?桃姑不由往說話的地方望去,見是春花和幾個丫鬟,手裡還在做針線,嘴裡就在講閒話,想是有人問面首是什麼?那講話的人一瞥:“就知道你們不明白,面首就是男妾,秋老大聽說妻子要納男妾,竟沒有別的辦法,只得把那女子送回船上。”
沒想到月娘竟有這樣一著,桃姑原本還以為是秋老大寵愛月娘,才沒有納別的女子,原來是被妻子制住,不過世間男子,能不安心納妾的有幾個?
果然就聽見春花問道:“那秋大嫂是這樣,可是為什大奶奶還容得下大爺納這許多妾?還有個佛朗機女子來亂種。”先頭說話的那個啐她:“大爺大奶奶的事你管這麼多,還不安心服侍你的楚爺去?”
春花歎氣:“哎,就沒見過楚爺這樣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男人?”那群女子又發出大笑,我本來就不是男人,桃姑見她們又要說旁的,怕她們又要在背後講自己的話,故意放重腳步,咳嗽一聲,裡面的說話聲音頓時停下。
桃姑這才走到門裡,春花忙上前迎著,也不知道方才說的話有沒有被他聽去,這議論男子是不是男人的話,聽了去不曉得他會不會去大爺面前說,春花心裡七上八下,桃姑進了屋歪到床上閉眼吩咐:“我今日有些病酒,你給我沏壺濃濃的茶來,再把門帶上,不許人來擾。”
看她說話時候面色如常,春花這才放心,應了就往外走,桃姑這才睜開眼睛,原來做男人也很麻煩。
考校
又傳來絲竹的聲音,中間還夾著少女婉轉的歌唱,桃姑把手裡的筆放下,揉一揉眉心,春花已經端起一杯茶遞給她,接著就給她收拾著桌上的東西,看著她寫出的一行行整齊的外國文字,春花笑道:“陳爺日日聽曲娛心,楚爺成日關在房裡學這些,倒比陳爺還耐的住性子。”
在這裡十數日,除初來幾日桃姑婉拒了春花的服侍,背後被她們說了幾句閒話,其它時候,春花倒也規規矩矩,鋪床疊被,端茶送水,磨墨鋪紙,服侍的十分殷勤。
桃姑初還怕她依舊像剛來時那樣胡纏,過了幾日見她規矩也就放心下來,偶爾除了吩咐她做事之外,也和她說幾句話,此時聽她這樣說,笑道:“這有什麼,陳爺走海二十來年,什麼不知道,難得閒暇,聽曲娛心也常事,我初學走海,自然要時時學了才好。”
春花把東西收拾停當,坐在個杌子上做起針線,聽到桃姑這樣說,臉上的笑更甜了:“楚爺有心,自是和旁人不同。”
吹著涼風,喝著清茶,聽著遠處傳來的曲子,桃姑真覺得這日子是給個神仙也不換,抬眼看到春花做的是個荷包,那上面繡的活計很鮮亮,帶笑問道:“這東西是做了送給誰的?那麼鮮亮的活計?”
春花把荷包拿起來看看:“這快要過年,我做了預備新春帶的。”快要過年?桃姑看著外面依舊青翠的樹木,這個時節在家鄉已是樹光禿禿的只剩下枝,朔風四起,開始飄雪花了,而這個地方還是繁花似錦,瓜果不斷。
再想起書上說的,有那一年除了盛夏最炎熱的時候才沒有冰雪的地方,這世界之大,可真是無奇不有,等報了仇,就浪跡天涯,去那奇奇怪怪的各種地方都走走,豈不快哉?
“好,果然有進益了。”傳來喝彩的聲音,聽起來竟是林大爺的,陳知隆那裡,林大爺只要無事就常去那邊,兩人聽曲喝酒,初時桃姑還怕讓自己也過去應酬,想是陳知隆說了什麼,並沒請自己過去,桃姑這才放下心來,在屋裡看書習字,兩處各自逍遙。
此時聽到林大爺的聲音,桃姑轉了念頭,起身道:“你在這裡做活,我過去陳爺那裡。”春花一愣,但不過一瞬就依舊乖巧應是。
陳知隆聽曲喝酒卻不在屋裡,而是在屋子旁邊轉過一個角門,裡面是個小小花園,種滿各種花樹,一荷花池畔有一亭子,桃姑到時,林大爺和陳知隆正坐在亭子裡,聽著幾個歌女在荷花池對面歌唱。
看見桃姑走進來,林大爺拱手道:“楚爺稀客,還請這裡坐下。”小廝們已經把凳子擺好,重新上了一副碗筷。
陳知隆還是倚著欄桿坐在那裡,似乎一心只是聽曲,一曲完了陳知隆才笑道:“楚爺成日在房裡埋頭苦學,倒唬的我們不敢請楚爺過來。”聽了他這反客為主的話,桃姑差點被酒嗆到,忙把杯子放下笑道:“陳爺是這些人的知音人,妙音麗色聽過不少,哪似在下是個鄉下來的不通竅的,自然不敢亂認知音,也只有關在房裡看些書,長些見識,日後才不會被陳爺笑話。”
陳知隆的眉一皺,這才幾天沒見,怎的覺得她變了?再一細看,她身上穿的是來這裡後林家新做的衣衫,水藍色軟巾,月白色的緞袍,腰系金紅二色的鴛鴦絛,衣服肥瘦合身,此時正含笑和林大爺說話,應酬答對之間,恰似個翩翩貴公子,只是臉上皮膚黑了些。
絕想不到七八個月前,她還是個雖一身新做的衣衫,卻不甚合身,瘦的怕人,但眼裡仍然有著亮光,站在自己跟前挺直肩膀請自己帶她前往出海的窮小子一般模樣。
丫鬟上前來斟酒,陳知隆端著酒杯覺得自己十分好笑,她若沒有一點膽識,沒有半分眼色?又怎敢扮了男裝隨自己出海?在海龍寨的時候更不會悠閒自在的學東西,此時對了林大爺也沒半點怯意,而是該在哪個尼庵,哭哭啼啼在佛前禱告那個負心漢不得好死,就像自己曾聽說的很多別的女子一樣。
人必自救而後天救,古人誠不欺我,林大爺看見陳知隆面上的笑容,笑道:“陳兄是想起什麼妙話,怎麼只顧自己笑個不停?”陳知隆放下酒杯,開口說話,不過用的是佛朗機語,林大爺的眉頭皺了皺,也用佛朗機語回答。
桃姑見他們兩突然用這個,豎起耳朵聽了半日,竟完全聽懂兩個人說的,臉上不由露出喜色,陳知隆看她面露喜色,開口問她,不過已轉成官話:“楚爺為何而喜?”桃姑回答時候用的竟是佛朗機語,雖說的很慢,但意思全在裡面。
陳知隆不由輕輕敲了敲桌子:“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楚爺這幾日沒有白用功。”桃姑被他一誇,臉上的喜色就更明顯,不過嘴上還是依舊謙遜幾句:“陳爺說哪裡話,兩位講的都很慢,要遇到真正佛朗機人,能和他們對答如流,才算是小有所成。”
林大爺看著他們兩一問一答,只是飲了杯酒:“我房中愛寵,就有個佛朗機人,那日楚爺是見過的,何不讓她來試試?”這林大爺還真是不在乎規矩,陳知隆是他通家之好,得見家眷也是正常,自己初次於他見面時候,就有家眷迎出來,掃塵宴席上,也有家眷在旁,想起在海龍寨時候月娘也曾出面招呼,想來這海盜們不管這些規矩。
桃姑還在想,林大爺已經對小廝吩咐一句,不過半盞茶功夫,就聽到環佩叮當的聲音,那個佛朗機女子已經出現在席前,她今日沒有穿她們本國的奇怪服飾,而是著了一套中國人的衣服,只是走路時候,依舊裙擺飛揚,耳上戴的珍珠耳墜不停晃動。
她規矩倒了萬福,只是那行的禮怎麼也不像樣,林大爺已經招手讓她上前,握著她的手道:“這位楚爺,學了段時日的佛朗機語,想讓你來考校。”
這女子似乎還不慣聽中國話,聽了半日才點頭,接著仰臉轉向桃姑,開口就是一串佛朗機語,她說的語速可比陳知隆他們說的快多了,桃姑開頭還有些聽不懂,但定下心也就懂了。
這女子實在太大膽了,竟然問自己有沒有情人,桃姑的臉紅一紅,微微拱手道:“在下只有妻子一名,並沒有情人。”佛朗機女人聽了,指著林大爺就笑道:“你瞧,這就是我的情人,等我哪天要另嫁了,就該離開他了。”
這話讓桃姑差點跌下椅子去,這女子煞古怪,要知道做人外室可是沒名分的,雖說是林大爺的妾,但林大奶奶看來是個寬厚人,她竟不要名分自甘為情人?
陳知隆臉上的肌肉抽了幾下,看起來是強忍笑意,林大爺一張臉已經鐵青,異族就是異族,和她說過多少次自己是她的丈夫,但她就是說自己不過是她的情人,常說總有一日要離開自己另嫁。
那女子說的興高采烈,林大爺坐不住,起身把那女子扛到肩上道:“我先走一步。”說完就匆匆離去,那女子被他扛到肩上時候不由大笑出聲,還用手握成拳敲著林大爺的後背。
桃姑不由看的一愣,歎道:“這樣的女子,也不知林大爺喜歡她什麼?”陳知隆還是搖頭:“不過是他們國中和中國規矩不一樣罷了,佛朗機人只能娶一個妻子,王侯也概不例外,但是除妻子外可以在外有情人,不過這些情人都是沒名分的,若生了孩子,妻子不同意是不能回本家的。”
原來如此,想來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規矩,只是?桃姑又問道:“那既然這些情人沒有名分,為什麼還有人甘願做情人呢?”陳知隆笑了:“或者等哪日楚爺也有個佛朗機女子做情人,就知道了。”
桃姑臉上露出薄怒:“陳爺講什麼玩笑話?”這話確是自己不該說的,陳知隆眼裡露出一絲促狹,斟了杯酒:“楚爺見諒。”
說著就把酒喝干,風吹進亭裡,歌女們又重新開始歌唱,桃姑露齒一笑:“在下是不敢有如此艷福,他日陳爺倒可以問問。”
陳知隆看著她,笑的很溫和:“自然如此。”桃姑聽了這話,也飲了口酒,只是心裡怎麼會帶些惆悵?
雖說是海盜窩,但過年該有的規矩一樣不少,祭灶神,掃塵埃,描對聯,林家還拿出各種布匹又給他們做了新衣衫,劉夫人家也不例外,只是劉夫人眉間的輕愁就算是這熱鬧的喜慶氣氛也無法彌補。
眾人都知道她惦記著王老爺,自然也要繞開這話,桃姑偶爾也去望海亭和她閒坐,不過是用些遠話安慰,這日又來到這裡,劉夫人看著海面,輕輕歎道:“自從我們成親以來,這還是頭一次沒有在一起過年。”
伉儷情深之感表露無疑,桃姑沒有說話,連向來愛笑鬧的靜兒也乖乖的坐在哪裡,不知是幻覺還是什麼?桃姑看見遠方好像有帆影出現,忙擦了擦眼睛,靜兒已經跳了起來,指著遠方喊道:“娘你快看,有船來了,爹會不會在上面?”
原來不是幻覺,劉夫人抱緊靜兒,只覺得心都快跳出來,也不知道這是不是空歡喜?她強自鎮定的說:“靜兒,說不定是別的船要來這裡。”靜兒搖頭:“娘,這片都是林大叔家的,旁的商船怎麼會來?”
桃姑也在旁邊點頭,卻忘了自己此時的點頭劉夫人是看不見的,劉夫人並沒說話,只是等著那艘船來,越來越近,近的能看到船上斗大的林家旗號,這幾日林家的大船都沒出去,難道說真的是爪哇來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