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啊……」
甜膩的嬌吟從床帳中傳出,迴盪在黑暗的房間裡……
蘇月翎從夢境中猛然清醒,睜開的眼睛茫茫然看著一片漆黑的床頂,一時之間還無法分辨清楚是處在夢境還是現實中。
「呼……」她試圖用深呼吸來平復渾身發燙、酸軟的奇異感覺。
她撐坐起虛軟無力的身子,在寒冷的冬夜裡,她臉上、頸間卻佈滿了汗珠,就連她身上的單衣,都被她流出的熱汗浸濕。
她睜著黑玉般瑩亮的大眼,毫無焦距的望著眼前黑濛濛的牆壁,腦中快速閃動著方才夢中火熱旖旎的激情畫面。
過了好一會兒,急促的喘息才稍稍平復下來,她本欲伸手擦拭頸間的汗水,卻在移動間碰觸到自己腫脹敏感的胸乳。
「嗯……」煽情嬌嗲的嚶嚀不自覺的逸出她的紅唇。
寂靜的房中,清晰的迴盪著那聲嚶嚀,蘇月翎被自己發出的怪異叫聲嚇了一跳,心驚的連忙緊閉嬌嫩的嘴唇。
顫抖著手,蘇月翎緩緩掀開身上的被子,撐著虛軟無力的雙腳,顫巍巍的下了床。她在黑暗中走到房間中央的桌前,摸索著將桌上的油燈點亮。
柔和的燈光剎那問照亮黑暗的室內,照映出她紅嫩美麗的光滑臉蛋。在燈火的反射下,可以看見她額上頸問甚至露出衣襟的雪白肌膚上品瑩的細小汗珠。
蘇月翎眨了眨迷濛雙眼,適應著突來的光亮,就著燈火低頭看著自己露出衣襟的雪白肌膚。
看到的景象讓她原本就因春夢而發紅的俏臉蛋更加深了一抹艷紅。
敞開的衣襟間,一隻粉嫩淡紅的乳尖俏生生的挺立在衣襟外,其上還掛著一滴盈盈欲墜的瑩亮汗水,雙孔間的深溝中,汗水因燈火照映而閃閃發亮。
完全汗濕的單衣緊緊黏貼在她細緻的肌膚上,清楚勾勒出她豐滿的渾圓,甚至連另一隻藏在單衣下的粉色乳尖,都能隱隱透過單衣窺見。
她面色如火的將衣襟拉起,不敢再細想雙腿間那羞人的濕意是從何而來,連忙走到衣櫥前,挑撿了一件乾淨的單衣,好將身上濕透的單衣換下。
走到屏風後,她用手巾將腿間的濕意胡亂擦淨後,快速的更換衣裳,不敢多看自己身子一眼,腦中思緒大亂,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做那種讓人感到無比羞恥的夢。
她明明還是個清清白白的黃花閨女,別說從來沒碰過男人了,連與年輕男子多交談的機會都沒有,但這半個多月來,她幾乎每夜都被夢中陌生的激情給驚醒。
回想起夢中那男人用唇舌、大手對她愛撫碰觸,就連最私密的地方都沒有逃過他的肆虐,徹底淪陷在他手中,她的心又再度狂跳起來。
蘇月翎是又羞又怕,試圖回想夢中男人的長相。
但是無論她如何回想,卻一如這半個月來的情形一樣,每當從夢中驚醒後,除了那羞人的激情外,她只記得一雙泛著銀光的美麗瞳眸,男人的長相卻完全呈現空白。
讓她百思不解的是,她認識的人當中,並沒有人擁有那雙漂亮瞳眸——如果見過,她一定不會忘記的。她長到那麼大,還不曾見過有人的眼睛生得如此美麗呢!
已經坐在桌前好一會兒了,她既無法找出作春夢的原因,也想不出那男人的面貌,蘇月翎乾脆放棄思索。抬眼看看窗外灰蒙的天色,離天大亮應該還要好一會兒。
但是經過這一番折騰,她已經毫無睡意,再無法入眠了。
於是她站起身,走到梳妝台旁,就著屋裡昨夜剩下的冷水打理了下儀容。
穿上襦裙和短衣,套上了保暖的襖子,將自己打理整齊後,她打算先到廚房去,將一大早要挑去市場賣的蜂脂餅做好。
吹熄了桌上的油燈,她輕輕打開房間的木門,立時感受到門外的寒冷。
門才剛剛開了一個小縫,刺骨的冷冽寒風就伴隨著些許零落的雪花鑽進了門縫,迎面撲上她的小臉和裸露在外的小手。
她畏冷的縮了縮肩膀。將小巧的下巴縮進了立起的領口中,藉以躲避寒涼的空氣。口鼻呼出的氣息,與寒冷的空氣一接觸,就在她面前形成了白白的水霧,可見今日也是個凍人的冷天。
用小嘴呵著熱氣暖了暖冰冷的小手,她提起腳步快速走出房門,利落的將門帶上後,像小老頭一般把手攏在身前縮進袖口中交握著,小跑步的往屋子另一頭的廚房輕巧跑去。
天空仍然是漆黑一片,間或點綴著閃閃星光。
白潔銀亮的月兒卻已經快要溜下西邊的天空了。
在屋頂上,一雙烏黑深邃的眼眸,在追隨著她跑走的身影時,不住閃著美麗的銀亮光芒……
*** ***
蘇月翎手腳利落的將爐火升起,先用文火煨熱冷了一整夜的石爐,讓它緩緩的溫熱起來,免得石爐在忽然遇熱的情況下崩壞了。
點起火後,她洗淨沾上爐灰的手,將在溫暖的廚房裡派不上用場的厚襖子脫下,搭放在一旁的椅背上,然後在纖細的腰間繫上一件老舊但洗得雪白的圍裙。
靈巧的移動著嬌小玲瓏的身軀,她從一旁放置鍋碗瓢盆的矮櫃中拿出和面的大木盆,使力把它抬到案板上,仔細的將麵粉和油倒在木盆裡,再混上細白的糖粉,細心的將它們混合拌勻。
光只是這一項工作,就讓她的額頭冒出了細細的汗珠子,身子也因為用力而溫暖了起來,再也感受不到清晨的涼意。
雖然對她嬌小的個頭來說,要和這麼一大盆麵團是吃力了點,不過在這冰天雪地的時節,能讓身子暖和,倒也不失為一個不錯的勞動。
和完了油酥,蘇月翎也不休息一會兒,動作快速的又另外和了一盆不摻油,光和水的麵團,然後她趁著醒面的小空檔,準備蘇老爹起床後要吃的早膳。
蘇月翎手腳沒有停下片刻,立即用小炭爐煮著一小鍋香綿軟滑的稀飯。
她蹲在地上,守在小炭爐邊兒,耐心的不停攪拌著飄散淡淡香氣的白粥,生怕燒焦了底,帶上焦味就不好吃了。
待粥熬好後,她用一隻小巧的陶鍋將粥盛放進去,緊密的蓋上蓋子,再密密實實的包裹上粗棉布及不要的舊襖子,將它放在離廚房門窗最遠的小桌上。
她再用剩餘的炭火,烤了一條肥美魚乾,用小碟子盛好,在旁邊放了兩樣漬荀絲及菜豆,一頓簡單營養的早膳就這麼完成了。
看著做好的早膳,蘇月翎臉上漾著甜甜的微笑,邊快樂的哼著小曲兒,將小碟子輕輕放在包裹得密密實實的陶鍋旁。
像只小工蜂似的,她回過身就又站回案板前準備做餅去了。
就在她轉身正待將醒好的面及油酥包上蜂蜜膏時,廚房的木門傳來了兩聲輕輕的叩門聲。
「阿月,我要進來囉!」嬌嫩的輕快嗓音緊接著傳進了廚房。
廚房門外的人兒不待蘇月翎有所響應,招呼聲方落,木門就從外邊推了開來。
從小小的門縫中,靈巧的鑽進來一個身著暗紅衣裙的俏麗姑娘。
她進了門來,動作迅速的反手將木門合上,把寒意完全阻隔在門外。
倒不是因為紅衣姑娘怕冷,而是她怕會凍著了在屋子裡的蘇月翎,所以才快手快腳的將冷風關在門外。
「小麼,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聽到俏麗姑娘輕快的聲音,蘇月翎嘴上招呼著,沒有空抬起頭來看她叫喚的小麼。她正忙著把木盆倒扣過來,用沾了油的手將醒好的麵團撥到案板上。
「還說我呢!你今天起那麼早做什麼?起來了也不喊我,要不是我內急,起床後看到廚房的燈火來找你,搞不好你餅包好了以後,我都還沒有幫上忙呢。」
小麼一邊埋怨,一邊走向屋角放著的水缸前,拿起木勺敲碎了其上凍結的薄薄冰層,舀了勺冰冷刺骨的水將手洗乾淨,準備幫蘇月翎做餅。
忙著做事的蘇月翎,聽到小麼敲冰的聲響,生怕小麼凍著了手,連忙出聲道,「別用那缸裡的冰水!我在爐灶旁放了一桶水,現在應該已經被爐火煨暖了——」
嘴裡話還沒說完,她在忙中偷了個空,用眼角瞥了眼站在水缸前的小麼,然後叨念的聲調高昂了起來,「戟小麼,天寒地凍的,你又穿得這麼單薄!你怎麼老說不聽呀?」
這個小麼用冰水淨手也就算了,沒想到她身上只著平常在室內穿的襦衫及長裙,而她就這樣頂著刺骨風雪,從隔壁走到這兒來!
她真沒見過像小麼這樣不怕冷的人——全天下恐怕也只有小麼這樣怪吧!
其實小麼的怪不只不怕冷這一椿,就連她的出現也透露著些許古怪。
幸虧蘇月翎天性單純,有時候又帶點迷糊,除了剛開始有想過一兩次這問題,後來跟小麼混熟了以後,就不曾再仔細想過了。
本來住在蘇家隔壁的,是姓劉的賣布商人。
早在幾年前,劉家一家老小就都搬離了,而劉家在離去前既沒有將房子變賣,也沒委託人代為管理,就這麼任由房子老舊殘破。
結果去年秋初,樹葉剛剛染上秋黃時,隔壁忽然來了一大群工人。
一夥人來來回回好幾馬車,扛搬來一大堆高級木料和精緻的傢俱,鎮日敲敲打打、東挪西移的,把老舊的房舍大大的整頓了一番,把本來破舊的老房子改了個新面貌。
然後過了幾汞,就搬進了小麼一家人——
不,說一家人也不太對,因為住進隔壁的,除了樣貌、氣質都像富家千金的小麼外,並沒有見過其它主子,只有不算少的奴僕跟著她一道住進新房子。
一個小姑娘領著一群奴僕,莫名其妙的搬到隔壁,這還不奇怪嗎?
蘇家跟小麼家緊鄰著,兩個女孩兒年齡相仿,個性也合得來,沒幾日她們就像姊妹似的整天膩在一起。而小麼不但跟蘇月翎感情好,就連蘇老爹都很喜歡她。
小麼說過,她本名叫作戟嫣然,因為她上面還有兩個哥哥,所以家裡的人都叫她小麼。蘇月翎也就跟著叫她的小名兒了。
問小麼的爹娘,她說父母親在她幼時就辭世了。
問小麼打哪來的,她支支吾吾的也說不出所以然,只說她的老家在好遠好遠的地方。
蘇月翎對小麼的交代不清也不曾細想,傻呼呼的就接受了她的存在。
當小麼得知蘇月翎每天都要一大早起床,準備蜂脂餅到市場賣,她就自告奮勇,每天大清早就來幫忙。
起初蘇月翎還拒絕——她怎麼可以讓人家千金小姐跑來她家裡做粗活?可在小麼的死纏爛打、撒嬌哀求下,她也只好豎起小白旗投降,由得小麼高興。
反正能有個人陪在身邊說說話,也能打發無聊。而且有小麼陪伴,做餅也變得更有趣了。
剛進了門來,就聽到蘇月翎千篇一律的叨念,小麼翻了翻白眼,吐了吐舌頭,走到蘇月翎旁邊,她自動的拿起廚櫃下的蜂蜜罐,準備幫忙包小餅。
「不過大我一歲多一點點,就像個小老太婆似的囉唆……你真說不煩哪?你什麼時候看我因為沒穿那些笨重的襖子而生病?」
小麼接過蘇月翎遞過來的小麵團,熟練的將它放在案上用力一壓,將它壓成扁扁的面皮,然後將調好的蜂膏包進去。
很快的,一個小巧玲瓏的圓胖糕餅就在她手中完成了。
小麼滿意的看著自己包好的完美成品,心裡不禁得意的想,她真不愧是族裡最最機伶的小公主,瞧瞧她的手多巧呀!
打小沒料理過家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從小就讓人伺候得妥妥貼貼、舒舒服服,哪裡會讓她有機會做這些事兒?
呃——她選擇遺忘當初她是浪費了多少蘇月翎準備的材料,才能有今天這樣的水準……
偏過頭看了小麼一眼,看到她捧著糕餅得意的可愛模樣,蘇月翎知道她肯定又在陶醉自己的手藝了。
「是是是,我是老太婆,我就是愛囉唆。」蘇月翎應道。「我管你怕不怕冷,反正待會兒你如果想跟我一塊出去。就得把襖子穿上。」
「不要啦——」小麼哀號一聲,「穿那麼厚,人家活動不方便嘛!」而且很悶熱耶!她在心裡加一句。
手上動作沒停,蘇月翎將麵團包在油酥裡,再將它分成小塊,然後放到小麼面前。
「不方便也得穿。如果你真的著涼了,我怎麼跟你家裡人交代?」
「他們又不會生氣……」而且又不只她的體質這樣,她的族人哪一個不是?
偏偏她又不能大剌刺的說出來,於是她只能小小聲的抗拒著——反正她也知道最後她還是得聽蘇月翎的。
不理會小麼的唸唸有詞,蘇月翎拿起托盤將小麼包好的成品拿起,一個個勻稱的刷上用水調稀的蛋黃汁,再替它們沾上切碎的核桃及杏兒乾。
「不管你家人會不會生氣,我可是不願意看你生病著涼的可憐模樣。」蘇月擁一邊動作一邊向小麼說道。「所以,就算再不方便,你也得把衣服穿暖和了,聽到了沒?」
等夠了一爐的量,她就將圓餅一圈圈整齊的貼在石爐壁裡,將銅蓋關上,添了足夠的柴火,再回到案板前重複方纔的步驟。
每次都這樣!只要祭出柔情攻勢,她就拿蘇月翎沒轍。
小麼嘟著小嘴,不情不願的回答,「聽到了啦!每次都這樣……」
「好了,別嘟著嘴,都可以吊一斤豬肉了。改明兒我要到市場去買豬肉,你就跟在我後面,幫我提豬肉好了。」蘇月翎戳了戳小麼鼓起的臉頰,吃吃笑道。
聞言,小麼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過來幫我把木盆子洗乾淨?」蘇月翎看著露出可愛笑臉的小麼。
小麼點點頭,上前幫蘇月翎抬著木盆到水缸前。
很快的,在小麼的幫忙下,五、六十個蜂脂餅都完成了。
當蘇月翎將爐火熄滅時,天色也全亮了。
她們便推著小推車,頂著寒風到市場賣小餅去——
*** ***
「小麼,你餓了沒?」蘇月翎推著小車,小心的走在濕滑的路上,問著小麼。「一大早起床幫我做事,一定餓了吧?」
正在蘇月翎身前身旁身後晃蕩,開心哼著小曲兒的小麼,拎著裙角,踮著腳尖,邊走邊踢著路上的小石子玩兒。
「還不餓。不過待會到了市集,我們買熱豆腐腦吃可好?」小麼想起軟軟的豆腐腦,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並不是小麼對熱燙的食物多有興趣,而是她喜歡豆腐腦那軟滋滋滑嫩嫩的滋味。就算它燙得不得了,她還是喜歡得緊。
「你也真好玩,豆腐腦你也吃不膩……我每天陪你吃的都煩了,今天可不以換別樣吃吃?」蘇月翎嘻嘻笑著。
「哎喲,人家以前沒吃過嘛!」
忙著回話的小麼走著走著,眼角忽然瞥見蘇月翎身後地上,被初升的朝陽映出來的影子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她不動聲色的悄悄移到蘇月翎身後,圓滾滾的大眼直盯著蘇月翎身後地上的影子。
一眨眼的工夫,一直跟著蘇月翎移動的影子,忽然出現了異狀。
那影子漸漸轉變成深濃的暗黑,而後從最深黑的部分,緩緩伸出了類似觸手的妖邪黑霧。
正當它伸長了觸手,就快觸碰到蘇月翎走動的小腳時,小麼立時一個跨步,穿著繡花鞋的小腳狠狠的踩了上去。
蘇月翎並沒有察覺身後的異樣,仍然推著車繼續向前走去,嘴裡還取笑著小麼的貪吃。
詭譎的是,被小麼踩住的黑影並沒有隨著蘇月翎繼續向前走動的步伐移動,反而就這麼被小麼踩定在原地。
只見它還不住的掙扎,似乎想逃離小麼的控制。
緊踏著黑影的小麼,平時的嬌甜容顏瞬間如此刻寒冷的天氣一般冷凝起來,眼中散發出不符合她年齡的嚴厲光芒。
只見她蠕動著雙唇,無聲的念了一串無法辨識的字句,然後她踩著黑影的小腳四周漸漸發出金橙色的光芒,不一會兒就完全掩蓋住了地上濃厚的黑影——
第二章
在光芒出現的剎那,那黑影就像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它浮出了地面,不住的翻騰扭動、擴大縮小。直到它的顏色漸漸轉淺,被那金橙色的光芒壓制,然後才無聲無息的消失在地面。
噙著一抹冷笑,小麼回首睨了眼身後暗巷中深濃的暗影,對著那兒露出嘲笑輕視的笑容,然後才轉身跟上蘇月翎。
不過同時她也在腦中猜測著那些低級妖獸會跟上蘇月翎的原因——希望是因為她在蘇月翎身邊,所以才引來了它們,不然除此之外的任何理由,對蘇月翎來說都不是好事。
看來除了貪玩,最近也要盯著蘇月翎才行囉!
跟上了五步之外的蘇月翎後,小麼臉上的表情很快回復成原來的天真爛漫,繼續與蘇月翎鬥嘴抬槓。
「怪了,你老家到底在哪裡呀?竟然連豆腐腦也沒有。」這種便宜的黃豆製品,不是人人都吃得起的嗎?
難道說是因為小麼家太過富貴,所以這種小東西根本進不了他們家的眼?應該只有這個可能吧!
「我老家呀……」小麼眼睛滴溜溜的轉了轉,腦中想著自己沒吃過豆腐腦的理由。
想了想,她根本找不出任何解釋。「哎呀,說了你也不懂,反正我打小就沒吃過豆腐腦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乾脆賴皮起來。
說著說著,她們已走到平常擺攤的地方,四周的攤販都親切的朝她們打招呼。
「月丫頭、小麼丫頭,你們今天來早了。」這是緊鄰著蘇月翎、賣卷餅的劉婆婆親切的聲音。
「是呀!也不知道阿月是怎麼了,比平常早起……我還是起來上茅房時看見廚房的燈光,才跟著出來的呢!」
小麼雞婆的搶著說話,間接埋怨著蘇月翎的早起。
「蘇丫頭,勤快是好,但要注意別把身子搞壞了。」在對面排放新鮮蔬果的陳老頭也搭腔了。
「就是。像以前賣魚的陳大娘,就是把身子操勞壞了。」另一邊賣豆腐腦的金大娘也開口了。
金大娘看見小麼直盯著她擔子上熱著的豆腐腦,貪吃的可愛模樣真是逗人,於是朝小麼招招手,替她盛了滿滿一碗豆腐腦,又替蘇月翎弄碗加了雞蛋的鹹豆漿,再配上兩根油條,讓她們填填肚子,才好開始一天的工作。
「謝謝各位的關心,我會注意的。」蘇月翎笑著接受大伙的好意,心中感到非常溫暖。
「蘇丫頭,你爹最近還好吧?好一陣子沒看到他了,明兒個收攤後我跟你一道回去瞧瞧你爹。」劉婆婆關心的道。
蘇月翎的爹蘇子喻也是大家從小看到大,或是打小一塊長大的。
本來蘇家就是在街上開糕餅鋪的,蘇子喻成年後也不知上哪找了個美得像仙女的女子成了親,之後小兩口生了蘇月翎這個俏丫頭,日子也算過得平靜圓滿。
可莫約是應了古人說的話,紅顏薄命,沒幾年,蘇月翎她娘就因病去世了。
蘇子喻跟妻子感情一向深厚,無法接受驟失愛妻的打擊,生了場大病,這一病,把好好的鋪子也給賠了。
這麼多年來,蘇家就靠蘇月擁出來賣糕餅維持生計,也多虧她手巧,將祖傳的口味完全承襲下來,才能在照顧爹爹之外,還能過不算太差的生活。
聽了劉婆婆一提,眾人都同聲應好,準備明天收攤後一起到蘇家去探望蘇子喻。
蘇月翎心中暖暖的看著眼前慈祥親切的熱心人們,正想再次道謝,金大娘開口阻止了她。
「月丫頭,別顧著說話,先把肚子填飽了。」金大娘捧著碗招呼著,眾人亦忙不迭的附和。
於是蘇月翎只得順著大家的意思,坐到金大娘的擔子前,跟著小麼一道用起早膳。
雖然嘴裡喝的是鹹豆漿,不過蘇月翎心裡卻像喝了蜜似的,甜絲絲的……
*** ***
今天雖然天氣特別冷,但是蘇月翎蜂脂餅的生意卻特別好,還不到中午就幾乎賣光了。
蘇月翎留了一些餅,用油紙包好了,不顧劉婆婆等人的推拒,硬是將餅塞給他們後,就推著小推車,拉著小麼回家了。
回到了家門口,蘇月翎把另外留下的一包糕餅交給小麼。「這些你拿回去。」
小麼將手背在身後,不肯接過來。「不要。這是能拿來賣錢的!」
「反正都留下來了。而且又不差這幾文錢。」就算小麼不吃,也可以分給家裡的奴僕們呀!
「可是……」小麼還在彆扭著,不肯把手從身後拿出來。
「小麼,我家沒有你想像的窮,你也看得到呀!每天生意不是都很好嗎?光是賣餅,不但能替我爹爹買好藥材,我還能存點小錢呢。」
蘇月翎心裡明白,小麼是在為她省錢,所以不肯接受她將可以賣錢的東西白白送給她。
「要我拿餅可以,你要答應我一件事。」聰明機伶如小麼,哪會不瞭解蘇月翎的情況,只是現在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她一定要讓蘇月翎接受她的好意。
看到小麼古靈精怪的神情,蘇月翎就知道她又要舊事重提了。
果不其然,小麼接著說了——
「我拿你的餅,你就得收下我給你的仙人草。」
「你怎麼又來了?不值幾文錢的餅,憑什麼換來貴如珠寶的仙人草?」蘇月翎不肯接受小麼的好意,因為仙人草不是隨隨便便就看得到的雜草呀!
那仙人草是比人參、雪蓮還要來得貴重稀有的珍貴藥材。
雖然小麼說她老家要多少有多少,但那也可能是小麼誇張的說法,畢竟那仙人草是連皇宮都視為寶貝的東西,就算小麼家富可敵國,也不能如此大手筆的隨意贈送吧?
「阿月,從我們認識,你已經拒絕我五次了,這次如果你再不接受,我看從今天起我們連朋友也不用當了,反正你跟我就是見外嘛!」小麼難得的在蘇月翎面前板起臉。
蘇月翎聞言,著急的想解釋。
「你不准說話。」小麼冷著臉,抬起一手阻止蘇月翎。「我跟你說過了,在我的家鄉,仙人草從來不虞匱乏。更何況以你我的交情,我難道捨不得這幾枝草嗎?」
這會兒小麼的神情成熟得不可思議,還教訓起蘇月翎來了,「蘇老爹的病已經拖了近十年,再不好好治療,難不成你要讓唯一的親人早早的離開你?就為了你的骨氣?」
真是的,就算她跟蘇月翎沒變成好朋友,他們的族人也不會放著重病的蘇老爹不管呀!
畢竟他不但照顧過族中的紫袍聖女,更將蘇月翎教養長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們當然願意無限制的提供仙人草給蘇老爹。
偏偏就有蘇月翎這般固執的人,放著救治她爹的好機會不要,硬是跟她計較仙人草的珍貴。
「小麼……」蘇月擁紅了眼眶。她從來沒見過小麼如此生氣的樣子,不禁難過了起來。
她也明白小麼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她也很擔心她爹的身子呀!
「拿來!」忽然小麼把手伸得長長的,跟蘇月翎道。
「啊?」正打算任自己沉浸在傷心的情境中,沒料到小麼會忽然說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蘇月翎傻傻的張著口看著小麼。
「你手上的餅,拿給我啊!」小麼睨著呆愣愣的蘇月翎,命令道。
「喔!」蘇月翎聽從小麼的口令,將手上的蜂脂餅遞給她。
拿到餅後,小麼像變臉一般,重新綻放出可愛的甜笑。「傍晚我就把仙人草拿來。再見!」
小麼不等蘇月翎反應過來,笑咪咪的轉身跑回家門去了。
她會跟蘇月翎說傍晚,是因為很多人不知道仙人草要等到太陽下山後,才能完全發揮它的功效。
蘇月翎看著小麼的身影像小圓球快速的進了家門,直到完全看不到她的身影後,她才明白小麼臨走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緩緩的,蘇月翎臉上染上了笑意。
她決定拋開無謂的顧忌,坦然接受小麼的好意。
靈巧的回身,蘇月翎推開自家斑駁的木門,朝屋裡走去。
「爹!」蘇月翎將小推車放回廚房外,走進前廳探了探,見沒有人影,又朝蘇老爹的房裡喊了聲。
見沒有回應,她掀開厚重保暖的布簾,探頭進房瞧了瞧,只見床上的被單都迭放得整整齊齊,但是並沒有爹爹的身影。
她轉身出了房,走出前廳,繞過屋子,向後方的小園子走去。
剛轉過屋角,不意外的,她就看到了正蹲在地上,拿著小鏟子翻土的蘇老爹。
她走上前輕喚,「爹,你弄了多久了?」
蘇老爹聽到女兒的聲音,回過頭來,笑呵呵的看著在他身邊蹲下來的蘇月翎。
「沒一會兒。我剛才到外邊兒散步,才回來沒多久。」蘇老爹心疼的看著女兒,「翎翎,辛苦你了。都怪爹不好,拖著這破爛身子……」
都怪他不好,讓嬌滴滴的小女兒每天一大清早就得起床操忙生計,而他這個爹連忙都幫不上。
想著想著,蘇老爹心頭酸了起來,看著眼前亭亭玉立的美麗女兒,不得不想到早逝的愛妻。
「爹,你別這麼說。我很喜歡到市場去賣餅呀,每天能見到劉婆婆、金大娘他們,多開心呀。對了,他們說明天收攤後,要到家裡來看你呢!」
蘇月翎見爹爹感傷了起來,連忙將話題轉開,不讓哀傷的氣氛繼續下去。
「真的嗎?怎麼好勞煩他們,還要他們跑一趙,這可怎麼好意思呀!」蘇老爹嘴上說著客氣話,其實心裡也很高興。
畢竟大家有幾十年的交情了,大家平常都忙著做生意,他也沒那個腿勁走到市場去,如今又能見見老朋友,他怎麼會不開心呢?
蘇月翎看著爹爹的笑臉,也跟著高與起來。「明天我不出去賣餅了,我上市場去買些好菜,煮些好吃的請大家好不好?」
「好好好,這是應該的。平常你都靠他們照顧,才能平平安安的在市場賣東西……你平常給我的零用錢,我都存起來了,等會兒我拿給你,去多買點好東西回來。」
「爹,用不著你的錢,我身邊還有呢。放心吧,我會打理的。」蘇月翎拿起另一隻小鏟子,幫著爹爹翻土。
蘇老爹雖然身子骨不好,但也不能老讓他躺著,所以在屋後辟了一小塊地,讓他有空、有體力的時候能種種菜,活動活動。
現在是寒冬,這塊小土園只能種些水蘿蔔之類的寒冬蔬菜,前幾天才收了一批,現在暫時不打算再種東西,但蘇老爹沒事還是會到後園來翻翻土,好準備在春天重新播種。
父女倆東聊西扯的,蘇月翎忽然想起了小麼,於是把仙人草的事說與爹爹知曉。
「仙人草?那可是比黃金還貴重的東西呀!」蘇老爹也不是不識貨的人,他知道仙人草是多麼珍貴的藥材。
「小麼說,她老家到處都有……」蘇月翎也說得有些心虛。怎麼可能會有地方遍地都有仙人草?
「小麼丫頭該不是為了給我治病,才這麼說的吧?」這個小久平日就老跑到他們家,蘇老爹長蘇老爹短的,叫得可甜了。他也很喜愛她,把她當女兒一般。
「我本來也是這樣以為,可是今天小麼生氣了……」蘇月翎努力的剷起冰硬的土,然後用鏟尖把土弄松。
「生氣?」蘇老爹很訝異,因為小麼向來活潑開朗,從來沒見她不高興。
「是呀!」蘇月翎點頭。「其實她已經跟我提過好幾次,只是我都拒絕了。因為咱們買不起仙人草……」
雖然他們父女靠賣餅生活過得還不錯,但也沒有富裕到可以買仙人草的地步。
「反正小麼說如果我們不接受她的仙人草,以後她就不理我了……」蘇月翎將小麼的話說給爹爹聽。
蘇老爹歎了口氣,「這份情,咱們要怎麼還呀?」
這時候,蘇月翎忽然想起小麼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於是問道,「爹,你以前到底有沒有見過小麼?」
「沒有呀!怎麼這樣問?」蘇老爹奇怪的問。
「有一回小麼說這是他們應該為你做的……很奇怪吧?」
蘇月翎看著爹爹,父女倆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小麼會說出這種話……
*** ***
夕陽西下。
天色早早就轉為昏暗。
蘇月翎從後園地上的小洞中,挖出兩小條用稻草覆蓋住的水蘿蔔,正打算到廚房料理晚膳,還沒從後園出來,就聽到前面院子傳來小麼的喊叫聲。
「阿月、蘇老爹,我來囉!」小麼才推開院子的竹籬,就迫不及待的高聲宣告她的到來。
聽到她的聲音,蘇月翎用圍裙兜著水蘿蔔,快步的朝前院走。「來了來了。」
一轉過屋角,蘇月翎就看到小麼正朝屋裡跑的身影,忙喚了一聲,「小麼!」
小麼倏地停下腳步,看到蘇月翎,她揮舞著手上青蔥般細長的物體,朝蘇月翎的方向奔了過來。
「阿月,你看,這就是仙人草哦,頂級的!」小麼跑到蘇月翎跟前,把手上的仙人草率的胡亂塞到她懷中,轉頭朝竹籬笆的方向大吼,「大哥,你走快點啦!」
被小麼搞得暈頭轉向的蘇月翎,還沒來得及仔細看看懷裡的仙人草,就被小麼的話引去了注意力。
大哥?從來沒出現過的小麼的家人?蘇月翎不禁跟著探頭看著竹籬笆外,等著看看小麼的親人。
「沒規矩的丫頭!」低沉淳厚的男性嗓音,在人還沒走出隔壁高高的圍牆前,就帶著笑意回應小麼的叫喚。
光是聽到如此好聽的嗓音,蘇月翎就被那聲音迷住了,眼巴巴的等待著聲音主人出現。
一眨眼,從隔鄰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小麼的大哥從容的跨著穩定輕巧的步伐,緩緩向小麼及蘇月翎走近。
太陽早已西下,昏暗的光線讓蘇月翎無法看清高大男人的長相,可是在他走進來的剎那間,蘇月翎見到記憶中那雙美麗、溫柔的眼眸,她幾乎忘了呼吸,凝望著那雙偶爾閃過銀光的眼瞳。
小麼看著蘇月翎的神情,又促狹的向自己的大哥使了個俏皮的眼色,就拎著裙擺跑進屋裡去了。
蘇月翎迷惘的眨了眨眼,看著已經站在她身前的英挺男子,頭不自覺隨著他的走近而抬起——她的身高甚至還不到他的肩膀。
她看他的嘴唇蠕動著,似乎正向她說著什麼,好一會兒後才真正回過神來,紅著臉連忙將視線從他臉上移開,不敢再盯著他。
「你不記得我了?」戟如天漾著充滿男性魅惑的笑容,再次重複他方才說的話。他知道剛才蘇月翎並沒有聽進他的問話。
聽到他的問話,蘇月翎抬起頭來,一看到他的笑容,立時又心慌的低下,下意識的搖搖頭。
除了那雙在夢中出現而讓她記憶深刻的眼睛,她在記憶中完全找不到見過他的印象,被他的笑容迷得昏亂的她甚至也不敢肯定,他的眼睛就是她夢中所見的那一雙。
「也難怪你不記得了,我見到你的時候,你還是個愛吃手指的嬰孩呢!」渾厚的笑聲從他口中發出,他將第一次見她的情景說了出來。
「你真的見過我?」她稍抬起頭,害羞的瞅著他,小小聲的問,再次看著他深邃的眼。
難道是因為她在幼時曾經見過他,所以才會記住他的眼睛?她不禁在心裡想著。
「我還抱過你呢!你那時候軟綿綿的,小小的,好可愛……」雖然戟如天是在敘述她小時候的事情,炙熱的目光卻不住打量蘇月翎玲瓏的身段和美麗的容顏。
他的話配著他露骨帶著侵略性的眼神,讓蘇月翎心兒怦怦跳,臉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正當她詞窮而不知所措時,前廳門口傳來了蘇老爹的聲音,「翎翎,你怎麼讓小麼的大哥站在外邊吹冷風?還不快請人家進屋裡坐!」
蘇老爹聽了小麼說她大哥也一道來了,在屋裡久不見人進來,於是出來催他們進屋去。
蘇月翎向爹爹應了聲,低頭對戟如天道,「公子請進屋來吧!」說完,她領頭朝屋裡走去。
「叫我戟大哥就可以了。」跟在她身後,戟如天輕輕的向蘇月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