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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古代言情] 名門醫女 作者:希行 (已完成)

[都市言情] [古代言情] 名門醫女 作者:希行 (已完成)

書名:名門醫女
作者:希行

作品簡介:

齊悅一腳跌進了陌生時空
梳著婦人頭,不見丈夫面
獨居別院,冷鍋冷灶冷眼
開什麼玩笑
既然我是這家中的大婦
自然我說了算
好吃好喝好住,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再跟我鬥,再跟我鬥
開膛剖肚嚇死你們

其他作品:嬌娘醫經、暗夜行走、藥結同心、重生之藥香、回到古代當獸醫、古代地主婆〈原名:穿越去做地主婆〉、有女不凡




楔子

    大慶寶元三年初夏,永安府,鑼鼓喧天,爆竹聲聲。

    定西候府所在的整條街上都披紅掛綠,街上被人群擠得水洩不通,就連樹上牆頭都站滿了人。

    “這麼排場的娶親場面,咱們永安府可是好久都沒見過了。”

    人群裡頭髮花白的老人們瞇著昏黃的眼看著眼前的娶親隊伍。

    十六人的鼓樂吹奏班子,二十人的高頭大馬,三十人的迎親護從,擁簇著一頂六人抬的花轎,一路上兩邊的隨從不時撒下彩屑絹花,如同天女散花紛紛揚揚,引得大姑娘小媳婦孩童們爭搶。

    定西候府的絹花,料子式樣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得的。

    今日定西侯府的嫡長子娶妻,這可是不亞於嫡長子出世的大事,對於這個侯府大家來說,是標誌著家族延續的重要時刻,就定西候在朝中的地位來猜測,說不定這花還是從皇宮裡得來的新鮮式樣呢。

    隨著迎親隊伍的走過,人群掀起一片又一片的起伏浪潮,那些被擠得東倒西歪的人笑罵著,找鞋子的,扶著帽子的喧鬧聲聲,但誰也捨不得移開一寸目光,只怕將來談資比別人少那麼一分一毫。

    走在隊伍最前頭的新郎官身形挺拔,紅冠紅袍紅紗,紅彤彤的一片,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神情,這便是定西候的嫡長子,由皇帝親自起名為云成,小小年紀便承祖業父志投身軍伍,據說毫無貴族子弟驕縱,能吃苦不怕死,頗得好名,這樣的好男兒簡直是所有女子心目中的夫婿。

    今日這個好兒郎成親,那麼最讓人嫉妒羨慕的便是那坐在花轎中的新娘子了。

    厚實的裝飾喜慶的轎子看不到內裡。

    “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兒如此好福氣。”很多人在詢問感嘆,“能嫁入定西候府,自然也是一般的富貴門庭出身吧。”

    “你可說錯了,這新娘子是個平民白身呢。”有知情人大聲說道。

    這話引來一片嘩然,更多人的圍了上來。

    “快說說快說說,怎麼個故事?”大家紛紛問道。

    “說起這個新娘子啊,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緣,她本是外地流落而來的孤女,幾乎是靠乞討為生,偏機緣巧合遇上了老侯夫人,解了老侯夫人突發的病,老侯夫人看她孤女可憐,為了報答其救命之恩,便收養進了侯府,長大了便做主讓長孫娶當媳婦….”

    這可是日常想不到的稀罕事,只有在話本上才存在的傳奇,一時間讓眾人聽得興奮不已。

    “可見好人有好報,老天爺都是看著的,我們大家日常要多行善事,指不定什麼時候也就給兒女存下了好姻緣..”

    不少的婦人們都心中默念,再看向那遠去的迎親隊伍滿臉的憧憬。

    相比較於外邊的排場熱鬧,侯府裡顯得有些怪異,裝飾的也都是新婚大喜,人來人往穿的也都是喜慶的衣裳,但他們的臉上神情卻有些陰沉,賓客們也不時的低聲交談,面上並沒有絲毫的喜色。

    一步一步的拜堂程序走完,天已經黑下來,遍布的大燈籠將整個侯府籠罩在一片紅雲中,遠遠看去似真似幻。

    拜過堂新人被送進了婚房,坐床之後新房里便只剩了新娘一個人,安靜的坐在婚床上。

    秋夜的風透過窗櫺吹進來,撩動屋內大紅蠟燭一陣跳動,在牆壁上投出舞動的陰影。

    有急促的腳步聲奔來。

    “小姐。”門被猛地推開了,進來的卻不是新郎。

    聽到這個帶著哭腔的聲音,新娘子猛地繃緊了身子,猛地掀開了蓋頭。

    縱然大事在頭,跑進來的丫頭也因為眼前陡然出現的這張臉而片刻的失神。

    十七八歲年紀,本就眉眼如畫的她此時因為這新娘的裝扮更是容貌絕美,紅燈燭火照耀,鳳冠珠釵璀璨之下,恍若神仙妃子。

    “阿如,你怎麼過來了?”新娘子看著這丫頭有些發怔,有些焦急的走過來幾步,“可是,老夫人…”

  她的話讓丫頭回過神。

    “小姐。”丫頭噗通就跪下了,眼淚湧了出來,“老夫人去了..”

    一眨眼間,滿眼的喜慶就換成了素白。

    新娘子一身亮紅的跑在院子裡,格外的紮眼。

    “老太太,老太太…”她終於被繁重的禮服絆倒,妝面已經哭花了,眼淚止不住的流,“您說要吃月娘的茶的.您說要吃月娘的茶呢…您說月娘成親就能給您沖喜了…”

  她的哭聲尖利踉蹌著起身。

    “姑娘不能進去..”高高的堂屋前已經站滿了素白孝服的婆子丫鬟,看到她過來,紛紛伸手阻攔。

  新娘子尖叫著要衝進去。

    “老太太要喝我的茶!”她只是反复的哭喊著,“端茶過來!端茶過來!”

    “這時候不能哭!成心讓老太太走的不安生!”門內一聲低吼,簾子掀開,走出一個中年男人,已經換了麻衣麻鞋重孝。

    “帶姑娘下去!”在他身後緊跟著走出一個中年婦人,同樣的重孝婦裝扮,沉聲對僕婦們說道。

    “侯爺,夫人…不…爹娘…讓我見見老太太見見她…”新娘子跪下哭道。

    爹娘二字入耳,那中年婦人的臉上閃過一絲厭惡。

    “大姑娘,你如今是喜日子,不能來這裡,對你對老太太都不好。”她面色柔和幾分,緩緩說道,一面說著話,一面擺了擺手。

    四周的僕婦立刻撲過來,抓手按身子塞嘴動作流暢利索。

    一身紅衣的新娘子在一片素白中拖行,她拼命的掙扎回頭,死死的看著那威嚴的堂屋,如雨般的淚水浸染了衣裳,滴落在地面,蔓延成一條隱隱的水線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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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來處

    大青山,山路十八盤,冬日里一輛越野車在其上孤獨的盤桓。

    “齊大夫,你怎麼不在城裡住一晚,等明天一早再上山?”司機是個小年輕,黑瘦,山里出身的孩子倒也挺健談。

    他一面輕鬆的開車,一面看副駕駛位子上的女人。

    女人穿著白羽絨服,頭髮燙的大卷,一把扎在腦後,化了淡淡的妝,此外也沒帶個髮夾啊耳環什麼的,但在小年輕司機眼裡,就是城裡穿戴最洋氣的戲團的那些女人也沒這個女人。 。嗯有味道。

    果然是大地方來的人啊,骨子裡都不一樣。

    “有個病人等著做手術,我湊齊了東西今天回去,明天一早就能用上了,要不然他還得等一天。”齊悅從車窗外收回視線,對小司機笑了笑。

    她鵝蛋臉大眼黑亮,一笑露出兩個酒窩。

    “齊大夫今年多大了?”小司機忍不住脫口而出,話出了口,才覺得唐突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我啊,老了。”齊悅笑著說道,一面打量司機,眼睛彎彎,“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才上大三呢。”

    司機心裡飛快的算,他自己的雖然是當兵出身,但家裡的妹妹讀大學,大一是十八歲,那麼四年讀下來二十二歲,那麼撐死了也就。 。

    “才二十二三!哪裡敢說老!”他咧嘴笑道。

    齊悅抿嘴一笑,知道這孩子剛才心算了。

    “我有那麼年輕?”她笑了,一面伸手揉著臉,“我讀的大學是八年。”

    司機啊了一聲,轉頭看齊悅。

    “我已經二十七了。”齊悅笑道。

    司機嘿嘿笑。

    “那也不老,可不敢說老。”他說道,“齊大夫結婚了吧?”

    話一出口,小司機就想打自己一耳光。

    自己今天是怎麼了,總是問些不該問的問題,跟著齊大夫又不熟…。

    齊悅已經轉過頭又去看窗外的風景,聽了便笑著搖頭。

    “還沒有。”她答道,並沒有不悅介意。

    “齊大夫這麼好的,可要好好的挑挑…。”小司機忙笑著恭維道。

    齊悅笑,沒說話。

    小司機不敢再多說話,暗自吐吐舌頭專心開車。

    齊悅看著窗外不斷閃過的山崖,因為司機那句結婚勾起了心事。

    二十七歲,對於這個司機所在縣城來說,年紀是不小了,但對於她的生活環境來說,這個年紀結婚還不是值得考慮的事,當然,對於有男朋友的人來說,結婚也差不多提上日程了,三十歲之前吧。

    不過,現在她可說不准了,她的男朋友是要結婚了,只是新娘不是她。

    這句爛俗的廣告語,沒想到自己也有用上的一天。

    齊悅吸了吸鼻子,在位子上換了姿勢,將頭靠在靠背上。

    “月亮,你為什麼非要去那裡?”

    “…。讀書在燕京,臨床實習也在燕京,畢業後直接留在燕京,住院醫生也當了二年了,郭主任看重你,都帶你上手術主刀了,相信不到三年你就能獨立上手術了…”

    “。。你想學東西,我沒也阻攔你進修,國外的名額也有,你為什麼非要到偏遠山區來?來這裡能學到什麼?”

    “…去國外進修那是鍍金,你去這偏遠山區算什麼?學什麼?學怎麼用草藥治病嗎?你底子好有天分,但也別浪費時間,你一去這鄉下就要三年,三年啊,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月亮,你就算回來,前途也就完了…。。”

    “…你父親出了事,前途完了,你還聽他的,說什麼真正鍛煉技術在基層!這什麼鬼話!你難道也不要前途了?別以為下鄉支援幾年就能有政治前途,咱們這行當靠技術吃飯,這個虛名可沒用…“…你簡直越來越不可理喻,我們到此為止了…。 ”

    齊悅閉上眼吐了口氣,將頭偏向窗戶一邊,汽車在山路發出孤獨的轟鳴聲。

    其實,他說了那麼多,最終要說不過是最後一句話而已。

    就在一年前,齊悅的父親因為主刀手術失誤致患者癱瘓,這起醫療事故終止了他的行醫以及政治前途。

    社會競爭如此,不僅要拼自身能力還要拼家世拼爹…。 。

    齊悅自嘲的笑了笑,跟那個女人結婚,對於男朋友來說,的確更適合…。

    相戀五年又怎麼樣?這年頭,什麼都貴,就感情最廉價。

    你妹的,當時真該在潑那小子的咖啡裡加點料…唉…。

    “齊大夫?齊大夫?”

    司機的小心問詢打斷了齊悅的思緒,她轉過頭。

    “你暈車嗎?”司機有些擔心的看著她的臉色。

    齊悅忙搖頭笑了。

    “不,不,沒事。”她說道,打起精神。

    “這車上新配了衛星電視…。我們張縣長就愛看電視,你看看電視吧。”司機想到什麼,高興的說道,沒等齊悅拒絕就打開了電視。

    小小的屏幕看了只怕不暈車也要暈車了。

    齊悅感激這個年輕人的好意,笑著道謝沒有再說話。

    電視裡的聲音填滿了車廂,多了些聲音,齊悅便覺得空落落的心被填滿了。

    “…。。觀眾朋友,這次考古發現是一次意外之喜,誰也沒想到這麼個土包下竟然埋著一座古墓,從現場來看,封土完好,據專家說,這應該是一座貴族墓…”

    “挖到寶貝了。”司機很興奮,“我最愛看挖墳盜墓的節目了…”

    齊悅一臉黑線,視線也不自覺的投到小屏幕上,屏幕裡一臉興奮的女主持正擠在打了雞血一般的幾個專家的身邊,他們身處的環境是一個墓道,背景便是墓道盡頭一個青石大門。

    “…。等一會兒我們將親眼見證墓葬打開的那一瞬間…。。劉教授,你來說說…。。”

    車猛地停了,齊悅不提防差點撞一下。

    “到了。”司機咧嘴笑。

    這裡已經到了山路的盡頭,再往前便是不能行車的山路,站在半山腰望去,可以看到不遠處點綴著稀稀拉拉的房屋,一幢明顯新修的房屋位於一塊平地中很是顯眼。

    那里便是鄉衛生院,也就是齊悅援助的地方。

    自從她來到這裡,其他鄉鎮的百姓甚至縣城的人也翻山越嶺的過來讓大城市來的大夫看病,原本冷清的醫院裡變得熱鬧起來,當作住院部的幾間屋子都不夠用,老所長干脆把自己的辦公室都貢獻出來,老鄉們再也不可惜扶貧款建起的這麼好的房子白瞎了。齊悅跳下車,小司機幫她從後座上拿下藥箱。

    “齊大夫,你自己拿的了不?還有一段路要走呢。。”司機看著齊悅將急救箱拎在手裡,又看看那很是陡峭的小路,擔心的問道。

    “沒事,我抄近路,從這裡直著下去就到了。”齊悅說道,又看看天,今日的天色比別的時候要陰沉,隱隱有雪粒打下來,“下雪了,你快走吧,等黑了山路不好走。”

    為了不讓司機擔心,說完這話,齊悅就先走了。

    司機一直看她下了山坡才上車。

    發動著汽車,小電視裡的聲音又充斥了車廂。

    司機一面哼著歌一面飛快的開車在山路上。

    “…。打開了…。。”

    司機忙向抽空向電視上看去,等待奇蹟出現的那一刻。

    “…。今年過節不收禮…”

    “草。。”司機罵了一聲,又不甘心,只得耐心的等一段又一段的廣告過去。

    只是今天的廣告格外的長…此時在電視的那一頭,女主持人看著一群神情的沮喪的專家,臉色也是很難看。

    “怎麼會什麼都沒有?”

    一個頭髮花白的男人有些瘋癲的在墓室裡轉來轉去。

    “看墓室這構造,的確無疑是豪門大族墓葬啊?。。”另外幾個也是一臉迷惑,“怎麼會沒有陪葬?”

    費了半天勁,結果什麼都沒有,女主持人也很是冒火,這不是耍觀眾嘛,自己的飯碗非砸了不可。

    “會不會你們看錯了,不是什麼公侯大官的墓葬,要不就是盜墓賊光顧過…”她插話說道。

    “我們怎麼會看錯,你不懂不要瞎說!”質疑自己的權威,老專家們頓時火冒三丈,就算是個美女主持也毫不客氣的吹鬍子瞪眼。

    “那王侯豪族怎麼會沒有陪葬!”女主持人還沒受過這待遇,也不客氣的哼聲說道。

    對呀,怎麼會沒有呢,專家們頓時洩了口氣…“老師,開棺了!”正在主棺忙碌的一個學生大聲喊道。

    這句話讓所有人都湧了過去,攝像燈光都忙跟過去。

    棺中一具白骨,看身形側臥。

    衣物早已經化沒了,女主持人掩著口鼻探頭看,眼前並沒有其他古代棺木打開後隨葬玉石金銀等等器物散落,除了白骨什麼都沒…完了,這次真是白忙活一場了。

    “直播時間到了,不能再拖了。。”那邊人催促。

    “播什麼播,什麼都沒有。”女主持人沒聲好氣的說道。

    她的話音一落,就听有個專家發出一聲喊,她忙轉過身,看到一個專家從白骨交叉雙臂的骨架下捏起一物。

    “這是什麼?”他喃喃說道,將那物件舉到眼前。

    雪粒子終於變成雪片,在轉彎最後一個拐彎後,車穩穩的駛入平原,司機也鬆了口氣,可以將注意力稍微放到小電視上。

    電視上幾個專家正忙著清洗什麼,女主持人喋喋不休的解說。

    “…好了大家看,這便是從那屍骨身下取出的…”

    司機不由瞪大眼,看著鏡頭特寫放在一個托盤裡,那裡放著一個器具。

    “咦?”司機不由揉揉眼,“這,這不是手術刀什麼的嗎?”

    司機以前沒見過,就是在縣城接齊悅時,看到她整理急救箱,裡面就有這些東西。

    屏幕上也傳來女主持人的疑問。

    “那麼專家你看著到底是什麼?”

    專家面色糾結,戴著手套的手拿起。

    經過清潔,這個器具恢復了本來模樣,隨著專家的轉動,在攝像燈光下閃閃發亮。

    “這是…手術刀…”專家喃喃說道,“而且還是德國產的…。。”

    “德國?”女主持人和司機里外同時發出驚呼。

    “我草。。”司機罵道,“連考古節目都整成走近科學了…。。真是沒法看了。。”

    他啪的一聲關掉了電視,也關掉了女主持人呵呵的傻笑以及未說完的話。

    “…張老師開玩笑了…。那不管怎麼說,我們可以看出這一定是這位主人的心愛之物…竟然什麼都沒有,只有這個隨葬…而且好像是抱在懷裡的,那他這一抱就是千年…。。”





第二章 驚魂

    時光倒流千年,廣闊天空下覆蓋的是大慶王朝。

    寶元六年夏,定西侯府。

    清晨的雨已經下了好一會兒了,正值飯時,來往的僕婦丫鬟們都撐著傘,各色的衣裳各色的傘交織在一起,如同七彩的雲,其間夾雜著你踩了我的鞋,你濺濕了我的裙的笑鬧聲,精美的器具掩不住飯菜的香味,一路走過,站在廊角下的一個小丫頭不由吸了吸鼻子,咽了口口水。小丫頭十四五歲,穿著青布小衫褲子,這是定西侯府最普通的丫鬟裝束,但不普通的是她束的是紅腰帶,這可是定西侯府二等丫頭才能用的顏色。

    這一青一紅形成鮮明的對比,格外的引人注目,但進進出出來來往往的人卻看也不看她一眼,如同是空氣。

    小丫頭一手拎著一個籃子,一手揉了揉肚子,眼巴巴的望著廚房門口,漸漸的人來往來的少了。

    一個身材矮胖的婦人邁出來,在她身後緊緊跟著四五個婆子都爭搶著給她舉著傘。

    “我說你們都驚醒著點,都是多少年的老人了,可別失了身份,該做的要做到,不該拿的呢別拿,眼皮子呢放開點,我可告訴你們… ”婦人慢聲細語的說道,聲音帶著幾分倨傲,說到這裡,她停下腳。

    她一停下,身後的婆子們立刻都停了,帶著恭維討好的笑看著她。

    “…要是有誰丟了我的臉,可別怪我不給她臉面,攆出去的可不是一個人,到時候跟我哭一大家子沒活路,我可管不了。”婦人似笑非笑的說道,微微抬起手點著這些人,白白胖胖的手腕上露出兩個赤金的鐲子。

    “董娘子這可是白囑咐了,我們都一把年紀了,哪裡能乾著不著調的事。”一個馬面婦人陪笑道。

    “是啊是啊,我們要是這都還要董娘子來教,那可真是白活了,趁早離了這裡的好。”大家紛紛附和道。

    這是定西侯府掌管上房廚房的管事娘子,董娘子。

    小丫頭咬了咬下唇,從廊角衝出來,冒著雨就站到了這群人的前面。

    董娘子正露出滿意的笑,想要打趣幾句,就有人突然站到面前,因為跑得急啪嗒啪嗒的濺起一片水花,在她那松花色的馬面裙上留下印記。

    “哎呦作死啊。”旁邊的婦人們喊道,眼角的余光掃到來人的青衣,立刻揚手就打了一巴掌。

    這些婦人粗壯,小丫頭被打在肩膀上一個趔趄,手裡的籃子掉在地上。

    “哎,這不是…”董娘子定睛看清站在眼前的人,尤其是那紅束腰,不由愣了下。

    動手打人的婦人這也才看到了,不由嚇了一跳,她可是個三等粗使婆子,這上房的二等丫鬟可是惹不起的,慣性的腿一彎。

    “是阿好啊。”董娘子說道,聲音拉得細長。

    聽到阿好這個名字,那彎了腿的婦人頓時又站直了,鬆了口氣,還覺得自己受了驚嚇瞪了那丫鬟一眼。

    阿好站在雨中,很快就被雨水打濕了,頭髮貼在頭上臉上,越發顯得狼狽。

    “董娘子,我,我們大少奶奶的…”她顫聲說道。

    “大少奶奶怎麼了?有什麼要吩咐的?”董娘子問道,笑瞇瞇態度和藹的看著她。

    “大少奶奶讓問一問,這個月的定例可能撥下來了?”阿好說道,抬起頭看了這董娘子一眼,不知道是嚇得還是被雨水淋的,小臉青白。

    董娘子面色一冷。

    “怎麼?秋桐院的分例你們又忘了?”她不咸不淡的說道。

    原本聽著小丫頭告狀,再看董娘子冷了臉,婆子們都有些害怕,正想著怎麼求饒認錯,卻聽到問出這麼一句話,頓時又笑了。

    “真是該打,”一個婦人抬手輕輕的做樣子打了自己臉一下,懊惱的說道,“竟是忘了!”

    她說這話看向那小丫頭,略微矮身施禮。

    “姑娘打我吧,聽說三小姐染了風寒,就慌了神,趕著採買吩咐的清淡飯菜果蔬,我是老了老了不中用了,經不的事,記了這個忘了那個…”她笑吟吟的說道。

    小丫頭哪裡敢打她。

    “媽媽說笑了,自然是三小姐的病重要。。”她咬著下唇低聲說道。

    董娘子面上露出笑容,旋即又是一冷。

    “都傻了啊,姑娘淋著雨呢。”她說道。

    此話一出口,四周的婆子們似乎才看到眼前的人兒已經被雨水澆成落湯雞了,忙亂的上前給她撐傘。

    “怎麼這個天出來了。。”

    “不拘派誰來說一聲就是了…”

    “姑娘還親自跑過來…”

    大家紛紛說道,心疼關切之情滿滿。

    “再忙也別耽誤了該做的活兒,再有下次,可別怪我不留情面。”董娘子對著這些婦人搖頭笑道。

    婆子們紛紛發誓賭咒說絕不會。

    “那我就先走了。”董娘子說道,又看那阿好,“阿好,缺什麼就來跟我說。”

    阿好渾身發抖的點頭道謝。

    董娘子走了,院子裡的婆子說笑著迴轉,從小姐誇了那道菜好吃賞了幾個錢一直說到門房的四寶穿的是哪個丫頭給做的鞋,直到阿好跟著她們進了屋子,其中一個才剛看到她一般。

    “姑娘怎麼還沒走?”她問道。

    阿好低頭看著自己空空的籃子。

    “哎呀,東西我們讓人親自送去,下著雨,路不好走,哪裡能讓姑娘拎著?”那婦人笑道,一面對著另外幾個婦人吩咐,“老姐姐們,聽到沒,快些將東西備好,給大少奶奶送去。”

    屋子裡響起笑著的七零八落的應答聲。

    “我…”阿好遲疑一刻,還要說什麼,卻被那婦人連推帶拉的送出了門。

    院門啪嗒一聲關上,雨越下越大,阿好跺跺腳將籃子頂在頭上快步沿著小路跑起來。

    穿過一道又一道門,越過一條夾道,遠遠的便能看到雨霧中矗立這一棟小院落,四周散落著幾株花樹,除此之外別無他物,顯得格外的孤獨。

    一柄紅傘從那邊飄過來。

    “阿如。”阿好看到了喊了聲,加快腳步。

    這邊的紅傘下,是一個跟她年紀相仿的女孩子,穿著一件簡單白色中衣外邊罩著青色比甲搭著灰色布裙,這一通身的素淡打扮讓她蒙上了一層與年紀不相仿的沉悶,看到冒雨而來的丫頭,她也加快了腳步。

    “怎麼出去也不打傘,淋著雨跑回來,不拘哪裡借一把。。”她終於將傘罩住奔來的人,看著渾身濕透的姑娘,她一臉心疼又是焦急,拿出帕子給她擦臉。

    “我跑得快,不怕的。”阿好嘻嘻笑道。

    就一把傘,這孩子是怕自己沒得用,阿如很是心酸。

    “快些回去換了。”她伸手拉阿好,卻看到阿好空空的籃子,神情便是一頓,“怎麼,還是沒…”

    “姐姐,她們說馬上讓人送來。”阿好忙說道,覺得自己沒把事情辦好,有些慚愧自責。

    阿如嘆了口氣。

    這馬上只怕要等到二三天以後了…。

    “姐姐,你怎麼出來了,少奶奶她…”阿好又忙問道。

    “少奶奶睡了,我不放心你,出來看看。”阿如說道。

    二人說著話,走到了院落前,院牆有些斑駁,上面掛著一個掉了漆的匾額,寫有秋桐院三字,伴著咯吱一聲,推開門兩個女子進去了。

    在屋子裡換了衣裳,阿如又熬了碗薑湯端過來。

    “姐姐,薑不多了,留著給少奶奶用吧。”阿好推辭說道。

    “喝吧,少奶奶的身子不差這一碗薑湯。”阿如嘆口氣說道,“最要緊的是,咱們都要好好的,要不然,少奶奶還能靠誰…”

    她說這話,眼淚不由掉下來。

    阿好不說話了,接過薑湯大口大口的喝了。

    “姐姐,你別擔心,咱們都能好好的,等到大少爺回來了,告訴他少奶奶養好了身子,他一定會接咱們出去的。”她笑著說道。

    阿如看著她,嘴邊的笑意很是苦澀。

    “但願吧。”她輕聲說道。

    屋子裡有一陣沉默。

    “我去燒點水,一會兒少奶奶醒了好洗洗。”阿如站起身說道,打破了屋子裡的沉悶。

    阿好點點頭,對著矮舊桌子上的銅鏡挽頭髮,剛紮下最後一根頭繩,就聽外邊傳來一聲尖叫,緊接著是銅盆落地的聲音。

    這聲音尖利刺耳,劃過耳膜讓人膽寒。

    阿好打個哆嗦,一頭就衝了出去,只見阿如坐在正屋的門檻上,渾身發抖還在一聲接一聲的尖叫。

    “姐姐,怎麼了?”她忙跑過去,一面伸手扶住阿如,一面下意識的抬頭看。

    淒厲的叫聲劃破了雨霧。

    “少奶奶,少奶奶。”阿好哭喊著爬向屋內。

    順著她的視線,可以看到一雙腳懸在半空,腳上穿繡著纏枝蓮的鞋子,再向上看,便是白紗裙子,以及一件雪青盤領繡花袍,然後便是一張素白的臉,舌頭隱隱吐出來。

    “快放下來。”從尖叫中緩過來的阿如撲過來,一把抱住這雙腿舉起來。

    阿好哭著來幫忙,終於將樑上懸掛的人放了下來。

    “沒…沒…。氣了…”阿如顫抖著將手探向這女子的鼻息,頓時面色灰白。

    “少奶奶…”阿好放聲大哭,撲在那地上躺著的女子身上,“你怎麼就這麼糊塗啊!”

    地上的女子一動不動,如果不是那因為窒息而鐵青的臉,就如同睡著了無疑。

    “快,快去告訴侯爺和夫人。”阿如年長幾歲,起身就往外跑了。

    門被摔開發出匡當的聲音,阿好的哭聲猛地停了,她伸手掩住嘴,屋門打開風捲著雨絲不停的撲進來,除了刷刷的雨聲,別無他聲,素淨的如同雪洞的屋子越發顯得陰寒起來。

    阿好呼吸越來越急促,她突然不敢看地上躺著的人,伴著門又匡當一聲響,她發出一聲尖叫,轉身衝入雨中。

    半空陡然一道閃電,伴著轟隆隆的雷聲幾乎撕裂了整個天空。

    剛跑出院子的阿好整個人癱軟在地上生生嚇得昏了過去。

    而與此同時,屋子裡躺在地上的人雙手動了動,緊接著整個人如同痙攣了一般抽了抽,垂在身側的手猛地舉起來揮動了一下,似乎要抓住什麼東西,喉嚨裡發出咳咳的聲音,同時就在她的上空忽地出現一個白色的箱子,直直的砸下來,又準又狠的砸在那地上的人的腹部。 “曖吆我的媽。”地上的人發出一聲痛呼,猛地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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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異魂

    齊悅正從山上往下滾。

    她伸手拼命的想抓住東西,心里後悔的要死,幹嘛要為了圖近路走這個山路,一轉眼天就黑了,還下著雪,一腳踏空人就滾了下來,好容易伸手抓住一旁的枯枝樹根,身上背的急救箱隨著慣性重重的砸過來,正中她的腦門,齊悅眼一黑……不至於就這麼死了吧?那也太可笑了。

    這下好了,前途完不完還不知道,小命先玩完了,男朋友,不,前男友還不得佩服死自己的高瞻遠矚啊。

    齊悅不由攥緊了手,不甘心啊!

    這一攥手她愣了下,貌似死人不該能有這個動作,而且她的意識一直很清醒,身體上還有痛感,緊接著這痛感更加強烈,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她肚子上重重的一擊。

    齊悅叫著坐起來,伸手摀住肚子,正好看到從身上滾下的急救箱。

    又是這個禍害!

    砸完了頭砸肚子,偏偏這次還是進城補貨將箱子塞得滿的不能再滿。

    齊悅有些憤憤的抬腳想踹急救箱,一抬腳嚇得她魂飛魄散。

    這這是什麼奇怪的衣服?

    白裙子?白紗裙?哪有這時候就跟傷者換衣裳的?再說,大冬天的哪個急救醫生給受傷的自己穿這個?腦袋抽筋了吧?大冬天…。

    這個念頭閃過,齊悅有些怔怔的抬起頭,然後她就看到方才耳邊那刷刷的聲音不是腦震盪引起的耳鳴,而是外邊真的在下大雨。

    齊悅張大嘴一時沒緩過來。

    然後她木木的轉動頭,看到古典花雕的木門,窗戶,舊民居古風建築中常見的圓洞門,再往裡還能看到垂著幔帳的床…。 。

    脖子上傳來火辣辣的痛感,蓋過了身體其他部分的痛,齊悅下意識伸手摸過去。

    “勒痕瘀傷…。”她職業習慣的喃喃說道,然後她抬起頭,看到沒有吊頂樑柱椽子裸露在外的屋頂,一條白布正從樑上垂下晃啊晃。

    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伴著哭喊聲穿透雨聲從外邊傳來。

    齊悅從樑上收回視線,看向門外,就見一群人湧進來,越來越近看得越來越清楚,齊悅不由揉了揉眼睛。

    “我的媽呀,我是在做夢吧?”她喃喃說道。

    這一群人的確是人,但卻不是她熟悉的那些人,她們不管老少,都梳著髮鬢,穿著現代人絕不會穿的衣服,似乎從畫裡電視里以及古代墓葬的壁畫裡走出來的…。

    帶著新鮮的土腥味,而且還是有聲的。

    “…哭,哭,哭什麼哭,一會兒有你們哭的時候…”

    “。。嗚嗚嗚劉媽媽快些告訴侯爺夫人去…。”

    這群人一邊走還一邊說話還有哭的。

    她們腳步飛快邁上了台階,阿如淚流滿面往這邊看了眼。

    “大少奶奶她…”她哽咽說道,話說一半卡在了嗓子眼。

    齊悅坐在地上,眼珠一錯不錯的看著她們,沒有血色的嘴微微的張著。

    阿如伸手摀住臉。

    兩聲尖叫同時劃破眾人的耳膜。

    “鬼啊。”

    相比於叫著癱軟在地上渾身發抖的阿如,齊悅則是一面叫著一面手腳並用的向後逃去。

    “你這個死小蹄子!”為首的婦人被這陡然的喊聲嚇得差點摔倒,在看清那個雖然狼狽但動作不失靈活的身影鑽入內室,心里頓時明鏡一般揣測了前因後果,原本惶惶不安的臉色立刻沉下來,抬腳就踢坐在腳邊還在尖叫的阿如,“來人,撕爛她的嘴,留著這張惹是生非的嘴有什麼用!”立刻有三四個婦人湧上來手腳並用的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通打。

    阿如哭著躲閃,原本隨著阿如尖叫便癱軟在人後的阿好哭著擠過來,擋著這些婆子,口裡喊著真不是哄媽媽們的,少奶奶真的懸樑自盡了…但那句少奶奶真的死了的話卻再沒說出口。二個丫頭這短短一刻受了這兩場驚嚇,抖的篩糠一般哭的上不來氣。

    為首的婦人憤憤的瞪了這兩人一眼,抬腳邁進來,先是抬頭看到樑上的白布,面上浮現一絲冷笑。

    “大少奶奶。”她開口喚道。

    屋子裡不見有人回答。

    “大少奶奶,您還有別的吩咐沒?”她也不要回答,不陰不陽的問道。

    裡面依舊無人回答。

    “您要是沒有別的事,老奴就先下去了,如今府里人多事雜,夫人身子又不好,兩個小姐幫著理家,偏又趕上姑奶奶家有白事,這些喪儀裡往的半點馬虎不得,實在是委屈大少奶奶了,等老奴得閒了,再來陪大少奶奶玩。”婦人緩緩說出這一大段話,便也不等裡面有沒有答話,轉身就走。 “劉媽媽,這。。”有婦人指了指樑上掛著的白布,請示。

    這婦人斜眼看了內裡,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嗤笑。

    “留著吧,少奶奶身子不好,爬上爬下的也不方便,下次再用也容易些。”她淡淡說道。

    這話可真是大逆不道了,不過屋子裡的婦人們卻沒有半點惶恐驚訝,反而都露出笑。

    “瞧著急的,連傘都沒顧上撐,衣服都濕了,快去吩咐廚房熬了湯給媽媽驅寒。”另有婦人吩咐道。

    便有小丫頭蹬蹬的跑去了,這邊大家撐傘的撐傘,引路的引路,擁著這婦人出去。

    這婦人走出來,微微斜看了還在地上縮著的兩個丫頭。

    感覺到那視線刺的脊背發涼,兩個丫頭不由更縮在一起。

    “幸好我沒聽你的話,去告訴侯爺夫人,要不然我老骨頭一把,臨了臨了被你們這兩個年輕人兒玩散架了。。”她慢慢說道,“阿如,你當初也是跟著老太太的,怎麼如今不說長進,反而越發的活回去了?”

    阿如和阿好跪倒在地上連連碰頭。

    “真不敢騙劉媽媽,真不敢騙劉媽媽。”阿如哭道。

    這婦人看也不看他們一眼,不再說話抬腳越過去。

    一群人很快遠去了,隱隱從雨霧中傳來說笑聲。

    “…。這麼久了才有膽子學人家懸樑…”

    “…有膽子玩沒膽子受真是沒出息…”

    “。。要是真死了那才叫好,咱們大少爺也算是熬出頭了…”

    聽著這肆無忌憚的說笑聲,兩個丫頭對視一眼,旋即抱在一起大哭。

    “快別哭了,少奶奶沒事,是好事,寧願挨頓打挨頓罵,也別真的…”阿如拍了拍阿好,流淚說道。

    阿好點點頭。

    二人攙扶著站起來,顧不得一頭一身的雨水,幾步就走進室內。

    “少奶奶?”她們喚道。

    內裡無人應答,阿如便快走幾步進去了,見床的帳子的一側露出裙角。

    “少奶奶。。”她聲音放緩了,再次喚道,“您。。真的沒事吧?”

    一隻手從帳子那側微微探出來,扯住帳子一拉,人便被更嚴實的包起來。

    是沒臉見人了,阿如嘆口氣,今日這事傳出去真是丟人丟大了。

    “少奶奶,要不要找個大夫。。”她再次柔聲問道。

    “不用。”帳子後終於傳出一個細細的聲音,似乎受了驚嚇,聲音顫抖沙啞短促。

    阿如停下腳步,回頭和阿好對視一眼。

    “我沒事。”帳子後又傳出來聲音,這一次比先前要聲音大一些,同時半張臉從帳子後微微露出來,飛快的看了阿如一眼,又躲了回去,“你…你出去吧。”

    阿如站著沒動。

    “你。。快去換衣服吧。”帳子裡的說話聲更順暢了,“小心感冒。”

    感冒?阿如愣了下,是什麼意思?

    鑑於大少奶奶的脾氣,她沒有再問。

    “那我先下去換換衣服,再來伺候少奶奶。”她說道。

    帳子里傳出嗯的一聲。

    阿如便走出來,阿好站在堂屋裡,面色青白的仰頭看那懸著的白布。

    “姐姐,這個。。”她怯怯的問道。

    阿如搬過凳子站上去一把扯下來,三下兩下的團起來。

    “燒了去。”她說道。

    阿好點點頭,忙去扶起地上倒著的椅子圓凳,忽地看到屋角地上一個銀白色的箱子。

    “姐姐,這是什麼啊?”她問道。

    阿如聞聲看過來,也很疑惑,這東西四四方方,上面還用紅色標著奇怪的符號還有奇怪的字。

    “咱們屋子裡沒這個吧?”她說道。

    這裡她們已經住了三年了,閉著眼也能認出擺設。

    她伸手便要去拿。

    “別動。”內室猛地傳來聲音。

    阿如和阿好嚇了一跳,回頭看,大少奶奶從帳子裡探出半個身子盯著她們。

    “是,是。”二人忙答道,站開幾步,“少奶奶,我們先下去了。”

    看著兩個人低著頭退了出去,還帶上門,齊悅才稍稍的鬆了口氣,在確認了那兩人的確沒在門外偷看時才走出來。

    她環視四周,滿目驚訝驚愕,目光最後落在旁邊的一個銅鏡上。

    齊悅深呼吸幾口氣,上刑場一般大步邁過去,先是閉了一下眼,然後猛地睜開了。

    鏡子裡一張銀盤臉兒杏兒眼素面如玉完全陌生的人正盯著自己。

    她嘟嘟嘴,呲呲牙,伸手扯了扯面頰,鏡子的人亦是如此。

    “媽媽咪呀…。”齊悅自言自語道,終於放下鏡子,目光掃過那滿室真品無疑絕非電視佈景的家具,“穿越啦…。”





第四章 此身

    穿越了,確切的說是借屍還魂了。

    這個事實嚇壞了齊悅,作為一個見慣生死的外科醫生,她實在理解不了這種匪夷所思現象。

    她對著銅鏡,再次審視如今的自己。

    鏡子昏昏的,確切的相貌也看不太清,不過可以肯定是個古典美人,瞧這細眉杏眼的,齊悅挑挑眉,又瞪瞪眼,最後抿嘴一笑,鏡子裡的人兒臉上浮現兩個深深的梨渦。

    哇哦,齊悅忍不住打個呼哨,要是自己早長成這樣,估計新女友的爹是院長也撼不動前男友堅貞的心了。

    再看這年紀,齊悅伸手捏了捏臉,一時忘了是“自己”的,下手重,不由咧嘴嘶了聲。

    嗯,皮膚有點不太好,太瘦的緣故吧,不過對於二十七歲高齡的齊悅大媽來說,頗有些年輕七八歲的感覺。

    認識了“自己”的相貌,齊悅又將視線落在屋子裡,開始興致勃勃的這看看那摸摸,看什麼都稀罕,這裡的一切都是鮮活的,帶著人氣,不像在那些民居博物館看到的死氣沉沉,完全讓人體會不到那種古代豪門的奢華生活。轉來轉去,齊悅的視線猛地停了,看到了那個依舊扔在地上的急救箱,她腦子裡轟的一聲,新鮮好奇頓時消退。

    她穿越了!自己是齊悅又不是齊悅了!縱然現代裡那個齊悅的身子還在,不管是生還是死,都不是她了,那個世界裡再也沒有她了!

    爸爸媽媽哥哥再也見不到自己了!前男友再也不用擔心自己會騷擾到他即將平步青雲的生活了!鄉衛生院的那個傷者再也等不到自己做手術了,當然自然這個能代替,會有別的大夫給他做的…。

    阿如和阿好在屋子裡換衣服的時候就聽到了隱隱的哭聲傳來,二人對視一眼,顧不得散著頭髮慌忙的跑過來。

    大少奶奶壓抑的哭聲從屋子里傳出來。

    “少奶奶,少奶奶。”阿如忙喊道,一面就要推門,卻發現門被閂住了,這一下她更害怕了,用力的拍門,“您快開門快開門。”

    齊悅坐在地上靠住門抱著急救箱淚水止不住,她一面哭一面打開急救箱,供氧器紗布膠帶聽診器刀剪子等等器械闖入視線…你們怎麼跟著我來了?她嘴裡喃喃的念道,手一一的撫過這些自己親手挑選的配備。

    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我只有你們了…。

    “少奶奶,少奶奶,您不要做傻事…”阿如急的不知如何是好,除了裡面的哭聲,一句也得不到回應,想到今天受得驚嚇,又想到一直以來的委屈,她頹然的坐在地上,也開始哭了。

    “少奶奶,我知道你心裡不好過,可是再不好過,也得過下去…”

    “想想老夫人,就是為了她老人家,你也不能做傻事…。”

    “想想當初老夫人為了你,一直撐到你拜堂,才閉上眼…”

    “。。你要好好的,把身子養好,等著大少爺回來了,一定會接你出去的…”

    “沒了老夫人,您還有大少爺…”

    阿如說著說著也說不下去了,靠著門哭,跟在她後邊的阿好早已經哭成了淚人。

    屋里屋外的三人就在這雨天裡想著自己的傷心事哭的痛快。

    秋桐院外,幾個穿著蓑衣斗笠的婆子經過。

    “這是怎麼了?”其中一個問道,一面側頭聽,“秋桐院里幹什麼呢?大白天的哭成這樣?”

    便有一個笑了。

    “剛剛聽說東府的大少奶奶今個玩了一回上吊自盡,估計這會兒該到停床哭靈的戲碼了。”她說道。

    大家被說得都笑起來,先前問話的婦人顯然不知道這一出,皺了皺眉搖了搖頭。

    “東府的事,我們就不要亂說了。”她低聲說道,“也是個可憐人…。”

    婆子們立刻停止了笑,收正神色應聲是。

    “走吧,將東西送過去,給侯爺夫人問了好,就趕快回去,咱們奶奶那邊也離不開人。”婦人說道。

    一行人接著慢行,那婦人在臨轉到夾道時回頭看了眼,雨中秋桐院水氣濛濛。

    “唉,”她輕輕嘆了口氣,“當初都道是大福,素不知這好日子也有苦水里泡來的…”

    她再次看了眼秋桐院,與婆子們一併轉入夾道去了。

    而這邊阿如靠在門上不知道哭了多久,已經哭的沒了力氣,只是呆呆的流淚,然後聽得咯登一聲,門被打開了。

    “少奶奶!”兩個丫頭都驚喜的抬起頭。

    齊悅看著她們。

    “快起來吧,別哭了。”她說道,不知道是哭的緣故還是脖子受傷的緣故,聲音沙啞。

    阿如和阿好立刻起來了,含淚點頭。

    “該哭的時候就哭,哭過了也沒事了。”齊悅說道,對她們露出一絲笑。

    面容青白,眼睛紅腫,這笑容著實算不上好看,但阿如和阿好還是歡喜的又想流淚。

    “奶奶,請個大夫來。。”阿如說道。

    “請大夫做什麼?”齊悅搖頭。

    阿如愣了下,這才看到少奶奶的脖子上裹了白色布,只不過這白色的布看起來挺獨特的,日常沒見過…。 。

    “奶奶你。。”她不由問道。

    “哦這個啊。”齊悅伸手摸了摸,方才對著鏡子,她已經處理好脖子上的傷了,“我弄好了,就不要勞煩外人了。”

    也是,說出去也不好看,阿如和阿好點點頭。

    “阿好,快去打水給奶奶勻勻臉。”阿如吩咐道。

    阿好應聲忙去了,這邊阿如伸手扶齊悅坐下。

    年紀輕輕被人這樣攙扶,齊悅覺得怪怪的,但看著丫頭的動作顯然是習慣的,那麼她初來乍到的,還是隨大流不挨揍吧。

    阿好端著水進來,跪在她面前。

    “奶奶怎麼了?”阿如和阿好看著猛地站起來的齊悅,不解的問道。

    這個這個下跪實在是……齊悅看著兩個丫頭驚詫又擔心的神情,扯扯嘴角笑了笑,又坐下來,任憑二人服侍。

    齊悅好奇的看著阿如搬過來一個小小的箱子,上面繪著精美的花紋,這可真古董啊,她不由伸手摩挲,脫胎漆制的。

    阿如拉開展出七個小盒,幫她勻面敷粉塗胭脂點口脂。

    齊悅看著阿如擦淨自己洗過了的手,從一個小盒子裡挖了一小塊膏仔細的抹上去,忍不住要嘖嘖稱讚,連護手霜都有!

    做完這個,阿如接過阿好手裡的水盆,阿好起身拿出篦子抿子給齊悅整理頭髮,阿如從窗前盛開的一盆虞美人中掐了一朵給齊悅簪上。

    就是去影樓照寫真也沒這樣精細過,齊悅心裡喊道。

    “好了,少奶奶。”阿如端過來銅鏡,讓齊悅端詳。

    齊悅左看右看還忍不住齜牙咧嘴笑一笑,比起剛才鏡子裡看到的人更加鮮亮了,轉頭見一旁的兩個丫頭驚訝的看著自己,便忙收正神情,點了點頭。

    “少奶奶,那我去做飯。”阿好請示道。

    這是什麼時候了?齊悅下意識的就抬手腕要看錶,入目是兩個絞花銀鐲子…“去吧。”她有些不自然的說道,往外看了看天,雨漸漸的小了,原本陰沉的天也微微放亮。

    阿好施禮下去了。

    “少奶奶,您先躺會兒吧。”阿如伸手來扶她。

    “不用了,你也去幫幫忙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齊悅搖頭說道。

    阿如面上有些擔心,遲疑一刻。

    “沒事,你下去吧,已經荒唐過一次,再不會了。”齊悅沖她笑道,說完又補充一句,“嚇到你們了,真對不住。”

    阿如眼淚在眼裡打轉。

    “少奶奶,是奴婢們沒照顧周到。”她哽咽說道。

    “不礙你們的事。”齊悅說道,她也不知道跟這個對她來說完全是陌生人的丫頭說什麼,也不敢多說什麼,便言簡意賅,還微微做出不耐煩的樣子擺了擺手。

    阿如便立刻不再多說。

    “奶奶要什麼就喊我,我就在院子裡。”她說道,低頭退了出去,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門沒有帶上。

    齊悅吐了口氣,端著的身子放了下來,屋子里安靜下來,她的腦子裡還是亂哄哄的。

    這是真的假的啊,她穿越了?成了別人了?還是古代,天啊,這日子可怎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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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失憶

    外邊的雨已經停了。

    從大開的門齊悅可以看到院子裡,那兩個丫頭正在用鐵耙扒被雨水打落的樹葉枯枝以免堵了流水口,一面小聲的說著話,這個提醒那個別濕了腳,那個指揮這個從這邊撈,輕聲細語再加上這一身裝扮在這雨後的古典院落裡就如同一副水墨畫,清新素雅。

    那個給自己上妝的是叫阿如吧,那個梳頭的是妹妹叫阿好,倒是兩個好記的名字。

    齊悅嘆了口氣,事情已經如此了,走一步說一步吧。

    她怔怔的胡思亂想著,阿如和阿好端著飯菜進來了。

    一碗粥,稀粥,齊悅用勺子晃了晃,小米。

    一個圓餅,巴掌大,齊悅用手掰開,竟然是死面做的。

  菜,這是什麼菜?貌似跟冬日醃的大白菜菜根什麼的差不多,齊悅拿著筷子扒拉著,再看另一個倒是肉菜,不過似乎是扔水里煮熟的,沒滋沒味。

    有丫鬟伺候,還被稱作少奶奶什麼的,方才還有一大群下人,雖然態度有點怪,但這無疑是個大家庭吧,再看看擺設穿戴,應該是個有錢人吧。

    “就是吃這個?”齊悅忍不住問道。

    這還沒缺經費少收入的鄉衛生院的食堂吃的好呢。

    “少奶奶,這個月的分列還沒送來…”阿如低下頭喃喃說道。

    齊悅哦了聲,初來乍到的吃喝暫時就不要考慮了,雖然不知道這裡吃的是早飯還是午飯,反正按照她的時差該是吃晚飯的時候了。

  “那我吃了。”她笑道。

    兩個丫頭鬆了口氣,又有些意外,這次大少奶奶聽了這事沒有發脾氣或者哭,而是笑瞇瞇的大口大口的吃起來,待看到吃得乾乾淨淨的飯菜,兩個人都忍不住驚訝的瞪眼看著大少奶奶。

  “浪費可恥。”齊悅認真說道。

    不管這原主是什麼飯量,什麼習慣,她齊悅就是這個飯量這個習慣。

    她沒想去裝,一個人不是一個人,再裝也瞞不過,還不如以失憶性格突然藉口的好。

    阿如和阿好也沒聽懂這句話什麼意思,但作為奴婢她們習慣只聽不問,點點頭應聲是。

    “你們先去吃吧,吃完了過來一下,我有話要跟你們說。”齊悅說道。

    看著她有些鄭重的神情,阿如和阿好有點不安,也沒敢多問忙收拾了碗筷退下。

    不多時便過來了,也不知道吃飯了沒。

    齊悅還坐在椅子上,看著她們過來,神情更加鄭重,只讓這兩個丫頭心慌。

    “我要和你們說一件事。”齊悅開口說道,“今天我上吊…”

    “少奶奶,都是奴婢們瞎說的,少奶奶從來沒有這樣做過..”阿如立刻跪下哭道。

   阿好也跟著跪下來。

    齊悅一臉無奈,她還沒說什麼呢,這兩個丫頭想什麼呢。

    “我做了,而且我真的死了。”她沒理會她們的話,接著說道。

    阿如和阿好抬頭愕然看了她一眼,旋即流淚流的更厲害了。

    “…其實我連孟婆湯都喝了,什麼也記不得了,怎麼死的,怎麼到了黃泉路,見沒見閻王,都不記得了,只記得我晃晃悠悠的走啊走,不知道去哪裡,也不知道幹什麼去…”齊悅制止住她們再次開口,接著說道,她的目光看著門外,似乎沉浸在回憶中。

    阿如和阿好漸漸不哭了,面容驚愕詫異又有些害怕的看著她,她們已經聽進去了,伴著齊悅特意低沉的聲調,兩個丫頭不由往一起靠了靠。

    “…我走啊走啊,突然..”齊悅說道,猛地打了停頓。

    阿好年紀小,忍不住驚叫一聲,旋即察覺失態伸手掩住嘴就叩頭請罪。

    齊悅反倒被她逗笑了,擺擺手表示沒事。

    “突然我就看到一個人,一個…恩一個老太太沖我擺手。”她接著說道,這次換了輕柔的口氣,“我那時候沒知沒覺也沒念頭,就走過去了,她看著我就是哭,還說了好些我聽不懂的話….”

    “說了什麼話?”阿如膽子大,忍不住問道。

    “說什麼傻孩子啊你怎麼來這裡啊你這是何苦啊什麼的。”齊悅皺著眉做出努力想的樣子,她也的確在努力的想,想著想著就想到失去自己的親人們該是多麼難過傷心,那眼淚就唰的下來了,“…我認不出她是誰,但是覺得她是我很親近很親近的人…”

    聽到這裡,阿如面色一怔旋即坐正身子。

    “是..是不是老夫人?”她結結巴巴的問道。

  老夫人?齊悅搖搖頭。

    “我說過了,我喝了孟婆湯,什麼都忘了,包括,你們..”她嘆口氣說道,伸手擦淚。

    “啊?少奶奶,你..你不認得我們了?”阿好問道,一臉震驚。

   齊悅點點頭。

    “我當時被那老太太拉住,她哭我也哭,然後我就問我該去哪,她說我自然該回去,我已經早不記得自己從哪裡來的,還沒開口問,她就推了我一把,然後我就醒了。”她一口氣說完,“醒來就看到你們一大群人衝進來,我以為我還是在陰間,以為要拿我問罪呢,嚇壞了。 ”

    阿如和阿好點點頭,想到那時兩廂一照面,少奶奶好像也喊的是鬼啊那受驚嚇的樣子絕不是裝的…原來如此啊。

  不過….這也太…

    阿如和阿好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兩人就這樣怔怔的坐在地上,齊悅也不說話,等她們自己反應過來,等的時間並不長。

    “這麼說少奶奶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阿如問道。

   齊悅心里松了口氣,點了點頭。

  “你們起來吧。”她說道。

  阿如扶著阿好,兩人站了起來。

    “少奶奶真的不記得阿好了?”阿好指著自己的臉,問道。

    “別說是你了,我連我自己都不記得了。”齊悅說道。

    “哦,這孟婆湯真的這麼厲害啊…”阿好感嘆道。

    “當然厲害啦,要不然轉世投胎還帶著上一世的記憶,那怎麼過。”齊悅解釋道,古人應該對這個都深信不疑吧,好哄騙一些。

    那人間就亂套了,兩個丫頭一想便齊齊的點頭。

    “所以說。”齊悅吐了口氣靠在椅背上,“我也算是重新投胎的人了,雖然不知道那個老太太為什麼要推我回來,但既然我回來了,就得好好的活著,不知道以前的事更好,一切重新來過倒也乾乾淨淨。”

    想到以前的事,阿如便再次流淚,忘了倒也好。

    “所以說你們別擔心我,我是絕對不會再次尋死了。”齊悅看著她笑道。

  阿如流淚點點頭。

    “少奶奶..也不認得咱們府裡的人了吧?”她略一思索低聲說道。

  齊悅抿嘴一笑。

    “這沒什麼好瞞的,她們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問心無愧。”她說道。

    阿如領會她的意思,點頭應聲是。

    阿好則沒聽懂她們說什麼,只是想到少奶奶不認得自己了,很是難過,向齊悅認真的介紹自己,而齊悅也開始詢問那些自己“忘了”的事,相比於穩重的阿如,阿好則更活潑一些,話也多,齊悅很快從她口中了解到“自己”的前塵往事。

    齊月娘,大慶國燕都人氏,至於這大慶國是什麼國,齊悅插話問了,但得到的回答是大慶國就是大慶國,齊悅便放棄再問了。

    這齊月娘父母皆早亡,與祖母一路流亡來到永安府,寄居府城十里外的桃花山下,十四歲,也就是五年前偶然救治了被毒蛇咬傷的上山進香的定西侯老夫人,在其祖母不慎跌落山崖亡故後,定西侯老夫人念她孤苦無依,又有救命大恩,便將她接進府中在膝下親自教養,同家中的小姐們一般待遇,後請旨定下了和定西侯長子的親事,三年前病重之時提早婚期要親自看著二人拜堂,就在新人拜堂之後,老夫人閉上了眼。

    這聽起來簡直就是一出狗血無敵傳奇戲啊,這齊月娘一個孤女竟然一躍成了定西侯府的長孫長媳,下一代的定西侯侯夫人,這無疑就是最閃亮的麻雀變鳳凰啊,只不過貌似王子公主結婚後,並沒有從此過著幸福生活…..




第六章 反應

    “然後我就因為老夫人去世心神大傷疾病纏身不得不別院靜養?”齊悅問道,一面取過一旁的茶杯,遞給阿好。

    阿好說的口乾舌燥,但看到齊悅親自遞水,嚇得忙擺手。

    “賞你的。”齊悅笑著說道。

    阿好便看了一旁的阿如一眼。

    “謝少奶奶賞。”她這才施禮道謝接過來。

    “是,算起來今日足足是三年了。”阿如接過話頭說道。

    三年了啊…日子過的就跟夢一樣…。兩個丫頭一瞬間沉默。

    “我什麼病?”齊悅皺眉問道,這具身子她感覺還不不錯啊,該不會真有什麼隱疾吧?

    那她是直接掛了重回現代,還是要再去尋找其他的宿主?

    “一開始吃了些安神的藥,後來藥也停了。”阿如低頭說道。

    並沒有說什麼病,也並沒有說沒有病,這種半截話聽起來很深奧,其實很簡單,齊悅心領神會,哦,原來不是病,是變相軟禁了。

    看來這個少奶奶的處境有點微妙啊,齊悅手指忍不住敲著扶手暗自想到。

    “那…。我是少奶,那少爺呢?”齊悅問道,“是不是定時過來侍疾什麼的?”

    竟然有個丈夫,這盲婚啞嫁的,突然多出一個丈夫,還是古人,實在是有點不好辦…。

    “大少爺自老夫人去了,過了三七,就領到君命去往塞北軍營了,一直沒回來過。”阿好又搶過話頭說道,“少奶奶,大少爺快要回來了,等大少爺回來了,您就可以搬出去了,再也不用受這個罪了…”

    這個嘛,他還是慢點回來的好,齊悅點點頭,再說,這個男人靠不靠得住還有待考慮。

    “好了,天不早了,少奶奶有什麼要問的,咱們明日再說。”阿如插話說道。

    齊悅這才發覺外邊的天已經黑了,不知不覺竟然聊了一天,就連吃晚飯也沒停。

    今天聽得信息也差不多了,足夠她消化消化了。

    “是不早了,今天大家又驚又怕的,都累了,洗洗早點睡吧。”她笑道。

    阿如阿好應聲,一個伺候齊悅洗漱一個鋪床。

    “姐姐,我今晚和你一起在這裡睡吧。”阿好低聲拉著阿如說道。

    親眼親耳聽了這麼一出黃泉路起死回生的故事,年輕姑娘被嚇壞了。

    在一旁正好奇的感受古代內衣的齊悅聽見了,抬頭看堂屋邊上有一個小床,看來是守夜丫頭的位置。

    雖然她經歷了這說不清道不明的附身換魂事,但作為一個外科醫生,膽子還是很大的,再說,她還要想些事,更願意一個人呆著。

    “你們都回自己屋子裡睡吧。”齊悅說道。

    阿如瞪了阿好一眼,阿好心虛慚愧的低下頭。

    “我想一個靜一靜,說不定能想起來些什麼呢。”齊悅不待她們說話,便再次說道,聲音帶出不容置疑的情緒。

    少奶奶說話從來沒有這樣乾脆過,阿如遲疑一下,低頭應是。

    “少奶奶要什麼,叫我便是,我們就在耳房這邊。”她說道。

    齊悅點點頭,看著阿好放下窗簾,月洞門的帳子,阿如逐一熄了外邊的燈。

    “少奶奶我們下去了。”她們齊聲說道,待裡面的齊悅嗯了聲才退了出去,關好門。

    細碎的腳步聲離開了,大雨過後的夜裡一片安寧,隱隱聽到不知哪里傳來的蛙鳴。

    夜深的時候,阿如再一次從窗邊迴轉,這一次脫了外衣躺了下來。

    “姐姐,少奶奶歇下了?”縮在被子裡蓋住半個頭的阿好問道。

    “滅了燈了。”阿如說道,一口吹滅了床前的油燈。

    “別吹燈。。”阿好低聲說道。

    “快點睡吧,一驚一乍的。”阿如低聲訓斥道。

    阿好不敢再說話,聽著外邊有風聲,偶爾捲著幾聲夜鳥的怪叫,嚇得縮起來用被子蓋住了頭,不多時,聽的阿如這邊呼吸沉穩,似乎睡著了。

    “姐姐,姐姐。。”她忍不住低聲喚道。

    “又乾嘛?”阿如翻過身問道。

    阿好微微探出一點頭。

    “姐姐,當時…當時你探少奶奶。。是真的沒氣了嗎?”她壓低聲音問道。

    “快睡你的吧,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你以後不許再提。”阿如猛地坐起來,低聲喝道,“阿好,你再這樣不聽話不懂事,我就告訴蘇媽媽,把你送走,不要跟著我了。”

    “我聽話我聽話,姐姐別生氣,別送走我。”阿好也顧不得害怕了起身坐起來又是作揖又是舉手立誓。

    阿如又嘆了口氣。

    “快躺下,白日淋了好幾場雨,仔細受了風寒,要是病了,連個大夫都請不來,可就只能看造化了。”她說道,聲音低沉情緒低落,“你說你,當初老夫人給過來的五個丫頭,都找個機會走了,你也不是沒機會,二小姐喜歡你梳的頭,點名要你去,你偏不去,守在這裡,也不知道這日子還有頭沒有,你這是何苦…。”“姐姐不也是沒走?”阿好笑嘻嘻的說道。

    “我跟你們不一樣,你們在這裡有老子娘,又是公中配來的,我是外邊賣來的,是從小就跟著老夫人的,老夫人親自拉著我的手把我給了姑娘,除非老夫人再發話,否則我哪裡都不會去。”阿如說道。

    老夫人已經不在了,這輩子都不會再發話了…阿好沉默一刻。

    “我也哪裡都不去,我喜歡跟著少奶奶和姐姐,因為,因為你們都是好人。”她憋了一刻,才說道。

    阿如噗哧笑了,又扯過枕頭砸了她一下。

    “剛說了你,又亂說話。”她嗔怪道,“這話可不能出去說,什麼好人壞人的,沒的你亂嚼舌根。”

    阿好嘻嘻笑,將枕頭又扔回來。

    “我知道,我也就在姐姐這裡說。”她笑道。

    “好了,快躺下睡吧,明天還有好些活要做呢。”阿如說道,自己先躺下了。

    阿好應了聲躺下了,說了這一會兒話,驅散了她心底的懼意,這一天真是又累又驚,不多時便呼呼睡去了。

    阿如這才輕輕的吐了口氣,手捏住被角,在黑夜裡眼睛睜得大大的。

    “那時候…。”她動了動嘴唇,用堪比蚊蠅的聲音說道,“少奶奶真的沒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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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小打

    第二日一早,用粉遮了眼底青的阿如就來伺候少奶奶起床。

    齊悅早已經起來,因為經歷這種匪夷所思的事,她幾乎沒沒睡著,到天亮時才迷糊了一會兒,正在那裡跟床上擺著的衣裳鬥爭。

    “這東西是怎麼穿上的?”齊悅一邊試著往身上套,一邊嘀咕,聽到門響便忙做出剛起床的樣子。

    想必丫鬟有幫主人穿衣的一項工作吧。

    “少奶奶睡得可好?”阿如一面拉開窗簾挽起帳子,晨光便灑進來,屋子裡一下子明媚起來。

    “好。”齊悅頂著兩黑眼圈含笑說道。

    阿如給她斟了一杯熱茶,齊悅慢慢的含在嘴裡,一面裝作不經意的看著阿如。

    阿如捧起床邊的小白瓷盂走過來。

  這是漱口盆啊?齊悅一邊很自然的吐在裡面,內心驚嘆,昨晚她研究了好一會兒,這個白瓷做的那叫一個好啊,小巧可愛,以為是觀賞把玩用的,沒想到只不過是一個痰盂。

    古代的侯府大家果然吃穿用度不一般啊。

    漱完口然後才是吃的茶,齊悅在屋子裡來回走了幾步,伸展下身體。

   “今個天不錯啊。”她一面對阿如說道。

    聊天最好的開始便是從天氣,古今中外應該都適用吧。

  阿如笑著點點頭。

    “下過雨,門外的花草都鮮亮的讓人心顫。”她說道,一面遞給齊悅一物。

    齊悅接過一看,再次心裡哇哦一聲,牙刷哎。

    當然不能跟現代的相比,上面沾的是鹽,齊悅樂滋滋的刷了牙,然後阿如為她洗臉上妝。

    真是萬惡的舊社會啊……這也太太享受了…

    “阿好這丫頭,又貪玩了。”阿如往外張望一面說道。

    阿好梳頭梳的好,當初也是因為這個被老太太給了大少奶奶,所以梳頭的事一直由她來做。

    “急什麼,咱們又沒什麼事。”齊悅說道,一面用首飾盒裡的各種簪子試著將頭髮挽成各種樣子。

    “奶奶脾氣好,都把她縱壞了。”阿如笑道,一面說這話,手腳不停的擦拭收拾房間。

    “你看我這樣弄的頭髮行不行?”齊悅不時的轉過身問她。

    主僕二人一問一答,氣氛輕鬆愉悅,正高興著,聽得門外有爭執聲,其中有阿好的聲音。

    “瞧瞧去,怎麼了?”齊悅立刻說道。

    阿如就等著這句話呢,聞言忙跑出去。

    隨著她的出去,院門也打開了,齊悅能聽到外邊的說話。

   “…這是我先摘的荷花…”

    “..誰讓你摘了!這是我們姨奶奶早說要的…”

  “..我們大少奶奶…”

    “..什麼大少奶奶,別糟蹋了這好花,快給我你這個小蹄子,再廢話撕爛你的嘴…”

    緊接著便響起阿好哎呀的痛呼聲,想必是吃虧了。

    “你是哪個院子的?怎麼能動手打人呢?”阿如看著眼前將阿好一把推倒在地從她懷里奪荷花的小丫頭。

    因為三年前在齊悅和大少爺成親的時候,為了喜上加喜,府裡發放了一批年紀大了丫鬟,配了小子,成了親,差事也大多換了,所以新上來一批小丫頭,之後她跟著大少奶奶進了這秋桐院,對這些新人不是很熟悉。

    瞧著這個丫頭十二三歲,穿著半新不舊的青衣布衫,青布褲子,長得尖頭尖腦的,正是進不得門的灑掃跑腿用的粗使丫頭。

    自從老夫人去了,家裡的規矩真是越來越鬆懈了,這等丫頭難道都沒經過調教?就是認不得人,也該認得阿好的束腰,怎麼還敢如此的張牙舞爪?

    阿如說著話,這邊的小丫頭根本就沒理會,別看身子小,動作卻是靈活的很,幾下就奪過了荷花,抬頭看了眼秋桐院,一臉不屑,衝阿如呸了聲,轉頭就跑。

    阿如氣的渾身哆嗦,原本冷言冷語也就罷了,面子上見了都還過得去,如今這麼個粗使丫頭就打上門了…

    “你給我站住。”她幾步追上去,一把揪住那小丫頭,豎眉喝道,“你跟誰學的規矩?反了你了!”

    阿好也跟過來了,趁著阿如抓住她,劈手奪過荷花。

    “且不說你我身份大小,是我先摘下的荷花,斷沒有你半路來搶的道理,你這人也太霸道了,滿府的花草你看中的難不成都是你的,別人摘不得?”她氣呼呼的說道。

    “你算個什麼,也來教訓我,人說了,你們秋桐院的人連阿貓阿狗都算不上。”小丫頭翹著鼻子說道,一面要推開阿如,又去奪荷花。

    阿如知道背後難聽的話很多,沒想到竟然難聽到這種地步。

    “大少奶奶是明媒正娶,老夫人親自定下,請了皇帝旨的,就是我,我阿如好歹也是老太太跟前的人,竟然說..竟然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你說,是誰說的,我這就告她去,必要將這無法無天沒規沒距的打出去。”她渾身抖得篩糠一般,揪住那小丫頭厲聲喝道。

    小丫頭害怕了,眼神躲閃,急著要掙開卻掙不開,乾脆轉頭咬了阿如的手,阿如沒料到這丫頭如此粗野,哎呀一聲縮手,順手就給了這小丫頭一個巴掌。

  小丫頭捂著臉跑了。

    阿如氣憤不過喊著你別跑追了幾步到底沒追上。

  阿好拉著她勸著迴轉院子。

    “說是朱姨娘院子裡的..”她跟阿如咬耳朵,“外邊來的…上樑不正下樑歪…姐姐別生氣,跟她生氣太丟人了。”

    就在兩個月前,由夫人做主,將侯爺在外邊養的一個婦人接回來。

    “是啊,連那樣的人都進家門了,還有什麼規矩…”阿如喃喃說道,原本的憤憤被傷心取代,神情消沉,是啊,老夫人去了三年了,這三年,變化太大了…..

    阿如沒有進屋,讓阿好去給少奶奶說一聲免得她擔心,自己則藉口準備早飯進了一旁的小廚房。

    這邊阿好進了屋子,絲毫不見頹然,反而帶著幾分勝利的小得意將荷花插好。

    “湖里的荷花開的晚,只有挨著湖心橋下那邊的早,我早知道盯上這個了,知道昨天下雨今天一定開了,一大早我就跑過去,果然…”她高興的說道,“奶奶,你說好看吧?”

    齊悅笑著點頭誇讚,阿好的臉上更是笑開花,只不過因為方才爭搶至頭髮有些散亂,看上去有些滑稽。

    “有人看到了眼紅,跟我來搶呢,讓奶奶操心了。”她倒是沒忘阿如讓她回答的話,笑著說道。

    “好東西嘛,沒人搶的還算什麼好東西?說明你眼光好嘛。”齊悅笑道。

  阿好高高興興的施禮道謝。
  
    “我幫奶奶梳頭…”她說道,一面要幫齊悅解開隨意挽的頭髮,還沒拿起梳子,就聽大門匡當一聲。

  “阿如,你給我出來!”

    一個女聲在門外響起,伴著這聲喊,虛掩的大門被踹開了,湧進四五個人。

    為首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穿著魚白色小碎花的直身薄衫,粉色裙子,腰里係紅腰帶,身量高挑,面容俊俏,微微抬著尖尖的下巴,站在了院子中。

    在她身後跟著幾個同年紀的丫鬟,只不過是蔥綠或者嫩黃的束腰,一個個都是一臉怒容。

    阿如從廚房走出來了,看著這姑娘。

    “是素梅啊,找我什麼事?”她說道,眼裡有見到熟人的驚喜。

  來人從身後扯出一個小丫頭。

  “是不是她?”素梅問道。

    那小丫頭正是方才搶荷花的那個,被素梅拽著,狠狠的看了阿如。

  “就是她。”她說道。

    阿如心裡明白這是做什麼來了,面上的喜色便消去了。

    “素梅,聽說你到朱姨娘那里當差….”她說道。

    話沒說完,就見那素梅一步揚手就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聲在院子裡響起,里里外外的人都愣住了。

    阿如捂著臉,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人。

    “我在哪里當差用不著你操心。”素梅哼聲說道,“打狗還得看主子呢,阿如姐你跟老太太那麼久,老太太這才去了三年,就糊塗了啊? ”

    她在老太太,以及去了這兩個部分加重了語氣。

    阿如的眼淚在眼眶打轉,盯著眼前這個比自己要小一些的丫頭,似乎還能看到當年她怯生生一臉討好的模樣。

    “姐姐要做什麼,只管說就是了..”

  “..姐姐教我,我不懂事…”

    “..能給姐姐幫忙,是我修來的福氣呢…”

    她的眼淚終於一滴一滴的落下來。

  “這話說的真沒錯。”

  一個女聲陡然響起來。

    在場的人都尋聲看去,只見屋門口站著一個女子,也不梳頭,披著一件外衣,用一根簪子慢悠悠的挑指甲,似笑非笑的看過來。

    這些年大家對秋桐院逼而遠之,再加上這大少奶奶養身子從不出門,大家都要記不清她的相貌了,但當真的看到時,還是一眼就認出了,畢竟少奶奶這張臉長得很好,足以讓人過目不忘。

    “大少奶奶..”素梅低頭施禮,面上並沒有幾分懼意,待要說什麼,這邊齊悅先開口了。

  “阿好,掌嘴。”她淡淡說道。

    站在她身後早已經氣的渾身哆嗦的阿好聞言立刻衝出來,劈手重重的對著那素梅就是一巴掌。

    如同阿如一般沒料到來人開口就說抬手就打,素梅也沒反應過來,實實在在的被打了一巴掌。

    阿好這一巴掌可是積攢了滿滿的新仇舊恨,本著打一次撈一次的原則,手上新留的指甲也沒收斂,一巴掌下去,素梅不僅痛得尖叫,臉上除了青白印子還有兩道抓痕,血跡滲了出來。

    “你,你敢打我!”她尖聲叫道,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再伸手一摸,沾了血跡,破相了!

  這相貌可是她的命啊!素梅差點暈過去,一起來的丫頭們也哄得湧上來,要抓打阿好。

    阿好事先得了吩咐,一擊得手毫不戀戰,三步兩步就跑回到齊悅身邊。

    “給我跪下。”齊悅拔高聲音喊道。

    亂哄哄的丫頭們被嚇的咯登一下,安靜了,呆呆的看著扶著門站著的齊悅。

    “說的沒錯,打狗還得看主子,你們是什麼東西?跑到我跟前對我的丫頭又是打又是罵?”齊悅一拍門,喝道,“你們是瞎了眼了還是我這個主子是死了的!”

    一拍咚的一聲,丫頭們嚇得一個哆嗦,侯府地位尊卑森嚴,慣性使然其中一個便忍不住跪下了,一個跪下了其他人便從眾心理立刻跟著跪下了,素梅雖然百般不情願,但也不得不跪下。

    這邊齊悅趁著丫頭們低頭,忙吸了兩口氣,快速的甩了甩手。

    用力太過了,拍的手差點斷了,還是因為第一次演這種戲,業務不純熟…..

    應該拿個茶杯茶壺花瓶什麼的摔砸,不過那些東西在齊悅眼裡真古董官窯精細貨都太貴重了,實在是心理壓力太大下不得手啊。





第八章 小鬧

    素梅等人跪下,也沒人主動告罪,最初的惶恐過後便有些不以為意。

    “少夫人,我…”素梅掩著面頰含著淚珠要開口。

    “有什麼話等會兒再說。”齊悅打斷她,帶著幾分不耐煩,“一大早的擾人清夢,阿好進來梳頭,阿如準備早飯…”

    說罷轉回屋子裡去了,將這些人竟是晾了起來。

    素梅咬著下唇,面上又是羞又是氣,又去看阿如。

    自挨了那一巴掌後,阿如一直站在一旁沒有說話,此時見她看過來,轉身便走了。

    “得意個什麼…”素梅咬唇哼聲低語,將手裡的帕子狠狠的絞來絞去,“跪就跪著,不說出個黑白來,我還不起來呢。”

    齊悅坐在梳妝台前,正好能看到院子裡,見那群丫頭一開始跪的乖乖的,不一會兒就東倒西歪起來,顯然是很少或者已經很久沒受過這等罪了。

    “…原先是跟我們一樣在老太太跟前的,她老子娘是管車馬的,花了多少打點才將她送到老太太院裡,在姐姐跟前跟條狗子似的獻殷勤….”阿好說道,一面將頭繩咬在嘴裡,一面將齊悅的頭髮打了三個環,“…老太太不在了,被分到二小姐屋子裡,不知怎麼混的,又到了新進門的姨娘房裡了,這等無根草般的品行,竟然還被提了位,填了姨娘房里二等丫頭,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奶奶你是忘了不知道,姨娘房裡沒得資格配大丫鬟…她就以為自己能跟阿如姐平起平坐了…也不想想,不過是姨娘房裡的,還是個外室抬進來的姨娘…”

    齊悅聽得只笑,沒想到這一個丫鬟隊伍都有這麼多彎彎道道,那這一個貴族大家里人事得多複雜啊。

    這定西侯是個新貴,或者說如今這大慶朝立朝沒多久,基本上滿朝都是新貴。

    第一代定西侯是開國的功勳,跟著開國皇帝南征北戰,父子兩代掙下這份榮耀家業,傳到如今是從小在蜜罐長大的第三代,老侯爺沒了之後,由嫡長子常榮襲爵,娶了京城大族謝氏家的女兒,生了長子常云成,十八年前謝氏因病沒了,續室是謝氏的小妹,也就是如今正當家的定西侯夫人,為了和先頭的夫人區分,人稱小謝氏。

    “啊?是小姨子嫁了姐夫?”齊悅驚訝的回過頭。

    “少夫人別動。”阿好正往她頭上插簪子,忙說道。

    “別帶這個了,又不出門,在家裡自在些。”齊悅拉下她的手,笑道,一面激動的問,“你快說說,這小姨子嫁給姐夫的事..”

    阿好剛要說什麼,阿如端著飯進來了,正好聽到這一句,便咳了一聲。

    “少夫人,吃飯了。”她說道,又瞪了阿好一眼。

    阿好很熟悉這眼神,知道自己又說多話說錯話了,吐吐舌頭,忙過來跟著擺飯止住了話頭。

    吃的飯還是蘿蔔鹹菜小米粥死麵餅子….

    “下次發麵烙餅吧,這死面吃的燒心。”齊悅說道。

  阿如面色有些羞愧。

  “是奴婢魯鈍了。”她說道。

    “我一會兒就去廚房問問怎麼做。”阿好在一旁補充道。

  齊悅抬眼看這兩人。

    “哦。”她恍然,“你們兩個不會做飯?”

    怪不得這飯吃的實在是沒有古代豪門的感覺。

    聽了這話阿如和阿好有些失笑,她們是陪侍主婦小姐的丫鬟,又不是廚娘,怎麼會學這個。

  齊悅也笑了。

    “不用問,我來做。”她說道,一面站起身來就往外走。

    “少夫人,吃的太少了,再吃點吧。”阿好看著只動了幾口的米粥,忙勸道。

    “不急,一會兒再吃。”齊悅擺擺手說道,邁出門。

    兩人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只得跟上。

    這邊院子裡跪的酸疼的素梅等人聽得動靜抬頭見齊悅走出來,立刻跪直了身子,做出一副備受委屈又驕傲的神情,卻不料這位在日上三竿才梳洗打扮完的少夫人看也沒看她們一眼,幾步就進了廚房。

    “素梅姐,她要是不叫咱們起,就一直跪著啊?”有丫鬟在後低聲問道。

    素梅嘴唇都咬破了,看著那邊的廚房,裡面主僕三人不知道做什麼,隱隱有笑聲傳來。

    “跪啊,怕什麼?”她冷笑一聲,回答那丫頭,“以前有威風給她擺的時候比下人還不如,如今過的不如個下人倒想起來擺威風了,倒要看看她能擺出個什麼。”

    這大少夫人雖說進定西侯府有五年了,其中兩年跟著老太太,也不是家裡這些丫頭下人誰說見就能見到的,後來這三年更是關在院子消失了一般,大家都不熟悉性情。

    “素梅姐姐,你以前在老太太屋裡,跟少夫人很熟吧?她怎麼個脾氣?”有丫頭低聲問道,“咱們跟著你來了,也好了解一下心裡有個分寸。”

    哎呦我的天,這不過是跪一跪,這就酥了?素梅斜眼看了這丫頭一眼,一輩子也就當個四等丫頭吧。

    “說起這少夫人。”她帶著幾分鄙夷的笑,“老太太在的時候,可真是百般疼她,不是我說瞎話,半點沒虛情假意,咱們家那三個小姐反而都靠後了,要不是外人不知道,沒一個能猜出她其實是外邊撿回來的,分明就是個嫡嫡親的老閨女…”

    “是少夫人救過老太太的命…”有丫頭小聲說道。

    “救過命?”素梅切了聲,撇了撇嘴,“一個十四五歲的乞飯丫頭,能救的什麼命?也不知道什麼手段,讓老太太鬼迷了心竅一般,帶進來養也罷了,就當小貓小狗圖的樂,竟然還指給了世子,咱們世子什麼人?”

    她說到這裡真是氣得都站不住了,臉上也不疼了,鬆開手甩著帕子。

    “素梅姐姐,她配不上大家都知道,如今不是說這個時候,你快說說,她的脾氣,是個混賬的呢還是個麵泥?”緊挨著的她的丫頭忙提醒道。

  素梅這才迴轉正題。

    “都不能提這個,只要一提起來我就氣得肝疼,更別想想夫人得氣成什麼樣,咱們夫人那時候大病一場,絕對跟這個有關係…”她撫著胸口低聲說道,“說起她,剋父剋母的孤兒,沒爹娘里料管教,吃的百家飯,穿的百家衣,整日混在廟前跟一群雞狗搶食,當初被老太太手把手的教,還是上不了檯面,看人都是一副偷雞摸狗的樣子,三句話也問不出一個屁來,別說見了夫人小姐連頭都不敢抬,就是咱們這些丫頭面前,她也跟個螞蚱似的,時時刻刻都能被驚的渾身發顫,還有什麼性子,什麼性子都沒有,哎呦我的天..我不能再提這個,我幹嗎跪她啊!她算個什麼東西啊!”

    她說著話就要起身,幸好一旁的丫頭按住她。

    “不管她以前算不算個東西,現在可都是咱們府裡這個位置的…”那丫頭忍著笑沖她伸出二個手指晃了晃。

    定西侯府內宅老太太為尊,如今老太太去了,則是侯爺夫人為大,接著便是這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媳婦,這個正室大婦的地位,家裡的小姐們也比不上,至於侯爺的那些妾侍更是要靠後。

    “位置是那個位置,那也得看是什麼人在上面。”素梅哼了聲。

  “說的挺熱鬧的啊。”

    大少夫人的聲音響起來,一群跪著開茶話會的丫頭們才驚覺那廚房裡的三人已經走出來了。

    “大少夫人,奴婢…”素梅此時面上已經沒了委屈,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的憤怒,開口要說話。

    “說得那麼開心,那就再說一會兒吧。”齊悅笑著擺手,腳步也不停徑直進了屋子了。

  素梅氣的差點仰過去。

  “線兒。”她回頭衝身後喊。

    跪在最後那個粗使丫頭立刻跪行挪過來。

  “姐姐有什麼吩咐?”她問道。

  “你起來走吧。”素梅說道。

    那粗使丫頭才不管什麼,早跪的不耐煩了,反正到時候問有人頂著,立刻就站起來扭頭就跑。

    “去告訴院裡的媽媽,如是姨奶奶找我,替我擔待些,素梅在大少夫人這領教訓走不開。”素梅沒料到這丫頭一句話不說也不客氣竟然就跑了,忙緊喊慢喊囑咐。

    好在那丫頭別的本事沒有,找靠山告狀什麼的還是拿手,應了聲一溜煙的不見了。

    素梅的聲音不大不小,屋子裡的人聽得清楚。

    “奶奶,她去請救兵了。”阿好站在門口喊道,“真是好大膽子,竟然沒允許就私自跑了。”

    齊悅正在阿如捧來的水盆裡洗去沾了麵的手,聞言笑了。

    “我以為早去了,現在才去啊,真實在。”她笑道,一面對阿如接著說方才的話,“一會兒,發好了麵,我烙糖餅給你們吃。”

    “怎麼敢勞動奶奶。”阿如一臉不安的說道,“是我們伺候不好..”

    “哎呀,你就別說這個了。”齊悅接過帕子擦手,阿如去倒水,阿好還站在門口觀望,她便自己走到梳妝台前,拉開找那日阿如給她擦的護手膏。

   剛擦完手,就聽阿好喊起來。

    “來了,這麼快。”她說道,臉上帶著幾分惶惶,一面往外看,“哎呀,竟是周媽媽….”

    聽了這話,阿如不由看了眼還在梳妝台前的齊悅。

  齊悅還在東摸西看。

  “什麼來歷啊?”她順口問道。

    “是大太太跟前管庫房的…”阿好嚇得臉兒白白。

    管庫房的管後勤的管財務的,那可都是領導的親近人,自然地位不一般,齊悅點點頭,放下手裡的東西往外看去,見一個婦人在門外站住腳,身後跟著兩三個婦人。

    這個婦人年紀四十多歲,穿著褐色比甲,裡面暗青中衣,頭髮梳的整整齊齊,面相圓潤,五官親善。

    “一大早的你們這些小蹄子跑到這裡做什麼?”她一眼便看著素梅等人問道,“你們奶奶正收拾院子裡,一群小丫頭亂跑也沒人管,你如今倒越發託大了…”

    素梅等人看到她來了,面上露出驚喜不敢信的表情。

    “媽媽,媽媽。”素梅跪著就到她跟前,又是哭又是叩頭,還把頭抬得高高的,好讓臉上那紅印抓痕看的清清楚楚,“我衝撞了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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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反應

    素梅說到這里便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

    看著她的樣子,周媽媽以及身後的婆子們都一臉驚訝。

    這下手可真夠重的,依著這位奶奶的性子,敢讓丫頭跪一跪就是了不得的表現了,竟然動手打了…

    周媽媽不由看向屋門口,自己這邊如此動靜,那邊屋子裡卻似乎沒看到沒聽到。

    “少夫人,老奴給您問個好。”她看了素梅一眼,便邁步進來,低著頭衝屋這邊施禮,一面含笑說道。

  “是誰啊?”

    屋內傳來一個聲音問道,然後便轉出一個身影,手裡搖著一把小扇子。

    這人站出來,周媽媽等婦人眼前不由一亮。

    這個女子穿著藕荷色圓點交領衫蜜合色長裙,挽著高鬢,略施粉黛,不攢朱釵,但就這一動一開口甚至那有一下沒一下的搖扇子,都顯得那麼嬌媚動人。

    這少夫人甚麼模樣,這些有身份地位的婆子們自然知道,只是今日這一眼,遠比印像中更加震撼。

  或許是好久沒見了吧?周媽媽心裡念叨,再看那少夫人,又覺得似乎不是因為這個,而是…精氣神!

  對,是精氣神!

    作為侯府夫人身邊的得力管事娘子,對這個聲名顯赫的少夫人自然熟悉,不管是在老太太跟前還是關進院子裡,因為出身來歷,這女人都是給人一副沒底氣戰戰兢兢的感覺,雖然當初褪去乞丐裝扮,梳洗打扮後出場相貌令人震驚,但也就是那麼震驚一下,再看,也就沒什麼味道了。

    但現在不一樣,感覺就像精美的絹花突然變成真花一般,造型不變,但卻多了生機,以前美則美矣只是沒有活力。

    活過來….周媽媽心裡猛地咯登一下,想起昨日聽到的傳聞,再看那少夫人嘴邊的笑意,青天白日里竟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少夫人,是老周家的。”她忙垂目不敢再看,恭敬說道。

  齊悅哦了一聲。

    “周媽媽來得正好,我打算做些烙餅,我這裡的兩個丫頭笨手笨腳的,什麼都不會,去廚房也說不清要什麼,麻煩你順路過去給管事的說一聲,給我這里送些老麵來,一天到晚吃那死麵餅子,燒心的都睡不著了。”她想起什麼忙說道。

    周媽媽再沒想到她說這個,一愣之後,便忙笑著應了,同時心裡明鏡似的知道她話裡話外的意思。

    “真是該打,老奴失職,竟然還要少夫人開口。”她立刻施禮,一面輕輕的扇了自己一巴掌。

    “哎呀,這可打不得,你又不管這個,你要真管了,那不就越權了,可就是打了那位媽媽的臉了。”齊悅笑道。

    瞧瞧這就是管家娘子的厲害,別管心裡是怎麼看待人的,面上一點都挑不出錯,小丫頭片子好好學學吧。

    周媽媽的表情有點跟不上趟,一怔之後才忙笑著施禮道謝。

    “哦,媽媽人忙事多,不跟你閒扯了,快忙去吧。”齊悅笑道,揮了揮小扇子。

    周媽媽應了聲,轉身要走,幸好被身後的婆子撞了下,她自己都被自己嚇了一跳,竟然三兩句話說了都忘了自己是乾什麼來了。

  這是怎麼了?

    “..少夫人,不知道這素梅…”她又開口說道。

    話沒說完,齊悅就一揮扇子開口了。

    “哦,你不說我都忘了,幾個小丫頭鬧口角,吵得我腦仁疼,就罰她們跪一跪,讓我安靜的吃個飯。”她說道,爽快的一揮手,“如今飯也吃完了,你們快下去吧。”

  這就完了?

    周媽媽等婆子以及素梅等人都怔怔的看著齊悅。

    “媽媽還有什麼事?”齊悅看著她們問道,一臉自然。

    “啊沒沒。”周媽媽今日這是第三次失態了,“這丫頭們竟然衝撞了少夫人,那自然是要罰的,跪一跪怎麼成,該有的規矩還是要有的。”

    素梅等人頓時急了,素梅伸手就拽住周媽媽的衣角。

    “什麼大事,哪有那麼嚴重,快下去吧。”齊悅笑道,“阿如,替我送送周媽媽。”

    素梅早準備的一大篇訴苦分辨的話都沒機會出口。

    “還不快謝過少夫人。”周媽媽呵斥道,一面甩開素梅的手,眼神警告。

  素梅哭著伏在地上。

    “謝少夫人。”她說出這句話,死的心都有了,可是卻又無法,人家明說了是丫頭們拌嘴,也並沒有隱瞞什麼,也沒有對來人告狀她們的不是,弄得她叫屈都不知道怎麼叫,今天這叫什麼事啊!

    “周媽媽請吧。”阿如已經走過來了,看也沒看素梅一眼,對周媽媽含笑說道。
   
    “不敢勞動姑娘,快留步。”周媽媽笑道,一面抬腳走。

    阿如送她們到門外,因為跪的久,素梅等人走路都有些蹣跚,一個個低著頭灰頭土臉,今日原本是出氣的,結果堵了這麼大一口氣在心裡上不得下不得,尤其是素梅,那眼淚便沒停過,她回頭看阿如,眼神怨毒。

    阿如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轉身進去關上了門。

    “少夫人,就這麼算了?”裡邊阿好正帶著幾分不服問齊悅。

    “對啊,我本來也沒想怎麼著。”齊悅笑道,看著自己手裡的扇子很是高興,“再說,又能把人家怎麼樣?罰她跪一下讓她受點罪,咱們不吃虧就夠本了。”

    “太便宜她了,她要是敢這麼對待大太太,別說太太了,就是幾個姨奶奶,不死也要脫層皮的。”阿好憤憤道。

    “關鍵是人家不敢這麼對待那些人啊。”齊悅笑道,“人家又不是傻子,知道什麼柿子能捏,什麼柿子不能捏,所以啊,別怪捏柿子的人,誰讓你是個軟柿子呢..”

    她笑著用扇子敲了敲阿好的額頭,進里屋饒有興趣的翻看“自己”的各種擺設物件了。

    阿如靜靜的聽完這話,看向齊悅的眼神複雜,旋即拉了拉猶自一臉不解的阿好輕手輕腳的退出去了。

    且說這邊素梅離了秋桐院,便一把拉住周媽媽就哭。

    “媽媽,要給我們個公道,是她們先打人,如今還賣個好…”她哭道。

    “那也是你讓人家有賣好的機會。”周媽媽說道,一向親善的面上竟露出幾分不耐煩,更有幾分心不在焉,“好不好,你去惹那裡做什麼?”

    素梅碰了一鼻子灰,在這麼多人面前,覺得今日把這輩子的臉都丟盡了,掩面哭的要斷氣。

    “行了別哭了,我還不知道你那點心思,不就是以前低人一等,如今想要去撈個好,姑娘,聽我一句吧,先站穩了,再說別的。”周媽媽看她哭得厲害,再想到這丫頭將有可能的造化,少不得再耐心一點說道,說罷也不管這素梅聽得進去聽不進去,因為心中記掛著事,便忙忙的走開了。

    不知道素梅回去怎麼說的,又是被怎樣囑咐的,倒是安靜下來了,再沒來尋個公道什麼的,而秋桐院這邊,只按規矩接了廚房遲遲送來的分例,便高高興興的一如往日那樣關門閉戶的消失在大家的視線裡。

    這一場小小的風波還沒起便滅了,在這侯門大院裡似乎從來沒有發生過。





第十章 傳言   

    五月二十三,是定西候的四十六壽辰,不是整壽,不好大辦,但想到新摘了老太太的孝,三年沒有喜慶活動,一家子憋得還是想熱鬧一下,於是不僅請了戲班子,親朋好友也都邀請來聚一聚。

    因為是侯爺的壽宴,酒菜單子便由侯爺夫人親自過目。

    榮安院是定西候夫人的起居室,位於定西侯府東南正房大院,雕樑畫柱穿山遊廊貫耳配房,壯麗軒昂。

    整個定西侯府原先是前朝一個藩王的府邸,這藩王在前朝未覆滅時便犯了事,宅子收歸朝廷,因為規制高也無人敢買,這再好的宅子一旦無人住,失了人氣,房子便頹敗下來,再加上後來朝廷更迭征戰多年,等到了定西侯手裡,已經是破敗不堪,經歷兩代修繕擴建才有了那藩王府當年最盛時候的景緻。

    定西侯夫人小謝氏生性不愛熱鬧,因此她這院子里便少有高聲大語,只是此時在後廊倒座廳外,一個削肩蜂腰的女子正在大聲訓斥什麼,她面前跪著三個渾身亂戰的小丫頭。

    周媽媽走過來時,正好看到這一幕,認得其中一個小丫頭是自己手下一個婆子的女兒,便停下腳。

    “…撕爛這張嘴,去領一頓板子,叫你們老子娘過來,立刻跟我滾出去,這輩子都別進榮安院…”女子咬牙喝道。

  小丫頭們嚇得叩頭哭求饒。

    “這是怎麼了?”周媽媽說道,一面走過去。

    聽到詢問,那女子轉過身,十六七歲,瘦長臉型,眉清目秀,穿著一件絳紅色短比甲牙白的中衣,束著一條蔥綠腰帶。

    周媽媽認得是這院子裡的一個三等丫頭喚作金釵。

    “姑娘這是做什麼?侯爺的正頭日子要到了,怎麼能大動肝火?”她說道。

    周媽媽性情沉穩人前人後的也不常出聲,在侯爺夫人的一堆使喚人中毫不起眼,但就憑她自從跟著大謝氏嫁過來的第一天,就開始掌管太太的庫房一直到如今小謝氏嫁過來十年了,她依舊掌管著姐妹倆的庫房,老太太死了,府裡的大庫也開始由她慢慢接手,可見所受的倚重。

    金釵在她面前不敢託大,那拉長的臉兒上立刻堆滿了笑,施禮問好。

    “周媽媽過來了。”她說道,一面看了眼伏在地上哭的小丫頭們,“這幾個小蹄子耍滑偷懶不算,還聚在一起亂嚼舌根,媽媽自然是知道的,太太最不喜這等嘰嘰喳喳惹是生非…”

    周媽媽點點頭,似是不經意的看了眼那跪著的丫頭們。

    “姐姐,姐姐,我們再不敢了,姐姐饒過我們這一次…”其中一個立刻抓住一根稻草一般,一面叩頭一面哭道。

    “你們也是,既然來這里當差,還不知道規矩?”周媽媽開口說道。

    那三個丫頭立刻又沖她叩頭,還抬起手啪啪的打自己的臉。

    “太太在屋裡呢,別鬧了。讓她聽到了,才是鬧心。”周媽媽皺眉說道。

    “還不快下去。”金釵得到提醒,忙說道。

    三個丫頭如蒙大赦又叩了幾個頭,才起身跑。

    “再有下次決不饒你們。”金釵又說道,看著那三人跑開了。

    “太太忙著呢?”周媽媽笑問道。

    “是,在看菜單子,劉媽媽蘇媽媽她們都在呢。”金釵笑道,一面看四下無人,挽著周媽媽的手緊走了幾步,低聲道,“周媽媽,你可也聽說了那位的事了?”

    先頭還教訓小丫頭們不許亂議論,自己就迫不及待的要議論,周媽媽抿嘴笑。

  “哪位?”她問道。

    “就是…”金釵左右看了看,低聲道,“秋桐院的那位。”

    周媽媽心裡突突兩下,就猜到她要說什麼了。

    似乎是在不經意間,定西侯府的犄角旮旯裡開始有人談論一件稀罕事,不管是上夜熬神犯睏還是勞累一天得以躺在床上歇息的時候,有關秋桐院大少夫人死而復生的故事都是最炙手可熱醒氣提神的談資。

    周媽媽將香爐蓋上,動作輕輕無聲,裊裊的白煙在屋子裡散開,驅散了夏日午後的沉悶。

    掀起清一色粉色小珍珠串成的隔簾,周媽媽走進東邊的廂房,一個三十五六歲左右的婦人斜倚在炕上閉目似是睡著了,她面頰微高,身材豐腴,穿著家常的灰蘭色府綢黑色緞邊的圓領對襟衫,豆綠的綢緞裙子,許是因為歇午覺,扯去了釵環,只留一個赤金點翠的壓髮。

    一個才留了頭的小丫頭在一旁認真的打扇子。

    周媽媽走過去接過小丫頭手裡的扇子,擺擺手,小丫頭躡手躡腳的退了出去。

    “都是怎麼說的?”她忽的開口問道。

    這話說的突然,能把人嚇一跳,但周媽媽卻絲毫無驚,就如同二人方才一直在聊天說話一般。

    “太太。”周媽媽一面繼續搖著扇子,一面說道,“家裡這麼多事費心神的,這小小伎倆小把戲上不得檯面理會它做什麼。”

  這位便是定西侯夫人,謝氏。

    “先是上吊自盡..”她依舊閉著眼,慢悠悠的說道,“丫頭們滿院子哭嚷著死了,然後引人來看又活了,還說什麼進了黃泉道喝了孟婆湯見了老太太,我倒不知道,往日木頭人一般,原來她還有這個編瞎話的本事。”

    她說著話,睜開了眼,作勢要起來,周媽媽動作流暢及時的將大引枕放在她手下,好讓她斜倚著坐。

    “說是那老賊婆推她回來的.,這話說的可真漂亮,既然都是那死了老賊婆許她回來的,那在這家裡豈不是要以她為尊了?”謝氏面上浮現一絲笑,這笑意在唇邊若隱若現,很是溫純和藹,但嘴裡吐出的這一句話如是讓外人聽到了,真是要被嚇的以為在做夢。

    定西侯老夫人,她的婆婆,在她口中說出來,竟然是如此一口一個的老賊婆。

  周媽媽神態依舊從容。

    “不管她說什麼,自讓她說去,不過是一陣風,過去就過去了。”她捧過一杯茶來,低聲說道,“太太不必理會。”

    “三年無聲無息的,如今突然就開唱了。”謝氏接過茶吃了口,拿起帕子輕輕擦了嘴,面上神情似笑非笑,“莫非是打量著成哥要回來了還想再搏一搏?”

  周媽媽沉默一刻。

    “有什麼話你就說。”謝氏察覺她的欲言又止,便說道。

    “那日我正好從秋桐院過,撞見小丫頭跑,問話說朱姨娘院子裡的素梅正被大少夫人罰跪。”周媽媽說道。

    “素梅?”謝氏用手按了按髮鬢,“就是整日打扮的妖妖嬈嬈被朱姨娘放在侯爺跟前晃來晃去的那個?”

  “是。”周媽媽含笑說道。

    謝氏沒有再說話,面上拂過一絲不咸不淡的笑。

    “齊姑娘什麼性子,咱們也是再熟悉不過,別說讓丫頭下跪了,就是跟丫頭說句重話,她都不敢,所以我聽說之後,原本我不該去管,但還是忍不住過去瞧瞧了。”周媽媽接著說道,這些日子雖然她沒提起,但不知怎的,那一日那女子倚門而笑的樣子時不時的在眼前晃,晃的她都有些心慌。

  “你瞧著怎麼了?”謝氏問道。

  周媽媽抬頭看她一眼。

    “就像..就像變了個人。”她說道。

    謝氏看著她,面色古怪似是想笑又想發脾氣。

    “你是說,她果然是喝過孟婆湯,失了以前的舊塵往事,脫胎換骨重新為人?”她問道。

    周媽媽有些尷尬,不知道該作何表情,確切的說,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要說的是什麼,就是如此覺得而已。

    “看來咱們大少夫人說的這些話真不是騙人的。”謝氏又笑了,站起來活動下肩背,“讓周媽媽你這般的老人都信了這些傳言,可見這種鬼把戲也只有鬼才能教會她,果然是真上了黃泉路見到那個死鬼老賊婆了。”

    她說著笑起來,笑的有些忍不住彎下腰。

    “太太,老奴慚愧。”周媽媽在一旁尷尬的低頭說道。

    “去查。”謝氏猛地收住笑,雙目微凝,“這世上搗鬼的從來都不是鬼,而只有人,給我去查,看看是誰在背後要興風作浪,倒也真是另闢蹊徑,竟然撿了這個廢物當槍使。”

    周媽媽肅然應聲是,同時更加慚愧,真是糊塗了,自己活了這一把年紀,竟然沒想到這個,只不過,她心中還是閃過一絲迷惑猶疑….

    那一日看到的大少夫人,那透出的氣勢,說話的味道等等一切的一切,貌似並不是誰教一教就能教出來的,成不見老太太親自帶了她兩年,結果還不是……

    “還不快去?”謝氏皺眉打斷了周媽媽的出神。

    周媽媽不敢多想應聲忙匆匆的出去了。

    謝氏望著擺動的珠簾一會兒,才坐下來。

    “老賊婦一向算計的好..”她慢慢說道,“但俗話說人算不如天算,再算計的好,也抵不過天不多留她一刻,天都不留她,死了三年了,竟然還有人妄想打著她的旗號掀起風浪,真是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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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慶生   

    其實定西侯夫人猜的也沒錯,只不過她的清網行動只能無果而終了,就是將整個定西侯府掀個底朝天也找不到這個人,因為這個人安安穩穩的住在秋桐院裡,一心努力只為讓自己的日子過得舒坦一些。

    天近傍晚的時候,秋桐院裡開始準備晚飯。

    “哈,新鮮的純天然的無污染的…”齊悅看著眼前擺著的褪了毛洗的乾乾淨淨的白雞嘖嘖自言自語。

    “少夫人,您說什麼?”阿好問道。

    “沒什麼。”齊悅笑道,一面搓著手,躍躍欲試,“那麼,今晚咱們就吃**。”

    阿好立刻雙眼放光,自從那一日吃了齊悅烙的發麵糖餅後,可憐這個被自己手藝養活了三年的孩子對自己做出的飯菜就再也不能下嚥了。

    相比於經過求學以及住職工宿舍鍛煉出來自力更生能力的現代職業女性來說,阿好這個古代的丫鬟反而像個嬌生慣養的小姐。

    “阿好喜歡什麼口味的?”齊悅笑問道,“煎炒烹炸烤,你選哪一個?”

    “當然是少夫人最拿手的。”阿好說道。

    那自然是燒烤派對秘製烤雞排雞翅了…..齊悅啪的打了個響指,no problem.

    “弄什麼?”阿好又沒聽清問道,看著齊悅有些古怪的姿勢。

    “沒什麼沒什麼,我當初在廟前跟那些乞丐們學的俚語。”齊悅笑道,對於失憶的“自己”突然精純的廚藝,她都推到齊月娘十幾年的乞丐生涯上。

    乞丐嘛,總要想辦法吃飽肚子,也必定有這些高門大戶養尊處優的人們想不出來的吃法。

    不過雞翅有點少,還有燒烤要的工具這邊也沒有,阿好為了吃也不怕跟廚房那些人見面了,蹬蹬就跑去要了,反正如今不知怎麼的,那些原本苛刻的婆子們態度好了很多,誰知道這忽冷忽熱的抽風持續多久,趁著機會阿好是打定主意狠著先要到手再說以後。

    “做什麼慌裡慌張的?”阿如忙喊道,看著阿好一溜煙的跑出去了,再看廚房裡,齊悅挽著袖子,哼著小曲,雙手握刀正在將那隻雞剁開。

    “少夫人,這些放著我來做,您怎麼能做這個。”阿如忙過去說道。

    “沒事,閒著也是閒著。”齊悅咬著牙一刀剁飛雞頭,回頭見阿如看著自己,眼神古怪,“你忙完了?”

  阿如收回視線,忙點頭。

    “那去幫忙熬個湯吧。”齊悅笑道。

  阿如應聲是走到灶台前。

  “少夫人..”她又回頭喊了聲。

  齊悅沒回頭嗯了聲。

    “讓奴婢做事,不用說幫忙的。”阿如低著頭說道。

    齊悅剁雞的動作停了下,回頭看她一眼。

  “哦。”她簡單答了聲。

    當周媽媽帶著人過來時,首先就聽到院子裡的傳出的笑聲,以及烤肉的香氣。

    “少夫人。”周媽媽停在門口,恭敬的喊道。

  笑聲停了。

    “是周媽媽啊,快進來吧。”齊悅的聲音從內傳來,還帶著笑意。

    周媽媽便推門進去,第一眼看向正屋,卻並沒有見到人。

  “周媽媽。”

    她尋聲看去,見小廚房門邊站著那個女子,笑吟吟的沖自己抬了抬手,手裡握著一根鐵叉。

    “哎呦,我的奶奶,您這是做什麼呢?”周媽媽嚇了一跳,忙喊道,又四下亂看,“阿如呢?這小蹄子也偷懶耍滑了?”

    阿如忙從廚房走出來行禮,挽著袖子手上滿是油,表明自己沒有閒著。

    “我自己玩呢。”齊悅笑道,將鐵叉遞給阿好,“媽媽來嚐嚐,我們烤的雞肉。”

  周媽媽卻聽出別的意思。

    “當初少夫人別院養身,廚房又離得遠,冬天送來送去的飯菜涼了對身子不好,所以在院子裡自己開了廚房,如今夏天了,還是按以前由大廚房送飯菜來吧。”她立刻轉身對身後的婆子們吩咐。

  婆子們忙應聲。

    “不用不用,”齊悅笑道,一面催著阿好,“端過去給周媽媽嚐嚐,看看咱們的手藝。”

    阿好應了聲,轉身進廚房端了一盤子雞翅出來。

    “媽媽嚐嚐。”她捧到周媽媽身前,看身後還有四個婆子,便忙又加上一句,“才做了這一盤子出來。”

    身後原本探頭看過來的婆子們便站好了,個別人撇了撇嘴露出幾分不屑,小丫頭片子眼皮淺,我們什麼沒吃過。

    周媽媽看著盤子裡擺著的七八個雞翅,家裡的雞都是整隻吃的,還是頭一次見單獨做翅膀的,她職業習慣的便想到這定然是廚房那邊又剋扣秋桐院的分例了,少夫人故意拿出來打自己臉的…..

    她心裡想著,看著這雞翅烤的油亮亮的金黃,便果真伸手拿起一個咬了口。

  “嗯。”她眼睛一亮。

    “好吃吧?”阿好帶著幾分得意說道,“您可別撤了我們小廚房,只是要她們把東西送來的及時些就好了。”

  這是嫌棄廚房的手藝….

  阿如瞪了阿好一眼。

    這邊周媽媽畢竟年長人,雖然好吃但也沒真就吃起來。

    “少夫人好手藝。”她笑著誇讚道。

    “閒著沒事瞎玩呢。”齊悅笑道,一面看周媽媽,目光落在她身後婆子手裡捧著食盒上,“媽媽有什麼事?”

    “今日是侯爺的壽辰…”周媽媽說道,身後的婆子上前將一個食盒捧上,“少夫人不便出席,夫人特意讓送來壽麵。”

    阿如聞言面色大驚,又有些不安,天啊,這些日子她心緒不定的,怎麼就忘了侯爺的壽辰到了,怪不得聽的隱隱有鼓樂聲傳來,雖然侯爺的壽辰跟她們也沒什麼關係,從第一年的時候夫人就人發話了不許她們出現在壽宴上,也不許去叩頭什麼的…..

    “媽媽來得正好,又有食盒更好了。”齊悅笑道,反正撒謊已經不止一個了,開口說謊行雲流水不打磕絆,“中午的時候和丫頭們在院子裡叩了頭恭祝了侯爺千秋,我人不便去,想著晚上做了一個菜為侯爺添壽,媽媽替我帶過去吧。”

    周媽媽倒沒料到這個,原來少夫人親自下廚是為了這個…

    這一次齊悅自己進了廚房,端了一個碗出來。

    “我也沒什麼手藝,就是個心意。”她說道。

    這邊阿如已經接過食盒拿出一碗湯麵。

    周媽媽見那是一碗炒的什麼肉,聞上去挺香,看上去倒一般。

    “少夫人有心了。”她笑道點點頭。

    阿如將菜放進去,周媽媽便告辭了。

    阿好看著遠去的人神情惆悵不捨。

    “爆炒雞塊…我還沒嘗呢…”她喃喃說道,話音未落就被阿如打了下頭,忙吐吐舌頭不敢再說。

    “走,走,雞架湯泡麵。”齊悅招呼道。

    還有新鮮吃的,阿好立刻來了精神,端起那碗壽麵跑進廚房。

    定西侯的晚上的壽宴就擺在了日常起居的正堂裡,午時的外宴已經鬧過了,到了晚上外邊的親朋好友都散去了,只有自己親近一家子。

    定西侯有四子四女,最大的常云成二十四歲,最小的女兒四歲,除了正妻小謝氏,還有五個妾侍,七八個通房丫頭,再加上各人隨侍的丫頭婆子熱熱鬧鬧的擠了一屋子。

    另外還有父輩的姨娘們,分府另過的嫡親弟弟,不過那些父輩的老姨娘們早不出席這種聚會了,或者靜養或者被庶子接出去過了,關係好的呢派子孫們來赴宴,關係一般的打發個人來叩頭就是了,定西候的嫡親弟弟早亡了,弟媳帶著孩子們在隔壁居住,也就是大家口頭俗稱的西府,這家人自然是要都來的。

    定西侯祖上雖是武將出身,但傳到常榮身上就武不動了,只在武將部門裡掛了文職,幸好嫡長子常云成又秉承了家風,於是定西侯更安心的修養起來了,越發的愛風雅講生活,除此之外還有一點雅好,就是愛美人,所以家裡且不說妾侍愛婢都是相貌出眾的,就連眼能看到的地方一般丫頭也都是中等以上的容貌,此時院子裡但見珠環釵翠鶯聲燕語,坐擁其中如同神仙宴席。

    除了長子常云成軍命在外,其他孩子們都到齊了,五間通開的大廳裡擺了足足十桌子,因為是自家兄弟姐妹,也沒什麼男女忌諱,混雜著坐了一堂。

  周媽媽過來時,晚宴正酣。





第十二章 賀禮

    “父親,這是我為父親尋來的一幅畫。”

    一個身穿藍紫圓領袍,頭戴玉冠的年約十七八歲的俊秀少年起身說道,一面捧上一個禮盒。

    這是定西侯的三兒子,常云起。

    他抬起頭,與正座上笑容滿面的定西侯相視,父子二人的相貌完全就是一個模子裡打出來的。

    快要知天命的定西侯因為養尊處優,倒不顯老,俊秀面容再多了幾分歲月的沉澱,顯得儒雅淳厚。

    定西侯看著這個兒子,露出溫和的笑。

    “什麼好東西啊,打開瞧瞧,讓父親替你看看是不是被人騙了?”他笑道,帶著幾分打趣。

    定西侯自認為是個很風趣好脾氣的人,喜歡開玩笑,想開玩笑的時候,便不分場合以及輩份,為此老侯夫人很不高興,沒少呵斥他,定西侯的好脾氣也正表現在這一點,不管母親怎麼呵罵,他該應就應,該怎麼樣還怎麼樣。

    常云起笑著,就手打開盒子,一面沖一旁坐著的一個同年紀的少年點下巴。

    “老四,幫忙。”他說道。

    那少年便忙起身,這是另一個妾侍生的兒子,常云宏。

    兄弟兩人將那捲軸拉展開來,竟然是一副臥美人橫軸畫卷,此美人嬌媚,似是春睡才醒,媚眼如絲,衣衫微亂,畫的栩栩如生如同活的一般。

    定西侯哈哈笑了,謝氏面上浮現一絲不屑。

    其他姊妹兄弟們也都圍過來看,看著這美人圖,男子們都笑,女子們則有些害羞。

    “哎呦,三少爺這畫送的,虧得是自己家父親…”坐在下首的一個姨娘跟另外一個低聲說道,“哪有兒子送老子這個的。。”

    這個姨娘年紀二十多歲,長得又美又俏,身姿豐腴。

    “朱姨娘才來的,不知道。”這個聽她說話的姨娘三十左右,用勺子攪著湯,一面看也沒看她一眼的說道,“咱們侯爺不忌諱這個,侯爺說了,一家人真性情,沒什麼能還是不能的,難不成明知自己老爹喜歡花啊草啊美人啊,反而送個敗興勸誡的來給人添堵就是孝道了?”

    一句才來的,讓這朱姨娘微微有些訕然,不過她很快就沒事了。

    “是,妹妹我新來的年紀輕不知事,姐姐老人了,多多提點我。”她含笑說道。

    那攪湯的姨娘的動作就大了些,碗勺相碰聲音清脆。

    這邊的小動作沒人注意,那邊看畫的人卻熱鬧起來。

    “起哥兒。”一個身量修長十六七歲的年輕人忽的問道,“這畫倒有幾分唐大家的味道…”

    唐大家是當今名士,姓唐,書畫造詣其高,久而久之本名倒忘了,都稱呼他為大家,字畫千金難求,為人也瀟灑不羈,見一面很難,求字畫就更難了。

    此話一出,大家都看向常云起。

    “哥,你想唐大家的畫想魔怔了吧?”另一個年輕人拉說話的年輕,低聲道,“整個永慶府也沒有人能弄來唐大家的畫,再說這兩年唐大家越發雲山霧罩不知處了,都說羽化昇仙了…”

    他的話沒說完,這邊常云起似乎就等著這句話呢,哈哈一笑,又拿起方才裝畫的紙盒,從中拿出一個小窄幅,手一抖打開了。

    “父親,這是孩兒特意給父親求來的畫。”他大聲說道。

    窄幅抖開來了,未經裝裱,似乎是從一張紙上胡亂撕下的一窄條,上面寫著幾個字。

    “定西侯常榮吉慶”

    另有一個大大的印章以及小篆提名。

    “是唐大家的!”那最早提出疑問的年輕人大喊一聲,如果不是常云起躲得快,這窄幅就要被他一把攥住了。

    定西侯也站起來了,一臉的驚喜。

    定西侯原本當孩子們的玩意,喜歡是喜歡,也沒當回事,真美人他又不是沒見過,此時竟然是出自唐大家之手,那意義可不就僅僅是一副美人圖那麼簡單了,更何況這還有親贈標名的輻條。

    “好,好,快拿來我瞧瞧。”定西侯大聲說道。

    待眾人將畫小心的捧過來,也顧不得是在宴席上,定西侯好好的觀賞一番,笑意掩不住。

    “難為你了,費了多少心思才弄來的。”他看著兒子大笑道。

    “父親高興,兒子就值得。”常云起大聲說道。

    “伯父,伯父。。”不待他們父慈子孝正興頭,那年輕人擠上來就行禮。

    “雲盛,打住,說什麼都沒用。”定西侯笑著沖他抬手,“書畫都不外借。。”

    年輕人面上立刻愁雲遍布。

    “伯父。。”他喊道。

    “這小子,畫是好畫,裝裱的太粗糙了,等我好好的裝裱了,你來我書房,許你看一天。”定西侯笑道。

    “伯父也太小氣了,才看一天。”年輕人嘟囔道。

    “小氣?伯父告訴你個法子。”定西侯笑道。

    “伯父快說。”年輕人眼睛一亮忙問道。

    “快去娶個媳婦回來,然後生個大胖兒子,再等個十幾年,等你兒子長大了也去給你淘一幅來,你就是摟著睡也沒人敢有意見…”定西侯笑道。

    此話一出滿堂笑起來。

    “伯父,哪有長輩跟晚輩這樣打趣的。”年輕人哭笑不得,說道,也不好再說這個話題,只得坐下。

    “起哥兒兒有心了。”坐在一旁的謝氏帶著幾分淺笑看著瞬時熱鬧的廳堂說道,目光卻是看向另一側的一個婦人。

    滿屋子皆是美人,但這個將近四十歲的婦人卻並沒有黯然失色。

    這是定西侯的妾侍,老侯夫人的娘家侄女,周氏,當初如果不是小謝氏嫁進來,那麼如今定西侯的正室便是她,生養了一子一女。

    不過這都是下人在私下傳言的,當初為了這傳言,周氏還哭著要回請娘家,說這是挑撥自己和小謝氏的關係,讓她在定西侯府無立足之地,她一個父親早亡的旁支,能來伺候侯爺和夫人,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她對侯爺和夫人是要做牛做馬報答的,這傳言說的竟是污衊她雲英未嫁時就和侯爺有了私情,這等污侯爺毀清白的話真是要了她的命了,是沒法在這裡立足了。

    那時候小謝氏剛進門沒多久,老夫人一怒之下打殺了好幾個僕婦,這還不算完,又呵斥小謝氏管家不嚴,奪回了剛給她的管家權,自此後再無人敢說半點傳言,但這正妻妾侍之間的梁子算是結下了,無奈這周氏後有老夫人撐腰,前有侯爺寵溺,風頭盛無人能擋,直到老夫人後來身患有疾漸不管家事,侯爺又有了新歡,這才沉寂下來,等老夫人死了,她越發的低調了,迷上了念佛抄經,一抄就是三年多了。這個三少爺便是她的兒子。

    聽到謝氏這麼說,周氏只是低頭一笑。

    “是夫人教養的好。”她說道。

    “我可不敢當,起哥兒是跟著老夫人長大了,養得好也是老夫人養的好。”謝氏淡淡笑道,“你要是念著,讓他去給老夫人叩個頭吧。”

    “是。”周氏依舊低頭順從說道。

    這邊因為有了三少爺的驚人禮物,其他孩子們的禮物便沒什麼驚喜了,不過定西侯一向好性子讓每個孩子都覺得沒有受到冷落,氣氛很是樂融融,正說著話,外邊有婆子即急匆匆跑進來。

    “侯爺,夫人,世子派人來了。”她們大聲喊道。

    謝氏的面上立刻浮現一絲笑,這笑意與方才的笑意完全不同,是從眼底溢出的笑。

    是派人來說吉慶話的吧,世子的禮早在前幾天就到家了,是一方硯台,就擺在侯爺的書房裡,大家都這樣想著,便也沒有在意,除了謝氏,並無人看著門外,不多時聽得一陣叮噹環佩響,家里女子們多,這種環佩叮噹響的聲音也不為奇,但聽著聽著大家就察覺不同了,這叮噹響竟然有節奏,似乎在奏樂,於是所有人都停下筷子酒杯,向外看去。

    只見幾個軍伍打扮的人擁簇著四五個男女進來,其中為首的一個女子格外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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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爭奇

    這女子穿著打扮與常人大不相同,面蒙金紗看不清模樣,單看身材婀娜,行走似快又慢,如風擺柳,這叮噹響便是她身上佩戴的飾物發出的。

    “哎呀,是胡人哎。”大廳裡有人喊道。

    喊聲剛落,便見那四五個男女拿出古怪的樂器開始彈奏,而那為首的女子則翩翩起舞,就從外邊一路跳進來,大堂安置桌子極為狹窄,但那女子動作流暢輕鬆,伴樂也是與大家常聽的不同,一時間大廳裡鴉雀無聲,不管男女老少都看直了眼。

    到最後,幾個軍伍之人授意僕婦撤下一桌的席面,然後那女子竟躍然其上而舞,一曲終了彎身仰面在桌面上搖搖欲墜,引得堂中不少低呼擔憂聲,那女子欲墜卻不墜,面紗也褪去,果然捲髮深窩碧眼非常人模樣,口中不知何時銜下一條幅,上有恭祝千秋四字。

    “世子請皇命,賜胡兒舞妓為侯爺祝壽。”那軍務四人這才跪下齊聲拜道。

    皇命二字出口,在場的人一愣旋即紛紛起身,定西侯面向皇城方向下跪,一屋子人都呼啦啦的跪下了叩謝皇恩。

    再起身定西侯就激動的難以自至制,其他人也都說不出話來,世子送的這個份禮太驚人了,胡妓倒也罷了,很多王公貴族家也都有,只是皇帝親賜歌舞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這孩子怎麼也不早點說一聲,這,這,又怎麼好驚動了皇上。。”定西侯有些語無倫次了。

    “回侯爺,世子前日立了新功,俘獲了東奴一個王爺,這胡姬便是其財物,押解回京獻與皇上,皇上大喜要賞世子,因此問要什麼,世子說別的也沒什麼可要的,只是將命在身不得歸家為父盡孝,古書上有老萊子彩衣娛親,他不能在父前盡孝,便想請皇帝賜下些什麼,也算是為父增壽,皇帝很高興,說世子赤誠之心,忠孝兩全,說那些金銀賞賜太俗了,就讓這胡姬替世子算是彩衣娛親吧。”那來人大漢大聲說道。此話一出,本就多愁善感的定西侯眼裡都閃淚花了,除了一句好好好之外什麼也說不出來。

    “世子在外都好吧?”謝氏是女人,可不在乎這個,一面用帕子擦眼淚一面問道,“我知道你們是一向報喜不報憂,他就是磕了碰了你們也不會告訴我…”

    那人叩頭。

    “大夫人安心,不敢瞞侯爺夫人,世子一切都好,只是年前追擊東奴時受了一箭…”他說道。

    此話未落,滿堂就響起低呼聲,謝氏更是一下子坐在椅子上。

    “夫人放心,多虧了夫人讓人捎去的靈符玉牌,世子一直貼身帶著,那箭恰好射在玉牌上,人沒事,只是玉牌碎了,世子心裡很愧疚,怕夫人責怪一直沒敢告訴…。”那人大聲說道。

    謝氏掩面哭。

    “都什麼時候了,還為這個愧疚,分不清輕重,求來那個就是為了給他擋災的,這傻孩子,真不知道想的是什麼。”她哭道,一面拉住定西侯的衣袖,“老爺,成哥兒這次可真的能回來了麼?三年啊,他在外受了多少苦…”

    他們在家錦衣玉食歌舞昇平的,長子在外是拿命玩呢,定西侯只覺心內又酸又澀又喜,兒子出息了做老子面上總是有光,雖然就算是沒這個榮耀,他們定西侯府也能過得很好,但能多得聖心聖恩,總歸是好事,可覺得兒子這榮耀得來實在比別的大家貴族那些子弟們要艱難些,又是憤憤又是不平又是心疼。

    “你莫要說這個,男兒家就該為君盡忠殺敵,更何況咱們定西侯便是征戰出身,成哥兒做的很好很好。”定西侯拍著妻子的手整容說道,一面看向那來人,囑咐幾句如此甚好再接再厲的場面話。

    來人叩頭稱是。

    “世子說最遲年底就回來了。”他又說道。

    謝氏聽了帶著淚笑了,滿屋子的人也一疊聲恭喜聲,來人再叩頭給定西侯拜了壽,定西侯命人好好招待,來人才下去了。

    餘下的宴席時間所有的話題都是圍繞世子而來,大家樂的湊趣,皇帝欽賜歌舞祝壽,也是歷來其他人家沒有的事,他們定西侯府這次真是面上大大有光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一支繁盛蔭榮合族,所以大家也都是真心的高興,高興之下很多人都喝多了,包括酒量很好的定西侯。

    “伯父真是高興了,千杯不醉都醉了,可見酒不醉人人自醉啊。”一個年輕人搖頭晃腦的感嘆道,一面不經意似的看坐在一旁的常云起,擠眉弄眼的湊過來低笑,“不過也是,三哥,你送的是個假美人,大哥送的可是真美人…”

    常云起抬手用筷子敲了下此人的手。

    “怎麼說話呢,再敢背後嚼念我父親,回頭告訴我大哥,等他回來看怎麼揍你。”他笑道。

    看來此人沒少挨揍,聞言立刻做出苦惱的樣子告饒。

    “別,你們兄弟聯手,一個玩心眼,一個玩拳頭,我可惹不起,從小到大,我都被打的要練成鐵布衫金鐘罩了…。”他說道。

    常云起給了他一拳頭,二人哈哈一笑揭過這個話題。

    夜色深深時酒宴散了,謝氏服侍吃醉的定西侯睡下,囑咐侍婢好好伺候著餵水,便走出來,丫鬟們幫她卸去裝扮,換上家常衣裳。

    “這下好了,世子如此得聖眷,也算是沒白受苦。”幾個尚未退去的婆子欣慰的說道。

    謝氏也是一臉的欣慰。

    “快些回來吧,他一天不到家,我這心一天就放不下來,哪家的世子會奔波在外啊,我都不知道這孩子怎麼想的…。。”她嘆口氣說道,一面帶著幾分厭惡看向外邊,“瞧瞧一個個不省心上躥下跳的樣子,真以為自己多能耐,有那能耐,也學成哥兒出去啊,就知道用些花里胡哨的把戲。”

    婆子們低頭聽著不語,謝氏操勞幾天也是累了,擺了擺手,婆子們領會施禮告退,獨周媽媽落後一步。

    “有什麼事?”謝氏自然明白她有話說,便問道。

    “那個。。”周媽媽欲言又止。

    “說。”謝氏抬眼皮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煩。

    這人是怎麼了,以前也沒這樣啊,這一段總是怪怪的,莫非是老了?

    “少夫人還給侯爺送了添壽菜…”周媽媽怎麼會察覺不到謝氏的不悅,但還是硬著頭皮說道。

    謝氏便抬眼看著她。

    周媽媽被她刀子般的眼神看的腿肚子轉筋,忙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我自然沒往桌上拿也沒說。”她最後補充說道,只怕受了牽連。

    “算你還沒糊塗。”謝氏不咸不淡的說道,“拿去餵狗吧。”

    周媽媽半句不敢再多言,忙應聲是就出來了,出來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夜風一吹自己也覺得有些荒唐,這是怎麼了?自從那日見了那少夫人之後,自己的行事就有些毛手毛腳的…。似乎不經意見就受了蠱惑似的。

    想到這裡,恰好一陣夜風吹來,夾雜著不知道哪里傳來的嬉笑聲,生生讓周媽媽打個寒戰一身汗毛倒豎。

    她將手裡的食盒塞給小丫頭,囑咐她去餵狗,便自行回去了。

    小丫頭拎著食盒就往最近養狗的院子跑,想著快點交差然後回去睡覺,也不看路一頭撞在一個人身上,劈頭就被那人打了個耳光,差點跌倒。

    “哪裡來的小蹄子不長眼。”是個男聲罵道,“往哪鑽呢?”

    酒味濃濃,一盞燈籠照過來,然後便響起另一個男聲嘎嘎的笑。

    “小丫頭投懷送抱呢,三哥你還不接著。”

    小丫頭認得這是三少爺和四少爺,忙叩頭求饒。

    “你拿的什麼?鬼鬼祟祟的?大晚上的往哪裡去?”常云起本來不想再說話,但看到這丫頭來的方向是榮安院,便忍不住沒聲好氣的問了這一句。

    小丫頭不敢隱瞞,具體的事也不知道,只是聽周媽媽和一個婆子要這食盒的說了聲秋桐院少夫人做的,於是便說了。

    聽說要菜去餵狗,常云起已經抬腳要走了,剛邁步聽到小丫頭冒出這麼一句,他猛地收住腳。

    “這是少夫人做的?”他問道。

    “那個小要飯的?”四少爺常云宏也咦了聲,脫口而出。

    小丫頭也說不清,只叩頭重複聽來的只言片語。

    “她哪裡會做飯?連吃飯都學了好久才會…”常云宏低聲笑道,一面沒了興趣,推常云起走。

    常云起轉身,但最終還是停下腳。

    “拿來吧,我院子裡的狗還沒吃呢,我拿去餵了吧。”他說道。

    小丫頭哪裡敢不從,反正都是狗,自然二少爺的狗要更重要一些,立刻恭敬的將食盒遞上去。

    “食盒明日你來我院子裡拿吧。”常云起扔下一句,拎著食盒便走了。

    走到一個燈光亮些的地方,常云宏忍不住好奇打開來看。

    “這一看就不是人吃的…”四少爺搖頭,看著那碗裡冷了的賣相極差的不知道是什麼肉的菜說道。

    常云起看著這菜碗,神情卻有些異樣,沉默一刻鬼使神差一般伸手捏起一塊就扔進嘴裡。

    “三哥,別吃壞了肚子…”常云宏嚇了一跳忙阻攔。

    但晚了,常云起已經放到嘴裡了,然後眼淚刷的就下來了,伸手扼住喉嚨。

    “這麼難吃?”常云宏瞪眼問道。

    “不似,麻椒方太闊了…”常云起嗓子都啞了,手在嘴邊閃風,大著舌頭說道。





第十四章 可憐   

    定西侯晚宴上如何的熱鬧齊悅並不知道,也無心知道,她再一次睡覺睡到自然醒,醒來後衣來張手飯來張口,早飯不用她動手了,阿好學的很快,連炸油條今天早上都能正式上桌了。

    “不錯,不錯,做的真好。”齊悅稱讚道。

    阿好笑的眼睛都沒了,難掩那小小的得意。

    “我自己也嚐了,比街上賣的還好吃呢。”她說道。

    “對呀,阿好都可以自己去開小食舖子了。”齊悅笑著說道。

    “哪有,都是少夫人的手藝。”阿好裂開嘴笑。

    吃了過飯,齊悅伸個懶腰,這次沒聽到咳嗽聲,有些意外。

  “阿如呢?”她問道。

  阿好正給屋子裡的花澆水。

    “姐姐出去了,一大早就出去了,抱著一大包東西,是去漿洗房吧?”她猜測道。

    齊悅哦了聲便不再問了,在屋子裡轉了轉,書架上的書也沒興趣看了,都是繁體的古文她看不進去,也不知道做什麼,不由想起現代這個時候,正是查房最忙的時候….

  “夫人,這是什麼啊?”

    阿好好奇的詢問打斷了齊悅的遐思。

    齊悅眼前耳邊同事的談論病人的急切問詢一瞬間散去,她低頭看自己手裡正撫摸這那個跟隨自己從現代而來的醫藥箱,醫藥箱就放在她床上枕頭邊被子下,每到晚上的時候,她都會打開撫摸一遍裡面的器械用品。

    “這個啊,應該是當年我祖母留給我的,別的記憶我沒了,但看到這個就覺得很熟悉很熟悉,那天我應該是上弔之前拿出來的,然後極有可能上弔之後有它庇佑才能在黃泉路上見到老夫人….”齊悅不打磕絆隨口答道,一面點點頭,“也許我那時見到的老夫人就是我祖母呢….”

    怪不得這麼多年都沒見過,原來這麼珍貴,少夫人藏著呢,阿好立刻整容點頭,不過她更傾向於那個老夫人是老侯夫人。

    齊悅再次看了看醫藥箱,放進床裡,用錦被壓好。

    常云起原本不想出來的,但父親昨晚吃醉了,做兒子再沒有早上不過來問候一下的道理,果然當他過來時被好幾個人圍觀。

    “三哥,你這嘴是怎麼了?”幾個妹妹盯著他問道。

    常云起的嘴紅腫,說話聲音也是沙啞的。

    “吃酒吃多了。”他苦笑著說道。

    “真是沒出息,才吃多點酒,就這幅樣子。”定西侯很不高興,覺得子無父風,吃個酒都能吃成這幅樣子。

    “請個大夫瞧瞧。”謝氏制止這些嘻嘻哈哈笑的弟弟妹妹,吩咐一旁的婆子,“起哥兒自小身子弱,你們跟著的人都經心點。”

    定西候聽了這話就有些不高興,看了眼常云起。

    “還是教養的緣故,出去風吹日曬雨打打就結實了,看看你哥…”他說道。

    少爺小姐們都站起來,低著頭聆聽。

  謝氏咳了一聲。

    “大清早的說這個做什麼,再說各人身子不同,別把孩子折騰壞了。”她不滿的說道。

    “病秧子一般,也不知道隨了誰。”定西候聽了這話忍不住嘀咕一句。

  常云起只是低著頭看不到神情。

    “你們快忙你們的去,你父親要出門,我也要念佛了。”謝氏為孩子解圍,含笑說道。

    少爺小姐們應聲施禮依次退了出來。

    “三哥,你這個不會是把那個都吃了的緣故吧?”常云宏拉住常云起,二人錯後幾步低聲說道。

    常云起沒說話,咳嗽了下嗓子,好讓喉嚨舒服點。

  “真吃了?”常云宏驚訝喊道。

    常云起瞪了他一眼,這聲音引得前面的妹妹們回頭詢問吃了什麼,常云宏擺擺手。

    “回去熱了熱,味道還不錯,就是太麻辣了,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個做法,不過也真是怪,越辣吧還越想吃…”常云起低聲說道。

    “果然好吃?”常云宏低眉笑道,衝常云起擠擠眼,“不是因為秀色可餐吧?”

  常云起哼了聲。

    “別人碗裡的菜,縱然再好,也是殘羹冷炙怎麼吃得下?”他說道,嘴邊一絲冷笑。

    “不是還沒吃嘛。”常云宏低聲笑道。

    兄弟倆口裡談的話聽似在說菜,但如果讓家裡的任何一個人聽到了,便明白他們說的什麼,也必定要嚇得臉兒發白,不過這兄弟倆神情隨意,絲毫沒有忌諱。

    他們說著話慢行,漸漸跟前邊的姊妹分開了,遠遠的見路旁站著一個丫頭,抱著一個包袱左顧右盼,弟兄二人也沒有在意,便說便行。

    那丫頭見他們過來,忙低下頭讓在一旁。

    “三少爺,四少爺。”她恭敬的施禮。

    兄弟二人並沒有理會,一邊說一邊走過去,忽的常云起停下腳步。

  “你..阿如?”他轉過頭問道。

    阿如抬頭看向他,再次施禮應聲是。

    “你..”常云起略一沉吟轉過身返回來,上下打量她,只看得阿如微微垂目,“阿如姐姐在這裡做什麼?”

    阿如曾經是老侯夫人跟前的大丫鬟,有資格被家裡的小輩主子們稱呼一聲姐姐,只是她已經很久沒有從家裡的少爺小姐口中聽到這個稱呼了。

    “三少爺,我..我在這裡等人。”她低頭說道。

    “等人?”常云宏也過來了,皺眉問道,“等什麼人?你拿的什麼?”

    他看向阿如緊緊抱在懷裡的包袱。

    阿如還沒答話,就見另一旁的夾道上走出來五個男人,一個個背著包袱,看樣子是要出門。

    阿如一眼看到,也顧不得再回這邊二個少爺的話,幾步就衝那邊去了。

  “大爺,大爺。”她喊道。

    那五人停下腳步,看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子,面帶疑惑。

    “大爺,你們是要回世子那裡去吧?”阿如看著他們,一臉激動的問道。

    五人打量阿如,他們是跟著世子在外行走的僕從,家裡的人認識的不多。

    “我是少夫人跟前的阿如。”阿如忙自我介紹。

    說了這句話,那五人面上露出恍然的神情。

    “阿如姑娘,我們急著趕路。”其中一個大漢開口說話了,但說出的話卻是毫不客氣的告辭。

    “大爺,世子有沒有帶話給少夫人?”阿如有些惶急的問道。

    五人笑了,搖了搖頭,沖她拱拱手不再說話抬腳就走。

  阿如轉過身幾步追著他們。

    “大爺,這是少夫人給世子做的四季衣裳鞋襪,還請大爺們捎帶去…”阿如舉著包袱跟著他們顫聲說道。

  那五人卻是停了也沒停。
  
    “世子不穿這個,有的是衣服。”其中一個說道,帶著幾分不耐煩。

    “求求大爺們,看在少夫人的心意上…”阿如小跑著繞在他們前方,舉著包袱哀求。

    “我們急著回去呢,耽誤了時間,違了軍令,想讓我們挨軍棍啊?”終於那人急了,瞪眼吼道,一胳膊推開阿如,“實話告訴你,來的時候世子吩咐過,除了大夫人要捎帶的東西,其他人的一概不接,你這丫頭煩不煩人啊。”

    阿如哪裡經得住這些大老粗的胳膊,一下子被掃在地上,包袱也扔出去,裡面的衣裳鞋襪散出來。

    跌坐在地上的阿如眼淚終於斷線般掉下來。

    “喂,幾位,也太絕情了吧,不就是幾件衣服嘛,更何況大嫂又不是外人,何必呢…”常云起開口說道。

    那五人停下腳,看向這邊二個少爺,恭敬的施禮。
   
    “回少爺的話,委實不敢。”其中一個老老實實的答道。

    “行了,三哥,大哥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常云宏忙說道,一面衝那幾人笑著擺手,“你們快走吧,免得回去晚了,就算是來給父親祝壽,大哥也照打不誤的。”

  那五人躬身道謝大步走了。

    阿如低著頭惶惶的撿起包袱,沖他們匆匆施禮就走。

    看著那丫頭一邊走一邊抬手,肯定是在擦眼淚,常云宏搖頭嘆息。

    “可憐啊可憐。”他說道,說完可憐,又笑了,搖頭嘖嘖,“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麼?”常云起笑道,二人繼續抬腳前行。

    “可惜這朵花兒還沒開就熬敗了。”常云宏笑道。

  “你就胡說吧。”常云起笑道。

    “說起來,當初我記得那小要飯的打扮打扮還不錯,不知道這幾年關在那裡,熬磨的還有沒有人樣,這要是給人做小,指不定怎麼捧在心尖尖上,偏偏給咱們大哥當正妻…”常云宏說道,一面手摸著下巴,故作沉思。

  常云起笑著伸手捶了他一下。

    三年了,被遺忘在牆角自生自滅的花只怕等不到開就枯萎了。

    常云起往阿如哭著而去的方向看了眼,收回視線。

  “快走吧。”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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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出面   

    齊悅可沒那些感觸,她根本就不知道阿如方才幹什麼了,事實上就是知道“自己”的丈夫沒捎信或者不收衣服什麼的,也沒什麼感覺。

    當時她正在屋子裡拿著自己的手術刀之類的器械對著空氣做模擬,聽的在廚房鍛煉手藝的阿好喚了聲阿如姐,然後聽得簾子響,想必是阿如進自己屋子裡去了,就在這時,院門被咚的撞開了,然後就是一個小丫頭喊阿如。

    “阿如姐,貨郎讓給你捎個信,你弟弟在街上要死了。”那丫頭粗聲粗氣的喊道。

    正在廚房興致勃勃準備練手藝的阿好直接就坐在了地上,反應過來後就見阿如哭著就往外跑,齊悅也被嚇了一跳,要死了這個詞直接點中的她的職業習慣,抓起醫藥箱就跟著出來了。

  阿如已經和那丫頭跑得沒影了。

    “快去瞧瞧怎麼了?”齊悅忙衝扶著門出來的阿好喊道。

  阿好應了聲飛也似的跑出去了。

    這邊齊悅坐立不安的等著,不多時阿如哭著跑進來了,一進門就衝齊悅跪下了。

    “少夫人,求少夫人讓我回去看看。”她泣不成聲叩頭說道。

    “自然要去的。”齊悅忙過去拉她。

  阿好也氣喘吁籲的跑回來了。

    “…在街上當人力,跟人搶活,被人用刀砍了…”她描述從貨郎口中聽到的具體信息。

    “那你快回家啊。”齊悅說道,“還回來做什麼?”

    “奴婢見不到蘇媽媽,求少夫人給蘇媽媽要對牌…”阿如叩頭說道。

    就是請假條的意思吧,齊悅哦了聲。

    “好,沒問題,”她點頭說道,然後看阿好,“我….”

    少夫人失憶了,自然不記得這些事,阿好立刻明白了。

    “我拿少夫人的對牌去找蘇媽媽。”她說道。

  “快去快去。”齊悅擺手催道。

    看著阿好拿了對牌拉著阿如飛也似的出去了。

    齊悅等了一刻,卻是一個小丫頭跑過來。

    “少夫人…”她在門外探頭怯生生的喊道。

  齊悅就在院子裡,立刻看她。

    這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穿著打扮跟那日搶荷花的小丫頭一樣,只不過長得更瘦弱些,見齊悅看過來,她受驚一般低下頭。

    “阿好和阿如姐姐在那哭呢,見不到蘇媽媽…”她低聲說道,說完扭頭就跑了,似乎怕被人看到一般。

    這孩子是好心來報個信的,齊悅一聽,立刻抬腳就出門了,出了門才想起自己根本就不認路。

    “她們在哪呢?”她忙喊道,“我不認路..”

    幸虧那小丫頭還沒跑遠,站住腳沖她招招手,示意跟自己走。

    齊悅忙快步跟上,顧不得欣賞這古代侯府大家的景緻,沿著路走了一段,那小丫頭一直在前邊跑,只偶爾回頭看齊悅有沒有跟上,似乎怕被別人看到一般,穿過兩道門就來到一處院子裡,遠遠的就聽見阿如的哭聲,那小丫頭沖她指了一個方向,自己調頭跑開了。

    “求求嫂子,給蘇媽媽說一聲,這是我們少夫人的對牌,少夫人允了的….”阿好伸手拉著一個婦人的衣袖哀求道。

    這邊阿好叩頭不停,額頭上已經是一片血。

    院門口站著四五個婦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有兩三個在嗑瓜子,另外兩個不讓她們嗑瓜子。

    “…你們這丈八燭台,成日家啐罵灑掃的不干淨,自己走哪裡嗑哪裡…”婦人笑罵道。

    “….你知道這是什麼瓜子嗎?”那三個婦人笑,“這是我方才去大夫人屋裡,我回話回的好,阿鸞姑娘從桌子上抓給我的,這可是京城裡皇宮裡才能吃到的瓜子…”

    “那可得跟人說了,這瓜子皮可不能掃撿起來還能嚼一嚼…”

    大家都哄笑起來,蓋過了這邊阿如的哭聲。

    “嫂子..”阿好急的哇的哭出來,“求求跟蘇媽媽說說…阿如姐姐就這一個親人了….”

   “姑娘這話說的。”終於一個婦人轉過臉正眼瞧她,扁著嘴似笑非笑,“姑娘好歹也是二等的份位,怎麼說出這麼惹人笑的話,什麼叫親人?阿如姑娘是賣了死契進來的,還有什麼親人?咱們府里便是她的家,哪來的外邊的親人?早想要親人,何必貪那幾兩銀子?”

   “天地君親師,縱然幾兩銀子賣了,那生養血親也是抹不去的,難不成你的意思,只要用錢就能抹去這君親師?”

  一個聲音陡然插過來說道。

    這話說的文縐縐的,那婆子又沒讀過書,一時間都沒聽懂什麼意思,但明白這話是在質問自己,質問自己便是給這兩個丫頭出頭,竟敢為了這兩個丫頭出頭,真是瞎了眼吃撐了自找麻煩!

    “會說人話不?不會說話就…”那婆子啐了口斜眉耷臉的說道,一面說一面尋聲看是哪個不長眼的。

  “阿好。”齊悅說道。

    阿好正好拉著那婦人,聞聲順手就給了這婦人一巴掌。

    那日齊悅說的有機會就撈本,撈了再說且不管以後的話被她牢牢的記在心裡,聽得一聲喊便毫不猶豫的抬手了。

    一聲清脆的巴掌響,讓笑轟轟的場面頓時安靜下來。

    “怎麼跟少夫人說話呢?”阿好喊道,喊完了幾步就跑回了齊悅身邊。

    齊悅不由抹了把冷汗,看了看阿好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這真不是她的意思要打人的,雖然她也不很喜歡這婆子的態度…..

    “少..少夫人。”終於有個婆子看清來人了,揉了揉眼,有些認得又認不得,結結巴巴的試探的喊道。

  那挨了一巴掌的婆子都懵了。

    “你個小蹄子敢打我…”她就要跳起來喊道,喊到一半聽到這聲稱呼,嗓音就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怔怔看著眼前站著的女子。

    三年沒見了,大家的記憶都模糊了,好像想又好像不像……

    “你方才說我什麼?我說的不是人話?”齊悅看著這婆子問道。

    “少夫人..少夫人,老奴不知道是您..”那婆子慌忙道歉,最初的驚訝過後,面上浮現不服,捂著臉,“老奴是跟這兩位姑娘說的,老奴也沒說錯什麼,既然賣了死契,哪有隨便就要探親的…”

    “我看不是我說的不是人話,而是你聽不懂人話。”齊悅笑了,看了這婆子,“我有問你這個嗎?”

  婆子被她喝的一愣。

    “那那少夫人問什麼?”她結結巴巴的順口問道。

    “你方才說我說的不是人話?”齊悅問道。

    這這什麼跟什麼啊,婦人們有些哭笑不得,死了一回倒是敢說話了,只不過還是那般爛泥扶不上牆,說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老奴不知道是少夫人您…”那婆子也有點氣惱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竟然被這個死人一般的少夫人沒臉….

    “你就回答是不是吧?哪來的廢話啊。”齊悅打斷她說道。

    一旁的婆子拉了拉那婆子的衣袖。

    “是老奴說的不是人話。”那婆子咬著牙低頭說道。

    “這不就結了,”齊悅說道,擺擺手,聲音放柔和,“既然我說的是人話,那你們可聽懂了吧?縱然這丫頭賣了死契,那生養之恩,手足之情也是不能一抹而去的,如今她的兄弟遭了難,當姐姐如果不是探望,那才是畜生心呢。”

  婦人們神色古怪的看著齊悅。

  少夫人這是在罵她們嗎?是吧是吧?

    “怎麼了?”院子里傳出來一聲問,緊接著衣衫腳步響,走出一個婦人。

    這個婦人年紀四十左右,穿著一件藍紫褙子,面容圓潤白淨,描的細細的眉,擦著淡淡的粉,她一面走過來,一面抬手撫了撫鬢角,露出手腕上兩只細金鐲子,手指上還有一隻瑩翠戒指。

    口中說著話,走出了門,視線就落在了門前齊悅身上,她一怔。

    “少夫人!”她緊走幾步,面容驚喜,“您怎麼過來了?這大日頭下的..有什麼話讓丫頭來說,怎麼自己出來了?這身子可受得了?人呢?可是丫頭偷奸耍滑了?”

    她一口氣連說起來,表情由驚訝歡喜不解嚴厲依次變幻,如行雲流水水到渠成沒有絲毫的矯揉造作虛情假意。

    齊悅都不自覺的報以笑容,只覺得心裡親切的很。

    這位莫非就是那位掌管一切雜務,侯爺夫人謝氏第一陪房,類似皇帝跟前大太監總管地位的定西候府內院總管蘇媽媽?

  “蘇媽媽。”阿好喊道。

    “蘇媽媽是這樣的,阿好…”齊悅接口笑說道,一面衝阿好一伸手,“對牌給我。”

  阿好忙捧過來。

    “夫人是要什麼?”蘇媽媽忙問道。

    “我這個丫頭,阿如,家裡有個弟弟,剛才門上有人捎信來,出了事只怕不大好了,想要回去看看…”齊悅笑道,將對牌遞過來。

  蘇媽媽立刻明白怎麼回事了。

    “拿了對牌送姑娘出去,抓些錢,請好大夫。”她轉身說道。

    身後跟著的兩個丫頭立刻應聲,一個從腰里掛著的滿滿一墜子各色對牌上解下一個,一個則去拉跪在地上哭的阿如。

    “姐姐,咱們快去。”她們說道,面容焦急,如同此時是她們自己的緊要事。

    阿如衝齊悅叩頭,擦淚踉蹌的走了。

  這邊齊悅看著蘇媽媽一笑。

    “這對牌擱的時間太久了,落了灰發了舊…”她看著手裡的對牌,檀香沉木,精美雕花,上有她的名字,在日光下發出瑩潤的光澤, “我怕兩個丫頭拿出來人認不得,因此還是人親自來一趟的好。”





第十六章 探視

    這話什麼意思,蘇媽媽這等人怎麼會聽不明白。

    “掌嘴。”她面上的笑意頓時沒了,細眉一挑,說道。

    那幾個婦人立刻都跪下了,不拘是方才說話的還是看熱鬧的都開始自己打臉,劈裡啪啦的聲音凌亂而又清脆的響起來。

    “蘇媽媽,這就不好了,原本是我的緣故,俗話說不知者不怪嘛,這樣罰,倒有些顯得我斤斤計較了。”齊悅笑道。

    “停了吧。”蘇媽媽便又說道,面色愧疚,“認不得少夫人,看來是老眼昏花了當不的用了,你們幾個,今日就離了這裡,日後半步不許踏入內院。”

    這還不如打臉呢,幾個婦人頓時哭求叩頭,趕出內院,那是斷了一家子的活路了。

    “蘇媽媽也太嚴肅了。”齊悅笑道,“快別這麼著,都有家有業有老有小的,老虎還打盹呢,人也難免疏忽,我也打過了訓過了,蘇媽媽看我的面子,饒了她們吧。”

    “少夫人就是寬宏。”蘇媽媽嘆息說道,一面又瞪了那幾個婦人,“還不快謝過少夫人,不長眼的東西們。”

    婦人們跪著給齊悅叩頭道謝。

    “如此我就先走了,蘇媽媽快忙去吧。”齊悅讓她們起來,笑著對蘇媽媽說道。

    蘇媽媽立刻緊跟著送,直到齊悅說了留步,帶著丫頭阿好搖著扇子笑盈盈的遠去了,她才站直了身子,面上的笑容半點全無。

    “起來吧。”她看著還跪在那裡的婦人們,說道。

    婦人們忙都起身來,其中一個委委屈屈的就要告狀。

    “行了,我還沒聾呢,都聽見了。”蘇媽媽看了她一眼淡淡說道,“沒那膽子,就別說那猖狂的話…”

    婦人們低著頭聽她說話,誰也不敢開口。

    “下去吧。”蘇媽媽不說話了,帶著幾分不耐煩擺了擺手。

    婦人們半句話不敢多說起身慌忙的退開了。

    “原來周姐姐不是看花了眼啊。”蘇媽媽再次抬頭看著齊悅遠去的方向,那邊已經看不到主僕二人的身影,她喃喃說道,眼神微凝,“今日這一面說的話,比五年中總起來的還要多,且說的這樣好,看來少夫人的病是要好了…”

    她沉吟一刻,伸手輕輕抿了抿髮鬢。

    “去看看大夫人那邊用完飯了沒?侯爺是還在屋裡呢還是去了書房?”蘇媽媽轉頭說道。

    身後的小丫頭應聲而去。

    這邊蘇媽媽怎麼想,齊悅沒有在意,她想著方才的事,順便問了阿好好些規矩,覺得挺有意思。

    “。。。依照你這麼說,我在這府裡,是除了大夫人外,地位最大的?”她笑問道。

    方才那些婆子雖然難掩對她的輕視不屑,但讓跪就跪,打了也不敢還手,叩頭賠罪道謝什麼的卻規規矩矩,心裡上不在乎瞧不起,行動上卻還有規矩遵循,這可真是有點矛盾,莫非這就是古代尊卑地位的慣性?

    “少夫人,這還用問嗎?”阿好看著她說道,覺得這問題太傻了,“您是少夫人,世子是要襲爵的,您自然就是侯爺夫人,是這定西侯府的主人。”

    “那小姐啊少爺們什麼的…”齊悅又問道。

    “您是長嫂。”阿好忍不住想要翻白眼了。

    長嫂如母嘛,齊悅哦哦兩聲明白了,一面搖著小扇子,一面笑。

    “這麼說在這內院裡,我是二把手了?”她自言自語,“不過二把手一向地位尷尬,也不算什麼好職位…。。那我出門也要向這個蘇媽媽要對牌嗎?”

    她想到什麼又問道。

    “當然不用啦。”阿好說道,有些哭笑不得,“您跟大夫人說一聲就行了,一個下人哪裡敢管您出門的事。”

    “大夫人啊?”齊悅皺眉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進了院子,二人還是有些不安,惦記著阿如。

    “…阿如的爹娘兩年前死了,只有一個弟弟,他們一家在府外後巷裡租了房子住,說雖然不能時時見到阿如姐,離她近些心裡也是好受的,以前跟著老夫人,老夫人體念她自小被賣,好容易家人不是那等賣了女兒就忘了骨肉的,許她逢年過節出去瞧瞧,不過自從咱們搬進秋桐院後,阿如姐就很難出去了,爹娘死的時候,要不是最後求到大夫人跟前去,只怕連最後一眼都沒見到…”阿好坐在小几子上說道。齊悅嘆口氣,想了一刻,站起身來。

    “我們去瞧瞧她,看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她說道。

    阿好正想著要去呢,聞言驚喜的站起來。

    “不過,還是我自己去吧,少夫人您金貴身子…”她又搖頭。

    金貴身子?一個乞丐丫頭還金貴什麼啊,齊悅忍不住笑了。

    “你們畢竟是小孩子家,萬一有事能有什麼用,再說,我是醫。。我是你們的主子,就是你們的家長,我不管誰管。”她口中說道,打定主意,轉身去屋子裡拎了醫藥箱,說走就走。

    阿好只得前邊帶路。

    “先得去給大夫人說一聲。。”她提醒道。

    不知道見了這位侯爺夫人會怎麼樣…從這些日子得來的零碎信息看,只怕“自己”這個婆婆不是很喜歡她…齊悅思緒複雜的又有些好奇,不過事情卻出乎她的意料,她連婆婆的院門都沒進去,站在門口迎接她的是才見了的蘇媽媽。

    “侯爺在裡面歇午覺呢,少夫人不如晚點再來,有什麼話就和老奴說一聲,少夫人別勞動來回走了。”蘇媽媽笑吟吟的說道。

    齊悅求之不得,鬆了口氣。

    “阿如跟了我這麼幾年了,我還是不放心,我去瞧瞧去,也不遠,就在咱們後巷裡,去去就回來。”她笑道。

    “哎呦,阿如那丫頭哪裡來的福氣受這個,少夫人要折殺她的。”蘇媽媽忙說道。

    齊悅只是一笑。

    “媽媽替我給大夫人回一聲吧。”她說道,竟是沒有再接腔,不再多說半句話。

    蘇媽媽微微一怔,她是主子,自己是個下人,她可以跟大夫人好好說出去的事,但跟自己卻沒必要多說,不過是一句話就打發了…。

    “要門上幾個人跟著…”她笑著點頭說道,心裡滋味複雜,自從老候夫人去了,她已經習慣了這府裡她伺候的主子只有一個,享受著丫鬟婆子們的奉承,姨夫人們少爺小姐們的有禮相待,習慣的她都忘了這府裡其實還有一個女人能和她講話這樣不客氣的…。

    已經轉身的齊悅頭也沒回,沖她用小扇子搖了搖,示意不用。

    蘇媽媽望著她的背影站了一刻,才轉身進去了。

    榮安院裡靜悄悄的,站在廊下的幾個小丫頭睏的眼睛打轉卻是半點不敢閉上。

    蘇媽媽自己掀簾子進去了。

    屋子裡並沒有侯爺,只有謝氏跪在一旁的小佛像前念經,旁邊一個大丫頭正在焚香。

    蘇媽媽站著等著,一直到謝氏放下佛珠,她立刻上前攙扶。

    “挺快的啊,打雞罵狗沒幾天,就開始走門串巷了。”謝氏在一旁的大炕上坐下,接過丫頭捧來的茶抿了口,淡淡說道,“讓她走,愛往哪裡走就往哪裡走,咱們瞧瞧到底能走出什麼花樣子來。”

    蘇媽媽應聲是。

    “侯爺離開了書房,路上遇到周姨娘的小丫頭,不知道說了什麼就去周姨娘那裡了。”她說道。

    謝氏冷笑一聲。

    “看吧,開始蹦達了吧?”她說道,放下手裡的茶,“朱姨娘不是想抬舉屋裡的那個丫頭嗎?去告訴她,給那丫頭開臉吧。”

    蘇媽媽應聲是。

    謝氏斜倚在引枕上,吐了口氣。

    “一個人怎麼夠,人多點戲才唱得起來,唱的熱鬧嘛。”她慢悠悠的說道,閉上眼。

    蘇媽媽和那丫頭幫她脫了鞋,服侍她躺下躡手躡腳的出去了。

    這邊齊悅和阿好主僕二人也沒再回去,徑直穿過兩三道院子來到後門,門口坐著三四個婆子正說笑。

    “姑娘哪個院子的?奉誰的命出門?出門做什麼?”婆子懶洋洋的問道。

    “秋桐院的。”阿好說道,一面將齊悅的對牌遞過去。

    “這不對啊,不是蘇媽媽那邊的對牌啊…”婆子不識字,只認得顏色,“這顏色是哪裡的?”

    旁邊的婆子湊過來。

    “朱紫色…哎呦我的娘…。”她喊了一聲,瞪眼看阿好和齊悅,最終目光落在齊悅身上。

    眼前這個女子梳著高鬢,穿著鵝黃碎花紗衣白色長裙,形容秀美身姿婀娜。

    齊悅沖她微微一笑。

    “少…少。。夫人?”婆子瞪大眼不可置信。

    齊悅含笑點頭。

    “我要出門,我的丫頭阿如的家人不太好,方才蘇媽媽那邊已經拿了對牌送出去了,我不太放心,吃過飯左右無事,便瞧瞧去。”她說道。

    面前四個婆子還處在呆滯中。

    “可能走了?”阿好問道。

    “能,能,少夫人您走好,去幫您叫個車。。”婆子們回過神開門的開門說話的說話七嘴八舌。

    “不用,就在後巷裡,走幾步就到了。”齊悅笑道,邁出了門。

    看著主僕二人出了門,婆子們互相看了一刻。

    “天爺,少夫人竟然出門了…”

    “真的是活過來了呢…”

    “瞧著氣色,比當初還要好…”

    “喝過孟婆湯,老夫人親自送回來的,那就是鬼仙了吧?”

    “那少夫人可是要替老夫人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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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小技

    且不理會這邊婆子們嘰嘰喳喳的擠在一起說的熱鬧,齊悅跟著阿好走進了一道窄巷子。

    比起一路行來的定西侯府院落,這個地方狹小低矮陰暗,走了長長的一條路,停在一處簡陋低矮的院門前,院門大開著。

   “元寶,元寶。”

  裡面傳來阿如的哭聲。

    齊悅和阿好跟進去,見院子里站著四五個人,有男有女,穿著都是葛布衫,形容窮頓。

    院子當中一個門板上躺著一個年輕人,確切的說十四五歲的半大孩子,半身的衣服都被血染紅了,右臂上裹了好幾層破布衣裳但依就滲血,正發出急促的喘息的痛苦哀嚎聲,阿如趴在他身上哭的昏天昏地。

    齊悅剛要走上前,身後就有人進來。

    “讓讓,讓讓,大夫來了。”一個身穿青衣的男子口中嚷著,插著手走過來,眼皮塌著也不看路,一個胳膊肘就將齊悅和阿好擠到一邊。

    聽說大夫來了,圍著人忙讓開,帶著期盼看著來人。

    這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長得瘦弱,穿的衣服是比這些人葛布短衫要好的青布長衫,只不過上面不知道蹭了油啊還是別的什麼,看上去污跡斑斑,人也鬆鬆垮垮的直不起腰一般,肩頭背著一個破舊藥箱,晃晃蕩盪不緊不慢的走過去,人都沒蹲下,反而帶著幾分害怕似的,就那樣一探頭看了眼。

    “不行了不行了,流這麼多血,止不住了,沒救了,準備後事吧。”他擺擺手說道。

    聽他如此說,阿如嚎哭一聲人就暈過去,兩個婦人忙哭著又是掐人中又是喊名字,那受傷的孩子也掙扎的喊姐姐。

    “怎麼..怎麼就沒救了?”齊悅原本想看古代大夫如何妙手回春,沒想到這人直接來了這一句話,連望聞問切都沒,而且說話豪放,幾乎能直接嚇死患者和家屬,這要是擱在自己的醫院,會被主任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的,莫非此人醫術神到隔那麼遠看一眼就能了若指掌了?

    聽見有女聲質問,這大夫轉頭看了眼,這一看眼睛一亮。

    “這位娘子..”他鬆垮垮的身子站起了,咳一聲清清嗓子,“此人刀斧傷致血流不止,你看,上過金瘡藥了,根本就止不住,既然止不住,那你想想,人要是流乾了血,還不得死了啊..”

    齊悅瞪眼看著他,有些瞠目結舌。

    這神態落在那大夫眼裡,便認為這美貌小娘子是被嚇到了,所謂醫者父母心,雖然事實很殘酷,但說話還是要委婉一點,要是嚇到人就不好了,於是他清清嗓子,準備再說幾句。

    還沒張口,就聽這小娘子嗤了聲。

    “什麼亂七八糟的。”齊悅嘟囔一句,幾步走過來,用自己的醫藥箱將這大夫推到一邊去,“讓讓,讓讓。”

    院子裡的人這才看到多了兩個年輕女子,不認得她們是誰,怔怔的看著。

    這邊齊悅已經走過去蹲下,挽起袖子,阿如的弟弟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不應該出現在他們這個環境的女子,不知道是嚇的還是失血過多蒼白的臉上更顯得蒼白,被齊悅解開捆紮胳膊的衣服和布,觸碰傷口,更是痛的整個人都要縮起來。

    檢查傷口並全身,齊悅神情放鬆下來,一面伸手按住了阿如弟弟的胳膊。

    “右肘部外側傷,長約5CM,滑過骨膜,部分肌肉及關節囊破裂,無骨折,看來那人也是個第一次砍人的,還好還好。”她自言自語說道。

    想起那一次還在臨床實習時候,接了一個小混混們火拼救治,一個人身上的砍傷都要動用醫院所有科室的大夫,甚至包括婦產科,因為有個懷孕的太妹…..

    而阿如弟弟這個,清創縫針再打一針破傷風….

  破傷風? !

    齊悅皺起眉頭,她沒有這個…..只能用消炎藥頂上了。

  這還叫好?周圍人都因為她的話而瞠目結舌。

    “去準備點水,阿好拿我的箱子過來,我給他清創縫合傷口。”齊悅抬頭說道。

    她話說完,四周沒有一個人動,都看著她。

    “喂喂,你哪裡的啊?你也是大夫啊?不是這條街上的吧?我怎麼沒見過你啊?”那先前的大夫回過神擠過來問道。

    齊悅看了他一眼,對於這個檢查都不檢查就開口下死亡通知書的大夫沒好感。

    “你沒見過的大夫多了去了。”她說道。

    呵,這說話真夠…大夫味的,真衝,果然真大夫也….

    “血不流了!”有個站得近的婦人忽的大喊一聲,打斷了這兩個大夫的對話。

    那年輕大夫大吃一驚,不可置信的看過去。

    “這..這…你用了什麼藥?”他結結巴巴的問道。

    “指壓止血而已。”齊悅看他一眼說道,一面再次看四周,“喂,你們先幫忙弄點水來,我清洗創口好縫合,縫合了才能徹底止住血,也就沒事了。”

    阿如已經醒轉過來,看到齊悅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稱呼,齊悅轉頭看著她。

    “我來治他,去幫我打水來。”她說道。

    阿如死死看著齊悅,咬著毫無血色的下唇,然後什麼也沒說,爬起來就沖向一邊,跌跌撞撞的舀了一盆水,噗通就跪在齊悅面前。

    齊悅點點頭,沒有再說話,再次看傷口,看著她翻開那傷口,血肉模糊,站過來的阿好忍不住捂著眼渾身抖著驚叫一聲倒退。

  齊悅洗手,打開了醫藥箱。

    “..這..這是什麼?”年輕大夫好奇的問道,看著這奇怪的箱子打開,裡面滿噹噹的器物,“刀?繩子?這是什麼繩子?這麼軟…哎呦..”

    齊悅在他伸過來就要亂翻的手上打了下,瞪了他一眼。
   
    “站遠點。”她說道,一面戴上口罩手套。

    看著她這裝扮,那年輕大夫眼睛瞪得更大了,指著這這那那的說不成話。

    齊悅不再理會他,用水清潔了傷口四周,血水流了一地,齊悅的衣服上手上身上沾滿了污跡,這期間她口裡沒停,吩咐人幫忙用土灰鋪墊院子裡的污跡,趕著阿好燒開水,阿如也又聽命取了乾淨的水過來,小小院子裡忙而不亂,只看的被遺忘在一旁的年輕大夫張大嘴。

    “這是什麼?”年輕大夫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看著齊悅手裡的大號針筒。

  齊悅沒理會他。

    “很痛,你們按著他一下。”她說道。

  旁邊圍觀的鄰居你看我我看你。

    “我..不怕痛..”阿如的弟弟掙扎著說道。

    “這痛,不是怕不怕的問題。”齊悅笑了笑說道。

    “三叔請你們..”阿如忙向四周的人哀求。

    不待她說完,兩個男人便忙過來,按照齊悅的指示按住了阿如弟弟。

    清創很痛,再加上前期救治這孩子的時候用了撒土之類的土辦法,傷口污染嚴重,齊悅不得不扒開傷口用針筒沖洗,阿如的弟弟其間疼的幾乎掙脫,發出的叫聲比剛受傷時還要厲害,只把一旁的婦人嚇的哭起來。

    “你都用水沖了好幾遍了…”年輕大夫腿肚子轉筋,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忍不住就要按住齊悅,阻止這殘忍的治療。

    “我沒帶生理鹽水,用涼白開沖洗,不多沖洗幾遍,實在是不放心。”齊悅看到四周人包括阿如在內都嚇得不輕,便簡單的給他們解釋這傷口為什麼要如此的反復清洗。

    雖然齊悅的話他們一多半沒聽懂,但大家的面色好了很多。

    “我家有酒。”一個男鄰居忽地插了句話,因為他一直聽齊悅嘀咕說沒有生理鹽水,又看齊悅一遍一遍在傷口處的動作,大概也明白這是做什麼,他以前曾經見過有人往受傷的傷口倒酒,說是能驅散邪祟。

    “酒啊,那可不能用,傷口外可以用酒啊什麼的,但傷口沖洗可不能,會殺死正常細胞,傷口癒合就會很慢。”齊悅隨口答道。

    “細..細包?”年輕大夫聽到這裡再次一頭霧水開口問道,當然依舊沒有回答。

    這邊齊悅已經清洗完傷口,確信其內沒有殘留感染物,摘下手套,再次洗手….

    “女人家的..”年輕大夫對這種行為很是鄙視,嘀咕道。

    齊悅不僅洗了手,還取出藥箱裡的消毒藥棉擦手,一面對阿如的弟弟含笑誇讚一些你好勇敢啊真是男子漢啊之類的話。

    雖然她的笑容被大大的口罩擋住,但大家還是跟著輕鬆了一些。

    “這東西壞了嗎?你幹嘛又換?”年輕大夫再次在一旁詢問,不放過齊悅的每一個動作,見她摘下手套。

    齊悅可沒心情去給他講解這個,再說,估計也講解不清。

    年輕大夫已經認命知道得不到答案了,便只把視線死死盯在齊悅身上,見這女子往手上又戴了那奇怪的東西,然後拿出一個奇怪的東西在另一個奇怪的東西上擺弄一會兒,便按住了阿如弟弟的胳膊,用一根奇怪的繩子綁了起來,手也在胳膊上摸來摸去然後停下了。

    “這這..這是什麼?”他再忍不住問道。

    他又往前站了站,可以看到那一個細細的類似釘子的形狀東西閃著光刺入傷者的胳膊。

    阿如弟弟驟然驚叫,四周的婦人們被嚇得神經繃緊也跟著叫起來,按著傷者的男人也差點鬆開手,而站在一旁的阿好則腿一軟坐在地上。

    “別怕,打麻藥,一會兒縫針就不痛了。”齊悅忙喊道,被周圍的動靜嚇得差點失態,說這話抽開取血帶,推完藥,拔出針頭。

    阿如弟弟不知道是嚇得還是疼的抖的篩糠一般。

    打了麻藥,齊悅便開始準備縫合前準備,指揮著眾人將阿如弟弟換了乾淨的門板抬到一邊,又要換衣服。

    “讓夫人受累了”阿如低聲說道,只當齊悅是因為衣服髒了要換,催著阿好回去拿。

    “不用,只要是乾淨的衣服就好,我這個太髒了,我要給你弟弟縫傷口,需要換乾淨的衣服,不拘是男是女的,只要乾淨的就行。”齊悅忙解釋道。

    阿如到底是不敢拿自己弟弟的衣服給她穿,最終求了一個鄰居婦人,那婦人沒有推辭立刻飛跑去拿了來。

    這是一件新衣,如今窮人困頓,一年難得置辦一件衣裳,舊衣裳也都是修修改改大的穿完小的穿,縫縫補補又三年。

    婦人到底不願意拿舊衣服給眼前這個漂亮女子穿,於是拿了自己最好的只在過年穿一穿的衣裳過來。

    待客都是要拿出自己最好的,這是貧困的他們最純樸的理念。

    “嫂子,我定要還你一件。”阿如就要跟那婦人叩頭。

    “可當不得。”婦人忙攙扶住她。

    這邊齊悅利索的脫了污漬的衣裳,套上這婦人乾淨的外衣,準備縫合手術了。

    看著齊悅拿起一柄小刀割向胳膊,年輕大夫再一次激動了。

    “你幹什麼?”他大聲喊道,甚至不顧男女之別抓住了齊悅的肩頭,“不是說要治,怎麼反而用刀割開了?”

    奇怪的是方才用水沖洗痛的渾身哆嗦幾乎暈厥的傷者,此時被刀子割破傷口,反而沒什麼反應,似乎已經不知道痛了,只是睜著眼驚恐的看著。

    一個小小的最簡單的縫合手術,怎麼就這麼難呢。

    “這些組織已經失活,必須要切除。”齊悅深吸一口氣,向這年輕大夫以及其他人解釋,看著這年輕大夫還要嘮叨,她便抬手製止,“你給我閉嘴,再干擾我治療,就立刻出去。”

    “這是你家嗎?”年輕大夫哼了聲。

  這人還真是…齊悅瞪他。

    “這是我家。”一直沒說話的阿如說道。

  年輕大夫立刻老實了。

    齊悅總算可以安靜的低頭繼續了。

    “這..這…”才安靜沒一會兒,年輕大夫到底忍不住又喊起來。

    “這是縫針,我要把這破開的傷口縫起來。”齊悅主動解釋道,因為也看到四周其他人驚疑的眼神,對於這些人來說,這種治療方法的確是匪夷所思一些,她一面說著話,一面用持針器撿了針頭穿線。

    “這這怎麼成,人又不是衣服…”一個婦人終於忍不住又驚又怕哆嗦著說道。

    “當然能啊,人的皮膚也是人的衣服啊,破了當然也要縫起來。”齊悅從口罩後傳出的聲音柔悶,似乎帶著笑意。

    呼吸聲似乎停止了,每個人耳內似乎都聽到清晰的針線穿過皮膚的縫合聲,都瞪大眼,眼一眨不眨的看著這個女人在人的胳膊上用奇怪的工具飛針走線,眼前這從來沒見過的場景,如同身處夢中。





第十八章 大夫   

    因為沒有助手協助,齊悅將近一個時辰才做完了四層縫合,她的衣服也被汗濕透了。

    鄰居們把阿如弟弟抬進屋內,都好奇的圍著看。

    “果然侯府家的大夫就是厲害…”他們低聲議論著,幫忙收拾了院子,便都散去了。

    那年輕大夫卻一臉激動的轉來轉去沒有走。

    “疼不疼?”他圍著阿如弟弟問個不停,對於這期間阿如弟弟一點也沒有痛苦表現很是不解,還想去掀開紗布看那縫好的傷口。

    “不疼。”阿如的弟弟搖頭,他自己也是一臉的震驚。

    “怎麼會不疼?”年輕大夫叫道,一臉不信,趁著不注意,拿起齊悅放在一旁等待消毒還沒收拾的針,這是一個奇怪形狀的針,與婦人們做活的針完全不同,他觀察一刻,挽起袖子便向自己的胳膊上紮去。

  嗷的叫了一聲。

    “你幹什麼!”齊悅嚇了一跳,三步兩步就過來將針頭從他手裡打落,再看這傢伙的胳膊上已經冒出血來,“你瘋了!會感染的!”

    齊悅氣的臉都白了,抬手在這人的胳膊上啪啪的就打。

    阿如眼睛瞪大了,愣了一會兒才忙撲過去,拉開齊悅。

    “這個蠢蛋。”齊悅依舊氣的不得了,轉身去醫藥箱取了消毒藥棉過來,“擦擦。”

    那年輕人被她方才這一串嚇得怔怔的,臉一會青一會兒白,此時消毒藥棉被扔過來,涼意讓他回過神,竟然不自覺地臉紅了下。

    “那個,怎麼會不疼呢?你..你有道術?”他一面訕訕的用那東西笨拙的擦拭,一面還是問道。

    “道術!還正數呢!”齊悅哼了聲說道。

    “這位大夫,多謝你了,現在請回吧。”阿如開口說道。

    年輕大夫哪里肯走,正糾纏著,阿好咚咚跑回來了,手裡捧著包袱。

    “快些換上衣裳,回去吧。”阿如不願她們在此多待。

    “沒事,我再觀察觀察,看有沒有滲血。”齊悅說道。

    “快些吧,原本就不是您來的地..”阿如低聲說道,聲音哽咽。

    “什麼能來不能來的,你家裡有事嘛,我就不能來看看。”齊悅笑道。

    “奴婢這裡算什麼家,奴婢這裡算什麼事。”阿如看著她嘆氣說道,說著跪下了,“謝謝夫人大恩大德阿如做牛做馬也報答不得….”

    “快別跪了,我這就回去。”齊悅為了讓她安心忙說道。

    “喂,你還不走啊?”阿好瞪著屋內的年輕大夫。

  年輕大夫一愣。

    “我們要換衣裳了。”阿好說道。

    年輕大夫這才慌慌的走出去,阿如緊跟著過去一直趕他到門外插上門。

    換了衣裳,阿好按照齊悅的吩咐燒水煮了那些奇怪的工具,擦乾淨收起來放到醫藥箱裡,順便還熬了稀粥,齊悅也觀察了傷口,沒有滲血,又拿出消炎藥,思付一刻,留下半盒,交給他們姐弟怎麼吃吃多少,這才放心的走出來。

    一直坐在弟弟身邊說話安撫的阿如幫弟弟掖好被角,也跟著出來了。

    “你幹嗎跟著回去啊?你回去了誰照看你弟弟啊?”齊悅驚訝問道。

    “我託付給鄰居了。”阿如說道。

    “你是病人家屬啊。”齊悅搖頭不同意。

    “少夫人,奴婢賣的死契,這是世上除了定西候府跟別人都沒有乾係了。”阿如含淚說道,一面跪下,“阿如出來探視,已經是大恩典了,再留宿是萬萬不能的。”

    齊悅嘆口氣,知道這裡的規矩,伸手拉她起來。

    “沒事,你別擔心了,我對我的技術很有信心,你弟弟肯定沒事了,等過幾天拆了線,就跟以前一樣了。”她笑著說道,只能從這里安慰她了。

    阿如哭著到底是叩了三個頭才起來。

    三人出了門,看著阿如關門時身子都抖的不成樣子,顯然心裡是捨不得,但最終還是毫不猶豫的轉頭走,齊悅再次嘆口氣,和阿好跟上去。

    “娘子…”從牆角跳出一個人喊道。

    阿好和阿如嚇了一跳,擋著齊悅身前。

    “娘子你是侯府的大夫?”年輕大夫眼睛放光的問道。

    “哪有你問的地方。”阿如低聲呵斥道,“你快讓開,再攔著路,喚人來送你去官府。”

    富貴人家的女眷的確是惹不起,聽說街上有個小子不知好歹多看了一個出行的貴族小姐幾眼,竟惹惱了人家被亂棍打了個半死…

    年輕大夫縮縮頭,慌忙讓開了,看著三人走過去。

    “我,我,我姓胡,我也是大夫,我…”他還是忍不住說道。

  齊悅停下腳。

    “沒錯,我是大夫,不過,”她轉過頭看他,搖了搖頭,“我覺得你不能說自己也是大夫。.”

    “我們家世代都是大夫,我不過是不會你這種救治醫方而已,我會的,你還不一定會呢,再說,再說你這縫是縫起來了,但能不能治好人,還不一定呢..”那年輕大夫不服氣的說道。

    “不是這個問題。”齊悅說道,搖頭,“怎麼說呢,我不知道你們這里大夫的規矩,反正就從我的理解來說,你沒有大夫的心。”

    “大夫的..心?”年輕大夫愣了下,“你是說醫者父母心嗎?”

    “你如果有仁心,今天接診這個病人,就不會遠遠的看一眼就下了不能治的診斷,還當著病患家屬的面說出準備後事那樣的話…”齊悅說道。

    “我..我醫術不精治不了..”年輕大夫漲紅了臉結結巴巴說道。

    “醫生,醫生,當你出現的時候,就是病人生的希望,你自己都先怕了,連試一試的勇氣都沒,還談什麼醫者父母心?”齊悅看著他說道,“年輕人,你不適合幹這一行,不如換個行當吧。”

    年輕大夫站在原地怔怔看著她們三人遠去了,好半日才回過神。

    “年輕人?”他吐了口氣,臉皺成一團,“誰年輕人啊?你還沒我大呢吧?說話比我那死鬼爹還老氣橫秋的,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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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夜思

    齊悅主僕三人回到家。

  “這果然是救命的東西啊。”阿好抱著醫藥箱一臉的驚訝感嘆。

  齊悅哦了聲。

  “那個,你也知道了,當乞丐的時候沒辦法啦,沒有錢,被人打了被野狗咬了,都是靠自己的,久病成醫嘛。”她搓搓手說道,“所以祖母就一直帶著這個東西,給我看病也給其他的乞丐看病,慢慢的我都學會了。”

  “是啊,要不然當年少夫人救了老夫人的命呢。”阿好認真的點頭,帶著滿面的崇拜看著齊悅。

  看著她毫無懷疑的笑容,齊悅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同時又慶幸運氣好,這個月娘以前真是懂醫的,還救過老太太的命,這一點是人盡皆知的,也好讓她有個緩沖,讓她編的瞎話不至于顯得太瞎..

  這樣想著齊悅不由看了眼阿如。

  阿如也正看著她,聽了阿好的話,垂下了頭。

  “都累了,阿如,你快去歇會儿吧。”齊悅道。

  “少夫人,伺候少夫人是奴婢該做的,哪能為了外人就失了自己的本分。”阿如低頭說道,“奴婢伺候夫人洗洗吧。”

  身上是黏黏的,齊悅點點頭。

  “我去燒水水做飯。”阿好說道,小心的將醫藥箱擦乾淨用布包好,給齊悅放回床上,用被子壓上,這才心滿意足的出去了。

  吃飯的時候,齊悅和阿如都有些沉默,只有阿好高興的忍不住唧唧喳喳的說些救治阿如弟弟的事。

  “那么多血啊,少夫人一點也不害怕嗎?我都要嚇死了..”

  “…少夫人,縫衣服的時候不疼,縫人的時候真的也不疼嗎?可是我被針扎到手還是會很疼的呢?”

  齊悅被她問的只是笑,含糊的應付過去。

  “少夫人..”阿好又開口說話,被阿如打斷了。

  “你又忘了規矩。”阿如瞪眼說道,“少夫人吃飯呢,你哪來那么多話?”

  阿好吐吐舌頭,安靜的服侍齊悅吃飯,吃過后她們收拾了出去,在小廚房里坐下來吃剩下的。

  “姐姐,少夫人真厲害啊…”阿好舉著碗還是一臉的激動,“那么多血,她就一點也不害怕…”

  這到這里,她舉著筷子忘了吃飯。

  “哎,姐姐,是不是走過黃泉路所以什麼都不怕了?”她壓低聲音說道。

  一直沉默的阿如將碗筷重重的一放,嚇得阿好忙低頭。

  “我不說了不說了。”她忙忙說道。

  “不僅今日不許說了,以後也不許說。”阿如沉臉說道。

  “為什么?”阿好不解的問道,“少夫人這麼厲害…”

  “少夫人金貴人儿,我們知道少夫人是菩薩心腸降尊為奴婢的弟弟救治,別的人呢?本來她們就背後嚼念少夫人,如今你再把這事嚷的滿院子去,她們指不定還要說出些什麼呢。”阿如說道,“夫人原本就不喜歡少夫人的出身,私底下說她是賤命,咱們何必再添把火,讓人說少夫人只會往咱們這些下人奴婢身上用心。”

  阿好點點頭。

  “是,我記下了,我一定不會往外說的。”她鄭重說道。

  阿如看著她點點頭,神情放柔和。

  “快吃吧,今日你也累壞了。”她說道,“謝謝你,阿好,你不知道當我看少夫人和你出現時,我心里….”

  她說到這里眼圈紅了,聲音哽咽不能成言。

  阿好也跟著掉眼淚。

  “好姐姐,你快別說了,我都快嚇死了,這次多虧了有少夫人,沒想到她會親自來給我們要對牌,還把那些婆子說的一句話不敢回…..你不知道我當時心里要急死了,想起那年你爹娘不在的時候,你足足在蘇媽媽門外跪了一天一夜….那是大雪天你差點死了過去,到現在落下的病根….我當時真怕,真怕你還要再這樣跪,那這雙腿就要癈了…”她說著說著比阿如哭的還厲害。

  “快別哭了,讓少夫人聽見又要擔心了。”阿如忙勸道,一面拉起她給她擦眼淚,“所以少夫人的恩德我們要記在心里,好好的做事,千万不要給她惹來事端,少夫人在這個家,沒別人了…”

  阿好蹦著嘴點點頭。

  “好了,咱們也快收拾了,早點睡,早點起,明日還有好些活要干。”阿如淚中帶笑說道。

  夜色深深的時候,阿如還站在自己屋子里的窗前往外看。

  “少夫人還沒睡嗎?”阿好在床上翻個身問道。

  阿如嗯了聲。

  “姐姐,少夫人該不會害怕一個人睡,所以亮著燈吧?”阿好在床上嘀咕道,不過很快她又自我否定,“少夫人都敢在人身上縫針,還有什麼害怕的…”

  她嘰嘰咕咕的,阿如並沒有聽進去。

  “少夫人以前都讓咱們兩個陪著才敢睡,如今一個也不陪….真是跟以前不一樣了…”阿好嘀咕道,打了個哈欠。

  阿如嘆口氣轉身走開窗邊上床。

  不一樣的何止這一點啊…

  “..阿好,你說少夫人說的是不是有些奇怪啊?她喝了孟婆湯,為什麼不是所有的都忘記了,那些我們記得的她都不記得了,我們從來不記得不知道的那些,她…”阿如咬下唇低聲說道,“會做飯,還會治病..這些少夫人以前都沒提過…”

  阿好已經睡得迷迷糊糊了。

  “以前..少夫人沒跟我們說罷了…”她嘟嘟囔囔的說道。

  “而且,你不覺得少夫人變了很多,愛笑愛說也會說敢說了..”阿如又問道。

  “少夫人以前可能就是這樣的吧,她忘了現在了,只記得以前,以前的她我們又不知道…姐姐我好睏我先睡了…”阿好嘟囔一句翻身面向里不說話了。

  阿如有些無奈的看了她一眼,就這麼一會兒功夫,阿好已經微微打鼾了,只穿了肚兜,因為貪涼雪白的膀子露半個。

  “也好,什么也不想,其實挺好的。”阿如嘆口氣說道,笑了笑,起身幫她搭好薄單子,吹了燈睡下了。

  而此時的齊悅還坐在桌案前望著昏黃的燭火發呆,面前擺著自己的醫藥箱。

  她嘆了口氣,又換了隻手拄著下顎。

  “我到底為什么會來到這里啊?”她自言自語,皺著眉頭,“真是不習慣啊,難道這一輩子就困在這個院子里了嗎?真是…這活著有什麼勁啊!”

  她雙手抓頭,將烏黑的長髮揉的亂亂的,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擺出貞子的造型。

  她有爸爸媽媽親人朋友,有個工作有技術,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圈子,深入骨髓的習慣,曾經無數次抱怨繁重的工作,養家糊口的壓力,朋友同事戀人之間的糾紛,也曾經無數次說煩死了煩透了,但當這些不管是喜歡還是煩腦一切,那些曾經平凡到枯燥的日子,突然真的都消失了,獨自一個人靈魂被扔到這麼個奇怪的地方,寄居在陌生人的身體里,過著完全不同的別人的生活…..

  齊悅重重的將頭碰在桌案上。

  這是來到這里後齊悅第一次失眠,當第二天阿如過來後看著趴在鏡子前的齊悅時嚇了一跳。

  “夫人,你怎麼了?”她慌忙的喊道。

  “我沒事..”齊悅抬起頭干巴巴的說道。

  這憔悴無精打采的樣子哪里是沒事,阿如又是擔憂又是難過。

  “少夫人,都是奴婢拖累..”她哽咽說道。

  “哎呦,真不是你的事。”齊悅站起身伸個懶腰,沖她笑道,“只是一晚上沒睡著,覺得有些嗯…可能是失去了記憶吧,到底是有些不習慣。”

  阿如看著她終於忍不住一咬牙問出自己的疑惑。

  “少夫人,為什麼你忘記的都是我們記得那些,而你記得的卻是我們都不知道的?”她問道。

  是啊,為什麼呢?齊悅伸手搓了搓臉,一個謊言就要有一千個謊言來圓,她真受夠了!

  “我不知道,”她乾脆吐了口氣,看著阿如說道,“或許是在你們這里過的日子都是不好的記憶吧,不好的記憶所以就乾脆忘記了,只記得那些好的記憶。”

  阿如臉都白了。

  “少夫人,這話您可在屋里說說就是了。”她忙說道。

  齊悅哈哈笑了。

  “少夫人,您別想那麼多,等世子爺回來了,您的病也好了,到時候…”阿如柔聲說道。

  “到時候,怎麼樣?”齊悅轉頭看她。

  阿如被她看得突然說不出話來,她想到三年來逢年過節自己和少夫人都眼巴巴的守在門口,期盼著有人會過來,一次次的期盼一次次的落空,一日日一夜夜縫制衣裳鞋襪,一年年一季季的壓在箱子里….

  “少夫人,世子還沒看到你的好,你這麼好,世子一定會…”她忍不住眼淚落下來,哽咽道。

  “沒事,沒事,快別哭了。”齊悅忙安慰她。

  不就是一個男人嘛,看把這主僕傷的,過不下去就不過了唄,誰離了誰不能活啊,至於嘛。

  當然這話口上是絕對不會說出來,而是說些好話寬慰,並再三保證一定會讓那個世子看到自己的好,死心塌地的和自己過日子,阿如這才擦著淚笑了。

  “少夫人能這樣想,才不枉老夫人疼你。”她說道。

  齊悅扯著嘴角笑點頭應是啊是啊,走一步說一步吧,但不管怎麼樣,日子得過的好好的,想到這里她又打起精神,也許用不了多久自己一覺醒來就又回到了現代,而如今的日子就是做了一場夢。

  “好,我們吃飯吧,今天阿好大廚做了什麼好吃的?”齊悅說道。

  “炸果子銀耳粥。”阿好端著盤子進來大聲回道。

  “好..不過,阿好,這好東西也不能天天吃啊?”

  “啊,少夫人你又想到什麼好吃的了?快教教我…”





第二十章 吃食

    定西侯府如同如今的所有人家一般,都是一日兩餐,飯菜統一由廚房裡按照身份的高低依次往各個院里送。

    如今老侯夫人不在了,那麼身份最高的內宅主婦便是侯夫人謝氏。

    謝氏陪著定西侯走入飯廳的時候,站在屋子裡的姨娘們躬身施禮。

    “侯爺大夫人休息的可好?”大家會一起問候。

    定西侯家子女媳婦來不伺候早飯,這是自從大謝氏去世後定下的規矩,老侯夫人說媳婦作為家中的大婦,事務繁雜便要讓他們吃個自在飯,飯後過來說說話就可以了,因此在侯爺大夫人跟前伺候的便是自己屋子裡的姨娘們。

    謝氏一如既往的微微點頭表示回答,定西侯則會含笑依次跟女人們說句話,無非是好,你怎麼樣,昨日都做了些什麼之類的寒暄話,當然也不會每個人都問到,因為定西候有五個妾侍,要是都問到的話這飯就要涼了,但這樣還是讓屋子裡的所有人都感覺愉悅。他們夫妻坐下後,週姨娘便會親自捧過來手巾,讓定西侯和謝氏擦拭,原本這個是由庶長子的生母,黃姨娘來做的,不過黃姨娘這幾年身子越來越不好,謝氏免了她的規矩,不用日日來伺候,於是這個便由周姨娘接手了。

    然後宋姨娘和柳姨娘便會捧著兩盞漱口茶,新進府來的朱姨娘因為有了身孕,被謝氏免侍立規矩,在一旁陪坐,但她還是待二人漱完口後恭敬的起身將筷子擺好。

    這期間一直到吃完飯都安靜無聲,侍妾們布菜添飯也安靜無聲,只有偶爾詢問一兩聲要不要嚐嚐這個。

    早飯很簡單,定西侯胃口好也不過吃了兩碗粥幾口小菜就放了碗筷,謝氏只是略進了半碗米粥。

    然後又是一套重複的擦手漱口。

    “你們快下去吃飯吧。”待做完這一切,謝氏便頷首說道。

    姨娘們齊齊的施禮告退,她們退出門的時候,廚房里便得知消息,備好的飯菜往各自的院子里送去。

    周姨娘踏入院門,常云起正坐在屋子裡翻看周姨娘日常抄寫的佛經,周姨娘的大丫頭阿金正陪著他說笑。

    “怎麼這時候過來了?”週姨娘一面在跪著的小丫頭捧著的銅盆裡洗手,一面問道,“可吃了雞蛋羹?”

    少爺小姐們的飯菜是在侯夫人屋子擺飯之後就開始的,比姨娘們的要早。

    “我都多大了,我不愛吃那個。”常云起笑道。

    周姨娘也不看他,只對屋子裡侍立的丫頭說道:“去告訴廚房,我這裡添一個雞蛋羹來。”

    丫頭應聲是出去了。

    “姨娘,別麻煩了。”常云起有些無奈的喊道。

    周姨娘已經過來了。

    “沒事,不麻煩,我雖是姨娘,但在府裡這麼多年了,份例飯菜之外再添個雞蛋羹還是能的,不會有人為了這麼個吃食打姨娘的臉。”她淡淡說道。

    她伸手扳過他的臉認真瞧。

    “張嘴我看看。”她一面說道。

    常云起笑著張嘴。

    “已經好了。”他有些無奈的說道。

    “看你下次還敢亂吃東西。”周姨娘自己看了也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臉,帶著幾分責備說道。

    那日常云起吃了齊悅的麻辣雞塊不僅嘴腫了,還是起了泡,以至於吃飯不痛快,讓周姨娘很是擔心。

    “是哪個廚子做的?竟然放那麼多麻椒…”阿金在一旁隨口問道。

    常云起笑了笑,含糊一句亂亂的誰知道,便不再多說。

    “姨娘日日抄這個,字是越來越好了。”他笑著岔開話題。

    周姨娘的字是跟著自己祖父學的,在兄弟姐妹中是佼佼者,對於自己的字一向很是自信。

    “說到字,我聽你父親說,你倒是不如以前了,家裡有你大哥一個從武就夠了,你趁早斷了那個心思,老老實實的給我讀書習字才是正道。”她說道。

    常云起笑著應了聲。

    “那我幫娘抄抄佛經。”他口中說道,果然坐好提筆慢慢的書寫。

    “這是我上了年紀的人打發時間,你年紀輕輕的少寫這個,都沒了血氣。”周姨娘說道。

    她的聲音淡淡,帶著一絲寂寞憂傷。

    常云起的筆微微一停。

    定西侯這短短的幾日身邊就添了兩個女人,從外邊帶回來一個女人,雖然這個女人在外邊是養了四五年了,但能進府便也是新人了,昨日還聽說朱姨娘屋裡的一個丫頭被抬了通房…。

    紅顏易老,但見新人笑。

    常云起透過珠簾看外間坐著慢慢吃飯的周姨娘,人到中年別有風情,但到底是再不見了那明媚韶華光彩。

    她慢慢的吃的飯,桌上飯菜都是精挑細選的配置,上好的米,色香味俱全的菜,但周姨娘的動作卻顯得那樣索然寡味。

    常云起想起小時候在老夫人跟前時,父親常過來了一起吃飯,姨娘自然也在,一家人說說笑笑的坐在一起,姨娘那時候每嚥下一粒米臉上都是幸福的笑。

    只是那樣的日子很久都沒有了,也許以後都不會有了…她吃的不是飯,是滿滿的寂寞。

    常云起嘆口氣,低下頭慢慢的抄寫經書。

    院子裡有丫頭們腳步聲以及低低的說笑聲,常云起不由抬頭透過窗戶看去,見一個丫頭捧著食盒另有兩三個圍住她,不知道從食盒裡拿了什麼。

    門口的婆子咳嗽一聲,丫頭們忙散開了。

    “姨夫人,雞蛋羹來了。”捧著食盒的丫頭進來說道。

    “給少爺端過去。”周姨娘說道。

    那丫頭便過來了,對著常云起矮身施禮,笑吟吟的喊了聲三少爺。

    “放下吧。”常云起知道不吃是不行了,放下筆笑道。

    阿金親自捧了水盆過來。

    “怎麼敢勞動姐姐。”常云起忙起身笑道。

    “以前都勞動我還少啊?如今三少爺大了,倒是越發的客氣了。”阿金笑道,拉過他的手親自幫他洗了,又拿過手巾擦乾淨。

    “說起來,從祖母身邊出來的四個只有阿金姐姐還是二等丫頭吧?”常云起由她服飾,想起什麼說道,“阿金姐姐要不是來姨娘這裡的話,也不會。。”

    “三少爺說什麼呢。”阿金笑著甩了下他的手,“是阿金魯笨上不得檯面,哪裡都沒人要,還是姨奶奶收留,要不然早出去了,不知道在哪裡給人東顛西跑的使喚,還能站在這裡,聽三少爺一口一個姐姐的。”

    這話說的大家都笑起來。

    “姐姐要是魯笨的話,我們就不能要了。”小丫頭們說道。

    “快忙你們的去吧,在這裡杵著。”阿金笑著嗔怪她們。

    小丫頭笑著就要走,卻被常云起喚住。

    “你們方才在外邊分什麼呢?”他問道,一面慢慢的吃這雞蛋羹,為了消火散鬱熱,特意做的寡淡無味,實在是談不上好吃。

    “是。。哦是叫雞蛋糕。。”小丫頭想了一下才說道。

    “哪裡來的?”阿金問道,一面微微皺眉,“說過你們幾次了,不許亂給廚房要東西,惹出事是姨奶奶的麻煩。,如今多少人私底下盯著咱們…。”

    “姐姐,不是廚房的,我記得這吩咐呢,並沒有給廚房裡私要過吃食。”小丫頭忙說道,“是我路上遇到阿好,給她要的。”

    “阿好?”阿金一愣,這個名字她曾經再熟悉不過,但如今卻是有點陌生了,已經有三年沒有…。

    “還有嗎?拿來我瞧瞧。”常云起接過話說道。

    小丫頭應了聲,從自己袖子裡拿出一個,用油紙包著,小小的一塊。

    “我怕她們給我搶光了,所以偷偷先藏起來一塊。”她嘻嘻笑道。

    常云起接過來,打開油紙。

    “這東西能吃嗎?”阿金也湊過來,看著這賣相粗糙的麵點,聞著倒是挺香的。

    “可好吃了。”小丫頭忙說道,“是阿好做的呢,很不容易能搶到呢,這次她去給她老子娘送被我遇上,好說歹說才求來三個,大家分著吃…”

    她這裡說著話,常云起已經將糕點放進嘴裡。

    “嗯,嗯。”他點點頭,一面遞給阿金,“姐姐你嚐嚐。”

    阿金半信半疑的捏下一塊吃了,眉眼露出驚奇。

    “果真不錯,甜而不膩,軟軟的。”她點頭說道。

    也僅僅與此而已,她這等丫頭,尤其是跟著老夫人出來的,什麼沒吃過,不過,這要不是廚房的點心娘子們做的,而是阿好那丫頭做的的話…。

    “阿好做的?”她再次問道,想起當初那個丟三落四迷迷糊糊的小丫頭。

    “是啊。”小丫頭點頭說道,“阿好會做好些好吃的,她還自己炸油果子,灑掃的蔓兒她們吃過呢。”

    阿金笑了。

    “這丫頭這幾年關在那院子裡,倒是練廚藝了啊。”她搖頭說道。

    她們說著話,常云起在一旁慢慢的嚼著糕點,不知道出神在想什麼。

    “吃了沒?”周姨娘的聲音問道。

    “吃了。”常云起順口答道。

      周姨娘看著桌上只動了一口的雞蛋羹拉下臉。

    “姨娘,時候不早了,我去父親夫人那裡問安,想必他們都過去了。”常云起笑著站起身,“等我回來熱熱我再吃。”

    說罷不待周姨娘再說什麼,一溜煙的跑出去了。

    “越發的不聽話了。”週姨娘搖頭說道。

    “三少爺都這麼大了,知道照顧自己,姨奶奶放心。”阿金笑道,擺擺手,小丫頭收拾了東西退下了。

    “你們方才說什麼?吃呀喝呀的。”周姨娘在炕桌前坐下來,一面打開經書一面問道。

    阿金略一沉默。

    “說吧,真要到了在咱們屋裡連話都不能隨便說,那就是我死的時候,她就是手再長,三年不停的要打掉老夫人留下臂膀,也還伸不到我這裡來。”周姨娘漫不經心的說道,嘴邊浮現一絲嘲諷的笑。

    “是。”阿金應聲道,一面幫周姨娘研墨,“您看少夫人那裡,我是不是去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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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觀望

    周姨娘停下筆。

    “月娘啊。”她慢慢說道,“最近她倒是挺熱鬧。”

    “是啊。”阿金說道,“奴婢看,少夫人她終於醒過神來..”

  周姨娘笑了。

    “她…”她搖頭說道,一面繼續提筆抄寫經書,“她醒過嗎?我怎麼覺得她從進咱們家,就嚇得沒睡過,何談醒來?”

    想到少夫人的樣子,阿金也有些無話可說。

    “我早就說過,這種出身的孩子,底子骨子裡都是壞了的,除非洗經伐髓,否則是扶不起來,老夫人偏偏不聽,真是跟別人說的那樣鬼迷了心竅一般,竟然還做出求聖旨定姻緣的事,我知道在成哥的親事上,老夫人定然不會讓那賤婦好過,但這做的也太過了,何止那賤婦不好過,我們又占得什麼好處?”週姨娘慢慢說道,說曾經想到如今,已經抄了三年佛經的心境還是亂了,落筆微抖。

    她口中輕輕鬆鬆的說出賊婦這個稱呼,阿金神色淡然,還微微的點點頭。

    “一個乞兒!一個乞兒!無父無母無親無靠,除了狠狠的打了那賊婦一耳光,自己也是傷了手,讓那賊婦在她死後瘋了似的報復,逼得我們措手不及無力還手,如果當初聽了我的話,挑個好的給成哥兒,也不至於我現在落到這個境地…..”周姨娘吐了口氣,放下筆,神情帶著幾分憤恨,“你知道今年的年禮那賊婦給我們周家送的什麼嗎?老夫人才去了三年,她就敢這麼做了,哥哥捎信來沖我發脾氣,我又有什麼辦法,難道我不想嗎?難道我不想像老夫人在的那時候一般風光嗎?”

  阿金倒了杯茶端過來。

    “姨奶奶,小心你的身子。”她低聲勸道。

    周姨娘閉上眼緩了緩情緒,吃了口茶吐出一口氣。

    “我這身子沒事,我不僅要比那賊婦多得侯爺的情,比她多生養了兒女,還要比她晚死,我一定會把身子養的好好的,我一定要看著她先死…”她緩緩說道,面上露出一絲笑。

    “姨奶奶,我覺得少夫人這次不一樣了。”阿金停了一刻,還是開口說道,“不管怎麼說,她也是老夫人親自定下的人,在這府裡要論起來,是姨奶奶您可以親近的,更何況,她的位子在那裡,您忘了,老夫人當初將管家的牌子是直接放到她手裡的,只待她成親三日後就撒手全部給她的,然後由姨奶奶您扶持著,只是沒想到到底老夫人那樣突然,少夫人她又哭的死去活來的變成那樣,姨奶奶怎麼說她也不聽,這才被大夫人抓住了機會拿過了管家權….”

    周姨娘的手攥緊了茶杯,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過去的事就不提了,在她手裡跟在一個死人手裡有什麼區別?”她說道。

    “可是這次少夫人做的很好。”阿金說道,“現如今全府裡都知道少夫人她走了遭黃泉道,而且是老夫人親手推她回來的,老夫人既然讓她回來了,那自然是要她當家主事。”

    周姨娘手轉著茶杯,聽著她的話,也不由一笑。

    “說起來,還真是,”她看著阿金笑道,“這丫頭竟然會玩出這麼一招,說起來荒唐,但無可否認越是荒唐傳開的越快,大家印像也更深…”

    “是吧,”阿金笑道,“還有,痛痛快快乾淨利索的教訓了一個丫頭幾個婆子,溜的周婆子和蘇婆子都驚訝的不得了,大夫人嘴上不說,暗地裡還是將府裡查了遍,這還是說忌諱了?說到底,要是少夫人想要管家,她還真就不太好辦了。”

    “都三年了,晚了。”周姨娘幽幽說道。

    “姨奶奶,不晚,三年了,雖然老夫人的人被大夫人換的換攆的攆收服的收服,但也何嘗不是讓咱們看的清楚,哪些是真正能用的,哪些是牆頭草而已,如今那些還想著老夫人的人,只要少夫人一聲喚,她們必定死心塌地。”

    “那賊婦嫁過來雖然十八年了,但被老夫人壓得死死的,就著三年而已,她縱然看似握住了侯府的大權,但不過是移栽的樹兒,根兒淺,那風兒如果厲害些的話….”周姨娘慢慢說道,神情變幻。

    “是啊,所以,您看,奴婢是不是往秋桐院走一走?也好看看少夫人的口風。”阿金問道。

  周姨娘沒有說話沉默一刻。

    “還是罷了。”她最終說道,再次提起筆,“看看再說吧,你看著點那邊,但不可妄動,免得咱們台子搭起來,結果戲子嗓子啞了,那到時候可就是咱們被晾在台上了。”

    也是,想想少夫人一貫的性子,還真有這個可能,阿金嘆口氣。

  “是奴婢太急躁了。”她說道。

    “不急,慢慢來,耗了這麼久了,還在乎這一天兩天的。”周姨娘含笑說道。

    阿金不再說話,安靜的研墨,桌案上裊裊而起的佛香在屋子裡彌散開來。

    六月的天很是悶熱,尤其是當阿如看到院子裡燃起的炭火時,更是覺得身上的汗唰的就下來。

    阿如正有些興奮又激動的從齊悅手裡接過燒烤工作。

    “….有明火了澆點水..”齊悅在一旁的美人榻上坐下,搖著小扇子,指揮著。

    這邊阿如手忙腳亂但是滿臉笑的將各色食物放在鐵絲蒙上,因為動作不純熟,不是被燒到手放在嘴裡吮吸。

    “阿如,我烤好了,你來嚐嚐。”齊悅看到阿如,笑著招呼道,一面指了指旁邊小石桌上擺著的吃食。

    “…冬天下雪的時候家裡的小姐們也玩過這個...”阿如笑著走過來幾步說道,不過那時候都是廚娘在忙碌,小丫頭們都不會去動手的,更別提她們這等丫鬟。

    “我們倒是夏天更愛吃這個….”齊悅隨口說道,自己在醫院旁租了一套房子,有露天的小平台,夏天不上夜班的時候,同事好友們都喜歡聚在她這裡,吃吃喝喝抱怨工作的繁重病人的不聽話領導的八卦…..

    伸手要將院子裡的燈點亮的阿如微微停了下。

    “少夫人,你嚐嚐這個行了吧。”阿好舉著一串豆腐高興的衝齊悅喊道。

  齊悅探身接過。

    “嗯,不錯,少放點鹽..肉該翻面了…小心點…”

    阿好嘶嘶吸著涼氣,把手指再次放進嘴裡,卻是笑個不停。

    “這個不是圖吃,就是圖個樂。”齊悅笑著又躺回美人榻上。

  夜色朦朧,星辰點點。

    這樣的夜空在城市時很少見了,還是來到大青山後,有幸常常見到。

    只是沒想到,再次看這相同的星空,卻是兩個時空。

    齊悅將手枕在脖子下,望著夜空,不知道自己的親人朋友們此時在做什麼,是沉浸在失去親人的悲傷中,還是繼續日復一日的生活,此時或者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或者交接班開始查房,或者呼朋喚友開始夜生活。

    而這曾經熟悉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了,她就像孤零零的坐在大熒幕前,看著裡面熱鬧繁華卻無法觸及。

    阿如收回視線,接著逐一點亮院子裡的燈籠。

    忽的響起了敲門聲,打斷了阿好的笑聲,齊悅的魂遊天外。

    秋桐院很少有訪客,也就這段因為齊悅和阿好總愛倒騰吃的,門前吸引了一些小丫頭,但那只不過是一群最低等的粗使丫頭。

    “阿好,阿好。”門外響起一個清脆的女聲。

    “是彩娟。”阿如聽出來了,說道,有些驚異。

  “彩娟是誰?”齊悅隨口問道。

    阿好剛要張口,門外有人替她答了。

    “我是三少爺院裡的彩娟。”女聲說道,一面再次輕聲叩門。

    定西侯有四個兒子,齊悅點點頭,便不再理會了,接著躺下來搖著小扇子看星星。

    “彩娟,你怎麼來了?”阿如上前開門。

    齊悅側眼看了,見是一個跟阿好差不多身材的丫頭站在門口,卻並沒有邁步進來。

    “還能怎麼著,被香味勾來的唄…。”彩娟笑著說道,話說一半,才忽的看到齊悅坐在院子裡,藉著燈光星光,見那女子姿態慵懶,如果不是身前的小扇子搖著,她都要以為是睡著了。

    “少夫人…”她喊道,矮下身子施禮。

    齊悅沒有動,搖著扇子沖她笑了笑。

    “可是要嚐嚐阿好的手藝?”她笑道。

    “阿好的手藝如今很有盛名了。”彩娟笑這湊趣。

    正拿起兩串肉串的阿好得意的笑了。

    “是少夫人教的….”她張口就要說。

  阿如咳了一聲。

    “這個送給你吃吧。”阿好麻溜的嚥下了未說完的話,為了掩飾一般幾步過來將手中的肉串遞給她。

  彩娟笑著接過來。

    “那我不客氣了,我就是為這個來的,剛好經過,聞到香味就走不動了。”她笑道,一面衝齊悅再次施禮,“少夫人別笑我饞嘴吃。”

    “能吃愛吃才是大福氣呢。”齊悅笑道,坐起身來,“阿如,將這個茄子大蒜還有雞翅給拿去都嚐嚐。”

    “那真是多謝少夫人了。”彩娟笑著施禮說道。

    “真是便宜你了,這可是我們少夫人親自烤…”阿好有些不捨的說道,話沒說完又被阿如打斷了。

    “少夫人開口賞了人,你別想發懶,再給少夫人烤一些去就好了。”阿如笑道。

  阿好有些訕訕的點頭。

    彩娟笑著沒說話,接過阿如遞來的一把串兒,再次道謝便轉身走開了。

    她小碎步的很快走到不遠處的大樹下,走近了才看到樹蔭里站著一個人影。

  “少爺。”彩娟低聲喚道。

    常云起站在樹影了視線還落在秋桐院,大門正在關上,遮住了那個已經有些陌生的女子身影。





第二十二章 貪嘴

    離得有些遠,院子裡的燈也不是很亮,那女子的形容常云起看不清楚。

    “少爺,快走吧,讓人看到就….”彩娟低聲說道,聲音有些擔憂。

    大晚上的小叔子站在嫂嫂院子前,的確是不太好。

    “我就不能從這裡過一過了?丫鬟貪嘴吃,我就不能縱容一次了?”常云起笑道,說這話抬腳慢行。

    “明明可以不從這裡過的”彩娟低聲嘀咕道,“我又沒非要吃”

    真是委屈,她不過是聞到香味,隨口說了句什麼東西這麼好吃,少爺就讓人家去吃。

    “沒關係,去瞧瞧要來嚐嚐,去吧去吧,別弄的少爺我多苛待你似的,去吧。”

    少爺這樣說,弄得她不去都不好意思…明明要嘴吃才是不好意思的事嘛。

    常云起只當沒聽見,從她手裡隨便抽過一隻串兒。

    “這是什麼?大蒜?”他聞了聞驚訝的說道,“這個也能烤著吃啊?”

    “是啊,哪有專門吃大蒜的?”彩娟不喜歡大蒜味道,乾脆掩住了口鼻,“秋桐院如今已經到了連大蒜也要用來充飢的地步了嗎?”。

    常云起沒有說話,他看著手裡的連皮都被剝就那樣烤的大蒜,眼前浮現那個女子偷偷的烤豆子吃,被丫鬟們看到了一時傳為笑柄。

    “果然是乞兒出身呢,放著金玉佳餚不吃,躲起來吃烤豆子,怪不得老話說狗兒改不了吃屎…”

    齊月娘如同受驚的兔子一般眼裡泛著淚水驚恐站在院子裡,如果可以她整個人都想要縮起來,縮成一團…

    “食不分貴賤,天地有靈,生萬物,不管什麼都是上天的恩賜。”他緩緩說道,一口咬下去,蒜香四溢。

    夜色深深,秋桐院上空的香氣漸漸散去。

    “少夫人,夜露重,回屋歇息吧。”阿如低聲說道,看著躺在美人榻上用扇子遮著臉似乎睡著的齊悅。

    這邊阿好吃的撐得在一旁打嗝。

    “好,都去睡吧,明日該給你弟弟拆線了。”齊悅笑著起身。

    “又要勞累夫人走一趟了。”阿如忙施禮道謝。

    齊悅擺擺手示意她別說這樣的話,打著哈欠進屋子裡去了。

    一夜無話。

    “阿如姑娘請稍等,蘇媽媽正和庫房的人對賬。”一個丫頭笑瞇瞇的說道。

    阿如說了聲有勞妹妹了,便站在一旁等著。

    來往的婆子丫鬟不少,看到她都若隱若現的投來視線,但上前打招呼的卻幾乎沒有。

    阿如一個人站在這裡,顯得那樣的突兀,但她的臉上卻沒有以往那種失意,反而帶著些許的笑意。

    遠遠的見路上走來三四個人,其中一個連枝牡丹刺繡對襟衫挽著鬢攢著新開的花兒,搖搖晃晃的走在最前,正是已經抬了通房的素梅。

    她正帶著笑意和身旁的小丫頭說什麼,抬眼看到這邊的阿如,那臉上的笑意就凝了下。

    阿如轉開視線。

    “阿如姐姐這一大早的來這里站著做什麼?”素梅晃悠悠的走過來,笑問道,“今日不忙了?院子裡的活做完了?”

    秋桐院沒有使喚丫頭,只有她們主僕三人,一開始是忙亂的忘記了,後來則是故意忘了,所以阿如和阿好拿著一等二等丫頭的分例銀子,乾著粗使丫頭婆子的活。

    “姑娘臉上的傷倒是好了。”阿如轉過頭看她淡淡說道。

    素梅的臉騰的紅了,那日在秋桐院所受的屈辱是她想都不願想起的。

    要說阿如的嘴如此不留情面也不是太意外,想當初在老夫人跟前,哪個丫頭是好惹的,只不過這三年跟的主子讓大家覺得她完全是隨便捏的沒脾氣的泥人了。

    素梅想到這裡又笑了。

    “少夫人最近精神了很多啊,捎帶著姐姐的氣色也亮了,都有些扎眼。”她搖著小扇子說道,“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來的快去的也快。”

    “那就不用梅姑娘操心了,還是想著怎麼伺候好侯爺,盡好本分吧。”阿如淡淡說道。

    阿如這態度讓素梅氣的咬牙切齒。

    “芽兒,我有事要見見蘇媽媽,替我說一聲。”她轉頭對一旁看戲的小丫頭說道。

    小丫頭始終保持笑瞇瞇的神情。

    “梅姑娘,我先來的。”阿如說道。

    “你也知道叫我一聲梅姑娘。”素梅晃著頭看她,繃著染得紅紅的唇,“那自然知道誰先誰後的規矩吧?”

    阿如微微一笑,將手裡的對牌遞給那小丫頭。

    “少夫人命我出門,請換對牌來。”她說道。

    笑瞇瞇的小丫頭立刻伸手接過對牌,阿如一開始來只是以自己的身份來請見蘇媽媽,自然可以被稍微怠慢一點,但如今拿出少夫人的對牌,那就沒得商量了,說什麼就是什麼,要什麼就要給什麼。

    “請姐姐稍等,我這就取來。”她笑著說道,又衝素梅含笑做請,“請梅姑娘隨我進來吧。”

    素梅看著阿如咬牙冷笑,她本來沒事,見了蘇媽媽少不得還得費些口舌,但此時卻不得不進去,雖然已經當了通房丫頭,但跟大夫人身邊的陪房相比,她還是個丫頭,端不得架子。

    “拿主子壓人,但願你能永遠壓得住。”她冷笑一聲說道。

    “我沒壓人,這只不過是事實而已。”阿如抿嘴一笑道。

    少夫人的地位就在那裡擺著,你這個通房丫頭永遠也越不過去。

    “梅姑娘,請吧。”小丫頭笑瞇瞇的說道,熱鬧看的差不多了,自己轉身先進去了。

    素梅憤憤看了她一眼,甩著扇子跟進去了,不多時,那丫頭親自拿了對牌出來給阿如,阿如自去了。

    這門口發生的短短的一幕,落在了或明或暗很多人的眼裡,很快就在有心人中傳遍了。

    少夫人要出來當家理事了!

    沒看到大丫鬟阿如又如同在老夫人身邊那般氣勢了!

    其實阿如並沒有感覺到自己有多氣勢,秋桐院依舊門可羅雀,走在路上她還是讓人避之不及,這個月的月銀子還是被遺忘了,提出更換的鍋碗瓢盆還是沒人理會,一切的一切如果她不主動,便沒人主動理會,唯一的改善是,當她主動走出來時,那些故意的冷落刁難不再那麼赤裸裸,但也僅此而已。

    “不過,姐姐的確精神好了很多。”阿好笑道,將大早上才做好的一盒子雞蛋糕裝好,要阿如帶去給她弟弟吃。

    “我只是覺得有了精神,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阿如笑道,制止她再往裡面放別的吃的,“好了,出門的時候還得查,讓人看到了不好,意思一下就好了。”

    “是覺得,有了希望了,不像以前那樣,看不到頭。”阿好歪著頭想了想,說道,“我就是這樣想的,看到少夫人笑啊說話啊,我就不自覺地滿心亮堂堂的,也就說話啊走路啊都覺得有勁了。”

    說到這裡,她點點頭,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感覺。

    “如今的少夫人真好。”她又補充一句。

    原本笑著的阿如一頓,笑容在臉上凝固了。

    如今的少夫人…

    “阿如,快點走啦。”齊悅的聲音在院子裡響起,打斷了兩個人的談話。

    “哎,好了。”阿好將食盒用布包好,口中大聲的應道嗎“少夫人,讓我也一起去吧。”

    “不行,你看家吧,又不是什麼好玩好看的。”

    聽著主僕兩個的對話,阿如從廚房裡走出來。

    “阿如,記得拿著你要給你鄰居大嬸的衣服。”齊悅沖她笑道。

    這笑容明媚而亮麗,如同這清晨的日光,能掃去一片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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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小名

    看著這笑臉,阿如也露出笑臉,點點頭。

    這是自弟弟出事後,阿如第二次回來,姐弟二人自是一番流淚。

    “來,我瞧瞧傷口長得怎麼樣?”齊悅笑著說道,打斷他們姐弟的悲傷,“可有按我說的吃藥,不碰水,不劇烈運動,我讓人送來的藥棉紗布換上了沒?”

    要是按照她的本意,隔個兩三天就要過來瞧瞧,傷口長得如何,有沒有發炎,順便還得換藥,但阿如死活不許她這樣,齊悅沒辦法,自己如果強行出來的話,不僅安慰不到這姑娘,反而讓她更憂心,也只得隨她去了,只是通過後門可以停留的貨郎傳話,還好這期間沒有出現感染。

    “年輕人身體壯,傷口癒合的快,不錯。”齊悅查看完傷口滿意的笑了。

    阿如的弟弟雖然不知道這女子是什麼人,但也感覺出身份比自己的姐姐要高的多,一直低著頭,局促不安,此時聽了這話,更是臉紅到了脖子梗。

    “有點疼,忍忍啊。”齊悅笑道,從無菌換藥包裡拿出剪刀鑷子。

    “我幫忙按著。”阿如過來說道,帶著幾分緊張。

  齊悅剪開了包紮,露出切口。

    阿如只覺得一陣心悸,下意識的轉過頭不敢看。

    “這是做什麼?”門縫裡陡然傳來一個聲音,正是前幾日那個胡大夫。

    齊悅差點剪到肉,她吐了口氣,轉頭看門邊。

    破舊的門關著,從縫裡露出一隻窺探的眼。

    阿如氣急的過去拍門,嚇得那人從門邊站開了。

    “我..我只是想看看…”胡大夫在外說道。

    這邊齊悅不再理會,用鑷子提了線頭剪斷然後拉出了縫線,阿如的弟弟身子抖動著,死死的咬住唇,不讓痛呼聲出口。

    “好了。”齊悅拉出最後一根縫線,笑著說道。

    阿如弟弟整個身子都放鬆下來,下一刻便是冰涼頓時又繃緊了。

    齊悅笑著酒精棉擦拭了傷口,用乾淨的紗布裹上。

    “過幾天,自己摘下來就好了。”她這才站起身說道。

    跟弟弟細細的交代後,阿如還是沒有多停留一刻,便要和齊悅回去。

    走出門,那胡大夫還站在牆角等著。

    “快給我看看..”他一見阿如弟弟出來,雙眼放光的撲過來。

    “你幹什麼?”阿如瞪眼喝道,擋在弟弟身前。

    “我只是想看看而已。”胡大夫說道,看了眼齊悅。

    齊悅笑了笑,走過去,將阿如弟弟傷口上的紗布揭開。

  “喏,看吧。”

    胡大夫瞪大眼屏住呼吸一寸一寸的看過去,神情驚訝而激動。

    縫過的長長的傷口,翻著新鮮的肉色,沒有腐爛沒有惡臭,而最關鍵是這個傷者早已經恢復如常,跟以往那些不是流血流去半條命,就是傷口爛去半條命,躺個十天半月才能起身就是好運氣了的傷者完全不同。

    “只要縫起來就…”他忍不住結結巴巴說道。

  話沒說完就被齊悅打斷了。

    “不是。”齊悅說道,“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雖然是個小小的清創縫合手術,也不是你看看樣子就能畫成瓢的,你可別遇到類似傷者,就以為學我的樣子縫起來就能好了。”

    技術藥方,都是醫家秘而不宣的,胡大夫哼了聲如是想著,沒有再說話。

    “元寶,要是他再騷擾你,去告官。”阿如說道。

    胡大夫哼了聲,晃了晃頭背著自己的破舊藥箱掉轉頭走了。

    “姐,你回去,我沒事,都好了。”元寶說道,眼裡帶著不捨。

    阿如看著他點點頭,又低聲囑咐幾句。

    “就不能贖身嗎?”回去的路上,齊悅問道,“是不是錢不夠?”

    “少夫人,阿如哪裡做的不好?您要趕阿如走?”阿如驚恐問道。

  齊悅笑了。

    “我趕你走幹嘛,我是說,要是贖身豈不是自由,何必跟人當奴婢。”她說道。

    “奴婢就是奴婢,哪有該不該的。”阿如鬆了口氣,低頭說道,“少夫人快別說這樣的話了。”

    此時她們已經走進定西侯府,因為說了這話,阿如似乎有點不高興,低著頭走在了前邊,齊悅也不知道自己哪裡說的不對,笑嘻嘻的跟在後面,不敢再提。

    “月亮。”忽的一個聲音在後面響起。

    齊悅的腳步猛地停下了,一股熱流從腳直衝到頭頂。

  月亮是她的外號!只有熟悉的好友才這樣喚她!在這個孤零零的時空裡,陡然聽得到有人喊自己的外號,簡直就是見到親人解放軍…。

    她轉過身淚眼朦朧的看向說話的人。

    這是一個年輕的男子,或者說少年,當然也是一般的古代打扮,看著齊悅幾乎要哭出來,他嚇了一跳,旋即面容有些複雜。

  “你…沒事吧?”他問道。

    “我..我..你是誰啊?”齊悅有些失態,抬手掩住口鼻,但眼淚還是不受控制的流下來。

    “三少爺。”阿如從前邊忙過來,看到此人,驚訝的喚道,忙忙的施禮。

    常云起看著眼前女子的神情,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少夫人,這是三少爺。”阿如忙對齊悅說道,不知道她怎麼突然這個樣子了,心裡又是驚訝又是焦急,一面忍不住扭頭看四下,所幸無人經過。

    大嫂對著小叔子這樣失態的流淚,還指不定被一些下作的人怎麼嚼念呢。

  三少爺?定西候的三兒子。

    “你是不是也是從那邊來的?”齊悅顧不得理會阿如的話,急忙忙問道。

    常云起被她問的有些不解,下意識的就回頭看了眼。

    “大嫂,我方才是出去了。”他答道。

    “不是,我是說..你方才喊我什麼?”齊悅見他誤會了意思,便再次解釋,帶著幾分期盼看向他。

    阿如神色複雜,看看齊悅的神情,再看看三少爺,這兩人目前的氛圍實在是讓人覺得有點…..

    其實在府裡這裡少爺小姐們來說,少夫人最熟悉的不是三個小姐,反而是這個三少爺,當初少夫人跟著老夫人,而三少爺自小得老夫人喜歡,親自撫養,長大了也常常在身邊,所以論起來,他們常常見……

    不過,也沒什麼,少夫人一向膽怯,跟誰也說話不多,常見也沒怎麼親厚的,她一直跟著少夫人,從來就沒見二人有過什麼特別的交道,也就是見的多,僅此而已。

    “三少爺,我們少夫人不記得以前的事了,不認得您了,還望見諒。”阿如插話說道。

  不認得?常云起自然也聽到這個傳聞,但他僅僅認為這只是個傳聞而已。

    “哎呀,先別說那個,你方才喊我月亮?你怎麼知道我叫月亮?你..你是哪個?我…你知道齊悅嗎?”齊悅伸手扒開阿如急忙忙問道。

    她這一通話說的眼前二人都有些發懵。

    “月亮?”常云起被她期盼的眼神看的有些局促不安,移開了視線,“大嫂叫月亮?這,這個我真不知道,大嫂,嗯,真的忘了以前的事了?七月,七月….”

    他說的也有些凌亂,說到這裡停了下,神色恍然,那個消息今天上午才傳回來,而且只有幾個人知道而已,沒想到她竟然聽到消息了….

    “七月,大哥的確要回來了。”他鄭重說道。

    什麼跟什麼啊,齊悅縱眉頭,而阿如驚喜不已。

    “三少爺,世子七月就回來了?”

  常云起笑著點點頭。

    “少夫人,你聽到了沒,你聽到了沒,世子要回來了。”阿如失態的抓住齊悅的胳膊喜極而泣。

    看來不是穿越人士了,自己如今已經不是齊悅的模樣了,就算自己爹娘穿過來,也認不出自己的,更別提一口叫出自己的外號了。

    是這個三少爺說別的話,自己聽岔了吧,齊悅嘆口氣,哦了聲,沒有再說話的興趣。

    阿如還在驚喜的說什麼,常云起卻一句沒聽到,他看著這齊悅,感受到她的瞬時的失望。

  失望什麼?常云起有些糊塗了,大哥回來,不是她們主僕一直期盼的事?雖然大哥回來之後的事並一定就能如她們所期盼那樣,也許,她也想到這一點了才會如此…

  常云起也不再說話了。

    兩個人想著各自不同的心事,同時沉默。

    喜悅的阿如漸漸安靜下來,不遠處有人走動,不知怎的,這兩人的情形,讓她只覺得心跳的厲害。

    “少夫人我們出來一時了,咱們快回去吧。”她低聲說道。

    齊悅哦了聲,連招呼都不想打,轉身就要走。

    “大嫂。”常云起卻又忍不住喊道。

  齊悅有些懶懶的回頭。

    “大嫂還有個名字叫月亮?”常云起似是有些好奇,問道。

    “也不是啊..”齊悅想搖頭,但又點點頭,“是,我雖然忘了好些事,但不知怎的卻記得自己有個名字叫月亮。”

  說到這裡她笑了笑。

    “或許,是我小時候的小名吧。”她說道,“小時候親近的人這樣喚我的,所以可能記得牢一些,你知道的,人嘛有些事總是難以忘記的。”

    齊月娘是五年前才進府來的,唯一的親人祖母也死了,定西候府也沒人知道齊月娘小時候的事,隨便齊悅隨口編。

  常云起看著她,慢慢的哦了聲。

    “少夫人,走吧。”阿如低聲說道。

    齊悅衝常云起再次笑了笑,轉身走了。

  常云起站在原地,神情複雜。

    別的事都忘了..還記得有個名字….親近人這樣喚的…有些事總是難以忘記的…..

    “月亮?你這麼醜為什麼叫月亮?”

    “我..我不叫月亮..我叫月娘…”

  “哼,醜八怪,竟然叫月亮…”

  “三少爺…我不叫月亮...”

    “月亮,月亮,我就叫你月亮,羞死你..”





第二十四章 算計  

    世子七月到家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定西候府,府里頓時如同過年般熱鬧起來。

    “這時候已經在路上,一路上應酬少的話,十五六日就能到家,要是有些牽絆應酬,最遲也就是二十左右了。”蘇媽媽口裡算計著道。

    謝氏的屋子里站滿了人,兩溜椅子上一邊坐著家里三個小姐,最小的那個才四五歲的樣子,被奶媽扶著才能坐穩,另一邊坐著兩個侍妾,底下站著婆子,每個人眉眼都滿是笑意。

    “依著世子的性子只怕披星戴月的,恨不得飛也似的回來。”有婆子笑道。

    聽了這話,謝氏竟忍不住鼻子一酸。

    “都三年了..”她用帕子輕輕沾了沾眼,說道。

    “可不是。”一個三十左右的妾侍立刻淚水漣漣說道,“我還記得走的時候才給老夫人燒完七紙,下著大雨…”

  底下婆子們也好幾個抬手擦淚。

    “母親不哭.”那被奶媽扶著的小女孩忽地下來,搖搖晃晃的走向正中坐著的謝氏,奶聲奶氣的說道,一面將手裡一個小手帕舉起來。

  這舉動讓謝氏噗哧一聲笑了。

  “我們四小姐真乖。”她笑道。

    屋子裡其他人也都笑了,笑得那小孩子反而害羞了,扭頭跑回奶媽懷裡去了。

    坐在一旁的二小姐三小姐也都笑,眼裡卻是閃過一絲不屑。

    “這是大喜事,大夫人快別難過了。”坐在另一邊的朱姨娘笑道,“以前常聽侯爺誇讚世子,終於能見上一見了,我肚裡這個這幾日也是鬧騰的厲害,想必是也知道他哥哥要回來了,高興的呢。”

    這邊二小姐正斷了茶吃,聽了朱姨娘這話,一口水嗆了,撒了自己一裙子。

    再看屋子裡其他人也都是面色古怪,驚愕的忍著笑的。

    朱姨娘有心湊趣,沒想到大家這個反應,頓時臉一陣紅一陣白。

    “二小姐這也是高興的吧,反應這麼大。”她有些不高興的說道。

    “沒姨娘你反應大。”二小姐笑著說道。

    婆子們忙給她擦拭,屋子裡有些亂。

    “淑蘭你們去和蘇媽媽看看,多少日子能趕出來家裡每人一套新衣裳。”謝氏說道。

    二小姐和三小姐現如今學著管家,聽見了忙應聲是,起身和蘇媽媽等幾個婆子往對面的廳房去了。

    “雅蘭這些日子吃的可好?睡的可好?”謝氏又看向躲在奶媽懷裡的四小姐,含笑問道,不待奶媽回答便看向另一旁的侍妾,“你得閒了多往她院子裡走走,剛分了院子,只怕不習慣。”

  那侍妾驚喜的站起來。

    “這,這,奴婢什麼也不懂,別帶壞了小姐。”她顫聲說道。

    “你是她娘,不需要懂什麼,多看著她就成,要你懂什麼,有奶媽婆子,長大了還有先生教習,你瞎操什麼心。”謝氏笑道。

  侍妾也笑了,低著頭。

    “多謝大夫人,奴婢一定盡心照看四小姐。”她說道。

    奶媽知趣的笑著推著四小姐去侍妾這裡。

  “去,喊姨娘。”她低聲說道。

    侍妾也帶著幾分激動看著四小姐。

    四小姐卻是往奶媽身後躲,奶媽只得拉著她先出去,侍妾再次跟謝氏告退才出去了。

    “四小姐跟著大夫人教養的真端正。”朱姨娘眼珠轉了轉,對謝氏笑道。

    謝氏眼皮也沒抬,端著茶吃了口。

    “咱們端正人家,養出的孩子自然端正,卻不是單個誰的功勞,孩子還是跟這娘好一些。”她說道。

    “有大夫人教著就是不一樣,世子就是樣子。”朱姨娘笑著說道。

    “好了,你快回去歇歇吧,如今正是身子最要緊的時候,別亂走動。”謝氏放下茶說道。

    朱姨娘便忙起身說聲是,退了出去。

    那邊二小姐和三小姐也過來了,由二小姐說了多少人根據身份不同各自用什麼料子需要多少銀子多少天能做好。

  謝氏聽她說完,又看蘇媽媽。

    “二小姐說的都全了,都是按著往年的舊例。”蘇媽媽立刻笑道。

    “做的不錯,果然在老夫人跟前長大的不一樣,一點就通。”謝氏便點點頭,笑著誇了二小姐一句,“就按二小姐說的,拿對牌吩咐下去吧。 ”

    站在她身後的大丫鬟阿鸞立刻拿了對牌過來,二小姐施禮接過和三小姐一併告退了。

    屋子裡的其他人也都依次退了下去,讓兩個丫頭打開窗點了香,阿鸞撿了新切的果子盤端過來。

    “大夫人說了半日了,潤潤嗓子。”她說道。

  謝氏嗯了聲,略嚐了一口。

    “不如讓個婆子教教朱姨娘?”阿鸞說道。

  謝氏笑了。

    “教什麼,人家這樣不好嗎?”她說道,“籠絡了侯爺三四年呢,別嫌棄人家粗鄙,粗鄙也是種本事呢。”

    她說著笑意更濃,“我就要那端莊文雅琴棋書畫皆能的賤人看看,這樣的女人也能得侯爺的寵,比她還得寵。”

    她口中的賤人是誰,阿鸞心裡清楚,不再說話了。

    這邊朱姨娘扶著小丫頭的手慢悠悠的往屋子裡走。

    “生了四小姐,柳姨娘就病了,宋姨娘跟柳姨娘有仇,而周姨娘又和宋姨娘親近,所以只得由大夫人來養著四小姐了,柳??姨娘病好了,只說自己和四小姐反沖,說什麼也不肯養四小姐….”一旁的小丫頭低聲說道,一面解釋前緣,“柳姨娘原是宋姨娘的丫頭,背著宋姨娘爬上了侯爺的床,為了避免被宋姨娘打殺了,跑到大夫人跟前,生下了四小姐,由大夫人做主抬了姨娘。”

    “哦,就跟咱們屋裡素梅似的?”朱姨娘笑道。

    “那不一樣,素梅可是姨奶奶您抬舉起來的,要不是您發慈悲,侯爺眼裡哪看得到她呀。”小丫頭立刻說道。

    “都是大夫人好心。”朱姨娘嘆口氣,“大夫人這麼好心的人,怎麼偏就沒自己生養個。”

    “大夫人以前倒是養過,只不過滑了胎,還是個男胎呢。”小丫頭低聲說道,“說是傷了身子,便再沒生養了。”

  朱姨娘點點頭,沉默一刻。

    “怪道大夫人待世子如此的親。”她慢慢說道,“只是,怎麼偏娶了個那般的親,別說大夫人心裡生氣,就連我都不平呢。”

  小丫頭嘻嘻笑。

    “除了老夫人,闔府上下就沒一個平的。”她笑道。

    朱姨娘再次嘆口氣,蹙著眉,看上去更顯得嬌媚。

    “只是我魯笨的很,也不會說話,不能讓大夫人寬心,反而總是操心。”她幽幽怨怨說道,“看著世子回來了,本是閤家高興的事,可我瞧著大夫人到底不舒心,估計也聽說少夫人這些日子鬧的事,你說,世子這麼久好容易回來了,還要再面對這麼個人兒,心裡該多憋屈。”

  小丫頭點點頭。

    “可不是,別說世子了,連素梅姑娘都憋屈的不行。”她隨口說道。

  朱姨娘眼睛一亮,但很快隱去。

    “依我說,素梅也是太老實了,且不說自己如今好歹也是個半個主子,就算依舊是個丫頭,也不該在那人面前怯了場….”她有意無意的說道。

    “也怪不得素梅姑娘,那少夫人的身份畢竟….”小丫頭猶猶豫豫說道。

  朱姨娘就笑了。

    “你們啊,真不知道怎麼想的,規矩還不是人定的,如今府裡的主子都換了,那規矩自然也不是死的..”她笑道,“不過,我也不懂這個,我小門小戶的,沒什麼規矩,也搞不懂你們家裡這些規矩,我就瞎說說,說的不對,你可別笑我。”

    “哪個敢笑姨奶奶。”小丫頭恭維的笑道。

    “笑不笑的我也不在乎了,我就知道是侯爺大夫人給了我如今的好日子,我只想讓侯爺大夫人舒心,只要他們高興了,我就是去死也願意。”朱姨娘嘆息說道。

    “姨奶奶有這份心就夠了。”小丫頭也嘆道,眼神閃爍不知道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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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尋釁

    日頭升高的時候,阿如和阿好將一個箱子搬到院子裡。

    “你們做什麼呢?”齊悅問道,“小心點,你兩個小孩子,別碰破了手。”

    她說著話看著兩人走的搖晃,忙上前去搭把手。

    “少夫人你快些歇著。”阿好說道。

    到底是三人慢慢的將箱子放在院子裡的石桌上。

    “今日天氣好,曬曬衣裳。”阿如笑道,“等少爺回來,少夫人就可以穿了。”

    自從得知世子下個月就回來的消息後,阿如連做夢都是笑的。

    齊悅伸手按了按額頭,真是愁啊。

    這邊阿好打開了箱子,齊悅看過去,忍不住哇哦一聲。

    “真漂亮!”她伸手摸上去,一臉的驚嘆,箱子裡整整齊齊的疊放著一套套的衣裳,金針銀線日光下熠熠生輝。

  這是衣裳?這明明就是藝術品!

    “這些都是老夫人給少夫人的陪嫁。”阿如一臉懷念的說道,“庫房裡還有呢,老夫人當初單獨給了少夫人一個庫房,裡面都是她積攢下的東西…”

    “單獨的庫房?”齊悅驚訝的說道。

  阿如點點頭。

    “少夫人,你都忘了,我還記得呢,老夫人病重的時候,讓孫媽媽帶你去看,我那次也跟著,到現在想起來,眼前還閃的睜不開眼呢。”阿好做出誇張的表情感嘆道。

    這個老侯夫人,對齊月娘還真是好的很啊,齊悅心裡感嘆道,也真是奇怪了,怎麼會對這個半路撿來的乞兒如此的好,如果說活著的時候為了彰顯慈悲啊善心之類的好名,好吃好喝好帶的也罷了,還考慮到身後事,不僅安排了婚姻大事,還給留下如此多的財物,那可真是親爹娘也不過如此的掏心掏肺了。

    該不會是這個老侯夫人的私生女?那也不對啊,年齡對不上啊…

    “少夫人,到時候穿這件還是這件好呢?”阿如看著衣裳皺著眉問道。

    “這件好,這件大紅的,最配少夫人了。”阿好說道,“然後再配上一個大鳳釵..對了庫房裡老夫人留了個九鳳銜珠大金釵.. ”

    兩人興致勃勃的談話打斷了齊悅的遐思,看著兩個丫頭精神奕奕的笑容,她搖搖頭,丟開那些亂七八糟的頭緒,管它以前到底如何,過好現在就是了。

    “你們世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在一旁坐下,問道。

    “世子啊..”一向多話的阿好再次最先開口,卻張了嘴後有些磕絆,似乎不知道說什麼。

  嗯?齊悅挑挑眉,有問題。

    “世子人很好,只是頑劣了一些..不過不過..”阿好又忙忙說道,“不過那是小時候,男孩子嘛小時候都要頑皮一些的,世子如今這麼大了,早就不那樣了。”

  “哦,”齊悅拉長聲調說道。

    一旁的阿如不知怎麼的想到了三少爺。

    “世子只是脾氣急一些,其實人很好的。”她插話說道,“世子自小習武,所以性子硬氣,少夫人,您別怕世子,其實,其實他很好說話的…”

    齊悅點點頭,明白了,從這兩丫頭三兩句話就已經可以勾勒出一個豪門大少,橫行霸道目中無人那種。

  這可怎麼辦呢?真跟這個世子當夫妻?齊悅只覺得一陣惡寒。

    看著齊悅沉重的表情,阿如和阿好對視一眼。

    “姐姐,你看少夫人很擔心,其實,我也有點擔心..”阿好忍不住低聲說道。

    “你擔心什麼?有什麼可擔心的!不許胡思亂想!少夫人是世子明媒正娶的妻,你不許胡思亂想。”阿如立刻打斷她的話低聲急匆匆說道。

    阿好看了她一眼,有些哭笑不得。

    “姐姐,其實,你心裡也是胡思亂想的吧。”她嘀咕道。

    為了慶賀世子歸來府裡主子奴婢都做了新衣裳,經過半個月的趕工衣裳做好了,放果子月錢新衣都是府里大小奴婢最高興的時候,尤其是那些就指望這這些過日子輕易得不到打賞等便宜的低等丫頭們,一個個呼朋喚友的跑來跑去的打探,看什麼時候輪到自己領衣裳。

    “這些小蹄子,別的時候也沒見跑這麼快過..”幾個大丫鬟笑著說道,看著前邊捧著衣裳包的小丫頭們。

    小姐姨娘的衣裳,自然是有人專門送去的,這些主子們的送完了,才輪到下人們領衣裳。

    “這次用了可好的料子呢,聽說是京城裡最時興的樣子。”

    “每個院子裡都還賞了一盒絹花…”

    丫頭們便說便笑,忽地看到一處院子外的路旁站著一個丫頭想這邊探望。

    “哎,瞧。”一個丫頭便用手撞撞另一個低聲說道,“阿好..”

    另一個丫頭看過去,面上浮現一絲譏諷,她使個眼色,幾個大丫頭便抬著頭加快腳步走過去,似乎沒看到阿好,狠狠的撞了阿好一下。

    阿好看到她們過來了,只是沒想到路這麼寬,她們走到近前竟然撞過來,被撞的後退幾步踩在草地上,昨夜才下過雨,頓時一腳泥,連裙邊都污了。

    “你們幹什麼?”阿好怒氣沖衝的喊道,一面拎起裙子。

    “哎呦,阿好姐姐啊,對不住,我們沒看到。”幾個丫頭笑瞇瞇的說道。

    “你們瞎了眼啊?”阿好氣呼呼的問道,“小篆,小翠,你們故意找茬是不是?”

    她的話音一落,個頭最高的那個丫頭就一瞪眼。

    “你怎麼罵人啊?”她一臉委屈的說道。

    “罵人,那也是你們找罵。”阿好瞪眼喊道,說著抬腳就要把泥往那幾個丫頭身上擦。

    幾個丫頭叫著躲,那捧著衣裳包的小丫頭們聽到了也紛紛跑回來,路上頓時熱鬧起來。

    “幹什麼呢?”遠處有幾個婦人走過來,看到了立刻喝道。

    院子裡的阿如也聽到動靜跑出來。

    “幹什麼呢?”婦人們走近,面帶怒意,“院子裡是你們混鬧的?要鬧滾出院子鬧個夠!”

    “媽媽,是.”阿好哼聲開口要說。

    “媽媽,是阿好姐姐罵我們,又要打我們的..”那三個丫頭搶著說道。

    “喂,你怎麼不說我為什麼要罵你們?”阿好氣呼呼說道。

  阿如伸手拉住她。

  那婦人由下及上撩了阿好一眼。

    “我不管你們為什麼,我只知道在這院子裡丫頭們不許打鬧生事。”她淡淡說道。

    “是,媽媽,我們錯了。”那三個丫頭立刻跪下說道。

    她們一跪下,跟著的小丫頭自然也都跪下了,突兀的只剩下阿好和阿如站著。

    “怎麼,阿好姑娘是覺得我這老婆子說的不對了?”那婦人看著她,扯扯嘴角笑了笑說道。

    “幹嘛?讓我跪啊?”阿好愣愣問道。

    “怎麼?阿好姑娘是說我管不得你了?”婦人笑問道。

    “我又沒錯,是她們先撞我的..”阿好氣呼呼說道。

  阿如伸手拉住她。

    “劉媽媽,”她看著這婦人微微一笑,“該是什麼就是什麼,別扯太遠了。”

  劉媽媽笑了笑。

    “是,我才接了這差事,比不得二位姑娘份位高,但既然如今我管著這內院規矩,便不能亂了規矩。”她沉面說道,“我做的不對,委屈了姑娘,我這就去大大夫人跟前辭了這差事。”

  鬧到大大夫人跟前去….

  阿如咬了咬下唇,轉頭看阿好。

  “跪下認錯。”她低聲說道。

    阿好雖然不服氣,但還是聽阿如的話,依言跪下了。

  婦人面上這才稍緩。

    “阿好姑娘說是小篆她們先惹到你,那也不該自己就動手,應該來告訴我們,我們自然會罰她們,要是都像你們這樣,你惹了我我便打你,你打我我打你,丫頭們混鬧在一起,那就成什麼樣子了,你說是不是?”這婦人和顏悅色說道。

  阿好冷笑一聲。

    是也不是,別的丫頭們打鬧倒是這麼個說法,但是她阿好這等身份的丫頭如果被這幾個丫頭衝撞的話,該是的是揚手一個巴掌,然後這管事的婆子來,點頭哈腰的然後再給這幾個丫頭一個巴掌….

    規矩,定西候府的規矩自來是踩下不踩上,犯上就是一條大錯。

    婦人說完了,見雙方都乖乖的,面上浮現幾分滿意。

    “你們還不快去把衣裳拿回去,姨奶奶還等著呢,又不是閒的你們瞎逛,回去試試,不合身裁衣們還等著呢好修修。”婦人又一沉臉,看著小篆等幾個丫頭喝道。

    小篆幾個立刻說聲是,起身呼啦啦的快步走了。

    “姑娘別怪我不公,讓她們起來走,大夫人發了話,今個一天把衣裳都理順好了,這幾個丫頭趕著事做,不像姑娘你這般清閒.…..”婦人含笑說道,她的話沒說完,就听秋桐院裡一聲喊。

    “阿如阿好,你們都死哪裡去了,放著這麼多活讓誰幹?”齊悅甩著手帕走出門,一眼看到這邊,“哎呦,這麼多人聚在這裡玩什麼呢?”

  她似笑非笑的扶著門框看過來。





第二十六章 滋事

    說起來這劉媽媽跟齊悅是第二次見了,只不過那一次齊悅因為初來乍到驚魂的躲起來,只是聞聲並沒有見面。

    “回少夫人的話,幾個丫頭不知怎麼在這裡打鬧,老奴斗膽略施懲戒。”劉媽媽看那邊的女子,便想起那日上吊的鬧劇,面上神情掩不住幾分輕蔑。

    這邊阿好氣呼呼的要說話,被阿如拉了下。

    “犯了錯?”齊悅一拍門說道,“這死丫頭,一會兒不見就給我惹事,還不滾進去,去屋子裡面壁悔過。”

    阿好還想說什麼,被阿如拉著起來了,應聲是就低著頭進去了。

    看吧,不是說如今這兩個丫頭又仗勢高人一等了?怎麼半句辯解的話也不說?果然在世子將要到家的時候不敢鬧騰了,就怕惹鬧了大大夫人,被尋了不是到時候在世子跟前無法立足,劉媽媽跟幾個婦人打個眼神,暗自撇撇嘴。

    “那老奴…”劉媽媽便張口要走。

    “哎,你們來得正好,幫我收拾點東西..”齊悅忽地說道,打斷了劉媽媽的話。

  劉媽媽等人一愣。

    “原是少夫人吩咐不敢不聽,只是正忙著,我去給你找你個丫頭來…”她忙笑著說道。

    “不用了,就搭把手的事,媽媽不是也說了嗎丫頭們都忙著。”齊悅笑道,搖著扇子,“許是我如今使喚不動媽媽了?”

    劉媽媽強笑下,如果這少夫人冷言惡語的折騰,自己反而好說,哭鬧都行,偏偏她笑臉厚語的,真是鬧都沒得鬧,只得口裡說著夫人這話說得重了,帶著那幾個婦人進來了。

    齊悅指揮著幾個婦人先是將院子裡的石桌挪了地,說是在樹下總是掉鳥屎,差點讓那幾個婦人閃了腰,又讓把廚房裡的幾個鍋搬出來,說是要打了井水里外刷洗。

  這是搭把手的活嗎?簡直都是男人小廝們幹的活,劉媽媽等人已經上了手甩不開,只得咬牙一一做了,這邊齊悅站在一旁看,還對著屋子裡的丫頭訓斥。

    “讓你們不懂規矩,跑出去跟人打鬧,放著活都沒幹,我性子好,越發慣得你們不知好歹了,當我瞎子聾子傻子三歲孩子啊,真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看著我脾氣好誰都想來踩一腳,縱然穿了雙好鞋有了依仗,也得掂量掂量合不合腳…”

    只罵的劉媽媽等幾個婦人面紅耳赤心裡冒火。

    “少夫人,都做好了,你看院裡忙著分派衣服呢,我們實在是不敢久耽擱,您要是有什麼還要做的,我出去後就叫幾個婆子丫頭過來…”她憋著氣說道。

    “好了,好了,沒了,都弄好了。”齊悅看了看笑道,一面又衝屋子裡罵,“看你們這兩個小蹄子惹的事,累壞媽媽們,虧不虧心!”

    “那我們告退了。”劉媽媽半步也不想在這里呆著,半句話也不想多聽多說,轉身忙忙的走了。

    她們出去了,阿如打開房門,阿好在她身後探出頭,已經憋得臉都紅了,用手掩著嘴,只怕笑出聲。

    “咦,少夫人,這不是你昨晚熬辣椒醬的那口鍋?”阿好探頭看到,忙問道,“不是說要在灶上燒熱水熬一熬才能去油辣嗎?怎麼也搬出來了?”

  齊悅哦了聲,隨意看了眼。

    “是啊,我都沒注意,這幾個媽媽也太實在了。”她笑道。

    “少夫人,這個沾了手,很辣吧?”阿好說道。

  “應該吧。”齊悅點點頭。

    這邊劉媽媽憤憤的走出秋桐院,氣的臉兒一陣白一陣青。

  “這少夫人果然變個人似的…”

    “可不是,以前見了人都跟做賊似的,如今你瞧對著咱們又是笑,又是說,說的還一溜一溜的,連個磕絆都不打…”

  “難不成真的是老夫人…”

    身後的婆子們低聲議論,劉媽媽聽到這裡再也聽不下去。

    “行了,都別亂嚼念了。”她回頭喝道。

  婆子們忙低頭噤聲。

    “這少夫人怕是心思不小。”劉媽媽憤聲說道,一面再次回首看了眼孤立在那裡的秋桐院,老習慣性的抬手扶了下額頭,“世子歸家的日子越來越近,她是越來越精神了。”

    手撫過額頭,才想起方才做的那些活,急著走手也沒洗,又是氣竟沒察覺手上油膩膩的沾了什麼,她下意識的將手在面前甩了甩,旋即就覺得一直辛辣撲鼻,眼淚頓時就下來了。

    “哎呦,劉媽媽,你這是….這不至於吧…”

    “快別這樣,咱們到底是做下人的,誰還沒受過主子的氣…”

    “是,這個主子是很久不像主子了,可到底名分上來說也不低,咱不委屈啊快別哭了…”

    其他的婦人們七嘴八舌的忙勸著,拿出手帕子要給劉媽媽擦眼淚,只把劉媽媽氣的眼淚流的更歡。

    “我沒哭,這手上沾了東西了..”她流淚說道,也不敢用手拿著帕子去擦淚,越擦越辣。

    聽她這麼一說,婦人們都忙去看自己的手,有的還放在鼻子邊嗅了嗅,頓時也都跟著劉媽媽哭起來。

    “這辣椒可是好東西,你們竟然都不吃,只當裝飾擺盤,真是可惜。”齊悅一面將自己昨天熬製的辣椒醬在廚子裡擺好,一面搖頭感嘆。

    一開始她詢問調料的時候,竟然沒有辣椒,以為這個外來物種此時還沒傳來,後來隔天從籃子裡翻出一個來,問了,兩個丫頭也不知道叫什麼,說是因為生的好看,用來擺冷盤裝飾的,齊悅才知道原來已經傳進來了,只是食用的人還不多,於是催著阿好去廚房搜羅了一大筐,加上肉做了辣椒醬。

    對於不習慣吃辣沒接觸過辣的阿好等人來說,這氣味簡直太可怕了,一晚上都沒敢進廚房,大早上出來聞見味還嗓子眼癢癢的咳嗽。

    “少夫人。”阿如從門外進來了,神情黯然。

    “姐姐,怎麼樣,輪到咱們拿衣服了嗎?”阿好忙忙的問道。

    幾天前就知道公中的衣裳做好了,府裡上下老小每個人都有,阿好每天都忍不住在門外等著喚。

    “還用問,肯定沒有啊。”齊悅笑道。

    阿好猶自不死心看著阿如,阿如嘆口氣低下頭。

    “說是按著舊例,那幾年少夫人您都病著,一直沒做,所以…”她低聲說道。

    “以前是以前,現在可是世子回來,少夫人怎麼能沒有呢?”阿好瞪眼說道,“明擺著就是欺負人呢,我去找她們..”

    “慢著。”齊悅喊住她,“不許去。”

    “少夫人..”阿好不服氣的喊道。

    “你這丫頭,今天吃了虧還沒看出來啊。”齊悅笑道,拍了拍手走出廚房,“有不少人正盯著咱們等著尋釁滋事呢。”

    “少夫人,小篆她們是朱姨娘院子裡的,跟素梅很要好的,應該就是因為上次的事才故意跟我鬧呢,不是針對少夫人的…”阿好忙忙說道。

    齊悅看著她笑,抬手要用手指戳她。

  阿好怕辣忙捂著臉躲開了。

    “傻孩子,打孩子給娘看,人家敢針對你,自然是給我這個主子看的了。”齊悅笑道。

    “那..是夫人?”阿如咬了咬下唇低聲道。

    “不管誰吧,反正靶子都是咱們,這段時間,要避避風頭。”齊悅說道,一面挽起袖子,阿好捧了水盆過來給她洗手,“什麼衣服啊飯菜啊,沒有就沒有,少點就少點,只要不當面指著咱們鼻子罵上門,她們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咱們關起門不理會就是了。”

    阿好雖然似懂非懂,但本著一切聽夫人的原則點點頭應了聲。

    “我知道了,我不會給少夫人惹麻煩的。”她鄭重說道。

    齊悅笑著由她擦了手,阿好顛顛的倒了水,還仔細的把大門關上了。

    “是夫人不想讓少夫人你出去了嗎?”跟著齊悅進了屋子,一直沉默的阿如低聲說道。

    “她要是想讓我當她兒媳婦,也不會把我在這里關三年了,還用問嘛。”齊悅說道。

    “那夫人她想怎麼樣?難道要關少夫人你一輩子嗎?”阿如說道,眼中已經泛起淚光。

    “別哭別哭,沒事沒事,咱們是人,又不是動物,怎麼能讓她關一輩子,有手有腳的。”齊悅忙笑道,扔過來帕子給她,“我的意思是,咱們且順著她點,別硬撞她的槍口,世子回來了,當婆婆的有什麼理由不讓夫妻兩個永不見面的?晚幾天就晚幾天是了。”

    阿如拿起帕子擦淚,點了點頭,看著齊悅眼中又是歡喜。

    “少夫人,您能這樣想就好了。”她說道。

    換作以前,少夫人除了哭便不會別的,人家稍微給個冷臉,自己就心灰意冷半點希望不抱了,再看看如今,少夫人臉上的笑都沒散去過,好像天大的事在她面前,都不是個事。

    太好了,原來這麼多人都不想自己去見自己的丈夫,齊悅心滿意足的靠在美人榻上,真是天遂人願啊,不過,要是能離開這裡回現代去,那就更是天遂人願了。

    齊悅仰著頭,看著屋樑,到底怎麼樣才能回去啊?難不成再上吊一回?她嘆了口氣緩緩閉上眼。

    阿如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不打擾少夫人養神。

  夏日的午後,秋桐院一派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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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秋桐院的反應很快就被有心人知道了。

    “這麼說,沒給衣裳,她什麼都沒說?”周姨娘翻過一頁佛經,問道。

  阿金點點頭。

    “丫頭還被劉婆子罰的說跪就跪了?”周姨娘抬頭看她,笑道。

    阿金嘆口氣,臉都有些發燒,苦笑一下。

    “真沒想到,老夫人跟前出來的丫頭,竟然會向一個三等婆子下跪了…”周姨娘用手擋著嘴大笑道,“要真是老夫人送她回來的,只怕氣的一巴掌就要把她拉回去了…”

    “少夫人也許是想要討個好。”阿金說道。

    “討好?她傻了嗎?且不說她如今佔著人家大兒媳的位置,就憑她是老夫人帶進府的這一點,這輩子,她是永遠不會討了那賤婦的好。 ”周姨娘嘴邊喊著一絲淡淡的笑說道,說著又自嘲的一笑,“這個,我怎麼還能指望她懂?罷了,各人各隨命吧。”

  說著她看了阿金一眼。

    “你還想去她那走走麼?”她似笑非笑道。

  阿金苦笑著忙搖頭。

    “我就跟說過,爛泥就是爛泥,永遠扶不上牆。”周姨娘笑道,笑著又嘆了口氣,“當初老夫人對我若是有對她這般不管不顧的心,那賤婦哪有機會進門,我又怎麼會…”

    她說到這裡,握著筆的手緊緊攥起,話到這裡驟然停下,望著眼前的佛經半響不語。

    一旁的阿金只是低頭安靜的站著,似乎什麼都沒聽到什麼也沒看到,過了一刻,周姨娘又提起筆緩緩的抄寫經書,屋子裡又恢復安靜。

    天近傍晚的時候,從侯爺夫人的榮安院後門出來往西,穿過一條夾道,就是侯府庫房所在,遠遠的看到幾個婦人走過來,聚在一起說笑的婆子們忙站好。

    “周媽媽吃過了?”大家恭敬的笑著問好。

  周媽媽含笑點頭。

    “如今下雨的時候潮,不下雨的時候天又乾的厲害,防潮防水的,你們都注意點。”她一面說道。

    “我們都知道,媽媽放心。”婆子們齊齊的笑答著。

    得到消息更多的婦人小廝男人從門裡跑出來,自動站好對周媽媽問好,周媽媽一路看過去,走到最後,停在一個年約四十的婦人身上。

    這婦人低著頭,穿著婆子們常穿的對襟衫,毫無出彩之處。

    “馮姐姐,後日家裡有宴,是京城董國公的家眷,記得老夫人的庫裡有件金玉擺件屏風,讓人搬出來擺一擺。”周媽媽含笑對她說道。

  那婦人低著頭先是一施禮。

    “是,”她說道,“可有對牌?”

  周媽媽含笑拿出一個對牌。

  那婦人看了眼。

    “可有少夫人的對牌?”她垂眼問道。

    四周無數視線看過來,那婦人只是低著頭沒有任何多餘的話。

    周媽媽看著她依舊含笑,什麼也沒說,收回了手。

    “世子就要回來了,這幾日家裡用東西的多,世子的院子也在修整,人來人往的,都仔細點。”她說道。

    大家齊聲應著,看著周媽媽帶人走了,呼啦一聲把那婦人圍起來。

  “董娘子,你是怎麼回事啊?”

    “你想什麼呢?什麼還要少夫人的對牌?”

    大家七嘴八舌的說道,面色都有些憤憤。

    “老夫人當時說過,她留下的是給少夫人的陪嫁,必須有少夫人的對牌才能開。”那婦人也不急也不惱,低著頭悶悶說道。

  便又一個婦人嗤的笑了。

    “董娘子,我知道你想什麼,是聽說少夫人的病這些日子好像好了,心里便活絡起來了。”一個婦人陰陽怪氣的笑道,“不過也有可能,這次府裡做衣裳,單單忘了少夫人的,說不定少夫人一氣之下就會拿著對牌來庫裡挑料子衣裳首飾的…”

    大家都笑起來,那婦人卻依舊低著頭不言不語的,似乎天聾地啞,大家又取笑她一時,這婦人始終無反應,便也都沒趣散去了。

    七月初,世子歸家的日子終於有了確切的消息。

    “果真如夫人所想的那樣,世子推了一路上州府的應酬,就要十五之前趕回來。”蘇媽媽擦著眼淚說道。

    念世子信的小廝被謝氏賞了一大把錢送出去了。

  謝氏神情激動有些坐立不安。

    “我得去看看屋子收拾的怎麼樣?成哥兒不愛那些花啊草啊的,也不愛紅紅綠綠的配飾,可別一進家門就添堵…”她說道。

  蘇媽媽笑著按她坐下來。

    “夫人,您就放心吧,給世子收拾屋子的人都是跟著世子長大的人,哪裡還不知道這個。”她笑道。

  謝氏就吐了口氣坐好。

    “也不知道黑了瘦了沒…”她到底忍不住用手帕輕輕抹淚。

    蘇媽媽陪著感念一番,又說了好些寬慰的話才好了。

    “那女人最近可有什麼動靜?”謝氏收正神色問道。

    “倒是沒有,老實的很,按照您的吩咐,請了大夫去瞧瞧,問好了沒,人都沒出屋,說還不好,不想見人。”蘇媽媽說道。

  謝氏冷笑一聲。

    “她有這麼識趣?果然是聰敏了…”她說道,“給我傳下話去,看好了,一旦起了那不該起的心思….”

  她說到這裡,面色陰沉下來。

  “…她病的也夠久了..”

    蘇媽媽不由打個寒戰,垂下頭應聲是。

    “夫人,山石採買來了,正往世子的院子里安置,夫人,您瞧瞧去唄。”大丫頭阿鸞掀簾子進來笑道。

  屋子裡的氣氛頓時歡快起來。

    “走,瞧瞧去,這可是侯爺親自為世子挑的…”謝氏笑道,扶著蘇媽媽的手站起來。

    她這一出門,婆子丫鬟跟了一大堆,自有丫頭各去通報姨娘小姐們,於是半路上又偶遇了好些人,等到了世子的院子,呼啦啦的擠滿了院子,比那乾活的人還要多。

    阿如站在廚房院門外只覺得今天的人格外的少,除了幾個粗使丫頭,一個能說話的人都沒,出來已經半日了,她只得拉住一個才跑過來的小丫頭。

    “媽媽們都去哪裡了?”她問道。

  那小丫頭翻著眼看她。

    “都忙著呢,你改天再來吧。”她說道。

    “我都來了好幾次了,哪能這麼忙呢?一個人都不見。”阿如忍著氣問道。

    “我又不管分發分例,姐姐有氣別沖我撒啊,也就能欺負我罷了。”那小丫頭翻著白眼哼了聲,掙開她蹬蹬跑了。

    阿如氣的跺跺腳只得站著繼續等,好容易看到四五個婆子說笑著過來了。

    “媽媽,我們秋桐院的分例今日可能…”她忙迎過去問道。

    話沒說完就被其中一個婆子打斷了。

    “再等等吧姑娘,今日委實忙,等明日得閒就送去。”她說道。

  忙?忙的半天都不見人影?阿如深吸了口氣。

    “媽媽們抽個空..”她再次低聲說道。

    “抽什麼空啊,哪裡有空啊,方才都去世子院子裡了,夫人高興,要在少爺院子裡擺宴,那麼多人呢,飯菜還整治不過來呢,怎麼?要不去給上邊說說,先給姑娘你們整治?別耽誤了你們秋桐院的大事?”這婆子打斷她,似笑非笑道。
  
    阿如低下頭。

    “那自然是夫人的事要緊,我,我明日再來吧。”她說道,轉身走開了。

    “明日只怕也不得閒,姑娘別空跑了,我們自然記得,得閒了會送去的..”那婆子在身後高聲說道。

    “一天兩天的…那裡就餓死了…”

    “就是…以前又不是沒挨餓過…這個出身嘛…”

    身後響起七嘴八舌的調笑聲,阿如加快腳步,一直走到秋桐院附近才放緩了腳步,神色鬱鬱,拎著空空的籃子只覺得渾身無力。

    真如少夫人所說的,針對她們的風頭越來越緊了,似乎千方百計的想要尋她們的錯,尋錯的目的是再找個把她們關起來的理由嗎?

    拜了堂沒入洞房,一分別就是三年,本就沒多少夫妻之情,偏偏婆婆又如此的不喜,將來可怎麼辦?這樣退避恭順,能不能讓夫人稍微看順眼點,免得將她們找個藉口打發出去,扔到哪個莊子上去養著….

    她悶悶的想著,心不在焉的走路,忽的從身後跑過來一人。

    “彩娟姐姐讓我給你的。”一個聲音說道。

    阿如嚇了一跳,再看那人已經跑開了,是個小丫頭,自己身旁腳下放了一個籃子,滿滿的米麵菜肉。

    “喂。”阿如忙喊她,“是誰給我的?”

    那小丫頭在遠處站住腳,回頭用手攏住嘴做了個口型。

  三少爺….

    阿如看的不由一愣,再回神那丫頭跑遠了。

    她低頭看著這籃子,神情複雜,猶豫一刻,還是拎起來。

    “今日拿到了。”進了門,阿好急忙忙的接過來,一眼看到她手裡的東西,高興的笑道。

    阿如遲疑一刻,還是沒說出三少爺這個詞,點了點頭,含糊的嗯了聲。

  阿好已經接了過去,翻著看。

    “少夫人,還有一瓶酒呢..”她高興的衝屋子裡說道。

  齊悅笑著出來了。

    “那太好了,今晚弄點小菜喝點小酒,美美的。”她笑道。

    “炒什麼?”阿好一聽吃就兩眼放光。

    “讓我來瞧瞧。”齊悅也過來了,翻看籃子裡的東西,“有雞肉,來個雞公煲,這次有辣椒了一定很地道…再來個素小炒…”

    “少夫人能做個少放點辣子但還是那麼好吃的麼…”

    看著這主僕二人興致勃勃的討論吃喝,阿如有些哭笑不得。

    “少夫人,世子十五就到家了…”她忍不住說道。

    “哦..這酒什麼味..啊,你說什麼?”齊悅問道。

    “世子十五就到家了。”阿如看著她說道。

  齊悅哦了聲。

    “真是可喜可賀。”她說道,一面又笑起來,“那咱們今晚得再加個菜,慶賀一下。”

    “好啊好啊,我要吃拔絲山藥…”阿好拍這手笑道。





第二十八章 歸來

    從七月初五開始,不斷有人在定西侯府來回奔波,傳來世子進了涿鹿城了,出了城了的時時消息,到七月初十便傳來進了永安府界了,自從這時起府裡上下幾乎沒了日夜,白天黑夜都是人來人往,燈火通明,謝氏的院子裡更是熱鬧。

    素梅帶著小丫頭們走進來時,周姨娘和宋姨娘正從謝氏那裡告退。

    “周姨娘,宋姨娘。”素梅避讓在一旁矮身施禮。

    周姨娘看也沒看她一眼,宋姨娘瞥了她一眼。

    “怎麼沒見你們姨娘?這時候斷不該少了她啊。”她似笑非笑道。

    “我們姨奶奶這些日子害喜害的厲害,夫人不讓她出來,讓好好養著。”素梅答道。

    宋姨娘便哦了聲。

    “那真是要辛苦梅姑娘你了。”她意有所指的笑道。

    “是奴婢的本分。”素梅低著頭答道。

    “行了,跟她哪來那麼多話,走了。”周姨娘淡淡說道。

    宋姨娘笑著跟上她。

    素梅這才抬起頭,看著那兩個走開的身影撇了撇嘴,面露不屑,這邊屋子裡丫鬟已經通報進去了。

    “你不在屋子裡守著那個,又跑來做什麼?”謝氏正翻看賬冊,低著頭看也沒看她說道。

    素梅見屋子裡除了幾個管事娘子,還有四個十六七歲的丫頭站著,一個個低著頭但也掩不住喜氣洋洋。

    她溜了眼,一面施禮一面含笑答話。

    “姨奶奶熬了茶湯,想著夫人這幾日操勞,特意讓送來。”她忙接過小丫頭手裡的食盒,說道。

    “她自己吃不好呢,還給我熬什麼茶湯。”謝氏淡淡說道,微微抬頭看了她一眼。

    因為她沒發話也沒人敢來接,素梅捧著便有些尷尬。

    “侯爺來了。”門外丫鬟們喊道。

    話音未落定西侯就大步進來了。

    素梅顧不得手裡捧著食盒,就驚喜的笑著接過去,謝氏坐在炕上沒動,嘴邊浮起一絲譏諷的笑。

    “你怎麼在這裡啊?”定西侯看到素梅,含笑問道。

    “我們姨奶奶熬了茶湯讓我送來。”素梅雙眼脈脈含情的看著定西侯嬌聲說道。

    “她怎麼還做這個?不是說身子不舒服嗎?”定西侯說道,一面在炕上坐下來,招手,“拿來我嚐嚐。”

    素梅大喜幾步過來,藉著給他端出來,整個人都要倚在定西侯身上。

    定西侯只是笑著,接過喝了一口。

    “萍兒熬的好茶湯,在街上有名。”他笑著對謝氏說道。

    謝氏抬眼看了他一眼,定西侯也覺得自己提了朱姨娘以前的出身有些不妥,笑著忙止住話頭。

    “是我們姨奶奶教我,我做出來的。”素梅忙趁機說道。

    “你做的?”定西侯很驚訝,點頭“不錯,不錯。”

    謝氏笑了。

    “有朱姨娘這麼個好主子,果然什麼都學的快。”她說道。

    素梅只當沒聽懂她的話,只是對著定西侯又羞澀又期盼的笑,她和朱姨娘在一個院子裡,如果定西侯不去她們那裡,她就見不到,更別提侍寢了,這些日子,朱姨娘害喜的厲害,定西侯有些潔癖便不去了,已經好些日子沒見他了。

    才開臉做了小婦人的年輕女子這樣大膽的對著自己訴衷情,定西侯不由心中酥麻。

    “告訴你們姨娘,我過會兒去看看她。”他說道,藉著遞盅碗捏了捏素梅的手。

    素梅面如朝霞歡天喜地的施禮道謝。

    “成哥兒屋子裡的人挑好了,你看看怎麼樣?”謝氏淡淡說道。

    屋子裡的四個丫頭忙衝侯爺施禮。

    定西侯很認真的一一看過。

    “不算太漂亮。”他以毒辣眼光評價道。

    那四個丫頭有些羞愧的低下頭。

    謝氏笑了。

    “這幾個都是老實木訥的,你也知道成哥兒的脾氣。”她說道。

    “男人家哪有不喜歡漂亮的。”定西侯搖頭說道。

    謝氏面色拉下來,還沒說什麼,這邊定西侯卻又點頭。

    “不過,也是,有月娘在,咱們家還沒比她更漂亮的,成哥兒那裡一人足矣。”他笑道。

    謝氏心裡咯登一下。

    “月娘?怎麼提起她了?前幾天我還讓人去問,說還不好不想出來見人。”謝氏漫不經心的問道。

    “哦,我方才路上遇到阿好..”定西侯笑道,撩衣裳盤坐在炕上,“阿好,那小丫頭,一笑兩虎牙…”

    什麼時候遇到什麼人,定西侯關注總是長得什麼樣,謝氏心裡冷笑一聲。

    這邊蘇媽媽很有眼色的擺擺手,帶著幾個丫頭退了出去,素梅遲疑一下,直到謝氏冷冷的掃了她一眼才忙低下頭出去了。

    “在湖邊撈魚呢,真淘氣,被我喊了聲,嚇得跑了。”這邊定西侯笑著說道,似乎還能看到小女子如脫兔般而去的模樣。

    謝氏可沒覺得哪裡好笑,她嗯了一聲,將賬本推給定西侯問開支岔開了話。

    家中的庶務定西侯一向不關心,說了幾句就覺得坐不住走了,待他離開了,蘇媽媽帶著丫頭們剛進來,原本還笑著謝氏猛地沉下臉,一句話不說將手中的賬本嘩啦啦的摔在地上,嚇得一屋子裡丫頭忙跪下。

    “你們都是死的嗎?手都伸到侯爺跟前了,還在這裡咧嘴對我笑!有這功夫,去對著你們新姨奶奶笑去吧!”

    這話罵的重了,連蘇媽媽都半跪下了。

    “老奴這就去查,老奴這就去查。”她叩頭說道。

    她起身忙忙的往外走,還沒出門就聽外邊一陣喧鬧。

    “夫人,夫人,世子回來了。”婆子丫鬟們笑著跑進來,一邊跑一邊喊。

    謝氏猛地從炕上站下來,因為起的太猛差點跌倒,蘇媽媽已經調頭回來了,及時的扶住她。

    “夫人,世子回來了。”她流淚喊道。

    “快,快..”謝氏喜極而泣,扶著蘇媽媽疾步就往外走。

    整個定西侯府都沸騰起來。

    “幹什麼呢?”阿好拎著兩條小魚從花樹後轉出來時,聽見喧囂,再看有粗使丫頭從不遠處跑過,她忙喊了問。

    那丫頭頭也沒回。

    “快點,世子回來了,前邊放賞呢。”她說著話一溜煙的跑了。

    阿好啊的驚叫一聲,手裡的魚也不要了,扔下撒腳就向秋桐院跑去。

    秋桐院里齊悅正和阿如坐著說話,阿好匡當一下撞進來,嚇了二人一跳。

    “誰欺負你了?”

    “怎麼了?”

    她們看著阿好被惡狗追一般的樣子都忙問道。

    “不是..”阿好手扶著膝頭喘氣,“世…世子…回來了。”

    齊悅和阿如同時色變,不同的是齊悅是驚懼,阿如則是驚喜。

    “世子回來了?”阿如不可置信的跑下來拉著阿好問,“你看見了?”

    “沒,都往夫人院裡跑呢,府裡都鬧開了,說是放賞呢。”阿好喘氣說道,一面拍著胸脯,這才哎呀一聲,“我的魚..”

    魚?阿如暫時顧不得問哪來的魚,而是歡喜的扭頭看齊悅,才要張口說話。

    “關門,關好門,這幾天誰也不准出去,也不見人,”齊悅一臉肅容的說道,“就說我病了,有賞就接著,有喜就道著,只是誰都不許出去,尤其是往夫人和世子那邊湊熱鬧。”

    阿如和阿好愣了下,但很快她們都點點頭。

    秋桐院虛掩的大門咯登一聲插上了,將府裡喧天的熱鬧隔絕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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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午間

    夜色降下來時,吃過簡單的飯菜,阿如和阿好收拾出來。

    “阿好,聽。”阿如忽的低聲說道。

    阿好嗯了聲,豎著耳朵聽。

    夜風中隱隱有絲竹歌弦聲傳來。

    “哦,前邊開宴了..”阿好說道,眼睛閃了閃,帶著幾分憧憬,“今晚一定很熱鬧,姐姐,你說世子現在什麼樣了?走了三年了,我都忘了..”

    阿如看著院門外笑了笑。

    “世子啊,一定長得更好了。”她說道,推了推還在歪著頭想的阿好,“快走吧,早點收拾了,燒點水,讓少夫人洗漱。”

    阿好點點頭二人說笑著進廚房了,屋裡的齊悅放下豎起的耳朵,有些頭疼的搓了搓臉。

    老天爺,都這麼久,怎麼還不讓我回去啊,連戀愛都沒談過,就直接跟人家當老婆,這也太耍我了吧。

    這一晚上伴著夜風中時隱時現絲竹歌弦歡聲笑語,齊悅睡得是噩夢連連,夢裡一個兵馬俑般的男人死死的纏著她不是打就是罵甚至還要欲行不軌。

    第二日看著齊悅明顯沒睡好的樣子,阿如嘆了口氣,神情有些黯然,說不在乎哪能不在乎呢,久別的丈夫歸來了,妻子卻不能相見。

    晚上依舊有熱鬧傳來,據阿如分析應該是親朋好友都來探望了,這一天並沒有人來她們這裡,似乎秋桐院的三人已經完全被忘記了。

    齊悅有午睡的習慣,每到這個時候,阿如和阿好都會坐在自己屋子裡做些縫紉活,雖然府裡有針線婆子,但她們秋桐院的東西總是遲遲領不到,送過去的活也是排在最後,甚至活沒給做了,東西還能丟了,所以乾脆阿如和阿好兩個人自己做,這些繡花縫補倒都是必修過的技能,做起來也不費事。

    “少夫人的鞋好像磨了邊了。”阿好一面繡著一塊手帕,一面想起什麼對阿如說道,“我放到耳房那邊的鞋櫃裡了。”

    “我去拿來修修。”阿如便放下手裡的活站起來說道。

    七月的正午有些炎熱,院子里外傳來秋蟬的鳴叫,家裡的粗使丫頭日常也粘蟬趕鳥,只不過她們秋桐院這裡無人理會,阿如只怕吵到齊悅睡覺。

    “少夫人晚上睡不好,你去外邊粘蟬去,別吵到少夫人歇午覺..”阿如說道。

    阿好應了聲,走出來在院子裡拿了一根竹竿就打開門出去了。

    阿如輕輕的走到齊悅屋子的門口,還沒掀簾子,就透過紗簾看到齊悅正站在正堂的凳子上,手裡還拿著一條單子,嚇得她一聲尖叫。

    “少夫人,你..你..”阿如撲進去,抱住齊悅的腿就大哭。

    拿著一條床單當做繩子的齊悅很是尬尷,因為這具身主的合法丈夫歸來,她坐立不安,恨不得一覺醒來重回現代,但偏偏不能如願,她左思右想這具身主是上吊時被自己附身了,那再上吊一回是不是就能穿回去,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橫豎也沒別的法子想,便鬼使神差的來試試,剛站上來就被阿如撞到了。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只得哭笑不得的解釋,一面伸手安撫阿如。

    阿如積攢多日的情緒伴著這一聲哭宣洩而出,根本就控制不住,哭了好一會兒齊悅又好說歹說,才讓她情緒平復下來。

    “這可不是玩的…”阿如聽齊悅磕磕巴巴的解釋,流淚說道,一面跪下來抱著齊悅的腿,仰頭哭道,“這可玩不得..”

    “是,是我錯了,我不玩了。”齊悅笑道,再三伸手拉她起來,拿著手帕給她擦淚。

    “少夫人,您心裡難過的話,就哭著說出來,這麼久了,您別把奴婢當外人…”阿如哽咽道。

    “我真不難過…”齊悅笑道。

    “世子一定會來看你的,要不然,就讓奴婢去見見世子..”阿如說道。

    “可別。”齊悅嚇得忙拉住她的手,“都沒人通知咱們一聲,顯然是不想咱們出現,你這時候去,只怕要惹惱人家,只怕落不到好,等等吧,反正人回來了,不可能一直不見的。”

    阿如點點頭,擦了淚看著齊悅。

    “那少夫人可不許再做傻事。”她說道。

    齊悅忙忙的點頭再三保證。

    “阿好呢?”她岔開話問道。

    “我怕夫人睡覺吵,讓她出去粘蟬了。”阿如說道。

    粘蟬,這個齊悅倒是沒玩過。

    “好玩嗎?”她笑著問道。

    粘蟬好不好玩的,阿好倒沒感覺,相比之下她更想快點把給少夫人的帕子繡好,此時天熱手帕子都不夠換洗的,因此做這個覺得耽誤了時間心裡很窩火。

    “讓你們叫,讓你們叫,哼,偷懶的蹄子們,看人下菜碟的蹄子們,狗眼看人低的不管我們這兒的蟬兒…”她一邊圍著樹一顆一顆的轉,一面嘟嘟囔囔,“去,去,離了這裡,都去人多的地方叫去…”

    “阿好。”

    忽的有聲音喊她。

    阿好舉著桿去看,見不遠處的路上一個穿紫衣服的丫頭沖她招手,大中午的日頭正亮,晃得她有些睜不開眼。

    “誰啊?”她問道,“叫我呢?”

    “阿好,你快來。”那丫頭招手喊道。

    “什麼事啊?”阿好拿著竹竿走過去,走近了見是一個面生的丫頭,認真認了一會兒才認出來,“是夫人院裡的銀環啊,你找我?”

    “我現在去世子院裡了,”她笑道,“世子給各個院裡派東西,我們那裡忙得很,實在是顧不得往各個屋里送,你閒著的話去拿一下吧。”

    家裡的人外出了,回來時的確會給各個房裡帶禮物,也不是多貴重,男人都是筆墨紙硯,女子們則是一些扇子等小玩物,不過世子這裡還是頭一次。

    阿好一臉驚喜。

    “真的?”她問道,有些不信,世子竟然會給她們帶東西,三年來連只言片語都沒….

    “不信?”銀環笑了,擺擺手,“那就罷了,不過也是,其實世子也沒說特意給你們,我不過是挨著院子傳話,正好從這裡過見到姐姐,就多嘴了,姐姐千萬就當我沒說..”

    她說著調頭就走。

    聽她這樣說,阿好就信了一大半,世子果然沒有點名要給她們,但也沒說沒有,既然是各個院子都有,秋桐院作為一個院子,去了也不算錯,再說如果自己過去,說不定能見到世子,運氣再好點能湊上去說句話…

    “姐姐等等我。”阿好扔下竹竿,忙追上去,“夫人將你分到是世子院裡了?這次夫人給世子院裡添了幾個?”

    一路說著話漸行漸遠而去了。





第三十章 其罪

    齊悅和阿如說了好一會兒話,阿如才平復下來也想起自己來做什麼了,從一旁屋子裡拿出鞋子來。

    “我給夫人修補一下鞋子。”她說道,卻沒有回自己屋子裡去,而是拿了針線來這邊,就坐在床邊的腳踏上做起縫紉活。

    這還是防著自己呢,齊悅哭笑不得。

    “我不睡了,讓阿好回來吧,大中午在外頭曬著。”她說道。

    阿如哦了聲,這也才想起來這丫頭出去好一會兒了。

    “我去喊她回來。”阿如放下手裡的活出去了。

    齊悅百無聊懶乾脆拿起那修了一半的鞋子,好奇的用針線試著做,不多時,阿如回來了,面色古怪。

  “怎麼了?”齊悅問道。

    “這丫頭不知道跑哪裡去了…”阿如說道。

    齊悅抬頭聽她說話,手下沒準扎了,她哎呀一聲。

    “夫人怎麼了?”阿如嚇了一跳忙過來看。

    齊悅的手上紮破一點有血溢出來,鮮紅的很亮眼。

    “出去找。”齊悅只覺得心裡一沉,有種不好的預感,立刻站起來說道。

    此時的阿好也有不好的預感,她看著碎在地上的紅珊瑚擺件,額頭冒汗。

    “不是我..我…拿的時候還好好的..”她看著聚過來的婆子丫鬟們忙說道。

    這是世子的院子,阿好跟著銀環進來後,果然見好些丫頭說笑著領東西,這個是我們的那個是你們嘰嘰喳喳的聚在一起很是熱鬧。

    “所有的東西都是一樣的…不分哪個..”幾個婆子笑著不斷的將包裝簡單的盒子遞給上前的丫鬟們,“咱們世子一向簡單..”

    阿好的心便歡悅起來,雖然世子沒標明是特意給少夫人的,但拿回去,少夫人一定很高興吧。

    她剛想排隊上前,一旁有丫鬟招手。

    “哎,你,過來幫個忙。”她說道。

  阿好左右看看。

    “不拘誰,就你吧,幫我把這個拿世子屋子裡去。”那丫鬟招手說道。

  阿好忙跑過去。

    “咦,還是位姐姐..”那丫頭這才看到阿好的束腰,她自己不過是個束蔥綠腰帶的三等丫頭,頓時態度恭敬了很多,“這個,不敢勞動姐姐,我再找個小丫頭來吧..”

    阿好笑著搖頭說沒事,看這丫頭面生,定西侯府奴僕眾多,每年都有放出去的也有新進的,再說她在秋桐院呆著三年多,府裡的人事變化更是大的很,不認得也是正常的。

    “那就有勞姐姐了。”那丫鬟便笑道,一面將手裡一個盒子遞給她,自己則從一旁搬起另外一個盒子,和她說笑著向正屋走去,“姐姐哪裡的?”

    這個話題阿好覺得回答有些尬尷。

    “我..少夫人那邊的。”她說道。

    那丫鬟明顯的一愣,神色也有些尷尬,好在這時候她們已經進了屋子。

    “把東西拿出來,放條几上吧。”丫鬟忙說道,藉以轉開話題。

    阿好打量眼室內,同家裡的所有正屋一樣,三大件構成,正中堂屋,兩邊一個是睡房一個是起居室,月洞門垂紗帳色彩柔和,探頭可見其內大箱子大櫃子,牆上還掛著一把寶劍垂下櫻紅的穗子,和其他屋不同的是擺設少了那些花花草草,甚至連個美人瓶之類的瓷器都沒有,顯得闊朗英氣。

    屋裡還有四五個丫鬟婆子在擦拭歸置,也並沒有多看她一眼,阿好便應了聲,將盒子放在條几上打開了,見其中是一個紅珊瑚擺件,就在她伸手將擺件拿出來尚未放到條几上時,擺件卻忽的裂開從她手中滑落。

    清脆的響聲讓屋子裡的人都看過來,阿好也嚇的呆住了。

    “你這丫頭,這是夫人特意給世子訂購的…”一個丫鬟從震驚中回過神,一臉驚恐的喊道。

    “我..我…”阿好都快哭出來了,她跪下去忙忙的要去拼湊那些碎片,手抖成一片。

  “怎麼了?”有人進來問道。

    大家忙轉過身,見是蘇媽媽進來了。

    “天啊。”她一眼看到地上的碎片,頓時色變驚呼。

    阿好這時抬起頭看到她,忙跪著向她叩頭。

    “蘇媽媽,我不知道怎麼..怎麼就壞了…”她終於忍不住哭道。

    “你…阿好?”蘇媽媽驚愕道,旋即沉下臉,“你怎麼在這裡?”

    “是..是那個姐姐讓我幫忙…”阿好忙說道,一面抬手指,抬起頭卻看不到方才喚自己的那個丫頭,不由語塞。

    “哪個?”蘇媽媽沉臉喝道,視線掃過屋子裡的人,“世子的屋子是誰都能隨便進的嗎?”

    “不是,蘇媽媽,我來領東西,正巧被一個姐姐叫住讓我拿進來東西…”阿好忙忙說道。

    “是誰讓你來的?”蘇媽媽打斷她,沉聲喝道。

    “是…是…”阿好焦急的看過屋內每一個人,卻並沒有方才叫她的那個,“是一個姐姐…你們..你們都看到了,是哪個?”

    屋子裡的丫鬟婆子卻都一臉訝然。

    “我們都在屋子裡,除了姑娘,沒有別的人進來..”一個婆子說道,看著阿好一臉不解,“我們還奇怪,姑娘是哪個呢?”

  阿好頓時傻了眼。

    “你們..你們怎麼沒看到呢?”她大喊道,“就是方才那個穿黃衣服,束蔥綠腰的姑娘,往里屋去了…”

    所有人看著她,又是訝然又是同情。

    “行了,阿好。”蘇媽媽沉聲喝道,“你為了你夫人的心思,我知道,只是此事實在是太過了!”

  這話說的阿好反而有些糊塗了。

    “不,不,不是我們少夫人要我來的,是銀環,銀環叫我來的….”她忙忙的喊道。

    “你糊塗了吧,銀環姐姐今日和世子出門了…”一個丫鬟忍不住說道,面上神情更加驚訝又有幾分鄙夷。

  阿好張大嘴瞪大眼。

    “不是啊,真的是她啊,她和我一起進來的,剛才還在院子裡呢..”她大聲喊道,站起來就要往外走,“你們不信,和我一起去看看…”

    “行了。”蘇媽媽怒喝一聲,“來人,將她帶下去。”

    阿好才站起來又坐在地上,面色慘白。

    “不是,蘇媽媽,蘇媽媽,我真沒有..真不是我…我不是…”她心神大亂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跪行幾步抱住蘇媽媽的腿,只是一個勁的喊蘇媽媽。

    早有幾個婆子衝進來,老鷹抓小雞一般托著阿好就出去了,同時隨便扯了帕子塞住了阿好的嘴。

    院子裡已經寂然無聲,所有人都看著她被阿好掙扎著流淚從院子裡拖行而去。

    “都給我看好了,世子的院子不是誰想進就進來了,那些起了不該起的念頭,別怪我翻臉無情。”蘇媽媽站在屋簷下,沉聲喝道。

    院子裡響起低低的應聲,所有人都不敢再看,忙轉過身接著自己方才的事,很快又恢復了方才的熱鬧,似乎什麼事也沒發生。

    蘇媽媽看著已經被拖出門的阿好,輕輕吐出一口氣,神色沉沉。

    就在阿好被托出門時,有一群人大步而來。

  婆子們恭敬的站住腳閃開路。

    那群人走過來,腳步停了下,似乎對這些婆子的動作有些好奇。

    “這個丫頭犯了錯,打碎了夫人給少爺的擺件,蘇媽媽命行家法。”婆子們恭敬的說道。

    阿好已經被淚水模糊了雙眼,她拼命的掙扎著,根本看不清迎面來的是什麼人。

  “哦。”

    一個略低沉的男聲響起,這聲音淡淡不帶任何感情,似乎聽到是今天天氣不錯之類的話。

    這聲音傳入阿好耳內,卻是讓她渾身顫抖的更厲害了,她掙扎的更厲害,嘴裡的嗚嗚聲更大,但這一切都是徒勞的,婆子們很快拖著她疾行而去,阿好的視線裡只來得及看到那藏青色的長袍衣角。
   
    “姨奶奶…”一直站在另一條路上的阿金有些不忍,忍不住低聲喚了聲。

    周姨娘輕輕搖著扇子,面無表情。

    “要是真打,只怕阿好的小命…”阿金再次低聲說道。

    “她的丫鬟,替她受過,我們又能如何。”周姨娘淡淡說道,再不看那邊一眼,舉步而行。

    阿金不敢多言忙跟上去,半路到底忍不住再回頭看了眼,已經看不到阿好的身影。

  只怕再也見不到了…..

    齊悅和阿如得到消息趕過來時,行刑已經結束了,趴在條凳上的阿好一動不動,一旁她的爹娘跪著哭,又不敢大聲哭。

    阿如得知消息的時候就已經差點暈過去,趕來的路上眼淚就沒停過,此時見了這場面更是身子一軟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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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不治

    齊悅幾步走過去,伸手探脈搏,還好還好…

    她稍微鬆口氣,再看阿好的下半截身子蓋著一件外衣,應該是她娘的衣裳,齊悅掀開,入目斑斑血跡,頓時腦子便是一熱。

    “少夫人,看著厲害,沒怎麼打,不過是十下而已,這是看在姑娘是少夫人你身邊的面子…”一旁的婆子笑道。

  齊悅看著她,胸口劇烈的起伏。

    “請大夫來…”她一字一頓的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

    那婆子嘻嘻笑著,用下巴衝外邊點點。

    “還用少夫人吩咐?夫人最慈悲了,家裡的丫頭受了罰,總是同時請了大夫來的…”她說道。

    齊悅扭頭看去,果然見一個鬚髮皆白顫巍巍的老頭走進來,身上背著一個藥箱。

  老頭瞇著眼先是搭手診了脈。

    “無礙,氣血逆行,養幾天就好了。”他司空見慣慢悠悠的說道,說完竟起身就要走。

    “你看看傷啊。”齊悅氣道,怎麼又是這種大夫,看都不看就下了論斷,一個個就跟開了天眼似的。

    那老者用昏花的老眼看了齊悅,表情奇怪。

    “看?”他問道,“這位娘子是要老夫看這姑娘的傷?”

    “廢話。”齊悅忍不住青筋暴,消毒清創破她可以做,但她沒有碘酒碘伏消毒以及破傷風等等必須的藥,這大夫既然常常進來診治,對這種傷應該得心應手的很…..。

    “真是可笑,老夫是哪種人嗎?”大夫反而急了,漲紅了臉瞪眼,“女子體膚,又是那等私密處,你竟然..竟然讓老夫…”

  齊悅愕然,什麼跟什麼啊。

    貌似從小說電視上看到過,古代的大夫給女眷治病都是隔著簾子啊,甚至寶玉的丫頭晴雯看個病還用帕子蓋住手,阿好的傷在臀部,那可是比手還隱秘的地方…只是沒想到這還是真的。 .

    “你是大夫啊,還講什麼男女之別?”她氣急道。

    老者哼了聲,帶著幾分倨傲不屑看了齊悅一眼,沒興趣再跟這個不懂行的人說話。

    “..杖刑麼有什麼可看的..”他說道,從藥箱裡翻出一個瓷瓶放下,“金瘡藥,敷上吧。”

  說罷晃悠悠的走了。

    齊悅無法,又想到自己也還有消炎的藥足夠給阿好治傷了,憤憤的抓起瓷瓶,轉頭看到一旁的粗壯婆子們看熱鬧。

    “還不快給我把人抬回去!”齊悅喝道。

    這邊的婆子們才拖拖拉拉的拿過一個門板將阿好抬回去,阿好的爹娘想要跟著又不敢跟,還是齊悅發話才進門來。

    阿如和阿好的爹娘哭著本想伺候女兒,卻看到齊悅已經往手上臉上都帶了奇怪的東西,矮身在女兒身邊竟然是在清理傷口。

    “少夫人,這使不得…”阿好爹娘跪下哭道。

    “沒事,我是…我來吧。”齊悅回頭看了眼他們說道,說罷一點一點的開始查看。

    臀部大面積組織瘀傷,青腫已經延綿到大腿,血管破裂皮下出血…

  這才是十四五歲的孩子…

    齊悅竭力的控制住情緒,讓擦拭清創的手不發抖。

    擦拭傷口的疼痛讓昏迷的中阿好發出痛苦的呻吟。

    “我沒有…我沒有…不是我…”她喃喃的說道。

    齊悅的眼淚忍不住流出來滑過被口罩蓋著的臉。

    因為已經見過齊悅給自己弟弟清洗創口,阿如已經能鎮定一些,按著齊悅的指示遞上需要的器具藥棉紗布。

    阿好的爹娘還跪在地上,漸漸的不再哭泣,而是瞪大眼驚訝的看著這個少夫人動作嫻熟的給自己女兒清理傷口。

    “冷敷,看著她,尤其是排尿是否正常。”齊悅清理完傷口,將那大夫給的藥敷上,蓋上藥棉紗布,起身摘下手套口罩就往外走。

    阿如反應過來,追出來跪下抱住她的腿。

    “少夫人,你不能去….”阿如哭道。

    “說什麼打碎了東西!說什麼私自跑到世子屋子裡!這種睜眼說的瞎話傻子也不會信!虧她們說的出來!”齊悅氣道,她真是氣壞了,身子都在發抖。

    “少夫人,少夫人,您就看在阿好挨著一頓打的面上,再忍忍..”阿如哭道,“阿好她已經受了罪,您就別讓她這罪白受了…”

    阿好的爹娘也從屋子裡出來,跪下叩頭。

    “少夫人,做奴婢的做錯事就是要受罰的,受罰是有矩,您去質問是沒理的啊。”阿好的娘哭道,她雖然性子懦弱,但在這定西侯府生活這麼多年,什麼道道沒見過,心裡是極明白的。

    “該是阿好她有這一難,千叮嚀萬囑咐,她還是出去了,才會被人…”阿如哭道,搖著齊悅的腿,“這都是她的命啊。”

  命!命!齊悅憤憤的啐了口,卻架不住阿如哭阿好爹娘的叩頭,只得一甩手進了屋子。

    天色漸漸黑下來,阿好中間一段醒過來,看上去精神還不錯,只是哭著說自己冤枉。

    阿如嘆氣,阿好的爹娘也安慰她,阿好的爹是男人不能在此留宿,早早的回去了,阿好的娘得齊悅的應許留在這裡陪女兒。

    “今晚保持給她冷敷,減輕淤腫,倒著班兒睡。”齊悅再次檢查阿好後說道,“我守凌晨三點的…”

  凌晨三點是什麼意思?阿如和阿好的娘一臉不解。

    “少夫人,千萬不敢你來守的,”阿如忙截斷她的話說道。

    “是啊,哪能讓您來守著,再說,就是挨了幾板子而已,府裡一半以上的奴婢都捱過,也就是個樣子教訓教訓,每次還都有大夫給瞧了,養幾天就好了。”阿好的娘笑著說道,一面給齊悅施禮,“少夫人這樣倒是折煞我們了。”

  而正清醒的阿好也掙扎著抬頭。

    “少夫人,阿好沒事的,只是屁股疼…”她塌著嘴說道。

    這話讓齊悅忍不住笑了笑,她伸手摸了摸阿好的頭。

    “等明天我給你一道好吃的甜點,甜點可以止痛。”她笑道。

    “真的?”一聽到吃阿好的眼睛就亮了。

    阿好的娘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這哪裡有半點主子的樣子,竟好似她這個當娘的…

    怪不得當初女兒死活不肯走,非要熬在這沒有出路的秋桐院。

    安撫過阿好,齊悅回屋子裡去了。

    “你務必看好她,尤其是體溫啊呼吸啊排尿,一旦有異常,就來叫我。”臨走前齊悅再次囑咐阿如。

    “少夫人,我記下了,您快去睡吧,沒事的。”阿如有些失笑道。

    齊悅回頭看了眼她們的屋子,阿好正和坐在身邊的娘低聲說什麼,雖然臉色慘白,面色虛弱,但看起來精神倒還好。

    但願沒事吧,齊悅深吸了口氣走了,簡單洗漱換過衣裳,到底是沒有睡意,院子裡一片靜謐,夜風中又傳來歌舞絲竹歡笑聲。

    想必又是那個世子在歌舞昇平,齊悅憤憤的呸了口,扯過被子剛要上床,就听外邊有動靜。

  “…拿水來…”

  “..我去倒了…”

    是阿如和阿好娘低低的說話聲,聲音焦慮不安。

  齊悅披著衣裳就走出來。

  “怎麼了?”她打開門問道。

    院子裡的阿如和阿好娘被嚇了一跳。

    “可是驚擾了少夫人,真是該死。”阿好娘忙要跪下賠罪。

    “沒事,是阿好…”阿如張口說道。

    話沒出口,屋子裡就傳出阿好的呻吟聲。

  “好痛啊,好痛啊…”

    “這孩子,受不得痛..”阿好娘衝齊悅有些尷尬的笑道,“不如我明日把她帶回家,免得大呼小叫的驚擾少夫人…”

    齊悅面色微凝,眉頭皺起,聽著那邊阿好的低低的痛呼。

  “好痛,肚子痛…”

    當這句話傳入耳內,齊悅頓時色變。

    “怎麼會肚子痛?”她低呼一聲,不再理會院子裡的這兩人,直奔阿好的屋子。

    阿如和阿好娘嚇了一跳也忙忙的跟進去。

    齊悅進了屋子,就看到阿好如同大蝦一般縮起身子,她臀部有傷,本來面向下趴著,但此時竟痛的變成側臥,雙手交叉在身前渾身顫抖哎呦哎呦的呼痛。

    “阿好..”齊悅幾步過去還沒開口,阿好就哇哇的嘔吐,她甚至來不及探身,就那樣吐在床上。

    “少夫人,您快出去,髒的很…”阿好的娘忙說道。

    她的話音未落,就見齊悅跑了出去。

    年輕主子們總是有愛乾淨的..阿好娘心裡說道,一面和阿如忙忙的找單子要給阿好換,還沒動作,門匡當一聲,齊悅又回來了,手裡還拎著一個箱子。

    見到這箱子,阿如心裡不由咯登一下,她還沒說話,齊悅已經打開箱子,就坐在了阿好身邊,絲毫不顧身下的狼藉。

    阿好娘看的眼睛都直了,天啊,能做到這樣不嫌棄的也只有爹娘了吧?然後她看到齊悅手裡拿著一個奇怪的東西,兩頭塞在耳朵裡,一頭探向阿好的肚子…

    “阿如姑娘,少夫人拿的是什麼啊?”她忍不住結結巴巴問道。

    阿如沒有理會她,而是緊張的走上前一步,聽著齊悅詢問阿好哪裡痛這裡還是這裡…..

    “少夫人,可是…”她忍不住問道。

    齊悅放下聽診器,面色微白,她伸手掀開阿好的衣裳,果然清晰的看到左肋有一個瘀紫傷。

    “不是杖刑嗎?是誰打你這裡了?”她顫聲問道。

  阿好滿面痛的滾汗珠。

    “..是…她們..拉著我…我掙扎時候…踢了我一腳….”她斷斷續續的說道。

  齊悅手發抖。

    “去請你們這裡的大夫來。”她說道。

    “這個時候?”阿好的娘開口說道,“不用了,就是痛,痛的很了是會吐的,少夫人別擔心…”

    “快去!”齊悅陡然一聲喊,嚇得屋內三人一個哆嗦。

  阿如一句話不說,飛奔出去了。

    且不說阿如費了多大力氣,終於帶著白日來過的那個大夫進門,半個府都被驚動了,只不過此時的阿好根本顧不得理會這些,拽著那大夫飛奔進秋桐院。

    老大夫正睡得香,被打擾一臉沒好氣,進了屋子見齊悅在屋子裡走來走去,面色不安,嘴裡反复的念道著什麼沒有腹部超聲波習題什麼的怪話,更是沒好氣。

    “怎麼了?怎麼了?”他拉著臉說道。

    “大夫,你,你快瞧瞧,這是不是..是不是內臟出血…”齊悅見到他立刻撲過來喊道,嚇了那老頭一跳。

    “什麼內臟出血。”老大夫哼了聲,摔著袖子躲開這個奇怪的女人幾步,嘟嘟囔囔的走向依舊捲縮在床上的阿好跟前,“不過是挨了頓板子,就折騰成這樣,沒見過這樣的丫頭,真是金貴的跟個千金小姐一般…”

    他嘟嘟囔囔的坐下來,伸手搭脈,忽的臉色變了。

    看到這大夫瞬時變了臉色,齊悅的心終於徹底沉下去了。

    “傷及臟腑,不治之症,準備後事吧。”老大夫搖頭說道,鬆開手站起來。

    屋子頓時一片寂靜,所有人除了齊悅以外都怔怔看著那老大夫,阿好也不痛呼了,看著那大夫,眼一翻暈過去了。

    齊悅苦笑一下,這裡的大夫還都是這個直率的毛病啊….

    就在阿好暈過去後,阿好娘也嗷的叫了一聲,軟到在地上。

    “怎麼會?”阿如顫聲喊道,已經不能自製,身子抖得篩糠一般。

    “大夫,你能診出具體是哪個臟器閉合性損傷出血嗎?”齊悅一把拉住要走的老大夫,急急忙忙的問道。

    “閉…合..閉合性什麼?”老大夫瞪著眼不解。

    “就是具體損傷的是哪個臟器?”齊悅問道。

    “有必要嗎?”老大夫看了她一眼,“不管哪個,都是個死…”

    “你..”齊悅看著他皺眉,“怎麼就非得是個死?剖腹修補就是了…”

    她的話沒說完,那老大夫就甩開她的手。

    “老夫給你指條路,”他說道,一面伸手往外指了指。

  齊悅大喜。

    “..院子裡燒香跪著,求求神醫華佗,看他老人家能否顯靈…”老大夫接著說道。

  你妹的!齊悅被澆了一頭冷水。

    “你還是不是大夫啊?有你這樣的嗎?”她喊道。

    “我不是大夫,神醫扁鵲也不是大夫,見了齊桓公不治而走,真不是個大夫。”那老大夫哼了聲,慢悠悠的扔下一句,背起藥箱就走了。

    齊悅被這老頭的話氣的差點暈過去,誰說古代人純樸啊,這活活是要把人氣死不償命啊。

    屋子里阿好娘和阿如的哭聲越來越大,在這黑夜聽來格外的滲人。





第三十二章 一搏

    伴著這半夜陡起的哭聲,有燈籠向這邊過來,是值夜的婆子們過來了,在門外啪啪的拍門。

    “..人要是不行了,趁早抬出去,可不能在這裡斷氣。”一個婆子的聲音在外響起,“趙婆子,你也是老人了,這個規矩還是懂的吧?”

    屋子裡的阿好娘伸手摀住嘴,將哭聲死死的堵住。

    “滾,滾,滾。”齊悅幾步衝出屋子,站在廊下大聲喊道,“咒誰死呢?大半夜,是不是也想嚐嚐家法啊?”

    門外一陣沉默,然後便是一聲冷笑。

    “既然這麼著,是老奴多事了,少夫人隨意吧。”那婆子淡淡說道。

  值夜的婆子們轉身離去了。

    齊悅站在院子裡抑制不住的渾身發抖,她回過頭,屋子里傳出阿好娘壓抑的撕心裂肺的哭聲。

    “少夫人..”阿好跌跌撞撞的從屋子裡出來。

    “再去請大夫,請最好的大夫..”齊悅看著她說道,“不是說古代的外科也是很發達的,外科手術也是存在的,一定能找到可以治這種傷的大夫的… .”

  阿好淚流滿面,噗通沖她跪下。

    “求求你救救阿好..”她咚咚叩頭說道,“不管您是什麼人,只要您救了阿好,阿如願意拿命抵…”

  齊悅被她說的怔住了。

  “你…”她苦笑一下。

    “求求您,求求您,不管您是人還是鬼,您神通廣大,救救阿好,阿如願意把命給你…”阿如只是連連叩頭哭道。

    “我..”齊悅看著她苦笑,就知道人家不是傻子,是不是自己的主子還能看不出來了,“不是我不救,而是..而是我救不得..我什麼都沒有..除了這一雙手,什麼都沒…”

    “您要什麼?您要什麼?阿如死也給您找來”阿如抬起頭跪行幾步一臉期盼的說道。

  齊悅看著她搖搖頭。

  “我要的你找不來。”她說道。

    阿如淚如泉湧伏地以頭撞地,額頭上已經是血跡斑斑,嘴裡只是喃喃反复的求求你求求你。

    齊悅咬住下唇,心中焦急萬分,她不由抬頭看漆黑的夜空,沒有絲毫現代文明造就的光污染的夜空。

    “..爸,為什麼要我去鄉下?這裡什麼都沒有,咱們醫院淘汰的器械他們竟然還在用呢。”

    “丫頭,你不覺得咱們用的器械太好了?”

    “爸,醫療器械好難道不是好事?這可以最快最準確的確診病情,減少病人痛苦,爸,你不會要和我爭論科技進步是好還是壞吧?”

    “哈哈丫頭,你有沒有想過,離開了這些先進的器械,你會怎麼治病救人?”

    “爸,你開什麼玩笑,你這純粹是胡攪蠻纏啊。”

    “爸,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齊悅看著夜空喃喃說道。

    她轉過身,看阿如還在不停的叩頭。

    “阿如,你起來。”齊悅上前扶起她。

    阿如看著她,神智已經有些渙散。

    “我來試試,但是我不能保證能救活她。”齊悅一咬牙說道。

  阿如的眼頓時亮起來。

    “謝謝您,謝謝您。”她再次叩頭。

    “我一個人做不來我需要你們幫忙。”齊悅扶住她,“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們要做的事有很多。”

    “您要阿如做什麼,阿如就做什麼。”阿如流淚點頭說道。

    “好。”齊悅拍拍她,“起來,我們進屋。”

    屋子裡心神俱裂的阿好娘在聽了齊悅的話後,更是面色驚懼。

    “你..你說什麼?”她結結巴巴不可置信的問道,“您要割開阿好的肚子?”

    阿好也醒過來了,只是似乎處於無意識中,嘴裡機械性的呻吟著。

    阿如清理嘔吐物,齊悅打開醫藥箱。

    “…長針..縫合針.持針器..手術刀.止血鉗..太好了動脈止血鉗..縫合線..麻醉藥..普魯卡因…維庫溴銨、咪唑安定、丙泊酚.太好了..還好都有.…”她一面將器械逐一擺出來,一面滿臉欣喜的說道,聽見阿好娘的問話便扭頭,“阿好是腹部閉合性損傷,也就是方才那大夫說的有內臟破裂出血了..血積在肚子裡…如果不盡快放血縫合傷口就沒命了…”

    “可是..可是把人的肚子打開,還能活嗎?”阿好娘哭道。 ,噗通就跪下叩頭,“少夫人,您看在阿好跟你這麼多年的份上,給她留個全屍…”

    齊悅哭笑不得,這邊阿如忙攙扶勸慰阿好娘。

    齊悅手停了下,沒有說話,拿起針筒。

    “我先給阿好做個腹部穿刺,如果抽出血來,那就證明就是我說的情況。”她說道。

    “穿..穿刺?”阿好娘已經完全聽不懂了。

    齊悅伸手摸這阿好的肚子,呼吸急促,額頭上冒出汗來,反复確認脾臟有沒有腫大,沒有B超CT超聲波造影等等,她不能確診是哪個內臟創傷,腹部穿刺雖然簡單,但也是具有風險性的,當體內脾臟腫大時,很容易刺上去,治病便立刻就成了要命…
  
    她就親眼見過一例。

    “少夫人。”阿如看著她,緊張的喚了聲。

  齊悅收回神。

    “用手,手,沒了檢查設備,我有手,我有經驗,去感覺..”她喃喃說道,慢慢的在阿好的腹部探摸,終於停了下,“沒事,沒有腫大,就是這裡..”

    口中說著,手下利落的消毒點麻醉,伴著阿好娘的尖叫,齊悅將針筒刺了進去。

  “燈。”齊悅喊道。

    阿如渾身顫抖著將燈舉過來,伴著阿好呻吟,那奇怪的針筒裡出現鮮紅的血…

  “血!”阿如再忍不住喊出來。

    “有血,有血,果然果然內臟破裂..…..”齊悅鬆了口氣,沒想到這完全依靠人不靠器械的狀況下,一個小小的穿刺就讓她身子僵硬了,她忍不住伸手抓頭,“但是到底是肝腎胰胃腸單處損傷還是多處損傷,就只有開腹探查了....”

    “阿如,把我方才找出來的白衣服一個剪開一個四四方方的口子,剩下的全都煮了,剪成小塊,充作紗布,另外把那天的酒拿過來,還有,生個炭火….”她一一吩咐道。

  阿如努力的記著,不停的點頭。

    “大嬸,你去找燈,把所有能點的燈都點過來。”她轉過頭對阿好娘說道。

    阿好的娘神情驚懼,已經說不出話來。

    “您..您..真的是從閻王殿回來的..的鬼….鬼仙嗎?”她瞪大眼結結巴巴握著胸口問道。

  齊悅看著她愕然,哭笑不得。

    “大嬸,請快些。”她沒法回答,只是說道。

    阿好的娘哎哎兩聲帶著幾分慌亂轉身奔出去了。

    半瓶酒泡上了用紗布,半瓶酒燒熱灑在床邊,阿好已經被平放在床上。

    “您要的熱鹽水..”阿如端著一盆水進來。

    “再要一些用鹽還有糖配成的水,比例就是一升水加兩勺鹽十勺糖,裝到這個酒瓶裡待用…..”齊悅將麻醉藥吸入針筒,一面說道。

    “是。”阿如點頭說道,拿著那個酒瓶轉身出去了。

    阿好的娘一直站在一旁,秋桐院裡所有的燈都找過來了,全部懸掛以及擺放在床邊。

    “少夫人…我是不是要死了…”阿好看著齊悅,虛弱的說道。

    “不會,阿好,你別怕,你的肚子裡破了洞,我給你打麻藥,你睡一覺,我就給把它縫好了,就沒事了。”齊悅笑道。

    她的頭臉都罩起來,只露出兩隻眼睛,眼睛裡的笑意落在阿好眼裡,她也露出虛弱的笑。

    “好,少夫人,謝謝你。”她說道。

    這話讓齊悅的眼淚差點又湧出來。

    “不用謝,來,我給你打麻藥,有點疼哦,阿好勇敢些不怕。”她說道。

    “恩,阿好不怕。”阿好喃喃說道。

    “這是這是做什麼?”阿好的娘看著那奇怪的工具刺入女兒的胳膊,只覺得大腿轉筋,顫聲問道。

  齊悅打完針,看向她。

    “大嬸,一會兒手術,還請你先出去。”她說道。

    “為什麼?”阿好的娘一臉驚恐的問道,“我..我…”

    “一是因為消毒不好,本身這裡就不干淨,所以少一個人就少一份感染,再說,你會害怕的..”齊悅看著她認真說道。

    “我不怕,我不怕的,求求你讓我看著,看著她,人死的時候,親人不再身邊,不渡上一口氣,是走不到黃泉路要成為孤魂野鬼的…”阿好娘哭著跪在地上。

    說到底還是不信任自己,齊悅苦笑一下,別說人家不信任了,就連她自己都不信自己,開腹是開腹,開腹之後呢,損傷到底哪種程度她都不知道,是切除還是修補?之後呢,能不能熬過感染關?

  她重重的吐了口氣。

    “好,那你在這裡,去我屋子裡,找一件乾淨的衣裳穿上,再像我這樣,蒙住頭嘴。”齊悅說道,“還有,待會兒不管你看到什麼,都不能干擾我。”

    阿好娘慌亂的點頭,擦著眼淚就出去了。

    沒有監護儀,沒有助手,沒有麻醉師,什麼都沒有。

    齊悅站在床前,看著被白布里衣剪成的鋪單下已經麻醉的阿好,在她身旁是用同樣布包住頭臉的阿如和阿好的娘,露出眼裡滿是惶恐驚懼。

    “那麼,我們開始吧。”齊悅深吸一口氣說道,似乎在對阿如和阿好娘說,也是在給自己說。

    說出這句話,她似乎又回到自己現代的醫院手術室內,周圍是精密的儀器,以及分工明確的助手護士,大家齊聲應聲開始吧。

    手術刀劃過腹膜,血滲出來,阿如和阿好娘同時發出驚呼,齊悅充耳未聞,她的動作穩健嫻熟流暢,雖然因為缺少助手牽拉而有些忙亂,伴著切口的越來越大,阿好娘的尖叫聲變聲嘶啞的哭聲,她整個人都蜷縮在一起不能自製,最後噗通一聲,暈倒在床前,阿如也好不到哪裡去,整個人都嚇得抖得篩糠一般。

    燈光下,看著那打開的肚子,以及不斷用蘸血的紗布被堆在盆裡,血腥氣直撲鼻息,阿如只覺得心跳都停止了,她已經喊不出來了,只是呆呆的看著齊悅,看她的手在阿好的肚子裡摸來摸去,嘴裡還念叨著什麼。

    “..肝沒問題..食管沒問題…脾…果然是脾….”

    然後看到齊悅將身子矮下,抓著一個奇怪的髒器…

    阿如終於撐不下去了,轉身嘔吐起來。

    齊悅對於這一切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她的腦子裡完全是熟悉的手術步驟,額頭上的汗不斷的滴下來,她只是靠眨眼來緩解,燒紅的針止血,縫合,鹽水沖洗,紗布吸盡…..

    夜色很深,秋桐院的燈跟偶爾巡夜的婆子手裡的燈相應搖曳,而在更遠處的院落卻是燈火通明,夜深歌舞酒宴正酣,就連進出的丫鬟婆子都面帶春意,院子的正中,皇家御賜的胡姬正在飛快的迴旋,搖碎了滿院的燈影,舞亂了正堂以及屋簷下滿滿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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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不死

    阿好的爹過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午後了。

    一則是受了杖刑對於奴婢來說很常見的,沒必要大驚小怪,再者他是男僕進後院很難,猶猶豫豫拖拖拉拉的鼓起勇氣過請告,沒想到管事婆子竟是格外的爽快,阿好的爹又是驚訝又是歡喜,只是,那些婆子看他的眼神讓他心裡一陣陣發毛….

    “去吧,去吧,早點接出來吧..”她們搖頭說道。

  莫非是以後就不讓在秋桐院了?那也好,秋桐院也不是什麼好地方,阿好的爹心裡腹議道。

    已經是午後了,站在門外,感覺到秋桐院里安靜的似乎沒有活人…

    阿好爹打個寒戰,忙抬手自己輕輕打了自己一耳光。

    他抬手輕輕敲門,敲了好久,才聽得有人走過來。

    “大叔,你來了。”阿如開門說道。

    看著阿如慘白的面龐,腫脹佈滿血絲的眼,阿好爹嚇了一跳。

    “她娘不是在這裡,怎麼到底還是勞動姑娘了..”他滿含歉意的說道。

  阿如嘆了口氣。

    “大叔,你明日再來探望吧?今日..消..消毒…防止感..感染那個什麼的不方便。”她用力的說出那些奇怪的字眼,果然見阿好爹一臉茫然。
  
    “那我改日再來吧,你給她娘說,我給她告了假了,不行就帶著阿好回去,在這裡盡給姑娘和少夫人添亂…”阿好爹乾脆沒有再問,而是點點頭說道。

    “好,我知道了。”阿如答道,看著阿好爹走開了,她輕輕關上門,輕手輕腳的進了屋子,就見齊悅站在屋子裡。

    “少夫人,您怎麼起來了,再休息會兒…”她忙低聲說道。

    齊悅矮身探查阿好體溫脈搏呼吸,又翻看被子看腹部。

    “少夫人,按你說的,一刻前查過體溫…”阿如忙低聲說道,一面看向一旁放著的那個叫做體溫計的奇怪東西,“是..是三十七..度三. .”

    昨晚做完手術,齊悅守了一夜,直到天大亮才在阿如的跪求下去歇息,走之前教給她如何查體溫,阿如勉強學會了記下那些從未見過的用於計數的數字。

    “略高,不過也正常。”齊悅鬆了口氣,“阿好再醒過來的話,給她換換體位…”

  阿如點點頭。

    阿好娘從外邊進來了,手裡捧著一個酒瓶。

    “少夫人…這個做好了..”她帶著幾分敬畏看著齊悅說道。

    齊悅接過,取過一隻抗生素打了進去。

    這是用注射針針筒以及一根注射捆紮用的膠管做成的點滴器,裡面裝的是抽檢絕對不合格,但卻沒有辦法聊勝與無的生理鹽水,以給阿好補充體液。

    “少夫人,阿好她是不是…”阿好娘忍不住低聲問道。

    “再觀察觀察,如果沒有感染以及再出血的話,阿好就闖過一關了。”齊悅將針頭刺入阿好的胳膊,一面將酒瓶掛起來臨時用衣物架上說道,“還好她這次傷的不重,不用切除…”

    阿好娘卻是看著女兒一臉悲傷,對於齊悅的話根本就不信,昨晚那打開肚子的場景實在是太驚悚了…..再看如今女兒身上的插著的奇怪的管子更是嚇人….

  可是這又有什麼辦法?這都是做奴婢的命啊….生前死後都不屬於自己,只是主子的玩物。

    雖然說的輕鬆,齊悅心裡一點也不輕鬆,她學的以及習慣的都是在手術室做手術,身邊各種監護儀器,更有無數抗生素液體等等藥物相助,離開那個環境,她就像剛學會走路的孩子一般忐忑不敢邁步,成功率有多少她真心沒把握。

    到了晚上的時候,阿好已經徹底清醒了,前後都是傷,手術切口疼的厲害,趴著不是仰著不是,很是受罪。

    阿好娘驚喜的幾乎再次暈過去,不敢相信打開了肚子,人竟然還真能活過來,跑到齊悅跟前叩頭都止不住。

    阿如亦是如此,雖然她求了齊悅,但也不過是病急亂投醫,自己心裡也沒抱什麼希望,沒想到….

    “受罪也比死了強。”阿好娘抹淚說道。

    “我的肚子上真的被打開個洞?這個管子就是從我肚子裡出來的?”阿好虛弱而又好奇的問,倒是沒多少害怕,只是疼的不住呻吟。

    “娘嚇死過去了,什麼也沒看到..”阿好娘說道。

    阿如回想當時,臉上也出現懼怕。

    “阿如姐姐也害怕了。”阿好虛弱的咧嘴笑,笑引起傷口疼,她又嘶嘶的倒吸涼氣,嚇得阿如和阿好娘忙小心的看。

    “是啊,我都沒幫上忙,原本是想幫忙的,沒想到…”阿如帶著幾分慚愧笑道。

    “嗯,上一次給你弟弟縫傷口的時候,我也嚇壞了呢。”阿好說道。

    “少夫人還給阿如的弟弟治過?”阿好娘驚訝的問道。

    阿如看了阿好一眼,阿好也想起來了,她們說好了不告訴別人少夫人會治病的事。

    “娘,你可別告訴別人。”她用力的抬手拉住自己的娘急急的說道。

    “我知道。”阿好娘笑著拍女兒的手,又看阿如,“娘不是那種亂說話的人。”

    “感覺怎麼樣啊?”齊悅從外邊進來笑著問道。

  阿好對著她笑。

    “看來精神不錯,來,我瞧瞧傷口有沒有淘氣。”齊悅笑道,一面拿過聽診器檢查。

    阿好娘在一旁看得更是合不攏嘴,這神態這說話的語氣,還有那奇怪的在女兒身上探來探去的工具,天啊,是從來沒有見過的….真的是..鬼仙啊,她不由腿一軟又跪下來。

    齊悅和阿如都扭頭看她,面露不解。

    “多謝少夫人..”阿好娘叩頭說道。

    “你又來了,不用謝。”齊悅笑道。

    兩天的觀察期很順利的通過了,沒有感染沒有再出血也沒有其他並發症,這丫頭還是命大,齊悅終於鬆口了氣,坐在院子裡的長椅上看著湛藍的天空。

  可以回去了吧…

    爸,我已經知道你為什麼要我到鄉下醫院了….

    爸,我不會再嘻嘻哈哈的不當回事了…

  可以回去了吧?

    有人輕輕的給她搭上一條薄毯,齊悅睜開眼。

    “少夫人,您睡會兒吧,我看著阿好。”阿如忙說道,她的袖子卷的很高,手上濕乎乎的。

    阿好傷口疼痛,這裡也沒有麻醉藥,齊悅便囑咐大家多和她說話,轉移她的注意力以此緩解疼痛,因此她們三人總有兩人守著阿好。

  齊悅搖搖頭。

    “我不睏,倒是你洗完了就快去睡會兒,這兩天都沒怎麼合眼。”她說道,目光移向院子裡,小小的院子架起了好幾根繩子,上面曬滿了白色的衣服做的單子,大大小小。

    阿如笑著說我沒事接著進了廚房,將鍋裡煮著的那些手術器具端出來。

    “少夫人,這些也是放在日頭下曬嗎?”她問道。

  齊悅點點頭。

    主僕二人正說著話,門外響起腳步聲,以及低低的交談聲。

    “什麼人?”阿如放下手裡的東西,對著外邊喊道。

  外邊安靜了一下。

    “阿如姑娘,那個…我們是來看看.有什麼要幫忙的..”一個婦人遲疑說道。

    齊悅笑了示意阿如開門,門打開了,外邊站著四五個婆子麵色沉沉眼睛滴溜溜轉,為首的正是劉婆子。

    “少夫人..”劉婆子看到齊悅忙說道,話沒說完就看到滿院子的曬的東西驚訝的瞪大眼,忘了自己要做什麼,“這,這..怎們這麼多白布…”

  “哎呀,該不會已經死了…”

    其他的婆子們也驚訝的亂看低聲議論。

    “少夫人,這可不行!人死了要即刻抬….”劉婆子立刻喊道,話沒說完眼睛又睜大了,旋即發出一聲驚叫,“鬼啊!”

    其他的婆子也隨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頓時也都嚇叫著倒退兩步擠在一起瑟瑟發抖。

    阿好被自己的娘扶著站在屋門口,因為有傷身子微微佝僂著,面色孱弱,但卻是還活著。

    “說讓你起來的!”齊悅嚇直接從椅子上跳起來,“快給我進去,最少半個月不能下床的!真是胡鬧!”

    阿好疼的已經渾身打擺子,但還是倔強的要那些婆子們看清自己,才由阿好娘扶著退回去關上了門。

    齊悅氣的不行,到底跟過去在門口低聲訓斥她一頓,這才轉身看著那些婆子。

    “你們是來做什麼的?”齊悅問道。

    “少..少…夫人..怎麼沒死?”劉婆子尚處於震驚中,結結巴巴說道。

    “掌嘴!”齊悅豎眉喝道,“你說什麼呢?”

    劉婆子這才察覺自己失言,忙連連賠禮。

    “這位媽媽,你聽不懂我說的話?”齊悅冷笑問道。

    劉婆子一愣,掌嘴…她面帶幾分不甘。

    “回少夫人的話,老奴還有夫人那邊的差事,不敢久留,等了了夫人那邊的差事,再來少夫人這邊領罰。”她一咬牙說道,一面站直了身子,看著齊悅。

    齊悅並沒有她意料中暴怒,反而緩和了臉色。

    “哦,那你們快去吧。”她笑著點頭說道。

    這少夫人,脾氣一陣一陣,怎麼總是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

    想好應對之策的婆子們就像點燃的炮杖濕了火一臉鬱鬱的,矮身施禮退了出去。

    “你瞧瞧,都準備好來抬屍體了…”齊悅嘴邊浮現嘲諷的笑,“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的,值得如此害人命,這可是人命啊….”

    “少夫人,許是誤傷…”阿如遲疑一下說道。

    阿好捱的杖刑,致命的卻是身前的踢傷。

    “就算是誤會,也是因為有讓人誤會的機會…”齊悅嘆息笑道,“看來,落後就挨打,真是千古不變放之四海皆準的道理啊。”

  阿如不解的看著她。

    “阿如,你是不是說過,當初老夫人是讓我管家的?”齊悅看著她忽的問道。





第三十四章 登堂

    阿如一愣,不明白她突然問這個做什麼。

    “是..”她答道,面上幾分驚異,“少夫人,您…”

    “看來我得去見見你們這位夫人了。”齊悅一拍手,從椅子上站起來說道。

    阿如看著她,神情由驚愕到驚喜又到擔憂,噗通跪下了。

    “少夫人,您,您不用為了奴婢們…”她伏地哽咽道。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原本你們這裡什麼事什麼人的,我並不在乎也不想摻乎,但總不能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跟我的人倒霉,我就是一閉眼走了,心裡也有些不安,再說,我也不是單單為了你們,誰不想讓自己過得舒服點,總是這樣,我可過不下去…”齊悅笑道,“來,給我更衣吧。”

    庫房這邊相對來說清閒一些,因此在上午其他地方都是最忙的時候,這邊的婆子們卻能聚在一起閒話聊天,也有偷偷躲進屋子裡打牌的,在這一片熱鬧中,那個拿著掃帚認真打掃庫房牆角窗戶的婦人就顯得格外扎眼。

    “我說馮婆子,這庫房單靠一天三掃的可不行,沒人氣再好的東西也放不住啊…”

    “..你那庫房,除了耗子就沒別的活物光顧,別白費力氣了…”

  “馮婆子..瘋婆子..”

    “看她還能撐幾天,早晚趕走了事。”

    其他婆子們不是嘲笑譏諷幾句用於取樂,那馮姓的婦人卻依舊低著頭做自己的,如同什麼也聽不到。

    就在大家說的正熱鬧時,見不遠處匆匆走來一人,巷子裡背光,婆子們瞇著眼一時看不清。

  “馮媽媽在嗎?”那人問道。

    走近來,大家也看清了,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穿的是絳紅比甲嫣紅裙,先沒看清面容,單看這穿著是房裡的大丫頭的打扮,婆子們都忙忙的站起來。

    “姐姐是要找….咦?是..是阿如!”幾個婆子上趕著問好,點頭哈腰一般陡然看清形容便是一驚。

    “是。馮媽媽在嗎?”阿如含笑說道,對她們的一驚一乍並不在意,而是向裡面看去。

    那個婦人依舊孤零零的打掃著,聽到阿如喊了聲,手微微一頓。

    “馮媽媽,我來取件首飾。”阿如看到她,高興的說道,一面避開那些婦人們走過來。

    那婦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轉過身怔怔看著走近的阿如。

    “喏,這是少夫人的對牌,少夫人要用那件九尾大鳳釵,我記得是收在這裡的。”阿如說道,伸出手,遞過來一個對牌。

    馮婦人身子微微顫抖,看到那遞到眼前的朱紫色對牌。

    “少夫人。”她猛地抓過對牌,激動的跪地叩頭,“老奴這就給您開庫房!”

    且說另一邊,劉媽媽匆匆的離開了秋桐院,徑直就來到榮安院。

    “沒死?”蘇媽媽聽了她的話很是驚訝,“怎麼可能?你看清楚了?那晚那大夫不是說沒治了?”

    “可不是,先前那幾個都是最多熬個兩三天就….”劉媽媽忙說道,話說一半,被蘇媽媽瞪了一眼,這才發覺自己說的什麼,嚇得一頭汗咬住了舌頭。

    “這丫頭身子好福氣大,好了就好了。”蘇媽媽恢復淡然神情說道,“你下去吧。”

    劉媽媽應了聲退了出去,才走出門,就見不遠處有人走來,再看周圍的來往的丫鬟婆子們都停下看著那人。

    “誰啊?”劉媽媽嘟囔一句,瞇起眼看著來人,能穿著那樣好衣裳的,除了府裡的小姐們….

    她看著看著終於看清了,猛地拍了下腿,轉身就又跑進院子。

    “蘇媽媽,蘇媽媽,了不得了,來了..”她喊道。

    蘇媽媽剛掀起正屋的門簾,陡然被她這一嗓子喊得一股火。

    “幹什麼大呼小叫的,像什麼樣子,夫人在裡面呢。”她低聲喝道。

    “少夫人來了。”劉媽媽顧不得她的呵斥,忙忙的說道。

  蘇媽媽聞言一愣。

  “她來了?”她有些意外。

    “是,一定是為了那丫頭的事..”劉媽媽低聲說道。

  蘇媽媽嗤了聲笑了。

    “她?別說有沒有那個心,先說有沒有那個膽子吧,再說,怎麼,丫頭犯了錯,還不能管教了?”她一臉不屑的說道,瞪了那劉媽媽一眼,再看了外邊一眼,就要掀簾子進去,但抬腳卻又停下來,有些不可置信般的轉過身,看向門外。

    劉媽媽見她臉色有異,便也跟著看過去,齊悅已經走到院門口了,正邁過門檻,身後跟著丫鬟阿如。

    “我來給夫人請安,夫人可在?”齊悅含笑說道。

    兩邊站著的丫鬟們都瞪大眼有些失態的看著她。

    “少夫人..夫人她…”蘇媽媽最先反應過來,才要說話,就聽內裡腳步響動。

    兩個丫鬟低著頭走出來,將珠簾分兩邊打起。

  “少夫人請。”她們齊聲說道。

    齊悅微微停了下腳,看向正堂裡出現的在視線裡的那個婦人,來這裡算下來也快要兩個月了,第一次見到這具身主的婆婆,古代人結婚早,婆婆真年輕的,眼前這婦人不過是三十五六的年紀,這在單位就是和自己在一起玩的同輩人呢,穿著玄色鑲領對襟褂子同色鑲邊馬面裙,挽著元寶如意鬢,插著一直龍爪菊卷鬚金釵,面色端莊,神態祥和,端坐在椅子不喜不怒看過來。

    這也是謝氏三年來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兒媳婦,自從將她扔進秋桐院,免了一切請安逢年過節祭祀活動,久的都要忘了家裡還有這個麼人。

    當然,她的心裡是絕不會用兒媳婦來稱呼這個女人的。

    這個小賤人穿著大紅縷金梅花對襟褂子,隨著走動可以看到那深紫馬面裙上翻起的繁雜花紋,頭上戴著一隻九翅金鳳釵,珍珠流蘇在日光下映照的臉龐更加靚麗,精緻妝容的臉上是燦爛的有些刺眼的笑,就這樣一步一步而來,兩邊的丫鬟婆子皆是看呆了眼,杵在原地,目光追隨她邁上台階,站到了屋門口。
   
    “你來了。”謝氏緩緩開口說道,面上沒有絲毫的笑意。

    “是,夫人,我來了。”齊悅笑答道,一手拎起裙子邁過高高的門檻,走入堂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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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開口

    少夫人進了榮安院的消息飛也似的傳遍了定西侯府。

    得到消息時周姨娘正在描眉,手一抖,那細長的眉竟然折了下。

    “是被叫去的,還是自己去的?”她轉頭問道。

    “是自己去的,身上穿的也極好,是當年老夫人特意從京城訂購的料子做的那些…”阿金說道,她得到消息趕過去時有點晚了,只看到那一個明媚鮮亮的背影邁進院子。

    “我記的,就是在她那八個添箱中的那些吧,讓家裡的女人們看的都眼紅的不得了,三小姐還好容易求了針線房留了一角廢料做了一個荷包,跟寶貝似的掛在身上….”週姨娘笑道,神情帶著幾分追憶,“那衣裳料子真是好啊想來那些王妃貴人們穿的也不過如此,竟然讓她的這個乞丐丫頭…”

    “不止這個,還讓阿如去老夫人留給她的庫房裡取了那隻九尾鳳釵呢。”阿金面帶激動的說道。

  周姨娘面色驚訝,旋即又笑了。

    “她這是要做什麼?”她說道,又轉過身,細細的整理妝容,“見自己的婆婆呢,又不是見世子,弄得跟新媳婦上轎似的,靠著樣子好看,她婆婆可不會就被迷的失魂落魄…”

  說到這裡,想到什麼。

    “世子可在那裡?”她問道,眼裡都會笑意,“呵,沒想到總算是開竅了,知道不白瞎了自己那一張好相貌,她能拿出手的,也就這個了…”

    “世子一大早出門去訪友去了,說是這幾日不回來。”阿金說道。

    周姨娘停下手,鏡子裡的人兒眼中滿是驚訝。

    “那她..”她不解的說道,“是要做什麼?”

    三年消聲匿跡的少夫人突然去見侯夫人,是要做什麼?得到消息的所有人都發出這樣的疑問。

    難道真的是為了一個受了罰的丫頭去給夫人告狀要說法了?

    齊悅看著一個穿著打扮和阿如一樣的丫鬟捧上茶,便知道這是侯夫人身邊的大丫頭阿鸞,不由多打量一眼,阿鸞察覺,沖她抿嘴一笑。

    “少夫人請用茶。”她說道,低著頭退回去。

    齊悅點點頭,並沒有吃,看向這邊端坐的謝氏。

    自方才進門時那一句話後,謝氏再沒和她說過一句話,此時微微塌著眼,手裡轉動著佛珠,似乎入定。

    “夫人,養了三年的病,讓夫人您掛念了。”齊悅開口笑道。

    謝氏嘴邊浮現一絲嘲諷的笑,微微抬了抬眼皮。

    “這麼說,你如今是好了?”她淡淡說道。

    “是,所以過來給夫人請安,也讓夫人看看。”齊悅說道。

  謝氏便果真轉過臉看她一眼。

    “我看過了。”她點點頭說道,“氣色果然不錯。”

    “是夫人您照顧的周到。”齊悅笑道。

    如果不看表情只聽說話,這將是多麼融融的婆媳對話啊,屋子裡的丫鬟們都低下頭。

    謝氏端起茶慢慢的吃,屋子裡一陣沉默,這是明顯的送客的意思了,屋子裡的其他人都明白,只是那位大少夫人不明白。

    “..父親可在家呢?前一段過壽的時候也沒親自叩頭…只怕過了病氣給他..”齊悅笑問道。

    “ 在書房作畫呢,沒人敢去打擾。”謝氏簡單說道。

    “弟弟妹妹們都好?”齊悅接著問。

  謝氏放下茶杯。

    “家裡都好,妳如今才好,沒什麼事的話,還是回去多靜養養吧。”她直接開口下逐客令了。

    齊悅依舊含笑,面上沒有絲毫的尷尬惶恐,站起身來。

    “多謝母親關心,媳婦病了這麼久,讓母親操勞了,聽說還要兩個妹妹幫著管家,媳婦心裡真是慚愧的很,如今我好了,那今後家裡的事還是我來接手吧。 ”她說道。

    她說出這句話,別說謝氏了,就連那些努力裝作不存在的丫鬟婆子們都掩不住驚訝的抬頭看她。

    “你說什麼?”謝氏挑眉問道,有些失笑,“你要管家?”

    “對啊,原本就是老太太當初交予我的事,可我這不爭氣的身子…”齊悅沒有覺得好笑,點點頭說道,“母親該是頤養天年的,卻還替媳婦操勞,如今我好了因此再讓母親如此,實在是媳婦不孝了。”

  謝氏盯著她看了一時,笑了。

    “好,你既然有這個孝心,我又怎麼不成全你。”她說道。

    “多謝母親成全。”齊悅毫不客氣的笑著道謝,學著阿如等人日常的那樣微微施禮,沒有再多說一句話轉身出去。

    看著齊悅的身影消失在院子裡,屋子裡的人才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夫人,這..這..”蘇媽媽低聲說道,“她這是膽子也太大了,這簡直是目無尊長,哪有這樣跟婆婆說話的?”

    謝氏倒沒有什麼表情,慢吞吞的又喫茶。

    “目無尊長?眼中沒有我這個婆婆,這不是很正常的?”她說道,帶著一絲冷笑,“我如今才明白,自姐姐死了後,那老賊婦明面上說體恤媳婦操勞免了那般諸多的規矩,讓外人看咱們家媳婦在長輩面前沒個晚輩兒的樣子,我當時只想到是那賊婦存心不見我孤立我打壓我,今日看來,卻原來是給她挑的好孫媳婦鋪路呢。”

  蘇媽媽頓時默然。

    就在請皇命給世子和齊月娘定了親之後,老侯夫人就當著全府人的面將管家權交予準孫媳婦,她們家自來已經習慣了侯夫人不管事,對於這個決定也沒什麼太多的驚訝,再加上那時候老侯夫人身體還很結實,說是孫媳婦當家,少不得是她在背後扶持,跟她自己當家也沒什麼兩樣。

    年少的孫媳婦,後有老侯夫人,下有老侯夫人積年培養忠心耿耿的管事娘子們,中有管家權,又無須在婆婆跟前立規矩的陪小心,那麼這個婆婆在家裡也就僅僅是婆婆而已。

    “可是,夫人,那也只是老侯夫人她自己想的…”蘇媽媽低聲說道,“她想的好是好,只不過,也僅僅是想想而已,如今早已經不是當初了,您何必理她。”

    “這樣也好,她要是安安穩穩老老實實的混吃等死,我真上愁。”謝氏笑道,一面站起身來,“成哥兒如今已經二十四了,別的人這個時候兒子都能跑了,偏偏成哥兒被她拖累,有她杵在家裡,好人家的姑娘難道來做小嗎?”

    蘇媽媽也嘆了口氣,世子一走三年何嘗不是不想面對這親事。

    “這老賊婦,死了死了還要噁心我們成哥兒一輩子,我要是讓她如願,我就對不起我那死去的姐姐,就讓青天白日的雷劈死我。”謝氏咬牙說道,神情似悲似怒。

    “四小姐,這話說不得。”蘇媽媽聲音有些哽咽,忙伸手拉住她的胳膊,真情流露喊出謝氏的當姑娘時的稱呼,“大小姐心裡不知怎麼感激你,你為她們母子做的實在是夠多了....”

    謝氏身形微微發抖,慢慢吐出一口氣,讓情緒平復。

    “她既然這麼迫不及待的跳出來,那我就讓她如意,讓她身後那些小鬼們如意,人不做事不出錯,做得越多,才會錯的越多,有那老賊婦鋪路又如何,我是她婆婆,說破天也比她大,還真治不了她了!那老賊婦已經死了,難不成還能從地下跳出來給她撐腰壓我?”謝氏笑道。

    不知怎的,聽到從地下跳出來這句話,蘇媽媽不自覺的打個寒戰,意識到這一點,她自己也苦笑一下不得不承認,大少夫人那個黃泉路上走一遭的謊言實在是深入人心。

    大少夫人親口給候夫人要了管家權的消息自齊悅邁出榮安院那一刻就飛也似的傳開了。

    原本都以為是最多是跟大夫人哭一回討個臉面,沒想到人家竟然直接開口要管家!這可不是去要臉面了,而是去打大夫人的臉面了!

    “她還真敢啊?”周姨娘笑道,待打聽消息的小丫頭氣喘吁籲的說了這消息,一直來回踱步的她終於坐了下來,“是夫人院裡的人說的?”

    “哪能啊,夫人院裡都沒人出來,是少夫人身邊的阿如姐姐說的,她還去通知各位管事娘子,說什麼明日要來少夫人這裡..開..開會..”小丫頭說道。

  周姨娘和阿金對視一眼。

    “來真的啊?”周姨娘笑意更濃了。

    “姨奶奶,您看…”阿金忍不住開口。

    “等著吧,既然少夫人管家,少不得有什麼要吩咐的,有吩咐了,咱們就聽著。”周姨娘截斷她的話,說道。

    意思就是等著少夫人來找她,而她絕不會主動去接近少夫人。

    “那些管事娘子們都是夫人的人,一個個都不好惹的,您看要不要去提點一下少夫人,她畢竟三年沒和家里人打過交道…”

    “阿金,雖然不知道少夫人是那根筋出了錯突然跳出來鬧這一出,但在別人看來,這都是因為背後有人挑唆,你說,大家會認為這個挑唆的人是誰?”周姨娘淡淡說道。

    少夫人今天的一切都是老侯夫人給的,肯幫她的自然是老侯夫人的人,那麼這個老侯夫人的人府里便只有老侯夫人的娘家侄女,周姨娘了。

    “她幫不幫我的我不在乎,只是,別累害到我…”周姨娘淡淡說道,一面抬手看新染的指甲,“我都熬了這麼久,可是不容易啊。”

  說這話抬眼皮看了阿金一眼。

    “我知道你是個好丫頭,時時刻刻記著老夫人當初的交待,只是…”她慢慢吐口氣,“人總要向前看,不能一條道走到黑不是..”

    阿金明白她的警告,忙點頭應聲是,低下頭不再言語。





第三十六章 接手

    第二天一大早,一向冷清的連灑掃婆子丫頭都不見的秋桐院附近路上便出現很多人。

  “你猜會來幾個?”

  “不超過十個..”

  “哎呦,我才押了四個..”

    婆子們聚在一起嘰嘰喳喳說笑,一面關注著秋桐院這邊。

    “瞧,蘇媽媽竟是第一個來了..”

    “要說來也是應該的,本來嘛,當初老侯夫人就是讓少夫人管家的…”

  “那是當初嘛,現如今哼哼..”

    這種當家人對峙的場面可是第一次見,當初老侯夫人一支獨大,後來侯夫人又一支獨大,雖然最初周姨娘咄咄逼人躍躍欲試,但到底是身份地位在那裡翻不起大風浪,但現在不同了,少夫人要依據有依據,要資格有資格,這一場戲也許真的能唱起來,但是考慮到大少夫人的出身來歷,最關鍵的是世子對著個媳婦三年不聞不問的態度,大家心裡又篤定這場戲唱不了幾天就會落幕,一時間賭注變幻不定。

    外邊關注的人緊張又帶著幾分刺激,秋桐院裡的人也好不到哪裡去。

    “到底用哪根頭釵?”阿如焦躁不安的說道。

    在她面前依次排開滿滿的各色首飾。

    “我剛才選的那隻金鍊墜呢?”阿如伸手亂翻口中喊道。

    齊悅正對著鏡子整理衣裳,這是一件連枝牡丹刺繡褙子,秀的極其精美,讓她看的嘖嘖稱讚,再次感嘆這老侯夫人對這個齊月娘真是打心眼裡好啊,聽見這邊阿如的慌亂,便笑著走過來。

    “看這裡看這裡。”她笑道,一面伸手指著自己的頭。

    阿如這才看到齊悅頭上帶著的鳳翅金鍊墜,帶著幾分羞愧笑了。

    “我真是沒用了,都沒好意思說也是老夫人屋裡出來的,如今竟然上不得檯面,見不得陣仗…”她低頭說道。

    “我都不怕呢,你慌什麼,也可見關心則亂。”齊悅笑道,一面透過窗戶往外看。

  秋桐院的大門已經大開了。

    窗戶邊陡然浮現阿好,嚇了齊悅一跳。

    “妳怎麼又出來了!你還動過手術,那可是傷元氣的,快回去。”齊悅瞪眼說道。

    “我沒用,除了給少夫人您添亂,什麼也幫不上,這麼個關鍵時候我還不能梳頭。”阿好哭道。

  齊悅哭笑不得,忙和阿如出去。

    “你這是嫌棄我梳頭不好了?”阿如說道,伸手扶住她,“你怎麼不聽話,你聽話就是對少夫人幫最大的忙了。”

    不說這個還好,阿好立刻想到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自作主張被人騙走惹出的事端,哭聲更大了。

    “少夫人要不是為了給我出氣,怎麼會去招惹夫人..”她哭道。

    阿如又是氣又是好笑的輕輕打她的頭。

    “美得你,還為了給你出氣。”她說道。

    “這是怎麼了?”蘇媽媽的聲音在外邊響起,三人忙看過去,見她正邁步進來,身後跟著幾個婦人。

    “沒受過罪,又屁股疼哭呢。”齊悅笑道。

    其實一進門,大家的視線便不自覺地落在阿好身上,這個在所有人眼裡註定做鬼的姑娘,此時好好的站在眼前,面色有些虛弱,身形也有些佝僂,但卻是鮮活的,並不帶一絲死氣。

    這怎麼可能…或者說,這秋桐院裡真有鬼神相助?

    “媽媽們來了。”阿好抹著淚說道,“我先進去了。”

    蘇媽媽等人回過神忙笑著應聲,似乎更是為了進一步印證她們的看法,阿好竟不用攙扶,歪歪扭扭的自己扶著牆走。

    齊悅和阿如忙上前扶著她,不容再掙扎的由阿如攙著進了屋子。

    “蘇媽媽,都來全了嗎?”齊悅這才笑道,打斷了婆子們望著阿好的出神。

    “這個..”蘇媽媽回頭看了眼,“有幾個手裡還有些活沒完,耽誤了還沒來。”

    齊悅哦了聲,阿如從屋子裡搬了椅子出來。

    “那沒事,咱們就等等吧。”她坐下來笑道。

  蘇媽媽等人愣了下。

    “少夫人不知,這幾個婆子也不是打緊的,再說還有蘇媽媽,有什麼交待的說給蘇媽媽聽,斷然不會誤少夫人的事…”便有個婆子笑著說道。

  齊悅就笑了。

    “是,其實今日也沒什麼打緊的事,因我多年沒出門,又因為病呢忘了點事,瞧著媽媽們都面生的很,所以叫來,大家互相認認,免得到時候誰也不認得誰,鬧了誤會就不好了。”她說道。

    蘇媽媽等人便笑著紛紛說怎麼會,怎麼會認不得少夫人。

    “那就有勞蘇媽媽以及各位媽媽,告訴那些沒來的人,以後要認得我這個對牌就是了。”齊悅說道,一面伸手。

    一旁侍立的阿如立刻將手裡的對牌亮給大家看。

    蘇媽媽等人響起參差不齊的應聲,齊悅也不以為意,一面讓這幾人做了自我介紹,聽她們分別管什麼的,又讓蘇媽媽拿來人口冊便讓其他人都散了。

    “還當什麼厲害呢。”大家出了門紛紛低聲笑道,“就說嘛,年紀輕輕的能懂什麼,早知道也不來了,白起了個大早。”

    這邊蘇媽媽留下來,等人送來人口冊子。

    “..少夫人是還住在這個院子裡,還是…”蘇媽媽問道。

  少夫人要和少爺住一起嗎?齊悅的手頓了下,這個,前後迎敵是有點不利,先對付這個再說吧…..

    “不了,我才好,又剛接家事,忙忙亂亂的,世子好容易才回家,不好擾了他的清淨,等過了這一段安定下來再換地方吧。”齊悅笑道。

    再過一段,說不定她就能回去了,她心裡打算的是這個,露出笑臉。

    果然還是不敢去招惹世子,也就敢在夫人面前用曾經的老侯夫人的令來鬧一鬧,去世子跟前,就憑世子的脾氣,一腳踹出來她…

    躲是躲一時安穩,但別忘了你能當家理事是因為是少夫人,所謂少夫人,依仗的還不是世子,一個妻子得不到丈夫的喜愛,甚至連看都不看你一眼,一天半天的好說,天長日久的誰還會把你當個人看?

    看來是鬧不了幾天的,等鬧完這幾天,也就是你這個大少夫人滾蛋的時候了,蘇媽媽臉上也露出笑容。

    雙方各有滿意設想,對視一眼笑容滿滿,氣氛頓時活絡起來。

    “別的先不說,先往我這裡配幾個丫頭婆子來。”齊悅說道。

  蘇媽媽笑著應聲。

    “少夫人這裡該有四個二等的丫頭,如今只有阿好一個,還以添三個,您看是把從前那幾個都叫回來?”蘇媽媽問道。

    “那怎麼成?別人的都用著順手了呢,哪有奪人手腳的道理。”齊悅搖頭說道,看著蘇媽媽有些不滿意。

    蘇媽媽忙應聲是,又說老奴糊塗了。

    “那就從小的里面選幾個,老奴選好了讓少夫人定奪。”她說道。

  齊悅點點頭。

    “今日就到這裡吧,我先理順一下。”她說道。

  蘇媽媽應聲退出去了。

    要提拔三個二等丫頭的消息讓滿府的人都激動起來,畢竟二等丫頭的地位也好月錢也好,那都是高了一大截的,這機會也不是年年都有的,但當聽到是給大少夫人選的時候,所有人又都避之不及了,聽說得知自己家女兒在名冊上時,家長們還偷偷的給蘇媽媽送禮,求的是將女兒的名字消去,以前為了晉升打破頭托門子扒窗戶送錢送禮無所不用的,沒想到竟然有一天為了不晉升也做出這些事來,一時間成了定西侯府茶餘飯後的笑談,當然,這種笑談自然沒人阻止,反而很樂意讓它傳遍。

    聽說最近府裡流行的一句埋汰人的話便是你被選去當二等丫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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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手下

    這話傳到秋桐院,阿如氣的渾身哆嗦。

    “她們,她們這是太過分了。”她說道。

    齊悅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繼續翻看那人口冊子,桌子上還放了好些紙,她不時提筆在上面寫幾個字。

    “…這個蔡三婆子是管針線的,她女兒鐘兒認了誰當乾親?”她問道,卻是沒聽到阿如的話。

    “…那幾個小丫頭說,是認了管廚房的董娘子當乾娘。”阿如答道,看著齊悅點點頭,提筆又寫了幾個字。

    “少夫人,你看著人口冊子看了這幾天了,這能看出什麼?”阿如忍不住問道。

    齊悅合上冊子,放下筆伸個懶腰。

    “一個單位嘛,不就是人事財務兩件要緊的,這其中人事又最重要,看花名冊當然是第一要事,能看出的事多了。”她笑道。

  阿如哦了聲。

    “那選丫頭的事,肯定是這些婆子們在後嚼念的,不如讓我出去走走,那些老姐妹們找一找,總比讓她們這些埋汰的好..”她說道。

    “不用,那成什麼了?我這當家理事的,連個新班子隊伍都拉不起來,笑死個人吶。”齊悅搖頭笑道,說這話往外邊看了眼,“這不是來了。”

    阿如忙看去,果然見蘇媽媽帶著幾個丫頭進來了。

    “少夫人,人選好了,你來瞧瞧,定奪下留下那幾個。”她邁進來笑道,招呼身後丫頭在台階下一字排好。

    阿如站在門口先看了眼,見這十個丫頭高高矮矮胖胖瘦瘦,長得也多是粗傻的,再不然就是一瞧就妖嬈不安分的,心裡就憋了火,以往這等貨色根本就第一輪就過不去,還能站到眼前備選!

    沒了老夫人竟然步步艱難到如此…阿如神情黯然,老夫人您去的太早了,丟下少夫人一個人太年輕了…..。

    齊悅倒高高興興的說著我來瞧瞧站過來,目光逐一掃過這些丫頭,見有的肆無忌憚打量自己,有的害羞低著頭不敢看人。

    “先做個自我介紹吧,我聽聽。”齊悅笑道,“就說自己叫什麼多大了擅長些什麼,原先在哪里當差的就行了。”

    丫頭們一番縮手縮腳之後便都說了,有說的詞不達意有說的聲如蚊蠅有的干脆就沒聽明白齊悅要她們說的什麼,寒磣的只讓蘇媽媽都有些不忍聽。

    齊悅含笑從頭到尾的聽完了,沒有露出絲毫不悅,然後指了其中三個聲音最亮說的最利索的人留下了,就有那個長得妖嬈的。

    這一下出乎大家意料,就連那個丫頭本人都很意外,她一向自詡貌美,一直想著能在侯爺跟前當差,只是侯爺跟前美人太多了沒她機會,又想在幾個少爺跟前,卻每次管事娘子選人時第一關就被刷下來,反而那些長得不如自己的都選上了,可見是天妒紅顏人作怪,這一次她沒想來,是遭了人暗算才被蘇媽媽拎來的,只當還是白受一回侮辱,沒想到竟然被選上了,可見少夫人一定是看中她的美貌,要用來籠絡世子的。

    “少夫人。”那丫頭噗通就跪下了,媚眼閃閃的,“奴婢一定伺候好您和世子…”

    此話一出,齊悅蘇媽媽阿如皆是一臉黑線。

  不僅不安分,還是個傻的……

    一個大丫頭阿如,四個二等丫頭,定西侯府中大婦身邊的規格算是配齊了,雖然四個二等丫頭一個病著三個歪歪扭扭的新手,但至少拉出去面子上是可以了。

    “餘下的八個三等丫頭,十個四等丫頭,直接從府裡撥過來。”阿如拿著名冊子說道。

    齊悅點點頭,不到天黑,餘下的丫頭使喚婆子們也找齊了。

    只不過看著站在院子裡的那些人,阿如怎麼看都不那麼順眼,齊悅倒是依舊高興的很,興致勃勃的搬了椅子來講話,如果不是阿如再三打眼色,說不定晚上秋桐院還要來個大聚餐呢。

    手下配齊了,第二日蘇媽媽帶領著的管事娘子們也都按時過來了,只不過依舊沒齊,今日這個沒來,明日那個沒來,甚至有些則一直沒來,齊悅只是點點頭笑著並沒有說什麼,每日讓這些管事婆子們來也沒別的事,就是讓每個人說說今天有什麼事要做,打算怎麼做,第二日的時候再讓說說做的怎麼樣,好了誇兩句,不好了也只是讓再做去,這等不痛不癢耽誤工夫的事,漸漸的來的人更少了。

    連鵲枝等人都看不下去了,齊悅卻依舊沒事人。

    “這也沒什麼可愁的啊,府裡什麼都有定制,有管事娘子,你別總把自己緊張的舒不開臉。”她笑著打趣阿如。

    “對呀對呀,姐姐,少夫人肯定沒問題,這不是都挺好的嘛。”阿好也說道。

    阿好已經能下床活動了,只是做不得重活,也不敢劇烈活動,按照齊悅的囑咐完全被當做小姐養起來,每天被抬到院子裡曬太陽呼吸新鮮空氣什麼的,好湯好水的餵著。

    “你可給我爭氣點,閻王殿上把你拉回來的,多有面子。”齊悅笑道。

    這話讓本來愧疚自責覺得無用而哭的阿好又噗嗤笑了。

    “聽少夫人的話。”阿如看著她只是說道。

    當初就是因為不聽少夫人的話,才惹來這場禍事,阿好點點頭,乖乖的聽話。

    阿好歇了起來,原本該她作為第一位的二等丫頭做的事都由鵲枝來做了,鵲枝成了齊悅對外發號施令的人,阿好因為病退居其次倒也可以理解,阿如如今也清閒的很。

    “姐姐,會不會覺得少夫人不喜歡咱們了?咱們也幫不上忙,反而不如新來的鵲枝…”阿好偷偷的問阿如。

    阿如坐在院子裡的小凳子上做針線,一面陪著躺在搖椅上的阿好,屋子裡有齊悅和鵲枝籃兒說話的聲音傳出來。

    “怎麼會。”她笑道,看了眼屋內,“少夫人,這是要把你我摘出來…”

    “摘出來?”阿好歪著頭看著她。

    “你和我是老夫人留給少夫人最後的兩個人了,在大家眼裡,我們和少夫人是一體的,少夫人的身份擺在那裡,別人不好動她,有什麼事便只能沖我們兩個來…”阿如看著阿好病後失血蒼白的小臉,低聲說道,一面伸手扶著她坐起來,幫她換換體位。

    阿好卻是剛坐起來就針扎一般又側身躺下。

    “還是屁股痛..”她苦著臉說道,“原來挨板子是這樣受罪的,我以前在老夫人跟前時動不動就打小丫頭們的板子,真是太可恨了,以後再也不了。”

  阿如被她說笑起來。

    “如今少夫人找了這麼多丫頭,什麼事都讓她們去做,漸漸的大家都會將視線落在她們身上,這是少夫人煞費苦心為了我們,等將來少夫人走了,我們也可以落得安全… ”她接著說道。

  阿好驚訝的瞪眼。

    “少夫人走了?”她忍不住拔高聲音,“少夫人走哪裡去?”

    阿如嚇得忙拉她,知道自己失言了眼中也是不安。

    “我?”齊悅走出來,正好聽到阿好的話,笑著答道,“我去趟庫房,你們看家別淘氣。”

    阿好哦了聲,阿如也忙站起來,見鵲枝和籃兒在齊悅身後後緊緊跟著去了。

    “阿如姐你方才說..”阿好接著問道。

    “我方才沒說什麼。”阿如打斷她的話,不肯再讓她繼續這個話題,正說著話,門外有小丫頭跑來。

    “阿如姐姐,門上有你兄弟找你。”那丫頭說道。

    阿如高興的放下手裡的活忙忙的走出去,見她的兄弟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蹲在門口牆角下,而是被讓進了門房裡,看來少夫人這段日子的行動還是拉了不上人氣,捎帶著她們雞犬升天,阿如有些說不上是高興還是難過。

    “我也沒別的事,就是來告訴姐姐一句,我在街上鄭四鐵匠鋪子當學徒,日後不去街上當人力,姐姐好放心。”阿如的兄弟說道。

    阿如聽了自然是歡喜的很,又將這個月領到的月錢塞給他,他百般推脫不要。

    “我將來賺了錢就接姐姐出來。”元寶說道。

  阿如笑著瞪了他一眼。

    “別胡說。”她說道,又細心的囑咐他好幾句才催著他回去,一直站著門口看著元寶的身影消息在拐角才進去。

    元寶出了巷子並沒有回家,而是徑直來到街上往鐵匠鋪走去,剛走到街口,就听見一陣熱鬧的喧鬧。

  “讓開,讓開。”

    兩匹馬並行疾馳,街上如同開了的水沸騰起來,孩子哭大人喊亂成一團。

    兩匹馬之後是一輛疾馳的馬車,車夫將皮鞭甩的催命一般,一路疾馳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趕著投胎呢。”元寶從地上站起來,一面拍打身上的土一面擠出人群嘀咕著走了。

    塵土飛揚過後,才有人看到,伴著馬車的痕跡地上留下的是一溜血跡,長長的沿著馬車離開的方向蔓延而去。

    千金堂,不敢說是永慶府最好的醫館,但卻敢說是治療跌撲損傷最好的醫館,醫館的主人劉普成出身杏林世家,祖上還曾做過太醫,他本人更是一手的好醫術,手下學徒甚多,但今日這兩個傷者抬進來,還是讓千金堂手忙腳亂,更有那幾位隨著傷者來的大爺們一個個凶神惡煞,直接將還在堂內看病的人趕走了。

    更不巧的是,劉普成沒在回鄉祭祖去了。

    傷者躺在門板上被抬進來時已經陷入昏迷,身上都血肉模糊,血從進門到現在染了一地,那些膽小的年輕學徒嚇得都不敢靠前。





第三十八章 嘗試

    這土匪打架也沒這麼慘過,再看這些人穿著打扮也不像土匪,反而一個個衣著華貴頭戴金冠的。

    看著滿屋子的大夫輪番上陣,卻始終止不住血,嘰嘰喳喳嚷著說流這麼多血救不得了,送傷者的來人中一個大漢大吼一聲,一腳踢碎了條凳,嚇得滿屋子安靜。

    “劉大夫已經去接了,你們這些難道都是廢物,救不得命,難道連血都止不住嗎?”大漢吼道。

    這位爺如同黑塔一般,腰里還掛著刀,嚇得眾位學徒大夫們抖了三抖。

    “這..這委實..委實傷口太大…撒上去的藥根本就沒用啊。”大弟子硬著頭皮說道,“等師父回來或可。”

    “你們這些廢物!”黑大漢喝道,又一腳踢碎了一跳條凳。

  滿堂的學徒們噤聲縮頭。

    “先包上,多包點所有的藥都撒上..”大弟子只得催著其他人忙忙說道。

  滿屋子人忙的團團轉。

  “縫起來就好了嘛。”

    身後忽的響起低低的聲音,這讓急的一頭汗的大弟子很是惱火。

    “誰在這裡添亂呢!”他回頭低聲喝道。

    身後不添亂的學徒們嗖的讓開了,露出最後站著的一個年輕學徒。

    那學徒正和另一個低聲說話,陡然被晾在人前,不由嚇了一跳。

    “胡三!誰讓你進來的?回後院去!”大弟子看到此人沒聲好氣喝道。

    這個被喚做胡三的年輕人,正是那位給阿如兄弟診治過的胡大夫。

    此時被這大弟子呵斥,再看滿屋子鄙視的眼神,他心裡不由冒火氣。

    想來他也是杏林世家出身,只不過名氣不大,爹又死得早,自己也沒得到真傳,但祖業不能丟,於是好容易走了門路進來這千金堂,想要當這個學徒,學好醫術重振家風,結果來了三年了,連靠近劉普成的機會都沒,更別提學醫術了,還要被這些學徒們呼來喝去。

    你們有什麼本事啊,還不是不會診治這樣的傷,還不如小爺我見多識廣!

    “我知道怎麼治。”胡三頭皮一熱喊道。

  大堂里頓時一片安靜。

    喊出這話胡三就慌了,再看所有視線都落在自己身上,更是心跳的厲害。

  “滾下去。”大弟子瞪眼喝道。

    滿堂又恢復熱鬧,大家各自忙去,胡三被晾在原地,他自己忍不住也鬆了口氣。

    “說你們見識少,還不信..”他滿臉自我慶幸,但又想挽回點面子,嘀咕一句轉身就走。

  剛抬腳就聽身後呔的一聲大喝。

  “那個傢伙,給我過來治!”

    這聲音嚇得胡三腿一軟就要坐在地上。

    “大爺,這個是我們這裡的雜工…日常也就是揀藥什麼的..根本就不會治病的…”大弟子忙向那人解釋,雖然胡三很讓人討厭,但畢竟掛著千金堂的名字,萬一出點事,倒霉的還是千金堂。

    “你們難道就不是雜工了?照樣治不得,反正都是廢物!”大漢喝道,大手一伸,便有兩個跨刀冷面侍從幾步過來,將已經腿軟的胡三拎過來,一把摁在傷者跟前。

  “快給我治!”大漢喝道。

    胡三此時是欲哭無淚,臉兒慘白。

    “我,我…”他結結巴巴的,不知道如果說自己不會治會不會被這大漢直接一巴掌打飛腦袋?

    “我治。”他一咬牙喊道,將顫成一片的手往外一伸,“拿水來!”

    其他人根本沒料到他真說出這句話,一時間都嚇傻了。

    “師兄,完蛋了,胡三是被嚇得失心瘋了…”有人對大弟子耳語道。

    胡三喊的太有氣勢了,旁邊一個學徒也被嚇呆了,怔怔就果真端了水給他。

    胡三抖著手瞪著眼想著那日所見的場景,一咬牙扯下包裹傷口的布條,動作過於笨拙讓傷者發出痛聲,大漢的眉頭跳了跳,強忍住了。

    “我..我現在要給他..他清..清那個傷口…”胡三看著展露在眼前血肉模糊的傷口,哆嗦著說道,一面說著一面伸手按住傷口將水唰的倒上去。

    傷者因著突然的刺激打了哆嗦,血和水在地上沖散開。

    “你..”大漢站起來,瞪著胡三,咬了咬牙還是忍下了。

    胡三邁出第一步,接下來就膽子大了些,要了更多的水,沖洗傷口,甚至在傷者嗷嗷叫痛的時候,還敢說幾句話。

    “..這..感染了…那個..細胞..什麼的..得沖洗乾淨..要不然嗯..好不了..忍忍啊,當日那個十四五歲的半大孩子都忍的住,你這麼個大人可不能比不過一個孩子…”

    那傷者在劇痛下意識清醒,聽到他含糊不清的嘮叨,一咬牙果真生生忍住了。

    黑臉大漢等幾人慢慢放鬆肌肉,發出嘎巴嘎巴的聲音,讓周圍的其他學徒都嚇得臉色慘白。

    “好了..”胡三滿頭大汗的終於沖洗完了,雖然血還在冒出來,但至少傷口處不那麼狼藉了,“拿針線來..”

  他又一伸手說道。

  學徒們你看我我看你。

    “什麼針線?”大弟子黑著臉問道。

    “咱們這里肯定沒有那樣的…那..那就拿縫衣服的..反正都是縫..”胡三嘟囔一句,抬頭說道。

    所有人都啊了一聲,你看我我看你。

    “胡三,你自己尋死的,別怪我不講情面,待會兒出了事,你就從我千金堂滾出去。”大弟子低聲說道。

  胡三面色抖了抖,咽了口吐沫。

  “給他拿!”黑臉大漢喝道。

    他的話管用,立刻有人飛也似的拿去了。

    胡三接過針,針上還體貼的被穿上了線….

    所有人都瞪眼看著胡三,然後見他抖了又抖,慢慢的將針刺向那傷者的胳膊….

    嗷的一聲慘叫頓時響起,緊接著就是又一聲慘叫,還有吧嗒一聲人和地面相撞的聲音。

    原本剛才還在傷者跟前的胡三已經被拍飛,跌落在屋角,撞到桌子上,趴在地上翻著白眼。

    “你媽了個逼的,敢耍老子玩!”黑臉大漢罵道,一面將拳頭握的嘎吱響。

    所有人都嚇得半句話不敢說,那個去拿針線的學徒只怕遭了牽連,噗通就跪下叩頭求饒了。

    “我,我真的見過人這樣治..”胡三趴在地上看著似乎還要過來打自己的大漢,嚇得鼻涕都出來了,顫聲喊道,“就在..就在街上…那個人好好的….”

    “你個小兔崽子…”黑臉大漢根本就不聽他的,邁步上前一把提起,大拳頭就要招呼。

  所有人都閉上眼不忍睹。

    “老馬,慢著。”一個低沉的男聲忽的響起,聽在胡三耳內無疑是天籟。

    胡三睜開眼,見自門外又邁進一個男子,背對著光線也看不清模樣,但見身形挺拔如蒼松。

    “果真有人是這樣被治好的?”他站在門口,一手將馬鞭子在手裡摔啊摔,一面問道。

    “是,是,大爺,果真是,那人原本也是胳膊被砍了流血止不住,是那大夫用針縫起來就好了,當時就能下床了,三天就沒事了,如今如今還在鄭四鐵匠鋪子掄鐵鎚呢。”胡三大聲說道,只怕慢了一步就被大拳頭砸碎了腦袋。

    “將那人帶來我瞧瞧。”剛進門的男子說道,一面大步進來。

  身後有人應聲去了。

    元寶被帶進千金堂時,還處於驚嚇中,待看到堂內的情景更是臉色慘白。

    “你們..你們抓我做什麼?我沒有沒有打架..”他梗著脖子喊道。

    只當是街上人力搶活又打起來了,自己被殃及池魚了。

    “你的胳膊讓我瞧瞧。”屋子靠裡的一角有人說道。

    元寶尋聲看去,見那邊坐著一個,站著兩個人,烏漆麻黑的一時也看不清樣子。

    他還沒說話,旁邊押解他過來的男人就一把按住他,撕爛兩下兩邊的胳膊袖子都被扯下來,露出瘦瘦的胳膊。

    “右邊那個..”胡三弱弱的聲音被掩蓋了。

    “我瞧瞧..”黑臉大漢幾步邁過來,一把揪住元寶到門邊光亮處。

    “你們幹什麼?”元寶大喊大叫道。

    光亮處可以看到元寶的胳膊上有一條明顯的疤痕彎彎曲曲如同蛇一般,與那些自我癒合的傷口完全不同,上面清晰的可見縫針的陣腳。

    “這果真是縫起來了?”黑臉大漢驚訝的喊道。

    元寶忽的明白他們這是要做什麼了,扭頭向室內看去,果然見胡三。

    “小兄弟,這是哪個大夫治好的?”黑臉大漢有些激動的問道。

    元寶只是閉著嘴不說話,小小年紀的臉上滿是倔強。

    當初姐姐曾經囑咐過他,千萬不能告訴別人給他治傷人的身份。

    “還不說?”黑臉大漢有些意外,“這有什麼好瞞的?莫非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人?”

    元寶只是不言語,任憑他抓著胳膊越來越用力。

    “是,是侯府的大夫。”胡三在一旁說道。

  元寶惡狠狠的瞪他。

    “小兄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看這個傷者,可不能再耽誤了..”胡三迎著他的目光急道。

    “哦?”堂內坐著的那個男人站起來,聲音有些好奇,“侯府的大夫?哪個侯府?可是這永慶府的侯府?”

  元寶只是不說話,乾脆低下頭。

    “你這混小子!”黑臉大漢一巴掌打過去,“信不信老子一刀劈了你。”

    元寶栽倒在地上,抬起頭擦去嘴角的血,看著黑臉大漢作勢拔出的刀,依舊緊閉嘴巴。

    “三慶,咱們家甚麼時候養著大夫了?”那男人一步一步走出來,一面問道。

    “回世子,並沒有。”屋裡的站著的一個侍從低聲答道,“要不讓小的回去問問?”

    那男人已經一步步走到屋門口,元寶抬著頭,看清了他的模樣。

    這是個二十四五歲的男子,皮膚微黑,濃眉大眼,炯炯有神,鼻樑高挺,薄唇鈍頜,眉宇間帶著富貴天成的威嚴。

  世子?元寶心裡閃過這個念頭,面上有些驚訝,他還沒來及再想什麼,就見這男子薄唇微翹,露出一絲笑意。

    “不用,既然這個孩子這般嚇也不敢說,必定是瞞著人的,你去問,也問不出來,何必浪費那功夫..”他說道,一面伸手扶住黑臉大漢的刀柄,“不如,再治一次來得快…”

    他的話音一落,元寶就听嗆啷一聲,旋即面前刀光閃過,一陣劇痛瞬時傳遍全身。

    元寶慘叫一聲抱著胳膊跌滾在地上。

    看著那拿著刀依舊微笑的男子,滿堂的人只覺得頭皮發麻,胡三更是噗通一聲坐在地上。

  這下麻煩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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