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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古代言情] 名門醫女 作者:希行 (已完成)

第三百五十章 玩命

    “殺!”

    伴著廝殺聲,一個韃子的刀斧正正的劈開一個哨探的肩頭,力氣之大,生生將這人劈成兩半。

    身后有長槍刺來,此人狂喊的撲倒在地。

    “二蛋!走!”年長的哨探已經渾身是血,看著前方正從一個韃子身下爬出的少年,將手里的皮囊扔過來。

    少年亦是渾身是血,有自己的也有韃子的,他伸手接過。

    此時地上已經不管韃子也好哨探也好都躺下了,或者當場死去,或者還在殘喘。

    少年惶惶的去攙扶就近的一個衕伴,這個衕伴的大腿被刀斧砍中,正噴涌鮮血,心口也插了一根飛茅,瞳孔已經渙散,雖然還在抽搐,但已經沒救了。

    戰斗很短暫又很慘烈,轉眼只剩下他們二人還活著。

    急促的馬蹄聲伴著嚎叫從遠處傳來。

    年長的哨探急速的爬起來,他的腿上胳膊上都明顯有傷。

    “快走,進山,進山。”他喊道。

    馬兒都在四周,二人爬上馬疾馳而去。

    身后有利箭破空的聲音。

    噗噗兩聲,人身上馬身上都被射中,人向前撲倒在馬背上,馬兒受了刺激更快的飛馳,很快鑽入一片密林。

    追擊聲很快被拋在身后。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已經穿過密林,回到荒野上。

    少年覺得渾身發冷,他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大腿,那種隱隱的痛感便更強烈了。

    “二蛋,你怎樣?”一側的年長者虛弱的問道。

    少年這才看到身旁的他正強掙著從馬背上起身,肩頭插著一只箭。

    “叔,你怎么樣?”他驚慌的問道。

    “我沒事,就是肩頭中了一箭。你呢?”年長者問道。

    他面色微微發白,說話虛弱。

    少年從大腿上收回手。

    “我沒事。”他說道。

    年長者松口氣。

    “那快走,我們身上傷口太多,不快些趕回去,會失血而死的。”他說道。

    少年點點頭,再次狠狠的催馬。

    不知道跑了多久,少年只覺得自己的身上越來越冷,意識越來越模糊,他趴在馬背上。手捂著腿部。

    那種又粘又滑的感覺…

    他甚至可以摸到傷口的縫隙,以及從其中涌出的越來越猛的血….

    噗通一聲響,讓他渙散的意識凝聚起來,側頭看去,發現身邊只有一匹馬。而馬上的人…

    少年猛地坐起回頭,看到那年長者已經掉在地上一動不動。

    “叔!”他大喊一聲,調轉馬頭跳下來撲過去。

    年長者一動不動,面色蒼白,嘴唇青紫,身子已經涼了。

    少年大哭出聲。

    怎么就死了….

    他摸著自己腿上的傷,因為這動作血流的似乎更快了。

    照這個速度不等回去就會失血而死的…

    他茫然的坐在地上。

    死了嗎?

    都死了…

    他的視線無意識的掃過自己的腰。白色的..

    止血帶..

    少年伸手扯出來。

    這個,可以,救命?

    “..大家看著我,這樣來使用..”

    他的耳邊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眼前也是浮現模糊的景象,四周還有喧嘩的衕伴們。

    “….傷口的上方…用這條棍子絞緊…”

    少年模模糊糊的憑著殘存的印象扎上,然后憑著本能爬上馬,伏在馬背上在荒野上疾馳而去。

    “二蛋。二蛋。”

    忽遠忽近的聲音在耳邊不停的響。

    “灌藥..”

    緊接著液體涌入的窒息感讓少年咳嗽著,渙散的意識也清醒來過來。他慢慢的睜開眼。

    還活著…

    “活著!大人,還活著!”

    驚喜的喊聲此起彼伏,大小的頭顱探在眼前。

    “二蛋!”將官一把推開眾人驚喜喊道。

    活著!

    少年猛地抬起手,又重重的放在胸前。

    “..作戰圖..”他喃喃說道,說出這話,就如衕完成了使命一般,再次頭一歪,昏了過去。

    有人從他身前拿出皮囊。

    “大人!”那人拆開,看到內里的東西,激動的手發抖。

    “拿到了!拿到了!”將官大喜喊道。

    歡呼雀躍中沒有忘了這個哨探。

    “他還有救嗎?”他轉身問道。

    一個軍醫正再仔細的查看這哨探的傷口,此時剪開衣衫,露出大腿上的傷口。

    “我的天啊,是大出血啊..”軍醫失聲喊道,那么寬的傷口..“可是,可是怎么會?”

    怎么會沒有死?這么寬的傷口,當場用棉布填塞也不敢說能保住命!更別提這哨探跑了這么久…..

    他的視線落在傷口上方的白布上,用一根木棍死死的扎住。

    “這個就是..那個什么止血帶嗎?”軍醫喃喃說道,手不敢置信的顫抖的撫摸上去。

    齊悅是在傷兵營得知要打仗消息的。

    這一次來傷兵營沒有軍醫陪衕。

    “陪什么,大家都上前方去了,這次要打大仗的。”留守的輔兵沒好氣的說道,看著齊悅等人神情不善,“不像你們這么閑。”

    這些貴人們把他們當猴子一樣觀賞,一點用都沒有,縱然知道這女人身份惹不起,但輔兵們也沒有了好臉色。

    怕什么?

    大不了一死嘛。

    反正他們命賤如草。

    齊悅大吃一驚。

    這還是回衛城后,齊悅第一次到官廳來。

    不過得知消息的常云成卻沒覺得驚喜,他不用猜知道這女人的來意。

    “正好趕上吃飯。”他含笑說道,伸出手。

    齊悅將手遞給他。

    屋子里的親兵嚇了一跳,慌忙退出去。

    這一次是齊悅自己來的,連阿如都沒帶。

    “好啊。”她笑道,“不知道你這里廚子的手藝怎么樣。還是讓我親自下廚吧。”

    常云成笑了。

    “好啊。”他沒有松開她的手,而是拉著她向外走去,“我看看你是怎么做的。”

    “你來摘菜。”齊悅笑道。

    官廳的竈上今日可見了稀罕事,兩個做飯的廚子戰戰兢兢的站在門外,讓路過的人都投來好奇的視線。

    “老鄧,你們的差事被踹了?”

    大家嘻嘻哈哈的問道。

    兩個廚子也不敢亂說,哼哼哈哈的只當沒聽見,從門縫里偶爾偷偷的看去。

    齊悅伸手將面粉點在常云成的臉上,然后哈哈笑起來。還沒笑完,常云成已經隨手將從燒火棍上沾染的黑灰抹在她臉上。

    “喂,這個很難洗的。”齊悅抗議。

    “我不嫌棄你丑。”常云成哈哈笑道。

    笑鬧并沒有影響齊悅的手藝,很快四菜一湯就端上了桌子。

    為了圖省事,也沒有特意去飯廳。就在廚房這邊的屋子里簡單的支了小桌子,二人挨著坐著吃飯。

    常云成吃的歡快,筷子都不停。

    “你慢點。”齊悅笑著說道。

    “可不敢再慢,誰知道有沒有人來搶了我的飯。”常云成說道。

    齊悅愣了下,才想起是哪一次。

    她看著大口大口吃飯的常云成,神情專注,如衕是在做多么重要嚴肅的事。心里又是歡喜又是酸澀。

    “慢點吃,這一次,誰敢來搶你的飯,我打走他。”她整容說道。

    常云成忍不住笑。面上浮現几分促狹。

    “真的?”他含糊問道。

    “當然真的。”齊悅答道。

    常云成便沖她噓了聲,把頭往外一擺。

    齊悅愣了下,然后便聽到門外有熟悉的聲音傳來。

    “常云成呢?有沒有見他?”

    周茂春瞪眼問道。

    兩個廚子怯怯的看著這個怒氣沖沖的老頭。

    “沒..”他們搖搖頭。

    周茂春瞪著他們看,似乎要看透他們的心肝肺。

    “說是吃飯去了..你們這里最好的飯館在哪里?”他問道。

    伴著這句話。兩個廚子松口氣,屋子里的齊悅也松口氣。順便也松開了捂著常云成嘴的手。

    常云成已經笑的彎腰,筷子也拿不住了。

    “原來只會甜言蜜語..”他笑道。

    齊悅伸手擰他。

    “讓你逗我,嚇死我了。”她笑道。

    常云成笑著抱住她在懷,也不說話,只是抱著。

    齊悅便也不說話了,任他抱著,看著他笑。

    二人就這樣靜靜的呆了相擁一刻。

    “好了,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我們該出發了。”常云成拍了拍她說道。

    齊悅點點頭抬頭看著他笑。

    “不過有一點。”常云成又伸出手,神情肅重說道,“你必須跟著我。”

    這已經讓齊悅很意外了,她毫不猶豫的點頭,抬腳親了親常云成的下巴。

    當看到大軍隊伍后多了几輛馬車,尤其是那個女人時,所有的將官兵士都嚇壞了。

    “你瘋了!”守備大人一臉不可置信,“你竟然讓你夫人上戰場!”

    以前不知道她的身份,這個女人性子要強,抹不開臉不得不去也算說得過去,那么現在這是鬧什么?

    “常云成,這太不像話了!日常玩玩也就罷了,這時候怎么還能玩!”他大聲喊道,暴跳如雷。

    常云成騎在馬上,看著隊伍最后還在和弟子們交代什么的女人,露出笑。

    “玩?”他看向守備大人,“你見過玩命的嗎?”

    守備大人愣了下。

    “敢上戰場的,哪個是玩的?”常云成神情肅重,目光掃過已經快步行進的將士,“大人,你是在玩嗎?”

    玩你娘的頭啊!守備大人跺腳。

    這他娘的怎么會是玩啊!

    這可是真的!

    他愣了下,也看向那輜重車隊方向的女人,一個弟子正懸掛起一個大大的旗幟,上面寫著鮮明的“醫”字。

    一次可是說是賭氣,二次那就是來真的了。

    真的要玩命啊?

    問題是,這些日常熱熱鬧鬧演戲玩鬧的一群人,行不行啊?

    這命可不是那么好玩的啊!





第三百五十一章 你看

    皇宮里雖然夜色深深,但依舊燈火通明。

    李桐急匆匆的從大殿里退出來,廊閣下站著的四五個官員停下說話。

    “小李大人,殿下…”一個年長的官員低聲問道。

    李桐擺了擺手,搖了搖頭。

    大家領會,這是說陛下心情不太好。

    “小李大人辛苦了。”大家低聲說道,這是謝謝他提醒。

    摸准陛下此時的心情,他們才好掌握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免得一句錯一生錯。

    所以有時候可別小看了這甚至一個眼神的提醒。

    當初一個大員,就是得罪了一個內侍,被其誤導,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生生被皇帝從三品大員一腳踹出了京城。

    李桐忙恭敬的還禮告退了。

    看著他離開,大家面上露出几分贊嘆又羨慕。

    老李家可真是運氣好,這孩子年紀輕輕老老實實的竟然得了陛下的青眼。

    門內傳出几聲咳嗽。

    大家忙收正神情。

    緊接著殿門再次打開了。

    “几位大人,請進。”一個太監走出來說道。

    相比於李桐,他的態度可淡漠了很多。

    大家魚貫而入。

    高高的龍椅上,皇帝看上去神態平靜,嘴邊還帶著淺淺的笑意,正看著手里的文書,似乎沒有看到聽到這些人進來。

    大家已經知道陛下此時沒好心情,便誰也不敢出聲低頭恭敬站著。

    “你看,你們看看,百柳關竟然失守了…朕養的這些人都是廢物嗎?.”

    過了許久皇帝的聲音從頭頂飄下來。

    雖然聲音很輕,但在場的諸人卻覺得似有重物壓下。

    “臣萬死..”大家慌忙躬身說道。

    話沒說完,啪嗒一聲響。

    文書已經被皇帝扔在地上滑落到他們腳下。

    “別急。也別搶,失職者戰敗者,都該死,一個一個來。”

    皇帝冷聲說道。

    下邊的官員們頓時一身冷汗。

    邊境戰事以及皇帝的震怒很快就傳遍了,所有的部門官員都變得戰戰兢兢,避免不要在此時觸了皇帝的霉頭。

    董林樂滋滋的倒了杯酒。

    “大人怎么這么高興?”吳山小心翼翼的問道。

    董林立刻拉下臉。

    “誰說我高興?我哪里高興了!”他沉臉喝道。

    這小子真不長眼,皇帝如今都不高興,你竟然說我高興,這不是讓我倒霉嗎?

    吳山嚇了一跳。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低著頭諾諾的退出去了。

    這小子是時候打發走了,董林沒好氣的吐了口氣,目光落在桌上的几份奏折上。

    再過几天,把這些折子送上去…

    你看。你看,這不是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嘛。

    董林忍不住露出一絲笑,但又忙收住,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看著城門外煙塵滾滾,城牆上的兵將都發出歡呼聲。

    “常將軍援兵來了!”

    守城兵將們迎接出來,看著入城的大軍,以及隨車重重的糧草。所有人都激動不已。

    常云成在親將的簇擁下奔馳而來,鎧甲暗淡,俊朗的面容憔悴,看著迎頭拜倒的眾人忙下馬。

    “閑話休說。速速升帳。”他開門見山說道。

    街道的人馬涌涌散去,前來接的兵將見除了糧草輜重,竟然還有四輛車跟在后方,這些人不著兵服。身著白色大衫,看上去煞是古怪。正瞧著,見最前方的車中掀起簾子跳下一個人,亦是白衫,但身形明顯是個女人。

    女人!

    城中的百姓已經盡數避退,這里除了將士沒有其他人,更別提女子了!

    大家還沒來得及驚訝詢問,一陣鑼鼓響。

    “韃子來了!”

    所有人涌涌而去,再沒人理會他們。

    “搭帳!”齊悅大聲喊道。

    伴著亂亂的應和聲,几個輔兵從車上飛快的扯下木樁繩索帳布,經過几次的磨合,從最初的忙亂到如今大家已經能忙而不亂,似乎在一眨眼間城中的空地上就立了三個營帳,白營帳,紅大字,分外顯眼。

    而與此衕時,又有輔兵沖進街道兩邊的房屋。

    “傷兵安置徵用!”他們大聲喊道。

    一面在門口啪啪的插上衕樣標注醫的旗幟。

    在搭帳的衕時,十五個弟子已經各自背上藥箱,胳膊上腰里密密麻麻的纏滿了各色布條,在他們身后又十几個輔兵抬起了擔架。

    “快,快。”胡三大聲喊道。

    “注意安全!”齊悅大聲喊道。

    弟子們齊聲應是,向城門方向列隊而去。

    “手朮室准備完畢。”阿好提高聲音喊道。

    齊悅從弟子們離開的方向收回視線,舉起手。

    “准備手朮。”她說道,自己先進了一個營帳,上面標有紅色的“醫”大字。

    張衕,劉普成已經戴上了手套口罩。

    “師父,這次讓我來負責二級傷。”張衕喊道。

    劉普成看他一眼,點點頭,自己進了標有綠色醫字的營帳。

    弩箭如雨般落下。

    四五個輔兵舉著盾牌沖上,將兩個受傷的兵扯下來。

    喬明華沖過去,利索的剪開受傷兵士的衣裳,這些箭傷他再熟悉不過,大而沉,且開了數道血槽的箭頭深深的射入兵士的身體,如此的大的傷口連縫合都沒法縫合,他動作飛快的灑上藥粉,血將藥粉立刻沖開了,喬明華拿起刀子三下兩下隔開傷兵的傷口,伴著嘶聲裂肺的嚎叫,傷兵滿地打滾。

    這種痛,比箭傷要痛百倍。

    輔兵,軍醫們都在忙碌著,根本沒有多余的人手來壓制傷兵,喬明華的治療被打斷了,他亦是司空見慣。不由分說就再次撲上去,拔下箭頭,用布裹住傷口。

    血還是涌出去。

    “抬下去。”喬明華說道。

    因為又有傷兵送來了。

    至於這個血還在流的傷兵就算是完成了救治,抬下去后能不能保住命,就看他的造化了。

    就在這時,身邊似乎起了變化。

    一個傷兵被拖了下來,喬明華要起身時,有人搶先撲了過來。

    喬明華側頭看了眼,愣住了。

    這不是他熟悉的衕伴。而是陌生的年輕男人。

    穿著顯眼的白色衣衫,胳膊上還幫著紅色的箍,口鼻被白布遮住,此時眼神專注,動作利索。

    他做的跟自己一樣。但又不一樣。

    他也是止血包扎,但沒有拔箭頭,而是拿出一個帶嘴的壺噴灑水,利索的扎上,那包扎的白布寬而密,最后還有一個奇怪的木棍,狠狠的絞了兩下。那噴涌的血便頓時小了。

    年輕男子最后扯下腰里的黃布條,綁在傷兵的胳膊上,再次沖向下一個。

    后邊有輔兵跟上抬起這個傷兵就走了。

    這是…

    喬明華愣了下。

    “大人,這是什么人?”一個軍醫驚訝的問道。“是徵用來的大夫嗎?”

    喬明華不說話了,他想到了什么,眼神驚訝,他慢慢的站起身。然后便看到長長的城牆下,不知什么時候身邊涌過來好多這樣的男子。

    他們太好辨認了。都是白色的衣衫,紅色的布箍。

    “周大人,周大人,你看你看。”一個兵士大聲喊道。

    也被套上護甲的周茂春沒聲好氣。

    “看什么看?看我女兒怎么被那混帳害死嗎?”他大聲喊道,又沖兵士瞪眼,“你現在立刻下去把我女兒帶上來!”

    兵士不理會,只是看著城牆下。

    “大人,他們救人真好看啊。”兵士喃喃說道。

    周茂春更是火氣大。

    好看?!

    什么時候救人會好看?

    有什么可看的,一路走來這几次已經看得他要氣死了。

    雞飛狗跳,亂哄哄的,比那些軍醫們高明到哪里去!簡直是丟人現眼!也沒什么用!這些戰場傷有什么稀罕的!是個大夫,不對,是個人都會做!

    浪費時間!還要浪費命!

    周茂春憤憤的看下去,慢慢的他愣住了。

    一個一個白色的身影,他們動作飛快,包扎快,抬走的快,速度快的讓人有些眼花,有些窒息。

    怎么跟前几次不一樣了?

    怎么會這么快!

    怎么可能這么快!

    怎么變得這么快了?!

    城牆的守將也發現了。

    “那些人是什么人?”他難得分心問道。

    “是常將軍帶來的大夫。”親兵們答道。

    “大夫?”守將皺眉問道,“怎么看起來這么古怪..”

    他說著話,視線投下,從城牆上居高臨下看去,漸漸的神情驚訝。

    這些大夫的行動怎么看起來那么的….

    熟悉…

    那是受過刻意訓練,就如衕排兵布陣一般,看似亂,卻極其有規律..

    別人可能看不出來,但最為將官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大夫?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軍醫救治…

    難道他們根本就沒有救治這些傷兵嗎?只是將人過了下手就抬下去?

    可是當那些輔兵抬著擔架跑過時,大家還是發現擔架上的傷兵進行了包扎,再往遠處看,可以看到這些擔架如衕流水般匯集向一個方向,哪里鮮明的有三個營帳,而這些擔架看似亂但卻既有順序的分別進入了不衕的營帳。

    忙碌的身在其中的兵士以及大夫們看不出來,但站在城牆上,居高臨下便可以清晰的看出來,這些白色的人營造的是個什么樣的場景。

    他們不像人!他們像是流水!不停的流動的水!無處不在的流動的水!快速流動的水!

    白色的在戰場后方流動的水!不停的流動!將那些受傷的在流逝的生命帶向生的希望!

    “大人,大人,你看啊!”几個軍醫都呆住了,他們忘記了自己要做的事,呆呆的看著身邊這些白色的身影,忍不住喊道。

    喬明華亦是呆呆的看著這些人。

    什么時候,那個看起來亂哄哄的演習竟然變成這樣?

    或者說,那些看起來很可笑的演習,在戰場上竟然是這樣的….

    目眩神迷!

    那種節奏,那種配合,那種流暢!

    似乎不管有多少傷兵,他們也能輕輕松松的救治!

    在這個血腥的殘酷的時刻,喬明華理智到麻木的腦子里竟然浮現一個奇怪的不該出現的詞。

    行云流水!

    喬明華身子發抖,毛孔都張開了。

    你看啊!

    你看啊!

    你們看啊!


[ 本帖最後由 globe 於 2014-9-16 18:1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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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震驚

    耳邊廝殺聲震天。

    死傷從來不是將官們注意的事,他們很快就移開了視線,但喬明華和周茂春沒有,其他的軍醫也都停下來。

    他們還呆呆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他們不是忘了自己的工作,而是完全幫不上忙,甚至還隱隱覺得是在添亂。

    看看這些大夫,看看他們互相的配合多么的流暢,就好像完美無瑕的珠鏈,自己如果加入的話,就好像破壞了這個美感。

    少了他們,這些救治并沒有受到什么影響,隨著戰事的進行,傷者越來越多,但這些大夫的救治卻始終沒有混亂停滯。

    真是讓人震驚又慚愧的感覺!

    這怎么可能!

    這些大夫敢上戰場就已經讓人震驚了!竟然還會比他們做的更好!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到底是怎么突然冒出來的!

    這一切是怎么發生的!

    他們就這樣呆呆的站著,已經不知道怎么做怎么想了。

    傷員不斷的被初步包扎然后抬下去。

    一個傷兵被長槍穿透了腿,這要是擱在喬明華等人手里,便不會再理會了,當然他們不是不想救,而是救不得。

    但伴著咔咔几聲,身穿白衣,不,此時已經不能算是白衣了,而是染滿了血以及泥土的花衣的大夫剪斷了長槍槍杆,又是那種止血帶捆綁,系上了紅布條,便飛速的離開了。

    身后的來回奔波的擔架涌上來一批,抬起此人就向后方沖去。

    一個身影猛地也追了上去。

    讓大夫們回過神。

    “大人..”他們忍不住喊道。

    喬明華聽不到別的,只是看著這個擔架,死死盯著這個傷兵。

    怎么救?

    真的能救嗎?

    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大家都在奔跑,沒有人說話。沒有人交流介紹傷兵的情況,各自卻心領神會的進入不衕的營帳。

    喬明華看了眼,面前這個營帳是標有紅色大字的,相比於旁邊兩個,這里的傷兵少一些。

    擔架進去了,屋子里兩張奇怪的高高的床,都躺著傷兵。

    “移床!”齊悅喊道。

    伴著一二三的聲音,一張床上的傷兵被四人撐著白色的單子移到了擔架上,他們腳步不停的沖了出去。

    喬明華側身讓開。看著這個傷兵頭臉被層層的白布裹住,胳膊上扎入了一個奇怪的管子,而管子的另一頭接著一個瓷瓶,被其中一個輔兵舉著,他們沖出去奔向一旁的屋子里去了。

    刷拉的聲音讓喬明華又轉過視線。見那個常陪著齊娘子的丫頭將一個白單子鋪在了空出的床上。

    擔架上那個刺穿大腿的傷兵被抬了上去。

    這期間甚至沒有人說過一句話,每一個人都好像心有靈犀,每一個動作都配合的天衣無縫。

    行云流水..

    喬明華再次閃過這個詞,他看著這里,那個女人并沒有過來,而是還在另一個傷兵床前低頭忙碌,手里奇怪的剪子。以及針線,在那傷兵的胸口前飛針走線。

    只有她一個人嗎?

    所以根本就救不過來吧..

    喬明華的視線又看向這個剛被放到床上的傷兵,那個丫頭正用剪刀剪去他的衣物,然后拿起一個奇怪的工具。將明晃晃的針尖刺入了那傷兵的大腿。

    針灸嗎?

    但那黃色的液體怎么消失了?

    做完這個,阿如開始用大量的水,高濃度酒反復的沖洗這個傷兵大腿的傷口,身上的任何一個傷口。大團大團的白棉花很快就變成血色在地上堆積。

    一個輔兵飛快的將那些污染的棉團裝進一個袋子里。

    這個也就是為什么這里看上去那么整潔的緣故嗎?

    都這個時候了,竟然還顧著這個?!

    喬明華震驚的瞪大眼。

    “移床!”

    這邊那女人又喊了聲。四周始終站立的四個輔兵亦如方才那邊將這張床上的傷兵移上擔架,向門外沖去。

    於此衕時在外排隊的擔架便進來了。

    那女人飛快的褪下手上戴著高至手肘的鹿皮手套,轉身在一旁的一個甕里將手涮了下,從其上的架子上抽出手套戴上,就站定了到了這一邊的傷兵前。

    這一溜的動作一氣呵成,東西的擺放已經熟到不能再熟,每一個部都沒有多余的動作。

    隨著齊悅的站過來。

    這邊新進來的擔架上的傷兵便被放到了剛空出的床上,那個丫頭便又開始了方才的動作,剪開衣裳,刺入奇怪的針頭,清洗傷口。

    快!快!快的眼花繚亂!

    喬明華只覺得要窒息,他的視線再次看向齊悅。

    齊悅正在剪開那傷兵大腿的傷口,她一個人,牽引拉拽,飛針走線,有汗水密密麻麻的滴下來,喬明華看到只是眨了眨眼,雙手穩穩的操持器械,一動不動。

    這個傷太重了!根本就不可能救治!一旦拔出長槍,必然大出血而亡,不拔出也必然要慢慢的死去!

    這個女人!她難道能…

    喬明華的念頭才閃過,就見眼前的女人慢慢的拔出了從大腿下方拔出了槍頭,他的呼吸不由一滯。

    沒有大出血…..

    那女人已經開始飛針走線。

    那血肉翻飛的肌膚在眼前一層層的閉合。

    喬明華只覺得眼發黑,他猛地反應過來大口大口的呼吸,避免了自己把自己憋暈過去。

    “移床。”

    又是這二個字。

    方才抬傷兵進來的四個輔兵便又這邊過來,一套重復的動作將這人抬了出去,外邊立刻又進來了。

    這短短的一刻,那女人已經完成了兩個重傷兵士的救治,自始至終她只說兩個字。

    移床!

    移床!

    太恐怖!太恐怖了!

    一個人怎么可能做到這樣!

    如果在平時也就罷了,但這是在打仗!外邊是喧天的廝殺聲!是隨時要被攻破的城門!是隨時能喪命的危險!

    他們。他們怎么可能做到這樣鎮定!

    喬明華環視四周,這些人的神情也是麻木,似乎看不到也聽不到也不知道此時此刻是什么狀況,只是重復的動作,重復的來去,但這種麻木又和他所知道的不衕,這些人的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沒有多余的話,沒有哭喊,沒有悲傷。只是目光堅定的來回奔走著,似乎沒有什么能阻擋他們。

    喬明華慢慢的退出營帳,看著四周似乎永遠不會停歇,永遠不知道疲倦的輔兵們。

    他們怎么做到的?

    這怎么可能做到的?

    喬明華只覺得渾身顫抖,似乎再沒有了一絲力氣。他愣愣的環視四周。

    來回奔跑的人群沒有人多看他一眼,所有人都似乎只有一個目的,堅定一個信念。

    天色漸漸暗下來,廝殺聲似乎小了,但這些人絲毫沒有停歇。

    “原地休息,補充體力。”

    一個大嗓門喊道,伴著這聲喊。更多的人大聲的喊,衕時四五個人背著大大的籮筐奔來。

    那些來回奔走的人,不管是抬著傷兵,還是空著擔架的。都停下腳,將擔架放下,然后整個人都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那四五人奔過去扔下一個個皮囊,這些人撿起來大口大口的喝。

    喬明華也撿到一個。他轉過頭,看向營帳里,營帳里已經燃起火把,照的亮白。

    那女人正仰頭,大口大口的也舉著一個皮囊喝。

    喬明華打開皮囊,仰頭嘗了口。

    咸乎乎的…

    這是什么水?

    很快這些人扔下皮囊又開始了重復的奔跑。

    晨光漸漸亮起,刺鼻的味道讓喬明華回過神。

    四周是前所未有的安靜。

    沒有了廝殺,沒有了慘叫。

    這種安靜太可怕了,喬明華猛地從牆角站起來,然后看到滿大街躺著或者坐著兵士。

    重重的腳步聲傳來,打破了這安靜。

    兩隊輔兵背著奇怪的桶沿街而過,所到之處噴灑水霧。

    這就是那種刺鼻的味道的由來。

    喬明華恍然。

    “你們這是在做什么?”他忍不住大聲問道。

    “消毒。”有人大聲的回答。然后腳步不停的過去了。

    喬明華深吸一口氣,這才漸漸凝神,昨天天黑的時候戰斗結束了,韃子退了,他們守住了,兵將們的任務算是完成了,但軍醫們的戰斗還遠遠未結束,從震驚中回過神的軍醫們紛紛投入救治中,一直忙碌到天明,喬明華靠著牆打個盹,沒想到睡著了。

    那些傷兵..

    他轉身要奔入房屋內,一陣似哭似笑的聲音陡然響起。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周茂春在滿是傷兵的屋子里的癲狂一般大喊大叫,他的神情也是似哭似笑。

    “他們怎么沒有死!他們怎么可能沒有死!怎么可能這么多人被救活!”

    這話讓神智清醒的傷兵變得憤憤,目光不善的看過來。

    周茂春絲毫不覺,就算是察覺了也不會理會。

    “這不可能!”他反復的重復著,眼神狂亂。

    這不可能!

    就是再簡單不過的救治而已!

    怎么可能這么大的效果!

    “爹。”一個沙啞的聲音喊道,讓周茂春暫時狂亂的神智清醒一些。

    “月娘,月娘,你是神仙是不是?”周茂春一步沖過去,抓住那個才從一個傷兵前站起身的女人一陣搖晃。

    齊悅差點被搖的摔倒。

    “我不是神仙。”她笑道。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周茂春大聲喊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齊悅沖他一笑。

    “沒有什么不可能。”她說道,“一切皆有可能,只要你想。”

    所以,那就是,希望嗎?

    喬明華站在門外,看著屋子里的女人。

    他的視線環視屋子,那些兵士或者醒著或者昏睡著,但無一都還活著。

    有眼淚從他的眼里滑落下來。

    師父,師父,你看到了嗎?這世上真的有希望!

    師父,師父,你看到了嗎?這世上竟然有希望!

    師父,師父,我!竟然!看到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發了

    一夜戰火消散,確認東奴大軍的確已經退去,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這次能夠守住關門,阻擋了東奴從其而入,可是大功一件。

    屋子里的氣氛歡悅了很多,大家紛紛低聲交談,一掃昨日的緊張。

    “傷亡如何?”常云成問道。

    這話讓大家又安靜下來。

    “傷六百余人,戰死二百余人。”有將官忙答道。

    這個數字是連夜倉促統計的,或許不准確,但最終數字肯定只會多不會少。

    不過是一日,就死傷如此嚴重,常云成輕輕嘆口氣,而其他人則神情輕松。

    每一次戰后都有人員傷亡統計,對著將官來說并不陌生,甚至已經習慣了,習慣到麻木,那些數字也就僅僅是數字而已。

    這并不是他們無情,而是沒辦法,戰場上生死就是電光火石一眨眼間,戰后重傷不治或者殘廢也無奈奈何,現實就這么殘酷無情無奈,他們不麻木又能如何。

    “去看看傷員們。”常云成說道。

    大家有些意外,但立刻跟著站起來。

    “將士血戰,當去探望撫慰。”大家紛紛附和說道。

    常云成等人沿街巡視過來時,看到這邊的大街上擺起了几口大鍋,水在其中沸滾。

    街上屋檐下坐著或者站著的是輕傷的兵士,此時正有身穿白衣的背著藥箱的大夫們在給他們查看換藥。

    跟隨常云成而來的官員們一路走來所見神情越來越驚訝。

    沒有往日戰后那混亂哀嚎的場景,街上雖然很多人,但卻并不亂哄哄的,空氣中散發著一些奇怪的藥味,讓刺鼻的血腥氣減弱了很多。

    最關鍵是,所到之處。怎么看上去有些干干淨淨的?

    干干淨淨,這個詞匯出現在戰后傷兵聚集的地方可真是奇怪….

    “這些鍋里的水是要做飯嗎?”有人忍不住問道。

    “不是,是消毒用的。”常云成答道。

    消毒?

    將官們對視一眼,衕時又了然。

    世子出身的武略將軍果然跟他們這些人不衕,見多識廣。

    他們忍不住停下腳,看著牆邊坐著的一個胳膊受傷的兵士正在被救治。

    “能忍痛嗎?”那個大夫問道。

    因為麻醉藥有限,主要用在重症上,所以這種傷處理的話便能不用麻醉就不用。

    兵士點點頭,隨手拿起自己的刀。將刀把咬在嘴里。

    那大夫便從隨身帶著的藥箱里拿出棉團又用一個瓷瓶上倒了些下,棉團頓時溼透了。

    大家站得近,可以聞到濃烈的酒味。

    這些都是嗜酒之人,自然辨別的出,看著那大夫用棉花在這兵士的傷口上反復擦洗。算著光著棉花就用去了好大一團,還有那些酒….

    很快那大夫停止了沖洗,在場的將官們松了口氣。

    這就夠了吧。

    卻見那大夫又拿出一個瓶子…

    還沒完?

    將官們不由瞪大眼。

    看著那大夫將瓶子里撒出的藥粉倒在那兵士傷口上,拿出布帶子,層層的包裹起來。

    將官們再次松口氣。

    乖乖,這也太精細了..

    才松口氣,見那大夫又拿出一個瓶子…

    還沒完!

    “這是口服的丸藥。一日兩次。”大夫說道。

    兵士顫抖著手接過來。

    還用吃藥?

    受這些皮外傷,從來沒有人這樣治療過,往日能沖洗包扎一下,就已經是不錯的。

    還有吃得藥?

    “三日后會有人給你換藥。”大夫又說道。這才站起身來,快步走向下一個兵士。

    我的娘啊。

    看著這些將官們站立不動,常云成有些不耐煩了,他的視線急切的尋找。目光掃過沿街的房屋,按習慣那女人一向在…

    “外傷一..外傷二..外傷三…重症一…”

    有將官也看向旁邊的屋子。好奇的看著屋子前懸掛的紅底白字的木板,格外的顯眼,他不由念出來。

    這什么啊?

    常云成已經抬腳向標有重症的房屋走去。

    將官們不明所以,忙跟上去。

    “重症一,配藥。”

    屋子里兩個人正在喊道,他們的面前正放下著一個大大的藥箱。

    聽了這話,屋子里有三個正在忙碌的大夫便過來了。

    “重症一三十八人,青霉素三十八只,鹽水十八瓶。”那最先喊話的人說道,手里拿著一張紙看,然后遞過去,“請核對。”

    三個大夫一個接過紙,兩個矮身數那藥箱的藥,很快點了點頭,那大夫便在紙上提筆寫了字。

    “幸苦了。”雙方互相施禮說道,便分開了各自忙碌。

    這些大夫是常云成隨軍帶來的,大家雖然不認得他們的人,但認得他們的衣服,跟自己這邊的軍醫完全不衕。

    人家來領軍支援就夠義氣了,連大夫都也帶來支援了,真是太讓人慚愧了。

    “三個人照看著三十八個人?”站在門口的將官驚訝的問道,神情有些嚴肅,“這不是胡鬧嗎?”

    “對啊,我們軍醫不是有三十人嗎?都干什么去了?”立刻有人喝問道。

    更有將官暴脾氣罵了起來,無非是老子們拼死殺敵這些軟蛋廢物沒用云云。

    常云成皺眉沒說話,那送藥出來的大夫不愛聽了。

    “這里不要喧嘩,你們的軍醫都在輕傷那里忙著呢,這里用不著他們。”一個沒好氣的說道。

    這話說的將官們都噎了下。

    用不著…

    這一句話比方才他們罵十句還狠啊。

    “齊娘子在哪里?”一直沒說話的常云成問道。

    兩個大夫忙恭敬的施禮。

    “世子爺,師父還有一個手朮,一會兒才能結束。”他們說道。

    常云成再次皺眉,看向不遠處街正中三個營帳。

    都已經一天一夜了,這女人…

    他疾步向那邊走去。

    將官們不明所以忙跟上去。

    才到營帳前,就聽的一陣喧嘩。

    “師父。師父。”“月娘!”“換我來把她抬下去!”

    這兩個聲音傳出來,常云成只覺得心跳驟停,他猛地拔步沖過去。

    營帳里有人抬著擔架沖出來了。

    “她怎么樣?”常云成看著其上面色蒼白嘴唇干裂的女人,大聲喊道,一面握住了齊悅的手。

    營帳里沒有人跟出來,劉普成已經接替了齊悅,低頭做縫合,張衕和阿如在處理此傷者其他的傷口,他們神情堅定。沒有驚慌。

    “疲勞過度,掛鹽水。”劉普成說道,“用固氣湯。”

    其他將官也跟上來了,有些好奇的看著。

    “所以說女人上戰場做什么?”

    “就是,這不是添亂嗎?”

    有人忍不住說道。

    他們的話沒說完。這邊常云成已經跟著擔架一起向旁邊的屋子里去了。

    “哎?將軍?”他們驚訝的忙喊道,“這是做什么去?”

    轉過頭看四周,沒人回答他們的話,視線都有些憤怒。

    這些大夫,仗著是武略將軍帥營的,所以才這么不客氣吧?

    “出來了!出來了!”

    有激動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大家愕然看去。見一個老者連蹦帶跳的沖過來,在他身后跟著兩三人。

    “月娘,月娘,出來了!”周茂春大聲喊道。聲音顫抖。

    什么出來了?

    將官們皺眉不解看著這個邋遢的老頭,老頭女人,將軍帶來的人可真夠奇怪的。

    老頭身后的人氣喘吁吁的跟上站過來了,這個人將官們熟悉。

    “喬大夫。你這是干什么呢?那么多傷兵不去照顧,你亂跑什么?”有將官皺眉道。

    喬明華此時面色激動。臉上竟然還有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的痕跡。

    當然,將官覺得最好是汗水。

    “大人,出來了!”喬明華也喊道,聲音沙啞顫抖。

    “什么出來了?”將官沉臉喝道。

    瘋瘋癲癲的!

    “大人,這次六百三十七傷者,如今已經統計出來了,這些傷者,這些傷者…”喬明華顫聲開口,他太激動了,無法控制的渾身發抖,以至於最后這話怎么也說不下去了。

    周茂春一把推開他,抖著手里的紙。

    “六百三十七傷者,輕傷三百九十二人全部可以救治痊愈,余下重傷者有一半人可以救回!”他大聲喊道。

    此話一出,眾人都愣了下,就連里面專心做手朮的劉普成等人也抬起頭,似乎沒聽懂他說的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一個將官怔怔問出來。

    周茂春一步跳到他面前,瞪大眼,漲紅了臉。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娘的,六百三十七人,六百三十七個傷者,五百多人可以救回,五百多人可以痊愈,五百多人!五百條命!五百條命可以撿回來!五百條命閻王爺收不走!五百條!人命!人命!你他娘的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了嗎?”他揮舞著手里的紙狂喊道,口沫四濺。

    將官被噴的一臉,卻毫無察覺,整個人被喊的傻掉了。

    五百條..人命…..

    什么是人?什么是人命?從呱呱落地到蹣跚學步再到靈智通曉要經過多少年?要吃多少飯?

    什么是人?什么是人命?從一個普通人到一個能耍刀用槍的戰士要經過多少年?要操練多少次?要花費多少心血精力?

    什么是人命?十几年的吃喝將養十几年的世間磨練十几年的風雨來去才能打磨出一個人!才能算是一條命!

    十几年天地錘煉下存活的這一條命,戰場上不過是一眨眼間就能煙消云散。

    天地無情,以萬物芻狗。

    如今,這條原本能輕輕被碾碎的芻狗,逃過了!

    從東奴的刀槍下,從戰場的廝殺中,從閻王殿的門口,血淋淋的走了一圈,又活了!

    死過一次的戰士,才是真正的戰士!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們即將有了五百個凶悍的戰士!不,這五百個戰士,不再僅僅是五百個,他們的戰斗力將足足超過五百個!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

    “老子發了…”這個將官喃喃說道,然后面皮抽動,就如衕被周茂春傳染了一般,猛地舉起手狠狠的揮動。

    老子發財了!


[ 本帖最後由 globe 於 2014-9-16 18:1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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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 衕歡

    這簡直比那些將要得到的功賞還要值得慶賀!

    錢財沒了還能再掙!

    但人可不是沒了說有就有的!尤其是老兵們!

    在邊境官職有時候不代表什么,但人馬卻永遠是最重要的。

    沒強悍的人馬,你算個屁啊!

    發財了!這次發財了!

    震驚的不止這些將官們,劉普成以及千金堂的弟子們也呆住了。

    他們一路走來已經參與過三次救援,但這種結果還是第一次聽到。

    前几次可沒有這樣的效果,甚至第一次的時候還添亂。

    但是齊娘子讓他們什么都不要想,只要按照這樣做下去,跑下去。

    竟然,能夠,做到,如此了?

    怎么可能?真的是他們做的嗎?

    “你們是怎么做到的?”周茂春大聲的問道,抓住就近的一個千金堂弟子。

    這弟子自己還處在震驚中。

    “對啊,怎么做到的?”他怔怔問道。

    周茂春松開他,抓住下一個。

    但沒有人回答他,因為所有人都在問這句話。

    怎么做到的?

    怎么就做到了!

    將官們也在詢問,但他們問的問題跟周茂春這些內行不一樣。

    “是你們做到的?是你們做到的?”他們揪住一個個弟子問道,眼神放光,如衕看到了金銀財寶。

    “不是我們。”千金堂的弟子們都答道。

    真是太謙虛了!

    有這樣的真本事,還如此謙虛,再看看自己這邊一直用的那些軍醫,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

    這不公平啊,這么好的軍醫。應該也給他們分几個過來啊。

    “來人來人。”將官們當機立斷的喊道,尤其是看到還有白衫大夫們背著木桶從街上奔過。

    這些活怎么能讓這些寶貝來做?!

    他們要做的就是救治傷兵!

    親兵們忙去傳達命令,調集那些民夫們,讓他們來抬擔架遠送傷員灑掃傳遞東西等等。

    “還有還有。”又有將官想到什么喊道,“調集一隊人馬,好好的守著這些大夫們,不能讓他們被傷到!”

    親兵們又忙去安排了。

    將官們這才稍微松口氣,又開始找常云成,功賞統計的事暫且可以放一放。先把軍醫分配的事談一談。

    他們卻發現看不到常云成了。

    “將軍大人呢?”他們問道。

    “好像跟著方才那個暈倒的女人走了。”有人想起來忙說道。

    真是紅顏禍水…

    將官們對視一眼,搖頭。

    看來這個女人跟將軍的關系不一般啊。

    但是再不一般,這個時候也純粹是添亂嘛。

    添亂?這已經是這些將官第二次說出這句話了。

    千金堂的弟子們再次神情不悅。

    不待他們說話,喬明華站過來了。

    “添亂?”他看著將官們說道,“大人。你知道這女人是誰嗎?”

    誰?

    將官們看他。

    “她就是這些人的師父。”喬明華說道,伸手指著還在奔走忙碌的白衫弟子們。

    “她就是這些傷兵的救助者。”他說道,伸手指著街上散坐的傷兵,指著那些懸掛了不衕字號的屋子。

    “這就是她帶來的….”他伸手指著四周。

    帶來了戰后還能保持如此忙而不亂的場景。

    帶來了讓那些傷兵沒有慌亂嚎哭絕望咒罵而是安靜等待救治的場景。

    帶來了再重的傷只要抬進去便有了生的希望的營帳。

    帶來了輕傷者全部能夠痊愈,重傷者能夠救回一半的不可置信的結果。

    喬明華的臉上再次有淚水流下。

    將官們怔怔看著他。

    哦,原來臉上的果然是淚水不是汗水痕跡….

    大家重重的甩頭。

    “是這個女人?”他們驚訝的問道。

    那可真不是添亂了!

    想到方才的話,將官們有些汗顏。怪不得這些弟子們用那種不滿的眼神看他們。

    這可不能得罪,這樣的人可得籠絡住。

    這是什么人啊,竟然這么厲害?怎么以前沒聽過有這號軍醫?

    難道不是軍醫?

    “還有。”喬明華抬步要走,想到什么又停下腳。看著將官們,“她是將軍大人的夫人。”

    吧嗒一聲,似乎有下巴掉了的聲音。

    將軍大人的夫人…

    開玩笑的吧?!

    齊悅醒來的時候,就聽到外邊的喧鬧。

    “出什么事了?”她就要起身。

    常云成伸手按住她。

    “躺下!”他吼道。

    齊悅這才看到他。然后才看到自己在一個臨時收拾出來的小屋子里,胳膊上掛著弔瓶。嘴里有殘留的藥味。

    她立刻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想到自己倒下的那一刻,劉普成接過了手朮刀。

    她松了口氣。

    “嚇死人了,喊什么喊。”她抿嘴一笑道,聽話的躺下來。

    “誰嚇死誰?”常云成瞪眼吼道。

    齊悅再次一笑,還伸出手指著自己的鼻子。

    “我,我嚇死你。”她誠懇的說道。

    常云成一口氣憋著,憤憤的坐下來,看著弔瓶。

    “我沒事我沒事我真沒事,你別擔心。”齊悅再次說道,伸出另一只手拉他。

    常云成憤憤躲開,不讓她拉到。

    “你怎么答應我的?”他沉臉說道。

    “是,是,我錯了,我不該沒有及時休息。”齊悅笑道,再次伸手拉他。

    因為看她探起身,常云成到底怕她夠不到有什么事,這次沒有躲開。

    齊悅拉住他的手。

    “你也累壞了,早點去歇息。”她說道,又再次強調,“我沒事。只是有點脫水,一會兒就好了。”

    “這半日你就老老實實的躺在這里。”常云成看穿她的心思,斷然說道,“別再想去外邊!”

    “你陪我嗎?”齊悅笑道。

    “陪。”常云成毫不猶豫答道。

    齊悅笑了。

    “這么多天了,你也沒休息好,來,難得我歇息一下。”她笑道,用手拍了拍身側空出的位置,“來。一起睡。”

    常云成忍不住笑出聲,他看了眼那窄窄的一側。

    “來嘛。”齊悅笑道,搖了搖他的手,還沖他拋個媚眼。

    常云成再次大笑,果然起身走到這邊。解下斗篷,齊悅樂滋滋的向一旁挪,被常云成忙攔住。

    他躺下來,大個子讓這小床顯得更加的小。

    他小心的將這女人的胳膊放好,免得動了針頭,然后抬手撫著齊悅的頭讓她枕在自己胳膊上,側過身。就可以將齊悅小心的護在胸前了。

    齊悅笑著任他擺弄,待他不動了,才在他胸前蹭了蹭,閉上眼。

    常云成親了親她的頭發。

    心里似乎有好些話要說。但又覺得沒什么要說的。

    “..也沒吃飯吧?”他最終說道。

    齊悅嗯了聲。

    “..一會兒睡醒了,想吃什么?”常云成問道。

    “..雞鴨魚肉面條包子..”齊悅說道。

    常云成悶聲笑。

    “好。”他說道。

    “你想吃什么?”齊悅反問道。

    “..蘿卜豆腐湯、紅燒排骨、水煮魚…”常云成說道。

    這些都是齊悅做給他吃的,齊悅笑了。

    半個月了他們還是頭一次這樣親密接觸,先是因為周茂春虎視眈眈的防備著。接著就是緊急的戰事,見面能說上一句話就是不容易了。更別提這樣頭并頭的躺在一起,更沒想到并頭躺在一起,二人竟然說的是吃什么。

    怪好笑的。

    齊悅笑了。

    不見了也沒覺得想,大概是因為知道在身邊,見了也沒覺得多么想,或者這就是老夫老妻的感覺吧。

    齊悅將頭靠在他胸前,聽著有力的心跳。

    “…這里的廚子其實也不錯,你給他說說,說不定他就能做出來..”常云成說道,說到這里低頭親了下齊悅,這才發現這女人竟然睡著了。

    她睡得很安穩,緊緊貼著自己的胸口。

    常云成忍不住笑了笑。

    這女人…

    是太累了..

    他低下頭蹭了蹭這女人的頭發,將她穩穩的擁在懷里,慢慢的也閉上眼。

    阿如負責的是手朮的協助,阿好則接替了她的護士工作,當然,阿如交給她最重要的工作是照顧好齊悅。

    阿好捧著藥瓶先是敲了敲門,她知道世子爺在里面陪著,但卻沒人回答。

    阿好便推門進來了,沒想到一眼看到床上相擁的二人,嚇的她哎呀一聲忙轉身。

    這聲音驚醒了常云成。

    他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也睡著了。

    “小聲點,她睡了。”他有些不滿的說道,忙低頭去看懷里的齊悅。

    齊悅還閉著眼,發出微微的鼾聲。

    阿好這才轉過身。

    “鹽水輸好了,我來拔針。”她低著頭說道。

    常云成嗯了聲不再說話。

    阿好忙忙的走過去,看著齊悅倚在常云成身前睡的正香,常云成小心的撫了撫齊悅的頭發。

    “娘子還是跟著世子爺睡得安穩。”阿好忍不住低聲笑嘻嘻說道。

    這丫頭和阿如不一樣,有些沒羞沒臊的,什么話都敢說。

    不過這話聽著挺好的..

    常云成想繃著臉,但又忍不住想要咧嘴笑。

    她跟著自己才會安心嗎?

    跟著自己時才睡著這么安穩嗎?

    阿好忍著笑拔下針,拿著東西退了出去。

    常云成松口氣,低頭看懷里還安穩睡著的女人。

    這一番動作都沒有讓那她醒過來,可見是多么的累..

    他嘆口氣,將她往身前擁了擁。

    小小的簡易搭起的床上,兩個身影緊緊的貼在一起。





第三百五十五章 意會

    熱騰騰的大盆端上來,肉香味立刻四溢。

    “請,請。”將官熱情的招呼。

    圍坐在四張桌子拼起來的大桌前的將官們都熱情的看著桌上的肉,但誰也沒動手。

    坐在正中的常云成含笑伸手拿起一塊肉。

    “諸位辛苦了!”他大聲說道。

    “將軍辛苦。”大家紛紛答道。

    然后呼啦啦的全伸手抓起肉,開始大吃。

    雖然出了正月,但此時的漠北全線都還是天寒地凍,熱騰騰的肉下肚,眾將頓時渾身發汗。

    “只可惜沒有酒。”有人笑道。

    行軍打仗在外不准飲酒。

    “哎,我進來時還看到一大車酒過去了..”有人忍不住說道。

    還以為是主帥特意給他們的犒勞呢。

    結果此時餐桌上除了肉和湯,就只有白水,連個酒杯都沒見到。

    “那都是軍醫那邊用的。”旁邊上菜的兵士聽見了忙說道。

    軍醫!

    在座諸將頓時眼睛一亮。

    主帥武略將軍常云成此番督戰漠北境,除了增援四千大軍外,還帶著一隊神奇的軍醫。

    這些軍醫約莫只有二十人左右,作用卻足足抵過他們一軍中的百人軍醫。

    這次大家來,除了匯合稟告此次戰事,主要的目的就是借人,借軍醫。

    果然有人顧不得嘴里嚼著肉就急忙忙的開口了。

    “…大人,我部傷亡很重,只有區區十個軍醫,實在是照顧不來..”這個將官說道。

    他的話音才落,更多的人也忙著訴苦。

    屋子里比肉飯上來時還要熱鬧起來。

    常云成只是淡淡的笑著,慢慢的喝著肉湯。

    那女人現在在做什么?

    齊悅放下手里的藥棉。阿如順手接過去,她轉過身看著一步不離跟在身后的周茂春。

    “爹,真沒什么訣竅。”她無奈的說道。

    “那你怎么做到的?”周茂春說道。

    這些日子,周茂春似乎只會說這句話了。

    站在一旁的喬明華也目光灼灼的看著齊悅。

    齊悅轉頭抽空看了眼床上的傷者。

    這是一個墜下城牆的骨傷重症。

    “安排他二次手朮。”齊悅說道。

    一旁的弟子忙應聲是記下來。

    “你們不都看到了嗎?就是我們往常做的那些。”齊悅這才繼續對周茂春說道。

    “就是那些包扎,上藥?”周茂春問道。

    他自然知道在衛城齊悅帶著那些弟子們學的都是什么,在他看來那些都是再普通不過的技藝,或者說就不能算技藝。

    “就是齊娘子你的那些演戲?”喬明華也問道。

    “是演習。”齊悅強調道。

    她一邊說話一邊腳下未停,逐一查看床上的傷者。

    “是啊,那些看起來很簡單的技藝。但戰場的傷也很簡單啊。”她接著說道,“刀槍箭斧,皮肉骨傷。”

    “齊娘子,這不是關鍵。”喬明華說道。

    齊悅看向他。

    “你的藥。”喬明華看著她,目光熱切。“你用的藥是什么藥?”

    他伸手指著這些傷者。

    “為什么他們再救治的時候,不嚎哭翻滾?”

    “為什么那些包扎過的傷者傷口沒有腐爛高熱?”

    “為什么你們包扎過的傷口能夠立刻止血?”

    這几天看下來,看到的事都讓他驚奇不已,跟他以前所認知的都不衕,其中最大的不衕就是沒有那慘烈的場景。

    這些傷者被救治時遭受的痛苦絕不會比受傷時要少。

    而這里,在那女人割肉開胸的時候,竟然也沒有哀嚎。

    “對啊。不是說你們這些軍醫治病,就跟宰牛殺豬一般嗎?”周茂春也想到了,忙問道。

    齊悅停下腳看著喬明華笑了。

    “很好,看來喬大夫這几日跟著我看來已經看的很明白了。”她笑道。

    喬明華愣了下。

    喬明華走出傷兵營。那些軍醫們已經立刻圍上來。

    “怎么樣?”

    “她說了是怎么做到的了嗎?”

    “肯告訴咱們嗎?”

    這些日子,齊悅帶著弟子們忙碌著,對於喬明華這些軍醫,就好像根本就忽略了。不回避不排斥他們,但是也從來不主動招呼更別提解說教導了。

    讓這些軍醫們很是尷尬。

    “不教就不教,她那些咱們也學不來。”

    “就是,你看看他們用的那些東西,一日用的抵上咱們半年。”

    “那些酒啊,都是酒啊,一壇子一壇子的轉眼就用完了....”

    “還有棉花,天啊,那些有錢人家也舍不得這樣用..”

    “…一個傷兵,輕傷,花費的就嚇死人了..”

    “咱們上邊能把糧餉給全了就謝天謝地了,這些東西,誰用的起。”

    “..還每天用那些湯藥在街上屋子里灑來灑去,那都是錢啊..”

    大家議論紛紛,說不上是什么滋味。

    喬明華似乎沒聽到,撇開眾人走開了。

    夜色漸漸降下來,這條街都被化為傷兵營,門上掛著門派,燈籠,空氣中散發著與他處不衕的氣味,刺鼻的藥味,卻并沒有熟悉的那種血腥氣腐臭氣。

    有一隊民夫正走過,推著車,車上有大木桶,兩個人拿著大勺子從中舀出來沿街而散。

    喬明華站到一邊避讓,還是有湯水濺在身上。

    這就是那種刺鼻的藥味的來源。

    他看著車慢慢的過去了。

    迎面有兩三個白衫男子慢行而來。

    “…你的夜班?”

    “…是啊,有個高熱的傷者,今晚可要小心了…”

    他們交談著從喬明華旁過去了。

    屋子里都點亮了燈,昏昏暗暗,窗櫺上倒影著其內,從輕傷到重傷。人影也漸漸由多變少。

    喬明華一步一行一看,站定在一個標有重傷的窗戶前。

    雖然天冷,但是這里的窗戶還是半開著,可以看到其內密密搭起的床上躺著傷者,一個身穿白衫的男子正提著燈湊近一個傷者身前,認真的看著這個傷者昏睡的臉,眉頭皺起,神情專注,很快他站起身。又走向下一個。

    除了偶爾斷斷續續輕輕的呻吟,沒有其他的聲音。

    喬明華已經走到了街口,他又回頭看去。

    安寧平靜..

    這個詞竟然會有一天用在傷兵營中。

    是因為有希望,所以才會如此的安寧平靜吧。

    他轉過身大步而去。

    “你是故意不教他們的嗎?”阿如問道。

    此時她們也正走出傷兵營。

    齊悅扭頭看她。

    “我是那種人嗎?”她故作受傷的說道。

    阿如忍不住笑了。

    “阿如,這件事不好辦。”齊悅說道。邁步向前,“我們凝聚了所有的人力物力財力才做到今日的成果。”

    阿如點點頭,跟上她。

    “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這樣的。”齊悅說道,“我也做不到讓所有軍醫所有的隊伍都能達到我這樣的配置。”

    阿如默然,輕輕嘆口氣。

    如果把這些日子用到的費用報出來,估計會嚇到很多人的。

    “我們做的這件事說簡單也簡單,因為沒什么技巧。眼前活,對於他們來說,一學就會,但是。說難也難,因為這不是你想就能立刻擁有的。”齊悅接著說道,看著前方的街道,“所以我不說也不教也沒什么可解釋的。我拼盡了力氣為他們展現一個希望,這就是我能做到。也是最有意義的。”

    也是最珍貴的。

    阿如看著她笑了笑。

    這世上還有比希望更珍貴的嗎?

    就如衕身陷黑暗,但前方始終有盞燈,指引著溫暖著召喚著。

    齊悅加快了腳步,阿如愣了下,然后看到街邊站著的男人,她微微一笑,便放慢了腳步。

    常云成看著加快腳步走來的女人,嘴邊的笑意便忍不住的散開,他伸出手。

    齊悅將手放到他的大手里。

    “吃宵夜?”他問道。

    齊悅晃著手隨著他邁步。

    “好啊,你得了什么好吃的了?”她笑問道。

    “沒啊,你不是說跟著我吃糠咽菜都是山珍海味嗎?”常云成笑道,“所以我准備了一些糠菜。”

    齊悅哈哈笑,用另一只手打他。

    笑聲在陰冷的夜色里傳開,天上的散步的繁星照著這兩個并肩而行的身影。

    晨光初現時,空中還有未散的星辰點點。

    冬日的寒氣讓整個京城如衕蒙在白紗中一般。

    從宮門中出來的急促的腳步聲打散了晨霧,看著魚貫而出神色陰郁的官員們,路過宮門的董林不由緊了緊衣衫。

    “看來前方戰事不妙啊。”他低聲說道,一面將一杯熱茶端到正看醫書的身穿官袍的男人前,“蔡大人嘗嘗這茶。”

    此人正是如今太醫院的掌院五品醫令。

    他不咸不淡的嗯了聲,放下手里的書,接過茶慢慢的吃了口,點頭。

    “可不是,昨日連夜急報,此次東奴五萬人進犯,已經造成三關失守,甘肅寧夏宣大損失慘重,雖然未能親見,但從前方傳回的文書上也可以想象邊境依然是生靈塗炭。”他嘆氣神色憂愁說道。

    董林跟著嘆口氣。

    “陛下一定大怒吧?”他問道。

    蔡大人看了他一眼,似乎對他這種愚蠢的問題很反感。

    “大人,我有件事要向你認罪。”董林忽的說道,說這話一面從袖子里的文書拿出來遞過去。

    蔡大人皺眉。

    “你又說大話治死人了?”他不咸不淡說道,一面伸手接過,“虧得你師父死得早,要不然還不被你氣死…”

    董林只當沒聽見。

    蔡大人低頭漫不經心的看了眼文書,面色大變,猛地坐正身子。

    “什么?這消息你確定?”他問道,“這可玩笑不得!”

    “大人,因為有周大人在,所以沿路無人稟告,這個消息是我曾經的一個下屬冒死遞來的。”董林忙說道。

    蔡大人靠在靠背上,握著這份文書神情變幻莫測。

    董林知道他忌諱的是什么。

    “大人,周大人這次做的實在是荒唐了,別的事也就罷了,陛下不會計較,但這可是軍政大事,邊關重鎮,他身為醫判不僅不加以制止,反而縱容,這實在是讓陛下寒心啊..”他低聲說道。

    沒錯,陛下這個人喜怒不可測,但有一點肯定一點一個准,那就是權威不容挑釁,尤其是涉及軍政要事。

    這個周茂春雖然行事荒唐,但卻是一向聰明,從來只談醫事,不談國事,所以陛下才會對他如此縱容,沒想到這次竟然…

    蔡大人不由握緊了文書。

    明明一個醫判,卻比他這個醫令還要厲害,以至於大家只知道醫判,而不知醫令。

    這老頭已經活的太久了…舊的他都覺得自己熬不過去了。

    現在機會終於來了!

    “真是太荒唐了!”蔡大人猛地將文書拍在桌子上,“董林,你的師門諸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立刻上書向陛下謝罪!”

    董林躬身施禮,神情自責惶恐。

    “屬下有罪!萬死不可推避!”他顫聲說道。

    萬死不可饒恕啊!趕上這么個邊境損失慘重,陛下大怒的時候!

    你們這些人這次可惹上大事了!

    董林忍不住心花怒放。


[ 本帖最後由 globe 於 2014-9-16 18:1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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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言傳

    天色漸明的時候,李閣老走進來皇宮值房,兩個官員忙起身施禮,熱情的添茶倒水,而李桐則遞上一個手爐。

    李閣老對他沒有過多的熱情,如衕對待其他官員一般,坐下來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屋子里安靜的無聲。

    似乎過了很久,門外傳來腳步聲。

    “大人,陛下要看折子了。”一個陰柔的聲音說道。

    在一旁正續茶的李桐手微微停了下。

    另外兩個官員已經笑著打開門,對那紅袍中官熱情的說話去了,雙方心領神會的都沒有進屋,反而關上了門。

    屋子里只剩他們祖孫二人。

    “送去吧。”李閣老說道。

    李桐神情有些憂慮,目光落在那邊堆的折子上。

    “大人,已經快馬加鞭送去了,不如再等兩日,周大人那邊一定有回音的。”他忍不住低聲說道。

    李閣老睜開眼,搖了搖頭。

    “陛下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嗎?”他帶著几分嚴厲問道。

    李桐自然知道,他咬了咬牙。

    “可是這些彈劾折子是誣陷,齊娘子斷不會做那種…”他忍不住說道。

    話沒說完,就被咚的一聲打斷了。

    外邊的官員和中官的談話聲也停了下,但很快又好像什么都沒聽到一般接著熱情的說起來。

    李桐低著頭。

    “誣陷不誣陷,還輪不到你來說,別說你一個小小的值官,這種彈劾折子就連內閣都不敢開口,我看你是順風順水順的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李閣老沉聲說道。

    “正是因為這順風順水,孫兒才記得自己是誰。”李桐低頭說道。

    李閣老看著他有些無奈。

    他自然明白李桐的意思。一個小小的太醫院明爭暗斗的事,對於朝廷的官員們來說,真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計,更何況又被扣上以軍事為戲的帽子,這時候誰還去觸霉頭。

    “此次主要是針對周茂春,那齊娘子等人非官非職,最多受些斥責,不會有大事的。”李閣老搖頭提醒說道。

    李桐只是閉著嘴不說話。

    這小子太過於實誠了,在這講究方圓的官場。他或許不合適。

    或許李家的禍事極有可能就是從他身上而起的。

    李閣老微微的瞇了瞇眼。

    “去吧,吉人自有天相,那齊娘子不是神醫嘛,既然是神,自然能逢凶化吉的。”他淡淡說道。說罷又慢慢的拿起手爐,“你莫要自作聰明了,你這樣反而會弄巧成拙,你以為陛下不知道嗎?”

    李桐不由打個寒戰。

    李桐帶著兩個太監抬著折子走進來時,皇帝正躺在龍床上閉目養神,聽到他們進來,抬眼看了下。

    “一下子拿來這么多。是覺得朕太清閑了嗎?”他不咸不淡的說道。

    要是以前李桐不覺得這話有什么不對,但經過李閣老方才的提醒,他不由心突突跳。

    陛下是說折子積攢的太多了吧。

    陛下知道這是積攢的….

    他沒敢說話,低著頭將折子擺在龍案上。

    皇帝也不起身。伸手一探,便抓過一個慢慢的看起來。

    屋子里安靜無聲,侍立的人小心謹慎。

    這些日子皇帝的心情不好,越發的喜怒無常。已經好几個遭殃了。

    屋子里只回蕩著啪啪的聲音,那是皇帝看完奏折隨手扔在地上。雖然不說話,但大家的心還是提了起來,因為皇帝仍折子的聲音越來越大,大家的心也漸漸的越提越高,終於..

    啪的一聲,一個折子被狠狠的甩出來,砸在了李桐的腳下。

    太監們噗通就跪下了,李桐也躬身彎腰。

    “朕看你們也不用等那老東西寫什么辯解的折子了,讓他親自滾過來說吧。”皇帝的聲音冷冷的從上頭砸了下來。

    皇帝果然知道!

    李桐腿一軟,跪下來。

    “他年紀大了,難免腿腳不便,你們派人去伺候他回來。”皇帝接著說道。

    這伺候可不是真的伺候!

    李桐汗如雨下,就要開口。

    “還有你,不是也很急嗎?”皇帝冷冷的說道,“朕准你去城門接他們,免得你等的心焦。”

    董林一直關注著宮門這邊,折子已經遞上去五日了,卻始終沒有動靜,他就猜到是有人搗鬼了。

    “大人,那齊娘子可是李家的救命恩人,通過內閣只怕不便遞上去..而且一定會給那邊通風報信的…”董林按耐不住說道。

    蔡醫令神情淡然。

    “所以這些折子才送到內閣去。”他說道。

    董林聽的糊塗了。

    “這世上難得重情義的人啊,越多越好。”蔡醫令含笑說道,帶著几分感嘆。

    董林更加糊塗了。

    但現在他明白了,看著一隊廠衛如狼似虎的沖出去了方向直向西北而去,再經過城門時,看到李家那個走了狗屎運的庶子已經穿上了城門吏的衣服,他忍不住想要的大笑。

    人要是非要送死,閻王都攔不住啊。

    城郊一座孤墳前,董林將酒菜擺好,自己也坐下來,先將一杯酒倒在墓前。

    “師父啊師父。”他重重的嘆口氣,看著眼前的墓碑。

    簡單的白玉墓碑,上面簡單的只刻著孟香林三個字,下角分別是劉普成和董林名字并排。

    “你說你當初非要趕我走,非說我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不念我孝子孝孫做牛做馬的伺候你那么多年,真是無情無義狠心的要趕我出京城,反而舉荐劉普成留在太醫院,你說他那里比我做得好?我真是寒心啊。”董林看著墓碑說道,一面再次斟了杯酒,“說要我磨練什么醫朮,免得將來毀了師門之名,你現在看看。是誰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又是誰能保的師門之名啊。”

    他說著話將酒一飲而盡,滿臉的暢快,再斟了杯酒。

    “說京城是非多,說劉普成老實可求平安,說我滑頭必將引禍,”他接著說道,端著酒杯看著墓碑,滿臉嘲諷的搖頭。“師父,可見你錯的真是離譜,那劉普成都躲到京城之外了,這禍事偏偏還是會找上他,而我在京中眼瞅著就要當醫判了。你是不是覺得想要自插雙目啊?”

    他說這哈哈笑起來,將酒杯傾倒,倒了一半又收住,看著自己的酒杯。

    “師父啊,我帶來的酒想來你也瞧不上,不如這樣,等師兄下去陪你時。我讓他多帶點酒,你們師徒二人好好的喝個痛快。”他大笑道,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而此時的張掖衛城,周茂春也正將一杯酒喝的美滋滋。

    門咚的被推開了。卷著一身寒氣的齊悅沖了進來。

    “哎女兒啊你回來的正好,快去廚房給我燒兩個下酒菜!”他忙高興的說道。

    齊悅因為趕路是和常云成騎馬回來的,雖然有斗篷帽子呵護,但到底抵不過西北的寒風。吹得她臉都要裂了,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

    “常云成呢?那小子沒來吧?來了也不讓他進來吃。敢瞞著我勾引你去給他下廚….”周茂春還在說道,一面向齊悅身后看去。

    “他去總兵府了,看能不能攔住那些人,折子還來得及上不。”齊悅揉著臉說道,“爹,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說一聲,你怎么還不快回去,就是回不去,也先寫個情況說明什么,你還在這里喝什么酒…”

    周茂春看著她嘿嘿笑了。

    “這么快你也知道了?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他笑道。

    齊悅可笑不出來,雖然戰事停了,但傷兵的救治還遙遙無期,她鐵了心要讓喬明華等人看奇跡,傾盡心血的照顧著那些傷兵,周茂春離開回衛城她也沒在意,以為他是轉了几天新鮮過去,也就不感興趣了,沒想到剛剛從常云成口中得知,原來是惹大事了。

    這怎么能叫惹事呢?

    雖然傷兵救治范圍有限,雖然傷兵救治在戰事回報上基本上是忽略不計的,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怎么好好的就成了禍事了?還被彈劾?

    “是我連累了你們。”常云成帶著歉意說道,“這次東奴來勢凶猛,雖然最終抵住了東奴大軍,但到底是損失慘重,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慘重過了,朝廷震怒也是正常的。”

    沒事時怎么都沒事,有事時什么都是事。

    這擺明了是有人故意要趁機搞事。

    齊悅自然明白,嘆口氣。

    “也不知道是你還是我得罪人了。”她嘀咕道,坐下來,自己取過酒壺。

    “當然是我。”周茂春笑道,“像我這等聰明絕頂世間少有的人才,不招人妒才奇怪呢。”

    齊悅正拿著酒壺仰頭喝,才喝了一口就嗆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

    “這種玩笑現在一點很不好笑。”她苦笑道。

    不管好笑還是不好笑,京城里來的衛隊卷著狂風暴雨還是到來了。

    一時間漠北各路都風聲鶴唳,噤若寒蟬,別說替周茂春說話了,連見都沒人敢來見了,這一切跟周茂春來的時候眾人擁簇討好形成鮮明的對比。

    最過分的是他們還弄來了一輛囚車,齊悅氣急敗壞。

    “這還沒定罪呢!他年紀這么大,你們竟然讓他坐囚車!”她又是氣又是驚又是怒。

    對這個女人,廠衛們可沒什么好臉色,對於他們來說,就連甘肅總兵見了他們也不敢大聲說話。

    “這是陛下的旨意。”他們冷冷說道。

    齊悅還想要說什么,周茂春已經樂滋滋的鑽進去了。

    “我什么車都坐過,還真沒坐過這個。”他笑道。

    這讓齊悅又是心酸又是焦躁,她干脆也要鑽進去,被常云成攔住了。

    廠衛們樂了。

    “這位娘子,你別急,先只能委屈你們隨車跟行了,等到了京城定了罪,有你們坐的時候。”他們笑道。

    凡事都講究論資排輩,在這一點上也不例外,先處置了大頭,再收拾你們這些小頭。

    說到這里時,常云成的親兵們跑進來。

    “大人,都准備好了即刻可以起程。”他們說道。

    大家都有些意外,看向常云成。

    一直躲著的守備大人也忍不住站出來拉了拉常云成的衣袖。

    “莫要胡鬧,沒有陛下的旨意,你怎么可以進京,如今我等不敢求功只求無過,你可不能去觸怒陛下。”他低聲勸道。

    常云成只是笑了笑。

    “不是說親者相隱,我岳父和夫人疑罪進京,我自然是要跟隨的。”他說道。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有些意外,除了齊悅。

    盡管事先不說,她也知道常云成必然會如此做。

    都什么時候了,還貪戀美色!

    守備大人跺腳,這時候這個美色可是殺人刀啊,也不是正經的夫人,躲開還來不及呢,怎么自己主動靠上去了。

    常云成只是淡淡笑而不語。

    “想得美,誰讓你喊岳父了!”周茂春呸了聲說道。

    廠衛們收起驚訝恢復了漠然神態。

    “既然如此,那將軍大人就隨意吧。”他們說道,也不再廢話,轉身招呼人馬啟程。

    才走出門,又有一隊人奔過來,正是劉普成帶著千金堂的弟子們。

    見他們來了呢,齊悅搖搖頭嘆口氣,知道話也不用多說了。

    “車馬都備好了東西也都收拾好了。”胡三說道,指著身后四輛馬車。

    “藥都給那些軍醫留足了,師父可以放心。”張衕說道。

    劉普成只是點點頭,什么也沒說。

    齊悅嘆口氣,說了聲好。

    這邊廠衛們也含笑說了聲好。

    “省得我們再來拿第二次,那就一起走吧。”他們說道。

    因為人數眾多這隊伍走在街上顯得很熱鬧,但這次街上可沒有看熱鬧的,也沒有官員們迎送,所過之處人影罕見門戶緊閉,要不是齊悅等人對這里熟悉,還以為身處一座空城呢。

    看著這一隊人在大路上化作一黑點,不知道在土坡上站立多久的喬明華才收回視線,活動了下僵硬的身子。

    “師父,你這是何必呢,往日還沒什么來往。”身邊一個弟子帶著几分惶恐不安,一面說話一面四下看,滿眼都是戒備,“這時候大家都躲起來,唯恐被牽連,你怎么還來送,那齊娘子等人肯定是要倒霉慘了,雖然沒上前,但要是被有心人告了咱們可也就麻煩了。”

    喬明華露出那招牌的冷笑。

    “慘了?”他嗤聲說道,“這種人怎么會慘了?真是可笑。”

    說罷轉身走開。

    這種人?什么人?怎么就不能慘了?

    弟子一頭霧水,連忙跟上。





第三百五十七章 等候

    天色還發黑的時候,李桐就已經起身了。

    京城的城門開的很早,但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李桐帶領手下三個小兵將城門打掃干淨,看看時辰,便吩咐開城門。

    剛將城門推開,一個輛馬車就沖進來,似乎看不到眼前還有人。

    站在一旁的李桐慌忙躲開,踉蹌一下差點摔倒。

    “瞎了眼了,擋著大爺的路!”

    馬車上的人扔下一句得得遠去了。

    這邊的一個小兵忙去攙扶李桐。

    “李大人,你沒事吧。”他小心的問道。

    李桐笑了笑拍拍手站好。

    “沒事。”他說道。

    大家悄悄看了他臉上的確沒有怨憤不平,而是依舊平淡的就像什么都沒發生過。

    隨著天光大亮,進入城門的人多了起來,李桐沒有進一旁的涼棚里,而是盡職盡責的站在城門口審視進出的人。

    晨光灑下的時候,交班的人也來了,城門一共七個人,每次最少有四人值守,所以李桐不得不充當一個小兵值守。

    昨日歇班的四人,但卻來了三人。

    “李大人,陶四讓我向您告個假。”一個小兵大大咧咧說道。

    說是告假也得給個理由啊,但這小兵似乎忘了,說完這句話便沒了下句。

    四周的人斜著眼悄悄看他。

    那小兵絲毫不在乎,慢悠悠的走到一旁站著去了。

    大家又看李桐。

    “你們都去吧,吃了飯休息一下。”李桐淡淡說道。

    “那大人,我一會兒幫你買飯來,你想吃什么?”有個瘦小的小兵說道。

    李桐笑了笑。

    “不用,我家里有人送飯來。”他說道。

    便有人扯了扯那小兵。小兵沖李桐有些訕訕的笑著施禮,几人便忙忙的走了。

    這邊三人站在城門前,有一眼沒一眼的看著過往的人,看的最多的還是坐到涼棚里的李桐。

    “我說鄧六,你和陶四膽子真大。”一個低聲說道,看著那個告假的人,“這可是李閣老家的少爺。”

    被喚作鄧六的人不屑的撇撇嘴。

    “旁支庶出的少爺。”他說道。

    “那也是少爺啊。”另一人笑道。

    大家又看了眼李桐。

    李桐坐在涼棚里端著一杯茶,大冬天的似乎夏日歇涼一般神情平靜。

    “聽說從宮里打出來的。”那人說道。

    “所以啊,你以為李家的人還會讓他在這里呆著啊。”鄧六說道。一面看看天色,“看,到現在連個送飯的人都沒有。”

    這邊低低的笑聲說話聲傳入李桐的耳內,李桐就好似沒聽到。

    畢竟天子腳下,城門很是安穩。并無任何事端。

    一直到日頭正午,几匹馬疾馳而來,馬上年輕公子們錦衣華服,猛地停在城門涼棚前。

    “正方便。”其中一個年輕人收住馬,看著李桐抬了抬下巴喊道,“馬兒放在這里,你給看著。我們有點事去這附近辦。”

    李桐站起身來。

    “槿哥,這里不讓停馬。”他忙說道。

    站在李槿身旁的几個年輕人便嘻嘻哈哈的看著李桐。

    “這就是你那個奉旨守城門的弟弟啊。”

    “..果然一表人才前途無量啊..”

    面對這些嬉笑,李桐神情平靜,似乎他們說的是今天天氣不錯等閑話。

    李槿面上有些失望。又憤憤的哼了聲。

    “這點事你都辦不了,你說你有什么用。”他甩鞭子說道。

    他們這停留一刻,馬兒恰好拉屎,頓時臭氣四散。

    “快些。收拾了。”李桐大喜喊道。

    李桐應聲是,忙招呼小兵們過來。

    “大人。這邊走不開。”鄧六大聲說道。

    李桐也不再說話。

    這邊李槿等人在嘻嘻哈哈的說笑,看著李桐果然自己拿來灑掃用具打掃馬糞。

    忽聞的一陣熱鬧。

    “干什么干什么?在城門擁堵想干什么?”一個尖亮的聲音喊道。

    “哪個不長眼沒睡醒說夢話呢?”李槿什么人,自然不甘示弱,回頭罵道。

    他的罵聲一頓,看著范藝林帶著一群人搖搖晃晃的走來。

    “哎呦,這誰啊,說話可真橫啊。”范藝林挑眉看著李槿大聲說道。

    “多管什么閑事,泥菩薩過江先保自己吧。”李槿哼了聲說道。

    但這范藝林畢竟是范家正房嫡子,地位不是自己能比的,他沒有再說什么,催馬就要走。

    “慢著。”范藝林喊住他,指著地上的馬糞,“這位爺,是第一次上街啊?”

    李槿大怒。

    “不知道太祖爺定的規矩啊?”范藝林喝問道。

    太祖爺三個字喊出來,李槿的怒氣忙壓住。

    “街道上不許亂撒污物,牲畜出行帶糞兜,你是不知道啊還是忘了啊?”范藝林哼聲說道,“要不要叫五城兵馬司的人來給你講講啊。”

    當初的確是有這么個規定,但那個大家貴族會真的如此做?

    再說,還有五城兵馬司專職灑掃的。

    也沒人真的揪住這一點不放啊。

    這范藝林是故意找事!

    娘的,李桐倒跟著狗少關系不錯!這時候還敢替他說話!

    李槿氣的瞪眼。

    “范藝林的父親最近剛升了職..”有人低聲提醒道。

    李槿憤憤的一甩鞭子。

    “還愣著干什么?等著少爺我親自去?”他斥罵道。

    身后跟著的小廝才反應過來過來,忙去拿李桐手里的掃帚簸箕。

    “我還真說錯了,原來少爺你記得挺清楚的,當初太祖爺可不是說有違者親灑掃。”范藝林笑道。

    李槿面色漲紅。

    李桐搖了搖頭。

    “范大人這是忙公務去?”他開口說道,算是解了圍。

    李槿哪里還肯在這里再停留。

    “好兄弟別好到一起守城門!”他一甩鞭子扔下一句話走了。

    看著這几人呼啦啦遠去,范藝林哼了聲。

    “不忙。”他跳下馬。“渴了,討杯茶喝。”

    看著他竟然下馬,身后的人忍不住咳嗽一聲提醒。

    維持一下城門潔淨,倒也說得過去,但要是再坐下來和著李桐說話,那如果被有心人挑撥就不好說了。

    范藝林卻擺擺手,不再理會他們,自己走到一旁的涼棚坐下來。

    “你跟著湊什么熱鬧。”李桐將一杯茶遞給范藝林,含笑說道。

    范藝林坐在椅子上。自然不會喝那茶。

    “你祖父不是讓你離開京城嗎?”他問道。

    “陛下讓我來守城門等人,我還沒等到,怎么能走呢。”李桐也坐下來,看著城門外,神情堅定。

    范藝林看著他。伸手重重的拍了他一巴掌。

    “好兄弟,我沒看錯你。”他說道,一面又忍不住說道,“你放心,齊娘子做事從來沒錯過,她說對就是對,陛下只是離得遠。不知道罷了,等見了齊娘子,就一定沒事了。”

    李桐笑了。

    “不管有沒有事,她都是齊娘子。”他笑道。

    也都是我李桐的恩人。

    范藝林再次重重的拍了他的肩頭。這次卻什么都沒說。

    二人不再說話都看著城門外,眼中帶著堅定的期盼。

    “娘子,草發芽了!”阿好跑向一輛馬車,清脆的喊道。

    馬車掀開了簾子。齊悅笑著看著阿好。

    “真的?”她問道。

    “你看。”阿好將手里矮矮短短細細的草捧給她看。

    阿如也低頭過來看。

    “真的啊。”她感嘆道,抬頭看四周。

    臨近京城。路寬整潔,四周遍植楊柳,此時凝神看去果然隱隱霧綠。

    “我們和春天一起來了。”齊悅笑道。

    身后馬蹄響。

    “還有果子酒嗎?”常云成問道。

    齊悅笑著看他。

    “又喝完了?”她問道,一面下車。

    常云成下馬扶住她。

    然后接過阿如從車中遞來的小瓷瓶。

    齊悅拿著快步向后邊走去,囚車里,周茂春正美滋滋的用稻草剔牙。

    “我說你們不行,這手藝太差,這鴨子得溫火熱才好吃。”他一面對四周的廠衛說道,說著又想到什么,將稻草啐出來,“不過也湊合了,我畢竟是囚犯,不能要求太過分。”

    四周廠衛們的臉都綠了。

    哎呦你老還知道自己囚犯啊,你還知道自己要求太過分啊。

    看看這囚車,除了比馬車賣相難看點,這鋪的蓋的燻香炭爐哪一個少了?

    看看你老吃的用的,做囚犯做到這份上,天下人都哭著喊著要當囚犯了!

    不過大家什么也沒說,看著常云成走過來了,便哼了聲退開几步。

    知道您地位高,咱們等以后再說!

    等見了陛下,你這個武略將軍就要到他們那里做做客了,到時候咱們再好好的伺候你。

    “爹,就這一瓶了,喝了就沒了啊。”齊悅說道,將瓷瓶遞進去。

    周茂春樂滋滋的接過。

    “上來坐會兒?”他邀請到,拍了拍軟軟的錦緞墊子。

    “你老要不要下來走走?活動活動。”齊悅說道,“這都到京城了..”

    周茂春猛地坐起來。

    “到京城了?”他驚訝問道,一面忙忙的四周看,“怎么這么快?”

    跟過來的阿好忍不住咯咯笑。

    “老太爺,難道你還沒坐夠囚車?”她問道。

    四周的廠衛哼了聲。

    只怕不是沒坐夠囚車,而是不想坐牢房。

    周茂春沒理會她,七手八腳的開始捯飭自己,讓快些把這些鋪蓋炭爐桌子撤了。

    “坐囚車得有個囚車得樣子,我現在是犯人呢,落魄的很。”他嘴里說道,一面伸手抓亂自己的頭發,又特意抓了稻草往頭上撒。

    齊悅哭笑不得。

    “爹,你都吃的白胖了,此時再裝也不像啊。”她笑道。

    “不像也得像。”周茂春瞪眼,“我得讓他們看看,我是多么的慘,讓大家看看忤逆的下場。”

    齊悅笑了。

    “您多慮了,估計沒人想看。”她說道,一面轉頭看隱隱可見的城門。

    一路行來所受的冷遇已經太多了,如果不是有常云成護行,估計他們現在已經沒人樣了。

    京城,對她齊悅來說比那些路上的府城還要陌生。

    “我在京城啊只待了几天,也沒人認識我,就是有人來看也是看爹你的。”她笑道。

    周茂春哈哈笑了,將小酒瓶對著嘴喝。

    “丫頭啊,估計想看我的人也不在乎再想几天了,現在看不看的不打緊。”他說道。

    等塵埃落定,是罪還是無罪,那時候該看的自然會來看,不該看的便也不會來看。

    齊悅默然,笑了笑沒說話。

    廠衛們的裝束百姓們再熟悉不過,越接近城門熱鬧的地方,人反而越少,遠遠地看到這邊隊伍而來,人群頓時四散,等他們到城門的時候,正是熱鬧的午后,城門前反而不見人影。

    齊悅嘆口氣,看來這次的事果然鬧大了,要不然以周茂春的几十年的交際,怎么會一個人也沒來探視一下。

    廠衛們看著肅靜的城門,很是滿意,一路行來終於第一次有了跋扈的感覺。

    看到沒,這就是有罪的下場,別說一般人了,親朋好友都避之不及。

    他們不由挺胸催馬向前,忽的見城門洞里站著兩人正翹首張望。

    “來了!”

    看到他們過來,其中一人大聲喊道,然后就亂亂的奔了出來。

    “齊娘子!”

    “齊娘子,你回來了!”

    響亮的聲音頓時響起。

    大家都是一愣。

    廠衛更是黑臉,這誰啊,難道不認得他們是什么人嗎?竟然趕著來找不自在啊!

    齊悅看著奔來的人,有些不可置信。

    “齊娘子,一路辛苦了。”李桐拘謹的說道,在前方几步外站住。

    “齊娘子,你可想死我了..”范藝林笑的眼睛都沒了撲過來。

    常云成伸手拎住他。

    “哎,你怎么也來了?”范藝林這才看到他一般,瞪眼問道。

    齊悅看著他們忍不住笑起來,低下頭沖二人施禮,卻沒有說話。

    又聽得一陣喧鬧,只見一馬當先從城中奔來,身后跟著几個惶惶的小人。

    “少爺,少爺,玩不得.去不得.”他們急急忙忙的低聲喚道。

    齊悅看著奔來的少年,忍不住鼻頭發酸,她笑容更濃。

    “你上次進京為什么不告訴我?”黃子喬几步外收住馬繃著臉問道。

    齊悅沒想到他竟然問這個,還沒想到怎么答,黃子喬卻調轉馬頭。

    “小爺給你開路。”他大聲說道,也不管這些人走還是不走,率先拍馬前行。

    這小屁孩子哪冒出來的!這是搶了生意啊!

    范藝林顧不得跟常云成糾纏,忙掙開就往城門內跑。

    “齊娘子,我給你引路。”他喊道,“路上都准備好了,松枝火盆爆竹,要什么有什么…”

    李桐自然不會像他們二人這邊,他恭敬的側身讓路。

    “齊娘子,您請。”他說道。

    齊悅伸手揉了揉鼻頭,挺直腰背。

    “好,多謝你們為我接風洗塵了!”她大聲說道,果然抬步前行。

    人這一輩圖個啥!

    娘的,值了!


[ 本帖最後由 globe 於 2014-9-16 18:1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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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入門

    看著齊悅大步而行,阿如阿好忙跟上。

    李桐這才跟上。

    常云成笑了笑,催馬跟上。

    身后劉普成等人的馬車也忙跟上。

    “范公子范公子,你老的身子最近都好吧…”

    胡三大呼小叫的熱情的打招呼。

    范藝林黑著臉加快腳步就當沒看到他。

    周茂春看著熱鬧的前方眾人,抓著囚車得木柱忍不住嘖嘖几聲。

    “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我真是白活了一把年紀,還不如小娃娃..”他說道,原本戲謔的眼中閃過一絲亮光,猛地一拍囚車門,“還不快走!”

    被這突然冒出的几人驚得愣在原地的廠衛們被嚇了一跳,神色更加尷尬,哼了聲,擺手壓著囚車就疾走。

    “你們休得四處亂走,都跟我去衙門里去問話。”一個廠衛喊道。

    齊悅的腳步停了下,回頭看。

    “回什么衙門,他們的罪定了嗎?你們有旨意嗎?”常云成豎眉沉聲喝道。

    當初的旨意上可是只針對周茂春的。

    這邊范藝林等人也轉頭跑過來。

    “對啊,拿人?拿什么人?小爺看你們敢!”他大聲喊道。

    黃子喬落后一步,憤憤的啐了口,將手里的馬鞭子甩的啪啪響,一副你敢說拿人我就敢動手的樣子。

    廠衛看著這些人又是驚又是怒。

    “將軍大人,你先顧著你自己的事吧,無旨無令私自入京,我們廠衛這邊伺候不起你,您最好去兵部衙門坐坐吧。”他們冷聲喝道,又看向范藝林等人。你們家大人來我們倒還看三分面子,你們這些小兔崽子竟然敢威脅我們,真是日子過得太舒坦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既然如此,不如大家都去我們那里坐坐。”其中一個陰森森的笑道。

    伴著他這句話,四周的廠衛們刷拉拔出武器。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四周街面上響起壓制的混亂聲,想必是躲在門口看熱鬧的人嚇到了。

    眼瞅氣氛僵持,齊悅忙要說話,便聽的又是一陣急促的車馬響。

    又有人來了?

    眾人很是驚訝。

    廠衛更是驚怒交加。

    真是他娘的怪事了,一群小小的大夫。怎么惹來這么多不長眼的!還沒完沒了了!

    大街上七八匹馬擁簇著一輛豪華馬車疾馳而來。

    馬未停穩,便有人掀起車簾。

    “嬸娘。”

    齊悅和常云成衕時喊出聲。

    陳氏被兩個丫頭扶著下車,疾步走來。

    齊悅忙迎上去。

    “嬸母,你怎么…”她高興的說道,一面伸出手。

    陳氏走進她身前。揚手。

    清脆的耳光聲在街上響起。

    “嬸母!”

    常云成大驚,忙沖過來。

    陳氏已經拉住齊悅的手。

    “跟我走!”她喝道,轉身就走。

    齊悅一巴掌被打的有些發懵。

    常云成急忙要攔住。

    “嬸母..”他喊道。

    陳氏停下腳,回頭看他。

    “常云成,你非要害死她不可嗎?”她厲聲喝道。

    常云成被這一聲喝止了腳步。

    這一切追根究源,的確是因他而起,如果不是為了他。齊悅也不會奔去漠北,自然也不會…

    陳氏喝完不再看常云成,拉著齊悅疾步前行。

    “嬸母..”齊悅回過神抗拒,一面回頭看常云成。

    常云成對她一笑。

    “你先跟嬸母去。我辦完事再找你。”他說道,“跟著嬸母是最好不過的。”

    他說著話沖劉普成等人打個手勢。

    胡三領會,催著車馬眾弟子忙也跟著齊悅走。

    齊悅也明白了,看著常云成。

    常云成再次沖她做個你放心的手勢。指了指周茂春,指了指自己。又指齊悅和千金堂的人。

    這邊我來照顧,千金堂的人你要照顧好。

    此時陳氏來是再好不過的解圍脫困法子。

    齊悅明白的他的意思,沖他點點頭。

    陳氏狠狠的一帶,齊悅不得不跟上她的腳步。

    廠衛們這才反應過來,要攔住。

    “大膽!”跟隨陳氏而來的護衛們齊聲喝道。

    廠衛們的目光落在馬車上那鮮明的國公陳三字上,大家都是干暗門隱秘之事的,最清楚不過這京城中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很不幸,德慶公陳家便是那個不能惹的。

    他們最終遲疑一下,站開了,無奈的看著齊悅等人跟隨陳氏的馬車走了。

    “小子,小爺記住你了!”這邊范藝林喊道,指著廠衛們。

    廠衛們又是一陣氣悶。

    小兔崽子,這話是爺爺們的詞!

    咱們等著瞧!廠衛們陰冷的視線掃過這三人。

    三人絲毫沒有退避,反而挺直身子,一副看清小爺的樣子。

    廠衛們呸了聲,沒心情再次耽擱,催馬向廠衛衙門而去。

    “不是先進皇宮嗎?”周茂春在囚車里好奇的問道。

    “周大人,你現在只怕不方便進皇宮,這風塵仆仆的,咱們得好好的伺候一下你,才好去見陛下。”一個廠衛陰惻惻笑道。

    周茂春絲毫沒有害怕,反而很高興。

    “那太好了,我還是沒去過廠衛衙門,這次可好好的瞧瞧。”他笑道。

    “那是,保管大人你瞧了就舍不得走。”廠衛們紛紛陰惻惻笑道。

    常云成只是淡然跟在一旁不言不語。

    剛走到衙門口將周茂春凶神惡煞的從囚車里拉出來,就見一旁奔來三人。

    “哎呀周大人,你可算來了,人病的要死了,再不來就出人命了!”三人齊聲喊道。

    廠衛們瞪眼,這几個人難道是瞎子嗎?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沒看到自己是什么人嗎?

    竟然跑到這里來求醫!

    “快快快跟我們走。”三人說道。搶上前來攙扶周茂春。

    “大膽!”廠衛們怒吼道,“什么人敢來劫獄!”

    他們話音才落就被這三人啐了一口。

    “瞎了眼了。”其中一個喊道,將一塊牌子砸過來,“有劫自己家的嗎?”

    廠衛們被罵的有些懵,一個撿起牌子看了眼就嚇了一跳,牌子是很普通的牌子,但上面的大大的一個方字卻是熟悉的很。

    正是他們的頂頭上司,掌衛大人。

    三人攙扶著周茂春罵罵咧咧的走了。

    “哎,我還沒住過呢..”

    風里傳來周茂春遺憾的聲音。

    站在門口的廠衛們有些呆滯。

    一旁的常云成咳了聲。大家怔怔看向他。

    “看什么看?你們想請我進去坐坐嗎?”常云成問道。

    不待廠衛們說話,他拂袖轉身上馬。

    “你們還不夠資格。”他哼聲說道,一夾馬腹,揚長而去。

    身后侍衛們呼啦啦跟去了。

    轉眼間,從漠北一路押過來的隊伍就剩下他們几個以及那輛囚車。

    一瞬間几人有些恍惚。

    他們這是已經回來了還是還沒出發去呢?

    這他娘的怎么回事?

    怎么到了家門口了。一個人也沒了?

    合著他們不是去押人,這是去護鏢了?

    啊呸,護鏢多少還有銀子進賬,他們倒好,別說收錢了,車馬費倒搭進去不少!

    這,這到底怎么回事?

    這邊齊悅等人進城時。定西候已經也往京城來走了好几天了。

    “我還是放心不下,我要跟著去。”謝氏說道,又要從床上下來。

    婆子丫頭們忙勸慰。

    “夫人你身子還沒好,等再養一段咱們再去。”宋媽媽扶著她。柔聲說道,“有侯爺去,世子爺一定沒事的。”

    “正因為他去我才不放心。”謝氏急道,抬手用帕子擦眼淚。

    下人們都忙低頭只當沒聽到。

    宋媽媽忍著笑。扶她在坐好,又捧了茶一口一口的喂。

    “侯爺畢竟是個男人。爵位又在那里,更何況此次的事,原本不關世子爺的事。”她低聲說道。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謝氏頓時氣得渾身發抖。

    “這個賤婢!這個賤婢!怎么就死活甩不開!”她顫聲罵道,“云成怎么就那么倒霉!這個掃把星!她不害死我們是不甘心!早知道當初我拼了命也要一碗藥灌死她…”

    宋媽媽嘆氣忙再三安撫,謝氏剛好些,就有人來報。

    “少爺回來了。”

    謝氏情緒尚未平復聞言一驚。

    “云成回來了?”她喊道,就要往外沖。

    宋媽媽等人忙扶著。

    常云起從門外走進來,看到院子里這亂哄哄的陣仗有些驚訝,忙施禮喊了聲母親。

    謝氏這才回過神。

    少爺..

    她的云成早已經不用少爺這個稱號了。

    “你怎么回來了?”她收住腳,恢復神情,眼中不掩飾几分不悅以及嫌棄。

    “聽說大哥的事,我心里不放心母親,所以急匆匆的趕回來。”常云起忙說道。

    謝氏冷笑一聲。

    “你這好心未免顧忌的也太遠了吧?你大哥有事你不在京城,倒要跑回來跟我這沒事的人獻殷勤,真是聰明的很啊。”她說道。

    不放心?說的好聽,躲禍還差不多!你們這些沒用的又無情無義的東西們!

    這一番話說的極其不客氣,在場的婆子們都低下頭。

    常云起神情沒有什么變化,似乎聽不到這諷刺。

    “我在京城也幫不上什么忙,父親又趕去了,母親你身子不好,想來父親和大哥在外都要牽掛,與其我在京城無用,不如回來守著母親,也好讓父親和大哥在外安心。”他低頭說道。

    謝氏哼了聲懶的再看他,轉身扶著婆子的手要進屋。

    常云起開口留住她。

    “母親,還有一件事,孩兒斗膽請母親示下。”他遲疑說道,似乎有些躊躇。

    謝氏淡淡看他一眼。

    “你都斗膽了還要我示什么下。”她說道。

    宋媽媽嘆口氣,謝氏這脾氣一輩子是改不了,從來不肯給人留面子,一點喜惡也不藏著。

    常云起面色如常。

    “是這樣,我歸來的路上遇到一個自稱是母親舊人的人,聽說母親前一段身子不好,她便要來看看,我便斗膽做主帶她來了。”他說道。

    謝氏看都不看他一眼,轉身要進屋子。

    “夫人。”

    一個柔柔怯怯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謝氏楞下了,回頭看去,不由愕然。

    一個縴瘦女子站在門外,身旁陪著兩個丫頭,正面色躊躇神態不安的看過來。

    “饒姑娘?”謝氏有些不可置信,看著她轉過身。

    饒郁芳垂下頭矮身施禮。

    屋子里藥香氣散開。

    “夫人,該敷藥了。”阿鸞走進來低聲說道。

    坐在椅子上的饒郁芳忙站起來。

    “你坐著,我得去那邊。”謝氏抬手說道,自己站了起來。

    饒郁芳恭敬的看著謝氏過去了。

    謝氏走進隔壁的屋子,宋媽媽忙扶她躺在床上,一面取過藥,仔細的給謝氏敷在脖子里。

    “安老大夫的藥就是好,這疤已經看不到了。”宋媽媽含笑說道。

    謝氏沒說話,顯然心思不在這里。

    “你問的怎么樣?”她問道。

    “的確是在驛站遇上的,饒姑娘丟了路引,被驛站人要趕出去,這時候遇上三少爺的。”宋媽媽低聲說道。

    謝氏吐口氣,靜靜躺了一刻,便扶著丫頭的手過來了。

    饒郁芳早站起來相迎接,待謝氏坐下才挨著半邊椅子坐下。

    “隔著遠,要不是聽三少爺提起,郁芳還不知道…”她低聲說道,一面伸手。

    一旁的丫頭捧過一個錦盒。

    “倉促了些,還望夫人不要嫌棄。”饒郁芳說道。

    “你還拿什么東西。”謝氏搖頭說道,示意一旁的丫頭收下。

    她看著饒郁芳,與上次來的時候大為不衕,衣裳首飾氣色又差了一等,放在膝上的手露出腕子,記得上次還帶著三個鐲子,如今看竟是空空。

    “..當了首飾,買了老參..”

    她的耳邊響起宋媽媽的話。

    竟然如此窘迫了?

    沒娘的孩子還真是….

    “不是說定親了,怎么你一個人往泉州去做什么?”她端起茶慢慢的吃了口,問道。

    饒郁芳神色悽然,似有什么難言之隱,張了張口,還是含糊一聲沒有說話。

    謝氏哪里察覺不出來,帶著几分審視看她。

    “怎么了?”她問道。

    “我是,我是想去我外祖母家看看。”饒郁芳牽強一笑說道。

    謝氏看著她不說話。

    饒郁芳看著她,忽地眼圈發紅流下來淚。

    “夫人,我好生羨慕世子爺。”她用帕子掩住口鼻,看著謝氏哽咽說道,“我怎么就沒個像夫人這般的姨母呢。”





第三百五十九章 好心

    夜色深深的時候,定西侯府陷入安靜。

    蘇媽媽給謝氏晾干了頭發。

    “她睡了?”謝氏問道。

    蘇媽媽點點頭。

    “累壞了,方才吃飯的時候連吃了兩碗呢。”她低聲說道。

    謝氏從鼻子里舒了口氣。

    “這要是有親生父母在,哪里會讓她遭這種罪。”她淡淡說道。

    “所以說沒娘的孩子像個草,可憐啊。”蘇媽媽自然知道謝氏想什么,也跟著嘆息說道。

    她們完全忘了有一個人也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那個人在她們眼中可一點也沒有覺得可憐,只有可恨。

    屋子里沉默一刻。

    “問出來是怎么了嗎?”謝氏問道。

    蘇媽媽搖頭。

    “饒小姐畢竟大家小姐,不會說的,那些丫頭婆子也都咬得死死的,只一口說想外祖母了,去看看。”她說道。

    謝氏搖頭。

    “到底是還小,就是再想外祖母,饒家也不會就讓她一個人帶著七八個護院婆子出門啊,還去泉州,又是船又是車馬的。”她說道,摸著佛珠沉吟一刻,“也別急,她這種大家小姐要面子,等緩一緩再悄悄打聽吧。”

    蘇媽媽愣了下,將枕頭放好。

    “夫人的意思是要留饒姑娘住下來?”她問道。

    “她這樣子,還能走嗎?”謝氏搖頭說道,“失魂落魄的,連路引都丟了,好在認識一場,雖然她家的人不地道,但看在她給我做的几雙鞋的面子上,我也不能看著她這樣走。”

    蘇媽媽笑著扶謝氏躺下。

    “夫人就是心善。刀子嘴豆腐心。”她笑道。

    但第二天一大早,饒郁芳就要告辭了。

    蘇媽媽苦留勸不住。

    “怎么?我的面子還留不住你?”謝氏站在屋檐下問道。

    饒郁芳看著她眼中含淚,低頭施禮。

    “正是夫人的面子,郁芳才不能留。”她顫聲說道。

    謝氏看著她不說話。

    饒郁芳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只是再次施禮。

    “郁芳叨擾了,夫人的恩情,郁芳永遠記得。”她說罷轉身就走。

    蘇媽媽有些不知道怎么辦,回頭看謝氏。

    謝氏走几步上前。

    “怎么留不得?論起來,別人留不得。這里難道留不得你?”她說道,“誰敢理論?你們饒家要說理論,還得先理一理當初婚約的事!”

    饒郁芳背影一顫。

    “夫人,莫要說了,郁芳當不起..”她終於哭出來了。掩面說道。

    “我說你當的起就當的起。”謝氏走下來,拉住她的手,“回屋里吃飯去。”

    院牆外,常云起轉過身,嘴邊浮現一絲笑意。

    而此時的京城里,齊悅也正坐下來要吃早飯。

    “一會兒就出去,先去找世子爺。然后再…”她一面對阿如阿好說道。

    話音未落,外邊腳步聲傳來,伴著仆婦問候的聲音。

    “夫人來了。”

    門簾掀開,陳氏走進來。

    齊悅忙站起來。看著陳氏神情一如昨日般冷淡。

    昨天被陳氏拉上車一直到家,除了那一巴掌陳氏就再沒和她說一句話,任憑齊悅碰了軟釘子。

    “嬸母。”齊悅看著她說道。

    “我怎么是你的嬸母?”陳氏看著她冷淡說道。

    只要肯開口就好了,齊悅堆起笑。

    “姨母。”她笑道。“我當時走的急了些,沒有跟你當面說…”

    “你為什么不和我當面說?”陳氏看著她問道。

    那還用說嘛。因為說了你絕對不會同意我去的..

    齊悅走過去,拉她胳膊搖了搖。

    “你知道我會如何,你為什么還要這樣做?”陳氏甩開她的手喝道。

    “因為我喜歡他啊,所以我一定要去找他的。”齊悅含笑說道。

    陳氏愣住了。

    她沒料到有人會這樣直白的把這樣的話說出來。

    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說什么好,心中各種情緒翻騰。

    喜歡他?

    喜歡他!

    做了這么多好容易跳出來,竟然說喜歡他!

    陳氏抬起手。

    啪的一聲脆響。

    屋子里的空氣都停滯了。

    齊悅根本沒料到,臉上還帶著笑,只覺得半邊臉火辣辣的疼起來,連耳朵都嗡嗡的響。

    阿如阿好一步就過來了,伸手就將齊悅掩在身后。

    她們如今跟著齊悅久了,早已經視齊悅為大,如今別說陳氏了,就是定西侯站在面前對齊悅不善,她們也會沖過去。

    “陳夫人,有話好好說。”阿如開口說道,看陳氏的眼神已經是戒備了。

    齊悅回過神,腦子冷靜下來,拍了拍阿如和阿好,示意她們放鬆。

    “是,姨母,兒行千里母擔憂,我做事讓你擔心了,是我的錯,嚇到了你。”她說道,再次拉住陳氏的手。

    陳氏看著她。

    “這么說你還知道我是為你好了?”她顫聲說道。

    “我知道你是擔心我。”齊悅答道。

    陳氏激動中沒有注意她的話。

    阿如則看了眼齊悅。

    她答的不是知道你為我好。

    “那你聽我的話嗎?”陳氏又問道。

    齊悅笑了笑,伸手拉住陳氏的胳膊。

    “姨母,先坐下來吃飯,吃過飯,你再教訓我。”她笑道。

    陳氏看著她搖搖頭。

    “我沒時間教訓你了。”她說道,伸手撫了撫齊悅的鬢角。

    齊悅愣了下,這句話怎么聽起來這么的…

    “你聽我的話,在家好好的呆著,我會想辦法解了你這次的禍事。”陳氏說道。

    這正是如今齊悅最憂心的事,雖然一路上周茂春嘻嘻哈哈,但事實上這件事只怕真的很嚴重。

    很明顯他們是被小人設計了,周茂春這樣的天子近臣都有人敢涉及,那說明對方來頭也不小,推波助瀾的肯定也不少。

    周茂春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太醫,無父無母,連個徒弟也沒有,說白就是一個人,根本就沒有家族親友相助,他唯一的依仗就是皇帝,如果失了帝心,那要弄死他,簡直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陳氏的家是國公府,如果她肯出面,那事情就好多了。

    常云成也不是自己孤軍奮戰了。

    “姨母。”齊悅忍不住驚喜道,旋即又擔憂,“這樣,會給你們惹來麻煩吧?”

    陳氏看了她一眼。

    “你要是答應我聽我的話,就不會惹來麻煩。”她說道。

    這是一語雙關了。

    要是聽她的話,也不會去漠北,自然也不會有這個麻煩..

    齊悅搖了搖她的胳膊喊了聲姨母。

    陳氏深吸一口氣,轉身就走。

    “姨母?”齊悅不解忙喊道。

    “我現在進宮去。”她說道。

    齊悅再次驚訝的愣住了。

    “現在?”她問道。

    陳氏說的好像皇宮是她家一樣來去自在…

    這,這也太…

    不過好像的確是。

    “姨母吃過飯了嗎?”她忍不住問道。

    “吃不吃的,也沒什么意思了。”陳氏看了眼飯桌,淡淡說道,再次警告的看了齊悅一眼,“你這次要是再不聽我的亂跑的話,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說罷抬腳就走了。

    齊悅的視線里便只剩下門簾晃動。

    “娘子,那咱們..”阿如低聲問道。

    齊悅沉吟一刻。

    “這樣,你讓胡三去找世子爺,告訴他夫人會想辦法,讓他也別著急。”她說道。

    阿如點點頭。

    “還有打聽一下老太爺怎么樣。”齊悅囑咐道。

    阿如應聲是忙忙的出去了。

    屋子里恢復了安靜,齊悅坐下來看著滿桌的飯菜。

    “吃,吃飽了才有力氣。”她說道,將筷子頓了頓,伸出夾菜。


[ 本帖最後由 globe 於 2014-9-16 18:1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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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相求

    一大早,太醫院裡董林親自將一碗茶湯捧到醫令大人身前。

    「大人累了一夜了,解解乏。」他恭敬的說道。

    蔡醫令嗯了聲,將一摞厚厚的醫案放下,伸手按了按眉頭。

    「大人,周茂春那些人已經進京了。」董林忍不住說道,「可是,那周茂春卻被人接出去了,這…」

    蔡醫令神情不變。

    「接出去就接出去了,又能如何?」他淡淡說道,「這就跟有人怕死,但他就能攔得住閻王爺嗎?」

    董林憂慮不減。

    「可是,方大人都敢這樣,那豈不是說周茂春的事也沒什麼大不了得。。。」他低聲說道。

    蔡醫令端起茶湯,輕輕的吹了吹。

    「這朝裡又不是只有他一個大人。」他說道。

    董林聞言鬆了口氣,原來不止是幾個彈劾折子。

    「怪不得陛下如此氣憤,讓周茂春直接進大牢,見都不見他。」他取過熱毛巾捧過來高興的說道。

    蔡醫令嗯了聲一副你才知道的神情,接過毛巾輕輕的揉按雙眼。

    「只是可惜這方柏青膽子竟然這麼大,敢對陛下的旨意陽奉陰違。」董林又憤憤說道。

    「不急,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等處置了周茂春,他們都跑不了。」蔡醫令說道,將毛巾放下來,「到時候,自然有人記著他們,輪不到你我這個小小的太醫院的人操心,咱們只是在其位謀醫責,至於別的事,自有那些大人們操心。」

    而此時緊挨著六部衙門外巷子裡的一間宅院裡,兩個丫頭正端著飯菜而入。

    屋子裡的桌子上已經擺滿了飯菜,周茂春正嚼著一根雞爪子。

    「行了行了。我是人又不是豬。」他看著又進來布菜的丫頭們說道。

    話音才落門簾又被掀開了,一個下人推著輪椅走進來。

    「這是方大人的心意。」輪椅上的老者笑道。

    周茂春頭也沒抬,似乎對這人的出現沒有任何驚訝,端起一碗茶湯喝。

    「安老大夫就不要取笑我了。」又有人說道。

    這是緊隨安老大夫進來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雖然身著便服,但依舊掩不住威嚴。

    「你們兩個就不要互相吹捧了。」周茂春這才放下茶湯,說道。

    旁邊的侍女立刻捧了錦帕,給周茂春擦拭。

    方大人和安老大夫在一旁坐下。

    「小安,你怎麼來了?」周茂春問道。一面看了眼方大人,「我說誰竟然請得動鐵面無私的方大人違抗聖意。」

    「鐵面無私也是人,人到底是有情的,方大人至孝請周大人您來給其父問診也是人之常情,想必陛下知道了也不會怪罪。」安老大夫含笑說道。

    周茂春看著他們。

    「吃得下嗎?」他忽的伸手指了指桌上的飯菜。問道。

    安老大夫含笑說吃過了,方大人則沒說話,眉頭微皺。

    「大人,你寫好了東西沒有?」他問道。

    「寫什麼?」周茂春也問道。

    方大人的眉頭皺的更厲害了。

    「大人,這次的事你定然是被誣陷的,趕快向陛下澄清一下,我自會尋機遞給陛下的。」他說道。

    「誣陷?」周茂春搖頭。「沒有誣陷。」

    方大人愣了下。

    「那也不是大人你的事,肯定是那什麼千金堂齊娘子什麼的干的,你何必替他們背黑鍋,給陛下說清楚就是了。」他忙說道。

    安老大夫也愣了下。

    「果然是齊娘子做的?」他問道。遲疑一下忍不住又問,「她是怎麼做的?」

    如今人人皆知周茂春被彈劾以軍將為戲,在邊關胡作非為,但具體怎麼個胡作非為卻並不知道。

    周茂春翻個白眼。只喝茶不理會。

    「現在說這個不重要了。」方大人搖頭說道,又有些急。「周大人,我也保不了你幾天的,最關鍵還是陛下,你得快點給陛下說清楚。」

    這邊安老大夫卻是遲疑一刻,竟然扶著輪椅要起來。

    旁邊服侍的下人不明白。

    「攙扶我起來。」安老大夫說道。

    兩個下人忙一左一右的扶著他。

    周茂春和方大人都有些不解,看著他。

    安老大夫站好了,沖周茂春彎身施禮。

    竟然是為了行大禮,周茂春和方大人都很驚訝。

    「周大人,這話我說有些慚愧,但還是不得不說。」安老大夫說道,神情鄭重,「還請大人相信,齊娘子她所做無戲事。」

    周茂春和方大人震驚的看著他。

    「安伯父!」方大人站起來,不可置信的喊道。

    這是在說什麼!竟然是要周茂春不要把罪推給那個齊娘子嗎?

    我的天啊!

    他以為安老大夫是為了周茂春而來,沒想到竟然是為了那個齊娘子!

    還當著周茂春的面說出這樣的話,簡直,簡直讓人不敢相信。

    這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安老大夫嗎?

    周茂春也看著安老大夫,神情從震驚到玩味然後便是戲謔。

    「真是的!」他說道將面前的茶杯重重的一推,然後指著桌上滿滿的飯菜,「我還以為我這次終於也有有情人了,沒想到竟然這讓我高興了一晚上的情還是那丫頭的情!這簡直太讓人傷心了!」

    方大人皺眉,神色變幻不知在想什麼,安老大夫有些神色複雜,他低下頭似乎不敢看周茂春。

    「周大人,晚輩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他抬起頭,神情堅定,看著周茂春說道,「齊娘子其人實在是難得,晚輩不忍心。。。」

    周茂春笑了擺擺手。

    「行了,你不用說了,多謝你這麼為我女兒著想。我這個當爹的真是高興的很。」他笑道。

    此言一出,又引起震驚。

    「女。女兒?」安老大夫結結巴巴問道。

    「是啊,她是我的義女。」周茂春笑道,又端起茶,「所以你不用擔心了,我不會為脫身,將罪名都推到她頭上,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虎毒還不食子呢,我難道連畜生都不如?」

    安老大夫還有些沒反應過來,被方大人親自扶著坐下。

    「那既然如此,如果大人出事,齊娘子必然也跑不了。大人現在救自己就是救齊娘子了,所以您快些寫折子給陛下說清楚。」方大人整容說道。

    周茂春哼了聲,摸著鬍子。

    「誰都能寫,我就不寫。」他說道,又補充一句,「我們就不寫。」

    方大人焦急的站起來。

    「大人,你要是不寫。真的有很多人會寫的。」他說道,「要知道如今三鎮抗敵不利,陛下震怒,必然是要處置。多少官員為了避責無機不尋,這時候出了你們這種事,他們必定會咬住不放小事也要變成大事的。」

    安老大夫也神情沉重的點頭。

    周茂春神色依舊,咧嘴笑了笑。

    「那。就是他們自尋倒霉。」他說道。

    什麼?

    誰倒霉?

    方大人和安老大夫一時沒明白。

    時近午時的時候,阿如打聽消息還沒回來。陳氏也沒回來,齊悅坐立不安也沒心情吃飯,正焦急間,陳氏回來了。

    「姨母怎麼樣?」齊悅忙迎過去問道。

    「現在換衣服,跟我進宮。」陳氏說道。

    哇哦!齊悅滿臉震驚,果然陳氏不容小瞧,進個宮跟吃個飯一樣簡單。

    阿如沒回來,阿好慌手慌腳的找衣服,她們的衣裳首飾都留在永慶府,帶的幾件衣服走了一趟漠北之後更顯得舊,還好陳氏那邊上一次準備的衣裳首飾都還在。

    這一次的進宮跟上一次的比倉促的多,也沒有沐浴熏香,直接梳頭換了衣裳就坐上了馬車。

    馬車也不是上一次宮裡來接的專人專車,就是陳氏自己的馬車。

    不過這些都無所謂,說進宮就能進宮的事實已經蓋過了任何外在的形式。

    馬車經過核查進入了宮門,陳氏沒有像上一次那般請她看風景,而齊悅也沒心情看風景。

    「我見了皇帝該怎麼說。。。」她忍不住問道。

    陳氏神情亦是有些緊張。

    「能見到再說吧。」她說道。

    齊悅愣了下。

    「不是去見皇帝嗎?」她驚訝問道。

    陳氏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握緊。

    「皇帝哪有那麼好見的。」她說道。

    尤其是這個小鬼頭皇帝!

    「去見董妃娘娘。」她說道。

    董妃?齊悅也稍微鬆口氣,只要不再是看宮殿就好。

    「這位娘娘能幫上忙?」她忍不住低聲問道。

    陳氏吐口氣,放在膝上的握緊的手鬆開了一些。

    「你還記得上次那個准你和離的聖旨嗎?」她轉過頭看齊悅說道。

    齊悅眼睛一亮。

    「就是這位娘娘。。。」她恍然說道。

    可不是,上一次那個折子,她自然不會認為貴為天子的皇帝會特意為她這個小人物寫聖旨,那肯定是人求人求來的。

    「那這,我也沒帶什麼東西來,這太失禮了。」齊悅說道,此時此刻特後悔沒帶定西侯老夫人贈與的那些珠寶。

    陳氏搖搖頭。

    「沒什麼,不失禮。」她說道。

    馬車此時停下來。

    「夫人,請下車換轎子。」外邊傳來太監恭敬的聲音。

    這是到內宮門了。

    她們的馬車能一直走到內宮門已經是極其少有的恩賜了。

    齊悅先下車,然後扶著陳氏。

    這一次面前只有一頂轎子。

    是因為去見的人的地位不同所以而不同嗎?

    太祖皇后的宮殿也比一個妃嬪要高,所以齊悅跟著沾光坐了轎子,但這一次,能享受這種待遇的就只有陳氏了。

    陳氏坐上轎子,吩咐齊悅跟在身旁,兩個太監抬起轎子,一行人便慢慢的沿著細長的甬道向內而去。




第三百六十一章 一瞥

    兩個宮女給香爐裡續了一把香,便輕輕的退了出去,放下的珍珠簾子讓內裡的人變得影影綽綽。

    「陛下,您是不是知道臣妾這裡吃好吃的才過來的?」董妃嗔怪笑道,一面將面前的一個蓋碗捧給皇帝。

    身穿簡單純黑淞江棉布袍子的皇帝沒接蓋碗,攬住她的細腰。

    「是啊,朕跟貓兒似的,聞著腥就來了。」他笑道,一面俯首在女人的胸前用力的嗅了嗅,「又香又白的大饅頭….」

    屋子裡響起女人的嬌笑。

    外間侍立的宮女們司空見慣神情不變。

    「陛下,你嘗嘗這個。」一番嬉鬧之後,董妃倚在皇帝身前慇勤的布菜說道。

    「朕真的餓了,朝堂上今日差點打起來,吵得朕頭疼,又一堆的折子,朕連早膳都沒用。」皇帝笑道,拿起筷子。

    珠簾外有宮人急急走來又猛的收住腳,似乎有急事但又得知皇帝在而不敢進。

    董妃心裡很是不悅。

    她認得這宮女是太后賜來的。

    果然,一到自己如意的時候,就會來晃悠。

    偏偏她還不能裝作沒看到,這後宮裡縱然有皇帝的寵愛但太后是她這個妃嬪不能惹的。

    太后只能有一個,而妃嬪可以有無數個。

    「玉娟,我要的那道菜還沒送來嗎?」她問道。

    外邊的宮女得到回應忙進來了。

    「奴婢再去催催。」她施禮說道,「娘娘,陳夫人來了,請到芙蓉閣坐下了。」

    陳夫人?

    董妃驚訝,皇帝也微微驚訝。

    哪個夫人來見她,敢不得到允許就被請去坐了?這還是知道皇帝在這裡!

    細數這朝廷裡。還真找不出這個人…不,不對,有一個!

    董妃想到了,神情複雜,不由看向皇帝。

    「陛下,臣妾也不知道她要來..」她慌忙說道。

    皇帝自然也知道是誰,拿著筷子的手放下來。

    「你當然不知道,你又不能讓她說進來就進來。」他說道,笑了笑。「朕先去翠玉潭,一會兒你帶人來這裡擺膳。」

    這意思就是說自己不會見陳氏,以及盡快打發她走。

    最關鍵是陛下沒有生氣也沒有懷疑自己。

    董妃喜笑顏開,忙讓人引著皇帝從後門出去了,然後轉身讓人宣陳氏進來。

    「臣婦見過娘娘。」

    陳氏邁進門。低著頭施禮。

    「姐姐,快別這樣,我可當不起。」董妃忙說道,一面快步走過來,一面伸手虛扶。

    眼前這個纖弱的矮身的婦人,因為難得跟皇帝恩愛被打斷的不悅她絲毫不敢露出。

    這個女人,真是奇特的存在。

    看看皇帝剛才的態度。雖然說不見,但卻對著女人沒有一點的不悅。

    相反,還有幾分親暱。

    那種從小熟識而特有的親暱。

    皇帝嫡親的姊妹不多,這陳氏倒堪比公主待遇了。比公主待遇還要高。

    陳氏還是施禮,然後才站直身子,抬頭看董妃。

    「姐姐,你一點也沒變。。」董妃端詳她。神情激動說道。

    陳氏亦是笑著。

    「娘娘你是越來越美了。」她說道。

    董妃噯的一聲。

    「姐姐,你還是喜歡打趣我。」她笑道。視線落在陳氏身後。

    她一心在陳氏身上,這時才看到陳氏身後跟進來一個女子。

    年輕女子,此時低著頭,看不清形容,但單看這身形就是個美人….

    這樣子可不像個丫頭侍女。

    美人!

    她的眼神便停了下,被陳氏看到了。

    「這是月娘。」陳氏說道。

    月娘?

    董妃心裡有些訝異。

    這算什麼介紹?

    「上一次我請你幫忙就是為了她。」陳氏含笑說道,一面伸手拉過齊悅,「來,謝過你的大恩人。」

    董妃聽了這句話恍然。

    上一次的事她自然記得清清楚楚,雖然這陳氏在宮裡一向受寵,但她從來沒有仗勢求過什麼,能讓她出面來求這麼大恩典的人,必定是陳氏心裡不一般的人。

    這邊齊悅已經彎身施禮。

    「見過娘娘,謝娘娘大恩。」她說道,猶豫著要不要跪下。

    這大概是來到這裡之後,第二次下跪了。

    齊悅不由想到第一次,是給常雲成陪跪。

    那麼這次,是為了周茂春為了劉普成為了千金堂,當然也為了私自跟來必將惹了麻煩的常雲成。

    看來他們二人的命運真是糾纏在一起了。

    她的嘴角不由浮現笑意。

    董妃哪裡傻到會讓她跪,要是陳氏真想讓這女人跪,直接進門就讓跪了,哪裡會等到現在再像這樣特意的介紹,在宮裡這點話都聽不出來,早死了八百回了。

    「快起來,一家人不見外。」她笑道,伸手扶住齊悅。

    齊悅本想人家是客氣,便要堅持下跪,但這董妃將她的胳膊拉的死死的,竟然不似在客氣。

    「月娘,你先出去等等,我和娘娘說說話。」陳氏開口說道。

    齊悅和董妃都有些愕然,但她們也不好說什麼,反正心裡都認定,陳氏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來人。」董妃笑著說道,一面鬆開齊悅的胳膊。

    便有一個宮女站過來。

    「娘子這邊請。」她不待董妃開口便主動說道,一面側身相讓。

    齊悅再次施禮道謝,便跟著這宮女退出去。

    「娘子,這邊請。」宮女說道,一面引路。

    「我就在外邊等著吧。」齊悅遲疑一下說道。

    「那怎麼行,怪冷的。」宮女笑道,一面想了下,「娘子來這邊,有個小暖閣,又暖和又離的近。這邊喊一聲,您都能聽到。」

    應該沒問題,要不然陳氏不會這麼放心讓她一個人出來。

    齊悅點點頭道了聲謝便跟隨那宮女一轉彎邁進這宮殿旁的一間屋子。

    屋子小小的,佈置的溫馨華麗。

    宮女幾步過去,將正中的厚厚的帳子拉開,齊悅忍不住眼睛一亮。

    原來這暖閣一面正是一個小巧精緻的園子,此時開春還暖時節,小園子裡隱隱煥發生機。

    「娘子,你請坐。」宮女掛好帳子。回頭沖談她含笑說道,「娘子,不冷吧?」

    齊悅忙搖頭說不冷,一面在欄椅上坐下,看著外邊。

    宮女倒茶端過來。一面看了眼窗外,似乎看到什麼,便疾步靠過去,抓著欄杆。

    「小衛子,你幹什麼抓我們的魚?」她脆聲脆語的喊道。

    齊悅不由尋聲看去,果然見園子裡的水潭前有個小太監正拿著網子。

    那小太監哼了聲,看了這宮女一眼。竟然是沒有理會。

    這宮女覺得很沒面子,跺腳。

    「小衛子,你是不是要偷我們的魚吃?我告訴娘娘去。」她說道。

    齊悅看著這小宮女和小太監鬥嘴,微微一笑轉開視線。

    但與此同時。對面的一個小亭子裡,有人投來視線。

    皇帝端坐著,一個小太監正將炭爐鐵絲等用具一一擺放,聽到外邊的說話。皇帝皺了皺眉頭。

    太監自然領會,忙衝到一旁。

    「喊什麼喊。不知道..」他尖聲訓斥道。

    話沒說完,卻被身後拋來一物砸中頭,不由哎喲一聲。

    這時候能砸他的也沒別人了。

    太監顧不得疼撲通就跪下來。

    皇帝沒理會他,目光還看著外邊,神情驚訝。

    對面那間閣子裡,倚窗而坐的女子正聽那宮女說什麼,微微一笑。

    皇帝不由站起來,瞇起眼,嘴邊漸漸浮起一絲笑。

    跪在地上的太監瑟瑟發抖,卻並沒有聽到罵聲,他不由大著膽子抬頭看了眼,見皇帝竟然笑了。

    皇帝喜怒無常,有時候在笑,卻是在生氣,有時候生氣,卻是心裡在笑,他們這些隨身的太監最知道皇帝什麼時候是真笑還是假笑。

    此時此刻皇帝竟然是在真笑。

    什麼事讓他這麼高興?

    太監忍不住想要順著皇帝的視線向外看,但皇帝卻抬腳。

    「走。」他說道。

    太監不敢分心,忙忙的爬起來。

    皇帝已經腳步如風走開了。

    太監忙跟上,先前撈魚的那太監回來了,網子裡還兜著一條活蹦亂跳的魚。

    「哎?這還吃不吃?」他看著人走了,忙問道。

    「吃什麼吃。」小太監瞪他一眼,忙忙的追前邊已經走得看不到的皇帝去了。

    「陛下走了?」

    聽了宮女的回報,董妃和陳氏都有些驚訝。

    董妃是暗恨這陳氏來的不是時候,自己好幾日都沒見皇帝了,偏偏被她攪了。

    陳氏則暗恨這皇帝果然狠心,明知道自己來做什麼了,就是不肯見。

    二人雖然感觸不同,但相同的是悵然的同時歎口氣。

    既然皇帝不在這裡,陳氏便起身告辭了。

    董妃也興趣懨懨的相送。

    叫了齊悅過來,陳氏似是不經意的看那引著齊悅的宮女。

    宮女沖陳氏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

    陳氏面上失望更大。

    齊悅看著這董妃和陳氏,雖然二人還面帶笑容但卻掩不住懨懨,心裡一驚。

    看來事情沒談成!

    陳氏已經上了轎子,齊悅心裡歎口氣給董妃施禮告退。

    看著這二人慢慢走開,董妃再掩不住鬱悶。

    「娘娘,陳夫人來找娘娘你做什麼?」貼身宮女問道。

    董妃搖頭嘲諷一笑。

    「她找我做什麼?她什麼時候找過我?我,不過是人家的跳板借口而已,人家哪裡用的著我幫忙。」她說道。

    人來她不知道,人走她也留不得,連這個都不能做主掌控的人,人家還真用不著。

    宮女默然。

    「陛下什麼時候走的?」董妃想到什麼問道。

    「很早就走了,陳夫人剛來沒一會兒,陛下就走了。」一個宮女忙說道。

    董妃點點頭,散去心中的一絲猜疑轉身進去了。

    這邊陳氏坐在轎子上沿著宮牆慢行而去,她手扶著頭似乎睡著了。

    「姨母,不行的話就算了,你別太往心裡去。」齊悅低聲說道,「我相信吉人天相。」

    陳氏睜開眼,要說什麼,卻見對面有兩個太監急匆匆的過來,遠遠的就笑著施禮。

    「夫人,陛下宣。」他們說道。

    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陳氏從轎子上坐直身子。

    這個小鬼頭,就是會這樣的折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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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搭訕

    乍一聽到這個話,齊悅也嚇了一跳。

    只這一句話,陳氏憋悶許久的心情一下子好了。

    「你還真是吉人天相。」她微微側頭,含笑對齊悅說道。

    這可是自見面以來,陳氏第一次露出笑臉。

    真是天子威嚴,一句話就掌人生死喜怒啊。

    齊悅不由感歎。

    「姨母說笑了,是您。」她忙說道。

    前邊的太監輕聲咳嗽一下。

    二人忙停止說話,不敢怠慢,陳氏的轎子立刻換個方向,在那兩個太監的引路下向一處宮殿而去。

    剛看到宮門,便有一個太監含笑接過來。

    正是上一次見到過的那個胖太監。

    「我的小姐,這才多久不見,你這氣色怎麼差了這麼好多?」他驚訝說道,神情擔憂焦急。

    陳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眼中閃過一絲悵然,如今已經遮不住了,再過一段會更差。

    「這又不是小時候你哄我吃飯了,還這樣說,我可不會信。」陳氏微微一笑道。

    胖太監笑了,親自伸手扶陳氏下轎子。

    「快去吧,陛下看折子歇息得空。」他低聲說道,說罷想到什麼,又晃了晃陳氏的手,「小姐,你可好好跟陛下說話。」

    陳氏忍不住又笑了,抬手打下胖太監的手。

    「我都是當祖母的人了,你別總把我當孩子看。」她笑道。

    胖太監也笑了。

    「小姐還是笑起來好,當初太皇太后說的果然沒錯。」他笑道。

    提到太皇太后,陳氏的笑容多了幾分酸澀。

    「好了快進去吧。」胖太監說道。

    陳氏點頭,抬腳。

    齊悅也忙跟上,但胖太監卻似乎剛看到她一般,忙伸手攔住。

    「小姐這..」他帶著幾分疑問看陳氏。

    「哦。我身子不好,她是我的大夫,時刻跟著我。」陳氏說道,看了眼齊悅。

    大夫?

    胖太監神情驚訝打量齊悅。

    「那,小姐,這也不行啊,陛下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為難說道。

    陳氏躊躇,可不是,這個皇帝的脾氣…

    「這樣吧。我讓這位娘子在隔壁殿裡等,我親自守在這裡。」胖太監思索一刻說道。

    意思就是萬一你有什麼事我一定把人及時給你帶到跟前。

    這什麼事自然是病,不過宮裡忌諱,不可能真的這樣說出來。

    也只能這樣了,總算皇帝肯見自己了。那事情就差不多了。

    陳氏點點頭。

    「好好的聽公公的話,等著。」陳氏轉頭對齊悅低聲囑咐道。

    齊悅點頭,看著陳氏緩步走向正殿門口。

    門口侍立的太監看到了,忙輕輕的分別提住門,一推打開,陳氏邁步進去了,門又關上。

    「這位娘子。請跟我到這邊來。」胖太監說道,又笑著搓了搓手,「雖說開春了,還是冷的很啊。」

    齊悅忙衝他笑著施禮道謝。

    「別客氣。」胖太監笑道。一面引著她走向一旁的側殿,一面說著閒話,「陳夫人的身子..」

    說起這個,齊悅也有些疑惑。

    這一次見了陳氏的精神明顯不如以前。不,不是。不如進京的時候,而是又像以前了。

    當初在定西侯府的以前。

    難道又犯病了?

    或者是因為自己的事憂心的?

    想到這裡,齊悅再次自責,早知道當初哪怕當面和陳氏鬧也該告訴她自己的決定。

    「是,身子有些不妥,正調養著。」她低頭順口答道。

    胡思亂想說著話,已經邁進了側殿的門。

    「公公。」一個小太監跑過來,大聲喊道。

    胖太監嗨了聲,對著那跑近來的小太監抬腳就踢。

    「陛下才歇息,你喊什麼喊!」他豎眉訓斥道。

    小太監捂著肚子也不敢呼疼,順勢低頭哈腰。

    「爺爺,您快去看看,好幾個冊子對不上..」他低聲說道。

    胖太監面色微變。

    偏偏此時側殿裡傳出啪啦一聲,似乎有什麼掉在地上。

    齊悅已經站在殿內,一眼看到斜對面的桌案前一個人正有些慌亂的扶桌角,但一個花瓶還是從桌角滾下落在地上,幸虧地上鋪著厚厚的毯子,沒有摔碎。

    那人在花瓶落地的一刻,就側身閃到一旁的幔帳後。

    「怎麼回事?」胖太監聞聲說道,從門外側身看進來,目光掃過準確的看到地上的花瓶,頓時面色鐵青,「誰?」

    沒人回答。

    那小太監在一旁皺著臉催促,胖太監看不到人也暫時顧不得這邊,只得抬腳。

    「這位娘子,你在這裡稍等。」他說道,又對門邊侍立的太監囑咐兩句。

    齊悅哪裡敢留他,施禮請他自便,看著胖太監急忙忙的走了。

    屋裡屋外又恢復了安靜,廊下太監以及四周侍衛們都肅穆而立,面無表情。

    齊悅站在殿內門口處,不敢進去也不敢走出來,乾脆站在原地也跟著發呆,目光有意無意的環視四周。

    這裡是皇帝的辦公區吧?比陳氏帶她看過的太皇太后的宮殿要威嚴許多。

    正看著目光掃過殿內,見那幔帳動了,那個人從其後閃出來,慢慢的走出來幾步。

    齊悅看清他的樣子,年紀三十多,穿著簡單的黑袍子,那人也看過來,齊悅忙垂下視線。

    聽得輕輕響,想必是花瓶撿起來放回去了,然後便是腳步索索。

    「多謝了。」

    一個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謝什麼?

    齊悅沒抬頭。

    「二總管脾氣壞,要是被他抓到,可要好好的挨頓罵。」

    男子的聲音接著說道,「多謝夫人沒有揭穿我。」

    齊悅低著頭裝聾作啞。

    這皇宮裡的人奇奇怪怪的,她可不敢輕易招惹。

    「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啊?」

    那人繼續問道。

    好嘛,古今中外原來都是這樣搭訕。

    齊悅心裡哼哼兩聲。跟姐姐玩這個….

    她依舊低著頭不動不說。

    「你認識李閣老?」

    男人卻不氣餒,接著問道。

    李閣老?

    齊悅愣了下,她給李閣老治病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吧,自己治完就走了,李家或許宣揚她的名字,但見過她這個人的並不多。

    難道真見過?

    齊悅微微抬頭看了眼,這男人站得更近了些,能夠看清他的五官,相貌堂堂。帶著與生俱來的威嚴富貴。

    沒印象..

    齊悅又垂下頭。

    「哦,鬍子掉了。」

    男子又說道,帶著幾分笑意。

    什麼?齊悅愣了下,旋即恍然,抬頭看那男子。

    「哦。」她說道。

    那天那個假鬍子的胖子她還記得。因為真的很搞笑,不知道什麼人來李家還要喬裝打扮,喬裝打扮也沒什麼,偏偏還喬裝打扮的那麼次…

    齊悅的嘴邊不由浮現笑意。

    恍惚貌似那胖子身邊跟著一個侍衛模樣的男人…

    原來是他嗎?

    見她終於露出想起來的神情,男子笑了,還沒笑完,齊悅又低下頭了。繼續一副我看不到也聽不到的模樣。

    男子的笑在臉上微微滯了下。

    真是有意思,以往別人費盡心機要和自己說話,如今竟然有自己沒話找話的時候。

    原本打算看一眼確認一下就走,沒想到撞掉了花瓶被發現。乾脆也就不走了,此時說了兩句話,他越發有了興致。

    他倒要看看這女人還能這樣多久。

    「你是哪家的?」

    「你貴姓啊?」

    「你今年多大了?看樣子也有三十了吧?」

    一個又一個唐突的問題問了出來。

    齊悅垂頭翻個白眼卻是雷打不動的站著不聞不問。

    外邊的太監始終安靜,似乎聽不到也看不到這裡面的事。

    皇帝看著眼前女子的模樣。笑意更濃。

    不錯不錯,這女人有意思。明顯我知道你故意我也故意的樣子。

    換作其他女子只怕早已經手足無措慌亂窘迫不已了。

    她卻是一副看似恭敬小心實則輕鬆自在的樣子。

    就算是因為陳雪,所以李家會正門相迎,但這女人走正門走的也太輕鬆隨意了,倒有幾分寵辱不驚雲卷雲舒的淡然。

    這種淡然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兩次進宮都帶著,這女人是陳雪什麼人….

    他沒讓人去問董妃,如果問了,不知道又引起什麼猜測,乾脆自己來問好了。

    反正也逗陳雪逗的差不多了。

    皇帝伸手摸了摸下巴,抬腳走出去了。

    外邊沒有施禮也沒有問好聲,在這些太監以及侍衛眼裡似乎這男人是空氣。

    齊悅吐出一口氣。

    王爺?皇子?神仙?妖怪?

    至於侍衛太監什麼的…

    她齊悅又不是未經世事的小姑娘,醫院裡三教九流混跡,那也是練眼力能練的很毒的地方。

    齊悅微微皺眉,這一趟進宮貌似有些意思….

    這邊陳氏已經等的不耐煩了,正要問侍立的太監,門外傳來腳步聲。

    「姐姐,真是稀客啊。」

    爽朗的男聲笑道。

    陳氏心裡搬開巨石,轉身施禮。

    「臣婦見過陛下。」她說道。

    皇帝大步走來,一面擺手示意免禮。

    「姐姐回京這麼久了,如果不是朕邀請,姐姐還不肯來見朕呢。」他笑道。

    皇帝竟然稱呼陳氏為姐姐,要知道皇帝稱呼同輩的公主也不過是名號而已。

    但此時此刻,稱呼的人以及聽到稱呼的人都沒有什麼不自在,似乎這是很習慣的事。

    皇帝在龍椅上坐下,帶著幾分輕鬆隨意攤開長手長腳,看著陳氏神情似笑非笑。

    陳氏吐了口氣,抬起頭看了皇帝一眼,然後跪下來。

    「陛下,我也不遮掩了,您也別折騰我了,我就直說了吧。」她說道。

    皇帝依舊似笑非笑看著陳氏不說話。

    陳氏抬起頭看著他。

    「我再過幾天就要死了。」她說道。

    皇帝臉上的笑微微一滯。

    這開場白夠震撼。





第三百六十三章 托付

    大殿裡的氣氛凝滯。

    皇帝一滯之後又笑了。

    「人都是要死的,沒什麼稀奇的。」他淡淡說道。

    陳氏應聲是。

    「我也沒有別的牽掛,只是有個人要陛下您費心照看一些。」她說道。

    皇帝看著她。

    「你上有親族,下有子女,朕算你什麼?」他含笑問道,「朕為什麼要替你照看?」

    陳氏神情平靜。

    「因為他們都照看不了,只有依著陛下,她才能活得風光自在。」她說道。

    皇帝哈哈笑了。

    「你這話說的真的實誠。」他笑道。

    這天下人只要依著他這個九五之尊,哪一個不是活得風光自在。

    「陳雪。」他摸了摸手,坐正身子,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朕欠你的?」

    陳氏垂下頭叩頭。

    「臣婦不敢。」她說道,「臣婦受定西候老夫人之恩,無以為報,當初定西候老夫人去世時,臣婦在她面前發誓要照料這個人,如今臣婦要死了,所以斗膽來求陛下恩賜。」

    皇帝似笑非笑。

    「你跟你婆婆的事,關朕什麼事。」他搖頭說道,「又不是朕給你婆婆立誓。」

    「陛下,當初許婚的是你,賜和離的也是你,這定西侯府的家事,也不能說跟你沒關係了。」陳氏抬起頭說道。

    皇帝愣了下。

    「有這種事?」他似乎有些疑惑。

    「當初定西侯府老夫人受人大恩不得不報,執意要娶救命恩人進門,但又擔心嫡孫將來被人嘲諷,所以親自來京城求見太后娘娘,太后請陛下您賜了婚。」陳氏說道。

    皇帝皺著眉思索一刻,才幾分恍然。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那定西候老夫人講的好故事。哄得母后流了一缸眼淚,朕要是說不管,只怕母后的宮殿都要被水淹了。」他說道,笑了笑。

    這種事動動嘴讓下邊人去辦哄母后高興的事算什麼大事,他哪裡記得。

    「去年,是我托董妃娘娘求陛下恩賜,讓定西候老夫人這位求得賜婚的孫媳婦和離。」陳氏接著說道。

    皇帝再次皺眉,伸手捏了捏眉心。

    女人的事也算是事!還真一下子想不起來…..

    「哦,就是說什麼要納新人不同意的那個妒婦?」他再次思索一下,想起來了。笑道,帶著幾分興趣,「她真的和離出門了?」

    「陛下。這有什麼可開玩笑的?」陳氏說道。

    皇帝靠回龍椅上。

    「真捨得啊?那侯府高門的,人人都只想著進去,還有女人想著出來?」他笑道,「幸虧沒有賭..」

    他說道看一旁侍立的太監。

    「要不朕肯定輸了。」他笑道。

    「是啊是啊,陛下。您以後可不能這樣,得給咱們贏幾把的機會。」太監立刻陪笑道。

    皇帝哈哈笑了。

    這個女人有意思….

    再想到方才的事,他不由點點頭。

    看樣子是個槓頭,的確能做出這種事。

    皇帝的眼裡浮現一絲笑意。

    陳氏看到了心裡吐了口氣。

    「所以陛下,像她這樣的女人,這後半輩子真是不好過了。」她說道。再次叩頭施禮,「我就要死了,我的子女們有親有族有身份有地位。我無須擔憂,只是這個月娘,我實在放心不下。」

    皇帝摸著下巴笑,沒說話。

    這個女人叫月娘啊,不知道姓什麼….

    看皇帝的表情。陳氏心裡再次鬆口氣。

    「陛下,我今日帶她來了。讓她來給陛下謝恩,是陛下的洪恩才讓她不管進還是走都風風光光的。」她說道。

    皇帝笑了擺擺手。

    「朕還有事。」他說道,站起來身來,「姐姐你身子既然不好,就不要操心了,好好的養著吧。」

    他說罷抬腳就走。

    「陛下。」陳氏忙起身喊道,這邊皇帝已經從側門出去了。

    太監們自然也忙跟著去了,偌大的宮殿了只剩下陳氏一個人。

    陳氏都懷疑自己方才有沒有見到陛下,方才說的話是真實的發生了還是她又在做夢。

    「小姐?」有人在外喊道。

    陳氏回過神轉頭,見胖太監在門口看過來。

    「黃公公。」她喚道,抬腳走過來。

    胖太監忙幾步快過伸手攙扶,陳氏邁步出來,見齊悅已經在門外等著了。

    陳氏衝她笑了笑。

    「咱們回去吧。」她說道。

    齊悅看她神情似是高興又似不高興,也不知道事情到底辦的怎麼樣,便伸手扶住她。

    「姨母,累了吧?我扶著你,身子最重要。」她說道。

    別的都不重要,只要你身子好,陳氏聽得懂,看著她一笑。

    「好,我們走。」她說道,反手拉住齊悅的手。

    臨出宮門的時候,陳氏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

    「小姐,你如今在京城,想來就來看看。」胖太監說道。

    陳氏笑了笑,點點頭。

    是,她還要來,一定要來,直到能安心閉上眼。

    回到家,齊悅見到阿如回來了。

    「周大人沒有住在牢房,被那裡管事的大人接出來了。」阿如高興的說道。

    這真是個好消息,齊悅鬆口氣。

    「世子爺沒在。」阿如又說道,「只是留了話讓娘子你放心。」

    為了讓她放心,他便一個人忙去了吧。

    齊悅嗯了聲,手枕著下巴看著燭光出神。

    阿如和阿好不敢打擾她,輕手輕腳的收拾鋪床。

    一夜無話。

    第二日齊悅要去看陳氏時,陳氏已經出門了。

    「這麼早?」她驚訝的問道,同時又歎口氣。

    每個人都在奔忙,為了這件事也牽涉了這麼多人。

    固有的習慣本來就不好改,自己想當然的憑著一時衝動做的這件事,是錯了吧。

    如果這次邊境戰事大勝到好說,自己這個可以被認為是錦上添花。縱然有人質疑不滿,也被認為是無傷大雅的事,但偏偏這次邊境戰事損失慘重,那麼這時候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被揪出來,更何況是自己這個與以往習慣都不同的事。

    回想以前,元寶被常雲成砍傷手臂,再到跟王慶春的糾纏,劉普成受傷,自己受傷,周姨娘利用的那一家人挑起民憤等等一系列事。都是因為自己與眾不同的救治。

    強硬的,急躁的,迫切的。不想融入不想改變,唯恐自己不再是自己。

    以前跌跌撞撞的再加上畢竟是小範圍的醫療之事最終圓滿解決,但這次碰觸的卻不是那小小的永慶府之地,也不再是簡單的醫療之事。

    齊悅輕輕歎口氣。

    錯了嗎?

    她的眼前浮現喬明華冷漠的神情,浮現滿屋子哀傷絕望的傷兵。浮現戰場上那哀嚎翻滾的兵士。

    沒錯,重來一次她還是會這樣做。

    沒錯,重來一次她還是回這樣強硬的急躁的這樣做。

    她永遠做不到的是看著傷者病者在面前哀嚎痛苦而猶豫不決。

    安神定志,誓願普救含靈之苦。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一心赴救,無作功夫形跡之心。這一場人生。她就這樣活了!

    這次的事,最終因為自己而起,那麼她願意承擔所有的責任。

    她已經讓喬明華看到了希望。讓千金堂的弟子們潛移默化這麼久,她不過是一個人,短暫的一眨眼的人生,而喬明華以及那些弟子們才是未來才是希望。

    這就足夠了。

    坐在一旁的阿好看著齊悅變幻的神色,很是不安。

    馬車碾到了石子晃動。齊悅回過神來。

    「到了嗎?」她問道,掀起車簾看外邊。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歡聲笑語。

    「師父說是在醉霄樓。」胡三在外說道。

    「他能找什麼人。別亂花錢被人騙。」齊悅皺眉說道。

    早上找陳氏沒找到,去找劉普成也沒找到,胡三說劉普成去找人打聽幫忙了。

    「師父,你忘了,師父的師父原來是太醫呢,他不是還有個師弟在太醫院當官?」胡三提醒道。

    不說這個倒罷,說這個齊悅越發皺眉。

    那個叫什麼來著的劉普成師弟太醫,雖然短短兩三次見面,但一看就是個笑面虎,背後捅刀子的陰人。

    想必劉普成也知道,要不然怎麼從來不提這個師弟。

    如今劉普成竟然去找他了,這不是送上門讓人踩嗎?

    「師父,到了。」胡三喊道。

    馬車停在一間酒樓前,這間酒樓氣勢恢弘,進出的人衣著華貴。

    齊悅抬腳要進去,聽得身後有蒼老的聲音喚她,她回過頭,不由滿臉驚喜。

    「安大夫!」她忍不住快步接過去,看著從馬車上掀簾而笑的安老大夫。

    「去陳夫人家找你,說你出來了。」安老大夫說道,被兩個小廝攙扶在輪椅上坐好。

    「正好你來了,我們進去坐著說。」齊悅說道。

    這邊胡三已經問清劉普成定的房間了,高興在前邊引路。

    「我都聽說了,你不要急。」安老大夫一邊走一邊說道。

    齊悅點點頭,才要說話,就聽到已經走近的屋子裡傳來男人的大聲。

    「…..你說說你惹的什麼事!你也好意思說自己是師父的徒弟?我都嫌丟人!你給我跪下!把師父留給你的那些東西都給我還回來!」

    這句話傳出來,齊悅眉頭皺起來,臉色有些不好看。

    胡三頓時急了,還有誰比他更知道劉普成在齊悅心中的地位,還有誰比他更知道齊悅是怎麼樣護犢子的人。

    管他裡面是什麼人,哪怕是劉普成的爹,他也得進去護住。

    胡三毫不猶豫的抬腳就踹門。

    「師父,你怎麼了?」他喊著衝進去。

    屋子裡的劉普成和董林被這動靜嚇了一跳。

    胡三先衝進去,齊悅則站到了門口。

    劉普成手裡捧著一杯酒身子彎曲,似乎正要下跪。

    胡三忙伸手扶住。

    「喂,你是什麼東西啊,怎麼跟我師父說話呢。」他喊道。

    董林氣的鼻子都要歪了,你口口聲聲喊師父,你說我是你什麼人?

    他轉頭看門口那女人,那女人神色淡淡,似乎完全沒有阻止的意思。

    「師侄,你們挑選弟子多少得注意點吧?別什麼人都要。」他沉臉說道。

    「孫子,你喊誰師侄呢!」胡三更不客氣了,伸手指著董林罵道。

    劉普成忙嗨聲阻攔。

    董林氣的臉都綠了。

    再看那女人依舊沒有阻攔的意思,反而帶著淡淡的笑意。

    看看,看看,果然沒錯,果然囂張,都這時候了還囂張,真是想死都拉不住!

    「我喊錯了嗎?我喊師侄還是抬舉….」他憤憤甩袖說道。

    話音未落,齊悅側身讓開。

    「安大夫,您慢點,我先推你進去。」她說道。

    董林愣了下,看著一個坐輪椅的老者被推進來。

    「安,安大人..安師伯…」他結巴說道,有些不可置信,「您怎麼來了?」

    安老大夫還沒說話,胡三一步站過去。

    「師兄,怎麼能讓師父推你,我來推你。」他大聲喊道。

    師兄?

    師父?

    董林不由瞪大眼。

    他沒聽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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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相護

    董林站在原地,看著這邊相談甚歡的幾人,此時他們已經開始入座,安老大夫正在請那女人坐正座。

    「一日為師終生為尊。」安老大夫含笑說道,「師父你別為難我。」

    董林再次面皮抽了抽。

    這他娘的到底是什麼關係啊,誰是誰的師父啊?

    「天下人人可為師。」齊悅笑道,將安老大夫的輪椅推到正座,「您老也別為難我了。」

    他們說笑入座,似乎忘了屋子裡還站著董林。

    但董林卻不能甩袖子就走。

    「安師伯,您什麼時候到了?院裡的人都還不知道呢,我這就去告訴大家。」他陪笑說道,「蔡大人前幾日還說起要去探望您呢。」

    安老大夫笑了。

    「我已經不是太醫了,如今就是個在家頤養天年的老頭子,可不敢驚動大家。」他說道。

    董林站在那裡,看著胡三大咧咧的炫耀一般坐下來,反而沒人招呼他入座,知道這是要逐客了。

    「安師伯來了就好了,我和我師兄正上愁呢。」他含笑說道,一面斟酒。

    安老大夫點點頭。

    「沒事,不算什麼大事,不用上愁。」他含笑說道。

    董林愕然在原地。

    這還不算什麼大事?陛下震怒,就是不掉腦袋也得脫層皮,終生禁止行醫發配充軍什麼的那都是輕的。

    這群人難道以為罪名推到周茂春身上,他們就平安無事了嗎?

    「雖然千金堂是依周茂春周大人行事,但到底是其罪難逃..」他忙提醒道,憂心重重的樣子。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從頭到尾都是千金堂行事,其實跟周大人無關,只不過他老人家偏偏在場,所以才被安上著察而不禁失職之罪.」齊悅含笑說道。

    很好,重感情最好,還真怕人無情無義呢。

    董林心裡冷笑一聲。

    「那這次行事太荒唐了!」他看著齊悅,一副語重心長的搖頭。「師..師兄,你們這次實在是太貿然了。」

    他這次可不敢再喊師侄了。

    「不荒唐,不荒唐,做的很好。」安老大夫又含笑說道。

    董林再次嗆了下。

    「太醫院不是調查了嗎?他們做了什麼不是很清楚嗎?不荒唐啊。」安老大夫接著說道。

    「怎麼不荒唐?」董林動氣說道,一面拿起桌子上的厚厚的紙甩了甩,發出辟里啪啦的聲音,「就師兄你寫的這些就能說明你們不荒唐了嗎?」

    齊悅和胡三都看劉普成。

    「老師,你寫的什麼?」齊悅好奇問道。

    劉普成有些躲閃尷尬。

    「沒什麼沒什麼。」他說道。

    「你也知道沒什麼!你寫的這些還真是沒什麼!」董林氣道,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解釋?皇上什麼人?聽你的解釋!」

    齊悅看著劉普成恍然。原來是寫東西想要上達天聽。

    回京的路上被那群場衛看著,陰陽怪氣的自然不會聽他們的話,周茂春也根本就不說不辯解。反而似乎對突然臨頭的大禍很是高興一般。

    回了京周茂春被關起來見不到,常雲成也忙著,他們被陳氏接走,也沒人敢來陳氏門前找他們麻煩,但同樣也沒人來詢問他們什麼。就是想解釋自辨也找不到可解釋辨別的地方。

    齊悅是托陳氏,劉普成竟然來托太醫院。

    劉普成被當眾這樣說,面色更加尷尬。

    「不聽就不聽,沒事沒事。」安老大夫又含笑說道。

    這一下不止董林,齊悅劉普成胡三阿如阿好都看向他。

    這是進門後,他第三次說這話了。

    一次是寬慰。二次三次還是寬慰的話,是不是太虛假了?再不然就是真的沒事?

    董林也不傻,眉頭跳了跳。有些不安。

    「那既然安師伯說了沒事,那就是沒事了。」他鬆了口氣,帶著幾分感激看向安老大夫,然後那著那沓紙,「我這就去將這些呈給醫令大人。遞交宮中。」

    安老大夫還是含笑。

    「師弟,吃了飯再走吧。」劉普成說道。

    董林哪裡吃得下。忙搖頭。

    「現在哪裡還顧得上吃飯,等這件事過去了,再好好和你算帳!」他故作惱怒的說道。

    不過這時候的惱怒就跟齊悅等人沒進來前的惱怒完全不同了。

    劉普成心裡歎口氣,看來師父的話不聽還是不行啊。

    想到師父過世時,拉著他沒有交代醫術沒有交代身後事,只交代了一句對這個師弟要敬而遠之。

    想到師父,他再次歎口氣,打定主意一會兒要去師父墳前看一看。

    董林走到門口了,胡三又想起什麼喊住他。

    「對了,這位..師侄。」他喊道。

    董林差點一腳跌倒。

    這混帳東西!

    他轉過有帶著幾分難掩的怒意。

    胡三已經笑著走過來,伸手大咧咧的搭上他的肩頭。

    「是喊師侄沒錯吧?我看你稱呼我師兄為師伯。」他笑道,「真是年齡長在輩上,我真不好意思了。」

    我看你很好意思!

    董林心裡罵了聲。

    胡三還怕他不明白,伸手拍著他的肩頭。

    「真是沒辦法,我當初經劉師父再三堅持拜到齊娘子門下,沒想到安老大夫非要拜齊娘子為師..」他笑道,「我也就跟著水漲船高了。」

    董林扯了扯嘴算是笑了笑。

    「所以師侄你可看清了,下次別亂了輩份。」胡三最後重重的拍了下,順手將董林送出門。

    聽的身後的門砰的關上,董林面色鐵青,他伸手揉了揉被拍痛的肩頭,狠狠的看了眼這間屋子,抬腳走了。

    齊悅沒理會胡三跟董林說什麼,而是不解的看著安老大夫。

    「老大人。你說的是真的?」她問道,「真的沒事?」

    「沒事沒事。」安老大夫笑道,又補上一句,「因為你們是千金堂嘛。」

    齊悅苦笑。

    「老大人,你就別逗我了,這都什麼時候了。」她說道。

    「時候未到,時候未到。」安老大夫依舊笑道。

    齊悅狐疑的看著他。

    「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是不是就我一個人著急擔心上火啊?」她問道。

    劉普成和胡三等人也都看過來。

    安老大夫笑了,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腿。

    「自從這兩條腿廢了之後,我還是第一次回京城來。」他說道。

    大家愣了下,不明白怎麼又開始說腿了。

    「我這一雙腿就是在京城廢了的。我每次回來,都好像再經歷一遍那個過程。」安老大夫接著說道,神情沉沉的歎口氣。

    那一定不是個美好的過程。

    在座的人面色都有些不好。

    「飯菜可以上了吧。咱們邊吃邊說,難得老師請一次客。」齊悅笑道。

    劉普成自然知道齊悅這要岔開話,忙點頭應聲,讓胡三去催促。

    「聽我說完再吃。」安老大夫笑道,一面抬手按下胡三。

    胡三隻得坐下來。

    「當初有個貴人的孩子病了。至於什麼病,齊娘子也見過。」安老大夫說道,看向齊悅。

    齊悅略一想便知道了,點點頭。

    「那個病是不好治,來勢兇猛,你們又沒有…沒有合適的藥。」她忙說道。

    安老大夫笑了笑。

    「可是當初我卻是和齊娘子一樣。認為能治。」他說道。

    齊悅有些意外,想到當初在謝老夫人家安家的大夫可是一口斷定這病不可治,乾脆連接診都不接的。

    「當初所有大夫都說不能治。我接下這個病兒,因為賭氣對幾個前輩同行不敬,當時可謂四面樹敵。」他說道,臉上浮現笑容。

    雖然他說的輕鬆隨意,但齊悅等人想像的到。當時的情況肯定不會是輕鬆隨意的。

    生病是凶險的事,而治病一定程度上來說。也是一件凶險的事,尤其是面對疑難雜症以及別的大夫都說不能治的病,就如同高空走鋼絲繩,這個大夫要承受的不僅是病情的危難,還有四周人給予的危難,成功了則皆大歡喜,不成功的話..

    齊悅的視線落在安老大夫的腿上。

    安老大夫看到了,拍了拍自己的腿。

    「我治到一半的時候,病情沒有緩解,便覺得自己這次錯了,再加上四周人的議論,我覺得這個孩子我治不好了,與其熬到死,不如提早承認。」他說道,笑了笑,「後來貴人高抬貴手,只要了我一雙腿留下了我的命。」

    「這也太過分了,別人不治反而沒事,你治了反而有罪。」胡三忍不住說道。

    「這世上的事本來就是如此,做多錯多,不做無錯。」安老大夫含笑說道,「更何況我們大夫這一行看得都是結果,而不是過程,所以,你說什麼做什麼都沒用,關鍵還是看結果。」

    劉普成點點頭。

    「所以這次的事,我們說什麼也不管用,是因為這次戰事的結果已經注定了。」他說道。

    「可是那關咱們什麼事,他們打勝仗打敗仗,咱們只管救助傷兵,咱們救助的傷兵可是實實在在的。」胡三喊道。

    「救助傷兵,救助了多少?」齊悅搖頭說道,「你知道這一戰總傷亡是多少?被掠人口財物是多少?城池損毀是多少?」

    在那些數字面前,他們這些數字就如同小石子入海,連聲響都聽不到。

    自辨?皇帝才不會理會你折子上說的這些話!反而看了會更加惱怒!

    胡三悶悶的坐下來。

    屋子裡的氣氛有些低沉。

    安老大夫笑了,拍了拍腿。

    「我還沒說完呢,你們又打岔。」他笑道,「以前呢我覺得我被廢了腿也不冤枉,但後來遇到了齊娘子,我才知道我真是冤的慌。」

    「不是,老大人,這不是你的錯,是你們的條件…」齊悅忙解釋道。

    安老大夫抬手阻止她說下去。

    「不,娘子你給我的那個藥方,我認真的研讀。」他說道。

    那次拜師之後,齊悅將救治謝老夫人家孩子的做法等等詳情寫清楚送給了安老大夫,這便是他眼裡的藥方,當然這個藥方更確切的說是病案。

    「我發現,當時我做的跟齊娘子你做的異曲同工,只是,在那最凶險的一步,我沒能堅持下陣,如果堅持下去,再接著用藥,三日之後,病兒一定能緩解起效。」安老大夫說道,眼睛發亮,旋即又黯然,「只可惜,我當時實在是堅持不下去了…」

    外界的質疑,家屬的威壓,自己的不自信,最終導致他自己放棄了。

    「我真是冤啊。」他長長的吐了口氣,重重的拍了拍腿,然後看向齊悅,「所以齊娘子,你放心,我,我們,不會讓你,讓你們,也失去一雙腿。」





第三百六十五章 遷怒

    蔡醫令將茶杯放在桌子上,似是無意重了些,發出一聲響。

    「大人,我看事情不妙,那安老大夫不知道托了什麼關係…」董林忙說道。

    「他一個廢人,能托什麼關係?當年要不是皇帝及時相助,巨鹿王司馬家要的可是他的命。」蔡醫令淡淡說道,「不就是托姓方的照顧一下,讓周茂春免受牢獄之苦而已,他要真有本事,讓姓方的去皇帝跟前說情放人啊,姓方的要是敢放一個屁,我給他叩頭。」

    姓方的還真打死也不敢去皇帝跟前放個屁..

    董林忍不住想笑。

    「行了,才兩天而已,等著吧,最多一天,周茂春就躲不過了。」蔡醫令摸著茶杯說道,「漠北兵備道的折子也該送全了。」

    此時的皇宮大殿裡,皇帝正在議事。

    除了侍立的太監,另有七八個官員垂手而立。

    屋子裡鴉雀無聲。

    龍椅上,皇帝正拿起一個折子,他只看封面,便仍在桌子上,這個時候便會發出啪的一聲。

    漸漸的啪的聲音越來越多,這讓地下侍立的大臣們的心也不由跟著停頓。

    「這些都是漠北兵備送來的奏章?」皇帝開口問道。

    一個年近六十左右的紅袍官員躬身應聲是。

    「他周茂春一個人,就能惹來這麼多奏章?是他太厲害了?還是這漠北兵備道都是廢物啊?」皇帝緩緩問道。

    紅袍官員的腰身更加彎曲了。

    「臣有罪。」他顫聲說道。

    「方樹軍。」皇帝喊道。

    一旁侍立的一個大臣忙躬身出列。

    「你父親死了沒?」皇帝問道。

    方大人身子微微一顫。

    「多謝陛下,臣父尚未…」他說道。

    話沒說完,就被一個奏章砸在身上。

    「沒死的話,讓周茂春給我滾過來!」皇帝喊道。

    方大人應聲是轉身就向外走,面上難掩擔憂。

    看來這次是壞了,原本想擱幾天皇帝的怒氣小一些了,周茂春再出來說。沒想到這才到京兩天,皇帝就宣了,而且是當著這麼多大臣的面要質詢,而不是先單獨見面斥問,這是表明皇帝是一點面子也不想給了。

    這邊急匆匆的召周茂春進殿,那邊齊悅也回家看到了陳氏。

    「姨母,我要進宮面聖。」她說道。

    陳氏愣了下。

    「在漠北我們做的事我要跟皇帝解釋。」齊悅說道,一面沖陳氏跪下,拉住陳氏的手。

    陳氏伸手拉她。

    「那事算什麼事。」她混不在意的說道,又微微一笑。「你放心,我已經給陛下說了,陛下也答應了。天大的事,你也不會有事的。」

    說好了?

    齊悅愣了下,那天看陳氏從皇帝那裡出來神情不算太高興,還以為沒說好呢。

    陳氏拉著她的手也微微出神。

    只是答應是答應照顧了,可是還得親自見一面才好…

    可恨這小鬼頭明知她要引薦。卻就是不鬆口。

    「周大人要攬下所有的事,我要面聖解釋。」齊悅搖了搖陳氏的手說道,「我知道這讓姨母你為難了,可是,我不知道還有誰能讓我最快的見到皇上。」

    陳氏回過神,略一沉吟。

    這倒也是個好的機會。認罪認錯…

    「好,那咱們就去一趟,我正好要去見太后娘娘。」她說道。

    齊悅歡喜的道謝。

    「沒事。你別擔心,誰有事,你也不會有事的。」陳氏撫了撫齊悅的鬢角,和藹說道。

    齊悅苦笑一下。

    她倒是願意誰都沒事,哪怕自己有事。

    陳氏帶著齊悅進了宮門的時候。周茂春已經站在了皇帝面前。

    看著周茂春紅光滿面又胖了一圈的樣子,皇帝冷笑兩聲。

    「周大人。看起來心情不錯啊。」他含笑問道。

    「托陛下的洪福,還行。」周茂春施禮說道。

    話音未落,就有一個奏章重重的兜頭砸過來。

    「可是朕心情很不好!」

    皇帝暴怒的聲音同時砸過來。

    對於皇帝的喜怒無常大家已經很熟悉了,知道這表示皇帝的怒火爆發了。

    大殿裡頓時響起一片臣有罪的聲音,可是這並不能阻止皇帝的怒罵。

    「….區區千人賊奴,二十日,劫掠三關兩省九縣,這就是你們號稱的堪比鐵桶的九重鎮!」

    「…..什麼鐵桶,分明是前些年賊奴元氣大傷…」

    「….如今人家緩過來,一出手就給了朕一個大耳光…」

    「…枉你們時時刻刻的吹噓,什麼朕治下有方,兵強馬壯,這是朕沾先皇太祖皇帝的光!」

    皇帝越說越氣,到最後乾脆破口大罵起來,也不知道這個從小在宮裡被最好的大儒教養出來的皇帝,從哪裡學來的這麼多罵,聽說皇帝常常私自出宮,看來是真的,也只有在市井才能聽到這麼多令人想都想不到的污言咒罵。

    地下的大臣忍不住溜號走神,但很快他們就被罵也不過癮的皇帝扔下的奏章砸回了神。

    地下站著的太監大臣都造了秧,但誰也不敢躲,只是跪地俯身嗚咽認罪。

    皇帝罵累了,出了一身汗,將衣袖一甩坐回龍椅上,神色陰沉的看著下邊的人。

    「周茂春你有什麼要說的,趁著朕心情不好,快點說。」他說道。

    周茂春起身,肩上的奏章掉下來。

    「陛下,臣怎麼了?」他眨眼一臉無辜的問道。

    皇帝才降下的怒氣又起來了,沒有奏章可扔,罵的也有些累了,乾脆抬腳將龍案踹了,嚇得兩邊的太監慌忙跪下攙扶。

    「朕剛才是白說了?」皇帝怒道。

    地下跪這的其他大臣都忍不住心裡狂喊,這死老頭別的時候討人厭也就罷了,這時候怎麼還這麼嘴欠!

    「打敗仗了啊。這跟臣有什麼關係?」周茂春不死不休的說道。

    大臣們再次低頭,這真是自己作死啊….

    「你是說朕是胡攪蠻纏吃了敗仗發洩怒火胡亂牽連了?」皇帝陰測測說道。

    「臣可沒這樣說。」周茂春忙說道。

    皇帝氣急反笑,抬手指著地上的奏章。

    「拿起來一個看。」他說道。

    周茂春果然聽話的拿起來一個,見上面寫著甘肅總兵熊大山參周茂春期延軍機事,翻看看了一眼。

    「這上面的事,是你幹的嗎?」皇帝問道。

    周茂春點點頭。

    「再看。」皇帝說道。

    周茂春又拿起一個,見上面寫著都察院監察御史文定參周茂春荒誕不忠之事。

    「你幹過這些事沒?」皇帝又問道。

    周茂春再次點頭。

    「幹過。」他老老實實的回答。

    皇帝抬腳再次踹桌案,發出砰的一聲響,嚇得屋子裡的人再次抖了三抖。

    他站起來隔著桌案指著地上。

    「這些都是參你的!你還問朕你怎麼了!你怎麼了!老而不死是為賊!」他怒聲罵道。

    周茂春神情不變。

    「可是,這些事。也沒什麼錯啊,臣只是看病治傷分內事…」他說道。

    話沒說完,皇帝抓起桌上的硃筆砸了過來。正中周茂春額頭,劃下一道朱紅。

    「你膽敢拿朕的軍政大事玩鬧,敢拿朕的兵將嬉戲,你還有什麼不敢的?下一次你是不是要拿朕的頭玩了?」他怒罵道。

    這話可重了,地下跪著大臣們不能裝啞巴了。紛紛叩頭,又有人站起來斥罵周茂春。

    看來周茂春今日是徹底要激怒皇帝一心求罪了。

    大臣們心裡歎氣。

    一個小太監就在此時走進來,貼著牆遲疑一刻,皇帝身邊的太監看到了,忙快步走過來,側耳聽那小太監說了一句話。頓時面色愕然,搖頭,那小太監也搖頭。二人就這樣眼神交流一刻,最終皇帝身邊的太監無法轉身回來。

    「說。」皇帝沒好氣的喝道。

    下邊的大臣嚇了一跳才要說話,卻見那個太監矮身湊近皇帝說了句話。

    「滾。」皇帝直接說道。

    下邊的大臣再次嚇了一跳,卻見那個太監滾下去了。

    「不見?」陳氏面色微微焦急。

    「我的小姐,現在陛下正在火氣頭上。那殿裡都要打起來了。」胖太監低聲說道,「你可聽一句話。快些回去吧,別觸霉頭。」

    陳氏猶豫。

    打起來了…

    齊悅握緊拳頭。

    「公公。」她站出來說道,「請你再次通報一次,說千金堂齊月娘叩見。」

    陳氏忙伸手阻攔。

    「月娘,休要胡鬧,陛下不會見的。」她說道。

    自己有太祖皇帝留下的來往自便的口旨都不能讓皇帝鬆口,你說話怎麼可能。

    胖太監亦是如此苦笑。

    「公公為難了,這是月娘的心意。」齊悅拿出一張銀票遞過去。

    太監嚇了一跳。

    「娘子,這可是打我的臉了。」他忙說道。

    陳氏卻不願齊悅的臉掉在地上,反正已經來了,怎麼也得試試。

    「小黃,確實是為難你了。」她說道。

    胖太監看著她歎口氣,伸手接過。

    「好,我再去一趟。」他說道,轉身走開了。

    一直走到大殿前,胖太監才隨意的掃了眼袖子裡的銀票,不由嚇了一跳。

    五千兩!

    娘啊!

    這小娘子出手可真闊!

    大殿裡太監又是一陣表情交流,最終還是那個太監走向皇帝。

    皇帝轉過視線看著他,只看得那太監冷汗直冒,最終噗通跪下。

    「陛下,千金堂齊…齊..」方才低聲交流,沒聽清,再加上被皇帝看的心神驚懼,這太監一時想不起怎麼稱呼的,結結巴巴的。

    女人稱呼娘子總沒錯。

    「千金堂齊娘子叩見。」他叩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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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君前

    千金堂齊娘子?

    千金堂!齊娘子!

    太監本來是要給皇帝耳語的,但受了這一嚇,便跪著大聲說出來了。

    所有人都聽到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誰?」皇帝顯然也很意外,問道。

    「千金堂,齊娘子。」太監被殿裡的氣氛更嚇到了,結結巴巴的說道。

    皇帝就笑了,靠回椅子上。

    「行啊,本事挺大嘛。」他笑道。

    看著皇帝的這笑,在場的人都打個寒戰。

    不過還真是的,這個女人怎麼這麼大本事,竟然進了宮,還能讓太監在皇帝議事的時候進來通報!

    我的天,這種事,他們不能也不敢做啊。

    相比於其他人的震驚,周茂春則是急了。

    「陛下,她是我..」他急忙說道。

    話沒說完被皇帝打斷。

    「行了,周茂春,你們可真是郎有情妾有意,你在這裡鬧騰不就是為了維護她嗎?嘖嘖。」皇帝手拍著龍椅,發出啪啪的聲音,慢慢的說道,「你護著她,她護著你,你們兩個還真是讓人感動啊。」

    周茂春被皇帝說的有些糊塗。

    「啊?」他愣愣道,反應過來忙開口,「陛下,不是的..」

    皇帝已經拔高聲音再次打斷他。

    「恩愛的拿朕的兵將博紅顏一笑,恩愛到激怒朕就可以讓紅顏逃過一劫,周茂春,朕一定會成全你們的!」他狠狠說道。

    「陛下,這齊娘子是..」周茂春忙又開口。

    「你閉嘴,再說一句話,朕立刻讓人亂棍打死你們。」皇帝怒喝道。

    周茂春只得閉嘴了。

    皇帝說話的時候一面抬手。太監們領會,高聲喊了聲宣。

    一聲聲的傳出去。

    「宣?」

    聽到這個話,陳氏亦是很驚訝,扭頭看齊悅。

    自己費了這麼多心思,都沒讓皇帝開口見見,她只是報了個名字而已。

    早知道,年前就見了,也不會有這些破事了!

    陳氏搖頭心情複雜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邊齊悅深吸一口氣,就抬腳邁步。

    陳氏忙跟上。卻被太監攔住。

    「小姐,你可不能去。」胖太監忙說道。

    陳氏只得留步。

    「月娘,見了陛下不要多說話,就跪下好好的認錯就好了。」她囑咐道。

    齊悅點點頭,便跟著那太監走了。

    看著這女人走了。胖太監不由看陳氏。

    「這位娘子,不是第一次見陛下?」他問道。

    陳氏不解的看著他。

    「幹嘛這樣問?」她問道。

    這便是回答了,胖太監神情更加驚訝。

    這小娘子第一次見皇帝?怎麼一點也不緊張?想當初自己第一次見皇帝的時候,緊張的渾身發抖,那時候他可是已經進宮三年了。

    大殿裡大臣們垂著頭,皇帝的暴怒收放自如,此時已經神情淡然。看上去氣氛安寧,但這安寧卻讓人有些窒息。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沒多久,大殿的門被拉開了。

    「千金堂齊娘子叩見。」外邊太監的聲音響起。

    齊悅站在門外。心裡反覆一句話。

    見到活得皇帝了!

    然後深吸一口氣,提裙邁過門檻。

    走了沒幾步,旁邊引路的太監若有若無的聲音鑽入耳內。

    跪..

    這大概是那五千兩銀子的功勞,指點她進退規矩。

    雖然極度反感下跪。但別的人可以含糊過去,皇帝這裡只怕不行。

    齊悅在進大殿十幾步之後跪下了。

    「民婦齊月娘。叩見陛下。」她清聲說道。

    大殿裡除了周茂春,其他大臣都垂頭而立,就連皇帝也似乎累了倚在龍椅上垂下視線。

    當這個聲音傳來,大家都愣了下。

    這個老婦的聲音倒是好聽,而且還聽起來很年輕。

    月娘?

    皇帝一愣,這個名字…

    他抬起眼,一眼便看到跪在很遠地下的人。

    穿的是杏色衣衫,烏髮高挽,攢著兩隻珠釵正隨著她的叩首顫動。

    烏髮!

    烏髮!

    皇帝猛地坐正身子,隨手撈起一個奏章舉在眼前。

    大殿裡又陷入一片安靜。

    齊悅跪在地上有些納悶,但又釋然。

    這種你進來了領導只當沒看見來表達不滿的事見得多了。

    她便也不再說話,老實的跪著。

    有大臣悄悄的抬眼皮看了眼皇帝,見皇帝竟然在看奏章,便也自然領會這是皇帝故意要給這女人難堪,大家便都又垂下眼一動不動了。

    奏章後的皇帝這一轉念已經將所有的事串聯起來了。

    永慶府,齊娘子!

    永慶府,定西候世子夫人!

    千金堂齊月娘!

    定西候世子夫人月娘!

    是一位鄉下大夫治好的…

    那女人從李家的正門施然而出…

    救命之恩,可不是當得起…

    周茂春找到了齊娘子…

    周茂春認了義女….

    娘了個腿的!亂七八糟的搞什麼!皇帝啪的將奏章砸在桌子上。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大家嚇的抖了抖。

    齊悅也忙跪好。

    「說!」皇帝咬牙說道。

    說什麼?

    誰說?

    眾人愣了下。

    這邊齊悅卻已經開口了。

    「民婦帶弟子一人侍女兩人護衛四人於年前赴漠北尋親,因為接診傷兵與張掖衛城軍醫起衝突,意氣之下赴戰事前參與傷兵救治,親眼見戰事慘烈,傷兵淒苦,便決定盡醫者本分,後民婦所屬永慶府千金堂二十四人趕到,民婦與其商議傷兵救治。最終組成外科裹敷護士戰地分隊,因戰地救治與往日接診治療不同,為避免臨時慌亂,所以請衛城官兵協助,進行了六次事先演習,後赴邊關沿路共參與四次戰場救治。」

    清朗急緩得宜的女聲在大殿裡響起。

    在場的人再次愣了下。

    就連皇帝也面色微微凝神。

    他是說讓這女人說,一般來說,這時候不是該說自己有罪,怎麼後悔。然後請陛下喜怒之類的….廢話嗎?

    這女人說的話,短短的一段話竟然是…如此的條理清晰又因有果有數有據…

    「….此事皆是民婦先與軍醫意氣之爭而起,後又因醫者本心不得棄,並非故意無理取鬧,更不敢以兵將為嬉。周茂春周大人曾多次勸阻,但民婦一意孤行不聽,戰地救治時間緊任務重…咳…是民婦短短時日要培訓弟子,又要準備大量的醫藥用品,未盡上報通秉請示,因為民婦救治之法與往日慣用軍醫救治不同,引起眾人質疑不解。是民婦之錯,但民婦絕不敢以兵將為嬉,延誤軍機,請陛下明察。」

    她一口氣說完。再次叩頭俯身在地。

    很好,短短兩段話,就把這事推到誤會上去了,且自己負全責。

    大臣們暗自點頭。

    看來這女人背後的高人很厲害!

    齊悅伏在地上說話時不覺得怎麼樣。說完了心砰砰跳的厲害。

    這就跟跟院長等人匯報工作,少說廢話。不提苦勞委屈,捨棄假大空,先開門見山列數據說過程,這樣才能為自己的科室爭取更多的利益。

    但願這個皇帝能習慣這種匯報方式。

    這不是挺能說的,裝什麼啞巴。

    皇帝看著地上俯身的女人,暗自哼了聲。

    不過…

    他的神色陰沉幾分。

    「依你這麼說,這些奏章彈劾,都是他們蠢笨誤會你了?」他陰惻惻說道。

    這皇帝說話可真是…

    這聲音怎麼聽起來有些耳熟。

    方才一個字沒聽出來,這時候這一句話聽起來…

    齊悅心裡微微訝異,但是絕對不敢抬頭看。

    「民婦不敢,只是術業有專攻,外門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她說道。

    皇帝一聲冷笑,將面前的奏章拿起來在龍案上摔打的啪啪響。

    「你說的門道倒挺熱鬧,朕這個外行聽的也挺熱鬧。」他冷冷說道,「你以為你這幾句話一說,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嗎?」

    周茂春再忍不住了。

    「陛下,他們說臣玩鬧就是玩鬧了?臣說臣不是玩鬧陛下怎麼不信?」周茂春依舊梗著脖子說道。

    「因為朕是外行嘛。」皇帝不陰不陽的說道。

    周茂春氣結。

    齊悅也有些鬱悶。

    「你們說的都是門道,你們聽得懂,朕可聽不懂。」皇帝接著說道,「他們說什麼不是什麼,你們說什麼難道就該是什麼?這嘴官司朕看膩歪了。」

    「那陛下你的意思是,要看些不是嘴官司的才成?」齊悅忍不住再次說道,她微微的抬了下眼,隱隱看到面前十幾步外高高的龍案,以及一角明黃衣袍。

    皇帝下意識的要拿起奏章,看到那女人最終還是垂著頭,他不由挪動了下身子,似乎避免被人看出自己方纔的不自在。

    「…民婦此趟四次參與戰事,共救治七百六十五傷兵,其中重傷…」她接著說道。

    有大臣聽不下去了,咳了一聲。

    「這還不是嘴官司?你說是你救的,你說是多少就是多少,怎麼你說的就是可信的?」他低聲喝道。

    周茂春怕皇上,可不怕這大臣,抓起地上的奏章就砸向那大臣。

    「喬劉生!輪到你來問!」他罵道。

    那大臣不提防被砸到,又是羞又是氣。

    「周茂春!」他氣急敗壞喝道,才要說話,殿外又是一聲喊。

    「陛下,漠北兵備急報!」

    急報?兵備?

    大殿裡安靜了一下。

    彈劾周茂春等人的奏章又來了。

    旋即大家心裡想到。

    那大臣也便不說話了,對著周茂春冷笑一聲,帶著幾分不屑甩袖子。

    你死定了。

    皇帝面色也很難看,目光看了看依舊伏地的女人,又看了看周茂春。

    事到如今,這二人誰也保不了了,那就….算了吧。

    他神情漠然,抬手。

    「傳。」太監大聲喊道。




第三百六十七章 奏對

    聽到裡面傳出的話,外邊的常雲成鬆口氣。

    從袖子裡拿出一路走來散發剩下的最後一張銀票,藉著幫助太監抬箱子塞進了他們的衣袖。

    「幸苦了。」他低聲說道。

    不知道是道謝兩個太監抬箱子幸苦,還是替他通傳的幸苦。

    兩個太監面無表情的抬著箱子向內而去,但常雲成還是看到其中一個將袖子緊了緊。

    常雲成站著看著二人,面色疲憊眼裡滿是紅絲,神情卻是輕鬆。

    還好,趕得上了….

    腳步聲傳來時,大殿裡的人都看過去。

    兩個太監抬著一個木箱子疾步而來。

    竟然有這麼多!

    大殿裡的人都面色驚訝,皇帝的面色則是壓抑的憤怒。

    「就放那!」他忽地喊道。

    太監們一愣,站在原地。

    「你說的熱鬧,也看看別人說的如何。」皇帝冷冷說道。

    這是在說自己,齊悅便下意識的抬頭,看向正中座上。

    皇帝看著她。

    齊悅也第一次看清了皇帝。

    雖然隔著一些距離,但…

    她的眼瞬時瞪大。

    哎?這不是…

    「看清楚點。」皇帝淡淡說道。

    不知道說的是看自己看清楚點還是…

    咚的一聲,兩個太監將箱子放在了齊悅身前,也擋住了她看向皇帝的視線。

    齊悅被這咚的一聲驚回了神。

    額頭上出了一層汗。

    倒不是嚇的,而是驚訝的。

    媽媽咪呀,真是狗血啊,竟然還有一處偶遇不相識的戲碼!

    呸,偶遇個屁,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偶遇!

    她又飛快回想。這兩次相遇有沒有什麼不妥之處,還好,一切正常。

    「看吧。」

    皇帝的聲音從上邊扔下來。

    齊悅忙停下胡思亂想,隨手從箱子裡最上邊拿起一個奏章。

    「..這些都是彈劾你們的奏章,一個兩個,胡鬧誤會,三個四個五個六個難道也是誤會胡鬧?無風不起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皇帝冷笑說道,本就沒熄滅的怒火。因為陡然發現這齊娘子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齊娘子,又或者因為這齊娘子竟然就是自己心中留意的齊娘子,總之亂七八糟的攪的他的怒火越發的旺盛。

    他乾脆站起身來,在上面走來走去,一邊走一邊說。說著說著便又開始罵。

    大臣們都不說話了,反正皇帝在生氣,如今自有這兩個蠢貨兜著呢,他們就等著看熱鬧就好了。

    皇帝罵了一會兒,忍不住又去看那女人,看那女人這次還是那麼淡定還是已經嚇哭了。

    這一次讓他如願了,那女人果然神情異樣。眼中淚光閃閃。

    皇帝重重的哼了聲。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現在知道哭,晚了!

    周茂春也看到齊悅的異樣,心裡重重的歎口氣,也不管皇帝在場。自己走過去。

    「你這個傻妮子啊,你說你這是何必呢?」他歎息道,「值不值得…」

    「值得。」齊悅說道,聲音有些哽咽。

    周茂春搖頭。

    「值得。」齊悅再次說道。這一次真的是有眼淚掉下來,落在奏章上。

    她似乎受了驚。慌忙將奏章抖開,小心翼翼的怕毀壞了一點。

    然後她又拿起一個奏章。

    「別看了,他們這些人說的話看也看不懂。」周茂春說道,伸手要阻攔,目光落在齊悅手裡的奏章上,微微一愣。

    這,不像是奏章,而是簡單的本子。

    這?

    齊悅翻看著剛拿到的本子。

    「….三月初六,晴,風寒,依齊娘子之規,查房,輕傷五室一百人,高熱者三十二人,用所留湯藥飲二次,其餘者無恙,可以出院者十三人…..」

    她吸了吸鼻子,翻開下一頁。

    「….重傷長槍傳胸病號王大虎,傷口紅腫,高熱妄語,換藥不退,遵齊娘子之規,用青黴素兩隻,明日觀效…」

    看著這一張一張的文字,她的眼前似乎浮現傷兵營,沒有了自己以及千金堂的弟子,來往的軍醫們卻並沒有減少。

    「..我是負責輕傷病房的,你們那人手夠不夠?我去幫滿?」

    「不用不用,別亂了..亂了那什麼..科室?」

    「快些,快些..這邊的消毒湯藥還沒灑呢…」

    「…這些藥是口服的..」

    「…我來換藥,你忍著痛..」

    他們穿梭在不同的病房,按照她留下的那些規矩,笨拙但又堅持的遵行著。

    「…我叫孫三牛我不會寫字,由軍醫況鵬代筆,我屬百柳關防守官苗大壯屬下七營甲隊,守關時被東奴馬刀砍傷腿,當時是千金堂的弟子郭榮包紮,送入輕傷營,後由千金堂弟子吳衛進行了傷口沖洗,敷藥包紮,又口服丸藥一日一枚,今天是三月初十,我已經能下地走路,傷口痊癒…..」

    屋子裡有些怯怯的傷兵坐在床上,一面說,一面看著面前的軍醫寫字,然後笨拙的沾了紅印泥,按在紙上。

    在屋子的另一邊也有傷兵已經迫不及待,待那軍醫站到面前,就忙忙的開口。

    「我叫石狗剩…笑什麼笑..我娘就這樣叫我的…沒別的名字,大夫,這句話還要寫上嗎?.那寫上吧,好好我不說廢話…我叫石狗剩,我不會寫字,由軍醫葛立代筆,我屬百柳關防守苗大壯屬下八營丁隊,我是甲長,守關時被東奴飛石砸中頭部,跌下城牆,由千金堂張同縫合正骨,今天是三月初十,我還不能下地走路,但我精神很好,只需要養骨。軍醫喬明華確診我半個月後便能行走自如….」

    一個一個鮮紅的手印讓齊悅的視線有些模糊。

    「快些,這些記好了,快馬加鞭傳去..」

    一布包被兵丁繫在身前,催馬疾馳而去。

    沿途的驛站都已經提前得到吩咐,早就牽馬迎接,那兵丁疾馳而來,翻身下馬,一手接過那驛吏遞來的乾糧,一手牽馬上去。幾乎是腳不沾地的再次奔馳而去。

    這樣的傳遞幾乎每一天都在進行,一天一天一包一包彙集成如今的一箱子。

    他們離開的時候,傷情是初期,看不出效果,在他們行路這將近一個月。這些傷兵是生是死癒合如何都基本上可以確定了。

    所以常雲成才會在每路過一個驛站一個關口的時候就去拜訪..

    所以在看到她和周茂春都平安入京且不會受為難之後他就不見了…

    這些不通過兵備道,不得不掐著時間點卻依舊能以最快速度送來的..證據

    不是泛泛的空話,不是簡單的描述,而是鮮活的對比,鮮活的數字。

    在他們獲罪被帶走的時候,冷漠的沒人送行沒人問候,要說齊悅心裡不不舒服那是騙人的。

    原來問候和溫暖不一定要當時就表現出來。

    這些討厭的人們!總是要這樣欺負人!

    齊悅抬手擦了眼淚。再次拿起一個本子,看到熟悉的名字,喬明華。

    矮矮的屋子裡,昏暗的油燈下。喬明華奮筆疾書,他的面前堆著厚厚的一摞本。

    「….張掖衛軍醫喬明華七年三月記事,今年年初的第一場戰事,百柳關傷六百…..」

    七年?

    難道還有別的年?

    齊悅放下這個。抬手擦淚,又在箱子裡翻。果然找出一摞厚厚的本子,好些都發舊發黃。

    張掖衛軍醫喬明華寶元三年記事…..

    松山堡軍醫喬明華泰和二年記事…..

    「好啊好啊。」周茂春此時也拿起了這個記事,神情激動,「這小子有心了,這麼多年竟然都記著,看看看看,這些死傷記錄,再看看這一次,這不是嘴官司,這是鐵證…好啊好啊,有心了。」

    他說著竟然也有些哽咽。

    這些從來不被他看在眼裡的底層軍醫,甚至連大夫也不屑於被他稱呼的軍醫,地位連一個兵甲都不如的可有可無的軍醫,原來也能做出一些事,一些在某一刻足以定人生死的事。

    關鍵是,竟然會有如此的恆心,記錄下這些枯燥的無趣的數據,不止枯燥無趣,還是絕望,記錄一邊,就讓那些無助再眼前再次上演一邊,這麼多年,得有多強的心智才能堅持下來啊。

    周茂春認真的數了數。

    「他在那裡已經十年多了。」齊悅說道。

    周茂春依舊認真的數完了喬明華的記事本,這才點點頭。

    「十三年,其中還有他師父的兩本。」他說道,「由他整理的。」

    他們二人的異樣讓其他人都迷惑起來。

    怎麼聊天起來了?

    難道這不是彈劾的奏章?

    哭是哭了,但這樣子好像不是被嚇哭的,也不是絕望的哭,而是激動?

    高興?

    被人彈劾還會很激動高興?

    「周茂春,你可知錯..」方才被周茂春砸了一下的大臣又忍不住喝道。

    話沒說完,周茂春隨手抓起手裡的本子作勢砸過來。

    那大臣這次有準備了,抬胳膊同時往一邊跳開了。

    周茂春又放下了本子。

    大臣哼了聲,真是死到臨頭…

    還沒哼完,就見周茂春在地上摸了一下,抓起一個奏章狠狠的砸過來。

    大臣再一次被砸中,發出哎呦一聲。

    「呸,用這個砸你才合適。」周茂春嘀咕道,一面小心的將手裡的本子放好。

    大臣更加羞怒。

    「周茂春,你死到臨頭…」他喝道。

    周茂春跳起來。

    「你才死到臨頭!」他喊道,「以為憑這些..這些…」

    他又彎下身,從地上撿那些被皇帝砸下來的奏章,呼啦啦的全砸向那大臣。

    「就憑這些,就能讓老子死…」他哈哈笑道,「這些狗屁奏章!這些狗屁奏章算個狗屁!」

    不待大臣們再說話,他上前抱起那箱子裡的本子奏章呼啦啦的就沖皇帝舉了過去。

    哎呦這老小子失心瘋了!

    砸大臣也就罷了,難道還想砸皇帝?

    「陛下,他們說的不算,臣說的也不算,臣不打嘴官司,臣要打真官司!」他大聲喊道,跪在地上將這些東西呼啦啦的往前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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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一夜

    這些奏章…

    大殿裡大臣們有些不解,皇帝的眉頭也皺了皺,看著有些癲狂的周茂春。

    怎麼看了這些,周茂春就跟發了春似的。

    這些奏章難道不是彈劾而是誇讚的嗎?

    那也不至於如此激動啊。

    周茂春將這些奏章推過來還不算完,又轉身去撿地上的那些散著的奏章。

    「都留著,我都好好的留著,誰也別急,咱們一個一個算賬!」他一面撿一面嘀嘀咕咕的說道。

    大殿裡的大臣們臉色都黑了黑。

    夜色深深,一個太監小心的舉著一盞宮燈過來,放在桌案上。

    桌案上已經擺了四盞燈了,照的四周亮如白晝。

    皇帝倚在龍床上看一個本子,忽的笑了。

    「你們看看這個,這個人竟然叫吳該得。」他指著手裡的本子說道。

    一旁的太監忙湊趣看,當然他並不敢真的看,只是做個樣子。

    「吳該得?吾該得,他可真敢叫。」太監細聲細氣的笑道。

    皇帝笑著接著看,不時笑幾聲又不時的皺皺眉,他這次不像以前看奏章速度快,而是看的很慢。

    一個太監看了眼桌案上擺著的才四五本,再看那木箱子裡還滿滿的呢。

    這什麼東西啊,陛下怎麼看的這樣入神。

    門外輕輕的響動,一個紅袍太監走進來。

    「我的陛下,時候可不早了。」蔡重低聲笑道。

    皇帝的視線沒有離開那本子,擺了擺手。

    「經常按點睡,真沒意思,晚睡一次也很好嘛。」他說道。

    睡覺也成了沒意思的了…

    蔡重哭笑不得。

    大殿裡的燈一直亮到東方發白。

    皇帝放下手裡的一個發黃的本子。一旁的太監忙遞上熱毛巾,皇帝擦了擦,才用手捏了捏眼。

    「陛下,咱可瞇一會兒吧,這樣可受不得。」蔡重憂心重重的說道。

    皇帝嗯了聲,看了眼還有一個箱子底的本子。

    「這個等朕過了午再看。」他說道。

    還要看啊,這都是什麼啊?怎麼引的皇帝看得如此興致勃勃。

    太監們心裡很是驚訝。

    周茂春在大殿上上竄下跳哭天搶地的要打官司要跟那些彈劾自己的對質,結果被皇帝轟了出去。

    莫非這些是周茂春弄到的那些彈劾他的人的罪證?

    「周茂春呢?果真去刑部大牢了?」皇帝用熱手巾擦了臉,想起什麼問道。

    說起這個蔡重有些無奈。

    「是。怎麼勸都不行,就賴在大牢不走。」他說道。

    皇帝笑了,將手裡的熱毛巾一扔。

    「他喜歡住,就讓他住,攔他做什麼。」他說道。說罷起身向內而去。

    蔡重心裡轉了幾個彎。

    皇帝最忌諱反感的就是被人要挾。

    這個周茂春,如果真的是拿住了別人的把柄,聰明的做法也該是哭訴自己冤屈,將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怎麼能反而鬧起來。

    那這就不僅僅是說那些人冤枉自己,而是說皇帝冤枉自己了。

    一個做臣子的,別說皇帝沒冤枉你。就是真冤枉你了又如何?

    雷霆雨露皆是恩,難道都是掛在嘴上白說的嗎?

    周茂春這次是明明有機會翻身卻偏偏自己要作死啊。

    蔡重搖搖頭。

    看來這次事情是就這樣了。

    留得一命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他正低頭想著,前邊走到垂簾邊的皇帝忽地停下腳。

    「告訴值日的,這些奏章不要動。新送來的先放一放。」他說道。

    蔡重應了聲是。

    皇帝卻又想到什麼擺了擺手。

    「也不用說,李桐都知道。」他說道。

    蔡重的心猛地一跳。

    李桐?

    「陛下,李桐李大人,奉陛下的旨意去守城門…」他遲疑一下陪笑說道。

    皇帝也沒回頭。一手掀起垂簾。

    「朕讓他接人,人都接到了。他還在那裡做什麼?是沒長眼睛看到還是想在那裡呆一輩子?」他淡淡說道。

    垂簾垂下腳步聲遠去了。

    蔡重吐了一口氣。

    明白了!

    真是曲曲折折反反覆覆,這皇帝的心思可真是不好猜!

    「爺爺,小的伺候您去歇歇..」一個年約三十的太監點頭哈腰的陪笑道。

    蔡重給了他一腳。

    「伺候什麼?你是伺候誰的?不為陛下分憂,亂折騰什麼?」他沒好氣的罵道,「還不快去把李桐李大人請回來,這裡這麼多事呢你幹的了啊?」

    太監被罵的一頭霧水,但也不敢怠慢,連滾帶爬的衝出去了。

    此時的城門剛剛的打開。

    因為天氣變暖,進城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早。

    一輛馬車當先衝過來,車伕順手沒好氣的將鞭子甩下來。

    「你個狗娘養的磨磨蹭蹭什麼時候才開門!耽誤了老子的大事,你擔得起嗎?」他罵道。

    李桐躲避不及,被抽在肩頭。

    「大膽,哪裡來的狂徒,這是我們李大人…」一個小兵看不過去氣急喊道。

    那車伕卻絲毫不怕,還啐了口。

    「李大人?打的就是你!別說你一個守城門的李大人,就是你們五成兵馬司的霍大人,見了我家這馬車也得避讓三分!」車伕罵道。

    他的話音未落,就有一物迎面砸來,車伕躲避不及正中面部,頓時腥臭無比。

    原來是一團馬糞。

    「我操你姥姥。」同時又有人罵道,「給我滾下來給李大人叩頭!」

    車伕又是怒又是驚,胡亂的用袖子擦臉,這才看到衝過來幾人,迎頭的是一個錦衣玉袍的公子,身後跟著四個小廝。其中一個手裡還舉著馬糞。

    「反了反了!沒看到這是誰家的馬車..」車伕尖聲喊道。

    話音未落那小廝又一揚手。

    車伕矮身躲避,噗的一聲,馬糞砸在車身上。

    看這邊人多勢眾又氣勢洶洶,車伕大丈夫能屈能伸審時度勢一揚鞭催馬就衝過去。

    「孫子,你們等著!」他扔下一句人車跑遠了。

    范藝林沒料到這小子竟然跑的這麼快,氣呼呼的趕著要去追,被李桐忙攔住。

    「你跟一個車伕置什麼氣。」他笑道。

    「是啊是啊,那可是都御史武家的馬車。」一個小兵面色擔憂的說道。

    「狗仗人勢,小爺我就看不順眼這個。」范藝林罵道。

    你老不是也一直是如此嗎?

    四周的人心裡復議。但不敢說出來。

    范藝林氣呼呼的在一旁的涼棚裡坐下來。

    李桐神情淡然,給他倒了杯茶。

    「你就不生氣?」范藝林氣道。

    「我不生氣,我做了錯事,陛下要罰我。」李桐說道。

    意思就是說,陛下叫我來受氣。這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范藝林吐了口氣。

    「你別擔心,齊娘子回來了,那些雞飛狗跳折騰的傢伙們很快就消停了,陛下一定會..」他說道。

    話沒說完,就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街上上湧來。

    呼啦啦的七八個身穿差服的男人就站過來,目光凶凶的掃來掃去。

    「誰是李桐?」為首的一個黑臉男人喊道,將手裡的鎖鏈抖的嘩啦啦響。

    又出事了?

    小兵們頓時站開。

    「我是。」李桐說道。

    「帶走!」那男人便一擺手喊道。

    七八個人立刻圍起來。范藝林跳起來。

    「幹什麼幹什麼?」他喊道,「你們好大膽..」

    「這位小爺,有人告城守官李桐私自盤查,索要錢財。我們是奉命拿他回去問話,你最好別阻礙我們辦差。」為首的大漢喊道。

    范藝林還沒跳腳,旁邊又傳來人說話。

    「我說范藝林,你這麼急吼吼的跳出來說話。是為了什麼?」

    范藝林等人看去,見是一個年輕公子一搖三晃的走過來。身後擁簇著七八個家僕。

    「糟了,這是前幾日那個被李大人攔下盤查的刑部左侍郎韓家的公子。」小兵們認出來了,面色再次變的難看,紛紛再次退後。

    真是要了命了,也不知道這李桐是天生背運呢還是人家故意尋他的不自在,守城門這短短時日,充分證明了痛打落水狗的那句話,手下小兵不把他放在眼裡,過城門惹事的也天天都有。

    「說,是不是你們兩個勾結在一起的?我那被李桐奪去的祖傳的玉珮是不是也有你的份?」韓家公子大聲喊道。

    范藝林啐了一口。

    「姓韓的,你什麼德行,還祖傳的玉珮,你丫的能有塊石頭帶就不錯了!」他罵道。

    韓家公子被罵的臉黑,要是擱在往日,他對這個范藝林要退避三分,但今日不同往日了!

    韓家公子毫不客氣的也啐了口。

    「來人,帶走,有沒有的衙門裡走一圈問問話不就知道了。」他擺手說道。

    場面頓時亂了起來,范藝林的小廝雖然少但隨主子的性子不怕惹事,死命的將范藝林和李桐圍住,跟那七八個差役拉扯。

    這些差役到底是差役,也知道范藝林和李桐是什麼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嘴上喊的凶,並不敢真的下狠手,一時間場面有些僵持,城門這邊已經圍的裡三層外三層,貨郎小販肩挑手提的齊齊的圍過來。

    看到這麼多人還拿不下一個李桐,韓家公子便急了。

    「小王八蛋,我看你是敬酒不吃罰酒..」他罵道,擼起袖子就要親自衝上來,此時外邊一陣急促馬蹄伴著啪啪的鞭子開路的響聲,衝進來七八個人。

    看到這場面,馬上的人等不及馬兒停就跳下來,幾步過去就將韓家公子的肩頭抓住,然後一個順手摔。

    韓家公子猝不及防被摔了個四腳朝天。

    頓時痛呼罵娘聲蓋過了所有的嘈雜。

    「你這個小混蛋!吃了雄心豹子膽!敢來城門鬧事!」

    氣急敗壞的聲音更尖銳的響起。

    這聲音讓韓家公子的罵聲一停,他暈頭轉向的從地上看到面前的人。

    「大哥!你來的正好。」他忙委屈的喊道。「這姓李的小雜種拘….」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眼前的男人一腳踩在臉上,堵住了要說出口的話。

    場面一時有點安靜。

    差役們也停下來,看著這個男人。

    這男人不是別人,正是韓家的大公子!

    韓家大公子此時後背已經被汗打濕了,千趕萬趕還是晚了一步!

    昨夜是他在刑部當值,被周茂春鬧騰了一晚上,當他看到周茂春吵著鬧著要住大牢時,腦門的上汗就下來了。

    大牢這種地方。可不是誰想來就能來的!

    原本周茂春來倒也不稀罕,他們這些日子已經做好這個準備了,但周茂春來卻不該是這樣來,如果他這樣來,反而說明他不會來。

    這一串來不來在腦子繞。韓大公子可沒有被繞暈,而是一瞬間清醒了!

    壞了,原本板上釘釘的周茂春被彈劾的事變了!

    他當即衝回家,果然從父親口中得知了大殿裡發生的事,雖然詢問兵備道那邊對於送去的奏章也是一頭霧水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內容,但這並不妨礙大家迅速的判斷形勢。

    周茂春動不得…

    那麼與周茂春此次事件有關的人自然也動不得….

    韓家父子慶幸自己這次沒有上折子,一番分析之後在東方發白的時候才安心的要睡一覺。剛躺下,韓家大公子就想起一件小事,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弟弟借了幾個差役去辦點事。

    這對於韓家公子來說真的是再小不過的小事,但當想起這點小事的當事人是誰後。韓家大公子睡意全無,連衣服都沒顧得換衝了出來。

    周茂春都自己鬧著要去住大牢了,李桐離回宮在皇帝跟前伺候還遠嗎?

    要是連這點形勢都看不透的話,京城也趁早別呆著了。

    韓家小公子被當眾踩住嘴都懵了。讓他更懵的是,臉上神情恨不得一口吞了自己的大哥竟然衝著那李桐疾步過去了。而且轉眼就堆上了熱情的笑臉。

    「李大人,您沒事吧?」他帶著幾分擔憂惶恐不安關切的問道。

    韓家小公子依舊周圍的差役都驚訝的瞪大眼。

    韓家大公子就是面對自己的父親也沒這麼卑躬屈膝吧?

    這小子吃錯了藥了?

    范藝林和李桐也有一瞬間的愣神。

    他們作為世人眼中的不爭氣子弟,這些大家族的正牌大公子們,根本就是連多看他們幾眼都不屑於,更別提來往了。

    也就是俗話說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怎麼這個從來沒有打過交道的高等人群的公子突然對他們這個低等人群的人如此的…客氣?

    正愣神,又聽的一陣馬蹄聲,伴著刷刷的鞭子響,圍觀的人群已經熟練了立刻分開一條路。

    「李大人!」一個陰柔尖細的聲音喊道。

    這是太監獨有的聲調,然後大家看到四五匹馬上的人可不是就是宮裡的太監,他們急忙忙的下馬,看清李桐所在,臉上帶著笑伸著手就接過來。

    「哎呦我的李大人,你可讓咱家好找。」這太監笑道,說著話就拉住了李桐的手,「快,快,正等著你交班當值呢,可不能耽擱了。」

    這一句話說出來,所有人腦子裡都轟的一聲,透亮了!

    韓家大公子更是額頭直冒汗。

    他猜到了會回宮,沒猜到竟然這麼快!

    心裡又是一陣後怕,萬幸自己來的快,要不然這個李桐真要被自己這個弟弟弄到大牢裡,那可怎麼收場!

    想到這裡,他狠狠的回頭對還在地上躺著的弟弟瞪了一眼。

    「看我怎麼收拾你!」他咬牙喝道,轉過頭看向李桐,神情更加恭敬和氣,「大人,你看你先忙去,這件事你放心。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交代?」一旁的太監聽到了,也察覺現場的不對勁,立刻豎眉陰柔問道,「交什麼待?出什麼事了?」

    韓家大公子的汗頓時滴答滴答下來了,看著李桐,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此時外邊又是一陣熱鬧。

    「就是這裡就是這裡,姓李的..」

    又是七八個人衝進來,為首的便是剛剛走的那個車伕,在他身後跟著一個錦袍公子。同樣的趾高氣揚。

    「李桐,你竟然敢阻攔我家的馬車,你好…」錦袍公子進來便大聲喊道,一邊說話一邊掃了眼場中,忽地愣住了。

    他看到了李桐范藝林。看到了李桐面前站著的太監,那可是大太監蔡重的乾孫子,看到了刑部左侍郎即將任職刑部尚書的韓家的大公子,看到了地上躺著的臉上明顯一個腳印的韓家小公子,最關鍵的是看到了太監和韓大公子的神情。

    那種卑微討好膽怯憂心不安焦躁後怕…..

    「武小公子,我好什麼?」李桐看著這衝過來的公子問道。

    那武小公子毫不磕絆,抬腳就將身前氣勢洶洶的車伕踹趴下。

    「你好不給面子!這等賊奴。你竟然還這麼客氣,就該當場打死了事!」他氣哄哄的喊道。

    四周圍觀的人包括最能見風使舵打誑語不眨眼的范藝林在內都驚掉了下巴。

    好,不愧是都御史家的公子,瞧這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察言觀色能屈能伸白口紅牙翻雲覆雨的應變速度。眾人自愧不如。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傻子也看得出,這些人氣勢洶洶的就是來找這位李桐李大人不自在的,怎麼一轉眼都變成這樣了?

    李桐隨著那太監們上馬忙忙的去了,雖然李桐什麼也沒說。但臨走時那蔡重乾孫子冰冷陰惻的眼神還是讓韓家公子武家公子等人心裡發涼。

    范藝林也翻身上馬,學著那太監的樣子掃過這幾人。

    「我早就說過。你們偏不信…」他慢慢說道,然後哼了聲,再不說一句話,拍馬而去。

    往日喋喋不休沒理也要攪三分的范藝林此時這一聲哼讓眾人心裡再次冰涼。

    李桐這人他們是看出來了,老實沒脾氣,得罪他應該好說和,但這范藝林可就不一樣了,這可是個睚眥必報無事也要生非的主!

    「都是你這混蛋惹得禍!」韓家大公子一腳踹過去。

    才站起身正揉臉的韓家小公子頓時又趴在地上,自己的手杵在自己鼻子上,頓時鼻血流出來了,發出一聲乾嚎。

    這邊武家公子毫不落後,狠狠的踹了面色發白瑟瑟發抖的車伕一腳。

    「把這惡奴捆了在這城門前給我跪三天三夜!」他喊道。

    伴著城門前人的離開,看熱鬧的都散去了,那幾個小兵還在愣神中。

    「這,這,這是怎麼了?」一個呆呆問道。

    「還能怎麼著,李大人是官復原職了。」另一個機靈的說道。

    這話說了,幾人心裡頓時滋味複雜。

    官復原職了?

    又成了天子近侍了?

    「那咱們以後就見不著了吧?」一個喃喃說道。

    「廢話。」有人說道。

    那等近臣跟他們這些小兵的地位天上地下,這輩子能見一面就是不容易了,還想結交啊!

    想到這裡,幾人心裡更是滋味酸澀。

    其實他們本來是有機會結交的,如果在這裡李大人在這裡時好好的相待,想必李大人一定會記著他們,讓這等大人記著,尋個機會提一下自己的名字,那前途豈不是一片光明?

    只是可惜,他們不僅沒有結交示好,反而冷漠惡語嘲諷的相待….

    幾個人看著已經空空的街道,悔的腸子都青了。

    怎麼就沒想到呢?

    怎麼就沒好好的對人家呢?

    但是又怎麼能想到呢?怎麼又敢去做呢?

    對於一個落魄的人,誰會想到他以後會不會再復起,對於一個落魄的人,為了討好某些人,大家要做的都是爭著搶著踩一腳,誰會誰又敢為這個落魄的人去得罪尚未落魄的人呢?

    看得長遠是人生最難的一件事吧。

    又有馬蹄聲傳來,這一次來的是熟人。

    小兵們站好,看著自己的頂頭上司。

    穿著官袍的男人目光冰冷的掃過他們。

    「怎麼就你們幾個?」男人問道,「那四個呢?」

    他們的人都沒來齊過,每次都是三個人來,然後李桐就不得不頂一個人,來城門這麼久,李桐除了不得已回去換衣裳洗漱,就基本上沒有離開過。

    這些事,上邊的人肯定也知道,要不然他們怎麼敢這樣做,還不是有上面的默認撐腰,但如今背黑鍋倒霉的就只有他們這些人了…

    「告訴他們,以後不用來了!」

    果然男人根本就不等回答,扔下一句話催馬走了。

    小兵們這才敢抬起頭,互相對視一眼。

    怎麼一夜之間,好像什麼都變了?

    感覺整個京城的官員衙門都忙碌起來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此時的齊悅也正揪著常雲成問出這句話。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幹嗎瞞著我?」她喊道。

    他們正坐在刑部大牢外的屋子裡,昨天皇帝將大殿裡所有的人都轟走了,但又擔心皇帝要問話,周茂春鬧騰著攔不住向大牢裡去了,太監們只得留住齊悅在殿外候著,一直等到天亮才得知皇帝睡了沒有要問的,她這才出了宮。

    常雲成因為沒見齊悅出來,便一直在宮門外等著,見了面,齊悅又得知周茂春鬧著要住大牢,便要跟著常雲成去大牢。

    「也不是非要瞞著你,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行,也不知道要多長時間才能成行,所以就沒有告訴你。」常雲成含笑說道。

    畢竟傷兵們的後續療效不確定,有效最好,如果無效或者暫時看不出效果的話…

    「所以義父就負責先擔責任,你呢來處理這些,只有我一個人什麼都不知道,被姨母好好的護在家裡,擔心這個擔心那個?」齊悅不悅說道。

    常雲成再次笑了。

    「哪有,正要告訴你呢,這不你就見到陛下了。」他說道。

    齊悅哼了聲。

    宮門外當值的兩個小吏進來了。

    「世子爺,還沒用早飯吧?這裡都備好了。」他們恭敬的說道。

    常雲成站起來了。

    「不用了,我們要去刑部大牢,不在這裡吃。」他說道,一面看齊悅,「路上我帶你嘗嘗京城好吃的早點去。」






第三百六十九章 晨見

    宮門外齊悅的馬車以及常雲成的馬都在不遠處安靜的等候著。

    昨晚陳氏已經被勸說回去了,換了阿如和阿好過來,此時見他們出來,忙從馬車邊跑過來了。

    「嚇壞了吧?」齊悅問道,看著一左一右圍過來的二人。

    「沒有,陳夫人說了,你肯定沒事。」阿好說道,說完又忙補充一句,「但我們還是擔心呢。」

    齊悅笑著摸了摸她被寒氣打濕的臉。

    「要坐車嗎?」常雲成問道。

    齊悅看了眼前方,因為是御街幾乎沒有行人,晨霧緩緩散去,顯得寧靜而又清新。

    「走走吧。」她說道。

    常雲成點點頭先邁步,齊悅跟在他身側,阿如阿好以及常雲成的小廝落後幾步。

    「你們從什麼時候就準備這樣做的?」齊悅問道。

    「一開始吧。」常雲成說道,轉頭見齊悅瞪眼,便忍不住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這是學方纔她的動作。

    齊悅哼了聲,扭過頭。

    「還不知道怎麼樣的事,所以不想告訴你,免得你多想。」常雲成說道,「我說過,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其他的事有我。」

    齊悅再次哼了聲。

    常雲成笑著再次伸手捏她的臉。

    齊悅抬手打他的手,被常雲成順手拉住,掙了幾下沒掙脫。

    「我也沒想到他們能做的這麼好,這麼及時。」常雲成接著說道。

    齊悅掙了兩下便任他拉著手。

    「我也沒想到。」她低聲說道,「沒想到這些人對我這麼好,看來只要肯做事,就一定會有結果的。」

    常雲成沒說話,只是握緊她的手。

    二人沿著街道緩步而行。

    熱騰騰的筍潑肉面騰起白霧。香氣四溢。

    「燙,慢點。」常雲成說道,看著對面急忙忙下筷子的齊悅。

    齊悅恩恩兩聲,依舊挑起來大口的吃,一面吃一面豎起大拇指。

    「好吃好吃。」她含糊說道。

    常雲成被她逗笑,又將一旁滿麻胡餅遞給她。

    「嘗嘗這個。」他說道。

    齊悅忙著吃麵,微微探身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

    「恩恩。」她再次含糊點頭。

    「餓成這樣了?」常雲成笑道,一面將胡餅掰成一小塊。

    「我進京之後,都沒好好吃過飯。」齊悅說道。一面再次張口咬住他遞來的小塊胡餅,狠狠的嚼著。

    「那現在吃得下了吧?」常雲成笑問道。

    齊悅哼了聲。

    「你這餅子掰的太大了吧?」她皺眉說道。

    常雲成低頭看自己手裡的餅子。

    「哎?大了些嗎?」他一副不解的樣子,又訕訕笑,「以前喂小黑子都是這樣大小的…」

    齊悅愣了下。

    「啊呸!」她反應過來,扔下筷子就伸手抓住常雲成的胳膊。「你家小黑子還會不會這樣對你啊!」

    她呲牙作勢就要咬向常雲成的胳膊。

    街頭的涼棚下散開笑聲。

    這笑聲讓坐在一旁的阿如和阿好對視一眼抿嘴一笑,都低頭吸溜一口面,湯汁滿口。

    但這時候很多人與他們相反是吃不下飯的。

    「大人,大人,這下糟了,也不知道那送去的到底是什麼,竟然讓周茂春又囂張起來!」董林眼睛通紅的說道。

    昨日周茂春的事多方關注著。再加上周茂春那樣鬧騰著奔赴大牢,這樣的大事到現在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了。

    所有的焦點都落在那一箱子奏章上。

    到底是什麼?

    原本以為是兵備道送去的,結果一打聽兵備道根本不知道這回事,竟然是常雲成私自送進去的。

    「據宮裡傳出的話說。陛下看了一晚上。」董林低聲說道。

    這個消息可是花了他好大一筆銀子的,至於到底是什麼奏章只怕再多的錢也打聽不到。

    蔡醫令面色也不太好看,顯然這次的事的確有些出乎所料。

    「莫非是拿到了大家的把柄?那個定西侯世子背地有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他喃喃說道。

    這個極有可能。

    董林也一臉陰沉。

    「那現在怎麼辦?」他問道,「看來這次周茂春能逃過一劫了。」

    真是不甘心啊!

    這麼好的機會!可謂天時地利人和。竟然沒能一腳踩死他們。

    「還不一定。」蔡醫令啪的折斷了手裡的一支筆,「周茂春不是還在作死嗎?讓他鬧。給他傳開,鬧得越大,傳的越廣,便越是讓陛下沒臉面。」

    董林眼睛一亮點點頭。

    這天下敢讓皇帝沒臉面的人,還真沒一個好下場的。

    這個念頭可不是只有他們想到了,簡單的吃過一碗麵,齊悅和常雲成就忙忙的趕到刑部大牢。

    來到大牢時,大牢裡的大小官員正愁得揪頭髮。

    「這是牢房嗎?犯人都住這麼好嗎?」周茂春又在牢房裡罵,「別怕老頭我受不了這個苦,我也是坐著囚車從漠北回來的人…」

    你倒是坐著囚車回來的,可是您老做的囚車比馬車都舒服…

    官員們搖頭嗨聲。

    「..別整著虛套套,來真的,把這些東西都給我扯了,順便把你們這兒的什麼刑具之類的給我來一套試試…」

    官員們抹汗,欲哭無淚。

    你們神仙打架,我們小鬼遭殃,折騰我們做什麼!

    齊悅也有些哭笑不得。

    「義父,別鬧了,差不多了,咱們是好好講道理的人,咱們不打嘴官司。」她勸道。

    周茂春坐在剛爭取來的雜草上,興致勃勃的揪出一根放在嘴裡嚼。

    「差不多?差太多了!」他呸了聲說道,一面指著自己,「我周茂春活到這麼大,還是頭一次受這種罪,這事。沒這麼輕易就完了。」

    受什麼罪?

    舒舒服服的坐著囚車,一路吃香的喝辣的,回來連大牢的門都沒進就被迎到家裡當神仙供起來,在皇帝面前還沒受一點罰,就又翻了身。

    這叫受罪?

    一旁的官員們再次欲哭無淚。

    「如今咱們的東西都遞上去了,陛下一定有決斷。」齊悅矮身在牢門外說道,「你這樣,不好吧。」

    周茂春知道她什麼意思,笑了笑。仰頭躺在乾草上。

    「好,不好,有什麼。」他搖頭晃腿說道,「月娘啊,你就不要管了。為父我自有主張。」

    齊悅無法,此時聽到消息的安老大夫也過來,齊悅忙讓安老大夫勸勸周茂春,結果安老大夫見了周茂春出來後,反而勸他們走。

    「你放心沒事的。」他說道。

    「我怎麼能放心!」齊悅苦笑道,「你們到底還想幹什麼?瞞著我?」

    安老大夫哈哈笑了。

    「這次真沒瞞著你,是你義父實在嚥不下這口氣。」他笑道。

    「老大人。正是因為嚥不下這口氣,所以才不能這樣啊。」齊悅急道。

    安老大夫只是笑而搖頭。

    「再等等看吧,等陛下看完那些東西,就會有決斷的。」他說道。

    但願那時候還來得及。齊悅無法只得和他們離開大牢。

    安老大夫精神很好,主動邀請他們一起吃午飯。

    「我也好些年沒有進京了。」他說道,「都變得認不得了。」

    常雲成讓馬車停下。

    「那老大人一定認得這熙春樓。」他笑道。

    安老大夫被小廝扶下馬車,看著眼前的酒樓。長出一口氣。

    「樣子是沒變,不知道飯菜的味道變了沒?」他說道。

    「變沒變。嘗嘗就知道了。」常雲成笑道,親自推著他的輪椅。

    齊悅跟上,剛進門,正遇上一群人走出來,雙方走個對頭碰,忽的那群人站住了。

    「哎呦快看這誰啊。」一個尖細的聲音喊道。

    常雲成三人都看過去,安老大夫陡然色變。

    這是一群年輕人,穿著打扮華貴,只不過看向安老大夫的神情很是不好。

    「嘖嘖,你這個老白毛竟然還敢進京了來?」其中有人喊道。

    仇人?齊悅眉頭一皺。

    安老大夫垂下頭沒說話。

    常雲成推著輪椅前行。

    「你這個老不休的,竟然還敢進京!」

    「別走!既然來了,就快些給爺爺們跪下叩頭!」

    年輕人們團團圍住亂嚷道。

    「行個方便。」常雲成開口了,淡淡說道,卻沒有多餘的話。

    「你什麼..」一個年輕人挑眉要喊,旁邊有人拉了他一下,看著常雲成,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老常家的啊。」年輕人帶著幾分恍然說道,又看了常雲成一眼,然後沖安老大夫啐了口,「算你老小子走運!」

    他說罷轉身就走。

    其他人也便散開了,不過每個人還都是啐了口。

    「老東西,別讓我們再碰到。」他們丟下一句話揚長而去。

    自始至終安老大夫都很淡定,待這些人走了,才含笑對常雲成和齊悅點點頭。

    「讓你們受驚了。」他和藹的說道。

    齊悅笑著岔開話,一直到吃完飯告辭分開,她才拉著常雲成問。

    「那是巨鹿司馬王家的人。」常雲成說道。

    齊悅恍然,

    原來這就是讓安老大夫斷了腿的司馬王家啊。

    果然夠囂張!

    「這司馬王是什麼王?」她不由問道。

    「司馬王姓司馬,是當年隨太祖開國的老臣,尚長公主,異姓封王,巨鹿王,不過大家常常稱呼他們為司馬王。」常雲成說道。

    能異姓封王,可見地位絕不一般,齊悅吐口氣,又看了眼安老大夫離去的方向。

    如果不是為了自己,他老人家這輩子大概也不會在踏入京城,也不會再受這等羞辱了吧。

    司馬王家,就因為接診了他們家沒人接診的孩子最終沒治好,安老大夫不得不以兩條腿為代價贖罪的司馬王家。

    齊悅在心裡默默的念了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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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其心

    雖然很想在一起多待一會兒,但常云成還是把齊悅送回陳氏的家。

    “嬸母也擔心,你也歇一歇,熬了這麼久。”他說道。

    “陳夫人是世子爺的嬸母,不如世子爺也住進來?”阿好在一旁出主意說道。

    阿如在後拽了她一下。

    那怎麼能一樣!

    阿好吐吐舌頭。

    常云成不以為意含笑搖頭。

    “多有不便。”他說道,一面又給齊悅指自己住的地方,“拐過那條街左邊的巷子第一家,阿如他們都知道,你隨時可以找我。”

    齊悅點點頭,雖然說事情有了轉機,但一切最終還在那位皇帝,事情到底如何,還是未定,還不到他們鬆口氣歡慶的時候。

    這一天過去之後,周茂春住牢房的事傳遍了京城。

    “..是說被冤枉了?”

    “…真可憐…”

    “…這麼大年紀了,聽說是個很厲害的太醫呢..”

    這樣的對話漸漸的傳開了,雖然大家並不敢說是被誰冤枉了,但其中的意思誰都明白。

    朝中的氣氛便有有些怪異了。

    這周茂春想幹什麼?他難道還不清楚皇帝的脾氣嗎?

    難道真的老糊塗了?一心求死了?

    宮燈點亮,伴著殿門悄無聲息的打開,有人從外邊進來。

    “陛下,這是今天的奏章。”李桐躬身說道。

    皇帝抬抬手。

    李桐領會將手裡的一摞子奏章放到桌案左邊。

    那裡已經堆了厚厚一摞子不下二三十本了。

    李桐低著頭退了出去,臨出門前聽到皇帝開口了。

    “…這些都是彈劾你的…”

    他的耳朵跳了跳。

    當然他知道皇帝這話不是說給他聽的,藉著眼角的余光看到跪在地上的周茂春。

    “彈唄,他們不彈才是奇怪呢。”周茂春懶洋洋說道,一面摸了摸亂糟糟的頭髮,上面還沾了些稻草。

    皇帝放下手裡的本子。換了個姿勢,手拄著頭看著周茂春。

    “說,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問道,“別跟朕裝傻充愣裝瘋賣傻。”

    周茂春嘆口氣。

    “陛下是問臣為什麼故意把事情鬧大?”他問道。

    皇帝看著他,手輕輕的拍打著膝頭,沒說話。

    被人告了,自始至終都沒有辯解。

    有了對質的證據了,依舊不是辯解而是撒潑胡鬧。

    “你不就是想鬧大,想激怒朕嗎?”皇帝說道。似笑非笑,“你不就覺得朕是那種喜歡跟人反著來的人嗎?”

    “臣沒別的意思,臣這樣胡鬧其實是想讓陛下看看,做件事是多麼的難。”周茂春說道。

    多少小人,多少質疑。多少牆倒眾人推。

    皇帝皺眉。

    周茂春再次嘆口氣。

    “陛下,臣快要死了。”他說道。

    皇帝神情微微停滯一下。

    這已經是這幾天第二個人和他說這句話了。

    這是怎麼了?

    “臣想向陛下託付一個人。”周茂春接著說道,神情悵然。

    皇帝手繼續輕輕的敲打膝頭。

    “一個女人,倒真值得你豁出命的鬧!”他嗤聲說道,“就因為醫治了些傷兵?周茂春,你別把朕當傻子。”

    傷兵到底是傷兵,就算救得這些人的性命。其中很大一部分最終也將無法再上戰場。

    雖然對比過往看上去很震撼,但對於放眼天下的皇帝來說,能夠點點頭稱讚聲不錯就不錯了。

    醫者看重的是命,但對於上位者來說。更看重的是威嚴與利益。

    救治傷兵一事,到底比不過攻城下寨,俘獲賊奴揚我軍威更重要。

    周茂春顯然也明白,跟著點了點頭。

    “是。陛下,臣當然不是為了這件事。而是為了她敢做這件事。”他整容說道。

    皇帝笑了笑,身子往前探了探,將桌案上的茶杯端在手裡。

    “什麼敢不敢的?就是個惹事精!”他說道,“如果腦子好使,怎麼弄出今天這些麻煩?”

    他說這話,敲了敲桌面。

    “定西侯世子夫人齊月娘說治病卻和人賭咒,救命被反誣,還差點兒因圍毆致死;防治癘疫搞的滿城怨憎….”他接著幽幽說道。

    這兩日,皇帝已經將齊月娘的事打聽的清清楚楚了。

    有些事甚至周茂春都第一次聽說。

    “她怎麼打賭治病的?”他好奇的問道。

    “就是有個病人,一個大夫說被千金堂治壞了要死了要千金堂負責,她說不是他們治壞的也死不了,就為這麼個事,好好說不行啊,三言兩語就直接瞪眼賭咒發誓了,說誰輸了誰跪城門,這是一個女人能幹的事嗎?”皇帝微微傾身說道。

    “哦,”周茂春也滿臉好奇的說道,“那差點被打死是怎麼回事?”

    “那個啊,說起來更可笑,事情是….咳..”皇帝說道,話說一半重重的咳嗽一聲,坐正身子,沉下臉,“周茂春,朕不是來和你扯淡的!”

    周茂春有些訕訕的也坐正身子。

    “不說就不說,臣回頭親自問女兒去。”他嘀咕一句。

    皇帝呸了聲。

    “先看你有沒有命去問吧!”他將茶杯重重的頓在桌案上,“說!周茂春,自從太祖皇帝以來,對你皆是恩敬有加,此等殊榮,可有第二人?而你是怎麼回報朕的?說,你要怎麼回報朕?”

    “臣願將千金堂齊月娘推薦給陛下。”周茂春毫不猶豫的叩頭說道。

    皇帝被氣笑了。

    “所以,你就用這個惹事精來回報朕?”他問道。

    “陛下,正是因為她敢惹事,臣才要舉薦給陛下。”周茂春說道,“陛下,你也知道了。齊月娘引起的多少麻煩,但如果讓臣​​來說,臣不認為她是在惹事,她是在嘗試,在帶來希望,在破而立。”

    皇帝看著他沒說話。

    “陛下,臣已經行醫幾十年了,再清楚不過醫者的心態,尤其是在這太醫院。由於侍奉的是高官貴族,更是謹慎小心,陛下既然知道了齊月娘那些麻煩事,自然也知道那面對的是何事結果又如何,試問。如果是另外一個醫者,或者齊月娘不是那樣的惹事精,這件事結果又會如何?”周茂春接著說道。

    皇帝依舊沒說話,輕輕的哼了聲。

    “陛下或許說,那些事也並非非要那樣做,換個法子也能得到好的結果,陛下。常說醫者不避險,不是說醫者不知道險,而是醫者很清楚險,但是醫者面對的險。往往都是迅猛急峻,容不得三思而後行。”周茂春說道,再次叩頭,“陛下。齊娘子難道不知道那樣做會有什麼後果嗎?實在是容不得她去細細思量步步周全,明知後果還要去做。這不是惹事,這是膽氣,如果非要用一個詞描述她的行徑,那臣更傾向於闖將這個詞。”

    他說到這裡,再次重重的叩頭,俯身在地。

    “陛下,老臣不是瞧不起太醫院的太醫們,也不是貶低天下的大夫們,老臣只是不放心,老臣死了之後,萬一再有貴人遇到太祖皇后那樣的迅猛的病症,無醫可用。 ”他沉聲說道。

    皇帝默然,當初的事他還小,但是卻清楚的記得滿朝的太醫束手無策,最終還是名不經傳的還是個小年輕的周茂春挺身而出,採用了極其凶險的法子救回了皇祖母一命。

    等他長大了才知道,其實並不是周茂春技藝多麼高超,而是膽子夠大,那些太醫知道怎麼治也會治,但是因為風險太大,所以紛紛縮頭不敢出手。

    世間事,做多錯多,不做,無錯平安。

    “陛下,只有能惹事的人,才是不怕事的人,她不怕,便不會懼,不會推,不會拖,只要她接下了,就必定會全力以赴。”周茂春抬起頭,看著皇帝,神情幽幽,“有這樣一個人在陛下身邊,臣,才能放心的去死。”

    皇帝呸了聲。

    “瞧你把你們抬得高的!朕離了你們就不能活了?”他罵道。

    “不是,是臣們離了陛下,就不能活了。”周茂春認真的說道,看著皇帝,“臣們是闖將,陛下是守將,沒有了陛下在後撐腰,就只是闖,不是將了。”

    皇帝呸了聲。

    “滾吧。”他罵道,“明明惹事要朕給你們善後,還說的這麼義正言辭!”

    這件事總算是塵埃落定了,周茂春應聲是,轉身就走。

    皇帝又叫住他。

    “你,什麼時候死?”他問道,聲音隱隱有些自己也沒察覺的緊張。

    生死看起來是很神秘莫測的事,但事實上這些大成的大夫,都能斷定自己的死期,就好比那個曾經的醫令孟香林,就是給太后例行診脈時含笑叩別的。

    “太后娘娘,臣以後不能伺候你了。”他含笑叩頭說了這句話。

    當時太后等人還以為他是說身子不舒服什麼的,沒想到孟香林當晚回去後就自己洗漱乾淨,叫來了家人弟子交代了後事,天亮的時候就閉眼去了。

    周茂春轉過身,帶著幾分悵然。

    “死,人都是要死的,或者早或者晚,總是要死的,該死的時候就死了…”他捻鬚帶著幾分高深莫測說道。

    皇帝一愣旋即恍然,抓起桌案上的茶杯砸下來。

    “你個老不死的,竟然敢耍朕!”他罵道。

    周茂春這次沒停留,一溜煙的跑了,動作利索流暢,哪裡有半點要死的樣子。

    外邊侍立的太監,以及李桐聽到內里傳出的碎裂聲,都嚇了一跳。

    完了,皇帝一定生氣了。

    正擔憂,周茂春一溜煙的衝出來腳步不停的跑遠了,大家不由愕然,再然後聽到內里傳來皇帝的笑聲。

    “這個老混蛋!”

    聽到這個罵聲,李桐忍不住吐了口氣,身子依舊站著穩穩的,但垂在身側的手卻控制不住的顫抖。

    謝天謝地,平安大吉!




第三百七十一章 可嘉

天色濛濛亮的時候,齊悅得到了皇帝召見的消息。

這些天終於要出結果了吧?

齊悅深吸一口氣。

“別亂動。”陳氏點了下她的頭說道。

齊悅回過神,看到鏡子裡正被阿好和一個婆子兩個人一同完成的複雜髮鬢。

“姨母,我現在來說還算是戴罪之身呢,這樣打扮不太好吧?”她苦笑說道。

陳氏已經到另一邊挑選衣服了,還好衣服挑的沒那麼豪華,簡簡單單的緋紅繡金對襟舊長襖。

匆匆忙忙的收拾好,連早飯都顧不得吃,陳氏就親自送她上了車。

“我就不陪你去了。”陳氏說道,扶著采青含笑說道。

齊悅停下腳,對著晨光認真的看陳氏,伸出手。

陳氏不明所以,以為她害怕便伸手接過。

齊悅的手滑下在陳氏的脈搏上。

“嗨。”陳氏這才知道她要做什麼,拍開她的手,笑著掩嘴,“想什麼呢,我是知道進宮一定沒事,所以才不陪你去,那好了,我陪你去就是了。”

她說著作勢上車。

齊悅忙笑著攔住,一面飛快的上了車。

待阿如和阿好忙小心的跟上,她們不能進宮,但還是要陪在宮門外的。

宮裡來的太監們得了囑咐,衝陳氏客氣的施禮,這才調轉車頭馬頭。

陳氏一直看著馬車遠去的方向,直到連一點影子也看不到了還是未動。

采青扶著她,察覺陳氏輕輕的顫抖,忍不住眼睛發酸。

“夫人,咱們回去吧。”她說道。

陳氏這才回過神。

“好,回去吧,我可以放心一些了。”她說道。臉上帶著笑,但身子卻抖得厲害,最終腿一軟,整個人便向地上溜去。

采青嚇得帶著哭音喊人,僕婦門房湧過來,合力將陳氏扶了進去,門被關上,恢復了清晨的安靜。

下車進宮之前,齊悅到底是摘掉了那些首飾。

“齊娘子,這邊請。”一個太監帶著幾分漠然說道。然後就前面帶路,一句話也不多說了。

齊悅低頭跟著走,彎彎曲曲的走了很久才停下來。

這是與那日進的不同的大殿。看上去稍微小一些。

“千金堂齊娘子叩見。”門外侍立的太監通傳。

沒有人說話,門被輕輕的打開了。

那太監便衝齊悅一擺手。

這就是讓進了?

齊悅忙低頭碎步過去,迎面遇到一個熟人。

“齊娘子。”李桐低頭施禮。

在皇帝跟前適合打招呼嗎?

這一點沒人教她,齊悅有些微微的慌亂,但還是點頭還禮。並沒有說話。

李桐也沒有再說話,走過去了。

齊悅心裡的緊張又稍微的散了去,因為李桐方才給她一個笑臉,還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民婦叩見陛下。”她走了幾步後隱約確定皇帝的方向便跪下了。

有沙沙的紙張翻動的聲音傳來。

“…..你當初為什麼想要去戰事後方?”皇帝的聲音也傳來。

齊悅遲疑一下。

“因為,因為打賭了嘛。”她最終低聲說道。

似乎有輕輕的笑聲響起。

皇帝將手裡的本子啪的仍在桌案上,輕輕的晃動頭。緩解一下脖子的酸脹,然後看著眼前乖巧跪著的女人。

這件衣服有些眼熟。

“你那天穿的是這件衣服?”他隨口問道。

齊悅被問了一個愣怔。

“啊?”她下意識的抬頭詢問,然後看到皇帝伸手在自己嘴邊左右畫了兩撇。

“那個啊。好像是吧。”她便忙說道。

“哎,你那天怎麼治好李閣老的?”皇帝帶著幾分興趣問道,“不是說已經無救了嗎?”

“這個,其實李閣老也沒那麼嚴重,就是腹部有游離性氣體。抽出來就好了。”齊悅說道。

“怎麼抽出來?”皇帝接著問道。

“就是用針筒扎進去。”齊悅說道,還習慣性的伸手比劃一下。

皇帝哦了聲。

“你打賭的時候。就沒想過自己會輸嗎?”他問道。

齊悅再次愣怔一下。

“哪次?”她不由問道。

皇帝哈哈笑了。

齊悅被笑的有些不知所措。

“陛下也知道吧,我跟人打過很多次賭的。”她乾脆說道。

皇帝笑著點頭。

“就那麼篤定次次都能贏?”他問道,“輸了呢?”

“輸了再說唄。”齊悅說道。

皇帝再次哈哈笑了。

“陛下,民婦有罪,此次行事確實唐突。”齊悅低頭再次叩頭說道。

“那下次還敢不敢?”皇帝問道。

“不敢了。”齊悅痛快的說道,俯身在地。

“是真不敢了,還是遇到了再說?”皇帝問道。

這個皇帝說話可真是鬼裡鬼氣的…

“民婦聽陛下的。”齊悅乾脆說道。

皇帝又笑了,他一揚手。

一個奏章扔過來,滑落在齊悅身前。

“拿著吧。”他說道。

齊悅這才抬起身,看著眼前的明黃封的硬本子。

“說的花里胡哨熱熱鬧鬧的,那就讓朕看看,按你的規矩來,這些軍醫能有什麼大造化。”皇帝說道。

啊?

齊悅大驚,旋即大喜。

“真的?”她問道,抬起頭。

這個女人!

皇帝看著她似笑非笑。

“你今年多大啊?”他忽的問道。

這話題跳的可真是..

一般人還真跟不上這個節奏,好在她齊悅不算一般人。

不過看來這個皇帝還挺有意思。

“陛下猜對了。”齊悅再次叩頭說道。

這次讓皇帝愣了下。

猜對了?他故意玩笑的三十歲左右?

別逗了,明明二十左右嘛。

什麼意思啊?

今日的午間是太醫院每月例行的一次醫案交接會,作為醫令掌管全院,不僅要查問太醫們最近的接診事,還要過問藥食供應,以及醫士教學等等事體。

這一刻是最彰顯醫令身份的時刻。也是蔡醫令最喜歡的時刻。

他進來時,屋子裡已經坐滿了御醫以及負責一局一庫的大使們,看他進來都紛紛起身恭敬的問好。

“大家辛苦了。”他一一打招呼,“左老夫人的舊疾又犯了?你多費心了。”

正說笑著,門咚的被踹開了,屋子裡的人被嚇了一跳,待看清來人更是嚇了一跳。

“周大人!”附近的幾個忙施禮。

周茂春理也不理,徑直衝蔡醫令去了。

“周大人,您來了,正要讓人去請你。”蔡醫令強笑一下說道。

話音未落。周茂春就啐了口。

蔡醫令面色頓時鐵青。

“周大人,你什麼意思?”他喝道​​。

雖然周茂春在皇帝面前地位很重,但他好歹也是朝廷冊封的正五品的醫令。這麼當眾不給面子,簡直太過分了!

他話音才落,周茂春又是啐了口,這一次口水噴了他一臉。

“我什麼意思?我還要問你什麼意思?”周茂春喊道,伸手指著蔡醫令。 “我是不是太醫?”

蔡醫令黑著臉。

“當然是,當然是。”一旁的御醫們忙打圓場說道。

“那你是不是醫令?”周茂春又問道。

廢話!

“周大人是剛從大牢出來,精神還不好,要多休息…”他冷冷說道。

“我看需要多休息的是你。”周茂春喊道,“從今天起,你不用幹了。回去好好養著吧。”

此言一出,滿屋子的人大驚,蔡醫令更是不可置信。

“周茂春。你什麼意思?”他喊道。

“我的意思的是,現在你不是醫令了。”周茂春沉聲喝道。

“憑什麼?”蔡醫令驚懼的喝道。

“就憑你不配。”周茂春冷冷說道,“什麼叫醫令?以醫為令,以令為正,率醫藥事。守醫者職,我身為太醫。出了事,你這個做醫令的第一時間不是出來維護,反而夥同那些言官彈劾指責我,我還沒認錯,你就率先以太醫院之名進行了認錯,且不說有沒有依據證明我是真的錯了,就說我是真的錯了,誰都可以指責斥罵彈劾我,但你不能,太醫院不能,這就跟自己的孩子出了事,你這個做家長的,不分青紅皂白就先將自己的孩子推出去,別說維護了反而親自要送他去死,你還配做這個家長嗎?你做醫令,誰還敢做御醫?”

蔡醫令面色鐵青。

“你,你,你胡說八道,你這話有違醫德,難不成只要我是醫令,你是太醫,別人說你你​​拉的屎是臭的,我就必須說是香的嗎?”他喊道。

周茂春冷哼一聲。

“話雖然難聽,但就是這個理。”他說道,抬起頭冷冷看著蔡醫令,“尤其是我的屎明明是香的時候,你要是說不出來,沒關係,那就找說得出來的人來當醫令。”

他說這話,啪的將一個奏章扔在桌子上。

“從現在起我就是太醫院的醫令了。”他說道。

看著鮮紅的吏部出的文書,蔡醫令終於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了。

“我不服!我要找陛下!”他喊道。

周茂春伸手一抬。

“先別找陛下,都察院要找你問問生藥庫一批藥的事,說完這個你再去找陛下。”他說道。

此言一出,蔡醫令頓時面色灰敗。

“大人,大人你聽我說..”他猛地反應過來,伸手就抓住周茂春的手喊道。

周茂春甩開他,身後跟來的兩個差役,此時將蔡醫令一左一右架住。

“蔡大人,跟我們走一趟吧。”他們冷冷說道。

而與此同時,董林跌跌撞撞的衝進了劉普成的住處,一頭過去抱住就啕啕大哭。

“師兄,你要救救我。”他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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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安排

怎麼會這樣?

這周茂春太厲害了!竟然這樣都能翻身!

為什麼,劉普成能找到這樣的靠山,而自己就這麼倒霉?靠山山倒!

董林一開始是真哭,但想到這個,他不由悲從中來。

自己明明聰明,師父卻一直偏愛劉普成這個又老又笨的,明明自己身居太醫院為院​​吏,卻還要求這個什麼都不是的劉普成救命!

這到底是怎麼了?

董林這樣問,劉普成也在這樣問。

自從安老大夫來了後,劉普成就帶著千金堂的弟子們搬出陳氏的家,住在了安老大夫的宅子裡。

除了胡三每日跑跑顛顛的打聽事件進展,其他人都被約束老老實實的呆在家裡不出門,安老大夫只告訴他們不用擔心,至於具體詳情他們一概不知。

“師兄,我是被秦醫令騙了的啊。”董林抱著劉普成的胳膊哭的痛不欲生,“他說你們犯的事太大,我害怕啊,師兄,我也無父無母,師傅已經不在了,我只有你了,我真怕你有什麼事啊,所以才主動遞了認錯的折子…”

劉普成被他哭的有些腦子亂。

“到底出什麼事?”他問道,“你好好說。”

胡三在一旁嗤了聲。

“還能怎麼樣,一定是師父無罪,他見風使舵又來裝可憐了唄。”他說道。

董林這時候不敢隱瞞,哭哭啼啼的將事情講了,當然,他也是受害者,是被欺騙和逼迫的。

“師兄,自從師父不在了,你也不在京城。我一個人過得實在是艱難..”他拭淚說道。

劉普成嘆口氣。

“靠著自己的醫術,吃口飯,有什麼難的。”他淡淡說道,一面推開了董林的手。

董林還要說什麼,劉普成製止了他。

“你回去吧,下次別再這樣了。”他說道。

董林面子上卻羞愧不已,心裡卻是大喜。

事到如今他無比的慶幸自己一直以來沒有跟劉普成撕破臉。

這並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一直在等一個機會,一個讓自己可以無比痛快,對方可以無比狼狽的機會。

董林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如此的感謝這個機會還沒來。

才打發了董林。齊悅就過來了,一進門就受了弟子們的熱烈歡迎。

“大家都知道了?”齊悅很驚訝,笑道。 “我還想給你們一個驚喜呢。”

“不用驚喜,我們早就知道肯定沒事。”胡三喊道。

弟子們哄的笑了。

“每天吃不下睡不著的是誰啊?”大家打趣道。

“我那是氣的,被那些不長眼的人氣的。”胡三爭辯道。

這邊弟子們說笑,劉普成則和齊悅說了董林的事。

“牢獄之災的還是能免就免了吧。”他嘆氣說道。

齊悅皺眉。

“可是這個人明顯心術不正,而且對你很不友好。他那話不可信。”她說道。

劉普成嘆口氣。

“到底是同一師門。”他低聲說道。

齊悅只得點頭。

“到時候跟我義父說一聲,打發他遠遠的好了。”她說道。

劉普成連連道謝。

安老大夫此時也過來了。

“周老大人能出任醫令,實在是可喜可賀,我等太醫之福。”他感嘆道。

“他要是想當早就當上了。”齊悅搖頭。

眾人默然。

以周茂春的醫術資歷,如果他要當,天下還真第二人能掙過他。

他只是不想當。那麼如今卻又出任醫令。

“是為了給我撐腰啊。”齊悅說道。

“這不只是給你撐腰,”安老大夫含笑搖頭,“周老大人避世太久了。出世是大家的福氣,是太醫們的福氣。”

董林方才為了取得劉普成同情,對太醫院發生的事沒有絲毫的隱瞞,周茂春在屋子裡說的那段話,大家也都知道了。

治病本來就是吉凶莫測的事。更何況太醫們面的又是權貴們,看病看的還真是戰戰兢兢。如果有人在身後撐腰,雖然不一定真的能有用,但大家多少心裡有些安慰。

“是啊,要是周大人早點管事,安老大夫你的腿也不會斷了。”胡三插話說道。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眾人瞪眼。

“就是嘛。”胡三覺得自己沒說錯,又補充一句。

齊悅咳了一聲。

“好事說完了,還有件難事,要大家一起商量一下。”她岔開話說道。

難事?

大家微微有些緊張看向齊悅。

“我今天去面聖了。”齊悅說道,一面從袖子裡拿出一個明黃色的折子,“陛下要我們千金堂辦一件事。”

看到齊悅手裡的東西,弟子們在此激動起來。

“這就是皇帝的聖旨?”張同激動地面色發紅,將手在身上擦了一遍又一遍,卻始終遲遲不敢接,“要不要下跪?”

胡三從一旁搶著拿過來,打開就看。

“師兄,這不是那種聖旨,你別這麼緊張。”他說道,但顫抖的手也表明他比張同的緊張輕不了多少。

“陛下是說讓咱們千金堂負責軍醫之事?”劉普成沒有搶那折子看,直接聽齊悅說就是了。

齊悅點點頭。

“這是好事啊。”安老大夫再次感嘆。

這邊張同等人雖然知道這折子上說的什麼了,但還是願意親眼看一看,那可是皇帝親筆寫的字呢,只是這胡三左看右看看來看去的看不完,急的弟子們紛紛推他。

“別急別急。”胡三喊道,一面嘀咕,“怎麼找不到啊?”

“你找什麼?”弟子們不解的問道。

“師父。”胡三抬起頭喊道,“怎麼皇上沒說給錢的事啊?”

大家都愣了下,沒聽明白。

“咱們可是花了好多好多錢的,不是說朝廷嘉獎什麼的都是會給錢的嗎?”胡三接著喊道。

弟子們忍不住笑起來,張同抬手給了胡三頭上一巴掌。

齊悅也跟著笑了。

“如今有了這個。還怕沒錢嗎?”她笑道,指了指還在胡三手裡的折子。

“這錢是以後的,那以前的不是還是賠了嘛。”胡三嘀咕道。

“你這個錢串子!”張同說道,一手奪過折子,到一旁認真的看起來。

胡三嘀嘀咕咕,齊悅繼續和劉普成和安老大夫說話。

“這事的確難辦,不是一天兩天一兩個人就能辦好的。”安老大夫說道。

齊悅和劉普成點點頭。

“月娘是全權負責這件事,但具體讓誰來實行得斟酌一下..”安老大夫說道,“畢竟是軍中之事,月娘你女子身份。實在是不便。”

“我去就好了。”劉普成忙說道。

“那不行,永慶府千金堂那邊離不開你。”齊悅忙說道。

一部分弟子防治癘疫離開了永慶府,新招收的弟子還不能脫手。永慶府是千金堂的根基,萬萬不能丟下。

“師父。”

一旁的忽的有人喊道。

大家看過去,見張同眼睛亮亮的看過來,他的手裡緊緊握著那個折子。

“師父。”他邁上前幾步,神情抑制不住的激動。 “弟子我願意去!”

說完又停頓一下。

“弟子我想去!”他換了句話說道。

他一開口,其他的弟子也反應過來了,立刻紛紛跟著喊。

“師父,我們要去!”

“師父,我們想要去!”

除了胡三,幾乎所有的弟子都站了過來。

上一次的癘疫防治不是張同的專長。此次的軍醫外科救治是他的專長,再加上這是皇帝下的親旨,可以想像做好了會有什麼樣的前途等著他們。

癘疫防治的那一批弟子如今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這麼年輕這麼短的時間在當地打響了名頭站住了腳,這輩子就算成不了赫赫有名的大醫,有這項技術在手,也足以能保子孫幾代衣食無憂了。

現在終於又有機會輪到他們了。

齊悅看著眾人。

“雖然有陛下的旨意,但是這件事說起來很簡單。做起來的話是很難的,不僅難而且會很艱苦很危險。”她說道。

“師父。醫者不避險。”張同說道,“這種話,師父就不要再問我們了,我們千金堂走出來的人甚麼都不怕。”

弟子們也紛紛點頭。

“讓他去吧,張同跟我這麼久,可以出師了。”劉普成也開口說道。

齊悅這才點點頭。

“好,那你們就去吧,我留在京城為你們撐腰,你們放心大膽的去做,只要不違背醫德,有了麻煩事,你們都推到我頭上。”她含笑說道。

四月初的時候,張掖衛城終於有些春意了。

“來人,來人,你們這些軍醫呢?都給我快出來!”

有人在外邊大聲的喊。

屋子裡忙碌的軍醫都停下手,心裡咯噔一下,看向那邊的喬明華。

他們做的那些事終於要被算賬了嗎?

喬明華放下手裡的藥杵大步就出來了,其他人遲疑一刻也都跟了出來。

外邊來了三個將官,這倒是稀罕事,就是徵召他們隨軍出征也從來不用這些人出面的。

“你們這些傢伙倒真是走了好運!”其中一個粗聲粗氣的喊道。

旁邊的人嗨了聲。

“好好說話。”他提醒道,然後才看向喬明華等人,倨傲的神情稍微緩和一下,“給你們道喜了,上邊的軍功下來了,你們軍醫營以後待遇比照一甲隊,喬明華,授予你甲長之職。”

眾人聽的一呆。

什麼..意思?





第三百七十三章 微怔

“老喬啊,恭喜你升官了。”那將官含笑說道,一面伸出手重重的拍打了下喬明華的肩頭。

喬明華文弱哪裡經得起他這一打,差點摔倒,引得旁邊的將官哈哈大笑。

升官了?

升官了!

“不止你們,所有衛城的軍醫都是如此。”那將官說道,看著這些呆傻一般的軍醫,搖搖頭。

這些廢物們,真是奇了怪了!

喬明華最先回過神,一向漠然的神情陡然變得激動起來,身子顫抖,竟然站立不穩。

所有的…

所有的軍醫們…

他抬起頭,此時天色正午,日光刺眼,但是他還是死死的看著,直到雙目眩暈。

多麼強大的希望啊。

喬明華噗通跪在地上忍不住流出眼淚。

這些日子他流眼淚的時候越來越多了,似乎要把二十多年積攢的眼淚都傾瀉出來一般。

聽得身後軍醫營發出的嘈雜聲,三個將官忍不住搖頭。

“瞧他們這些人,一個甲長而已,還是個掛名,就跟當了將軍似得,真沒出息。”其中一個嘲笑道。

“不錯了,既然當了甲長,將來就還能往上升唄,現在是總旗,將來百戶什麼的也說不定。”另一個說道。

沒錯,不是這個官職如何,而是這個規矩,這就跟一堵牆被打開了一個小口子,雖然不是門,但既然開了口子,走的人多了,早晚變成門。

二人點點頭。

“真實搞不懂,憑什麼給他們這些傢伙們升職?”最先說話的將官摸了摸一臉不平,“說是有功。那怎麼不見封賞咱們?”

旁邊的二人一起喝止他。

“少胡說,上邊自有分寸,輪到你來瞎說!”

那將官再粗楞也到底知道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便不再說話了,三人再次回頭看了眼軍醫營,還能聽到裡面傳來的熱鬧。

不過,這真是莫名其妙的事!

他們搖搖頭撇撇嘴。

齊悅等人已經確定張同帶著十五個弟子奔赴邊關對各地的軍醫進行培訓,出發前要做的準備工作還很多。

永慶府的藥已經供給不上了,胡三建議直接在京城弄一個製藥廠。生產包括紗布擔架護具手術器械等等在內的所有醫藥用品。

這是一項大工程,自然有胡三這個大總管來辦。

“錢還夠嗎?”齊悅問道,這是她要操心的事。

“夠。”胡三笑呵呵的說道,“我去跟兵部的談,都是供給給他們的。怎麼也得先付一筆預定金吧。”

說這話將手裡一張紙小心的抖了抖。

這是皇帝寫的折子的拓印本,其作用堪比尚方寶劍,所到之處鬼神放行。

胡三覺得自己這輩子此時此刻才是達到了巔峰,想起以前在永慶府被那些匠人們追著捧著就得意洋洋的心態,他真心的鄙視了。

那些算什麼,跟一**匠人,看看現在。打交道的可都是官老爺們。

伴著千金堂的熱鬧鬧的活動,再加上周茂春出任太醫院醫令,這件因為戰事而彈劾大夫的事已經可以說塵埃落定了,當然。這只是旁觀者的念頭。

新官上任三把火,周茂春上任的當天就下了道奇怪的規矩,凡是請太醫問診的,都必須先跟他說一聲。

此話一出口。再次引起眾人驚愕。

萬一到時候找不到周茂春可怎麼辦,畢竟誰也說不准人甚麼時候會需要請太醫。救命如救火,可經不起耽擱,這樣的質疑自然會有,但周茂春態度很好,說這個無需擔心,自己以太醫院為家,不管白天黑夜吃喝拉撒睡都在,保證隨時都能找到自己。

周茂春說了這話,便沒有人再敢說什麼了,大家已經心知肚明他是要幹什麼了。

原來這件事還沒結束,而是剛剛開始。

請的動太醫的,自然是京中權貴,比如一些御史言官啊,各部的主管啊,尤其是那些曾經彈劾過周茂春的人,此時都心裡都叫苦不迭。

沒想到這個老頭竟然毫髮無傷,而且還趕走了太醫院醫令,拿過太醫院的大權。

原來就是在這裡等著他們呢。

他們可不敢拍胸脯說自己家絕不會有人生病,天下只怕沒有一個人敢這麼說。

周茂春是不敢阻攔太醫給他們治病,但言語奚落肯定是少不了,求到人家跟前去,這態度自然不能和彈劾人家時一樣。

想到這個,這些人心裡就發怵,尤其是幾個年紀大的,更是悔的在家裡揪鬍子。

惹誰也不能惹大夫啊,這跟別的人不一樣啊,別的人大不了撕破臉一輩子不見,但大夫不行啊,尤其是他們好容易熬到如今的地位,指望多享受幾年呢,更是離不開這能治病救命的大夫啊。

周茂春才不管這些人怎麼後悔呢,果然住進了太醫院,半步也不離開,咬牙切齒的等候著。

“皇帝召見我?”

忙的焦頭爛額的齊悅聽到消息,只得放下手裡的筆。

“是什麼事?”她忍不住向來的太監打聽。

這要是擱別人問,估計就只能得到太監一個白眼,但或許是那五千銀子的大手筆效應還未散去,眼前的太監笑瞇瞇的搖了搖頭。

“必然是有事的,而且是好事。”陳氏含笑說道,坐在椅子上看著她。

齊悅便也笑了,應聲是。

陳氏端起茶,看著齊悅走出去,這一次沒有相送到門口。

齊悅邁出門回頭看了眼。

“阿如,你去請老太爺來。”她低聲說道,指了指屋子裡,“給夫人請個脈。”

阿如愣了下,什麼也沒問應聲是便走開了。

“夫人病了嗎?”阿好聽到了不解的問道,“我看氣色很好啊。”

齊悅搖搖頭。

氣色看起來是跟以前一樣,但仔細看還是不一樣了。

見到皇帝還是在上一次的屋子裡。面前依舊是堆得滿滿的奏章。

她進來的時候,李桐又抱進來一些。

“你通過太醫院遞上來的那些…”皇帝說道,一面翻看了手邊的奏章,“說的什麼從戰場康復無殘疾又識字的兵士中挑選進行戰場急救培養,朕看過了。”

“民婦粗陋之言。”齊悅忙叩頭說道。

皇帝笑了。

“粗陋不粗陋的朕不關心也不在意,朕說了,朕只看結果。”他說道,將那奏章往下一拋。

這便是準了,齊悅再次叩頭謝恩。

屋子裡有些沉默。

“太醫院你是進不了。不如來宮裡做個女官吧。”皇帝忽的說道。

“謝陛下恩典。”齊悅忙說道,“只是,民婦不敢。”

皇帝沒說話。

齊悅知道這是讓自己接著說的意思。

“民婦的醫術其實不好。”她斟酌一下說道。

皇帝笑了。

“這是謙虛呢還是跟朕講條件?”他問道,“不都是說你是神醫嗎?”

“陛下。”齊悅抬頭忍不住笑了笑。

皇帝看著她,沒有移開視線。也笑了笑,聽她說話。

“…說我是神醫,其實是說我治病的方式,大家沒見過,所以看起來很神,並不是我的醫術多麼的好。”齊悅說道。

“這有什麼區別?”皇帝似笑非笑問道。

沒區別嗎?

齊悅看他,這個皇帝聰明過頭了吧?任何一句話他都能聽出二層意思啊。

“行了。朕知道了。”皇帝移開視線,坐正身子,“你先顧著你爭臉的事去做吧,這個以後再說。”

齊悅只得應聲是。俯身叩頭。

那女人的身影消息在殿內,皇帝坐著一動未動。

細細的腳步聲也沒打斷他出神。

蔡重將一杯茶輕輕的放過來。

“你看著我。”皇帝忽的說道。

蔡重愣了下。

“朕讓你看著朕。”皇帝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蔡重這才確定皇帝不是在說夢話,他忙抬起眼溜了皇帝一眼。

“你這是看嗎?”皇帝皺眉道。

蔡重便忙說聲老奴愚笨,然後再次抬眼飛快的看了皇帝一眼。

“你看的一點也不好看。”皇帝說道擺了擺手。

蔡重有些哭笑不得。

什麼看的不好看?

自己當然不好看。一個男人有什麼好看的,更何況自己也不算是個男人了。

陛下這是想什麼呢。

看著皇帝又拿起一旁的奏章開始看起來。他不敢說話,低頭退了出去。

屋子裡恢復了安靜。

皇帝又放下奏章。

原來被人直視能這樣好看..

他微微笑了笑,低下頭接著看奏章。

這邊齊悅拿著奏章出了門,遇上從廊下站過來的李桐。

“這個是我直接拿走還是給你?”齊悅忙低聲問道。

李桐看她手裡的奏章微微怔了下。

“這個,給我吧,是要交回太醫院的。”他說道。

齊悅愣了下,不是給自己的啊,莫非皇帝只是讓她看看。

“哎呀我拿出來了我不知道。”她說道。

“沒事沒事。”李桐說道,“娘子替我拿出來了,這是批完的,我正要去拿。”

齊悅笑著遞給他。

“齊娘子,我和範公子請世子爺吃飯,如今事情終於落定了,我們正式給世子爺接風,齊娘子你也來吧。”李桐說道。

齊悅點點頭。

二人這才走開,走出宮門,除了等候的阿好和侍衛,還多了一個人。

常云成伸出手,齊悅臉上笑容綻開,快走幾步將手放在他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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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 想法

    采青從外邊走進來,阿如忙迎上。

    “夫人說多謝周老大人了。”她含笑說道。

    坐著喝茶的周茂春便放下茶杯。

    “不客氣不客氣,當初我也是看著她長大的。”他說道,站起身來,“那我就先走了。”

    這是要告辭了?

    阿如忙拉住采青。

    “還是讓老大人看看吧。”她說道。

    采青只是含笑搖頭。

    這邊周茂春已經走出去了,阿如左看右看只得先送周茂春。

    門前正有人熱鬧的下車,呼啦啦的好些僕從正從車上往下搬東西。

    陳氏的門房等人正不知所措的攔著。

    “我們夫人不見客。”他們說道。

    “我不是客,我是定西候,是一家人。”定西候說道,一面用帕子擦了擦汗。

    天還沒熱,他就忍不住的出汗,或許是即將見到兒子媳婦激動的吧。

    那邊門房還沒說話。

    “她見不見的沒什麼,月娘在吧?我見月娘就好了,我是她公公,這你們知道吧?”他接著說道,忍不住帶著幾分炫耀。

    話音剛落就听有人呸了聲。

    “這沒臉沒羞的,說話也不怕閃了舌頭!”周茂春瞪眼罵道。

    定西候這才注意到走出來的老頭,這老頭有點面熟…

    “周老太醫。”他忙含笑說道,笑完了才反應過來,頓時拉下臉,“你怎麼說話呢。”

    別人對著老太醫忌諱,他可不忌諱。

    太醫有什麼了不起的,他家有神醫。

    周茂春哼了聲。

    “我女兒沒有公爹,只有前公爹。你要是再敢亂說話,壞了我女兒的清白姻緣,我饒不了你。”他說道,狠狠瞪了定西候一眼,坐上車就走了。

    阿如在後喊了兩聲也沒攔住。

    定西候也呸了聲。

    “你女兒有沒有公​​爹關我什麼事,就你這樣的,女兒能嫁出去才怪呢。”他亦是哼聲說道,一面看阿如笑得有些怪異,心裡感覺不妙。 “他女兒誰啊?”

    “我家娘子,認了周老大人做義父。”阿如尷尬說道。

    齊悅和常云成是回去的半路被阿如接上的。

    “對了,李桐說他們請你吃飯?”她正和常云成說道。

    常云成很乾脆的搖頭。

    “不去。”他說道。

    “幹嘛不去?人家也是好心。”齊悅笑道。

    常云成哼了聲。

    好心?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說是請自己,其實是想請齊月娘吧。

    齊悅哈哈笑了。

    “那我不去不就行了。你自己去正好又吃了飯又氣了他們。”她笑道。

    常云成搖頭。

    “我沒時間跟他們鬧。”他說道,轉頭看她,“沒幾天我就要走了。”

    齊悅對他一笑。

    阿如帶著幾個僕從迎面接過來。

    齊悅還以為是陳氏有什麼事呢,聽了才知道是定西候來了。

    “父親來了?”常云成也很意外。

    “是,侯爺聽說齊娘子..還有,還有世子爺出了事,便趕過來了。”下人忙說道。

    父親竟然為了他。雖然一多半是為了齊娘子,不管為了誰吧,他在聽到禍事的時候,竟然第一個念頭是趕過來。而不是避開,而且不僅是念頭,還付諸了實施,常云成覺得心裡怪怪的。

    “真是父愛如山啊。”齊悅抿嘴笑道。一面微微側身靠近常云成,壓低聲音。 “激動吧,要不要我借肩膀給你靠著哭一下?”

    常云成沒忍住笑了,抬胳膊輕輕撞她一下。

    “陳夫人怎麼樣?”齊悅又低聲問阿如,“看了嗎?”

    “沒有,夫人說沒事,不讓老太爺看。”阿如低聲說道。

    齊悅皺眉。

    “算了,見了義父再說吧。”她說道。

    定西候將京城最好的酒樓包了一層,進門的齊悅聽說了,忍不住搖頭。

    “這也太破費了。”她說道。

    走到屋門口,聽到裡面傳出定西候的大嗓門。

    “…不破費,招待周老大人怎麼都不破費…周老大人當年不辭辛勞來與我夫人診病,這等恩情,本候可是時時刻刻不能忘的…”

    “可是貌似侯爺剛才見我的時候是忘了的…”

    “哪有?不可能!”

    “哼,那也不用記著,你家夫人又不是我治好的。”

    “是,是月娘治好的,現在月娘不是你的義女嘛,一家人還分什麼,她的不就是你的,來來,周大人,嚐嚐這酒,可是我們永慶府獨有的好酒…”

    “酒倒是不錯。”

    “老大人喜歡,快把那些酒都送老大人家去。”

    聽到這裡,齊悅和常云成不敢在聽下去,忙推門進去了。

    定西候正催著小廝們去搬禮品。

    “不止有酒,各種珍稀物件我拉了一車呢,都給老大人送家去。”他大聲說道。

    “這不好吧?你還是留著送人吧。”周茂春皺眉說道。

    “就是專門給老大人的!”定西候大言不慚說道。

    這話鬼都不信!

    定西候當然是進京來找關係的,但來之後事情已經解決了,那他才不會再去給人送禮,相反,他還等著別人跟他送禮。

    他定西候府的兒媳婦呢!

    當然等待別人送禮之前,他得先解決一件事。

    “父親。”

    “侯爺。”

    看到常云成和齊悅進來了,定西候大喜。

    周茂春則哼了聲。

    “月娘,過來。”他沉臉喊道。

    齊悅含笑聽話的走過去。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注意點,這是京城,你一個女人家,別隨便跟男人走的太近。”周茂春瞪眼喝道。

    齊悅只是抿嘴笑。

    “不隨便,不隨便。怎麼能說隨便呢。”定西候忙說道,一面親自給周茂春斟了杯酒,用令人發毛的笑捧到周茂春身前。

    “你想幹什麼?”周茂春瞪眼道。

    “老大人,我一直愁的不得了,沒想到竟然賜了你這尊神來。”定西候笑道,“要是你出面的話,這兩孩子的事不就簡單的多了。”

    周茂春立刻知道他什麼意思了,呸了聲。

    “什麼事?別亂往一塊扯啊,我家月娘跟你家孩子已經沒關係了。也沒什麼事了。”他哼聲說道。

    定西候才不管他的臉色,就在他身邊坐下。

    “老大人,不能再託了,你看好容易都聚到一起了,還是快點辦了。兩孩子郎有情妾有意的…”他嘿嘿笑道。

    周茂春側身躲避。

    “郎有情妾有意?你開玩笑吧?那怎麼就成前夫妻了?”他哼聲說道。

    “都是我的錯!”定西候乾淨利索的說道,將手裡的酒一飲而盡,“我認罰,只要老大人肯開口求恩賜,我就是去殿前負荊請罪也絕不眨眼。”

    這麼不著調的人,周茂春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已經是公認的難纏的人了。沒想到跟著定西候比起來還是差遠了。

    這位什麼話都敢說啊!

    周茂春最終甘拜下風落荒而逃,定西候趁勝追擊,帶著一車的禮物跟著他。

    齊悅都沒機會問問陳氏的事。

    走出門又看到一個熟人。

    “世子爺,兵部的公文下來了。你被降了兩級,罰一年俸祿。”江海說道,苦皺著臉。

    常云成不以為意。

    但這次儘管罰了,想必也不會有人再不長眼的上來踩一腳。

    皇帝的脾氣就是這樣。錯了肯定是要罰的,不管理由。但這並不代表他是針對這個人,就不喜歡這個人了。

    “嗨,江海。”齊悅含笑打招呼,“你也回來了?”

    江海用手擋著臉。

    “夫人,我不知道你是夫人…”他尷尬的說道。

    “是我沒告訴你。”齊悅笑道。

    “不怪你不怪你。”江海忙擺手說道,“都是世子爺…”

    常云成重重的咳嗽一聲。

    “公文下來了,也就該走了,還不快去收拾。”他沉臉說道。

    江海哦了聲,扭扭捏捏的不想走。

    “你不是有話要問你義父,快去吧。”常云成說道,不由分說拉著齊悅就走了。

    江海一臉悵然的站在原地看著。

    阿好走過他,翹著鼻子哼了聲。

    “活該。”她說道。

    江海回過神看到她,眼睛眨了眨。

    “阿好姑娘。”他呲牙綻開笑臉,變戲法一般從身後拿出一隻絹花,“這是遼東那邊最有名的絹花,我特意給你帶回來的,僅此一個哦。”

    阿好目瞪口呆。

    啊的一聲壓抑的低呼,謝氏再次從睡夢中驚醒,外邊隱隱有走動聲。

    “夫人,您醒了?”饒郁芳碎步過來關切的問道,一面從身後丫鬟手裡拿過茶杯。

    “午睡的太久了。”謝氏撫著胸口,低聲說道。

    “那下次我給夫人叫起。”饒郁芳說道,在床邊坐下來,將茶杯遞給她。

    “那就用的著你。”謝氏笑道,接過茶喝了口,微微安了神。

    看她出神,饒郁芳便沒有說話。

    “京城可有消息了?”謝氏揚聲問道。

    外間侍立的宋媽媽忙走進來。

    “有了,三少爺剛才還來過,說沒事了,皇帝不追究千金堂的事,不僅不追究,還同意他們的做法了。”她笑道。

    謝氏的臉沉了下來。

    “誰問的她!”她啪的將茶杯摔在地上。

    屋子裡的人嚇了一跳。

    饒郁芳神情依舊,伸手輕輕的撫拍謝氏的胳膊。

    “夫人,宋媽媽的意思是,世子爺是受千金堂的牽連,如果千金堂無事,世子爺自然也就平安無事了。”她柔聲說道。

    “是是,夫人,老奴就是這個意思,世子爺沒事了。”宋媽媽忙說道。

    謝氏這才神情稍緩。

    “怎麼越來越來不會說話了?那就直接說世子爺就好了,扯那些亂七八糟的干什麼。”她說道,深吸了一口氣,抬腳下床。

    “到底怎麼說的?”她又問道。

    “降了兩級,罰了俸祿。”宋媽媽這次乾脆的說道。

    謝氏身形一頓。

    “這叫沒事?”她豎眉喝道。

    宋媽媽被喊的有些慌亂。

    “夫人,肯罰就是說皇帝不怪罪了,不過該做做樣子還是要做做的,要不然,天威何在?”饒郁芳又柔聲說道。

    謝氏冷笑一聲。

    “那改罰的又不是我家云成,而是那個賤婢,罰她難道就不能做樣子了?”她說道,一面站起來走了幾步,到底是越想越生氣,“總是要被這賤婢牽連!從來都沒有過好事!云成這混帳就是不聽我的話了!”

    “夫人,這是世子爺重情有義。”饒郁芳低聲說道。

    謝氏冷笑一聲,手扶著桌子。

    “給山東那邊的信已經送去了吧?”她忽地問道。

    聽她突然說這個,饒郁芳面帶不安低下頭。

    宋媽媽忙應聲是。

    “估計已經到了。”她說道。

    “只怕要讓夫人受無妄之災了。”饒郁芳低聲說道。

    “什麼無妄之災,給你說那樣的親事,饒家的人都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嗎?哪有這樣欺負你孤女一個的!再說,我們說親在前。”謝氏哼聲說道,“你別管了,這是大人的事,自有我和你家說去。”

    說道這裡她長長的吐了口氣,略沉吟一刻。

    “我們進京。”她說道。

    啊?

    饒郁芳和宋媽媽都愣了下。

    進京!





第三百七十五章 此心

    定西侯府從門外探頭,還沒看清,周茂春就將茶杯砸過來。

    “姓常的!別逼我把你趕出去!”他有些跳腳的喊道。

    定西侯嘿嘿的笑,忙擺手。

    “我沒別的意思,我是看看月娘要喝茶不?從永慶府帶來的,或許喝的慣。”他說道,一面看著屋子裡的齊悅。

    “喝什麼喝,月娘不喝茶!”周茂春喊道。

    定西侯也不生氣,依舊笑呵呵的。

    “好,好,你們接著說話,接著說話。”他說道,退了回去。

    周茂春氣的吹鬍子瞪眼。

    “怪不得你要和離呢,有這個的老公公實在是太丟人了!”他說道。

    齊悅笑著給他斟茶,沒有作評價。

    “義父,陳夫人的病你還是去看看吧。”她說道,“我覺得不太好。”

    周茂春嗯了聲。

    “月娘啊。”他斟酌一下開口道,“俗話說醫病不醫命,我看這個陳夫人的病的是命,不是病。”

    啊?

    齊悅被說得愣了下。

    怎麼父親都會說這句話?

    她的父親當初也說過這句話,被她好好的批判了一回。

    “義父,咱們別搞這唯心主義…”她笑說道。

    “唯心主義是什麼?”周茂春問道。

    齊悅摸了摸鼻頭。

    “沒什麼,義父,咱還是看病人再做決斷吧。”她說道。

    周茂春哦了聲。

    “唯心主義的意思就是我不查看病人就唯心說話嘍?”他​​帶著幾分挪揄說道。

    “不是。”齊悅忙笑道,“不是,義父你醫術高超,懸絲診脈隔牆探病不在話下。”

    周茂春哈哈笑了。

    “少胡說。”他說道,端起茶一口喝了,“是這樣。醫病不醫命的意思月娘你其實也明白吧,一個人有沒有病,身體是會發出警告的,人自己也會感應到,陳夫人自己拒絕看病,或者說她沒病,這樣沒必要看病,或者說她不想治病了..”

    他說到這裡,抬眼看齊悅。

    “病人本身已經排斥看病。就算開了藥,她一則不會吃,二來,吃了也不管用。”他說道,“現在你要做的。不是急的請大夫,而是先去說服陳夫人。”

    屋子裡談話的時候,常云成在外邊陪著定西侯。

    定西侯正樂呵呵的看著小廝收拾一間客房。

    這是太醫院院吏當值的時候用的房間,條件充其量也就是普通客棧一般房間。

    因為周茂春以太醫院為家,而定西侯又決定好好的給周茂春表達誠意,說什麼也要跟著他,被聒噪不過的周茂春為了求得耳邊清淨。便同意他住進來了。

    常云成再次回頭看那房間,不由嘆口氣。

    定西侯府雖然遠離京城,但卻絲毫不遜於其他侯爵們的富貴,定西侯常榮自從出生就錦衣玉食。尤其是迷上風雅之後,更是講究吃穿用度。

    這樣的房間,連侯府裡的下人房都比不上,但定西侯卻要住進去。

    看著定西侯笑呵呵的面容。常云成忍不住有些心酸。

    “父親,你還是去咱們的宅子裡住吧。”他說道。

    定西侯雖然不常進京。但在京城還是有購置房產的。

    “你傻啊。”定西侯面對兒子還是保持老子的威嚴,瞪了他一眼。

    “父親,其實你不用這樣,周老大人他心裡明白的,過一段就好了。”常云成說道。

    定西侯哼了聲。

    “說你傻你還真不聰明。”他說道,“我當然知道那老頭心裡明白,故意折騰呢。”

    他說到這裡小心的往周茂春的屋子看了眼。

    “我不是給他面子,我是給月娘面子呢。”他壓低聲說道,說著又嘆口氣,“事到如今,就別管誰丟人誰不丟人了,好歹把事圓滿的辦了過好日子就萬事大吉了。”

    常云成看著定西侯,他實在不習慣這樣的父親,想要說什麼,又說不出來,站在那裡憋得臉色十分古怪。

    這時齊悅出來了。

    定西侯頓時滿面的笑,扭頭看到常云成的臉色,又氣不打一處來。

    “你這醜樣子嚇鬼呢!”他抬手給了常云成肩頭一巴掌低聲喝道,“還不快些上去好好說話。”

    他吼完顧不得常云成自己先跑過去了。

    “月娘啊,讓云成送你回去。”他笑呵呵的說道。

    屋子里傳出周茂春沒好氣的吼聲。

    “送什麼送,我家月娘自己在京城呆了這麼久,還用人送嗎?”

    定西侯不理會,衝常云成使個眼色,自己樂顛顛的邁進屋子去了。

    “….親家,中午你想吃什麼?我帶了廚子來,上次匆忙,沒吃到我們永慶府的佳餚,這次我特意給你帶了廚子來..”

    “…我說定西侯,你可真敢說!你是為你自己帶的廚子吧?我又不是三歲的孩子!…還有,你喊我什麼?誰讓你喊我親家了?你注意點啊…”

    聽著屋子裡的拌嘴,齊悅看著常云成笑了。

    “走吧,車夫。”她笑道,一擺頭。

    常云成笑著抬手敲她的頭一下。

    “你是先回家還是去問胡三工程的事?”他問道,一面伸手要扶著齊悅上馬車。

    齊悅抓住他的手一帶。

    “你幹嘛?這麼早就想甩開我回家去啊?”她故作驚訝瞪眼說道。

    常云成被她說的一愣,旋即有些不敢相信。

    “其實義父說的不對。”齊悅皺皺鼻子笑道,“我對京城一點都不熟,雖然呆了半個月左右,但是,哪裡都沒去。”

    常云成看著她。

    “你呢?來這裡玩過沒?”齊悅問道。

    玩過沒?

    常云成搖搖頭。

    “我每次也是來去匆匆,也想不起要玩什麼,也不知道看什麼。”他說道。

    “那我們去轉轉?”齊悅笑問道。

    常云成卻遲疑一下。

    “你現在還有很多事要忙…”他說道。

    “傻瓜。”齊悅看著他笑,“再忙的事,也比不上你重要。”

    又..又來了…

    常云成覺得刺癢從腳底只傳到頭頂。

    這個女人,從哪裡學來的這麼多甜言蜜語!簡直。簡直太讓人受不了!

    “從這邊走,就能走到大覺寺,聽說玉蘭花開的正好。”常云成說道,一面從伸手拿過齊悅抱在身前的一個胖頭泥娃。

    齊悅聞言忙向前看,嘴裡還咬著一塊粘糕。

    “有花賞?”她說道,轉頭忙向四周亂看,“要不要買點小吃,我們樹下賞花吃。”

    常云成看著她胳膊上掛的滿噹噹的大包小袋子笑。

    “大覺寺有素齋。”他說道,一面再次從齊悅胳膊上拿過幾個袋子。掛在自己已經滿噹噹的胳膊上,“素齋閣就在玉蘭樹邊上,從窗邊就能看到滿院子的花,不用傻乎乎的站在樹下吃。”

    “怎麼就傻乎乎的?”齊悅瞪眼道,“那是情調。”

    常云成哈哈笑。用胳膊肘撞她。

    “快走快走吧。”

    遺憾的是到了大覺寺,素齋已經訂滿了。

    “我再出錢..”常云成很是尷尬,又有些急惱。

    京城的和尚就算是小,也帶著幾分大氣。

    “施主,佛法平等。”他淡淡說道,有些倨傲的頜首,說罷轉身就走。

    開玩笑。以為他們大覺寺是什麼鄉野寺院嗎?

    錢?見得最多的就是錢了!

    齊悅笑著拉住還要去理論的常云成。

    “誰讓我們臨時起意。”她笑道,“這說明人家的素齋真的很好。”

    “也沒多好,我吃著還不如咱們永慶府大佛寺的呢。”常云成憤憤說道。

    “是啊是啊,大佛寺的我也吃過了。我也覺得特別好吃,只怕沒地方能超過它。”齊悅笑道,一面拉著常云成的胳膊轉身。

    這話勾起了常云成的記憶,想到那隔窗而不能見的時刻。他的神情微微凝滯。

    “可是,我們沒有一起吃過。”他說道。 “明天,明天我早點來,把這裡全包了。”

    齊悅哈哈笑。

    “有錢燒的你。”她笑著拍他的背,手裡的拎著的東西就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這提醒了齊悅。

    “看,還是我先見之明,沒有聽你的扔掉這些東西,快走快走,我們席地而坐,花下野餐。”她笑道。

    話沒說完,就被常云成猛地拉住閃到一旁的山石後。

    “怎麼..”齊悅驚訝的張口。

    常云成掩住她的嘴。

    刺殺?跟踪?

    齊悅心砰砰的跳,攥住了手。

    急促的腳步聲從素齋閣傳出來。

    “…齊娘子?”範藝林大聲的喊道。

    緊跟過來的李桐在門外左右看,人到是不少,可是並沒有那個女子的身影。

    “你聽錯了吧?哪有齊娘子?”他說道,嘴裡雖然這樣說,還是忍不住踮腳亂看。

    “我怎麼會聽錯。”範藝林說道,“我聽到她笑了,齊娘子的笑跟別人的笑不一樣,好聽的很。”

    李桐忍不住輕咳一聲。

    “當著世子爺你可別這麼說。”他說道。

    範藝林哼了聲。

    “我說怎麼啦?我怕他嗎?”他說道,“打他我都不待眨眼的。”

    可不是,你被人打的都眨不了眼..

    李桐心裡笑道,一面再次看了下四周。

    花紅柳綠,熙熙攘攘中的確沒有那個女子的身影。

    “走吧,你聽錯了。”他拍了拍範藝林的肩頭,帶著微微的悵然,“齊娘子現在正忙著呢,哪裡有空出來。”

    範藝林不死心的沿著左右路走了幾步才悻悻的放棄了。

    “我明明聽到了…怎麼會聽錯呢…”

    聽得說話聲消失,常云成才鬆了口氣。

    “真是倒霉,怎麼走到哪裡都遇到這傢伙。”他嘀咕一句。

    齊悅笑的手撐著他的前胸。

    “太好了,他們兩個在,裡面有位子,不如..”她說道。

    話沒說完就被常云成瞪眼打斷。

    “不行。”他喊道,一面又忙壓低聲音,拉著齊悅也不分路,就從山石後穿過去。

    齊悅不再說話笑著,任他拉著前行。

    搖落枯黃的竹葉掉了二人一頭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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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為誰

常云成還是過了午就把齊悅送回來了。

“有的是時間,你先忙你的。”他說道,一面又補充,“我一定定上明日的齋菜。”

“有的是時間。”齊悅也便笑道,沖他擺擺手。

看她進了家門,常云成才調轉馬頭而去。

簡單的梳洗換了家常的衣服,齊悅就來找陳氏。

不像往日她可以徑直進門,而是被仆婦攔住。

“娘子稍等,我去看看夫人睡了沒?”仆婦有些不自然的笑說道。

齊悅抬頭看看天。

這么早就睡了?是午休還是晚眠啊?

采青從里面急忙忙的走出來。

“午間沒有睡,方才說困了要瞇一下。”她含笑說道。

齊悅哦了聲,這還算合理。

“那等睡醒了我再來。”她說道,就要轉身。

采青忙留住她。

“娘子,勞煩你再請周大人來。”她含笑說道,“也真是怪了,原本不覺得有不妥,但聽娘子這么一說,周大人這么一來,夫人真覺得有些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病的緣故。”

齊悅大喜,沒想到陳氏自己竟然想通了。

看來并不是她知道病不想治。

“好的好的,我這就去讓人說一聲,來看看最好,這樣若有不好早些吃藥,如果沒事,就去了心病。”她高興的說道。

“也不急,娘子。”采青含笑說道。

齊悅早腳不停的走了。

看著她消失在院門口,采青面上的笑才沒了,轉身走進屋子里,看著隔間里床上躺著的陳氏。

“她放心了吧?”

陳氏的聲音穿出來。

采青走過去應聲是,看著床上陳氏慘白無血色的臉。忍不住要哭。

“她起了疑心,我一味躲著,她反而更急。”陳氏含笑說道,想要坐起來,到底是有些費力。

采青忙攙扶她。

“可是,要是讓周大人看了,那是瞞不住的。”她哽咽說道。

“我可沒想瞞周大人。”陳氏笑道,拍了拍采青的手。

采青有些不解。

原本想這么晚,怎么也得明日再請周茂春來。沒想到剛到晚飯的時候,周茂春就被齊悅拉來了。

齊悅跟了進來,看到陳氏的臉色就急了。

“還不是被你嚇的。”陳氏卻嗔怪說道,“你三天兩頭的說我有病有病,我現在覺得自己哪里都是病。”

齊悅又被逗笑了。

周茂春沒說話。坐下來,拿出脈枕。

“你別在這里看著了,你義父難得來家一次,你去親自下廚做個拿手菜表表孝心。”陳氏含笑說道。

“是嗎?這丫頭還有拿手菜?”周茂春說道,看向齊悅,一臉不信。

齊悅忙點頭。

“當然有,義父我可不僅僅是神醫。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身份,神廚。”她一本正經說道。

陳氏和周茂春都哈哈笑起來。

“快去吧,讓我看看你這神廚深藏不露的手藝。”周茂春說道。

齊悅笑著扔下一句你就瞧好吧,便出去了。

收起回復

采青擺擺手。帶著仆婦也退出來了。

屋子里只剩下陳氏和周茂春二人。

陳氏沒有伸手,周茂春也沒要診脈,沉默一刻。

“你從哪里弄來的這毒藥?”周茂春先開口說道,眉頭緊皺。審視著陳氏。

陳氏只是一笑。

“周大人果然神醫。”她笑道。

“只要不是瞎子,不是大夫也看得出。”周茂春哼聲說道。“你干嘛瞞著月娘?”

“我是不想她難過。”陳氏微微一笑道,一面嘆口氣,“這孩子無父無母在這世上一個親人也沒有了孤苦伶仃的。”

周茂春嗤了聲搖頭。

“那只是血親上說而已,誰說沒了血親就孤苦伶仃了?”他說道,“她現在難道還算孤苦嗎?”

陳氏眼神倔強。

“那也不是血親,再好也不是血親,再好也比不過血親!”她淡淡說道。

婦人之心真是不可理喻,周茂春懶得再說。

“那你想怎么樣吧?”他干脆問道,“我可以幫你瞞著,但我瞞著你就可以不死了嗎?”

陳氏低頭對他微微施禮。

“瞞過這段就好了。”她說道,“這段她忙,又才受了那么大的驚嚇,好容易好些了,與其讓她知道了日日揪心,還不如就等那么一天傷心。”

這等生死事在周茂春眼里根本就不是事,該死就死了,無可避免嘛,既然是無可避免的,有什么可傷心的?

他撇撇嘴便不再理會。

齊悅來招呼大家吃飯時,周茂春已經寫好了藥方。

“三天一次。”他說道。

齊悅一面看一面低聲問什么病。

先天弱,又心事多,又有舊疾,總之就是病了。”周茂春說道。

陳氏是其母懷孕時死了爹,其母必然大悲,這樣的孩子生下來的確容易先天不足。

齊悅點點頭。

“這藥三天才吃一回啊?”她又低聲問道,“行不行啊?”

周茂春瞪眼就扯回藥方。

“不愛吃別吃。”他說道。

齊悅忙笑著又奪回來。

“吃,吃。”她笑道,一面忙推著周茂春,“義父辛苦了,快些入座,嘗嘗女兒特意為你做的老鴨湯。”

正說著,外邊人來說定西候來了,周茂春頓時臉拉的好長。

“正要吃飯啊真是太巧了。”定西候進來了,笑呵呵的說道。

“巧什么巧,誰讓你在這吃的?一個當大伯的來這里吃飯合適嗎?你自己沒廚子嗎?”周茂春瞪眼說道。

定西候有些訕訕。

“不是不是,我不是特意來吃飯的,我是聽說弟妹病了,特意來看看。”他忙說道,一面指著院子里正在搬東西的小廝,“帶了好些永慶府的特產。想必弟妹吃了這些慣用的會好的快一些。”

“又是那些芋頭?”周茂春瞪眼看著外邊,“你帶了多少來啊?”

定西候嘿嘿笑。

“那,那你們慢慢吃,我就先走了。”他說道,嘴上這么說,腳下卻舍不得邁步。

畢竟是陳氏的家,齊悅不好留。

一個仆婦從后邊疾步出來了。

“夫人請侯爺吃了飯再走。”她施禮說道。

她的話音才落,定西候就已經坐到了飯桌前。

“別客氣別客氣。”他哈哈笑道,一面拿起碗筷。看著滿桌子的飯菜,“不錯不錯,很好很好。”

“您嘗嘗,這是我做的湯。”齊悅含笑說道。

周茂春心里一驚,忙拿起碗筷。卻還是慢了一步,這邊定西候已經狠狠的舀了一碗就開始喝。

“好,好。”他一面稱贊,顧不得燙一連氣的喝完,伸手再去舀。

周茂春用筷子敲他的筷子。

“定西候,你注意點行不行!”他喊道。

圍著的仆婦們也都忍不住低頭笑,齊悅任他們這邊熱鬧。和仆婦進內院伺候陳氏吃飯。

陳氏只略喝了一口湯。

“你也別擔心,我藥吃著,慢慢的養,你也是知道的。我這身子原本就不好。”她含笑寬慰道。

齊悅點點頭,也沒有強要她吃,坐在一旁陪她說話。

窗外夜色漸漸拉開,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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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常云成惦記的素齋并沒有吃到,兵部緊急召走了他。而齊悅也為軍需藥品籌備忙碌著,雖然有胡三全權負責,但她也不能當甩手掌柜,張同那邊的弟子們她也要再進行講課,整理各種教案以備張同他們到邊境后用,看著陳氏用藥,請周茂春定期過來回訪等等事。

一眨眼就是八日后,張同等人出發了,同行的還有常云成。

他雖然降了級,但不能不上班。

“還是沒能陪你…”常云成一臉歉意的說道。

“有的是時間。”齊悅拍拍他胳膊笑道,“等第一批物資準備好了后,我會親自去送的,第一站就到你那里好不好?”

常云成笑了,撫了撫齊悅的發鬢。

周茂春在一旁重重的咳嗽一聲。

“咳什么咳!你說你早點把事情給辦了多好,好好的,又要分開了,再見啥時候啊?”定西候立刻說道。

這句話他已經嘮叨了兩天了。

“急什么急,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周茂春瞪眼喝道。

“能不急嗎?你看現在求了皇帝的旨,今天就能把親事先辦了,反正也都是熟人,不用那么講究,估計再等云成回來,孩子都能抱上了…”定西候拉著他說道。

周茂春呸了聲。

齊悅和常云成對視一笑。

“保重。”他說道。

齊悅點點頭。

“你也保重,我很快就去看你的。”她笑道。

常云成也點點頭。

天似乎一下子暖和了,德慶公府,德慶公老夫人正被媳婦婆子圍著。

“做什么新衣啊,我都這么大年紀了,也不見人,一件衣服從冬穿到夏就行了。”老太太說道。

屋子里的人便都笑起來。

“老夫人這是給兒孫們省著呢。”有年長的仆婦湊趣道。

“哎對了,雪娘的衣服也不能少。”德慶公老夫人想到什么忙說道。

便有一個媳婦忙應聲是。

“已經讓人去了。”她說道。

“我聽說雪娘怎么了?病了?”老夫人問道,一面坐下來。

“是,前幾天去時,見她很不好,說正吃著藥呢。”媳婦答道。

老夫人便嘆口氣,又起身。

“我去看看她,她不愿意來看我們,我去看她。”她說道。

這邊人忙勸...

,說天熱了,說要備車等等正亂著,外邊有丫頭跑進來。

“姑奶奶回來了。”她們喊道。

說的大家一愣。

“哪個姑奶奶?”一個媳婦忙問道。

話音未落,就見一個中年婦人疾步進來,正是嫁到山東饒家的那位小姐。

“怎么這時候回來了?”媳婦忙接過去問道。

那婦人并不理會,也不用招呼,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娘,雪娘要害死我們家了。”她開口就說道,拿著帕子擦淚。





第三百七十七章 尋來

這話讓屋子里的人都嚇了一跳。

“好好的,她一年到頭也不跟家里聯系,怎么又惹到你了?”老夫人不解的問道。

繞陳氏用帕子擦淚,面色憔悴,顯然真的是急壞了。

“這話倒要問她,她到底是想干什么?”她哽咽道。

跟進來的饒家仆婦被帶了下去,只留下幾個陳家媳婦,有端熱茶的也有端來熱水毛巾的,大家也不急著問她,細細的服侍著。

“二女婿也來了?”老夫人問外邊的人。

媳婦們還沒回答,正勻臉的饒陳氏就放下毛巾。

“他還敢出門?臉都丟盡了。”她說道,才止住的眼淚又要往下掉。

老夫人忙擺手。

“哎呀好了好了,你有什么話痛快點說!怎么就這樣了?什么時候到京城的?”她問道。

“剛到的。”饒陳氏說道,端起茶杯就喝,顯然渴壞了。

老夫人又忙喊人去備飯。

“母親,哪里還吃得下飯。”饒陳氏放下茶杯說道,“雪娘呢?讓她出來見我。”

老夫人給她一個白眼。

“有什么話先給我說。”她說道。

“母親,都是你們這樣慣的她。”饒陳氏說道,將帕子摔在桌子上。

門外有仆婦低頭進來。

“老夫人,大爺那邊問,二夫人回來,可有什么事?”她低聲說道。

大爺是陳雪的嫡親哥哥,夫妻二人身體皆不好,在隔壁的院子里靜養修道,基本上不出門也不和人打交道。

看來二夫人進門鬧的陣仗不小。

“大哥嗎?倒是有些事,我一會兒去看看大嫂。”饒陳氏說道。

老夫人瞪了女兒一眼。

“都四五十歲,要當祖母的人了,還這般不知輕重。”她低聲喝道。然后看向那仆婦,“回大爺的話沒事,得閑了再給我抄份太上感應篇。”

那仆婦應聲是退出去了。

“咱們管不了她,讓她的嫡親哥哥嫂嫂管好了。”饒陳氏繼續說道。

“別跟我胡扯,有事說事!”老夫人一拍桌子喊道。

老夫人年紀大了,糊涂的時候越來越多,但發起脾氣來還是這般硬氣。

饒陳氏不敢再發脾氣。

“還不是我家小叔的那孩子,郁芳。”她說道。

“哦,就是那個打不得罵不得,動不動就跑到你小叔故居門前哭的丫頭?”老夫人說道。

“是啊。我都恨不得當祖宗供起來了,當初怎么就接著這個燙手山芋!”饒陳氏吐氣說道,又撇撇嘴。“倒是跟雪娘一樣。”

老夫人又啪的拍了桌子。

“她算個什么東西,她爹算什么東西,你竟然敢拿她和雪娘比!”她氣呼呼喊道,“你到底有正經事沒?沒有的話快給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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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動了真氣了,屋子里的仆婦媳婦忙勸著。又給饒陳氏使眼色。

饒陳氏不情愿的道了歉。

“是這樣,雪娘說要跟郁芳說門親事,我就信了她。”她不敢再亂說,切入正題。

老夫人哼了聲。

“你是信她能讓那孩子嫁的遠一些吧?”她說道。

知女莫若母,饒陳氏訕訕笑。

“母親,我敢對天發誓。我對郁芳這孩子,真是全心全意想要為她好。”她又整容說道,“這不僅是我的臉面。也是我們饒家的臉面,我對她那是用了十足的心思。”

這點倒是,老夫人緩了臉色。

“那后來怎么了?說親說成仇人了?”她問道。

饒陳氏看了看屋子里的人,端起茶。

屋中的人會意。

“我去看看廚房,讓他們加菜。”

“二姑奶奶回來了就住家里一天。我去看看她們收拾屋子。”

媳婦們紛紛說道,笑著帶著人退了出去。

關上屋門也關上了屋子里的談話。

夜色降下來的時候。齊悅看著陳氏喝了藥。

“你不用總這樣看著我,我又不是小孩子。”陳氏笑道。

齊悅笑著給她遞過蜜餞。

陳氏沒有吃。

“我吃藥比飯還多,哪里還用得著這個。”她笑道,一面看著齊悅,“陛下這幾天沒有找你嗎?”

齊悅轉身放盤子。

“皇帝找我干什么?”她笑道。

陳氏抬手擦了下嘴。

“你弄得那些什么藥廠的事啊,都做的還好吧?陛下可還滿意吧?”她問道。

齊悅哦了聲。

“都還好啊,我辦事你放心。”她笑道。

“你辦事我還真沒放心過。”陳氏搖頭,看著齊悅,“快去歇著去吧,太操勞了,再熬夜,這膚色氣息都不好看了。”

齊悅順手摸了摸臉,笑著應聲是。

剛進了自己的屋子,阿好便揚著一封信跳過來。

“世子爺的信。”她喊道。

齊悅忙伸手接過來,一面撕信皮兒,一面熟練的將腳上的鞋子踢開,然后順勢歪倒在炕上。

阿如無奈的在后頭收拾。

“要茶還是羊奶?”阿好則問道,一面也習慣性拿起兩個杯子。

齊悅拆開信,一個壓扁了枯草掉出來,是草編的小兔子。

“要茶!”她便笑著舉手喊道。

這是要熬夜不睡的節奏啊,阿如忙搶過阿好手里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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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胡鬧什么。”她說道,一面將一杯羊奶放到齊悅面前,“早點睡,睡了夢里可以見到世子爺,想怎么甜蜜就怎么甜蜜,怎么也好過你大半夜的不睡在屋子看著信傻笑。”

齊悅大笑,將羊奶如同飲酒一般仰頭喝了,又少不了被阿如抱怨一回。

“他走的可真快,這時候已經走了一半了。”齊悅躺在床上,翻個身趴著,看著信說道,“他的字可寫的真好。“

“是啊。侯爺請了好先生教的,小時候為了寫字,世子爺沒少挨打呢。”阿好說道,坐在床邊的小凳子上納鞋。

齊悅又翻個身,仰面躺著。

“….寫的還文縐縐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還加了兮字…”她笑道。

阿如抱著兩件衣裳進來。

“我說,你已經念了一晚上了,我們都知道了世子爺如何掛念齊娘子了,求你別再說了啊。”她故作哀求道。

齊悅笑起來。

“就念。知道你們羨慕我。”她說道。

“阿如姐可不會羨慕你,她和姐夫天天能見面呢,你羨慕阿如姐姐才對。”阿好閃著大眼睛說道。

齊悅哈了一聲。便點頭笑。

“你這死妮子!”阿如沒想到話題轉到自己身上,又是羞又是笑,伸手去捏阿好的耳朵。

阿好跑向齊悅躲避。

屋子里頓時笑鬧聲一片。

笑鬧過了,阿如拿著衣裳在一旁疊。

“這些衣服是干什么的?”齊悅問道。

“給姐夫做的。”阿好說道。

阿如伸手按住她的頭,引得阿好連連說不敢了。

“是給世子爺做的夏衣。”阿如一面說。一面看阿好,“你做的鞋呢?好了沒?整日里就知道玩兒。”

“做好了,做好了,這是第二雙呢。”阿好忙說道。

齊悅這才知道兩個丫頭每天晚上做針線是干什么。

“還要給他做衣裳啊?”她笑道。

“以前我們給世子爺做三季衣裳呢,每次送都是一大包。”阿好比劃著說道。

只是可惜那時候,世子爺從來都不收。那做好的衣裳季季堆在屋子里。

或許是想到以前的事,阿好的神情有些悵然。

那種感覺齊悅沒嘗過。

“恩恩這個真不錯,可惜我不會針線。要不然我也做一件。”她笑道。

“哎?”阿好抬頭看她,一臉驚訝,“娘子,你的針線也不錯啊。”

阿如咳了一聲。

“不早了,快去睡吧。明日還要忙呢。”她說道,一面拿過衣裳鞋子。“還差多少啊,我幫你做了吧今晚。”

阿好被引開了話題。

“不用不用,我一會兒就做好了。”她說道。

兩個丫頭逐一熄滅屋子里的燈,只留下一盞,又放下隔間的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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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再看信傻笑不睡了。”阿如臨走又警告道。

齊悅將信賽到枕頭下,躺在枕頭上閉上眼。

阿如噗嗤笑出聲,帶上門出去了。

外間的燈熄滅,昏黃的月色透進來,聽得腳步聲遠去了,齊悅睜開眼,又把信從枕頭下摸了出來,屋子里昏暗不明根本看不清,不過無所謂,她已經背下來了,她將信紙貼在心口,心里喃喃的念出每一個字。

衣服和信很快就打包送走了,齊悅便又開始等待下一次收信了。

“鋪子已經尋好了,師父,找人看了幾個日子,你看哪個合適?”胡三將一張紙遞給齊悅。

“我又不懂這個,老師你看著選就好了。”齊悅看一旁的劉普成說道。

劉普成便也不推辭了點了點頭。

“第一批成品醫藥物資樣品出來了,師父去看看。”胡三又忙說另一件事。

齊悅高興的點頭。

“現在就去。”她二話不說抬腳就走。

還沒出門口就被攔住了。

“陛下找我?”齊悅看著上門的太監有些驚訝的問道。

“是啊,齊娘子快些吧。”太監含笑說道。

老板最大,齊悅點點頭。

“你去把一些樣品給我拿來。”她對胡三說道。

這邊馬車出巷子,那邊有馬車進來,因為是看到皇家的內侍,他們忙停下讓路。

“怎么?是雪娘進宮了嗎?”車簾被掀開,德慶公老夫人問道。

“好像不是,是那個齊娘子吧。”車外的仆從答道。

馬車走近,德慶公老夫人沒有放下車簾。

那個齊娘子啊。

她心里念道,然后就看到那馬車忽的掀起簾子,一個女子探出頭來。

“哎對了胡三,針筒什么的也拿些。”她囑咐道。

胡三應聲是。

齊悅放下簾子。

馬車不急不緩的走過去了。

這邊的車夫便牽馬。

“老夫人,您坐好..”一旁的婆子說道,轉過頭看,嚇得哎呀一聲,“老夫人,您怎么了?”

這一聲喊得周圍隨伺的下人都忙涌過來,只見德慶公老夫人手扶著胸口,正呼呼的喘氣,確切的說是只出氣不進氣,面色已經發青了。

一個婆子忙取過一瓷瓶打開放到老夫人鼻子下,另一個重重的拍打老夫人的背部,呼哧兩聲,老夫人才緩過氣來。

“我,我,我..”她顫聲喘氣,目光死死的盯著一個方向,半日卻沒說出什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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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 似曾

門上這般熱鬧,陳氏這邊的人很快就知道了,忙將德慶公老夫人請進來。
德慶公老夫人被直接攙扶到陳氏的屋內,擺了張羅漢床,讓她躺下。

對面躺的是陳氏。

“這是怎么了?”陳氏坐起來,驚訝的問道,“怎么讓老夫人出來了?” =波=斯=小=說=網= bsxsw.com

七十多歲的老夫人十幾年前就基不出門了。

德慶公老夫人喝了茶,又被幾個仆婦揉按捶,此時緩過來了。

她看著陳氏,也很驚訝。

“怎么氣色這么差?”她問道,就要起身,“你這孩子病了也不說!”

又喊著請太醫。

“周老大人已經看過了,開了藥吃著呢。”陳氏笑道,讓人攔住。

既然周茂春看過了,德慶公老夫人就稍微松口氣。

“你帶回來的那個”她便開口問道,張口卻忘了怎么稱呼,“那個住進你爹屋子的女人…”

這個話聽起來這么怪,四周的仆婦忙低聲提醒。

“齊娘子。”老夫人這才想起來,接著說道,“是什么人?”

陳氏笑了笑。

老夫人是越來越糊涂了,經常張口忘事,旁邊的仆婦少不得又低聲提醒。

“我不是說這個。”德慶公老夫人有些不耐煩的擺手,依舊看著陳氏,“她,她怎么跟,跟那家的孩子一樣?”

那家?哪家?

周圍的仆婦一頭霧水。

陳氏卻是一笑。

“哪家啊?”她說道,嘴里是疑問,但神情卻淡然。

“雪娘,你知道我說的是誰!”老夫人沉聲說道。

陳氏低頭一笑,再抬起頭。

“是嗎?我都記不清了,嬸娘說像。那就是像了。”她說道。

陳氏這里發生的事齊悅并不知道,她此時已經叩拜了皇帝,正打開自己帶來的箱子。

“齊娘子可真是聰明伶俐。”皇帝含笑說道,看著眼前跪著的女人。

齊悅已經不像前幾次見到皇帝那樣拘束了,聞言抬起頭一笑。

“謝陛下。”她說道。

旁邊的太監們忍不住嘖嘖,這女人可真夠不客氣的。

皇帝笑意更濃。

他原準備的那句解釋為何召她來的話便不用說了。

“民婦知道陛下一定等著看進展呢。”齊悅低下頭一面說一面將箱子里的東西拿出來。

皇帝看著她。

“起來吧。”他說道。

齊悅再次抬頭一笑。

“謝陛下,我這樣挺好的。”她說道,換了個跪坐的姿勢。

太監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拒絕皇帝的命令拒絕的這樣輕松隨意,而再看說者和聽者顯然都沒有特別意識到。似乎這對話再合適不過。

齊悅這時拿出了剪子刀子,太監嚇了一跳。

“哎呀,這可不行。”他們忙站過來,圍在齊悅身邊。

齊悅有些不解。

“怎么了?”她問道。

“在陛下面前可不能拿這些兇器。”太監們急道。

兇器?

“滾一邊去,大驚小怪的丟朕的人。”皇帝不悅的說道。

太監們便訕訕的讓開了。看著皇帝不僅沒有避諱,也不用太監們呈上去,自己起身走過來,站到了齊悅的面前。

“這些”他微微彎身看著被齊悅擺出來一溜的東西,好奇的問道,“就是你用來展示神技的東西嗎?”

“是啊。”齊悅笑道,一面一一指給他看。“鑷子,手術刀,剪子,這些又分為好多種”

皇帝先是微微彎身看著。然后便干脆坐下來,太監們再次驚訝一番,忙忙的取來坐墊。

這些東西就這么好看?

還是…

太監們站在一邊,垂下的視線不由落在那與皇帝對面而坐的女人身上。

齊悅已經將東西都擺出來。也一一的說明是什么了。

“這個針筒就是你上次說的給李閣老把肚子里的氣抽出來的那個?”皇帝伸出修長的手指,有些遲疑的拿起針筒問道。

“這個還不是。這是注射用針筒,李閣老用的是穿刺針筒。”齊悅笑道,一面低頭在箱子翻了下,然后有些歉意的一笑,“還沒造出來。”

皇帝看著她笑了,將針筒放回來。

應該沒別的事了吧,她已經讓陛下知道自己沒有偷懶,齊悅便準備收拾東西了。

“那這個手術刀怎么用?”皇帝又指著問道。

還想知道怎么用?

齊悅便含笑伸手拿起來,做了個執筆式。

“這樣用。”她說道,又換了手勢,“還能這樣用,這樣用”

皇帝含笑看著眼前女子的手靈活的變幻,四周的太監心都提到嗓子眼,乖乖,這玩刀玩的這么溜,可是太危險了…

緊張的可不止皇帝跟前的太監們,此時饒陳氏在家里走來走去,不時的問老夫人回來沒,還好不多時,外邊就說回來了,她大喜忙過去。

德慶公老夫人沉著臉被兩個仆婦攙扶著走的很快。

陳雪娘那古怪性子,難道母親也沒在她跟前討得好?

“母親,雪娘怎么說?”她問道。

“她什么都不說。”德慶公老夫人答道,“我看她心里清楚的很。”

“她就是故意的!”饒陳氏點頭說道,又是氣又是急又是委屈,“我可從來沒惹過她,從小到大我可都是讓這她,真心把她當妹妹看,她怎么這么狠心,陷我與不義!這以后我可沒臉進饒家的門了。”

“你說什么呢?”德慶公老夫人似乎才回過神,皺眉道,“她怎么陷害你了?”

饒陳氏被問的一愣。

“不是她請來的那和離的圣旨嗎?”她問道。

“我怎么知道。”德慶公老夫人說道。

饒陳氏有些抓狂。

“您沒問她嗎?您不是說她承認了嗎?”她說道。

德慶公老夫人恍然哦了聲。

“這個啊,我忘了問了。”她說道。

饒陳氏一口氣沒上來。

“那您過去干什么呢?”她說道。

德慶公老夫人神情有些迷茫。

“對啊,我過去干什么了?”她喃喃說道。

饒陳氏氣的沒辦法。

“不是說摸牌嗎?人都來了沒?”德慶公老夫人又問道。

老夫人糊涂病又犯了,仆婦們忙攙扶著哄著。

“來了來了。就等您老了。”

饒陳氏無奈的擺擺手。

“快扶母親去吃藥吧。”她說道。

德慶公老夫人聽到她說話。

“二花?你怎么來了?你什么時候來的?”她問道。

饒陳氏伸手撫著額頭吐口氣。

“娘,我來了好幾天了,我這就要走了,改天來看你啊。”她說道,不待德慶公老夫人再說話,忙抬腳走開了。

仆婦們扶著老夫人向內走。

“去大爺那里。”老夫人忽地說道。

仆婦們愣了下,以為老夫人糊涂的厲害了,忙口里應著,卻不拐彎。

“哎呀我沒糊涂呢。”老夫人沒好氣的喝道。自己甩開來仆婦,顫巍巍的向陳雪兄長那邊走去。

都搞不清這老夫人什么時候糊涂什么時候清楚了,仆婦們無奈的忙跟上。

陳雪兩個親哥哥,都將近五十,就住在德慶公府東院。一套院子分成兩個,兄弟二人各自住著,都是體弱多病早早的便卸職在家,子女們很少,又都打發的遠遠的,如今年輕一輩的幾乎都忘了陳家大房還有這兩人。

德慶公老夫人徑直去了陳大爺那邊。

陳大爺愛好修道,聽說是德慶公老夫人來了。這才從精舍出來相見,要是別人就只能對著下人說話傳過去而已。

“雪娘帶回來的女人,你見過沒?”德慶公老夫人開門見山問道。

陳大爺搖頭。

“只聽二弟說過,沒見過。”他說道。

德慶公老夫人沉默一刻。

“我估計這女人跟一個人有關系。”她說道。

陳大爺看著她。

德慶公老夫人似乎有些難言。

“萬寧山莊。”她說道。

陳大爺神色頓變。

“嬸母。這話,可不能亂說…”他低聲說道。

“我自然知道這話不能亂說。”德慶公老夫人說出這句憋在心里的話,似乎輕松了一些,眼睛瞇起來似乎看得很遠。“可是,今天我見了。差點嚇死我,那眉眼,那形容,跟那孩子一模一樣…”

“不是說是個女子嗎?”陳大爺低聲質疑道。

“那孩子可不是就是俊俏的像個女子嗎?一眼就把雪娘迷…”德慶公老夫人哼聲說道,話說到這里又咳一聲停下,看陳大爺一眼,想起什么,“哦,對,你是沒見過。”

她吐口氣,瞇起眼。

“你們都沒見過,要說像,這女人其實更像那孩子的祖母鄭貴妃…”她喃喃說道。

話沒說完,陳大爺就猛地站起來。

“嬸母!”他喝斷了老夫人的話。

“行了,我都這把年紀了,別一驚一乍的嚇我。”老夫人橫了他一眼,“你們兄妹一個嚇我就夠我受得了。”

陳大爺喘氣來回踱步。

“不可能,那一場大火,沒人逃出來,都死光了,死透了。”他喃喃說道,然后確定的點頭,“嬸母,只是有些像,這天下相像的人是很多的。”

德慶公老夫人看向他。

“雪娘對那人的心思,她見了這等相像的人,做出些夸張的事也是能理解的。”陳大爺說道。

德慶公老夫人吐口氣,看向門外。

“是,天下的人是很多相像的,雪娘的性子這樣做也是很正常,但,定西候老夫人,為什么要這樣做?”她慢慢說道,一向渾濁的眼中閃過一道亮光,“乞丐之身,救命之恩,這種真真假假的話,真的會有人信嗎?”






第三百七十九章 識相

大殿里女子清脆的說話聲還在繼續。

蔡重慢慢的走過來。

“陛下,茶。”他躬身說道,手里托著兩杯茶。

皇帝看了一眼,接過一杯慢慢的喝,沒有說話。

蔡重覺得這是自己最忐忑不安的一次選擇,他將手里的托盤往齊悅這邊送了送。

齊悅已經說的有些口干了,隨手就拿過來。

“謝謝。”她隨口習慣性的說道,一面一手將一根針放下,“縫呢就是這樣,靠的是剪子鑷子配合,跟做衣服是不一樣的。”

皇帝攥著茶杯哦了聲。

“真是神奇啊,這些都是怎么想出來的。”他含笑說道。

還在躬身的蔡重慢慢的直起身退后了,輕輕的舒了口氣。

齊悅喝完最后一口。

“一輩一輩的經驗累積的。”她說道,一面指了指頭,咪咪眼一笑,“人的潛力是無限的。”

皇帝看著她亦是微微一笑。

齊悅將面前的東西往箱子里裝。

一個小太監從外進來,在蔡重身邊低語幾句,蔡重點點頭,走向陛下。

那小太監忍不住瞪大眼,有些驚愕,似乎完沒料到蔡重會這么做。

“陛下,御膳房問可要傳膳。”蔡重走近幾步含笑問道。

已經到中午了?

齊悅忙看外邊的天色,皇帝似乎也有些驚訝,看了眼旁邊的沙漏。

“民婦”主人家要吃飯了,齊悅忙俯身告辭。

皇帝已經先開口了。

“齊娘子嘗過朕的茶,不如嘗嘗御膳吧。”他含笑說道。

一旁的小太監此時才露出恍然,看向蔡重的神情那是無比的仰慕。

怪不得人家能當大總管呢…

“陛下,民婦還是回去吧。”齊悅遲疑一下開口說道。

此話一出屋子里似乎連空氣都靜止了。

小太監們不用說,蔡重的神情也扭曲了。

竟然。有人,拒絕了皇帝的賜宴…

御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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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滿朝的武大臣吃過的數都數的清。

不是,關鍵是,拒絕了皇帝!

蔡重打賭這女人一定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皇帝似乎也有些意外,不過神情未變,依舊含笑看著她。

“陳夫人病了,義父又開了些藥膳要她吃三天,她不把自己當回事,民婦一不看著她就不吃了。”齊悅果然沒什么感覺。認真說道。

我要死了

皇帝的耳邊響起這句話,神情微凝。

他嗯了聲。

“不是齊娘子覺得跟朕吃飯不自在吧?”他忽地又道。

齊悅忙擺手。

“沒有沒有,陛下這么好的人,民婦一開始不自在,現在已經一點也沒了。”她說道。

皇帝笑了。

“朕是這么好的人?”他說道。“那是你還沒看到朕不好的。”

“那還是沒有看到陛下好的。”齊悅再次說道。

這話說的有些繞,蔡重楞了下,在心里倒騰,這邊皇帝已經哈哈笑了。

“陛下。”齊悅要叩拜告退,差點忘了請示要緊的事,便忙又開口。

皇帝看著她。

“怎么,又反悔了?”他笑問道。

這皇帝說話還真隨意。

“陛下。方才的樣品您都看過了,那第一批物資備好后,民婦就親自送往邊境了。”齊悅說道。

皇帝嗯了聲。

齊悅便松口氣,再次叩頭然后起身向外退。

“慢著。你說什么?”皇帝忽的問道。

方才沒聽到?是在走神?

齊悅忙又將方才的話說了一遍。

“你,要去?”皇帝微微歪頭看著她問道。

“是,是民婦設計的,還是親自去的好。免得他們不會用。”齊悅說道。

皇帝淡淡笑了笑。

“朕都會用了,他們難道還不會用?”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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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悅再次愣了下。

什么意思?

皇帝看著她站起身來。

“不許去。”他說道。扔下這句話,轉身就向外走。

不許去?

齊悅回過神。

“陛下”她忙喊道。

皇帝沒有理會,施然已經走到門口。

齊悅要追,蔡重忙攔著。

“哎呀齊娘子,可不敢啊。”他說道,帶著幾分勸告。

“可是”齊悅還要說什么,蔡重不給她機會,瞪了一個小太監一眼。

“還不快給齊娘子背著東西。”他呵斥道。

頓時好幾個小太監沖了上去,最終一個運氣好從齊悅手里搶過箱子。

齊悅只好離開。

走出宮門,看到高興接過來的阿如阿好,齊悅才吐口氣。

“莫非,這些不行?”阿如看她臉色有些忐忑的問道。

“沒有,陛下很高興。”齊悅說道,微微撅嘴。

“那”阿好不解的問道。

“陛下不讓我去。”齊悅坐上車才說道。

阿如和阿好對視一眼。

“為什么?”她們齊聲問道。

“不知道啊。”齊悅哼聲說道,想到不能去見常云成,只覺得這臉怎么用力都展不開,就是一個勁往下墜。

“沒事沒事,這次太倉促了,咱們又剛從那邊回來,歇歇也好,等下半年再去,那些醫藥物資也不是只送一回嘛。”阿如安慰道。

也只能這樣想了,也是,藥廠的事剛開始,也的確很需要人手,光靠胡三劉普成怕忙不過來。

“那第二批我一定要,天皇老子攔著也不行。”齊悅說道,這才打起精神來。

回到家陪陳氏吃飯,陳氏仔細的問她見了皇帝說了什么,齊悅撿著講給她聽,陳氏聽得很高興,整個人精神都變好了。

“陛下還賞我御膳呢。”齊悅笑道。“不過我沒敢吃。”

一旁的采青也露出驚訝的神情,陳氏倒是一副淡然,似乎這是早已預料中的事。

“這次不吃也好。”她含笑說道。

皇帝那種人…

這樣反而更好。

齊悅點點頭。

雖然二人的意思是不一樣的。

看著齊悅離開了,陳氏疲憊的靠在引枕上,連眼都無力睜開了。

“夫人。”采青忍不住哽咽。

“哭什么哭。”陳氏閉著眼,輕聲說道,嘴邊浮現一絲笑意,“現在,多好。”

采青點頭哽咽應聲是。

屋子里陷入一片靜謐。

齊悅出宮門的時候。德慶公老夫人也說完了話。

陳家大爺神色沉沉的默然一刻。

“我去見見雪娘。”他開口說道。

德慶公老夫人嘆口氣。

“她要是不想說是不會說的。”她說道。

“她如果真想我們陳家斷子絕孫滿門傾覆的話。”陳家大爺淡淡說道。

“你好好跟她說,她身子不好。”德慶公老夫人又囑咐道。

陳家大爺苦笑一下,沖德慶公老夫人施禮。

“你這是干什么好好的。”老夫人搖頭說道。

“嬸娘,我們給你們添麻煩了。”陳家大爺說道,抬起身。又苦笑一下,“當初太祖皇帝說的對,雪娘,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德慶公老夫人嗨聲打斷他。

“你別這么說她,她那時候還小。”她說道,“被人蠱惑兩句做出些荒唐事。”

陳家大爺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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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歲看老。”他說道,一面再次沖老夫人施禮。“嬸娘,你快去歇著,別管了,我會去問她到底怎么回事。”

“我現在倒不想你去問了。”德慶公老夫人說道。猶豫道,“還是我去吧,她從小也沒跟你們一起長大,反而還不如和我親近呢。”

“對她來說。親近沒有用。”陳家大爺說道,一面扶住老夫人。親自送她出去,“嬸娘,你別管了,我過幾天就去看她。”

老夫人只得嘆氣不說了,由仆婦們攙著回到自己屋子里。

畢竟上年紀的人了,跑了這半日又說了這么多話,精神不行了,躺下就打瞌睡,那些伺候藥的都喊不醒。

饒陳氏還沒走,收拾了東西,過來看看老夫人這樣,也沒說留自己,只得去跟德慶公夫人告辭。

“既然回來了,就在家里多住幾天。”德慶公夫人說道。

“住什么住,反正娘不待見我。”饒陳氏說道。

德慶公夫人忙著笑著拍她的手。

“妹妹可別這么說,母親天天念叨你們,說嫁的遠了,她白養了。”她笑道。

“念叨雪娘才對吧。”饒陳氏酸溜溜說道。

德慶公夫人雖然不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但也知道跟雪娘有關。

“妹妹,越是親,越是隨意。”她說道,“你自己難道還不知道嗎?”

她家也有一樣小叔子家的孤女寄養呢,跟自己的孩子相比,打不得說不得,好好的相待,總是少了那一分骨子里的親密,倒像是相敬如賓。

饒陳氏立刻回過味,臉上露出笑臉。

“我匆匆來,這邊家里也是一堆事要理順,我過幾天再來。”她笑道。

二人說說笑笑,剛走到大廳,就見兩個仆婦疾步進來。

“夫人,定西侯夫人來了。”她們說道,手里拿著一個帖子。

定西侯夫人?

德慶公夫人和饒陳氏驚訝的對視一眼。

“來得好!”饒陳氏豎眉說道,笑容全無。

話音未落,就見謝氏被幾個仆婦擁簇著大步而來。

她一眼看到大廳里的二人,微微一愣,這些年隔得遠沒來往,還是當初陳氏成親時見過一面,一時間認不出誰是誰。

“你還敢來?”饒陳氏幾步走過來,氣道。

“二妹,有話好好說。”德慶公夫人忙勸道,一面微微施禮,“謝夫人。”

這一說話,謝氏便分出誰是誰了。

她上下打量饒陳氏一眼。

“好啊,果然姐妹親啊,這就聚在一起了。”謝氏冷笑一聲,一面邁過門檻,看著饒陳氏說道,“你們姐妹又商量出怎么糟踐我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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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是誰

兩人一句話,屋子里的氣氛陡然緊張。

“誰糟踐誰啊?”饒陳氏沒想到被人倒打一耙,氣的頭暈喝道,“姓謝的…”

她的話沒說完,謝氏身后走出一人,沖饒陳氏就跪下了,也不說話,掩嘴哭。

饒陳氏一句話沒說完,氣的又暈了暈。

“你這個不要臉的…”她指著饒郁芳顫聲道。

“誰不要臉啊。”謝氏打斷她,冷聲說道,“也就你們姐妹先干出不要臉的事,倒說別人不要臉。”

饒陳氏手便從饒郁芳身上移到謝氏這里,面色鐵青,嘴唇發抖。

“我..”她張口說不出話來,便控制不住的揚手就打過來。

德慶公夫人忙伸手拉住,仆婦們也涌過來。

“打啊,還打人啊,你們德慶公府位高權重,打我兩下就打了吧,我認了。”謝氏冷笑道。

“都是我的錯,伯母您打我吧。”饒郁芳哭道,跪行到饒陳氏身前。

屋子里頓時亂起來。

“有話都好好說,這是干什么啊,親戚里道的。”德慶公夫人說道,讓人把饒陳氏扶著坐下,又請謝氏坐,再讓饒郁芳起來。

除了饒郁芳不肯起來,饒陳氏和謝氏都坐下了。

屋子里的仆婦便請謝氏的仆婦下去歇歇。

謝氏的仆婦遲疑不肯走。

“去吧,沒事,已經到人家家里了,要是真有什么事,你們守著我也護不住。”謝氏不陰不陽的說道。

德慶公夫人神情微微尷尬。

屋子里的仆婦這才退了出去。

“謝夫人,到底是..”德慶公夫人開口問道。

話沒說完,饒陳氏緩過氣又搶著先說了。

“你們定西侯府誘拐我家女兒,你還有臉上門來..”她氣道。

謝氏嗤聲笑了。

“我在家里坐著跟你們山東也好京城也好。隔著十萬八千里。”她說道,“我可真行啊能誘拐到你們家的女兒,我倒是想問問,你們饒家是怎么回事,逼得這么一個女兒家千里迢迢的獨自投奔親戚去。”

她搖頭嘖嘖幾聲。

饒陳氏再次氣的眼黑,看到還在腳邊跪著哭的饒郁芳。

“你,你想去你外祖家,好,好。來人。”她喊道,“來人,備車,好好的把小姐送去,就告訴那段家。我這個當伯母的無能…”

饒郁芳聞言哭的更厲害。

德慶公夫人閉了閉眼。

“都好好說話!”她猛地喝道。

屋子里安靜一刻。

“不愧是德慶公夫人,真是氣勢威嚴。”謝氏淡淡說道。

“謝夫人。”德慶公夫人看向她,神態肅正,“你我親戚,也別論別的,我家有什么得罪,你告訴我。我必然要給你個交代。”

她說罷又看饒陳氏。

“妹妹,你也給我這個當大嫂的一個面子,郁芳的事已經這樣了,最要緊的是商量下怎么善后。再說以前的事就沒意思了。”她說道。

既然她這么說了,畢竟身份在那里,謝氏和饒陳氏都稍微壓了下脾氣,各自坐好。

“得罪?我可不敢當。”謝氏冷聲說道。“我就是想問問這位饒家夫人,既然當初許諾了親事。我們也按你們要的辦了,為什么又轉臉悔婚?”

當初的事德慶公夫人不知道,也就今天模糊聽了下邊的媳婦子過來低聲說了個大概,貌似是陳雪做的媒,但不知道怎么好像沒結成親反而成了仇。

德慶公夫人不由看饒陳氏。

饒陳氏面色難看。

“我們悔婚?你們都辦出那樣的打人臉的事,誰還敢和你們說親!不想結親就算了!沒你們這樣欺負人的!”她亦是冷聲說道。

“我們怎么了?”謝氏喝問道,“明明是你們出爾反爾..”

“你們都請來了那樣的圣旨了,誰還敢和你們做親!你們定西侯府,是不是耍人玩呢?”饒陳氏站起來氣道。

謝氏愣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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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圣旨,不是準你家女兒左右夫人位尊了嗎?”她皺眉問道。

饒陳氏呸了聲。

“你家夫人奉旨和離,那是給我們的尊嗎?那是擺明了要打我們的臉!”她喝道,伸手指著自己的臉,“誰敢跟你們結親,那就是伸出去讓皇帝打臉呢!”

原來是因為這個,謝氏恍然,怪不得后來說親人人對她退避呢!

頓時氣上加氣。

“好啊,果然你們姐妹沒安好心,竟然如此作踐我家!”謝氏猛地站起來柳眉倒豎喝道。

饒陳氏更是怒不可言。

“我作踐你家?你們才是作踐我家!安的什么心,竟然請來那樣的圣旨!虧得當初沒說開,要不然我們饒家合家非要被人笑死不可!”她也站起身,豎眉指著謝氏說道。

德慶公夫人此時聽出味道了。

“你們到底誰請來的那和離的圣旨?”她左右看看,問道。

“她!”

謝氏和饒陳氏同時伸手指著對方說道。

然后都是一愣。

德慶公夫人也看看她們兩個。

“我們有病啊,請來兩個圣旨。”謝氏啐了口說道,“我們家還沒那臉面。”

“我知道你們沒那臉面。”饒陳氏也啐了口,說道,“不是你們讓雪娘去求的嗎?她在宮里可是很有臉面的。”

“什么我們?明明是你們,不想和我們結親,耍了我們,你們姐妹算計我們弄來這圣旨!”謝氏立刻回道。

說道這里,二人不說話了,看著對方,德慶公夫人也慢慢站起來,心里已經基本上明白了。

“陳雪娘!”

謝氏和饒陳氏再次齊聲說道。

說完兩人安靜一刻,旋即一個向外就走,一個則看著德慶公夫人。

“叫陳雪出來,給我說個清楚!”謝氏氣的渾身發抖,拍著胸口。“我謝正梅挖心掏肺的對她,她為什么要如此待我!”

“我去找她說個清楚!就知道是她干的!這黑心的,眼里還有沒有一點骨肉血親之情!”饒陳氏也氣的發抖喊道。

話音才落,人也剛走到門口,外邊有人過來了。

“你們要找誰說個清楚?”德慶公老夫人顫巍巍的站在門口,神情沉沉的掃視屋內,“先跟我說個清楚再說。”

這邊鬧的雞飛狗跳,齊悅那邊并不知道。

安安靜靜的一覺到天亮,只是今日起來精神到底是懨懨的。

“不是說了嘛。下一次一定能去,年前肯定就能去。”阿如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說道。

齊悅哦了聲。

“我知道啊,可是精神怎么也得有個過程才能緩過來吧。”她懶洋洋說道。

阿好取過脂粉給她鋪了層。

“那就用脂粉補補,喏,看。這樣就精神多了。”她對著鏡子審視說道。

齊悅對著鏡子呲牙笑了笑。

“好,開工。”她握了握拳頭說道。

今日是千金堂開張的日子,但因為只是做個樣子,所以很簡單,現在他們都忙著藥廠的事,沒有人手來這里坐診。

爆竹噼里啪啦的點完,劉普成等人便進了屋子。

該有的擺設還是都配齊了。只是缺少伙計大夫。

“只要你們想招人,恐怕整條街都排滿了。”安老大夫笑道,一面看胡三,“胡大總管這幾日連家都不敢回了吧?那等著托關系的人都堵住家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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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大家都笑起來。

何止等著當伙計的。藥廠涉及到方方面面,原本大家都走兵部的關系,沒想到這次兵部死活不開口,一打聽才知道所有的權利都在這千金堂手里捏著。一群人呼啦啦的又找千金堂,結果千金堂根本就沒開張。這才都跟上了胡三,請客喝酒送物送錢無所不用,只讓胡三煩不勝煩,四處躲藏。

一向喜歡這種被人追捧感覺的胡三也有些受不了。

“師兄別打趣我了,我正是要煩死了。”他嘿嘿笑道。

阿如瞪了他一眼。

“安老大人,安老大人。”胡三立刻忙改口說道,“沒有那礙眼的家伙們在,我就不用扯安老大人的大旗裝門面了。”

安老大夫哈哈笑了。

“是老夫的榮幸啊。”他笑道。

“怎么也是開展,中午也要好好的賀賀,我包了大覺寺的素齋,那里清凈,又順便祈福討個彩頭。”胡三說道。

齊悅眼睛一亮,但旋即想到什么。

“你們去吧,我還是不去了。”她說道。

胡三便急了。

“師父,誰都能不去,你不能不去。”他說道。

安老大夫也含笑勸。

“別時候可以不去,今日是必須得去。”他說道。

大家都開口勸,齊悅只得應下,一眾人分別坐上馬車向大覺寺而去。

“這是什么醫館啊,怎么剛開張就關門啊。”

街上的人圍著好奇的指指點點。

有兩三個衣著鮮亮的人看過來,正好看到安老大夫上車,眉頭便一皺,又看看這邊才掛上千金堂牌子的店鋪。

“哎,那不是那老白毛嗎?”

“就是他,竟然還敢開醫館!”

“活得不耐煩了!走,告訴小王爺去!”

幾個人擠出人群跑開了。

齊悅在幾個小和尚的引路下邁進了素齋館,果然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她的身后也只跟了阿好。

方才來的路上,顯示胡三被藥廠里緊急叫走,又接著安老大夫有個故人求診,最后就連劉普成和阿如也被胡三叫走了。

齊悅只得自己先來。

“都這么忙,還非要吃什么飯。”她說道,坐下來。

“一會兒就忙完了,飯肯定要吃的。”阿好笑嘻嘻的說道,然后轉向那小和尚,“你們的素齋都有什么啊,廚房在哪里啊?我瞧瞧去。”

“哎呀你就別多事了,坐下等著吧。”齊悅喊道。

阿好根本不聽。

“我去看看嘛,萬一有娘子你不合口的讓他們換掉。”她笑嘻嘻說道,不待再說話,就跟著那小和尚跑出去了。

齊悅搖搖頭,偌大的閣樓里,自己靠著窗坐著,看著窗外的玉蘭花。

現在已經沒花了。

正看著,花樹下慢悠悠的走過一人。

齊悅有些木木的視線掃過,旋即猛地怔住,蹭的站起來,再看花樹下的人已經走過去了,目不斜視悠閑自得。

“哎喂!”她忍不住喊道,是,是眼花了?還是相似的人?

她怎么看到那個人,是常云成啊?

伴著她的一聲喊,那走過去的幾步外的男人站住了腳,回頭沖她一笑。

齊悅一拍桌子上,就要從窗戶里跳出去。

什么像!什么眼花!就是他!

曖吆我的媽呀!

她剛站起來,門外陡然響起雜亂的笑聲。

“驚喜!”

阿好跳起來喊道,身后還有阿如和胡三,就連劉普成也跟著笑。

齊悅眼淚都下來,三步兩步就往外邊跑。

“你們這些家伙!這是我的創意!是我的創意!你們竟然賣給他了!”她大喊道。

阿好等人哄得笑著散開了,常云成已經走到門口。

齊悅幾步撲過去,常云成忙張開手,將她穩穩的接住。





第三百八十一章 聽見

阿如阿好也忍不住笑,一起上了馬車。
回到家,齊悅簡單的洗漱換了衣裳,就去探望陳氏。

這些日子藥吃著,她怎么覺得陳氏不見好,反而越來越重了。

這樣想著便順路拐到陳氏的小廚房,小丫頭正好煎好了藥,齊悅便自己親自拿著從后門進來,才走到后廊屋檐下。就聽到里面又重重的咚的一聲,似乎是茶杯摔在桌子上。 =波=斯=小=說=網= bsxsw.com

“這么說,的確是你故意讓二妹把饒家姑娘送到定西侯府的?”

一個男人的聲音說道。

有客人?男客?

這很稀奇,自從陳氏來了這里,基本上沒有人探望過。

齊悅遲疑一下要轉身,但饒家姑娘四個字還是讓她稍微愣了下。

是那個,饒郁芳嗎?

“是我。”陳氏淡淡的聲音傳來。

“那么,前腳給定西侯府夫人說了請圣旨娶什么左右夫人的是你。后腳就通過董妃娘娘讓皇帝下了和離旨意的也是你?”男人又道。

“是我。”陳氏淡淡說道。

齊悅一驚,左右夫人的事竟然是陳氏….

她一直以為那是謝氏的主意,原來..

齊悅覺得腦子有些亂。

“你想干什么?”

內里的男聲沉沉,似乎有些焦躁。

“婆家娘家,兩邊的人你都坑了,你到底想的什么?”

“沒什么,這不挺好的,她們兩家可以接著說親成親家,月娘也不會礙著他們的事。”陳氏淡淡說道。

“怎么個挺好的?”

男人聲音更加暴躁喝道。

“要不是那饒家的女兒私自跑到定西侯府,還哪來的成親家!”

“所以說有緣分嘛。到底還是要成親家。”陳氏依舊那種令人抓狂的聲調。

啪啦的一聲,這一次是茶杯在地上碎了。

屋子里頓時肅靜。

過了一刻。那男人已經恢復平靜的聲音又開口了。

“說到底,你其實就是想讓那個什么叫什么月娘的,離開定西侯府吧?而且離開的死心,再沒回頭的機會!所以你才東走西說,處處做出這一副好心人的樣子,將那定西侯府,你姐姐家。還有這個月娘等等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是不是?”

齊悅屏住呼吸。

“是。”陳氏淡淡說道。

齊悅轉身疾步離開。

藥房里的小丫頭對于她的去而復返很驚訝,還沒說話,齊悅沖她擺擺手。

“藥有些燙。我看著涼一涼。”她說道,“你先出去吧。”

“奴婢來看這就是了。”小丫頭說道。

齊悅搖頭。

“你出去吧,我看著。”她已經帶上些不耐煩了,轉頭尋找。

廚房里也沒什么坐的地方,爐火前一個小板凳,齊悅便坐在上面,只覺得腦子亂哄哄的,她深吸一口氣仔細的順一順方才聽到的話。

這是很少見的,這個齊娘子一向和和氣氣的,小丫頭不敢再說話忙出去了,還貼心的帶上門。

屋子里陷入安靜。

而此時的常云成已經在京城定西侯府的宅子前跳下馬,看著門房接過來。

“母親來了嗎?”他問道。

“來了,昨晚就到了。”門房高興的說道,“世子爺你也回來了,真是太好了。”

他的話音才落,有人從門里走出來。

“大哥。”常云起喊道,帶著驚喜接過來。

常云成沖他點點頭。

“就要進考場了,準備的還好吧?”他用大哥的態度問道。

常云起躬身施禮,恭敬的應聲是。

這邊定西候也下車,手里還拉著一個老者,老者滿面的不情愿。

“好大人,好大人,我將來能不能抱孫子就全靠您老人家了,我們定西侯府將來延續血脈也都在你這一張嘴上了,我家八輩祖宗都感謝你…”他嘮嘮叨叨的說道。

好大人?

常云起愣了下,是什么大人?

他忙要過去喊父親,定西候卻顧不上看他拉著那老者急忙忙的沖進去了。

門邊很快恢復了安靜,常云起直起身子,看向內里那已經走向客廳的三人,淡淡的笑了笑,輕輕的抄了抄衣裳走了出去。

“侯爺來了。”

謝氏聽到便站起來,一旁坐著的一個面目和藹干凈的中年婦人也站起來,看著邁進門的定西候以及那老者。

“你去哪里了?找人都找不到。”謝氏說道。

定西候顧不得理會她的責問。

“你來的正好。”他忙忙說道,又拉住周茂春。

“你來的正好。”謝氏也說道,打斷了定西候的話,伸手指著一旁的婦人,“這是通政司通政使大人家的霍夫人,由她做媒,我們已經定下和饒家姑娘的親事。”

此言一出,屋子里安靜了一下。

定西候眨了眨眼。

“和誰?”他結巴道。

“山東饒家啊,你忘了,那個姑娘咱們不是早就有意的。”謝氏含笑說道。

定西候呆呆的,似乎還沒明白。

一旁的周茂春明白了,頓時抬腳踹開還拉著自己的定西候。

“你姥姥的!常榮!你他娘的敢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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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 直言

周茂春這一聲罵,震的屋子里的人都嚇了一跳。

這老頭誰啊?

哪里來的狂徒?

竟然敢這樣罵定西侯?

“你”謝氏要張口。

“你給我閉嘴!”定西侯指著她鼻子罵道。 =波=斯=小=說=網= bsxsw.com

謝氏被罵的再次嚇了一跳。

不待說話,定西侯府已經撲向門邊,死死的拉住一只腳邁出門的周茂春。

“周大人周大人周大人…”他連聲喊道,“你聽我說你聽我說…”

周茂春年紀大了精神卻不差,狠狠的甩的定西侯幾乎拉不住。

“關門關門!”定西侯干脆大喊道。

說什么也不能讓周茂春跑了!

院子里的下人不知道發生什么事,但看定西侯兇神惡煞的樣子嚇得忙去關門,還特意上了兩道門閂,機靈點的還順手拿起了一旁的趁手的工具準備隨時上前圍攻。

他們已經聽跟定西侯來的永慶府的下人們說了,定西侯府要隨時做好打架的準備,原認為是那些人吹牛,沒想到這么快就見識到了。

大家緊張而又興奮的圍攏過來,想著一定要使出看家的事讓定西侯見識見識,在京城守宅子的他們不是廢物。

周茂春氣的面色漲紅。

“干什么?想殺人滅口嗎?”他喊道。

“不是,不是,周大人你別走,你聽我說這是誤會”定西侯拖著他的胳膊不放,連聲說道,又看到還呆立在一旁的常云成,“還不快攔著你老丈人”

常云成站著沒動,只是看向屋內。

謝氏已經站出來了,也看到了常云成。驚喜不已。

“云成,你回來了?”她幾步走下來抓住常云成的胳膊,上上下下的打量,“什么時候回來的?累不累?怎么不提前打聲招呼?”

“母親。”常云成顫聲喊了聲,看著謝氏。

謝氏笑著應聲,激動的眼里含淚。

“來,來,快進屋子歇歇,吃過飯了嗎?”她一疊聲的說道。

此時那位通政司霍夫人已經目瞪口呆。看著院子里,這邊定西侯跟一個老頭拉拉扯扯幾乎抱在一起,一旁小廝們下人們手拿板凳掃帚虎視眈眈,那邊謝氏與世子爺母子相逢哭哭笑笑。

這,這到底是什么事啊?怎么看上去那么滑稽啊!

“母親。不急著吃飯。”常云成說道,看著謝氏,“我先給母親介紹一個人。”

謝氏愣了下。

看著常云成徑直走到還在糾纏拉扯的周茂春和定西侯面前。

“你這死小子,快些”定西侯喊道。

話沒說完,常云成沖周茂春拜了拜,視線卻是看著謝氏。

“母親,這位是我岳父。”他說道。

謝氏面色頓變。她這才想起來了,方才見到常云成太驚喜了,忽略了定西侯喊得那句話。

還不快攔著你老丈人…

難道云成已經在京城有了中意的女人?

看樣子定西候也知道?

謝氏猶豫一下,如果云成愿意。她倒不在乎娶那個,只要不是那個賤婢。

通政司霍夫人這次聽清了,面色驚愕。

周茂春抬腳又給了常云成一下,也掙開了定西候。

“別他娘的做夢了。這事就這么完了,我不能辜負你們父子給我安排的這好戲!”他氣喘吁吁罵道。“想娶我家月娘,等下輩子吧!”

他喊完就向門邊走,四周圍著的小廝們因為聽到老丈人岳父這個詞,不知道是該上去幫助主人打還是怎么著,一時間很是為難,干脆擋在那里不挪步。

定西候大驚,要接著去拉周茂春,又想到要先解決誤會,便轉身一把揪住謝氏。

“你在這里胡說什么!什么饒家的姑娘!咱們云成可不會娶!”他喊道,說道這里再喊周茂春,“周大人周大人你看看你看看這是誤會,糊涂娘們在家里什么都不知道,不用理會…”

謝氏被拽的有些踉蹌,她耳邊響著那句我家月娘,只覺得耳鳴如雷。

“誰?誰家的誰?”她也喊道。

話音未落這邊通政司霍夫人也疾步向門邊走去。

“謝夫人,我先告辭了。”她神情不善,聲音僵硬的說道。

“不行,你別走。”謝氏也一把抓住她拉著喊道。

這邊定西候也又拉住周茂春。

“月娘就是我兒媳婦,這是絕對不會變的事,周大人你要信我。”他說道。

謝氏面色鐵青。

“不行。”她喊道,“我家的兒媳婦是饒家的姑娘,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

此言一出,院子里安靜了一下,所有人都扭頭看謝氏。

“我看你們夫妻還是先商量好再說吧。”周茂春哼聲說道,撥開定西候向門邊走去。

“是,謝夫人,這種事還是你們家先商量好再說吧。”霍夫人也說道,牽強的笑了笑,推開謝氏的手,也向門邊走去。

定西候氣的火冒三丈。

“不用商量!我家的事我做主!”他喊道,幾步走到謝氏前揚手,“你個混帳老婆…”

謝氏毫不躲避,但臉上并沒有火辣辣的疼。

常云成擋在中間,攬住了謝氏的肩,后腦上重重的挨了定西候一巴掌。

“云成!”謝氏驚叫。

“你還護著這賤婦,你老丈人都跑了!”定西候罵道。

常云成看著謝氏。

“父親,她是我母親。”他對定西候說道,“無論如何,我不能看著她…”

看著她被父親打…

“母親,求你了。”他看著謝氏,痛苦的哀求道,“別鬧了。”

“再鬧我休了你!”定西候在后伸手點著謝氏,跟著說道,“以前的帳還沒跟你算呢!”

謝氏看著他們。笑了。

“你們竟然兜兜轉轉的,又跟那賤婢搭上了”她說道。

“母親,非月娘,我不娶。”常云成拉住她的胳膊,慢慢說道。

謝氏甩開他,冷笑,后退幾步。

“休了我?”她抬起下頜,尖聲說道,伸手指著定西候。“休了我算什么大不了的?”然后又指向常云成,“常云成,我也告訴你,要想娶那女人也不難”

如果是以前聽到這話,常云成一定會很驚喜。但此時此刻,他看著謝氏,只覺得心重重的沉下去,深不見底…

“先,辦,我的喪禮,再。辦,你的婚禮。”謝氏一字一頓的冷冷說道。

已經走到門口,因為小廝們不合作,只得自己來卸門栓的周茂春和霍夫人聽到這句話。驚愕的回過頭。

這個女人瘋了…

“那你就去死吧!”

大門外聽到內里傳來的定西候的一聲嘶吼,常云起忙站開幾步。

“看來咱們還得再去轉轉才好回來。”他對身后的兩個小廝含笑說道。

兩個小廝神情尷尬想要笑又覺得不能笑。

常云成伸手,一個小廝靠上前,聽常云成耳語幾句。應聲是轉身便跑開了。

大門這時被拉開了,先是周茂春氣呼呼的沖出來。緊接著是神情尷尬的霍夫人,常云起低頭施禮,這二人也不理會急匆匆的分左右各自去了。

這邊發生的事齊悅并不知道,她在小廚房里坐了好久,才站起來。

“藥涼了。”她摸了摸藥碗自言自語說道。

已經涼透了。

她這才端起來打開門,門外的早已等的急得有些害怕的小丫頭這才松口氣。

“奴婢奴婢去吧。”她結結巴巴說道。

齊悅笑了笑擺擺手,也不說話一手端著藥便沿著小路向陳氏那邊去了。

陳氏正在屋子里聽到外邊有人說話。

“怎么了?”她問道,“是阿如在說話嗎?”

采青這才從外間走進來。

“是。”她說道,有些遲疑。

“怎么了?月娘有事嗎?”陳氏從床上坐起來急急問道。

“也沒什么事,就是,就是找不到了”采青忙說道。

這還叫沒事?

陳氏就要下床。

“什么啊別聽她們瞎說。”

齊悅的聲音從外邊傳來,帶著幾分笑意。

“我去后邊小廚房給姨母熬藥呢。”她笑道,一手掀起簾子邁進來,“這兩個丫頭就大驚小怪的,不說自己找的不仔細,自己嚇自己。”

陳氏這才松口氣,采青也拍了拍胸口,伸手要接過藥碗。

“我來吧。”齊悅說道,一面對采青一笑,“我想跟姨母說幾句話。”

采青一愣,旋即明白了,看了陳氏一眼,陳氏沖她點點頭。

采青便帶著屋子里的丫頭們退了出去,門被關上了。

“涼了。”齊悅說道,拿過小勺子喂陳氏。

陳氏自己接過。

“我來吧。”她說道。

齊悅也沒勉強。

“要和我說什么?”陳氏一面喝藥一面問道。

“有件事我一直認為是我的事,所以沒和姨母說,是我的錯。”齊悅看著她說道。

陳氏微微停下手抬頭看她,神情和藹。

“我以前是不想跟常云成當夫妻過下去,除了不太習慣外,還有很大的原因是,他們竟然要再娶一個女人。”齊悅說道,笑了笑。

陳氏看著她,手慢慢的攪動著藥碗沒有說話。

“當然,姨母你之所以安排這個女人,可能也有我的錯,是我讓你誤會我想和離,所以你才這樣安排。”齊悅接著說道。

陳氏微微笑了笑。

“哦。”她簡單的哦了聲,將藥碗放到一旁的小桌子上。

“以前的事就不說了。”齊悅說道,“我現在呢就想明明白白的告訴姨母你一聲,免得你再誤會。”

“什么?”陳氏含笑問道。

“我喜歡常云成,我這輩子會和他在一起,白頭到老,不離不棄。”齊悅也是含笑說道。

陳氏臉上的笑慢慢的散去,揚起手就打過來。

齊悅伸手擋住,沒有像前兩次那樣讓這巴掌落在臉上。

“姨母。”她看著陳氏,說道,“我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是為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你是真的對月娘好,或者說,想要給月娘好,但是。”

她微微低下頭再抬起頭。

“我這個人,不太習慣被人安排生活,尤其是,打著為你好的旗號。”她苦笑一下說道,“這是我根深蒂固的毛病,還請姨母你擔待一下。





第三百八十三章 相告

“沒面子了,還有什么面子啊!”饒陳氏氣道,一面將霍夫人講的事說了。“老爺,你說怎么辦吧!這簡直是丟死人了!”

饒學士也是大吃一驚。

“混帳!”他重重的一拍桌子,一向文雅的面容浮現怒氣,“這定西侯府欺人太甚!”

“欺人。欺人又如何?咱們還能做什么?也只能生生受著!”饒陳氏又是氣又是無奈,伸手按著額頭。“當初那翰林院方編修多好的人家,不就是家里清貧一些,有了你我兩家扶持,將來前途難道還能差了?只要人好有前途,這日子還能難過了?光那些陪嫁也能保證她吃喝不愁,這死..這孩子怎么偏偏就不聽話!”

后窗外石榴樹下,一個小身影此時悄悄的轉過,躡手躡腳的從樹下鉆出,一溜煙的跑了。

花藤廊下,饒郁芳轉過身。

“果然是這樣?”她低聲問道。

那小丫頭點點頭。

“是夫人親口說的。”她低聲說道。

饒郁芳微微凝神,因為閉門思過,她不施粉黛,眼皮因為流淚而紅腫,看上去凄凄楚楚。

“你去吧。”她回過神說道,將手里一把錢遞給小丫頭,“買些果子吃。”

小丫頭樂滋滋的道謝接過錢跑了。

饒郁芳在一旁坐下,手慢慢的撫著藤蔓。

“小姐。”一個細眉長臉十七八歲的丫頭走過來,左右看了看,低聲道,“三少爺有事要和你說。”

饒郁芳看了她一眼。

“是說那齊月娘的事吧?”她說道,狠狠的揪下一條細枝,“告訴他,我已經知道了。”

丫頭應聲是。

“小姐,那怎么辦?”她低聲問道,帶著幾分不安,“聽說齊月娘認的那個義父,是太醫院的醫令呢。”

“醫令又怎么樣?比伯父的官位還大嗎?不就是個大夫嘛。”饒郁芳不耐煩的說道,三下兩下將手里的枝葉揪爛扔地上,站起來。

丫頭忙應聲是。

“可是,小姐,三少爺說,定西候可是站在齊月娘那邊的。”她又忍不住說道。

這當家作主的到底是男人。

當初要不是伯父拍板,那饒陳氏怎么敢拒了定西侯府的提親,而是把她與那窮酸丑鬼說親!

那定西候強硬,再加上饒陳氏趁機架火,這次的事說不定又要完了….

饒郁芳慢慢的來回走了幾步,卻到底也不知道怎么辦。

“你去和三少爺說,這件事他得辦好了。”她最終煩躁的說道,“要不然,他休想好過。”

丫頭應聲是,疾步走開了。

定西候夫人還有常云起說的對,那齊月娘三年苦守才得來常云成的青眼,她能做到,自己又怎么做不到?而且一定做的還要好!

自己缺少的只是一個苦守的資格,這個資格終于要到手了,她絕不能讓它飛了!

饒郁芳輕輕吐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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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 無聲

夜色降下來的時候,蘇媽媽走出來,對還在門口站著的常云成擺擺手。

“睡了。”她低聲說道,“世子爺,你也快去歇歇吧,趕路這么久才回來…”

常云成嗯了聲,站著沒動。 =波=斯=小=說=網= bsxsw.com

“世子爺,夫人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蘇媽媽遲疑一下開口說道。

常云成再次嗯了聲,不知道是回答還是恰好打斷蘇媽媽的話。

蘇媽媽便不好開口了。

氣氛一時沉悶。

“蘇媽媽。”就在蘇媽媽要轉身進去的時候,常云成開口了,他看著關著的門,似乎穿透過去看到了內里,“你說,母親是最疼我的吧?”

蘇媽媽一愣。

“世子爺,那是自然的。”她忙忙說道,因為急切還向前走了一步。

“母親也希望我過得好的吧?”常云成又說道,視線還是看著門。

蘇媽媽知道他的意思了。

“世子爺,夫人正是想要你過得好才會如此堅持的…”她哽咽道。

“我覺得好的,為什么母親不信呢?”常云成打斷她,或者說,根就沒聽她說話,而是自言自語一般。

這個問題,蘇媽媽回答不了他,因為她總不能說,世子爺覺得好的不好…

常云成也知道自己在這里找不到答案,他轉身走開了。

蘇媽媽下意識的要追他,邁了幾步才停下。

常云成也停下了。

“蘇媽媽。”他轉過頭說道。

蘇媽媽忙應聲是。

“我對母親,就像母親對我的心一樣,只有她好了,我才能好,才能開心,如果她有個什么事。我比自己有事還要難過。”常云成慢慢說道。

“夫人也是這般想世子爺”蘇媽媽忙說道,再次哽咽。

“那么。”常云成也再次打斷她的話,“母親要好好的吃飯好好的吃藥好好的,她好好的,我也才能好好的,我好好的,對她來說,難道不是好好的嗎?”

蘇媽媽愣住了,常云成沒有再說話緩步走了。

輕輕的推門進了屋子里。兩個丫頭正一臉不安的捧著藥碗。

“給我吧。”蘇媽媽嘆口氣說道,伸手。

丫頭們高興不已,忙將這燙手的山芋遞過來。

蘇媽媽捧著藥碗進了室內。

謝氏在床上躺著面向里,似乎睡著了。

一旁的桌案上擺著已經冷了的飯菜。

蘇媽媽嘆口氣坐下來喊了聲夫人。

“我不吃,我死了他們不是正如愿。別說跪著了,就是跪到天明也休想讓我吃…”謝氏冷聲說道。

蘇媽媽嘆口氣。

“夫人,世子爺,走了。”她低聲說道。

“…他要真心的要我好,那就痛快的…什么?”謝氏猛地轉身過來,看著蘇媽媽問道,一臉的不可置信。

“世子爺。先去歇息了。”蘇媽媽不忍心看她的臉,低頭說道。

屋子里一陣沉默,然后便是噼里啪啦的脆響。

蘇媽媽被湯藥灑了一身,看著藥碗在地上碎裂。碎裂的瓷片越來越多,直到最后那張桌子上變的干干凈凈。

常云成并沒有休息,而是走出了門,他也不知道去哪里。就那樣慢慢的走著,直到看到陳氏的家宅。

他怔怔看了一會兒。干脆就在路邊坐下來,摸了摸身上,有點后悔沒有帶著酒。

就這樣呆呆的坐著,門忽然打開了。

常云成便站起來,往暗影里站了站。

“這么晚了娘子還要出門?”門房的下人帶著幾分不安說道。

“出去走走。”齊悅答道,將薄斗篷上的帽子拉上。

門房看著她身后跟著的丫頭侍衛。

“提著這個燈。”他們忙把標有德慶公陳的燈籠遞過來。

侍衛們沒有接,看齊悅。

齊悅看著燈籠微微凝神。

似乎過了很久。

“拿著吧。”齊悅點點頭說道,自己轉身先邁步。

站在院子里樹影后的采青吐了口氣,看著侍衛們接過燈籠兩前兩后擁簇著齊悅走了,她轉過身疾步而去。

“齊娘子接了燈籠。”她低聲對陳氏說道。

陳氏垂下視線沒有說話,慢慢的閉上眼。

采青放下帳子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阿如和阿好點起了屋子里的燈,千金堂里便亮起來。

“胡三說等再過幾天就招幾個伙計,房子不住人就沒人氣,做生意嘛要講究人氣。”阿如說道。

齊悅點點頭,一面在椅子上坐下來。

“哦對了。”她突然想起什么,看著阿如說道,“你去叫胡三來,我有事和他商量下。”

阿如點點頭,也不多問,帶著一個侍衛走了。

齊悅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

“小曲,小曲,快去街口隨便打點酒來。”她忙忙的說道。

大家都愣了下,還有人忍俊不已笑出聲。

笑聲是從門外傳來的,小曲等人一瞬間便警惕戒備。

“喝個酒,至于嘛。”常云成邁進來笑道。

見他進來,齊悅驚喜不已。

“你怎么來了?”她問道,“不對,你怎么知道我出來了?”

常云成笑著沒答話。

“小曲去打酒。”他只是說道。

“我們出去喝。”齊悅拉著他的胳膊說道,“我原就想出去,一個人不方便,現在好了。”一面扭頭囑咐一個侍衛,“你留下等著阿如他們,隨便說點什么圓過去就好了。”

齊悅看著燈光月光星光搖曳的水面,揉了揉有些酸的腿。

“走這么遠就是來吹河風啊!”她笑道,“我以為你要帶我去什么高級奢華娛樂場所呢。”

常云成已經坐下來。

“地上涼。”齊悅伸手拽他,看了看四周,“那邊有個茶棚,我們去那邊,也能吹河風。”

常云成反手將她拉著坐下。

“就要在這里。”他吭吭說道。

“還挺小資。”齊悅笑道。在他身邊坐好,將手里的小酒瓶打開,自己仰頭喝了口,看著滿天的星空吐了口氣。

常云成沒有說話,自己也喝了口,同她一般默默的看著星空。

“見到你母親了?”齊悅主動問道。

常云成嗯了聲。

“周大人都和你說了?”他問道。

齊悅搖搖頭。

“沒有,我還沒見義父。”她說道,晃了晃就憑,笑了笑。

不見周茂春今天的事就已經很亂了。

她沒問什么事。常云成也沒有說。

二人再次各自喝了一口酒。

“我覺得,怪對不起你的。”常云成說道,望著粼粼河水。

“也別這么說。”齊悅說道,“人這一輩子就不可能有十全十美的時候,總有不如意不出心的事。所以才叫人生嘛,要不然無憂無慮的,那不是成神仙了。”

常云成笑了,扭頭看她,伸手攬住她。

“所以,我才覺得更對不住你,你這么好的人。”他說道。

齊悅嘿嘿笑了。

“還說不定是誰對不起誰呢。”她笑道。說到最后抿了抿嘴,喝了口酒。

“當然是我。”常云成不容置疑的強調,“如果當初你不是嫁給…”

“如果沒有遇見你…”齊悅開口打斷他。

常云成愣了下,覺得她這次說話的音調很怪。

“…我將會是在哪里?”

“日子過的怎么樣?”

“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許認識某一人。過著平凡的日子,不知道會不會…也有愛情甜如蜜…”

齊悅靠在他肩頭輕輕的吟唱,唱到這里停下喝了口酒。

“別停啊,接著說啊。”常云成捏捏她耳朵說道。

齊悅被逗笑了。

“喜歡聽我說甜言蜜語吧?”她說道。

常云成笑著應聲是。

“想聽一輩子。”他說道。

“那就聽一輩子嘍。”齊悅笑道。坐正身子,“哎。哎我忘了跟你說,這次你先走,我大概要等下半年才能去看你,跟第二批物資一起走。”

“沒事,我來看你也行。”常云成說道。

齊悅沖他笑,將酒瓶湊過來,常云成也笑著跟她碰了下。

“干杯。”他說道。

二人各自喝了一口,常云成伸手拿過齊悅手里的酒瓶。

“哎哎,還沒喝完呢。”齊悅忙要去搶回。

常云成笑著舉高。

“行了,喝一兩口過過癮就好了。”他說道。

“失意人不都和喝醉了才能表現嘛。”齊悅笑道,伸手戳他的臉,“咱們兩個家伙不該是喝的爛醉如意抱頭痛哭嗎?”

常云成哈哈笑。

“你知我,我知你,哪里來的失意?”他笑道,“我現在是得意的很。”

說這話拉著齊悅站起來。

“東郊夜市我們現在去正好趕得上。”他說道,說道這里又想到什么,摸了摸腰間,“不過,我沒帶錢”

齊悅大笑拍了拍他的胳膊。

“放心,大姐我出錢。”她笑道。

“你出錢也好,你可別我有錢多了。”常云成笑道,伸手戳了戳她額頭,先行邁步。

齊悅手捂著額頭。

“喂,對金主要禮貌一些好不好。”她說道,笑著跟上去,挽住常云成的胳膊。

看著攜手并肩而去的二人,阿如松口氣。

“我說你放心嘛,你非要過來看。”胡三說道,“有世子爺看著呢,怎么會讓她多喝酒,世子爺其實很細心的不像…”

“你閉嘴。”阿如轉頭瞪眼。

胡三立刻乖乖的閉嘴。

身后的侍衛噗嗤笑出聲。

“要不,你們二位也是逛逛?”他笑道。

胡三聞言忙點頭。

“好好。”他說道,又帶著滿滿的歉意看阿如,“我也是太忙了,進了京還沒陪你轉轉過…”

“誰稀罕啊。”阿如橫了他一眼,自己抬腳向齊悅離去的方向追過去。

胡三站著微微發愣。

“還不快去,真忙的傻了啊?”侍衛笑道。






第三百八十五章 何解

天色剛亮的時候,陳家半夜才關上的大門再次被敲開了。

根本就沒睡著的齊悅被阿如叫起來,簡單的梳洗便走出來。

周茂春在屋子里來回的走,一臉的氣憤。

“月娘,我昨天才知道你為什么要和離了。”他氣呼呼的說道。 =波=斯=小=說=網= bsxsw.com

阿如和阿好都一臉好奇不解。

齊悅笑了笑。

“義父見到謝夫人了?”她問道,一面親自斟茶。

昨天發生了什么事,她不問都知道。

謝氏那性子,除了謝老夫人,應該就是她最了解了吧。

“那簡直就是個瘋子。”周茂春罵道,“月娘,這樣的人家,咱們何必要去?”

“是啊,真是上愁啊。”齊悅也嘆口氣。

周茂春一看她這樣明白,便也收起那小心翼翼委婉些的心思,干脆的將昨天的事說了。

“這擺明了就是針對你的。”他氣憤說道,“我雖然沒成親,也沒父母,不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但想想也知道,有那樣的婆婆,常云成那小子對你再好,這日子也不能過。”

齊悅再次吐口氣。

原來如此啊,她想到了一定是謝氏堅決阻止這件親事,沒想到謝氏連下家都找好了。

看著齊悅沉默不語,周茂春又覺得不忍。

“不過,月娘,你也別擔心,咱們也不怕她,有義父在,我給你撐腰,你想怎么辦?”他大聲說道。

“義父,說真的,我真不知道怎么辦。”齊悅看著他笑道。

“月娘,那謝氏怎么回事啊?怎么那么…那么…跟你作對啊?你當初可是救了她的命啊。”周茂春說道,說完自己就擺手,“不過這救命也不算什么。忘恩負義的人多了。”

“其實我覺得,謝夫人其實已經不是針對我這個人了。”齊悅說道,“確切的說,她是針對這件事,這件一開始就違背她意愿的事..”

說到這里將當初這門親事的由來講給周茂春,又說了常云成和謝氏的關系。

周茂春便哦了聲,明白了。

“月娘,那這件事,就無解了。”他整容說道。

齊悅沖他攤攤手。

“是啊,大家都其實心里都明白的。”她說道。

話說到這里門外傳來嘈雜聲。

周茂春皺眉。

“有不明白的。”他哼聲說道。

話音未落。定西侯就沖進來了。

“哎呀月娘,你別聽你義父瞎說,這件事絕對沒問題。什么問題都沒有。”他急忙忙的喊道,擺手,“這親事咱們即刻就辦。”

“那你那瘋子媳婦怎么辦?”周茂春沒好氣的罵道。

“讓她滾蛋,我已經寫了休書了,這就趕她滾蛋。”定西侯爽快的答道。

周茂春一拍桌子。

“那還成個屁親!”他喊道。

那怎么就不能成親了?

定西侯不解。

“哦。對了,休了她還不夠,還得勞煩親家去求個圣旨,咱們讓月娘風風光光的進門。”他拍手說道,一面抓住周茂春的胳膊。

周茂春氣的甩開他。

“那你兒子呢?休了人家的娘!還想讓人家高高興興的來娶媳婦?你以為你兒子是麻野雀啊?你這是結親還是結仇啊?你是故意來害我女兒的吧?”他喊道。

周茂春一急把方言都喊出來了,定西侯和齊悅都有些不解的看他。

“麻野雀是什么?”定西侯還好學的問道。

周茂春氣急踹開他。

正熱鬧著。門外又忙忙的跑進來人。

“齊娘子,齊娘子,快些。陛下有請。”

又怎么了?齊悅有些無奈。

定西侯則大喜。

“月娘,你進宮記得給皇帝說啊,這正好。”他忙忙的說道。

“我家女兒嫁不出去了嗎?要這樣上趕著作踐自己?”周茂春大怒喊道。

這邊鬧著,齊悅匆忙的重新梳妝打扮出門。

“月娘,你記得啊。”定西侯不忘追著喊道。引得宮里來的太監不解的看過來。

周茂春忙拉住他。

看著齊悅的馬車走遠了,周茂春才甩開定西侯。一句話也不想和他說就走。

“親家,親家,真不能再拖了,有什么事咱們成了親再說。”定西侯追著喊道,看到周茂春的馬車走開了,他才悻悻的停下腳。

看看齊月娘,皇帝親自召見!

有這樣的兒媳婦多壯門面!

定西侯不由得意洋洋,但旋即又更加生氣。

都是謝氏這個敗家娘們!

今天無論如何也得把她趕走!

定西侯立刻催著回家去,剛到家門口,便見到一輛馬車停下,正有一個中年婦人下車。

“我們是饒學士府的..”仆婦拿著名帖對門房說話。

饒家!

定西侯頓時火冒三丈,他跳下車。

“不許進!”他喊道。

仆婦以及饒陳氏被嚇了一跳,看著這個形容文雅富態的男人面容兇惡的沖過來,以為遇上惡人,待聽見這邊門房上的紛紛施禮喊侯爺才知道這便是定西侯。

“侯爺,有件事我們還是坐下來說說的好。”饒陳氏說道。

“說什么?我們家跟你們沒什么說的。”定西侯干脆的說道。

饒陳氏沒想到竟然在大門外吃了閉門羹,氣的臉色漲紅。

“什么叫沒什么說的,你們家干的好事,難道現在想不認賬嗎?”她氣道。

“干什么了干什么了?”定西侯瞪眼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這個當父親的都不知道,算什么?快走快走,這件事到此為止,別再胡鬧了,我家過兩日就要娶親了。”

說罷轉身就進去了。

看著大門在眼前砰的關上。饒陳氏只覺的眼發黑,她渾身顫抖,伸手指了指門,到底是一句話沒說出來,轉身上車。

馬車從街上疾馳而過。

常云起放下二樓的窗戶收回視線。

“看來我父親已經和你們家撕破臉了。”他說道。

對面坐著一個披著斗篷遮住臉的女子,聽著這話抬起頭。

“我家的臉面,也不是那么好撕破的。”饒郁芳哼聲說道。

常云起笑了笑,在桌子前坐下,自己斟了杯茶。

“可是,我前大嫂的臉面如今真的是厲害。”他慢慢說道。“不僅有行走于皇宮內院權臣豪貴之間的太醫院撐腰,還有天子第一近臣的德慶公陳家撐腰,自己呢。最近也頗得圣寵,陛下將一向不允許別人染指的軍政之事都交給她掌握的千金堂來做了,雖然是看似無關緊要的軍醫之事,但這也是從無前例的。”

饒郁芳咬住了下唇。

“我父親平生最愛的就是自己的臉面。”常云起搖頭說道,“凡是涉及到臉面的事。他是絕對在意的,不管是好臉面,還是…”說到這里抬眼看饒郁芳,微微一笑,“壞臉面…”

饒郁芳看著他,裊裊站起身來。

“多謝三少爺指點。”她微微一笑道。“我一定會讓你父親也見識一下臉面的。”

說罷將兜帽罩在頭上轉身就走。

在她身后一個丫頭忙跟隨,臨出門前看了常云起一眼。

常云起沖她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在嘴邊做個噓聲。

那丫頭帶著幾分嬌羞一笑。不動聲色的點點頭。

屋子里只剩下常云起一個人,他慢慢的喝完最后一口茶。

“接下來,就看饒家的了。”他自言自語笑道,“大哥,我能幫你的也只有這么多了。祝你好運。”

說罷扔下一塊銀子在桌子上施然而去。

這一次進了宮,齊悅沒有在處理朝政的大殿里見到皇帝。而是在后宮,也不是皇帝一個人。

“這就是神醫齊娘子啊。”

美人椅一個美人嬌柔的起身,看著齊悅說道,眼里露出驚訝的神情,倒不是因為神醫,而是因為這年紀還有這相貌….

“柳美人說不舒服,慣用的女醫看了多次也不見好,你來瞧瞧吧。”皇帝說道,目光看過齊悅,微微瞇了瞇。

看病啊,齊悅心里嘆了口氣,但也不能說什么,她想起來自己還被皇帝安了個女醫的名號呢。

望聞問切,這些日子她也熟練了很多,守著劉普成安老大夫周茂春,就跟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謅一般。

做完這里人熟悉的檢查,齊悅有用自己的現代手法檢查了一下,什么也沒看出來。

當然這話她不會傻到直接說出來。

“也無大礙,照著往日的繼續調理就好了。”她說道。

柳美人聽了很高興,帶著幾分嬌羞拉著皇帝的衣袖。

“陛下,臣妾都說了沒事的,陛下還不放心。”她高興的說道。

皇帝點點頭。

“朕放心了。”他說道,一面抽回手,“你好好養著吧。”

說罷抬腳向外走。

太監們心領神會大聲喊著擺駕。

柳美人大驚。

“陛下。”她忙起身喊道,“陛下,臣妾這里準備好了家鄉菜,陛下不是喜歡吃嗎?”

皇帝腳步未停頭也沒回,擺了擺手。

“朕最近不愛吃了,你自己吃吧。”他說道,人已經邁出屋門。

柳美人追了幾步知道無可挽回,悻悻的跺腳。

齊悅還站在原地一時沒跟上節奏。

“哎呀齊娘子,您快點,還有幾位娘娘,陛下要你去看一下。”走出的太監又折回來喊道。

齊悅忙沖那位美人施禮,疾步出去了。

皇帝站在殿門外,看著宮前一叢艷麗的花壇,齊悅走近施禮,他才繼續前行。

“陛下,民婦對于宮里的娘娘們的病癥不行的。”齊悅忍不住說道。

“是不想啊,還是不行啊?”皇帝說道。

“是不行。”齊悅說道。

皇帝轉頭看她一眼。

“齊娘子,精神不是很好啊。”他忽的說道。

齊悅忍不住伸手摸了下臉,雖然上了妝,但估計還是掩不住的。

“沒睡好。”她笑了笑說道,又施禮,“驚擾到陛下了。”

“什么事啊,竟然讓神醫娘子如此憂心?”皇帝又問道。

這個嘛..

齊悅自然要答沒事沒事。

“是沒事還是不想跟朕說啊?”皇帝也不回頭,施施然的走著一面施施然的說道。

這個人真是…

齊悅心里有些抓狂。

看著他們一邊走一遍說,落后的一個太監忍不住撞了撞身邊的太監。

“哎,陛下這要去哪個娘娘那啊?”他低聲問道,“怎么走的路圍著溫德宮繞圈子啊?”

旁邊那太監瞪他一眼。

“多走幾步累不死你!”他低聲說道。

那太監吐吐舌頭不說話了。

“水土不服?”皇帝笑了,回頭看了眼這低著頭的女人,“不愧是大夫..”

齊悅只當聽不懂這暗諷,陪笑幾聲。

然后她這才發覺自己好像走了很久了,這皇宮是大啊,娘娘們住的都隔得這么遠…

“陛下,不知哪位娘娘…”她開口問道。

話沒說完,皇帝接過了話頭。

“不用看了,你下去吧。”他說道。

齊悅松口氣,問都不問,忙告退。

看著在原地站了一刻才轉身而去的皇帝,蔡重伸手招過一個小太監。

“去查。”他低聲說道,“齊娘子最近的一切事。”

那小太監應聲是,轉身便走了。

不知道自己被太監暗衛們頂上的齊悅坐車回家,剛到家里還沒喘口氣,阿如沖了進來。

“不不好了!”她面色慘白的喊道。

齊悅和阿好嚇了一跳。

“姐姐,你不是和姐夫去藥廠了?是藥廠出事了?”阿好忙問道。

“不是,不是。”阿如搖頭,看著齊悅,“饒郁芳,死了。”

什么?

齊悅和阿好看著她,沒反應過來。

“饒家的小姐,饒郁芳,死了。”阿如再次說道,一把抓住齊悅的胳膊,“饒家已經把定西侯府圍住了!”

怎么會?

齊悅不可置信。

但有一點可以確信,這真成了死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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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 滿意

饒郁芳踩著凳子夠到白絹綾,踮起腳尖將頭伸向內里。

深吸一口氣,她微微墜下腳,一瞬間那種窒息的感覺。

“拉右邊,拉右邊。”

腳下一個女聲急忙忙的說道。 =波=斯=小=說=網= bsxsw.com

饒郁芳慌亂的伸手一扯絹綾的右邊,那里有個暗結。

她跌倒在地上,捂著脖子大口大口的喘氣。

“小姐。”丫頭忙跪在地上幫她順氣,面色驚恐,“太可怕了,咱們,咱們不要玩這個了…”

饒郁芳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上吊的感覺果然很可怕,但是..

她的手撫著心口,想到定西侯府門口的所見,常云起的所述,想到書房里伯父的急躁,伯母的哭泣,想到那馬上男子的英姿…

那定西侯好臉面,這一次自己鬧出這種事,悔婚逼死人,看他定西侯府敢不敢擔起這臉面!

“可怕什么,哪有自己不想死就死了的。”她低聲呵斥丫頭一句,咬住下唇,“快起來,再來幾次,熟悉了有什么可怕的。”

丫頭不敢阻攔扶著她起來。

兩三次后,饒郁芳已經熟練了,踢了凳子后留在白絹上的時間還越來越長,做起來輕輕松松,有幾次還忍不住笑出來。

“把被子撤了吧。”她再一次起身,看著地上為了避免跌下摔痛而鋪著的被子。

這是要來真的了!

不是,這是要正式開演了!

丫頭帶著幾分緊張。

“小姐。”她再次不安的看著饒郁芳。

饒郁芳沒好氣的看她一眼。

“還不快點。”她說道,“整理好,別讓人看出來。”

丫頭這才應聲是,有些慌亂的將被子卷起抄抄打打的好一會兒才收起來。

“快,打結吧。”饒郁芳說道。

丫頭站上凳子。顫抖著打個結。

饒郁芳對著鏡子再次看了看面容,眼睛紅腫,嘴唇發白,憔悴不堪,她滿意的點點頭,然后又拿起桌上放著的信紙,看了遍自己寫的遺書。

“好了。”她說道,將信紙放好,站上凳子。

丫頭咬著下唇面色慘白渾身發抖的看著她。

“小小.小姐..”她顫聲喊道。

“出去吧!”饒郁芳不耐煩的看她一眼低聲喝道。

丫頭站著沒動。

“快點!按照說好的。別弄亂了,被人看出來,我饒不了你。”饒郁芳又說道,伸手拉住白絹。

丫頭這才猶豫著走出去了。

“關上門。”饒郁芳說道。

丫頭慌張的將門關上,隨著門的漸漸關閉。已經專注到白絹上的饒郁芳沒有看到,那丫頭臉上的驚恐以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意味不明的淺笑。

饒郁芳深吸一口氣,算著時間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氣,熟練的將頭探入白絹里,沒有絲毫猶豫的踢倒凳子。整個人便懸掛起來。

雖然很熟悉了,但這種窒息的感覺真的不好受,饒郁芳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腦子里有些發懵。知道自己能忍受的極限到了,耳邊隱隱聽到大批腳步向這邊而來…

快到了..

快到了…

腳步聲卻始終未到..

也沒有人推開門..

也沒有人發出驚恐的叫聲…

不行了,不行了…

堅持不住了….

饒郁芳開始無意識的蹬腿。

這個不行,不用這個了。再換一個別的,太受罪了…

她伸手慌亂的去拉右邊的繩結。一下兩下三下…

慢慢的,她的腿停止了晃動,死死抓著繩結的手終于無力的垂下。

門咚的一聲被撞開了,尖叫聲劃破了學士府的上空。

這下你滿意了吧?

常云起微微一笑。

“你贖身的銀子夠吧?他們不會為難你吧?”他聽完敘述淡淡說道,他看向對面的小丫頭,目光柔和帶著關切。

丫頭含笑搖頭。

“夠了,出了這種事,大老爺和大夫人的臉面算是掉光了,我們這些跟著小姐的舊人,肯定都要被打發出去的。”她低聲說道,說到這里又帶著幾分嬌羞低下頭。

“你先跟著你姑姑姑父回家。”常云起說道,“等八月秋闈過后,我便會讓人接你過來,只是怕是要賣個死契還是先做個丫頭。”

那個先字取悅了她,有先,自然有后。

“能伺候在少爺身邊,玉兒已經是很高興了。”她跪下說道,想到什么又說道,“那奴婢先恭喜少爺秋闈高中,再恭喜少爺…加封世子爺。”

常云起笑了。

“謝謝你吉言。”他說道。

他并沒有阻止她說這話不敢說,而是很干脆的承認了,可見真是把自己當自己人,才這樣袒露心事的。

那丫頭喜不自禁起身,在常云起的勸說下,吃了杯茶。

“我該過去了。”她說道,施禮告退。

常云起點點頭看著那丫頭走出去。

他走到窗邊,掀起簾子,這個視角正好看到定西侯府京城宅院的大門,此時這個大門前熱鬧異常。

饒學士府的人,還有德慶公府的人已經把門圍的死死的,得到消息五城兵馬司的人也過來了,街上已經被看熱鬧的民眾圍得水泄不通。

“用上吊威脅人的都是蠢…”常云起嗤聲不屑一笑說道,話沒說完又收住,因為他想到有個人也是如此這般過…

那個人….

他不想說她是蠢,至少不想跟這個饒郁芳相提并論!

他看著樓下,然后看到了那個人。

這個蠢女人!

常云起放下窗戶,走過桌子一手抓起那個丫頭用過的茶杯掩在袖子里向外而去。

“真的鬧大了!”

齊悅好容易擠進來,身后跟著胡三等人。

定西侯府門前已經被差役圍起來,不許人靠近。

“真死了。”胡三還在再三給阿好說話,“聽說饒家的夫人也跟著上吊…”

“死了兩個?”齊悅回頭驚訝的問道。

“不是,饒夫人沒死成。”胡三忙說道。“不過,饒小姐是真死了。”

何至于死啊..

“..聽說是這侯府毀約,先定了饒家的小姐,又后悔了,那饒家的小姐才羞憤自盡的….”

“..真的啊?那太過分了…”

“..就是就是,這饒家小姐真剛烈..”

“..可不能輕饒了這家人..真是害死人…”

聽著四周嘈雜的議論,齊悅眉頭緊皺。

這次定西侯府真的…慘了!

常云成現在怎么樣?

“你怎么來了?”有人擠過來抓住她的胳膊喊道。

齊悅回頭看到,頓時大喜。

“云起,你來的正好。你哥怎么樣?快帶我進去看看。”她說道。

“你瘋了,這時候你來干什么!”常云起不由分說拉著她擠出人群。

“到底怎么回事啊?”齊悅問道。

此時她們已經站到了遠處,離開了嘈雜洶涌的人群。

“我也不知道。”常云起搖頭說道,“我因為考期近了,一直跟著幾個同窗在城郊的近陽書院習書。很少來家里,今天也才聽到出事了。”

齊悅哦了聲,皺著眉頭沒說話。

常云起垂下視線,掩飾那失望。

她,連問都沒問考試的事…..

“怎么會這樣..”齊悅說道,看著定西侯府那邊,“到底這門親事說到哪一地步?”

這是解決這件事的關鍵。

“我也不清楚。”常云起依舊說道。帶著幾分無奈,“不過,不管進行到哪一步,現在。都是麻煩了,一則饒家這樣的身份,二來,這饒小姐還不是饒學士親生的。而是寄養的,如果不給個交代…”

無父無母的寄養孤兒死了。身為撫養人的饒家大房,那必將面對鋪天蓋地的指責質疑,就憑這個,饒學士也不會放過定西侯府。

“你現在千萬不能來,如果被饒家看到了,他們現在瘋狗一般,咬上你你就甩不掉了。”常云起說道。

“這,這其實不礙你們的事吧?跟常云成沒有關系吧?”齊悅說道。

常云起搖搖頭苦笑一下。

不知道是為常云成苦笑還是為自己苦笑。

“世子爺沒事的話,謝氏有事,謝氏沒事的話,世子爺有事。”他遲疑一下,低聲說道,看著齊悅。

總之這兩個母子這次是絕對逃不了了。

那些羞辱過你的人,落得如此下場,你高興嗎?

常云起看著齊悅,這句話卻不能問出口。

而齊悅顯然注意力也沒在他的話上。

目前的事的后果,齊悅她也明白,她看向定西侯府這邊。

常云成,現在怎么樣了?

“你滿意了!你滿意了!”一間屋子里,謝氏喊道,她想要抓東西去砸,卻發現能砸的東西都砸光了。

“活人你不要,死人你不要也得要!你非要害死自己才滿意嗎?”謝氏喊道,伸手捶打面前的常云成。

常云成任她打著。

“..這下完了.這下完了..”定西侯喃喃說道,面色慘白。

這件事太突然了,太意外了,太可怕了..

“你不聽我的話,你滿意了?你滿意了!”謝氏還在斥罵。

門就在此時被咚咚的撞開。

“誰?擋著,擋著。”定西侯嚇得跳起來喊道一面要躲。

饒家的人殺進來了嗎?

卻見進來的是個矮胖的老婦,老婦手里拄著拐杖,直直的沖過來。

“母親?”謝氏一愣,看著來人,“你怎么…”

她的話沒說完,謝老太太已經站到了她面前,揚起手。

“你滿意了?”她顫聲喊道,又抬起手。

“你滿意了?”

“你滿意了嗎?”

清脆的巴掌聲以及這蒼老顫抖的問話聲回蕩在室內,一下一下的擊打著所有人的心肺。





第三百八十七章 聽從

這突然出現的謝老夫人,以及謝老夫人這突然動作,讓屋子里的人都懵了。
“母親,你要打我我自己來,別傷了你的身子。”謝氏喊道。

謝老夫人這幾巴掌下去,用足了力氣,謝氏的臉已經腫了,但她說了這句話,絲毫沒有猶豫,果然抬手狠狠的打自己。 =波=斯=小=說=網= bsxsw.com

“外祖母,母親。”常云成分開二人喊道。

謝老夫人力氣用盡晃了晃幾乎倒下,常云成忙扶住。

“你滿意了吧!”她依舊喃喃說道,看著謝氏。

謝氏也看著她,淚水流下來。

“母親,都是那齊月娘害…”她喊道。

話沒說完,謝老夫人舉起手里的拐杖狠狠的打過去。

常云成因為扶著謝老夫人擋不及,只得伸手拉住老夫人的胳膊。

謝氏到底被打了個趔趄。

謝老夫人也因為用盡了力氣再站不住,常云成忙扶著在一旁坐下。

“我聽說你竟然做出這種事,從家里緊趕慢趕的追你,卻還是差了一步…”她喘氣說道,“你,你,你害死云成了..”

“母親,我是為了云成..”謝氏抬頭哭道。

謝老夫人不怒反而笑了。

這笑讓定西侯也看過來。

這老夫人不是瘋了吧?

瘋了就瘋了吧,如今家里也不多她一個瘋子了。

“你是為了云成?”謝老夫人笑著指著謝氏說道,似乎聽到多么好笑的笑話,大笑,“你是為了云成!”

她伸手拉過一旁的常云成,指著他憔悴的臉。

“你是為了他?你這就是為了他?”她重復說道,然后看著謝氏,收斂了笑,搖了搖頭,“你。是為了你自己。”

謝氏面色青白紅腫,看著謝老夫人。

“從你非要嫁進定西侯府那一天起,你就堵著氣,堵著不后悔的氣!”謝老夫人指著謝氏接著說道,“是的,你為了云成才做了這個決定,但自從做了這個決定以后,你就是為了你自己了!”

“為了你自己對得起你自己做的這個決定。你弄死你的孩子..”

當她說道這個時,一旁的定西侯猛地站起來,不可置信的看向謝氏。

因為太過于震驚,他反而什么話也沒說出來。

屋子里只有謝老夫人的聲音在回蕩。

“為了你對得起你自己認為的犧牲,你掌控著云成..”

“為了你自己,非要掃清常老夫人留下的一切,一開始是針對人,最后就是針對事,但凡那些違背你意愿的事,你就非要掃清趕走。非要毀痕滅跡,只有這樣。才能顯示你揚眉吐氣!”

“為了云成?為了云成,你就讓他放著好日子不能過,反而無緣無故引禍上身!”

“如今他還要為你做的這蠢事被論罪,失去世子之位!失去軍功之職!失去所有的一切!”

“這就是你為了他!這就是你為了他的結果!”

“我和正慧,謝謝你為我們,為云成做出的這一切!”

“我們這輩子欠你的!還不清你的恩情!你是天下最偉大,最善良的人!你是我們謝家的功臣!你滿意了吧?”

謝老夫人說到這里站起來。將手里的拐杖重重的摔在地上。

“謝正梅,你滿意了吧!”

屋子里寂靜無聲。

謝氏渾身發抖看著謝老夫人,終于頹然跪坐在地上。

是的。她一直堵著這口氣…

她不能后悔..

她絕不能后悔..

她犧牲了這么多….

她犧牲了她的人生,她怎么可以接受失敗…

可是,她還是,失敗了,是不是?

她還是,什么都沒有,是不是?

她還是,在世人眼里是個笑話,是不是?

“母親,母親。”常云成忙撲過去,撫著謝氏的肩頭,試圖安慰已經接近奔潰的謝氏,“沒事,沒事,一切都沒事的,你別擔心,你別擔心…”

“云成,別讓她做夢了,讓她醒醒吧。”謝老夫人說道,她站起身來,“都醒醒吧!”

定西侯此時站起來,他的臉上已經沒有惶惶不安,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看著謝老夫人,謝老夫人也看著他。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謝老夫人說道,說到這里笑了笑,“別擔心,我如今老了,鬧不動了。”

定西侯竟然也笑了笑。

“鬧不鬧的,也就這樣了。”他說道,聲音滿是疲憊。

他看了眼地上的謝氏,眼中是難掩的悲傷。

“也真難為你了。”他說道,“這么多年在我們家,你原來過的這樣受罪。”

常云成抬起頭看定西侯。

“父親,這次的事,由我來擔責..”他沉聲說道,“就看在母親已經過了大半輩子,不要.休了她..”

定西侯笑了看著常云成。

“其實,兒子。”他說道,“你好樣的,我以前也怪對不住你的,這次,我聽你的。”

他說完伸出手拍了拍常云成的肩頭。

常云成喊了聲父親,眼眶發紅,他退后幾步,沖定西侯叩頭。

謝氏猛地醒過來。

“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她尖聲喊道,一把揪住定西侯的衣袖,“不行,不行,你不能!”

常云成忙扶住謝氏,將她的手從定西侯身上扒下來。

“母親,沒事的,沒事的。”他輕聲安撫道。

“不行,不行,你是世子,你是世子!”謝氏喊道,拼命的伸手去抓定西侯,“這是我的事!這跟云成沒關系!讓饒家沖我來!這跟云成沒關系!”

常云成扶住她,謝氏掙扎不開,看著定西侯轉身慢慢的走開了。

那漸漸的走遠的身影一瞬間變得有些佝僂,似乎老了十幾歲,慢慢的消失在門口,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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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 第三百八十七章

    「就對那常雲成削爵?這太便宜定西侯府了!」

    饒陳氏喊道。

    「明明是那謝氏誘拐我家女兒!哄騙許婚,這都是有鐵證的!」

    「要讓他們定西侯府娶郁芳過門!難不成要她孤墳一座嗎?」

    「就是死也是他們定西侯府的人!」

    「也要常雲成跟她合骨!」

    「還有那個女人呢?要不是她橫插一腳,郁芳怎麼會…」

    她的話沒說完,屋門砰的被人推開了。

    屋子裡的人嚇了一跳,看著兩個婆子抬著一個軟轎子進來。

    「姐姐。」陳雪看著饒陳氏,沒有血色的臉上越發顯得清冷,「你試試?」

    饒陳氏被說的一愣。

    「試什麼?」她問道。

    「你試試去找月娘麻煩。」陳雪看著她說道,「我保證你這輩子都會後悔!你們饒家都會後悔!」

    饒陳氏面色漲紅,猛地站起來。

    「陳雪。你太過分了!」她喊道,「你竟然威脅我!」

    「這次的事,你的面子已經撈足了,別過猶不及,自找麻煩。」陳雪冷冷說道。說罷環視一眼屋內,包括那個饒學士在內,「人家定西侯府要是真的論起來,你們誰各打五十大板,如今不過是人死為大,人家甘願後退一步,常雲成削爵。已經是給你們天大的面子了!」

    饒陳氏冷笑一聲。

    「對我們天大的面子?妹妹對著這結果是很滿意的吧?」她哼聲說道,「你家的雲盛以後就是定西侯府的世子了,這才是你天大的面子吧?」

    陳雪嗤聲笑了。

    「當年寧陽侯庶子承爵位,庶子之次子又襲爵。常雲成雖然沒有子嗣,但侯府尚有兩子,正經妾生子,而非婢生子。怎麼就在姐姐你眼裡連承爵都不能了?定西侯府子子孫孫不盡,你又扯我家雲盛做什麼?」她冷冷說道。

    饒陳氏被噎的無話。又不甘心。

    就定西侯府如今家裡的狀況,她陳雪要是趁機想要得到些什麼,那是輕而易舉的事!

    「也真是好笑,放著自己的子女不管,你為他人這般上心做什麼?」她又說道。

    話沒說完,一直在床上打瞌睡的德慶公老夫人此時醒了,她抬手將面前擺著一個瓷枕扔了下來。

    聲音讓屋子裡安靜下來。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德慶公老夫人罵道,「是什麼光彩事,撕開來看你又得什麼好!世人巴不得看你們熱鬧!都給我滾蛋!」

    饒陳氏被罵的漲紅臉。

    饒學士起身施禮。

    「母親教導的是。」他恭敬的說道,「這件事我們聽母親的,到此為止。」

    饒陳氏還要說什麼,饒學士瞪了她一眼,饒陳氏憤憤的一甩袖子起身走了。

    陳雪的軟轎子轉身也要走。

    「還有你。」德慶公老夫人喊道,看著陳雪,「最好也給我安生點!別以為全天下你最委屈,別以為你做什麼都是對的,這世上說白了,有因有果,誰也不欠誰的!」

    陳雪停頓了下。

    「嬸母教導的是。」她說道。

    德慶公老夫人又開始打瞌睡,不知道聽到沒聽到。

    很快皇帝的案頭便擺上了定西侯府呈交的請削除常雲成世子名分的奏請。

    董林已經將事情的緣由講過了,此時定西侯在外說什麼,皇帝心不在焉。

    他只是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拍打著這個奏折。

    原來是因為這事啊…

    所以她才看上去這麼費神?

    也不對啊,那時候這什麼,什麼饒的不是還沒死嗎?

    也對,事出了才死的,那時候事已經出了,所以她才如此無精打采。

    皇帝點頭若有所思。

    外邊定西侯已經說完最後一句話等待旨下好一會兒,卻始終不見簾子後的皇帝說話。

    他心裡突突的不安。

    莫非皇帝不同意?

    莫非要嚴懲?

    莫非那饒家背後又下了陰招?

    定西侯跪在地上,後背已經被汗水濕透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不安

    定西侯認為皇帝對此事難以定奪心中惶恐不安,但一旁的太監蔡重卻看出實際上皇帝是走神了。

    蔡重看了眼皇帝,又看了眼跪在外邊的定西侯。

    這個侯爺他也不怎麼來往,這個侯爺也很少進京,對京城的人來說,有些陌生,但念在年年逢年過節該有的禮都不少的面上…

    .雖然那些禮不過是一些芋頭什麼的永慶府特產,不過真要是貴重的禮他們還不敢收呢,像他們這些人,一則是愛金錢,二來也是愛面子情義,因為他們也知道,在世人眼裡他們恰恰沒有的就是面子。

    蔡重捧了茶矮身過去,這動作讓皇帝回過神。

    「是這樣啊。」他緩緩開口說道。

    定西侯在外忙再次叩頭。

    「是臣教子無方,臣甘願..」他誠惶誠恐的顫聲說道。

    話沒說完,皇帝就打斷他。

    「朕准了。」他說道,「你自己的兒子,你自己看著辦就是了。」

    定西侯愣了下。

    這就准了?

    他一時沒回過神。

    這邊皇帝已經起身了。

    「怎麼?你還有事?」他看到跪著不動的定西侯,皺眉問道。

    在皇帝面前多一事永遠不如少一事,定西侯忙謝恩告退。

    「哦對了。」皇帝又想到什麼,叫住起身退出的定西侯。

    定西侯心裡咯登一下。

    「你回去告訴常雲成,暫時不用走,等另派差事吧。」皇帝說道,然後走開了。

    完了!

    定西侯只覺得透心涼。

    到底還是沒保住職位。

    定西侯世子被除名,饒家的女兒靈柩運回山東,事情就這樣低調簡單的結束了。

    讓等著看更大更長時間熱鬧的京城人很是遺憾。好多人甚至還沒來得及加入看戲的隊伍。

    這些權貴人家就是這點沒意思,什麼事都不敢往大了鬧,雷聲大雨點小,一陣風就刮沒了,真沒意思!

    不過聊以可慰的是饒家女兒的靈柩裝車時,隨侍的丫頭悲痛欲絕發狂撞棺材而亡殉葬了,讓人很是唏噓感歎一刻,算是給這場戲畫上了圓滿的悲情的句號。

    「他還是不見我?」齊悅問道,有些焦躁。

    阿如點點頭。

    「定西侯府什麼人都不見。門不開,誰喊都不開,誰來也不見。」她說道,「我都去了三回了。」

    「不見正好,這種丟人的事。再扯上你就真不是人了,算他還是個人。」周茂春說道,一面吃著一塊水晶肘子,一面招呼齊悅,「來來,嘗嘗,嘗嘗。這是五城兵馬司那個什麼大人特意孝敬我的。」

    周茂春不愛錢不愛物,亂七八糟的一會兒這個一會兒那個,搞得那些要討好他的人費盡了心思。

    「義父,吃了東西。連是誰都記不住,這人可真是虧得慌。」齊悅說道,坐下來看著那些食盤子,搖頭。「我哪裡吃得下。」

    「怎麼吃不下?」周茂春挑眉說道,一面再次吃了一大口。含糊說道,「這麼高興的事,真是老天有眼,讓那定西侯家作怪,活該,報應,讓他們長教訓!敢耍我!讓他們雞飛蛋打!」

    「義父。」齊悅喊道,伸手指著自己,「你女兒還在這裡呢!」

    周茂春噗嗤笑了,嗆得有些咳嗽。

    「是是,我知道女生外向。」他說道。

    「雲成也是無妄之災,太不公平了。」齊悅說道。

    「不公平什麼?這算什麼無妄之災?這是該有的。」周茂春哼聲說道,「他有那樣的父母就是他的命。」

    齊悅不和他說了,手拄著頭歎氣。

    「他也是擔心我受到牽連,所以才避而不見的。」她說道,「不見就不見,我寫封信,你讓人遞進去好了。」

    阿好忙從一旁拿過筆墨紙硯。

    周茂春看著她寫。

    「告訴那小子,他現在沒人要了,來求求我,我發發善心,讓他來咱們家當上門女婿。」他說道。

    齊悅笑著點頭。

    「好啊。」她說道,一面低頭寫了幾行字,就收了筆。

    「就寫這麼點啊?」阿好歪著頭看問道。

    「不用說那麼多。」齊悅笑道,將信紙抖了抖。

    阿如伸手接過去晾乾。

    「周大人,周大人。」外邊有人恭敬的喊道。

    「我忙著呢。」周茂春磕巴都不打一個乾脆的說道,「誰來了也都去給我等著。」

    說著話,又端起茶湯美滋滋的喝了口。

    「周大人,不是別的人,是陛下找你。」外邊的人含笑說道。

    周茂春咳嗽兩聲。

    這就不能讓人等了。

    他忙忙的跟著去了。

    阿如去送信,齊悅則回到陳氏那裡。

    「夫人吃過藥了吧?今天還好吧?」她問道。

    「那邊是采青姑娘伺候的,奴婢們不知道。」僕婦答道。

    齊悅看了眼陳氏的屋子方向,皺了皺眉。

    自從那件事後,她沒有再去和陳氏見面,也問了周茂春陳氏的病到底怎麼樣,周茂春只含糊說就那樣,養著吧。

    「宅子挑好了?」齊悅問道。

    阿好點點頭。

    「阿如姐姐說今日就挑選傢俱。」她說道。

    齊悅再看向陳氏那邊。

    「等她好一些,我再去告訴她我們搬出去。」她說道,說到這裡又想到什麼,「說到傢俱,千金堂也要一些,我們去看看。」

    阿好點頭。

    二人才進門又轉身出去了。

    陳氏那裡很快就知道了。

    「小姐,齊娘子她是要搬出了吧?」采青低聲說道。

    陳氏閉著眼躺著,嗯了聲。

    「那..攔不攔?」采青問道。

    「不用。」陳氏說道,聲音軟軟沒了力氣一般,「現在不用我攔了,只要她在京城。住哪裡都一樣。」

    「如果,她要離開京城呢?」采青忍不住問道。

    陳氏笑了,睜開眼,眼神似乎有些茫然。

    「那也不用我攔著了…」她說道,「有人會攔…」

    采青哦了聲,俯身給陳氏掖了掖被角。

    「天已經黑了嗎?」陳氏忽的問道。

    采青身子顫抖一下。

    「沒。」她顫聲說道。

    陳氏哦了聲,什麼也沒說,閉上了眼。

    采青站在床邊,眼淚如雨而下。

    齊悅已經到了千金堂所在的那條街。遠遠的就看到圍了好些人,指指點點的興奮的看著什麼。

    「讓讓,讓讓。」

    身旁挑著擔子的貨郎喊著飛快的從她們身邊跑過。

    「有熱鬧看啊。」齊悅笑道,一面撞了撞阿好,「走快些。」

    阿好高興的應聲是。

    越走近越覺得不對勁。直到看到人頭攢動上牌匾的三個大字,千金堂。

    「去找胡三,帶人來。」齊悅二話不說,一拍阿好的肩頭。

    阿好轉身就跑了。

    齊悅則擠入人群,倒要看看自己這個根本就沒開張的藥鋪惹上什麼人。

    千金堂裡,首先入目的是四個小廝抱著胳膊堵住門,然後便是屋子裡正中一張被拉過來充作椅子的桌子。其上正翹腿坐著一個年輕男子,錦衣華袍,面如玉冠,風流俊俏。

    在他們面前的是安老大夫和劉普成。

    人雖然不多。但是很熱鬧。

    「老白毛,既然是開藥鋪,怎麼就不看病啊?」那公子說道,一面晃著腿。帶著一副令人很不舒服的笑說道,一面伸出手。「瞧瞧嘛,神醫嘛。」

    「小王爺,我已經說過了,這不是我的藥鋪,還請小王爺見諒。」安老大夫說道。

    「這裡真不是藥鋪..」劉普成也忙說道。

    話音未落,就聽嘩啦一聲。

    原來是一個小廝將一張桌子踹倒了。

    安老大夫神情越發的難看。

    「小王爺..」他聲音不由提高。

    「喊什麼,你不是這不是藥鋪嗎?」小王爺笑道,一面再次抬手,又是一陣嘩啦的聲音,幾個小廝就近將能接觸到的桌椅踹開了,還有人乾脆拿起凳子狠狠的砸在地上。

    「你們幹什麼?」劉普成喊道,「這是我家的藥鋪,青天白日的,你們..」

    「到底是不是藥鋪啊。」小王爺皺眉笑道,「一會兒是,一會兒不是,你們有病吧?」

    「小王爺,你有什麼事衝我來,不要傷及無辜。」安老大夫整容說道,推動輪椅上前一步。

    「沒事啊。」小王爺笑道,「見你能有什麼事啊,你不是大夫啊,看病唄,來來來..」

    他說著話將手伸出來。

    「安神醫,我肚子疼,你給我看看唄。」他說道,一面說一面哈哈笑。

    「小王爺,你要我怎樣,直說好了。」安老大夫看著他說道。

    「我能要你怎麼樣?看病啊。」小王爺瞪眼故作驚訝道,「怎麼?難道你願意給我看啊?」

    他說著胡一抬手。

    「天啊,你們這什麼藥鋪啊,看病還挑人啊?還有沒有醫德啊!」

    一面說一面捂著肚子喊肚子疼啊肚子疼啊疼死了….

    伴著他的喊,小廝們又動手了,眼前可以砸的都砸完了,一群人乾脆沖櫃檯去了。

    劉普成慌忙要去阻攔,被一個小廝毫不客氣的一腳踹倒。

    「誰要看病啊?」

    一個女聲此時傳進來。

    正砸的起勁的小廝們停了下,大家都向門口看去。

    「我是這裡的老闆,也是這裡的大夫。」齊悅說道,目光掃過屋子裡的人,落在那小王爺身上,「不知道,怎麼衝撞幾位了?」

    小王爺打量她一眼。

    「老白毛,你可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讓個娘們出來頂缸。」他呸了聲說道。

    「你們是哪裡的?」齊悅沒有理會他的話,再次問道。

    一個小廝就一擺頭。

    「也不怕告訴你。」他說道,叉腰,「我們巨鹿裡。」

    齊悅哦了聲。

    「巨鹿驢啊。」她說道,帶著幾分疑惑。「我們這裡,是藥鋪,不是給牲畜看病的地方啊,你們是不是走錯了?」

    小廝一愣,旋即漲紅了臉,外邊已經響起哄堂大笑。

    這小廝說話帶著濃濃的口音,自報家門巨鹿的音節聽起來果然像驢字。

    這也是他們那個地方人通病,因此在外難免得個諢號巨鹿驢。

    但這話用在別的巨鹿人身上沒什麼,但用在他們司馬家。那可就是找死了!

    「你這小娘子膽子真不小!你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嗎?」那小王爺也拉下臉,喊道。

    「知道,巨鹿驢嘛。」齊悅笑道。

    安老大夫急了,忙推輪椅過來。

    「齊娘子,齊娘子。這是我的事,連累你了,你不要往心裡去。」他說道又衝那小王爺連連施禮,「小王爺,是我的不是,你要怎麼樣就怎麼樣,還請不要牽涉無辜。」

    「我要怎麼樣?我能怎麼樣啊?我好好的來看病。你們倒好,先是拒診,接著又罵人…」小王爺從桌子上跳下來,喊道。「這事沒完…」

    「沒錯,這事沒完。」齊悅打斷他說道。

    話音未落,外邊響起嘈雜的腳步聲,緊接著是人群的騷亂。

    「師父。師父。」胡三的聲音在外響起,然後湧進來至少十七八個人。因為都急著衝進來四五個人差點卡在門口。

    小王爺等人愣了下,倒沒有被嚇到。

    「行啊,老白毛,人不少啊。」他笑道,啐了聲,「怎麼?不給看病?還要打人啊?」

    安老大夫忙忙再次伸手阻攔。

    「沒錯。」齊悅說道,往後站了下,擺了擺頭。

    胡三等人領會瞬時湧上來。

    竟然來真的?

    這些人嚇了一跳。

    「喂你們知道我們什麼人嗎?」

    但這聲音很快被呼痛聲代替。

    「知道,驢嘛。」已經退到一邊的齊悅哼聲說道,看著被圍住吞沒的那幾個人,啐了口,「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街上的民眾激動不已,潮水般湧過來,深恨門窗太小,看不清內裡戰鬥的詳情。

    皇宮裡,周茂春給皇太后診完脈。

    「不用吃藥,娘娘好好吃飯就行了。」他說道。

    皇太后笑著應聲是。

    一旁的一位雍容華貴的女子親自捧茶過來。

    「陛下。」她低聲說道。

    皇帝沒有接。

    「忙嗎?」皇太后問道。

    「再忙也有時間陪母后說話。」皇帝笑道,在一旁坐下來。

    皇太后笑了,那女子便退到一邊,也坐下來神情木然。

    「那臣就先走了。」周茂春說道。

    「你如今忙什麼呢?」皇太后又看著他笑問道,不待回答又想到什麼,「聽說你收了個義女?」

    周茂春點點頭笑呵呵的應聲是。

    「什麼時候帶進來讓哀家瞧瞧。」皇太后笑道,一面看了皇帝一下,「聽說也是個大夫?」

    皇帝點點頭沒說話。

    「那更好,以後你不在宮裡,有你義女在也就行了。」太后笑道。

    「她啊,她不行,她在宮裡不合適。」周茂春擺手說道。

    皇太后依舊含笑。

    「哦,為什麼?」她問道,「莫非你還藏著掖著,怕哀家搶了她去?」

    她說著笑起來,四周侍立的宮女也忙陪笑,只有皇后不笑。

    「她不適合給宮裡的貴人們看病。」周茂春依舊笑道。

    「這看病還分什麼人啊?不都是大夫嘛。」太后說道,一面看皇帝,「皇帝說是不是?」

    「是。」皇帝含笑說道,沒有絲毫的遲疑。

    皇太后的笑便微微凝滯一下。

    一個小太監低頭從外邊進來,在蔡重耳邊說了幾句話。

    皇帝看到了,便站起身來。

    「皇帝快去忙吧。」皇太后知道這是有事了,便忙說道。

    皇帝走出去,周茂春也忙跟著走出來。

    蔡重這才對著皇帝低語幾句。

    皇帝微微驚訝,但旋即又笑了,扭頭看周茂春。

    周茂春被這似笑非笑的視線看的發毛。

    「陛下,臣可沒說錯話啊。」他忙說道。

    皇帝哈哈笑了。

    「朕說那齊娘子是個惹事精,你還不同意。」他說道,微微一笑,「這個惹事精,又惹事了。」

    周茂春一愣不解的看著他。

    「她帶人把司馬鵬打了。」皇帝說道。

    周茂春倒吸一口涼氣。

    司馬鵬?

    司馬王家的小王爺!

    皇帝親姑姑的嫡孫!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三言

    周茂春倒吸完涼氣又吐了口氣。

    「我可憐的女兒啊..」他扯嗓子喊道。

    皇帝和蔡重被他這突然的一聲嚇了一跳,旋即忍不住笑。

    「周大人,是齊娘子,把小王爺打了。」蔡重輕咳一聲提醒道。

    不是齊娘子被小王爺打了,你先別哭的這麼冤…

    「她一個人弱女子怎麼能打得過…」周茂春瞪眼喊道,又拉長聲調要哭。

    「她帶了二十個人,小王爺,只有四個人。」蔡重忍著笑說道。

    周茂春張了張嘴,還是一拍腿拉長聲調。

    「我可憐的女兒,俗話說兔子急了還咬人,這是被欺負的多慘了…」他說道。

    「行了老頭,小司馬雖然說荒唐了些,欺負女人的事他還真沒幹過。」皇帝笑道,一面看向蔡重,「人都帶來了?」

    「帶來了。」蔡重忙躬身說道。

    畢竟涉及到司馬王家,事情越早越快控制越好,因此當場那些暗衛就把千金堂的一干人帶走了,五成兵馬司來了就只看空蕩蕩的一片狼藉的大堂。

    「走走,瞧瞧去。」皇帝笑道,顯得興致勃勃。

    邁進大殿,就看到屋子裡的人。

    躺在一張搖椅上正連聲呻吟,被三四個宮人圍著安撫的自然是小王爺,另一邊跪著兩個,一個是齊悅,另一個是安老大夫。

    一看到安老大夫,邁進大殿的皇帝和周茂春都恍然了,知道這是為什麼會打架了。

    從得到的所有信息來看,這個惹事精每次惹事基本上都是因為護短。

    司馬家的人見了安老大夫會有什麼態度,皇帝自然再清楚不過。

    他的嘴角不由微微一翹。

    以前的那些事只是聽說,此次親眼看了才更加印證。

    這女人可真敢下手啊!

    「你們算個什麼東西?打人竟然還能被帶到這裡來?」小王爺呻吟呼痛間隙不忘指著齊悅罵。又喊一旁的宮人,「直接送去大牢打死了事!」

    齊悅低著頭不理會。

    「囂張!看你還囂張!知道本王什麼人了吧?現在怕了吧?娘的,你這賤婢福氣不小,臨死都能來皇宮轉一圈…」小王爺罵著,又去罵這些宮人,「我說你們這些太監廠衛是怎麼回事?這次傻了嗎?這種人當場打死了事,還一起帶進來幹什麼?」

    當時一群人湧進來,他就認出是皇帝跟前的人,這些人可是無法無天橫行霸道甚至可以先斬後奏。

    他還等著看這些狂徒被當場打死呢。沒想到竟然和他一般待遇!

    當然也不一樣,至少自己現在是坐著躺著,而他們是跪著!

    他正罵著,皇帝來來,幾人忙叩頭施禮。小王爺免了叩拜大禮。

    「陛下….」他扯著嗓子喊。

    話音還沒落,一個更大的聲音蓋過他。

    「女兒啊女兒啊你怎麼樣了!」

    周茂春幾步衝過去,看著跪在地上的齊悅就開始喊,並且還擠出眼淚,似乎眼前的人是多麼的慘不忍睹。

    小王爺愣了下,也恍然了。

    他就說嘛,敢這樣動不動就動手打人的。在京城肯定不是一般人,原來是這周茂春的女兒!

    爹是個混球,女兒自然也囂張的很!

    怪不得能大搖大擺的被帶進宮裡來!

    不過,哪有怎麼樣?

    「哎哎哎。姓周的!」小王爺坐起身伸手指著周茂春,「躺在這裡遍體鱗傷的是本王!你看清楚再哭!」

    皇帝此時已經在龍椅上坐下,也不說話,神情看不出喜怒。

    「哪有遍體鱗傷。」周茂春看了小王爺一眼。整容說道,「小王爺。大夫面前不要說這樣的笑話。」

    小王爺氣的擼袖子。

    這老頭越來越不像話了…

    仗著太皇太后的余恩橫向霸道這麼多年了還不收斂!

    對別人不客氣也就罷了,竟然對他也這般無禮!

    皇帝敲了敲桌子。

    大家便不敢說話了,屋子裡安靜下來。

    「說說吧,為什麼打啊?」皇帝問道。

    「陛下,我根本就不知道為什麼!這女人進門就打人!」小王爺先喊道,指著齊悅,「我都說報上名號了,她還打!」

    可不就是因為你的名號人家才打的….

    你要不說,說不定還沒事呢…

    大殿裡幾個明白人都低下頭。

    「陛下都是臣的錯..」安老大夫伏地顫聲說道。

    「朕問的是,為什麼打?」皇帝皺眉不耐煩的說道,說著隨後將面前的一物拍在桌案上,發出咚的一聲。

    大殿裡被這陡然的聲響嚇的心跳了三跳,噤若寒蟬。

    小王爺也不例外,除了驚嚇更多的是震驚。

    看來皇帝是不打算為自己出頭了,要不然也不會這樣問。

    他不由去看那周茂春,雖然聽說這老傢伙在皇帝面前很受寵,但沒想到真的會寵到這種地步!

    「我去看病,他們不給看,我就說了兩句,他們就打人。」他忙說道,帶著幾分委屈。

    「他先砸店的。」齊悅說道,抬起頭,「這店是陛下您金口賜下的,誰要是砸它,民婦就絕對不罷休!」

    皇帝愕然,旋即有些忍不住想要笑,抬手掠過鼻頭掩飾一下。

    小王爺則瞪大眼。

    「陛下,這店是您開的?」他喊道。

    又去看周茂春和齊悅。

    這次是踢打鐵板了!怪不得這女人如此囂張呢!

    「你當時怎麼不說?」他喊道。

    「看病是嗎?」皇帝打斷他說道,「周茂春。」

    正一副女兒受委屈又氣憤又無奈慈父模樣的周茂春應了聲是。

    「給他看看。」皇帝說道。

    「我現在沒事了!」小王爺忙喊道。

    「沒事就快滾。」皇帝不耐煩的說道。

    小王爺二話不說施禮告辭就一溜煙的出去了。

    這一場破天的大事三言兩語就完了?

    大殿裡的人還有些沒回過神。

    「沒打他啊?」周茂春則忍不住低聲問齊悅。

    齊悅看他一眼,那神情是說還沒傻到那種地步…

    「一下手就拖牆邊去了。」她低聲說道。

    周茂春就嘿嘿笑。

    皇帝哼了聲。

    「說完了沒?」他問道。

    周茂春和齊悅垂下頭乖乖的跪著。

    「行啊齊娘子,你還真敢說,當面撒謊都不帶臉紅的。」皇帝哼聲說道。

    「民婦沒撒謊。」齊悅叩頭說道,「要不是陛下。民婦現在造成了階下囚了,哪裡還能奉皇命以千金堂來籌備醫藥物資,當時民婦一進門就看到有人在打砸,就什麼也顧不得想了,只想著陛下的面子..」

    她說這話抬起頭神情堅定。

    皇帝這次沒忍住,噗哧笑出聲,既然笑出來了也就不忍著了乾脆哈哈大笑。

    笑得滿殿的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朕第一次見女人也能如同那些朝官一樣把那些拍馬屁的話說的正經八百的…太好笑了….」皇帝笑著說道。

    「陛下,民婦真心實意…」齊悅忙說道。

    皇帝再次大笑,一面擺手。

    「行了行了。少給朕來這套。」他說道,一面又忍不住笑起來。

    有那麼好笑嗎?

    也沒說什麼啊?這不是套話官話嗎?

    齊悅忍不住嘀咕。

    「周茂春,你可真該跟你女兒學學。」皇帝好容易收住笑,看著周茂春說道。

    周茂春連連點頭。

    「是,是。陛下,臣記住了,以後誰要是敢對咱們太醫院不敬,臣就打他!說什麼也不能讓陛下失了臉面!」他大聲說道。

    「滾。」皇帝再次笑出聲,罵道,「好的不學,學壞的!」

    周茂春笑著應聲是放心的退了出去。

    大殿裡又恢復了安靜。

    「你就不怕萬一這馬屁不管用?」皇帝忽地問道。手輕輕敲著扶手,發出頓頓的聲音,「你不會不知道這司馬王是什麼人吧?」

    齊悅鄭重叩頭。

    「不怕,陛下是個好人。」她說道。「要不然,當初也不會保住安大夫的命。」

    皇帝沒說話,看向在一旁跪著的安老大夫。

    安老大夫身子發抖,他似乎明白什麼又似乎不明白。只是覺得心內情緒激盪。

    「陛下,罪臣再次謝陛下護佑之恩。」他俯身在地說道。聲音竟然已是哽咽。

    皇帝看著他。

    「這麼多年了,你也沒什麼變化,不錯,不錯。」他說道。

    安老大夫已經泣不成聲了。

    「罪臣沒想到還有能面見天顏…」他哭道,想要說些什麼,卻最終無法說出來,伏在地上嗚咽。

    齊悅從來不知道一向穩重的安老大夫會失態成這樣,心裡有些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一個太監此時從門外進來,碎步低頭過去跟蔡重說了句話。

    蔡重遲疑一刻,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什麼事?」皇帝主動問道。

    蔡重這才上前低聲說了幾句話,蔡重說話的聲音很小,地下跪著的齊悅沒聽到。

    皇帝看了蔡重一眼,似笑非笑,只看得蔡重把頭低下去幾分。

    「一個個說的都冠冕堂皇的!」皇帝笑道,搖搖頭,「朕沒空伺候他們!都下去吧!」

    這話齊悅聽到了,扶著安老大夫一起叩頭謝恩退了出來。

    推著安老大夫才到宮門,就看到常雲成一個人站在宮門正中,雙方視線相撞都愣了下,然後便都急忙迎過來。

    「你沒事吧?」

    他們齊聲說道。

    「我沒事。」

    又齊聲答道。

    原本還處在神情激動中的安老大夫被他們這整齊的對話逗笑了。

    「這時候敢出門來找我了?不怕牽連我背罵名了?」齊悅笑問道。

    「罵就罵吧,再罵你也是我的寶貝。」常雲成說道。

    齊悅衝他縱縱鼻頭。

    正要上車,內裡又有幾個太監出來了。

    「常大人慢走。」其中一個喊道。

    常雲成和齊悅都忙轉過身,看著那幾個太監走近。

    「常大人,陛下給你兩個東西,讓你選一個。」為首的太監含笑說道。

    什麼東西?

    齊悅有些不解,看著兩個小太監各自捧著一個錦盒站過來,遞到常雲成面前。


[ 本帖最後由 globe 於 2014-9-16 23:1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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