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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古代言情] 名門醫女 作者:希行 (已完成)

第二百七十章客氣

    齊悅跳進病房裡,抖落肩上的雨水。

     屋子裡的謝老夫人忙被一個丫頭扶著站起來。

    “月娘啊,吃過了?”她含笑問道。

    “啊,還沒。”齊悅說道,看床上躺著的謝氏。

    謝氏睡著了,插了鼻飼管,張著嘴,脖子裡展露著套管,穿著統一的病號服,哪裡還有半點侯府夫人的威嚴,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好些。

    這一次可是她可是受了大罪了。

    “那也比死了強。”謝老夫人說道,也看過去,帶著欣慰以及歡喜。

    齊悅沒說什麼笑了笑上前做了檢查。

    “有周太醫和安老大夫在,真是恢復很好。”她笑道,嘖嘖稱讚,“估計再過七八天就能拔管了。”

    “是有你在,要是沒有你,她現在早躺在地裡了。”謝老夫人說道。

    齊悅看著謝老夫人,張張口要說什麼,卻又沒說。

    “沒錯,要不是有我,她早就死翹翹了。”她說道,“醒來記得提醒她。”

    謝老夫人忍不住笑了。

    這女人是故意的。

    “月娘,她是對不住你。”她收了笑又說道。

    “她對不住我我知道。”齊悅打斷她,“所以,別的話就不多說了不痛不癢的沒啥意思,診費記得多給點,也就這個實惠了。”

    說著話將聽診器放進兜里。

    “你先歇著,今天我值班,有事讓人叫我。”她說道,轉身走出去了。

    謝老夫人只得眼睜睜看著她走出去。

    “老夫人喝茶。”丫頭忙小心的扶她坐下。

    謝老夫人哪裡喝得下去,擺擺手。

    門簾響動,常云成邁步進來。衣角被雨水打濕一大片。

    “外祖母,怎麼了?”他抬頭見謝老夫人瞪著自己,神情不好,不由嚇了一跳,忙看向謝氏。

    看上去沒事啊…

    “該來的時候不來..”謝老夫人瞪著他沒好氣的說道。

    “什麼?”常云成沒聽明白,問道。

    “你幹什麼去了?”謝老夫人問道。

    “有些公務我去處置了一下。”常云成含笑說道,一面接過坐下,由丫頭跪下擦拭濕了的衣角,“外祖母想我了?”

    謝老夫人橫了他一眼。

    “我哪有功夫想你。”她嗔怪道。一面皺著眉有些上愁,“怎麼最近月娘也不常來咱們屋子裡…是不是不想管了…”

    常云成垂下頭擺手屏退丫頭,自己接過毛巾一下一下的擦衣角。

    “有周太醫和安老大夫在,外祖母放心。”他說道。

    謝老夫人看著他。

    “安老大夫我倒是放心,這個什麼周太醫。怎麼看都不著調…”她嘀咕道,“你,回來的正好,今天齊娘子值班呢,你去見見她。”

    常云成依舊低著頭擦衣角。

    “見她,做什麼。”他低聲說道。

    謝老夫人嘖了聲。

    “問問你母親的情況啊,病情怎麼樣啊。要注意什麼啊。”她瞪眼說道。

    “這個,安老大夫不都說了嘛。”常云成說道。

    謝老夫人氣不打一處,拿出拐杖敲他的手。

    “擦什麼擦,你那衣服濕了擦就能擦乾了嗎?裝什麼鵪鶉!快去問!”她瞪眼低聲喝道。 “你母親是她治好的,別人說的不算!”

    常云成有些無奈的看著她,喊了聲外祖母。

    謝老夫人瞪眼舉起拐杖。

    常云成有些狼狽的被推出屋子裡,雨水嘩嘩的打在身上。他不得不快走幾步到對面的屋簷下,回頭看這邊謝老夫人在門口沖他瞪眼。然後關上門。

    常云成有些無奈。

    “世子爺。”身後有人喊了聲。

    他回頭,看到是一個穿著端著藥筐的雜工。

    雜工神情有些激動的看著他。

    “好好的護著她,她以後只怕麻煩越來越多。”常云成低聲說道。

    雜工點頭,自從常云成回來後,這些被留下來當雜工的侍衛一直沒機會見他,由於謝氏的病情,他們自然也不會去打擾常云成。

    “世子爺放心。”他鄭重說道。

    常云成沒有再說話,視線看向院子裡的雨中。

    “世子爺。”雜工並沒有走開,低聲喚道。

    “沒事你下去吧,別讓她知道,她這人性子犟的很。”常云成沒有回頭說道。

    雜工應聲是,搬著藥筐走開,走了幾步又回來了。

    “當初世子爺功勞喜訊傳來,齊娘子憂心不已,想法設法的要問你有沒有受傷。”他低聲說道。

    常云成回頭看他,雜工低頭施禮走開了。

    雨聲嘩嘩,因為下雨沒什麼問診的人,四處都顯得很安靜,常云成站在這裡一動不動。

    衣服濕了擦擦就能幹嗎?

    他耳邊響著謝老夫人剛才的話。

    濕了就是濕了,擦還有什麼用…

    他低下頭,看著濕乎乎的衣角,不​​知道是風吹的還是體溫暖的,隱隱有一塊乾了一些。

    也許,還能…來得及..或者…

    他一咬牙轉過身看向一旁齊悅的屋子。

    “老夫人,老夫人,世子爺抬腳了!”小丫頭站在窗邊忍不住激動的喊道。

    “我還沒瞎呢。”一旁的謝老夫人瞪眼道,“你往那邊點,擠著我,你看什麼看。”

    小丫頭掩嘴吃吃笑,聽話的往一邊挪了挪。

    “哎呀,又停了。”她低聲喊道。

    謝老夫人忍不住用拐杖戳窗戶。

    “哎呦這個廢物哦急死我了..”她低聲說道,“又乾什麼呢!”

    “老夫人,好像有人來了。”小丫頭踮著腳看道。

    雨霧中衝進來六七個人,頓時將安靜的大廳攪得熱鬧起來。

    弟子們忙接過去。

    “是急診!”他們喊道,聲音裡帶著幾分喜悅。

    這時候來急診真是及時雨啊。

    齊悅聞聲從屋子裡跑出來了。

    “怎麼樣?”她一面問道,然後看到那個摘下斗笠帽子的男人,“王大公子。你怎麼來了?是你的..”

    “衙門裡的兄弟。”王謙含笑說道。

    “你那裡的?”齊悅驚訝的問道。

    天啊,那得多遠啊,這又下著雨..

    是特意送這裡來?

    “原本沒下雨。”王謙笑著指了指外邊,“走到半路才下的,都半路了,與其回去還不如過來呢。”

    齊悅哦了聲,沖他笑了笑,專心去看病人了。

    “…是外傷感染,需要再次清創…”齊悅說道。

    “是啊是啊。我們也覺得不太妙,聽大人說齊娘子最擅長這個,所以趕快送來了。”傷者身邊的一個男人說道,一面自我介紹,“我也是大夫。不過技藝淺薄,實在是慚愧。”

    “哪有,術業有專攻嘛,我只是這個拿手一些,別的我還比不了你們。”齊悅笑道,一面吩咐手術。

    沒想到這個名聲在外據說很霸道別人不按她的法子治就是錯的齊娘子原來這麼謙虛和藹啊,大夫很驚訝。

    這邊齊悅帶人準備清創手術去了。

    “你是回家還是?”齊悅抬腳走又停下看王謙問道。

    “雨太大了。我等雨小一點,再說人送來了,我至少得看著做完了再走吧。”王謙含笑道。

    齊悅沖他笑了笑。

    “去我辦公室坐,我的丫頭才做了小點心送來。你去嚐嚐..”她說道,指了指自己的屋子,“不過,茶不好。你湊合喝吧。”

    王謙笑意更濃,眼睛都瞇起來。

    “你快去吧。”他說道。

    齊悅這才轉身去了。

    大廳裡又恢復了安靜。

    “王大公子。您這邊請,要我給你沏茶嗎?”引導弟子熱情的說道。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王謙說道,解下身上的蓑衣,“這個你找個地方掛起來,別髒了她的屋子。”

    弟子應聲拿著去了。

    看著王謙進了齊悅的屋子,躲在柱子後的常云成才微微站出身。

    不用了我自己來…

    他可真是自來熟…

    有那麼熟嗎?

    他攥緊了拳頭死死的盯著那邊的屋門。

    那麼熟…那麼自然自在..那個人…不是他…再也不會是他了…

    其實這個傷者感染的症狀不是很厲害,齊悅的手術很快做完了。

    雨也停了,院子裡一片清新,幾個弟子端著飯說笑著走過,被謝老夫人叫住了。

    “齊娘子呢?”她問道。

    “剛做完手術,準備吃飯呢吧。”弟子們答道,一面客氣的問道,“老夫人可打了飯了?要不要我們幫忙?”

    “不用不用。”謝老夫人擺手,拄著拐走出來,先是躡手躡腳的來到齊悅的屋門附近。

    “…上次吃過正惦念著,真巧今天做了這個紅燒肉啊..”

    男子的聲音清柔的傳出來。

    “那多吃點,你要打包的話我給你便宜點..”

    齊悅的笑聲旋即響起。

    謝老夫人咬咬牙,惦記著,王同業那老東西的家世,連個紅燒肉都惦記,說謊都不怕天打雷劈!

    真無恥!

    謝老夫人憤憤的心裡罵道轉身走開,轉了好幾圈在院子裡的洗手池邊找到看著水流發呆的常云成。

    這個沒出息的..自己說放下,這叫放下了嗎?

    人活著不就是靠著這張臉皮嗎?捨不下臉皮怎麼可能好好活!

    謝老夫人用拐杖敲他起來。

    “跟我來。”她說道。

    常云成有些不解,被謝老夫人用拐杖頂著往齊悅這邊來了。

    “外祖母,別鬧了。”他看到方向忙停下腳,低聲說道。

    “鬧什麼?”謝老夫人說道,“問問你母親的病情怎麼就是鬧了?”

    常云成看她一臉無奈。

    “外祖母,這樣太欺負人了。”他低聲說道,看向齊悅的屋子。

    謝老夫人一把推他。

    “齊娘子!”她一面大聲喊道。

    這一下再走也來不及了,常云成尷尬的被推到了門邊,謝老夫人掀起門簾順手帶他進去了。

    屋子里齊悅正在吃飯,對面坐著王謙,也正舉著筷子,二人都看過來。

    “哎呦,正吃飯呢,真是不​​巧。”謝老夫人歉意的說道。

    齊悅站起來。

    “沒事,沒事,有什麼事?”她說道,一面隨口問道,“你們吃了嗎?”

    “還沒顧上呢。”謝老夫人說道,不待齊悅再說話,看常云成,“正好,你也在這裡吃吧,吃完了好問問你母親的病情。”

    說罷不待眾人反應。

    “我想起來了,劉大夫要我吃過飯叫他一下,我都忘了,那我先去了。”她說道,轉身走出去了。

    留下屋子里三人大眼瞪小眼。





第二百七十一章 樂事

    常云成覺得這輩子都沒這樣羞慚過!

    他決定抬腳立刻出去!

    “坐吧。”王謙說道,含笑指了指自己旁邊的椅子。

    常云成看他一眼,撩衣坐下來。

    既然人家坐下來,總不能趕出去,齊悅喊阿如。

    阿如從里間出來,看到屋子裡多了一個男人而且還是熟人,不由愣了下。

    “去食堂再打份飯,世子爺還沒吃呢。”齊悅說道。

    阿如應聲是。

    齊悅又叫住她。

    “記世子爺賬上。”她含笑說道,一面衝常云成笑,“不如世子爺請客怎麼樣?”

    常云成嗯了聲沒說話。

    阿如出去了。

    “那我剛才該多要一份帶回去的。”王謙含笑說道。

    常云成真心不想湊趣,但又覺得,這樣會讓努力調節氣氛的齊悅為難,便擠出一絲笑,但又想到自己硬進來,就是讓她為難了,這樣死皮賴臉的算什麼好漢所為,笑便又僵了,還是想要抬腳就走,要是真為她好的話,就要離她遠一點,免得時時刻刻提醒她過去的事,那些沒有一絲歡悅的過去。

    “世子爺?”

    王謙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常云成回過神,看他。

    王謙往齊悅那邊擺了擺頭。

    常云成這才見齊悅正看自己。

    “怎麼樣?你母親沒有再堵痰了吧?”齊悅問道。

    “哦,沒有,那個,吸痰,挺好用的。”常云成答道。

    “那就好,就是受罪些。”齊悅點頭說道。

    “又有什麼新奇的東西了?”王謙在一旁問道。

    齊悅沖他笑。

    “這個嘛。不方便現在說。”她笑道,指了指他面前的飯菜,做出一個噁心的神情,“我怕你吃不下去了。”

    王謙笑著舉起筷子吃起來。

    常云成視線看著牆,齊悅不喜歡字畫,牆面上幾乎什麼都沒掛。

    阿如端著飯菜進來,常云成悶頭吃起來。

    他不說話,這邊齊悅也不好說話,王謙自然也不說話了。

    這大概是齊悅來到古代後第一頓踐行食不言的飯。這樣吃飯果然快。

    “那我告辭了。”王謙待阿如收拾了碗筷,起身笑道。

    齊悅沖他施禮。

    “多謝。”她說道。

    “該我謝齊娘子留飯才是。”王謙笑道。

    齊悅看著他搖頭笑,一副我不是傻瓜的神情。

    什麼別的大夫不敢診治,那麼遠跑來專門請她看,還不是為了給面子。

    還不錯。有鬥氣都出來的仇,也有打架打出來的義氣,生活真不錯。

    王謙便笑了笑不再說話了,抬抬手施禮。

    “世子爺,告辭了。”他又對常云成說道。

    常云成抬抬手算是還禮,卻沒說話。

    送走王謙,齊悅回身準備再去看看新住院的傷者。常云成立在大廳裡。

    “我做完手術後,就幫不上什麼大忙了,有周太醫和安老大夫在,你放心吧。”她走過去。對常云成說道。

    常云成嗯了聲。

    二人之間一陣沉默。

    “那,我忙去了。”齊悅說道,從他身邊走過。

    常云成看著她走過去,忍不住開口。

    “他。他,還不錯。”他結結巴巴說道。

    說完了就想抽自己一下。

    他到底在說什麼!

    齊悅停下腳。轉過身。

    “不,他沒你好。”她說道。

    常云成一瞬間呼吸停止。

    他,他聽到了什麼! !

    “你其實心裡是想听我說這個吧。”齊悅又說道,看著他哈哈笑起來。

    常云成頓時腦子轟的一聲,再次呼吸停止,只覺得耳根都發燙,恨不得立刻從這裡消失。

    在這女人面前,他除了丟人就只有丟人!

    “你啊。”齊悅抿嘴一笑,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麼,轉身走開了。

    我就是個笑話!

    常云成抬手狠狠的捶在胸口。

    自從這件事後,常云成基本上不出現在齊悅身邊,謝老夫人再怎麼說也沒用。

    “外祖母,做人能這樣嗎?”常云成看著謝老夫人問道,“她是人,不是一個物件,說要就要,說扔就扔,後悔了再去撿回來,外祖母,我們不能這樣欺負人。”

    謝老夫人嘆口氣坐下來。

    她何嘗不知道…

    屋子裡氣氛陷入沉悶。

    “讓她好好的過日子吧,忘掉以前那些糟心事,就是對她最好的回報了。”常云成說道。

    謝老夫人抬頭看他,笑了笑。

    “你,捨得?”她問道。

    “不捨得又如何。”常云成說道。

    謝老夫人看了眼一旁睡著的謝氏。

    “云成,別怨你母親。”她低聲說道。

    常云成笑了。

    “外祖母,怎麼會。”他說道。

    謝老夫人抬手撫了撫他的頭。

    “不知不覺你都這麼大了。”她笑道,伸手比劃一下,“當初就那麼點,我伸手摸你的頭,你還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常云成笑了。

    “等你母親能出院了,我帶她回去。”謝老夫人說道。

    常云成愣了下。

    “外祖母..”他要開口。

    謝老夫人抬手製止他。

    “你也不在家,她這脾氣,又鬧了這場病,留在你們家,我實在是不放心。”她說道,“趁著我還能活幾年,好好讓她陪我幾年。 ”

    “外祖母,怎麼能讓你照顧母親呢。”常云成站起來說道,“我已經向皇帝請了折子卸職,等母親徹底好了再..”

    “你傻啊。”謝老夫人瞪眼說道,“這麼多年了,你還不知道你母親的脾氣啊。你這是照顧她,為她好啊,你這是要她死的快一些。”

    常云成面色尷尬。

    “她圖的什麼。不就是圖口氣嘛。”謝老夫人嘆氣說道,“你去吧,好好的建功立業,這個比什麼藥都好。”

    常云成應聲是。

    “那就辛苦外祖母了。”他說道。

    “辛苦什麼,月娘不是​​說了,親人都是討債的,我上輩子一定欠了你母親很多錢。”謝老夫人笑道。

    常云成忍不住也笑了。

    “我也一定欠了母親很多錢。”他笑道。

    說這話眼前又浮現那女人的笑容,他的笑容便忍不住酸澀。

    上輩子,他也一定欠了她很多很多很多錢….

    兩天之後。謝老夫人來說出院了。

    “再住幾天吧,這個,時間太短了。”齊悅有些驚訝。

    “不方便,再說,你不是也說了。你幫不上什麼忙了,有周太醫和安老大夫就夠了。”謝老夫人說道,面色淡淡。

    那倒是,齊悅轉著羽毛筆點點頭。

    周太醫是常云成請來的,當然可以住家。

    “是,回去也好,有什麼事可以隨時來問我。”她含笑說道。一面喊外邊的弟子,“讓他們把出院手續給你們辦了。”

    竟然留也沒留,看著女子也不是對云成沒情意的,怎麼就…..

    謝老夫人有些悶悶的嗯了聲。

    “還有什麼事?”齊悅看她坐著沒動。又問道。

    “月娘,我們這次欠你的…”謝老夫人遲疑一下說道。

    “情欠不欠的沒什麼,記得別欠錢啊。”齊悅接過她的話笑道。

    謝老夫人看著她有些無奈的笑。

    “再說,這次能治你們。我真是太高興了。”齊悅轉著筆靠在椅背上,看著謝老夫人笑。

    “高興?差點出了大麻煩。你還高興?”謝老夫人不解,看著齊悅,又有些恍然。

    其實這次也是個機緣,等謝氏醒了知道的話,那麼…

    她忍不住坐直身子。

    “月娘,你和…”她開口就要說。

    齊悅打斷了她。

    “當然高興啦。”她笑道,衝謝老夫人挑挑眉,“你家女兒什麼脾氣,你還不清楚?她可是有骨氣的人,恩仇分明的..”

    恩是恩,但絕不會影響到仇….

    謝老夫人沉默。

    沒錯,如果要論恩情要謝氏鬆口重新迎這女人回來,謝氏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將這女人保回來的命還給她。

    她就是死,也不會…

    “嗨,你們可一定要告訴她​​,我是怎麼救的她,怎麼為她差點被人當庸醫告了,還有那條人命,我可是為了她,放棄了另外一個人命啊…”齊悅又探身手扶在桌子上說道。

    謝老夫人愣了下。

    “那個人不是..不是本來就該死..”她結結巴巴說道。

    齊悅豎眉收正神情。

    “也許我專心致志的話還能搶救一下。”她整容說道。

    謝老夫人看著她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

    齊悅哈哈笑了,笑著又吐口氣,衝謝老夫人眉飛色舞。

    “我一想到,你女兒醒來知道這一切,嘖嘖嘖嘖,我這心裡啊就爽的不得了!”她拍桌子笑道,傾身過來一些,“謝老夫人,這世上,還有比受自己厭惡痛恨人的救命大恩更痛苦的事嗎?”

    恨她不共戴天,卻受其再生之恩,恨其死,但自己卻賴其得生,恨不得消,恩不能忘,這兩種極端的情感全部融合在一個人身上,那這個人…

    謝老夫人吐口氣。

    可真夠慘的…

    “你的命可真好的。”她看著齊悅最終說道。

    “是老天爺賞臉。”齊悅微微一笑,毫不客氣的接受這種誇獎,將手裡的羽毛筆輕輕一拋,“再說日子都是自己過的,有的人呢越過越好,比如我,有的人呢就…”

    越過越慘,比如謝氏。

    “這是人品問題,沒辦法。”齊悅哈哈笑道,又似乎強忍住,“對不住啊,醫者父母心,她這麼慘差點沒命,我不該笑的哈哈哈哈哈哈…”

    不得不說,這女人有時候的嘴真夠損的!

    怪不得謝氏跟她交手總是被氣個半死。

    謝老夫人站起身來黑著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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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落靜

    齊悅摘下口罩,看著一旁的家屬。

    “齊娘子是說,就是做手術也不一定能保住這條腿?”穿著綢緞衣衫的婦人問道。

    齊悅點點頭。

    “你們考慮一下,是做還是不做?”她問道。

    婦人看向一旁的人,又看床上躺著的男人。

    “那,我們再去別家看看吧。”她最終說道。

    “要盡快看,別耽誤了。”齊悅說道,沒有挽留。

    患者一行人呼拉拉的離開了千金堂。

    以前只見往千金堂裡抬病人,從千金堂外抬著又出來的,還真不多,街上人不由指指點點。

    “看來,大家終於清醒了。”兩個男人並排而行,見狀一個笑道。

    “可不是,神醫不神,大家何必再去給人家練手。”另一個笑道。

    “最近生意不錯吧?”先前一個笑道。

    “哪裡哪裡,一般一般。”這個答道,“比不得你,有那位診的一手好脈息的大夫坐堂。”

    “不敢不敢,比不得你那裡那位好金針的大夫。”另一個忙客氣道。

    二人說笑著,走過千金堂,看內裡再不似以前那樣熙熙攘攘,只覺得滿心舒坦,對視一眼,都笑起來。

    “上課了上課了。”胡三出來招呼道,幾個忙碌弟子忙放下東西,高高興興的向後邊去了。

    “昨天急診醫學的作業你做完了嗎?”

    “做完了,只是不知道對錯…”

    弟子們交談著邁進課堂。課堂里齊悅正拿著炭條在白板上寫畫。

    “收做作業了。”有個弟子喊道。

    炭條在白板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有弟子小聲的嘀咕作業沒做完的聲音,有你推我搡不知道說笑什麼的聲音,炎夏的窗戶大開著,樹蔭下的風鑽進來穿梭。

    一瞬間齊悅似乎回到了自己的大學時光,她轉過身,看著眼前古香古色的室內以及古香古色的人。

    見她轉過來,說笑的弟子們忙忙的在各自的桌子前站好,看著她的眼神恭敬又充滿對新知識的渴望。

    “我們繼續急診醫學,從今天起開始講意識障礙和昏迷。”齊悅說道。將手裡的木棍敲了敲,轉身指向白板。

    清脆的女聲透過窗戶在院子裡響起來。

    院子裡忙碌的弟子們腳步輕快。

    “最近生意不好了,師父怎麼看起來更高興了?”張同站在屋簷下不解的問道。

    胡三皺著眉不知道嘀嘀咕咕的算著什麼。

    “是啊是啊,師父怎麼回事。以前治病人毫不猶豫,現在竟然讓病人自己做決定,結果人家都決定走了…”他說道,“這個月又開始虧了…”

    “磨刀不誤砍柴工。”劉普成在後說道。

    張同與胡三忙轉過身施禮喊師父。

    劉普成看著那邊課堂,自從那農夫重傷不治而亡後的最後一絲擔憂煙消雲散。

    講完課,齊悅還要去趟定西侯府,為謝氏做一次回訪,順便拔管。

    “我就搞不懂,幹嘛不在咱們這裡住著,最少也得拔管之後再走啊。”阿好嘀咕說道。

    因為要去定西侯府。齊悅特意叫上阿好。可以看看她的爹娘。

    阿好是家生子,如果不是謝老夫人開口她是絕對出不來的。

    “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都是為了他們,咱們住院的病人才少了,他們不說在這裡撐人場。還急巴巴的跑了。”阿好接著嘟嘴說道,“還不如人家王大公子,那麼遠介紹自己那邊的人來這裡求醫。”

    聽她提到王大公子,阿如回頭瞪她一眼。

    “本來嘛。”阿好忙收聲。但還是不情願的嘀咕一句。

    齊悅笑著回頭。

    “是,王大公子有心了。”她笑道。

    但世子爺也是有義,阿如低頭嘆口氣,只是沒那麼貼心小意,到底是不那麼讓人待見。

    齊悅進門的時候,謝氏的屋子裡正亂著。

    以謝老夫人為首的謝家人擠滿了屋子,跟定西候對峙著,地下還有周姨娘在哭。

    “…侯爺,侯爺,就依了外老夫人的意思,把我送走吧…”她掩面哽咽。

    定西侯憤憤不動。

    “真是沒道理的事,我家的人哪裡輪到你們來做主!”他喊道。

    “哎呦,侯爺,瞧你把這妾寵成什麼樣,已經氣死一個了,這個眼瞅著也差點沒命,你還要留著啊。”大舅母說道。

    這話戳中定西候的痛處,他拍桌子站起來。

    “人,你們既然要接走,那就接走吧,接走了就別再回來了!”他陰沉臉說道。

    “侯爺,不能啊,妾身可以走,但夫人不能走啊,這要是傳出去,人家會怎麼說侯爺你..”週姨娘伸手抓住定西候的衣角哭道。

    “愛怎麼說怎麼說!總好過說我自己家自己做主的要好。”定西候冷笑道。

    謝老夫人一頓拐杖,結束了屋子裡的亂糟糟。

    “那就這麼定了吧。”她說道。

    門外傳來管家的聲音。

    “齊娘子來了。”

    這一聲喊得屋子頓時更加緊張起來。

    “哎呦,我的姑奶奶,可是好久不見了。”大舅母第一個衝出去。

    定西候跟著就要出去,腳下被周姨娘絆了下。

    “你,你,快,快從耳房那邊出去。”他想到什麼,忙說道。

    還在地上跪著的周姨娘又是羞又是氣,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不耐煩的定西候抓起來推了過去。

    看著定西候的樣子,謝家人有些目瞪口呆,方才還把這個妾捧在手心裡呢​​,怎麼一個前兒媳來了。就這樣跟打發叫花子似的忙趕出去了。

    謝老夫人笑了笑又有些心酸。

    聽說這家裡少夫人當家,侯爺對兒媳婦言聽計從。

    而這個兒媳婦跟周姨娘那是不共戴天的。

    這個女人是醫者,到底是心地純良仁善,如果還是她在鎮宅的話,謝氏最多生悶氣,也許不至於有今天這般凶險的病症吧。

    門簾掀開,齊悅邁進來。

    謝老夫人看著走近的女子,心裡五味陳雜。

    謝氏一心要將她除之而後快,卻不想除了她自己竟然差點沒了命。

    “月娘,這才多久不見。竟然..”大舅母拉著齊悅說道,“..要是有你在,怎麼會有今天的事…”

    謝老夫人吐了口氣,瞪一旁的兒子。

    母子連心。謝大老爺忙找藉口拉謝大夫人出去了。

    不知道去哪裡躲清閒自在的周太醫第一時間冒出來,錯眼不眨的看著齊悅給謝氏拔了脖子上的套管。

    如果不是謝老夫人在一旁攔著,他頗有伸手拔謝氏脖子看的意思。

    阿如將寫下的護理事項交給謝老夫人,謝老夫人還沒看,就被周太醫拿走了,氣的她恨不得拿拐杖砸這老頭。

    謝氏醒著,扭著頭不看齊悅。

    齊悅自然也不看她,上完藥便洗手。

    “月娘,宴席都準備好了。”定西候在一旁忙忙說道。

    齊悅抬頭對他一笑。

    可是好久沒有對自己笑過了,定西候激動不得了。

    看來這女子心情不錯..

    “廚房做了你最愛的菜..”他忙又說道。

    “不用了。”齊悅笑道。看著阿如收拾好醫藥箱。 “告辭了。”

    笑的這樣和氣竟然說的是拒絕的話,定西候有些反應不過來。

    “月娘。”他忙追上去,“謝老夫人非要夫人帶走,說,說我在家照顧不好她。”

    齊悅沒料到他跟自己冒出這樣麼一句話。啞然回頭,見定西候帶著一臉的委屈。

    她有些失笑。

    “這個病後期護理很麻煩也很重要,還是以病人為重吧。”她最終說道。

    定西候立刻如釋重負。

    “好的好的。”他點頭說道。

    齊悅沒有再說話轉身邁步。

    “月娘。”定西候又忙喊。

    這一次齊悅沒有停腳,而是擺了擺手。

    “有急診。請找千金堂。”她說道。

    看著那女人走出院子,定西候急的跳腳。

    “云成呢?”他憤憤喊道。

    “一大早就沒見到世子爺。”管家說道。

    話音才落,就見常云成進來了。

    “你去哪了!”定西候劈頭蓋臉就喊。

    “看了會兒書。”常云成答道。

    “哎呦我天,你又不考試,看什麼書!”定西候瞪眼喊道,“平日喊著打著都不去看書,這時候看什麼書!”

    常云成沒說話。

    “快去,快去,月娘剛走,快去送送。”定西候忙說道,伸手推他。

    “男女有別,我送她做什麼。”常云成說道,沒動地。

    “什麼男女有別,她是別人嗎?她是你媳婦..”定西候急道。

    這個詞什麼時候聽起來都是刺耳的疼。

    “父親,她不是我媳婦。”常云成抬頭看他說道,“我沒有..媳婦。”

    定西候還要說什麼。

    “父親,別去煩她了。”常云成說道,沖他施禮,抬腳走進屋內。

    煩她?這怎麼是煩她?

    定西候瞪眼。

    最終定西候同意謝家接走謝氏,得知消息,常春蘭帶著燕兒過來相送。

    謝大夫人自然也知道常春蘭生個兔缺兒,好奇的看著這個走過來的小女孩子,小小年紀穿的戴的都是上品,被好幾個丫頭僕婦擁簇著。

    “哎,小孩子還是別進去了..”她側頭對謝老夫人嘀咕,“..到底是不吉利的..”

    謝老夫人還沒說話,這話被燕兒身邊的僕婦聽到了。

    “走。”她一句話不說,拉起燕兒,“要死人的地方不干淨,咱不進去。”

    一句話讓謝老夫人臉黑。

    “哎呀怎麼說話呢。”謝大夫人喊道。

    “你怎麼說話呢!”謝老夫人瞪她喝道。

    謝大夫人被當眾喊得沒臉,扭頭看一邊去了。

    “真是的一個小屁孩子,瞧這些人護的,護的都不把別人放在眼裡了..”她嘀咕說道,“這劉家真是沒規矩。”

    這邊僕婦真的拉著燕兒不進謝氏的屋子了,燕兒不在意,跟幾個丫頭在院子裡玩,覺得沒意思。

    “我去找舅母。”她說道。

    丫頭僕婦沒有任何覺得不妥立刻跟隨。

    遠遠的見常云成走過來,燕兒忙跑過去。

    “舅舅。”她喊道。

    看著這個如同日光般鮮亮的小女孩,常云成露出笑容。

    這是那女人的作品…





第二百七十三章 童言

    “你來了。.”他低頭看著燕兒說道。

    “舅舅,我們去找舅母吧。”燕兒拉著他的手說道。

    舅舅舅母..

    常云成的笑有些苦澀。

    “燕兒,以後別喊舅母了。”他輕聲說道。

    “為什麼?”燕兒瞪眼道,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因為她不是你的舅母了。”常云成說道,伸手撫了撫燕兒的髮鬢。

    “舅舅不要舅母了嗎?”燕兒喊道。

    “是舅舅不配被她要了。”常云成含笑說道,拍了拍她的頭,“燕兒乖,別這樣喊她了,對她不好。”

    燕兒瞪他憤憤撥開他的手。

    “我才不要,她就是我舅母!”她喊道,蹬蹬跑開了。

    丫頭僕婦們看常云成別說有歉意反而是一副幹嘛惹我家小姐不高興的不悅神情跟著走開了。

    常云成看著燕兒跑開的方向。

    當個孩子多好啊,可以肆無忌憚的跑向她…

    燕兒來到千金堂,卻沒有見到齊悅。

    “燕兒來了!”弟子們跟她很熟,熱情的打招呼。

    “用我幫忙嗎?”燕兒也一副小大人的樣子說道。

    弟子們哈哈笑。

    “師父在王家的園子裡。”說笑一番,大家告訴她,“在這裡等,一會兒就回來了。”

    但燕兒卻不願意等。

    “是那個王巧兒家的園子嗎?”她從椅子上跳下來緊張的問道。

    大家點頭。

    “那可不行,那個壞蛋家,舅母會被她欺負的。”燕兒​​說道,腳不停的轉身就走。

    弟子們在後笑。

    誰能欺負你舅母啊,你舅母不欺負別人就好了…

    帶著口罩手套的齊悅慢慢的將霉爛的甜瓜上的青黴用小竹篦刮下。

    幾個弟子安靜的站在四周看。

    “就像這樣,將刮下來的青黴全部放入培養基中。”齊悅說道。一面將刮取的青黴倒入旁邊的一個小盤子裡。

    這是蒸餾水。

    “這樣就能提取出青黴素嗎?”一個弟子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齊悅停下手。

    當然…不能。

    “試試吧。”她說道。

    大家頓時都高興起來。

    “青黴已經夠用了,接下里大家專心做培養液。”齊悅說道。

    弟子們應聲是。

    “培養箱裡的溫度一定要注意保持。”齊悅又囑咐道,“否則做出來的培養液可不行。”

    弟子們應聲是亂亂的去了。

    屋子里安靜下來,午間的陽光落在坐在椅子上的齊悅身上,她專心的攪拌著小小的器皿。

    “也沒有顯微鏡,鬼知道孢子懸液達不達標…”她一邊嘀咕道,但手下不停,一面自己笑,估摸差不多。停下來,用中空的羽毛暫充滴管,吸取著一點點的放在另一個器皿裡。

    這裡是胡蘿蔔熬製的培養液。

    剛裝完一個器皿,就听到外邊有喧嘩聲,伴著孩童的尖叫哭鬧。

    燕兒伸手揪住王巧兒的髮鬢。

    “…是我舅母。是我舅母,不是你繼母!”她尖聲喊道。

    王巧兒沒想到這女孩子會突然撲過來,吃了虧急的跳腳,伸手也毫不示弱的抓住燕兒的頭髮。

    “…誰要她當繼母!她想得美!我還沒同意呢!”她喊道。

    燕兒卻不理會,只聽到自己舅母要去給這個討厭的女孩子當繼母,就又是氣又是傷心,再想到常云成說的不要叫舅母的話。更加印證猜測。

    “你是個壞蛋,你是個壞蛋,舅母才不要你!”她揪著王巧兒的頭髮搖晃喊道。

    在比自己要小,要醜的孩子手裡吃虧。王巧兒倍感羞辱。

    “瞧你這醜樣,誰肯給你當舅母啊!”她喊道,狠狠的推了下。

    她到底大一歲,將燕兒推倒在地。

    “我這樣漂亮。我爹爹也漂亮,她當然哭著喊著求著要給我當繼母了。”王巧兒哼聲說道。

    這邊孩子的爭鬥引得落後幾步的丫頭僕婦忙過來了。

    終於有人來拉架了。站在不遠處防止熊孩子跑進實驗室的弟子們鬆口氣。

    “你這孩子怎麼這樣啊…怎麼欺負人啊…幹嘛欺負我家小姐…”

    “餵,你這人怎麼不講理啊,明明是你家小姐先動手的…”

    “誰啊誰啊​​,你那隻眼看到了…從哪裡跑來的,真沒教養…”

    “你們才沒教養呢…”

    “說誰呢,你動手幹什麼?”

    “我就動手了,怎麼著吧…”

    弟子們目瞪口呆,看著兩邊的僕婦丫頭打在一起.

    這是..勸架呢?

    哪有這樣當下人的….

    齊悅出來就看到這樣混戰的場景。

    “說,幹什麼打架!”她看著被分開的燕兒和王巧兒喝問道。

    “你管得著我嗎?”王巧兒哼聲說道,一面用手摀著亂糟糟的頭髮。

    “舅母..”燕兒拉著她大哭,同樣亂蓬蓬的頭髮,“你不要不要燕兒..”

    齊悅被她說的一頭霧水。

    “就是不要你,醜八怪!”王巧兒帶著幾分得意說道。

    “去去。”齊悅瞪她,“你又哪裡好看了?你自己照照去!再說好看難看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得意什麼啊,不過是你爹娘給你的,要得意也是你爹娘得意,礙你什麼事啊!”

    王巧兒被說的瞪眼。

    這,這臭女人….

    她呸了聲,轉身跑開了。

    齊悅拉著大哭的燕兒又是擦臉又是整理頭髮衣裳。

    “舅母,你還是燕兒的舅母是不是?”燕兒拉著她哭問道。

    “是。”齊悅笑道。

    “不會去做別人的繼母是不是?”燕兒抽泣問道。

    齊悅被問的笑了。

    “別聽那孩子瞎說。”她笑道。

    燕兒雖然小,卻知道這不是自己要的答案。

    舅母之所以是舅母,是因為舅舅,如果她不要舅舅了,那自然不可能是舅母了..

    舅母要去做王巧兒那個壞蛋的繼母了…

    從此後,就跟自己什麼關係都沒了…

    燕兒想到這個。淚水流的更厲害了。

    “舅母,你不會不要舅舅的是不是?”她緊緊拉著齊悅的衣袖哭問道。

    齊悅被她問的哭笑不得。

    “我永遠都是燕兒的舅母。”她笑道。

    “真的?”燕兒問道。

    真的,你再大點就明白了,齊悅笑著點頭。

    燕兒這才破涕而笑。

    謝氏的馬車駛離了城門,常云成轉過身,看著來送行的人。

    只有常春蘭帶著燕兒..

    這當然不是看謝氏的面子,而是看自己的面子。

    “大姐,回去吧。”他說道。

    常春蘭點點頭。

    “還回來嗎?”她問道。

    “不了,我打算安置好母親。就從善寧府直接走了。”常云成答道。

    “在外照顧好自己。”常春蘭說道。

    燕兒跑過來拉著常云成手。

    “舅舅,舅舅,你放心好了,我已經問過舅母了,她說了不會不要你的。”她高興的說道。

    雖然知道是哄小孩子的話。但聽起來還是讓人很高興。

    常云成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那太好了,舅舅真高興。”他說道。

    燕兒歡呼雀躍。

    “我一定告訴舅母。”她說道。

    常春蘭側頭輕輕的擦淚。

    因為謝氏的傷,馬車走的很慢。

    “那個周太醫怎麼這樣!”謝老夫人掀著車簾抱怨,“是咱們請他來的,怎麼扔下咱們不管了。”

    “他不是看過了,說母親沒事了。有安老大夫在就夠了。”常云成說道。

    “我看就是你母親有事他也不管。”謝老夫人哼聲說道,一面回頭看永慶府城門處,“一心就顧著圍著那女人轉!”

    常云成也回頭看去,真想再見那女人一面….

    “齊娘子。你真不想跟我去京城啊?”周太醫問道,帶著一臉的遺憾。

    “不想。”齊悅毫不猶豫的答道,一面將茶杯推過去,“周大人。你說了好幾天了,嗓子都啞了。多喝點水。”

    周太醫一臉無奈。

    “京城可好玩了。”他不甘心的又說道,一面又想到什麼,衝齊悅擠擠眼,“少年兒郎們也多哦。”

    齊悅一臉黑線。

    “這些白送你了,恕我不能奉陪了,我還有一堂課要講。”她說道,將厚厚的一沓子千金堂的廣告推給他,拿起書本送客。

    周太醫撇撇嘴,所以說跟女人打交道就是麻煩,男人嘛無非是錢財權色誘惑,女人呢?拿什麼誘惑?女人就知道戀家,真是愁人!

    只能從長計議了,周太醫悻悻的抓起那堆紙離開千金堂。

    “這些…真的很關鍵?”他抖著其中一張,看著上面寫字,“消毒?殺菌,防感染..感染難道是可以防治的?”

    “讓讓讓讓..”街上有人喊道。

    幾個人抬著一個傷者飛奔。

    周太醫側身讓開,看著那群人越過千金堂向前去了。

    “餵,能保命治病的在這裡。”他忍不住喊道,又搖頭,“給命不要命..”

    那遠去的人可聽不到他的話,要是聽到了,估計周太醫得挨頓打。

    “哥,人都說千金堂治跌打損傷最拿手..”其中一個看著路過的千金堂忍不住說道。

    “不去,別的大夫說了,千金堂的大夫總是愛動刀子不是割腿就是割肚子,那都是大傷元氣的做法…本來不用那樣,大家一直不這樣治,不是也沒事嘛。 ”為首的斷然拒絕。

    此時他們已經衝進了一家藥舖。

    藥舖裡正有一個傷者在診治。

    大夫挑破膿瘡,敷上藥。

    “好了,回去休息兩天,就沒事了。”他說道。

    傷者是個老婦,聞言點頭道謝。

    “還是頭一次被豬咬了,還起了個大泡。”她笑道。

    大夫也笑著。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比兔子大的豬。”他說道。

    “我回去就把這畜生宰了,到時候給大夫送來一起吃肉。”老婦笑道。

    大夫客氣推辭,看著她出去了。

    “大夫,被石頭砸到了。”這邊傷者的家屬忙說道。

    大夫點點頭過來看。

    “骨頭折了。”他看了之後說道。

    “不用割了腿吧?”這邊家屬們緊張的問道。

    大夫哈哈笑了。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哪能輕易切割。”他搖頭說道,“我們可不是千金堂。”

    這句話目前已經成了永慶府大多數大夫都愛說的一句口頭禪,閒來沒事的說一說,起到活躍氣氛心情愉悅的作用,大家樂此不疲。

    這邊傷者跟著笑起來,鬆了口氣。

    大夫左右看,拿起一旁剛用過的刀。

    “我先把碎石土泥刮了。”他說道。

    “哎,師父,這個刀剛用過..”一個徒弟在一旁提醒道。

    “怎麼?咱們也弄些什麼消毒的處理一下?”大夫說道,於是又有機會說出那句口頭禪,“我們可不是千金堂..”

    徒弟訕訕的笑了。

    大家也都笑了。

    大夫不再說話,在一旁的水盆了涮了涮刀子,用布擦了,利索的給這傷者剔除砂石泥塊,很快就處理完傷口。

    “看,多簡單,要是在千金堂一定會被要求住院什麼的…”

    “不過是為了多撈些錢嘛,聽有人說在那裡什麼都要花錢,那床單一天一換呢,這錢可不是流水似的進了千金堂的櫃子裡…”

    傷者一眾人高高興興說說笑笑的抬著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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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無忌(加更)

    外邊怎麼看千金堂,齊悅並不在意,她反而越發安靜的做著該做的事,教學以及學習。

    “還要去發這些廣告啊。”胡三問道,“大家好像都不太想看…”

    “可是到底還是有人會看。”齊悅說道,將紙推過來,“如今是炎夏,正是病菌容易滋生的時候,還是多注意一些吧。”

    胡三點點頭。

    “說起細菌,師父,你那邊養的那什麼青黴菌怎麼樣?”他問道。

    “一周時間差不多了,我一會兒就去瞧瞧。”齊悅說道。

    “那我去通知實驗班的人準備。”胡三說道。

    提取青黴素被齊悅當成病理學課程,弟子們亦是固定跟著參與全程。

    一眾人來到王家的莊園裡時,胡三讓匠人打製的器具也剛剛送到。

    看著那些奇怪的瓷盆木桶架子之類的東西,園子裡的農戶都很好奇,但也不敢上前,因為主人家囑咐過,齊娘子在做很重要的事,千萬不能打擾。

    但他們聽主人家的話不敢靠前,還是有不聽主人家話的人靠前。

    “這是用來洗澡的嗎?”王巧兒拍打著一個木桶問道,伸手揪其下的木塞,“這是乾什麼…”

    齊悅走過來將她拎到一邊。

    “你這熊孩子怎麼又來了?”她問道,皺眉。

    “這是我家!”王巧兒哼聲說道。

    “現在是我的。”齊悅說道,拎著她往外走,一面喊人。

    幾個僕婦匆忙跑過來了,看著被齊悅隨意抓在手裡如同小雞仔的小姐。

    “這裡真玩不得。”齊悅對她們說道,“過幾天我就弄來致病菌了,要是不小心染上。那可就是鬧出人命的事。”

    僕婦們嚇得臉白,忙拉著王巧要走。

    “舅母。”又有小孩子的聲音傳來。

    穿著一身新衣裳的燕兒蝴蝶一般跑過來,果然看到王巧兒在,頓時虎視眈眈。

    看吧,看吧,她就說必須來,要不然舅母就要被這個討厭鬼搶走了。

    齊悅拍頭。

    “舅母你在忙啊,我不打擾你的,我去園子裡摘果子。你忙完了我再來好不好?”燕兒乖巧的說道,又帶著幾分可憐,“舅母,我久沒見你了…”

    齊悅舉手投降。

    “好好,你去吧。”她說道。一面叮囑不要靠近這邊的屋子。

    燕兒聽話的點頭。

    “她為什麼能在這裡?”王巧兒瞪眼道。

    “因為她比你聽話。”齊悅說道。

    燕兒帶著幾分得意看王巧兒。

    “去,玩去吧。”齊悅拍了拍她肩頭,走開了。

    “是我舅母。”燕兒不忘帶著幾分炫耀說道,帶著丫頭僕婦得意的走開了。

    “這個醜八怪,我還不如她了啊。”王巧兒說道,一擺頭,“走。我們也去。”

    兩個孩子的事齊悅沒有再理會,換上實驗服,一眾人開始查看培養皿中的青黴菌。

    因為是實驗,所以每個弟子都做了。滿滿的擺了一桌子,大家各自看自己的,屋子裡不時發出驚呼以及笑聲。

    “好了好了,現在準備過濾。”齊悅制止大家的說笑。拍拍手說道。

    弟子們紛紛取來擺放在架子上的充過過濾棉的改良版棉布。

    梨形瓷瓶萃取,加入炭粉。

    因為是實驗。所有弟子們都是看著齊悅的示範一起做。

    “…先加蒸餾水…”齊悅一邊說道,一邊將蒸餾水倒進去。

    因為中藥提取注射劑,蒸餾水大家都不陌生。

    齊悅轉了一圈,指點眾人攪拌,一面順便講解原理,至於青黴素提純如何,她倒是不怎麼在意,更在意的是把這個當實驗課來上。

    “師父,是先放醋水還是海草水啊?”有弟子問道。

    齊悅看其他人。

    “我講過好幾遍,誰來告訴他?”她笑問道。

    立刻有弟子笑著答了。

    實驗在輕鬆的氣氛中進行。

    “師父,這裡面就是那種能夠快速殺滅細菌的青黴素啊?”弟子們看著自己手裡的小管子一臉不可思議的問道。

    大家提取出來的青黴素溶液被裝在一個個細長的小瓷瓶裡,這是胡三讓匠人模仿齊悅的針筒,燒出的白瓷試驗管,上面還按照針筒上的刻度進行了標記,正好用來盛裝青黴素劑量。

    齊悅也拿著自己的看,有一種說不出來感覺。

    這就是…青黴素了?

    這麼簡單?真的能行?

    “有沒有效果,就要看下一步的檢驗了。”她說道。

    “怎麼檢驗?”弟子們問道。

    “這幾天注意點,有那種毒瘡爛癤發炎生膿的病人的話,就可以採集致病菌。”齊悅說道。

    看看外邊的天,竟然已經過了午。

    “好了好了,今天的課就結束了,大家收拾收拾準備回去吧。”她拍拍手說道。

    洗手消毒換了衣裳走出來的齊悅這才想起還有兩個孩子在這裡。

    “已經走了吧?這裡又熱又悶,又過了吃飯的點,哪個孩子受得了。”她嘀咕道,一面沿著路走,剛走到果園那邊。

    “…這是我家的!”

    “…這是我先摘的..”

    “…喂喂你看好你叫小姐啊,有話說話,別動手啊..”

    “…你說誰呢,你先管自己吧..”

    齊悅搖著扇子搖頭。

    池塘水邊還是很涼快了,齊悅將燒烤準備好的時候,王巧和燕兒也梳洗打扮後過來了。

    “看看,幹乾淨淨的真漂亮。”齊悅笑道。

    燕兒帶著幾分得意抓著小辮子,一旁的王巧兒給她個白眼。

    “不是說你,你那樣子再乾淨也不漂亮。”她說道。

    “餵,王大小姐,你該回去了。”齊悅說道。

    王巧兒看著在燒烤架上呲呲冒油的肉串。

    “這是我…”她說道。

    “現在這裡是我的,我出了錢的。”齊悅打斷她。沖她一伸手,“大小姐,我這個主人要送客了。”

    說這話,將烤好的肉串衝燕兒晃了晃。

    “來,燕兒,餓壞了吧,嚐嚐。”她笑道。

    果然舅母最疼自己!燕兒高興的過去了。

    看著那丑丫頭吃的那麼香,自己小姐在一旁站著尷尬,僕婦都忍不住了。

    “齊娘子。小孩子家嘛,別這樣。”一個年長的笑著說道。

    “為什麼別這樣?”齊悅看她,似乎很奇怪,“她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她。再說,她又餓不著,我幹嘛要請她吃?”

    幹嘛…

    僕婦張口結舌。

    王巧兒到底是沒吃上,氣呼呼的坐車回到家,徑直來到寧夫人這裡。

    “祖母。”她喊道,撲倒寧夫人懷裡,“找爹爹回來!”

    寧夫人笑著拉起她坐好。

    “這是怎麼了?”她問道。 “你不是跟你太爺爺去鄉下住了?怎麼又要找你爹?”

    王巧兒懶得說,抓過一旁的點心吃起來。

    “快點找爹爹回來。”她說道,跟著那燕兒鬧了半天,餓的她前心貼後心。一面吃一面含糊說道。

    “找你爹爹回來做什麼?”寧夫人笑問道,一面接過茶。

    “讓他和那個齊娘子成親。”王巧兒說道。

    寧夫人正端著茶喝,聞言手一抖,灑了出來。

    這是她難得的失態。

    “什麼?”她看著巧兒。以為自己聽錯了。

    “讓爹爹快點和那個齊娘子成親!”王巧兒嚥下點心,口齒清楚的說道。

    寧夫人驚訝的看著她。

    “為什麼?”她忍不住問道。

    這大概是自從王巧兒能表達自己意思後。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話吧。

    “因為我不喜歡她。”王巧兒狠狠的咬了一口點心說道。

    寧夫人完全糊塗了。

    “巧兒你說真的?”她到底是大人,知道看事情怎麼看重點,含笑問道,“我可真叫你爹爹回來了哦。”

    王巧兒點點頭,帶著幾分不耐煩,甚至還有幾分期待。

    “對對對,快點,祖母,你快點讓爹爹回來成親。”她說道。

    竟然敢不討好我!竟然趕我走!

    到時候看那醜小孩還怎麼辦,看那可惡的女人還敢不敢這樣對自己!

    王巧兒忍不住帶著幾分得意笑起來。

    見到齊悅如此強硬的對待一個小孩子,聽其他弟子描述的胡三又告訴了阿如,阿如便過來問齊悅了。

    “你說你這麼大人了,跟一個孩子計較什麼。”她說道。

    如今的阿如再不是當初那個以主為天時刻恭敬的奴婢了。

    “一呢這熊孩子著實把我嚇怕了,我真怕她一個不注意燒了我的實驗室..”齊悅笑道,停頓一下,“再者,也是避嫌嘛。”

    “避嫌?”阿如不解問道。

    齊悅搓著手嘿嘿笑。

    “我這麼貌美如花有才有德,是很容易傳出緋聞的…尤其是人家還有個鑽石王老五的爹..”她笑道。

    她說的詞阿如幾乎都不懂,但這不妨礙她明白齊悅的意思。

    “我才知道,你還這麼自戀。”阿如笑道。

    也用了一個從齊悅嘴裡學到的詞。

    齊悅哈哈笑了,阿如也放心了丟開這件事不再提。

    前堂裡幾個弟子正在抱怨。

    “你知道嗎,真是氣死人,本來我們接診的,結果那家人非要我們把人抬到康仁堂..”

    “太過分了!更可氣的是康仁堂的那伙計,竟然還在一旁煽風點火,說什麼千金堂重千金,沒錢沒人別進來..”

    在後聽到的齊悅哈哈笑了。

    這不是跟那句衙門口朝南開,有理沒錢別進來異曲同工之妙。

    “師父,你還笑。”弟子們說道,“我們都上愁了,他們這些人這樣詆毀我們,這是要把我們往絕路上逼啊。”

    “沒人能把我們逼上絕路。”齊悅笑道,“我們的醫術,我們的名譽,不是他們這樣說兩句就能說沒的,時間會檢驗一切的。”

    雖然外邊的人對齊悅沒有了那種神仙般的信任,但弟子們還是一如既往。

    只要這女子說,那麼就一定是什麼。

    一陣炸雷滾過,烏云密布,街上的人頓時加快了腳步。

    “要下雨了師父,快進來吧。”弟子們說道。

    齊悅應了聲,看了眼外邊的天。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她感嘆道,轉身進來了。

    大雨點砸落下來,城中一個小院子裡,發出一聲聲的痛呼,緊接著門打開了,一個老婦爬出來。

    “來人啊,救命…找大夫….我…不行了…”她嘶啞著喊道,伸手抓著被雨水砸起塵埃的地面,費力的向前爬。

    大雨瓢潑,蓋過了她的聲音。

    很快那老婦便不動了,帶著對生的留戀的手還保持向前伸,雨水沖刷,露出那手上胳膊上一片片黑紫,而她伏在地上的臉面下很快滲出血跡,隨著雨水四散開來。





第二百七十五章 接二

    雨下了一天,天亮的時候停了,齊悅拎著自己的小藥箱準備出門。

    “師父是要去做鈴醫招攬病人嗎?”弟子們忍不住聚在一起議論。

    齊悅要招攬的不是病人,而是病菌。

    她急著要驗證下青黴素的效果,但是沒病人,她弄不來致病菌,真是愁人。

    既然病人不來,那她就去找找吧。

    還沒出門街上一陣熱鬧,伴著哀哭聲。

    因為清閒無事,弟子們都湧出來看。

    見街上走來一隊送葬的人,孝子孝婦哀哀,抬著一具棺材而行。

    “哎呀,是城東花嘴婆,怎麼就死了?”

    “是啊是啊,前幾天還見她賣豬肉呢。”

    “..最近豬肉貴的要死,正發財呢真是可惜…”

    認得的弟子們議論紛紛。

    齊悅不認得什麼花嘴婆。

    “是賣豬肉的?”她隨口問道,等待三步一挽留叩頭的孝子孝婦們過去。

    “兒子媳婦都在鄉下家裡養豬,她在城裡賣豬,能說會道,生意好得很,所以都喚她花嘴婆。”張同說道,說完了又招呼看熱鬧的弟子,“好了好了,別看了,當大夫的怎麼能坐不住呢,就是沒病人,也要坐得住。”

    弟子們笑著走開了,街上的送葬隊伍過去,恢復了正常。

    齊悅在街上轉悠了兩天,但無奈全城人都認得她,那些醫館更是防備不讓她進。

    “..哎哎…齊娘子你有什麼事?”藥舖的伙計攔住她,帶著幾分警惕問道。

    這已經是第四次被攔住了。

    “這樣,我需要找一點東西。”齊悅斟酌說道。

    “抓藥?你們千金堂難道沒有藥嗎?”伙計皺眉說道。

    齊悅從袖子裡忙拿出一張紙。

    一看這紙,伙計立刻防備。

    “餵,餵。休想來我們這裡發什麼..什麼廣告!”他喊道,“沒你這樣搶生意的啊..”

    千金堂的人愛散發一些紙,聽那些弟子們的宣傳,這是廣告,就是廣而告之,讓百姓們知道疾病常識,當然,作為同行大家注意的是那最後一句“有急診,請找千金堂”。

    什麼疾病常識。說白了那就是拉客!

    “不是不是,你們這裡要是有這幾種病症的話,勞煩叫我一下…”齊悅忙解釋。

    還沒說完,藥舖裡走出大夫。

    “叫你?叫你來我們這裡看病?”大夫皺眉問道。

    這個大夫面色發白,似乎很不舒服。他說著話,伸手掩著腹部,身形微微佝僂。

    “師父,你起來了。”伙計忙問好,“好了沒?”

    “沒事。”大夫皺眉說道,一面再次沖齊悅擺手,“齊娘子。你請迴避,大家都是大夫,這點規矩你還是要知道的。”

    齊悅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見這大夫面色一變。握著肚子疾步轉身,沒走幾步,就听得噗噗幾聲,同時惡臭散開。

    竟然是..拉肚子了…

    伙計們很是尷尬。

    “昨晚著涼了…”他說道。轉過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看這女人,卻發現這女人正盯著自己藥舖裡面的..地上。

    齊悅抬腳要進。

    “哎哎。你幹嘛?”伙計忙攔住她。

    “是…血水樣便嗎?”齊悅還看著裡面,說道,同時抬手指去。

    什麼?

    伙計順著她指看去,見大夫方才走過的地方果然有點點血水一般的…

    夏天穿的薄,大夫拉的都透過衣裳滴下來…

    伙計很是羞愧,同時又惱怒,你一個女人家盯著這個乾什麼!

    “去去。”他沒好氣的擺手。

    齊悅撇撇嘴。

    “看來你家大夫病的不輕。”她說道,轉身,剛要走,就見幾個人抬著門板衝來。

    “大夫,大夫,救命啊。”

    齊悅忙側身讓路,幾人逼近,看到門板上躺著一個男人,整個臉脖子都腫脹,不似人形。

    “怎麼了?”伙計忙接過來,一面大聲的喊大夫。

    “…好嚴重的皮膚壞死…”

    伙計聽到身邊有人說且擠了過來。

    “喂喂..”他顧不得男女之嫌將齊悅攔住,“出去出去!”

    齊悅三兩下被推出來。

    “這個人很危重,讓我瞧瞧..”她忙說道。

    裡面拉肚子的大夫出來了。

    “怎麼了?”他問道,看著眼前的人面熟,“哦,是那個被石頭砸到的傷者啊。”

    “大夫,你快瞧瞧,人燒的都要死了,這身上怎麼就腫起來了?”家屬們喊道。

    大夫還沒看,就听外邊有女聲喊。

    “….除了眼脖子腫脹,還有哪裡?”齊悅踮著腳問道,“是有外傷嗎?幾天了?發炎流膿了沒…”

    大夫氣的臉發黑。

    “齊娘子,大家都是同行,別太過分了,非要讓我趕走你不可嗎?”他喝道​​。

    “不是,我不是跟你搶生意,這個,我需要一個病菌,也許這個病人有,你讓我看看..我保證不干涉你治療..”齊悅解釋道。

    “來人來人..”大夫氣的直喊,“趕走趕走…”

    三四個伙計過來趕人。

    齊悅只得無奈的退開,這邊的動靜引來街上人的注視,看著這邊指指點點。

    “太過分了!自己家沒生意,就上別人這裡來搶,什麼人啊!”伙計們罵道。

    大夫也想罵,剛張口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緊接著哇哇的吐起來。

    “大夫大夫。”伙計們嚇壞了忙上前攙扶。

    大夫嘔吐不斷,伸手摀住腹部,一陣惡臭,身下滴答水便。

    現場一片驚叫,伴著驚叫,他人倒在地上。倒下來依舊不斷的嘔吐。

    “大夫,大夫,我家大哥不行了..”等著被診治的傷者家屬這邊驚恐的發出哭聲。

    但沒人顧得上理他們,因為大夫也不行了。

    藥舖裡的亂成一團。

    齊悅幾步衝進來,這一次沒人攔她。

    “急腹症?”齊悅說道,伸手放下藥箱,快速的戴上手套口罩,擠開亂哄哄的伙計們跪倒在那大夫的身邊。

    “高熱…嘔吐..血樣水便…腹脹..”她一面檢查一面喃喃說道。

    伙計們都傻了,看著她給大夫檢查。

    “沒有外傷..這是內臟性疼痛..”齊悅說道。一面抬頭喊,“幫他仰臥屈膝,我要檢查…”

    伙計們回過神,就有一個下意識要按照吩咐做,但被另外一個拉住。

    “去請黃大夫來。”他說道。一面看齊悅,“你出去出去!”

    “餵,我也是大夫,我看病…”齊悅皺眉說道。

    “我們大夫才不要你看病呢,出去出去…”

    其他的伙計也反應過來,開始轟趕齊悅。

    “那,那我看看這個傷者總成了。你們大夫顧不上看了,我總可以看了吧?”齊悅只得從那大夫身邊站開,看著在一旁急的傻了眼的傷者家屬,於是說道。

    齊悅再次被趕出來。藥舖的門也被關上了。

    這邊醫館不少,很快就有一個大夫被請來,齊悅沒捨得走,站在一旁等著。不多時聽得里面有哭聲,緊接著門打開了。幾個人抬著門板出來了,一面走一面哭。

    “那個,我也是大夫…”齊悅忙站過去說道。

    為首的一個人抬頭看她一眼。

    “你能治死人嗎?”他悶悶問道。

    齊悅愣了下,當然不能…

    這麼快…

    她盯著這男人,已經被蓋上了,一條胳膊露在外邊。

    男人們抬著門板邁步,齊悅忙又攔住。

    “我能看看嗎?”她問道。

    人已經死了,還要看什麼?這是死人哎,有什麼好看的。

    齊悅還帶著手套,便伸手去掀蓋布。

    “餵你幹什麼!”一旁的家屬反應過來,忙喊道。

    “我,我想,從他身上取一點東西…就一點點…”齊悅試探著說道,一面忙忙的從藥箱裡拿出幾根針,看著那男人腫脹的臉以及脖頸處。

    肌膚大片壞死,是毒血症?怎麼會有如此嚴重的毒血症?外傷感染引起的嗎?

    什麼?

    家屬們瞪眼,一旁傳來笑聲。

    “齊娘子啊。”有人似笑非笑說道,“如今做事越發肆無忌憚了,白天都想研究屍體了啊?”

    王慶春說完,跟隨他身旁的幾個人也都紛紛搖頭。

    “太過分了!”

    “真是有傷風化!”

    “這是褻瀆死者!”

    聽他們這樣說,那家屬狠狠的瞪了齊悅一眼,抬著屍體哭著走了。

    “不懂就不要瞎說。”齊悅眼瞅到手的細菌跑了,沒好氣的瞪王慶春一眼。

    “齊娘子,有人告你騷擾他人行醫,可有此事?”王慶春冷臉問道。

    齊悅呸了聲。

    還沒說話,這邊藥舖傳來哭聲。

    “哎呀,王大人,你們來的正好,快來瞧瞧,沈大夫不行了。”適才進去的大夫站出來看到王慶春等人,忙忙的說道。

    一聽這話眾人都大吃一驚,包括齊悅在內。

    “怎麼可能,昨天還和我一起吃酒呢..”

    這是王慶春說話。

    “不可能,急腹症怎麼會這麼快就要命?難道是內臟穿孔?”

    這是齊悅說道。

    一眾人急忙向裡面走去。

    “站著。”王慶春喊道,搶先一步攔住門,堵住了齊悅,“齊娘子,你幹什麼?”

    “他快要死了,我去看看。”齊悅皺眉說道。

    “你去看什麼?”王慶春冷笑,“治病嗎?”

    齊悅看他。

    “如果真是穿孔,必須開腹急救,要不然死定了。”她皺眉說道。

    王慶春笑了。

    “你的意思就是說,只讓我們看,不讓你看的話,人就死定了?”他笑問道,“為什麼啊?”

    齊悅還沒回答,其他人笑起來。

    “因為我們不是千金堂!”大家笑道。

    看著笑著的幾人,齊悅點點頭,有關千金堂的這個帶有諷刺性的口頭禪她自然也知道了。

    “沒錯,就是因為你們不是千金堂。”她看著這幾人亦是微微一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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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連三

    “沒想到齊娘子還敢說這話啊。”王慶春帶著嘲諷說道。

    大家又跟著笑。

    “我什麼時候都敢說這話,尤其是面對你這個草包的時候。”齊悅亦是帶著嘲諷說道。

    這女人到現在還敢這麼囂張!

    “我看這永慶府是住不下你了。”王慶春冷冷說道。

    其中的威脅不言自喻。

    齊悅哈哈笑了。

    “王慶春,萬物都有慣性。”她說道。

    什麼意思?

    王慶春看她皺眉。

    “意思就是,上一次你被我趕出了永慶府。”齊悅微微一笑,“那麼下一次,估計你還得被我趕走..”

    女人!小人!

    王慶春一甩衣袖。

    “狂妄自大!”他冷笑說道。

    “哎呀王大人快點吧。”那大夫催促道。

    什麼時候了還在這里斗嘴!當大夫的鬥的是醫術!鬥嘴能鬥出什麼!

    王慶春這才帶著人進去了,門砰的被關上,將那女人關在門外。

    “疑難雜症,請找千金堂!起死回生,請找千金堂!”

    王慶春還沒再說一句嘲諷的話,就听外邊那女人大聲喊道。

    這臭女人..還敢這麼喊!

    “誰信啊!”他冷哼向外喊道。

    屋子裡的其他人也忙符合。

    “是啊是啊誰信她啊。”

    “真以為自己是神醫呢..”

    王慶春心裡舒坦,點頭。

    “好了諸位,不用理會那狂徒,我們快看看沈大夫吧。”他說道。

    二天之後,齊悅又在門口看到了送葬。

    這一次是那個沈大夫。

    “真的死了?”她很是驚訝。

    “哎呀師父,你真說準了!”胡三忍不住喊道。

    張同在後踹了他一腳。

    “滾。不會說話就別說話!”他低聲喝道。

    胡三也覺得自己說錯了,一臉尷尬的溜走了。

    “這不關你的事。”劉普成也走過來說道。

    那天齊悅回來給他講了這件事,只是說不讓她人就死定了的話,其實只是隨口一說,她真沒有咒人家死的意思…

    “師父,人說了不是什麼腸穿孔,就是拉肚子拉死了,你就是開膛破肚也沒用的。”張同幾步過去打聽了,回來忙說道。

    齊悅看著這安慰自己的二人。又笑了。

    “是,我才不怪我呢,要怪也是怪王慶春,他把我趕走的。”她說道。

    劉普成和張同笑了,鬆了口氣。

    “不過拉肚子是脫水了吧。要是及時補充體液,應該就沒問題了。”齊悅又說道,她皺起眉頭。

    輸液管是個問題。

    “輸液第一次被嘗試的時候,用的是中空的樹枝。”她接著說道,“上一次我緊急情況下用了南瓜藤,但這個的確是很危險的。”

    “這個怎麼樣?”胡三不知道從哪裡跳出來,手裡舉著一個東西。

    齊悅看的眼睛一亮。

    這是一根黃銅做的管子。長短大小類似引流管。

    “本來是要給師父用來做引流管的。”他笑道,“師父以前輸液跟引流管不都是用一樣的東西嗎?”

    齊悅接過來,在手裡翻來覆去的看。

    “我那樣的細針頭能打製出來嗎?”她問道。

    “試試。”胡三說道。

    齊悅點頭,一面在銅管上比劃。怎麼連接,怎麼安置。

    “好,試試吧。”她抬起頭笑道。

    外邊送葬的隊伍屋子裡的沒人去注意了。

    街道上很快恢復平靜。

    但事情還是有些不對勁了。

    “又有人死了?”拎著藥箱繼續在街上尋找弄到致病菌機會的齊悅站在路旁,看著街上走來的送葬隊伍。

    走在最前邊的孝子哀慟不已。被兩個人架著才能勉強走路。

    “真是孝順啊,都難過成這樣…”

    路邊的群眾紛紛感嘆。

    不過。是難過的還是…生病了?

    齊悅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看清楚。

    在孝衣的襯托下,這個男人越發顯得慘白。

    是病態!

    “這人怎麼死的?”她忍不住問身邊的人。

    “聽說是拉肚子拉死的..”路人說道。

    拉肚子?

    齊悅皺起眉頭。

    難道如今是腹瀉的高發期?

    看來得再散發一些有關腹瀉的知識了。

    她的念頭剛閃過,就听一陣驚呼,然後見那被人攙扶的孝子栽倒地上,抽搐著,嘴裡嘔吐連連。

    送葬隊伍被迫停下,親屬們都驚恐的圍過來。

    “讓讓。”齊悅舉手喊道,“我是大夫。”

    這一句我是大夫,讓人群讓開了。

    “又是急腹症狀..”齊悅飛快的檢查,一面解開已經昏迷的患者的衣裳。

    “哎,你幹嗎?”家屬們看著這女人當街解男人衣裳,忍不住驚訝。

    “我是千金堂的齊大夫..”齊悅抬頭,讓他們看清自己。

    千金堂自然人人皆知,看到是她,大家不再阻攔。

    “齊娘子,我家男人他..”一個婦人擔心的問道。

    “不是腹瀉這麼簡單。”齊悅說道,扭頭看棺材,“這個人,也是腹瀉死的?”

    “是,拉肚子,拉血,吐血…”婦人忙忙的說道。

    吐血..

    齊悅已經解開了男人的衣裳,高熱,腹脹..

    但是並沒有外傷史。

    怎麼會這麼嚴重的急腹症?

    “請把人送到千金堂,他已經有脫水症狀,如果不立刻治療,恐怕會有危險。”她抬起頭說道。

    家屬神色惶惶。

    “好好。”大家最終說道,抬棺材的人也顧不上了,直接來抬這個男人。

    齊悅跟著,但才走了兩步就發現方向不對。

    “哎,我們千金堂往這邊走。”她忙喊道。

    “齊娘子啊。我們家也是開藥舖的,所以,我們還是回自己藥舖好了。”跟隨著的婦人說道。

    “哎,哎,那你們行嗎?”齊悅說道。

    這話問​​的那些人不知道怎麼回答,乾脆就不回答了,抬著人急慌慌的走了。

    “餵,注意補體液啊。”齊悅在後喊道。

    那些人也不知道聽見還是沒聽見急匆匆的走遠了。

    齊悅站在原地一臉無奈,低頭看自己的手套。上面沾了男人的嘔吐物以及水便。

    “嗨,好東西。”她說道,咧嘴一笑,將手套小心的褪下來,放入隨身攜帶的小瓷罐裡。高興的向城外跑去。

    男人的手無力的垂了下去。

    屋子里頓時哭聲大作。

    王慶春走進來看到眾人的面色很不好。

    “又死了一個?”他問道。

    “是,王大人,這已經是這幾天的第三個了。”一個大夫面色憂急的說道,“而且都是拉肚子。”

    王慶春伸手捻鬚。

    “怎麼會那麼巧?”他喃喃說道。

    “大人,說起來..”一個大夫忍不住說道,伸手按了下腹部,“說起來。自從那天在清風樓吃了飯後,我也覺得不太…舒服…”

    他這麼一說。

    “哦,對了,這麼說起來..”王慶春恍然。指著他又看向屋內,屋子裡還擺著祭奠老父的靈堂,這又要佈置兒子的靈堂了,“哦。對了,那天。那天你們,咱們都在清風樓吃飯了。”

    這個大夫點頭,越發覺得肚子裡不舒服。

    王慶春拉下臉,重重的哼了聲。

    “不用說了,一定是清風樓的飯菜有問題!”他說道,轉身就走,“真是好大膽了,我找他們去!”

    大家點點頭都跟著出來,院子裡一個老婦正在哭罵一個婦人。

    “…你個殺千刀的…人家齊娘子讓把人送去,你為什麼不聽啊!你爹都自己把自己治死了,你還把豆哥往自己藥舖裡帶!你到底安得什麼心啊!”

    婦人只是哭也不敢還口。

    齊娘子?王慶春皺眉。

    這個女人怎麼陰魂不散啊!

    “人家齊娘子說了,起死回生,治不了的病找她準沒錯,你們殺千刀的不聽!要是早送過去,我的兒怎麼會死啊!”老婦越說越痛,撫胸大哭,“我的兒啊,你被你的婆娘害死了!”

    真是荒唐!

    王慶春聽不下去了,甩袖走出去。

    “那齊娘子當時在街上診治了這個男人,說很嚴重,讓送她那裡..”

    “送她那裡就能治好啊?”

    “你忘了,那天齊娘子怎麼說的,如果不讓她看的話,人就死定了..沈大夫不是死了嗎?”

    身後的人低聲議論。

    王慶春聽得冷笑。

    “怎麼?她說的話,你們這是信了?”他問道。

    大家忙停下說笑。

    “不信,不信。”

    “怎麼能信呢,不讓她看人就死定了,那她成什麼了?閻王爺嗎?”

    大家紛紛笑道。

    王慶春滿意的轉過身繼續前行。

    而在這些人後,其中一個笑的有些勉強。

    “朱大夫?”有人拍拍他,喊道,“怎麼了?”

    這位朱大夫回過神,說了聲沒事,跟著大家走了。

    夜色深深,床上的男人再次趴在床沿,對這床邊的淨桶一陣嘔吐。

    一個婦人帶著兩個丫頭急的團團轉。

    “他爹,你這是怎麼了?”她問道。

    男人嘔吐一陣,筋疲力盡的躺回去,面色慘白,正是白日那個朱大夫。

    “我..我..”他喘著氣,伸手扶住肚子,隨著按壓,面色痛苦。

    好疼..脹痛….

    他抬頭摸胸口,心都要跳出來。

    “哎呀,他爹,你好熱..”婦人伸手撫摸他的額頭驚訝喊道。

    男人受驚一般啪的打開她的手。

    “別碰我..離我遠點..”他顫聲喊道。

    婦人嚇了一跳,頓時面色委屈。

    “你,你想著那個小蹄子,連我碰你都不讓了!”她跺腳喊道,大哭。

    男人煩躁不已,眼前不斷的重複著那三具棺材…

    “不是,我可能,染了癘疫了..”他說道。

    婦人嚇了一跳。

    “什麼?”她顫聲道,轉身就要往外走,“我去請大夫…”

    “別去!”男人喊住她,這一伸手,又是一陣嘔吐。

    屋子裡的人惶惶不安,但這次是沒人敢上前了,只站在一旁哭。

    不讓我看,人就死定了!

    男人吐得幾乎昏厥,但眼前卻浮現那女子的形容。

    你信還是不信?

    耳邊響起王慶春的冷笑。

    他只覺得腹痛如絞,噗噗兩聲,不用看也知道腹瀉如水。

    “我信,我信!”男人伸手嘶啞喊道,“快,快送我去千金堂!”





第二百七十七章 猜測

    千金堂已經有日子沒有接到過急診了,尤其還是晚上的急診。

    今天不是齊悅值班,因此她被從家裡叫起來。

    “..患者鬧騰的不得了,非要找你才肯..”值班的弟子說道。

    這邊元寶親自提燈,阿如抱著藥箱,幾人急匆匆的走向千金堂。

    “..又是急腹症。”齊悅換上衣裳,檢查了病人,皺眉說道,一面又看弟子們,“那這麼看來這種上吐下瀉可能具有傳染性,大家一定要注意消毒防疫,病人的衣服全部焚毀,排泄物深埋。”

    這一點弟子們都很熟悉了,齊聲應聲是。

   “…是痢疾嗎?”齊悅問道。

    劉普成還沒說話,那床上腹痛喘息的患者開口了。

    “不是,用過痢疾的藥了..不管用…老周家的父子二人都用過了..還是都死了..”他急急說道。

    “老周家的?你是說除了那個沈大夫,以及前天送葬的一個外,還有人死了?”齊悅忙問道。

    “..是..你前天看到的那個..就是老周家的兒子…昨天已經死了..”他說道,“這..這是不是癘疫..”

    “你是大夫?”齊悅問道。

    “這是城西保安堂的朱大夫。”劉普成介紹道。

    癘疫…

    已經死了這麼多人了..

    短短幾天,這也太密集了…

    “你的既往病史。”齊悅問道。

    患者沒答上幾句就又開始哇哇的吐,吐還沒完。又開始瀉。

    “這,這不會是霍亂吧?”齊悅喃喃說道。

    “霍亂?嘔吐而利,身疼惡寒,吐利者為霍亂,霍亂自吐下,又利止,復更菠熱也?倒也有幾分像。”劉普成說道。

    齊悅聽得一頭霧水。

    “矚胃不安所以上吐下瀉,傷寒論中稱之為霍亂。”劉普成接著說道。

    “你說的聽起來是急性胃炎。”齊悅搖頭,“我說的是烈性腸道傳染疾病,這個時候,中國還沒有。”

    中國?這個時候?

    “那什麼時候才有?”劉普成問道。

    “應該是清朝。”齊悅順口答道。

    答完了見劉普成神情驚愕。

    “清朝?是什麼?”他結結巴巴問道。

    齊悅呸了聲。

    “老師,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她忙岔開話題,“我覺得不像霍亂,這瀉的是血水樣便。並非是米泔水樣便..”

    什麼檢驗也做不了…

    “先補充體液。”齊悅說道,“我去實驗室,看看那個青黴素的對那個病菌可有效果,至少也可以分辨出大概是那種類型的病菌。”

    外邊夜色正濃。

    “可是這個時候。城門已經關了啊。”劉普成說道。

    這邊阿如帶著弟子準備靜脈補充體液。

    “如果真這些人都是這般病症而亡,那麼,就如這個大夫所說,極有可能是癘疫,別說城門關了,就是著火了我也得去啊。”齊悅說道,看床上幾乎虛脫的患者。

    如果是癘疫的話,那可就是大事了。

    “這些事先不要往外說,以免引起恐慌。”齊悅說道。

    大家齊聲應是。

    “還有,現在這間屋子要進行隔離。進出的人嚴格控制以及消毒。換上手術服。”齊悅又說道。

    手術服相對於他們如今穿的白罩衫要更加嚴密一些。

    “師父,車備好了。”胡三在外喊道。

    “老師,這裡交給你了。”齊悅說道,“還有,這種群發性病症。是不是應該上報官府了?”

    “是,我會去的。”劉普成點頭說道。

    “好讓全城的醫館統計一下近期到底有多少此種病症。”齊悅說道。

    劉普成點頭,看著齊悅拿著從這患者身上提取的新鮮水便,坐車而去。

    城門守衛被吵醒。很是生氣。

    “幹什麼!這麼晚了出什麼城!”他們喝罵道,“趕著投胎也得等五更!”

    “小哥,我是大夫,人命關天,我必須立刻出城。”齊悅忙大聲說道。

    “什麼大夫…”一個差役滿不在乎的喊道,話沒說完,就被旁邊的人踹了一腳。

    “你幹什麼!”他回頭怒罵。

    “龜孫子,還不快開門!是齊娘子!”其他人亦是回罵道,“讓黃少爺知道了,打斷你的腿!”

    那人這才慌慌張張的跑出去開城門。

    “齊娘子,這麼晚,讓我們護送吧。”幾個人一臉討好的說道。

    齊悅再三推辭,但這些人就是不肯罷休,齊悅沒時間跟他們糾纏隨他們去了。

    馬蹄聲打破了夜色的寧靜一路而去。

    天色濛濛亮的時候,王慶春的大門也被敲開了。

    聽說是千金堂的劉普成,王慶春直接讓哄走。

    “大人!”劉普成一反常態的強硬闖了進來。

    果然跟著那女人,一個個都變得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了。

    王慶春冷笑。

    劉普成顧不得他的態度,忙將昨夜朱大夫求診,以及最近多起腹瀉致死的事說了。

    “我們懷疑,是癘疫,大人,請立刻全城徹查。”他說道。

    “朱大夫竟然..”王慶春卻只關注了這個,面色陰沉。

    這個膽小鬼!

    “大人,這會不會是傷寒…”劉普成再次說道。

    王慶春看著他似乎有些哭笑不得。

    “傷寒?癘疫?”他說道。

    劉普成看他點頭。

    “又是齊娘子說的?”王慶春問道。

    “是的,齊娘子已經趕往城外,實驗新藥。看能否對此症狀起效,這得需要最少一天一夜的時候,所以,請大人速速徹查,進行癘疫防治…”劉普成忙說道。

    王慶春沒有動只是看著他。

    劉普成被他看得一臉不解。

    “我說,劉大夫。”王慶春看著他,靠在椅背上,“想當初你是多麼沉穩謙和的人啊,如果不是我進京,我都不知道。原來你竟然是孟醫令大人的長徒。”

    劉普成躬身施禮。

    “弟子不才,不敢說師父名諱。”他低聲說道。

    “你這才是真謙虛,不才。”王慶春搖頭嗤聲笑,“你不才。這不是說孟醫令大人教徒無方嘛。”

    “是弟子無才,請大人不要妄議家師。”劉普成站直身子說道。

    王慶春撇撇嘴。

    “大人,還是快些去下令徹查藥舖醫館,看看近日到底多少如此症狀,及早應對啊。”劉普成說道。

    “什麼癘疫。”王慶春哼聲說道,“也就這幾個人,而且論起來我應該如此。”

    劉普成愣了下一臉不解。

    “我們幾個前幾日在清風樓吃了頓飯,老周父子,朱大夫,沈大夫。還有我以及另外四個人。”王慶春說道。一面換了條腿翹著,“我已經去問過了,清風樓的老闆承認了,那日的飯菜有問題,用了不新鮮的肉​​。所以大家才鬧肚子。”

    劉普成愣住了。

    “這樣啊..”他怔怔問道,“可是,這也太凶險了,都死了三個了..”

    “那有什麼辦法?”王慶春皺眉說道。 “只能說個人體質不同,那天吃飯的人那麼多,也不是人人都死了啊。”

    那倒是..

    劉普成點點頭。

    “可是,大人,既然是清風樓食材的緣故,那麼必定還有其他的人會如此,還是發個告示提醒大家一下,這種病來勢兇猛,如果有此症狀,就速來..”他又說道。

    話沒說完,被王慶春打斷了。

    “速來你們千金堂?”他挑眉問道。

    “是,齊娘子說,因為上吐下瀉,會造成脫水,循環系統衰竭,所以要大量的補充體液,我們可以靜脈…”劉普成忙解釋道。

    話沒說完就被王慶春又打斷了。

    “齊娘子說!齊娘子說!齊娘子說!”他沉臉喝道,“莫非齊娘子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他陡然發火,讓劉普成愣了下。

    “劉大夫,你現在可真是越來越讓人失望了。”王慶春看著他,哼聲說道,“怪不得你敢說你的師門,就你這樣,說出去,還真有辱師門!”

    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難聽的話,劉普成一向不善與人爭辯,面色漲紅。

    “大人。”他再次抬頭說道,“我知道,你與我們千金堂有過節,但此時此刻,醫者大事,還請大人不要狹隘了。”

    王慶春怒了。

    “狹隘?我狹隘?”他站起來瞪眼沉面,喝道,“也不知道是誰整日掛在嘴邊讓我下跪呢。”

    劉普成看著他。

    “大人,有些人掛在嘴邊,但沒有掛在心上,而有些人不掛在嘴​​邊,卻是掛在心上。”他淡淡說道,“嘴上和心上,哪個才是放不下的?那個才是狹隘?別為了自己的心思,而忘了醫判之職!”

    王慶春大怒。

    “劉普成,你們千金堂為謀私利,膽敢散佈癘疫之事,擾亂民心,造成民眾恐慌,我現在以永慶府醫判之名,查封你們千金堂!”他厲聲喝道。

    天色漸明的時候,齊悅的面前擺好了十幾個瓷器皿,裡面凝固肉湯培養基。

    “師父,肉湯培養基只能做出這些了。”兩個弟子一臉汗的說道。

    “勉強可以那就這些吧。”齊悅說道,將患者的水便沾取一點點的放在這些培養基上。

    “師父,這些立刻能用來檢驗嗎?”弟子們問道。

    齊悅搖頭。

    “最早最早這些要到明天才行。”她說道,說到這裡又無比慶幸,“幸虧我那天在街上弄了點那人的…”

    她抬頭看外邊。

    “等到下午,第一批菌落就培養的差不多了..就可以驗證藥效了…等到明天早上,結果一定能出來。”她說道,皺起眉頭,帶著幾分焦急。

    那個病人,一定要撐到明天啊!

    “白毛夏枯草注射液還有多久能出來?”齊悅問道。

    弟子跑出去喊。

    “驗證藥效挑選合適的藥液,最早也到晚上了。”那邊緊張的實驗室里傳來回答。

    “晚上就晚上,有了立刻送過去。”齊悅說道。

    弟子們點頭應聲是。

    齊悅再次將視線落在眼前的培養器皿上。

    快點快點,時間你走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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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不讓

    因為後院那個腹瀉病人的嚴格防疫,讓千金堂裡的氣氛有些緊張。 .

    或許是感受到他們的緊張,客人更少了。

    當兩個穿著綢衫,搖著扇子的男人走進來時,弟子們都沒注意上前招呼。

    兩個男人有些緊張,對視一眼。

    “客官。”弟子終於看到了,忙站過來,“問診還是抓藥?”

    兩個男人更加緊張了,還忍不住後退一步。

    “抓…抓抓…藥。”一個說道。

    哦是個結巴..弟子心裡恍然,但醫者要一視同仁,不能嘲笑別人的缺陷,他神態更加和藹。

    “這邊請,是按方抓藥還是單獨抓藥?”他一面問道。

    那男人看著他結結巴巴的說不上話來。

    “單獨抓。”另一個看不下去,一把推開他,大步站過來。

    靠在櫃檯上,將蒲扇般的大手往櫃檯上一拍。

    櫃檯的弟子嚇了一跳,又打量這人。

    穿的一般商戶大老闆的那種綢緞衣裳,搖著風雅的扇子,長得也是肥頭大耳,但怎麼看都覺得….這個衣服像是偷來的…跟這個人有一種違和感…

    “這個這個這個,各來十斤。”他隨手點著說道。

    十斤!

    弟子有些愕然。

    “怎麼?看我沒錢啊?”那人瞪眼道。

    弟子忙道歉叫人,這數量太大,得直接從庫房走貨了。

    “哎,小兄弟。你們千金堂最近治死人的事是怎麼回事啊?”那男人又問道。

    被人直接這樣問是很尷尬的事,弟子轉過身,帶著幾分義憤。

    “不是我們治死人。”他說道,“是我們被人訛詐!”

    “看,我就說嘛,肯定是這樣的,老大都說了,齊娘子才不會治死人呢…那幾個人裝可憐..”另一個興奮的說道。

    這話說的弟子有些一頭霧水,驚訝的看他。

    這人不結巴啊說的挺溜的都聽不懂是什麼…

    先前說話的男人踹了這男人一腳,男人忙閉口不敢說了。

    “是啊是啊。齊娘子肯定不會這樣的。”他對弟子笑道,一面探身伏在櫃檯上,“小兄弟,你給我講講怎麼回事唄。”

    弟子當然很樂意說。還沒開口門外有弟子衝進來。

    “大師兄,不好了,師父被王慶春抓起來了..”兩個弟子喊道。

    這個消息讓大廳裡都亂了起來。

    “怎麼回事?”

    “憑什麼?”

    大家紛紛圍過來喊道。

    “他說師父散佈謠言擾亂民心。”弟子說道,不知道是跑的還是急的一頭大汗。

    “胡說,他怎麼敢如此胡說。”張同也從後院出來了,面色驚訝。

    “不止把師父抓起來了,還要來查封咱們千金堂!”弟子喊道,伸手指外邊,“人已經過來了..”

    弟子們慌亂嚷成一片。

    “快去找師父回來。”大家紛紛喊道。

    這個師父自然是指齊悅。

    “不行,現在不能去叫她回來。”阿如從後邊衝過​​來喊道。 “她在做藥。如果讓她分心的話,那些藥怎麼辦?”

    “可是,可是咱們怎麼辦?”大家也沒了主意,急急的問道。

    “怎麼辦?”胡三走出來,一咬牙。 “不讓他們進門!”

    “這行不行啊。”阿如看著他問道。

    胡三挺著背直直的,看著門外。

    “行!”他重重說道。

    大廳裡亂哄哄的,那兩個抓藥的人被扔在一邊沒人理會了。

    “哥,看樣子要打起來了。”一個低聲說道。

    “打唄。怕什麼。”另一個瞪眼說道,面色興奮,一手就在身上摸,摸來摸去只有一把扇子。

    “哥,你別胡鬧,大哥說了,不能給齊娘子惹事,要是讓人知道咱們身份,給齊娘子扣上通匪的罪名是要殺頭的!”他低聲說道。

    先前一個冷靜下來。

    “那怎麼辦?就看著齊娘子的人被欺負?”他低聲問道。

    這種需要智商的問題實在是為難人啊。

    男人摸摸頭。

    “我就說讓狗頭張來嘛,他鬼主意多..”他嘀咕道。

    兩人傻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著激動的瘦弱的弟子們砰砰的關門,然後用手抵住。

    才關上門,王慶春等人的聲音就在外邊響起。

    “..開門!以為關上門就沒事了?”

    “姓王的,你公報私仇!別以為我們不知道!”胡三喊道,“把我們師父放出來,我們還住著病人呢,要是延誤了救治,告你截醫殺人!”

    倒真是能活學活用!

    王慶春氣的冷笑,看著這邊的熱鬧,街上瞬時又引來無數人圍觀。

    所以說千金堂還真是永慶府百姓的一寶,戲班子貴請不起,但有他們在,看戲倒也不愁了….

    人群裡有兩個小廝看到了,撒腳就跑。

    “管家爺,不好了,王慶春又去欺負少夫人了!”他們一口氣跑進定西侯府,找到管家喊道。

    “這孫子還沒完?”管家站起來,略一沉思,“世子爺還沒走吧?”

    小廝搖頭,是不知道的意思。

    “快馬加鞭,去善寧府看看,世子爺是否還未起程,如果沒起程,就告訴他。”管家說道。

    “如果起程了呢?”小廝愣愣問道。

    “那就..算沒有緣分吧。”管家嘆氣說道。

    這跟緣分有什麼關係?小廝們不明白,但也不問了,忙忙的去了。

    這邊千金堂到底被敲開了大門,因為病者的家屬在外哭喊了。

    “我們不讓你們治了,我們帶人走。”朱大夫的妻子哭道。

    病人家屬要求走。他們還真不能拒絕。

    王慶春抖了抖衣衫,一副不屑。

    一群小蝦小魚,還想鬧什麼!

    用有病人在威脅自己放劉普成?真是蠢死了,難道他們以為這永慶府只有他一個大夫嗎?

    可笑!

    朱大夫的妻子哭著向後邊去,自有幾個差役跟隨準備抬人。

    “不行!”阿如伸手攔住,“你們不能帶人走。”

    “那是我家男人!你,你這個女子哪裡來的?”朱大夫的妻子被突然擋住路的女人嚇一跳,立刻喊道。

    “我是這裡的護士長,這個病人誰都不能帶走。”阿如說道,這是她第一次面對這麼多人。緊張到渾身發抖,但還是站定伸手不挪步,“這個病人具有傳染性,必須隔離。絕對不能移動,否則,會讓更多的人得這個病的。”

    屋子裡的人愣了下。

    傳染…

    朱大夫的妻子想到丈夫說的那句癘疫,頓時蹬蹬後退兩步,面帶驚恐。

    “真,真的是癘疫嗎?”她顫聲喊道。

    此話一出,外邊擠著看熱鬧的人哄得一聲。

    “什麼?”

    “癘疫!”

    “娘啊!完了有癘疫了!”

    王慶春大怒,忙衝群眾們喊。

    “不是癘疫!莫要聽千金堂胡說!是吃壞東西拉肚子了!”他大聲喊道,“清風樓的老闆用了壞的菜肉,導致好幾人嘔瀉不止。”

    喊了好幾遍現場才安靜下來。

    “你們好大膽。竟然敢如此胡言亂語。你這是要引起民亂!”王慶春豎眉厲聲喝道,“來人,都給帶走,封店!”

    場面頓時亂了起來。

    “不行,絕對不能帶走!”阿如死死的攔住門喊道。

    那朱大夫的妻子抬手就打了過去。

    “小蹄子。安的什麼心!”她罵道。

    阿如重重的挨了一下,頓時紅了半邊臉。

    朱大夫的妻子手還沒落下,旁邊就有人衝過來,劈頭蓋臉的就給了她一巴掌。

    朱大夫的妻子不提防。也架不住這突襲的一掌力氣大,整個人都跌了出去,被打的摔在地上一口氣幾乎沒上來。

    “打人!你敢打她!我打死你!”胡三氣洶洶的指著那朱大夫的妻子罵道。

    這突然的打讓眾人都愣住了。

    “你這男人怎麼打女人?”一個大夫看不下去了顫聲喊道。

    千金堂的人簡直太粗魯了!

    就這還是開醫館的,是開黑店的吧!

    “我管你女人男人!”胡三惡狠狠瞪眼看著大夫,“誰打她我就打誰!”

    朱大夫的妻子回過神,坐在地上大哭,跟隨她來的親屬不干了,都衝胡三湧來。

    胡三一拳難敵四手,但還是護在阿如身前。

    見他們動手了,其他的弟子們自然也要幫胡三,場面頓時亂成一團。

    “幹什麼!幹什麼!”人群中陡然響起震耳欲聾的吼聲,同時有兩個人衝進來,三下兩下就將混戰在一起的人群分開了。

    王慶春這邊的人看著這突然跳出來的二人。

    明顯不是千金堂的人。

    “你們什麼人?”王慶春審視的喝問道,“要幹什麼?”

    無數視線看過來,兩個穿著綢布衫的粗壯男人有些呆呆。

    “我們..”其中一個結結巴巴說道,“..抓..抓藥的..”

    抓藥的?

    大家看著他們一臉狐疑。

    “我們抓藥的,你們幹什麼?還不快些給我們把藥裝好!”另一個人瞪眼喊道,指著千金堂弟子們說道。

    這兩人是傻的嗎?這都什麼時候什麼場合了,還抓藥?

    “二位,千金堂要查封了,所以不能賣藥,你們還是到別家去吧。”王慶春沉聲說道。

    “查封!查封之前我們要抓藥的,跟現在沒關係,快些,給我們抓藥!”那男人瞪眼喝道。

    這是哪裡來的瘋子啊..

    大家怔怔看著這二人。

    “幹什麼,你們想幹什麼?你們想阻止我們抓藥?”二人瞪眼喝道,一面挽起袖子,“阻止我們抓藥,就是要害我們的家人去死啊,這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你們這是在殺人!”

    什麼亂七八糟的!

    場面一時僵持。

    “大師兄!阿如姐!病人快要不行了!”從院子傳來喊聲。





第二百七十九章 等待

    此言一出,滿場人皆驚,阿如調頭就衝進去,這時候是攔不住了,朱大夫的妻子緊跟著衝進去,其他人也呼啦啦的全進去了。

    大廳裡一時只剩下兩個男人。

    兩人對視一眼。

    “哥,怎麼辦?”一個低聲道。

    “齊娘子既然說不讓把人帶走,那我們就絕不讓這些人帶走他。”另一個咬牙說道。

    “就繼續這樣說抓藥?”先一個低聲道,“行不行啊?”

    “不行也得行!”這個人說道。

    兩人重重的一點頭,在後院門邊一左一右站好,如同兩尊門神牢牢的​​守住。

    眾人湧入後院,但是還是被攔住了。

    “不許他們靠近!”阿如豎眉喊道。

    胡三立刻帶人排成一排擋住湧來的人。

    阿如並沒有衝入病房,而是衝進一旁的消毒室,很快穿了手術服出來。

    她這裝扮讓院子裡的非千金堂的人都嚇了一跳。

    “這這是乾什麼?”有人忍不住問道。

    “這樣能隔離病菌的傳染。”張同大聲說道,“口罩帽子手套靴子,因為病人的排泄物都極有可能具有傳染性,所以必須用這些包住自己,防止被傳染。”

    傳染他們知道。

    “書上記載當初滇南死鼠病,就是人和人之間說話都互相傳染…”有大夫低聲說道。

    王慶春氣急。

    “閉嘴!你在說什麼!這難道是死鼠病嗎?”他厲聲喝道。

    這要真的是死鼠病,那他們這些人可都活不成了吧….

    不用三天,整個永慶府就成死城了吧…

    在場的人忽的安靜下來。

    “胡說,這不過是吃壞肚子,什麼癘疫!”王慶春大怒,他抬腳就向那屋子走去。 “本官要看看,我這樣過去了是不是就會死!”

    他邁腳,身邊的大夫們紛紛攔住。

    “大人,不可啊。”

    “大人,還是再等等看吧..”

    聽到這樣的話,王慶春更是氣得要炸了肺。

    這說明這些大夫關心他嗎?

    屁!

    這說明這些大夫們到底是信那個女人的話! !

    真是混蛋啊!

    真是膽小鬼啊!

    這就被嚇住了!

    王慶春氣呼呼的掙扎,最終甩開這些大夫衝了過去。

    這邊回過神的朱大夫的妻子也哭著要過去。

    “孩他爹啊你可別丟下我們啊…”她喊道。

    胡三等人死死的攔住。

    “你閉眼之前怎麼能沒人在跟前啊,這死也不瞑目啊,千金堂。你們這是作孽啊!”朱大夫的妻子哭喊道。

    “你確定要進去?”張同一咬牙問道。

    “廢話!”朱大夫的妻子哭喊道。

    “來人,給她消毒更換隔離服。”張同喊道。

    此言一出,大家都愣了下。

    “師兄。”弟子們帶著幾分疑慮躊躇。

    “讓她看一眼,要不然她不會信我們。”張同說道,“我們是在救人。我不想讓人們再認為我們是在殺人,我不想師父為了他們好,反而要受這種質疑!”

    他這話說出來,朱大夫的妻子哭聲微微停頓。

    “你確定你要進去?”張同看她沉聲問道。

    朱大夫的妻子被他如此鄭重說的反而有些膽怯。

    “我要進去。”王慶春先說道,一步邁過來,“少給本官說這些廢話,本官身為醫判。有資格斷定病人病情,不能讓你們千金堂說什麼就是什麼!”

    張同點點頭。

    “好啊。”他說道,伸手一指,“請。”

    他讓開了。其他弟子也讓開了,但一開始喊著要進去的人反而有些遲疑了。

    真的..傳染嗎?

    王慶春一咬牙….走向消毒室。

    胡三見狀冷笑一聲,張同則鬆口氣。

    “慫了.有種別穿隔離服啊。”胡三冷笑道。

    王慶春一瞬間氣的冒火,他真想仰頭抬腳衝進那什麼病房。但是….

    他最終只當沒聽見。

    由他帶頭,朱大夫的妻子也跟過去了。又有兩三個大夫躊躇片刻,到底心裡好奇也跟了過去。

    穿戴好衣裳,忍著不適,幾個人進了病房。

    阿如等人在裡面已經聽到外邊的話,因此也不驚訝,各自忙碌著。

    這是大家第一次見千金堂搞出來的什麼病房,除了朱大夫的妻子只顧看自己丈夫,其他人都忍不住瞪大眼看著四周。

    那是什麼啊,吊著瓷瓶?銅管?

    “還要降溫。”一個弟子說道。

    阿如點頭,用水投了毛巾給床上昏迷的男人擦拭腋下。

    王慶春等人再次上前幾步,神色一沉。

    對他們來說,這樣的病人不用診脈,就知道…

    王慶春哼了聲。

    “你們還弄這些花花架子做什麼?這時候不是要趕快灌藥嗎?”他冷聲說道,“來人把人帶走。”

    “對啊對啊,再耽誤下去可就不行了。”有大夫符合道。

  “什麼再耽誤下去,我看這就不行了..”也有大夫嘀咕道,“也就是這半天的事。”

    此話一出,朱大夫的妻子頓時軟倒在床邊,抓住朱大夫的胳膊開始大哭。

    “王大人,王大人,快想想辦法救救他。”她轉過身對王慶春等人哭道。

    這哭鬧以及搖晃,讓那朱大夫從昏迷中醒來。

    “我..我還沒死..”他喃喃說道,發黑的臉的幾乎看不出神情了,目光散散的看著屋頂。

    眾人大喜忙站過去。

    “朱大夫,你看得清我嗎?我們來救你了。”王慶春說道,雖然朱大夫病重難時,但有些話該說還得說,“你說你,怎麼就被這千金堂給迷惑了?這不是胡鬧嗎?延誤了救治害的不是你自己嗎?”

    “孩他爹。我這就帶你走。”妻子喊道。

    朱大夫聽到這句話渾濁的眼猛然有了精神。

    “我..我不走..”他的手猛地抓緊床,“我..我不走..”

    妻子愣了下,以為丈夫糊塗了。

    “可是,你在這裡會死的。”​​她哭道。

    “不..不是…如果..如果我在別處..我現在已經..死了..”朱大夫喘息道,眼睛發直,“..他們起病迅疾,從發病到身亡…最多…三天….我…我已經挺過第三天了….千金堂…果然能救我…救我..”

    他說到這裡,一雙手伸出來胡亂的抓,神情惶遽。

    一旁的弟子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

    “是的,我們一定會盡力救你。”他高聲說道。

    握住這隻手,朱大夫似乎握住了生的希望,吐出一口氣,再次昏迷過去。

    一旁的王慶春等人只看面色發沉。但隱藏在口罩下看不出來。

    什麼話!

    屋子裡沒人說話,安靜異常。

    “從起病到身亡,只有三天..”一個大夫喃喃說道,“沒錯..的確是..朱大夫,有心了..”

    “這位大嬸,病人現在需要休息,而且這裡面太危險。你還是出去等吧。”阿如開口說道。

    這一次,朱大夫的妻子沒有再說什麼走的話,而是遲疑一下站起來。

    王慶春心裡冷笑,伸手翻看朱大夫的眼口舌。

    “少來哄人吧。這樣還能救活才怪!撐一天是一天,撐不到最後,有什麼可炫耀的?五十步笑一百步嗎?”他說道。

    朱大夫的妻子再次腳一軟,坐在地上。

    其他的大夫趁著他伸手。忙擠過來看,這一看心裡也發涼搖頭。

    “估計也就今晚的事了。”其中一個低聲說道。

    阿如雖然也不懂望聞問切。但看血壓計的顯示,她心裡也多少明白..

    聞言咬住下唇。

    還有時間,還有時間,還要有時間啊..

    “藥來了!藥來了!”門外傳來弟子的喊聲。

    這聲音一聲聲傳進來,阿如大喜衝了出去。

    藥?

    還有什麼藥?難道到現在才用上有用的藥嗎?

    王慶春等人面面相覷。

    阿如已經衝到門邊。

    “是青黴素嗎?”她急急問道。

    “不是,青黴素還要再等,現在是白毛夏枯草注射劑。”弟子答道,將手裡的藥箱遞過來。

    這個是常用的,有總比沒有好阿如伸手接過。

    看著阿如拿出一個奇怪的東西從小罐子裡吸取,這個奇怪的東西是透明的,帶著明晃晃的細針。

    幾個大夫忍不住湊過來看。

    “這些就是和聽診器什麼的一般的器具嗎?”一個問道。

    “這是注射器,用來把藥從靜脈輸進患者體內,可以讓藥更高效更快速的發揮作用。”阿如說道,一面利索的消毒針刺。

    當針刺入肌膚的時候,大家還是忍不住呲牙移開視線。

    針頭這種東西,是天生的會讓人顫聲恐懼吧。

    “就這樣就能治好了?”王慶春嗤聲問道。

    阿如低頭不理他。

    “好啊,我們就在這裡等著看,看看千金堂是怎麼起死回生的。”王慶春冷笑說道,一甩袖轉身走出去。

    他走出去,另外兩個大夫也忙跟出去。

    “這些衣服來這裡換下銷毀。”門​​外自有弟子引導說道。

    王慶春雖然不情願但還是不得不聽從,看著脫下的衣服等物被那弟子一把投進焚燒爐裡,大家都忍不住瞪眼。

    “可是,才用了一次..”一個大夫忍不住說道,“這,這都好好的..”

    “齊娘子說,我們達不到高溫殺菌消毒的水平,所以為了安全,這些東西乾脆燒掉。”弟子說道。

    幾個大夫聽得咋舌。

    果然是有錢燒的…

    要是換他們可是弄不起,這得多少錢啊…

    “餵,你們幾個,可是非要進的,我們這隔離服可是花錢的,你們把錢付了吧。”胡三在一旁喊道。

    幾個大夫腳步不由踉蹌一下。

    混蛋..

    這一夜千金堂燈火通明,大廳裡坐滿了人,有朱大夫的家屬,還有王慶春帶著一干大夫,除了一開始就來的那些人,還有聞到消息也趕過來的大夫,到最後差不多又是永慶府的大夫們大聚會了。

    這極有可能是千金堂又一次被打臉的機會,大家怎麼能錯過呢,一可以看熱鬧二可以給王慶春湊趣,真是一舉兩得的美事啊。

    至於被治好?只怕是不可能的事了…

    看看這些大夫們的臉色都足以知道。

    為了嚴密觀察病人,隔一段便有兩個大夫進去瞧瞧,張同不阻攔,冷眼旁觀,胡三很高興,因為每一件隔離服都被他收了高價錢,燒掉的衣服能產生這樣的價值,才是有意義的。

    天色微微明的時候,再次進去的兩個大夫出來了。

    “根本就不行..”他們搖頭說道。

    “怎麼樣了?”大家忙問道,熬了一夜,眼睛都紅了,可真是受了罪了。

    “已經沒有脈相了。”大夫說道。

    此言一出,滿院子嘩然。

    “師兄?”胡三等弟子也嚇了一跳,紛紛看向也剛從病房出來的張同。

    看著師兄弟們的殷切期盼,張同只覺得心裡難受的喘不過氣。

    “連打了兩針,沒有效果。”他說道,低下頭。

    “怎麼會?”胡三喊道,“以前都有效的,以前都有效的!師兄,你是不是看錯了?”

    張同還沒說完,這邊王慶春冷笑說話了。

    “真是可笑,你們千金堂的弟子連診脈都不會嗎?病人是生還是要死,都看不出來嗎?”他冷笑說道,“這店查封了,真是一點也不冤枉!”

    “都是你,你把我師父關起來,要不然我師父一定救的!”胡三沖他喊道,“這不關我們的事,這是王慶春拘醫延誤人命!我們,我們也要告官! ”

    王慶春冷笑。

    “你師父?你們千金堂不是齊娘子說了算嗎?”他笑道,“齊娘子說,齊娘子說,齊娘子說能治就治的,她既然說治的了,人沒治好,管別人甚麼事?這時候,齊娘子怎麼不說了?她不是說什麼就是什麼嗎?說讓人生人就生,現在快說啊,不就是一說的事嗎?人呢?來說啊!”

    千金堂的弟子們怒目相視,要說什麼,門外傳來一個聲音。

    “沒錯,我說這病我治的,我說這人死不了。”

    齊悅手裡拿著一小小的瓷罐,披著晨霧大步而來,眾人回頭,晨光正在升起,那女人背對陽光,竟有些熠熠生輝。

    “你..”王慶春開口。

    話沒說完被齊悅打斷了。

    “孫子,敢不敢打賭?”齊悅直接問道,說話間已經走近。

    王慶春一口氣憋在嗓子裡,敢!他心裡狂喊,但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喊不出來。

    不待他喊出來,齊悅已經從他身邊而過,沒有絲毫的停留,似乎根本就沒打算得到他的回答。

    “..諒你也不敢。”她說道,回頭看了眼,“孫子,好好的看著,我是怎麼起死回生的!”

    混蛋..

    王慶春看著這女人,只覺得一口氣上不來,不由伸手摀住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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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好說

    正午時分,千金堂裡飄出飯菜的香味,但由於隔離消毒使用了大量的燒酒石灰,空氣中氣味混雜,讓這飯菜的香氣變得不那麼美味了。

    “誰還要進去看?要進去快點啊,我們隔離服不多了。”一個弟子站在門口對著大廳裡喊道。

    大廳裡坐著好些大夫,這話聽在耳內怎麼都覺得有些彆扭,頗有一種進了街市,商戶們高聲叫賣的感覺。

    有幾個大夫出來了,大家看到他們帶著幾分迫切迎過去。

    “竟然,真的,好轉了…”其中一個說道。

    此言一出,大家的面色都很驚訝。

    怎麼可能?早晨的時候明明已經不行了..怎麼短短的半日,就好轉了?

    “..要看的趕快了,就剩最後三件隔離服了!”弟子在一旁適時喊道。

    此話一出,原本對於千金堂如此斂財不屑的大夫們搶著跑過去。

    “給我..”

    “..我要去…”

    “..我沒帶錢,打欠條…”

    “..欠條不行..”

    “去去,怎麼做生意呢?不是,怎麼提供服務呢?欠條怎麼不行,欠條當然行,只是欠條比現銀翻一翻吧..”

    “…姓胡的,黑店也沒你們這麼黑的…”

    大廳裡吵吵鬧鬧如同街市。

    王慶春坐在一旁,面色陰沉,一動不動,似乎沒聽到這邊的吵鬧。

    “王大人,這是專門給你留的。”一個弟子走過來說道。

    王慶春看他冷笑。

    “不要錢。”弟子搶在他開口前說道,“我們師父說了,您是大人,這是必須給您提供的,這病人是死是活。這麼重要的大事,必須您說了才算…要不然就是病人活了,沒你開口只怕還要被當成死的..

    混帳!

    王慶春被這話氣的發抖,站起身一把打掉隔離服,甩手就走了。

    其他的大夫們沒人顧得上他,都還在爭搶隔離服,跟隨王慶春走出去的只有區區兩三人。

    最終隔離服被三人以高價以及強悍的身體戰鬥力搶到了。

    看著這三人急不可耐的衝進後院,其他人一臉艷羨。

    “算了,他們看了還得跟咱們說。他們還花了錢,咱們沾光。”有人酸溜溜的說道。

    聽人說哪有自己看的好,尤其是他們這些做大夫的,能多看一眼,說不定就能多學一樣。錢不錢的算什麼,意義重大,難得這齊娘子敞開了讓人看,包括技術問診各種器械全不隱瞞….

    這種機會真是極其難得!

    大家眼巴巴的看著後院。

    “有要吃飯的嗎?”一個裹著圍裙滿頭汗的矮胖男人舉著勺子從後院衝過來,一臉激動的喊道,“我們食堂今天燒豬頭,蒸餃。蔥花油餅份飯,專供千金堂弟子以及病人專用,色香味俱全…”

    滿廳的人一臉黑線。

    白送嗎?

    “…看大家幸苦,今日破例外賣。預購從速啊,晚了可就沒了…”伙夫高聲喊道。

    在場的大夫們咬牙。

    幸苦?幸苦還不白送!

    千金堂實在是太不要臉了…..

    不過大家已經熬了快一天一夜了,中間誰也怕錯過精彩戲碼沒捨得出去吃飯,到現在的確是飢腸轆轆。更可惡的是那伙​​夫不僅舉著勺子喊,身後還帶著一個雜役搬著一個盤子。

    這盤子倒是奇特。最普通的陶土燒製,卻是奇怪的長形狀,裡面還分隔成幾個大小不等的凹區,此時盛滿了油光的肉,鮮翠欲滴的餃子,以及焦黃的大餅….

    如果光聽還能忍得住,但要是再看到的話….

    “我..”那兩個還站在一旁等著抓藥的男人忍不住舉手要喊。

    不過話沒喊出來,就被身旁的男人踹了一腳。

    “你什麼你,走了。”他低聲喝道。

    “這就走啊,齊娘子沒事了嗎?”先前的男人猶豫道,視線還在落在那滿噹噹的飯盤上。

    “沒事了。”這男人扯著他說道,“快回去,老大還等著消息呢。”

    滿廳堂的大夫忍不住誘惑開始買飯,因為價格吵吵鬧鬧,這一次真的更像是街市了,沒有人注意自昨天就在的那兩個買藥的男人走了出去。

    到了下午的時候,所有的大夫都已經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那個原本要死的朱大夫真的又活了。

    “齊娘子,是這個藥的功效嗎?”大家終於忍不住問道。

    脫了隔離服,換上普通大夫服的齊悅,滿臉疲憊。

    “是的。”她簡單答道。

    “這是什麼藥?”有人脫口問道。

    要是擱在別處,或者別的大夫面前,他們絕不會問這種話。

    問一個大夫你用的什麼方子,這不是找罵嘛。

    但不知怎麼的來千金堂這裡,問出來,大家都覺得沒什麼,似乎很正常。

    或許是因為千金堂總是散發那些什麼外傷疾病救治小常識,或許是因為方才病房裡任大家隨便看。

    這大夫問出來,別的人也都期盼的看著齊悅,等著她詳細的講一講,最好還寫下來每人送一份,當然這一次要是下邊還印著什麼有急診請找千金堂,他們也就不介意了。

    齊悅看著這大夫,微微一笑。

    “毒藥。”她說道。

    大夫們頓時愕然,繼爾惱羞。

    這女人,怎麼能這樣耍人呢!太過分了!

    “齊娘子,有話你怎麼不好好說!”一個年長的帶著羞惱說道。

    齊悅依舊含笑,將視線轉向他。

    “因為我發現,我好好說話的時候,你們聽不懂。”她說道。

    看著大夫們氣惱的拂袖而去,胡三笑嘻嘻的轉頭看阿如。

    “還是師父說話厲害,氣死人一句就足。”他笑道。

    阿如這次看著他沒有瞪眼也沒有喝斥。

    “還疼嗎?”她問道。

    胡三愣了下,沒反應過來。

    阿如抬手按了下他臉上的傷。

    胡三吃痛嘶了聲側頭。

    昨日那場混戰。胡三到底是吃了虧,被那朱大夫的家屬揍腫了臉,過了一夜,腫未消反而更厲害,原本還算清秀的臉此時簡直不能看了。

    “活血化瘀的藥熬一些,你去吃了吧。”阿如說道,收回手。

    胡三嘿嘿笑,高高興興的去了。

    看著胡三將藥吃了半碗就放下,熬藥房的弟子皺眉。

    “師兄。你這麼大人了還怕苦不吃完啊。”他說道。

    “你懂什麼,誰怕苦。”胡三說道。

    “那你不吃完,藥效可不夠,好的慢。”弟子說道。

    “那就慢慢好唄,急什麼。”胡三說道。起身晃悠悠的出去了。

    還有喜歡讓傷慢慢好的..弟子看著他的背影愕然。

    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啊。

    夜色沉下來時,被放出來的劉普成看著病床的病人激動不已。

    “小齊,這就是你說的那種一個時辰就能奇效的藥!”他顫聲說道,看著齊悅手裡的小瓷瓶,忍不住發抖,竟然不敢伸手去接過看一看。 “怎麼會,怎麼會有這麼厲害的…”

    齊悅看著手裡的藥,想起昨夜今早的緊張,此時回想起來還心怦怦跳。

    當一次一次的掀開看著毫無藥效。本來就不多的十個菌落培養器只剩下最後三個,到最後兩個,到最後一個,那種緊張幾乎要讓她暈過去。

    萬幸。打開的最後一個,培養器中的病菌明顯的起了變化。

    沒有人比她更激動。因為沒有人比她更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青黴素!這種完全稱得上改變人類歷史的藥,竟然真的可以在如此簡陋的境地提純出來!

    雖然純度很低。

    但這也是不可思議..

    “這是你的功勞啊!”劉普成激動說道。

    “不,這是大自然的功勞。”齊悅喃喃說道,“一物降一物,萬物相剋相生…它本來就是存在的,只不過,我找它出來罷了。”

    原來我真的可以找它出來!

    那邊朱大夫意識清醒了,看到齊悅等人,神情激動。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一直信的,我信齊娘子可以救我。”他哽咽說道,他自己是大夫,對於自己身體的狀況自然也了解,知道自己這次是從閻王爺手裡撿回條命了。

    “朱大夫,你現在情況是好轉了,但還沒有脫離危險,我接下來還會繼續給你注射青黴素,大概四五天才能徹底好,你才好一點,原本是該休息,但.我怕情況很嚴重,所以不得不問問你一些事,”齊悅問道,說了這話又帶著幾分歉意,“聽他們說,你對這個病症做了一定的了解,你也接觸過那死了的三人,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朱大夫點點頭。

    “是,齊娘子,事情真的很嚴重。”他喘息說道,“這次的病症太兇猛了,根本就來不及還救治,如果不是齊娘子的藥還有這個…”

    他看著還掛在胳膊上的吊瓶。

    很顯然,在沒有藥的時候,是這個匪夷所思的東西硬生生的留住了他的命,給他爭取了寶貴的時間。

    朱大夫將自己診治觀察那三個死者的狀況詳細的講了。

    “也就是說是這幾個人的確密切接觸過,同在一起吃過飯,所以不能排除是否傳染…但也不能確定,因為王慶春等人沒事。”齊悅說道。

    朱大夫點點頭。

    “.但可以確定是這病實在是凶險。”他說道,“說是吃了不干淨的菜肉,那麼一定還有人會如此症狀,齊娘子,救人要緊..”

    齊悅點點頭,轉身看向張同。

    “速去印製傳單散發,如果急腹症,務必送到千金堂,一定要寫明,此病兇猛,一旦有腹瀉,不管是不是這種,急速送來診治,以免延誤救治。”她說道。

    張同應聲是跑出去了。

    很快十幾個弟子衝了出去,分別不同的方向而去。

    第二日整個永慶府都知道了,城中似乎出現一種拉肚子的急病,會要人命,如果想要救治速到千金堂。

    消息傳來,民眾嘩然。

    真的假的啊?千金堂門前來了不少打聽的人。

    除了諮詢這種病症,更多是的質問。

    “千金堂不是治死人了嗎?怎麼還敢說不來千金堂,就不行呢?”

    “這樣說,豈不是說別的藥舖都是廢物了?”

    “就是,憑什麼他們敢這樣說?”

    議論紛紛的人群被打斷了,有人抬著人衝過來。

    “.哎,這不是仁和堂的大夫嗎?他怎麼把病人往千金堂里送呢?”有認得的群眾驚訝喊道。

    在門口的齊悅指引來人抬著門板從專門開闢的隔離通道進入千金堂,聽到這話,扭頭笑了笑。

    “因為..”她看著那人說道,“我們是千金堂。”

    民眾們聞言一陣沉默。

    前一段有關千金堂的口頭禪成了大家茶餘飯後的消遣,甚至到最後跟醫藥無關的事,也被扯上用,比如我們怎麼沒買沒吃沒什麼某某,因為我們不是千金堂..

    因為我們不是千金堂…

    日常說起來聽起來都挺好笑的話,今日從千金堂本尊口中聽來,怎麼就那麼的…不好笑呢?

    因為你們不是千金堂!所以你們治不得這個病!

    這哪裡好笑,這明明就是再正常不過的至理名言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異議

    偏僻的城西,哭聲打破了街道的寧靜,淅淅瀝瀝的雨中,送葬的隊伍看上去格外的淒涼。

    “聽說才二十多歲呢,家裡兩個小的都還不會走呢。”

    “..媳婦已經上吊兩次了,好容易救下來,躺在床上說什麼也要死…”

    “真可憐啊..”

    街上人指指點點,有兩個穿著青灰衣衫的年輕人衝過來攔住了路。

    他們衣服都被雨水打濕了,似乎因為跑的急,有些氣喘吁籲。

    “..我們是千金堂的..請問,這個死者可是腹瀉致死的?”其中一個問道。

    陡然被人攔住,送葬的​​人都愣住了,待聽到這話,更是愕然。

    “最近城中流行急腹症,來勢兇猛,所以我們要進行調查,以統計範圍有多密集,好更好的判定這次病症危機程度。”弟子說道,一面拿出一張紙。

    上面寫的是急腹症的症狀以及應對建議。

    這家人很顯然也聽說了,雖然被攔住有些不悅,但還是答了。

    “不是拉肚子。”一個年長的說道,精神哀哀。

    兩個弟子對視一眼,並沒有走開。

    “那是因為什麼呢?”他們問道。

    “走開!”送葬隊伍裡的人不耐煩了,喊道,“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啊!你們問的什麼!看稀罕?看熱鬧嗎?”

    兩個弟子嚇了一跳,忙施禮又解釋。

    “不是,不是,我們只是做個統計,要統計這一段…”他們忙說道。

    “統計?統計什麼?你們統計就能把死人變活嗎?”他們喊道。

    這當然不可能..

    “這個也是為了更多活著的人..”弟子們解釋道。

    但家屬們不聽衝上前將他們推搡開了。

    “快滾,要不然打斷你們的腿!”

    看著送葬隊伍遠去。兩個弟子無奈的站在雨中。

    “怎麼辦?”其中一個問道。

    “師父說了,在保護自己的前提下進行調查,家屬不配合,就不要強行。”另一個說道,“那咱們回去吧,至少這個問到死因了,也不算白追來這一趟。 ”

    先一個弟子點點頭,但他們並沒有就這樣走開,而是拿出包裡的一疊子紙給周圍還未散去的人發放。

    “看看吧。注意衛生防疫,有什麼情況一定要及時就診。”

    周圍的人接過,但大多數人不認字,看著紙聚在一起互相議論。

    兩個弟子簡單的講解了一下,這才沿街快步而去。

    千金堂裡是前所未有的熱鬧。

    “這不行。人太多了。”齊悅說道,摘下口罩,露出焦急疲憊的面容。

    “是啊,這短短三天,就已經送來八人了。”劉普成說道,亦是滿臉疲憊。

    “雖然目前來看,這些患者之間並非是互相傳染。也都是不認識的人,但如此密集的爆發,還是太可怕了。”齊悅說道。

   “我再去找王慶春..”劉普成轉頭就走。

    齊悅忙攔住他。

    “找那孫子有什麼用,除了添亂他什麼都乾不了。直接找官府吧。”她說道,“餘下的我們自己來,發動全程的醫館一起幫忙。”

    劉普成點點頭。

    “那就試一試,這畢竟是關係人命的事。我想到底是醫者,不會冷眼旁觀的。”他說道。 “這個交給我來辦,我先去官府報備,然後再去找各家醫館。”

    齊悅點點頭。

    “還有,我們要盡快在城外找個地方,雖然暫時找不出人和人之間傳染的跡象,但還是必須防備,萬一病菌變異在人和人之間傳染….”她說道,透過大廳看熱鬧的街市,“這里人口集中,實在是太危險了。”

    “這個讓胡三去辦。”劉普成說道。

    說胡三,胡三正好急匆匆的進來。

    “師父,注射針燒好了,你看看這樣的行不行?”他說道,手裡拿著一個盒子過來。

    齊悅忙打開,這是一個如同那些試驗管一般的白瓷。

    “天啊,真是太精美了!”她驚訝的讚嘆。

    這算是藝術品規格的注射器吧?

    “只是這針頭實在是做不了師父你這細的..”胡三遺憾的說道。

    “行了行了,已經夠好了。”齊悅點頭讚歎。

    劉普成也拿過來看亦是讚嘆。

    “這樣我們就足夠多的注射器來注射青黴素了。”他說道。

    不用像現在註射完一個,得等待消毒針頭。

    對於這些送來的急腹症患者,多一分等待就多一分危險。

    “匠人們正在趕工,估計明天就能再打製出來三個。”胡三說道,用袖子抹了把臉上已經分不清的雨水還是汗水。

    齊悅又皺眉頭。

    “注射器是有了,但是青黴素卻可能供應不上了…”她喃喃說道。

    “青黴素不是能提取了嗎?”劉普成不解問道。

    “但是不穩定,而且前後我們做了五十個,最終只有兩個有效。”齊悅說道。

    天啊,這麼低啊。

    “那這病人可是越來越多。”劉普成皺眉說道。

    齊悅吐口氣。

    什麼也不用說了,現在傾入全部心血,力求能夠提取出更多有效的吧。

    “大人,這千金堂是不能不管了!”

    王慶春大聲說道。

    桌案後正翻看文書的知府大人嚇了一跳。

    這王慶春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醫判,竟然敢來跟他大喊大叫,不過是賴著上面有人…

    想到這裡,知府大人露出笑臉。

    “王大人,你何必跟那小女子一般見識。”他笑道,“來,快坐下,消消氣。”

    王慶春哪裡坐得下。

    “你知道那女人現在在城里幹什麼呢嗎?”他瞪眼說道,“她…”

    他話沒說完,門外蹬蹬腳步響。一個少年公子闖進來。

    “爹,給我印台。”黃子喬說道。

    原本屋子裡有人,他腳步頓了下,但看清是王慶春後,就將頭一抬,哼了聲,眼皮都不往他這撩一下。

    知府大人故作嚴肅的咳了聲,但也沒說什麼,拿出印台。

    “要這個做什麼?”他隨口問了句。也不過是在人前裝裝樣子,根本就不為了得到回答。

    黃子喬接過就走。

    “..有幾個商戶家裡有病人卻拒不隔離,我去封了他們的店!”他隨口說道。

    知府大人哦了聲,也不知道聽到還是沒聽到。

    對他來說自己兒子做什麼都沒問題。

    虧得是王慶春耳明手快,一把抓住黃子喬。

    “小公子。你要幹什麼去?”他大聲問道。

    黃子喬正愁沒機會呢,陡然見著老小子撲過來,立刻抬腳就踢。

    “去你娘的,輪到你這東西管我。”他罵道。

    王慶春被踹開,但依舊抓著黃子喬的胳膊不放。

    “哎,哎,小孩子不懂事。王大人你可別往心裡去。”知府大人忙衝過來,喊道。

    王慶春氣的眼黑。

    這還叫不懂事,你兒子先動手了,你這老子的眼神還只看兒子被抓的胳膊。

    好像我下手多重似的。是你兒子差點踢死我才對!你眼睛瞎了啊!

    真他娘的上樑不正下樑歪!

    “大人,你知道公子是要幹什麼嗎?”他厲聲喝道,將知府大人嚇了一跳。

    知府大人也有些不高興了,不就是被自己兒子輕輕的踢了一下嘛。至於這樣嘛,再說。要不是你先扑出來,我家子喬哪裡會這樣。

    說不定子喬是被這傢伙抓痛的胳膊什麼的..

    子喬的身子可是大傷過元氣的!

    “子喬,你沒事吧?”他立刻抓住兒子的胳膊,同時重重的甩開王慶春的手。

    不就是上邊有人嘛,這年頭,誰上邊沒個人啊。

    “大人!”王慶春氣的跺腳,說道,“這是就是那個齊娘子在鬧事,蠱惑小公子去封店的!”

    什麼?

    知府大人嚇了一跳,看黃​​子喬。

    “要不是你這蠢貨故意礙事,齊娘子會這麼麻煩嗎?”黃子喬冷聲道,摔開書就向外走。

    知府大人這次忙忙的拖住兒子。

    “到底怎麼回事?”他問道。

    如果自己兒子辦事那自然不會有錯,當然,自己兒子也絕對不會傻到被人當槍使,但如果是那個女人的話…

    “齊娘子在城中散佈癘疫來襲,仗著自己有奇藥,挨家挨戶要求上報有腹瀉的人,要把那些腹瀉的病人都關到城外一個莊子裡…”王慶春冷聲說道,“不光活人她查,連人家死人她也不放過,追著人家問怎麼死的,如果不是家屬攔著,她都要開館驗屍了!”

    知府大人聽得目瞪口呆。

    癘疫..

    癘疫!

    “有癘疫!”他驚叫道,一把抓住黃子喬的手,“你快帶你娘回京城!現在立刻馬上就走!”

    “大人!”王慶春要氣炸了,喊道抓住知府大人的胳膊,“您聽了都這樣,你想想,百姓如今會多麼恐慌!已經有好些大戶要居家搬走了!”

    “對,對,搬走搬走。”知府大人點頭,帶著幾分惶惶,“我的天,癘疫,我還記得當年慶德府大疫,那真是..那真是一夜空城…”

    “大人,這不是癘疫!”王慶春跺腳道。

    “啊?不是癘疫?”知府大人看他,帶著幾分狐疑,“怎麼不是?齊娘子不是說是了嗎?”

    又是這女人說!為什麼這女人說大家就非要信不可!

    “這不是癘疫,這是中毒,是清風樓的老闆進了不干淨菜肉,導致吃飯的人上吐下瀉,我已經順著清風樓老闆的口供查處了幾家菜販肉販,那些後來也有上吐下瀉的人也證實是從這幾家買了菜肉。”王慶春一口氣說道,“這是多麼簡單的事!這是多麼簡單的事!我都一再的對外宣告了!這是多麼簡單明了的事!那女人卻非要鬧!非要鬧的人心恐慌發生哄逃,驚動朝廷,讓永慶府成為朝廷笑話嗎?”

    沒錯,知府大人終於從兒子被欺負到王慶春太小人心到癘疫來襲的一系列關注重點中清醒過來了。

    隨意散步癘疫傳言,那無疑是等同於煽動民亂的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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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抗拒

    不過,知府大人又很快冷靜下來,他可知道王慶春和齊娘子之間的過節,平白被人當槍使這種事,他黃靈山可是不會幹的。

    “既然如此,你們把人接走診治就是了,何必讓她去治這些人?不讓她治,她自然管不著了,謠言自然不攻而破。”他問道。

    王慶春被問的啞然。

    這種問題問出來是很讓人尷尬的好不好?

    “因為這病只有齊娘子能治好。”黃子喬很貼心的回答這個尷尬問題,替王慶春解圍,一臉不屑冷笑,“治都治不好的病,你懂個屁!還口口聲聲說自己說的對,你以為大家都像你這麼傻啊!”

    知府大人到底是為官多年,不是個聽風就是雨的人,對於齊娘子的事件他自有判斷,絕不會受王慶春和黃子喬兩個仇恩相反的兩個人的影響。

    知府大人立刻通過官方渠道從隔壁州府縣請來幾個大夫,讓他們來聯合判斷,在這期間將黃子喬關在家裡。

    “爹,你等著癘疫散開丟官吧!”黃子喬氣的跳腳。

    “小喬啊,齊娘子這樣折騰下去,要不是癘疫,你爹也就要丟官了。”知府大人安撫道,“乖,在家好好呆著,這種事讓爹來。”

    說到這裡又氣憤。

    “那女人太過分了,竟然蠱惑你!”他豎眉怒喝道。

    “爹,你腦子能不能清醒一點啊,齊娘子蠱惑過誰啊!”黃子喬喊道,“她犯得著蠱惑我嗎?人家連皇帝的和離手書都能拿到,你在人家眼裡算什麼啊!我還不是為了你啊!那些商戶不聽話,齊娘子勸了幾遍就不管了,我這不是怕癘疫死人最終害了你嗎?”

    真是孝順兒子。知府大人熱淚盈眶,看,看看,那些總是嘲笑他把兒子當老子養的人,看看,兒子這是多關心自己!父親對兒子也不過是這樣了…

    呃…貌似還是把兒子當老子了…

    知府大人擺擺頭,很是汗顏,不過感動歸感動,還是叮囑兩句反正你不許再出門就急匆匆的走了。

    走在街上。知府大人才覺得氣氛果然不對了,明顯的人少了,而且街上人的神情也有些惶惶不安。

    “真是太過分了!這種事怎麼能不上報就自己喊開了呢!”知府大人很氣憤說道。

    “大人.”親隨小聲湊過來說道,“報了,小公子接的..”

    知府大人立刻不說話了。

    兒子接了就跟他接了一樣。這沒問題。

    “難道醫判大人也不知道嗎?”隔壁來的大夫們則有些好奇的看走在一旁黑著臉的王慶春。

    王慶春的臉更黑了。

    “這永慶府我不過是名義上的醫判,真正的醫判,是人家千金堂的齊娘子。”他冷聲說道,“別說禀告我了,等我自己知道趕去問能搭理我就已經是天大的面子了。”

    大夫們沒想到王慶春會如此怨念,很是汗顏。

    “大人說笑了。”他們紛紛說道。

    “說不說笑,等會你們親眼見了就知道了。”王慶春淡淡說道。

    總體來說。齊悅覺得事情進展的很順利,劉普成去聯繫城中醫館的時候都得到了爽快的回應,就是那些不幫忙統計的,也答應了一旦有腹瀉病人便立刻送千金堂來。

    當然。這倒不是說他們對齊悅轉變了看法,主要是沒辦法。

    腹瀉病的送來他們治不好,有千金堂能治好作對比,他們要是不送來。那豈不是自找煩惱等著患者砸自己家店嗎?

    於是樂得清閒,這種病人全部推到千金堂。你能治好,我們落個人情,你不能治好,嘿嘿嘿….跟我們也沒關係。

    城外的莊子找的也很快,當天胡三就有了回信,帶著人急忙忙的佈置起來。

    但不順利的事除了青黴素不夠外,就是在勸說病人到隔離場地的時候遇到麻煩。

    聽說要被關到城外的莊子裡,且不准家屬陪同,大家都不干了。

    再加上齊悅等人挨家挨戶的詢問有沒有腹瀉病人,而她前腳走後,便有黃子喬帶著官府的人上門抬人,只鬧的更加人心惶惶。

    而在這時候,送來的腹瀉病人有兩個不治身亡,齊悅勸說他們焚燒死者然後下葬。

    家屬們終於鬧了起來。

    “你說你能治好!你把我們誆來!結果人死了!你還要燒了他!你這是要我們把人挫骨揚灰啊!”家屬哭喊道。

    知府大人等人此時過來了,看到千金堂外又擠滿了人,不由頭疼。

    “怎麼,齊娘子,又治死人了?”王慶春冷聲問道,“那麼這次還是權貴脅迫你導致延誤治療嗎?”

    “沒錯!”齊悅看著他喝道,帶著厚厚手套的手沖他一指,“就是你,你身為醫判,不盡其責倒也罷了,反而在後煽動阻攔,要不是你,這兩個病人怎麼會這麼晚才送來!”

    其他地方來的大夫對視一眼,原來真不是說笑啊。

    這個漂亮小娘子一見面就毫不留情的怒斥,連一丁點的面子都互相不給啊。

    “齊月娘,難道你以為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嗎?別給我扯這些妄論!”王慶春喝道。

    “沒錯。”齊悅毫不退避,“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王慶春被嗆的雖然習慣了,但還是氣的哆嗦。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說你能治好腹瀉,那這兩個人怎麼死了?”他說道。

    指著還擺在地上蓋著白布的屍體。

    因為齊悅這邊要求焚燒骨灰安葬,那邊家屬斷然不肯同意,雙方正在僵持,所以死者還沒抬走。

    “怎麼死的?自己找死的!”齊悅豎眉喝道。

    沒料到這女子竟然說出這種話,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劉普成等人也驚訝不已。

    師父是被氣壞了吧…

    齊悅上前一步,看著那家屬。

    “是你們送他死的,我一再說,有腹瀉第一時間送來。而你們呢?”她喝道。

    家屬陡然被這一聲喝嚇得哆嗦一下。

    “我讓人上門核查你們不讓進,發現病人後你們又送到別的醫館,別的醫館都勸你們來我這裡,你們還是羅嗦不肯,要是一開始你們聽我的,這病人能死嗎?你們耽誤了時間,想要怪我沒治好你們的人,沒門!”齊悅喝道。

    家屬再次被這提高的聲音嚇了哆嗦一下。

    王慶春氣急而笑。

    “齊娘子,你這意思是說。但凡不聽你的,就是自己找死不成?”他問道。

    聽了他這話,在場的人都心裡明白,這可是個坑..

    但凡是個人都不會傻到往裡跳。

    齊悅看著他,又看四周站立的民眾。

    不知道是不是正如王慶春查的那樣。是因為吃了清風樓的酒菜,才導致了這次集體的食物中毒事件,但這次就目前診治的腹瀉病人來說,或許是因為那種高檔酒樓酒菜不是一般人能吃得起的,所以多是家境殷實,這還只是被送來的,那些沒送來。根據走訪猜測,還深藏在高門大戶中,這些人家是他們無法探查的。

    如果說上一次得罪的是窮苦百姓,那麼這一次她就要得罪的是城中的大家大戶。

    齊悅的視線掃過這些人。

    “沒錯。”她開口大聲說道。 “不聽我的,就是自己找死。”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

    劉普成等人也嚇了一跳,顯然沒想到她會這樣說。

    就是真的這樣想,也不能這樣說出來啊。

    “我以前總是好好的跟你們說。跟你們解釋,可是我發現。你們都聽不懂,好話你們聽不懂,那我就只有說難聽點了。”齊悅不理會現場的嘩然,繼續拔高聲音,“我現在告訴你們,如果家中有急腹症的,不跟我到外邊的隔離醫院,都是自己找死。”

    真是太狂妄了!

    在場的人都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反而一片安靜。

    “齊娘子,你身為醫者,這是要行巫祝之事了?”人群中有蒼老威嚴的聲音響起。

    巫祝!便是詛咒!如果說大夫讓人敬佩愛戴,那巫祝則讓人恐懼迴避,雖然他們似乎更具有神通,但卻是和邪惡陰暗相關。

    這齊娘子如此說話,可不就是在詛咒嗎?

    有人想到前一段有人說就是這齊娘子說不讓她治人的就死定了,結果,那個大夫果然死了…..

    伴著這一句似乎輕描淡寫的話,在場人不約而同的面色畏懼,不自覺的後退一步,看著這齊娘子神情防備。

    再看見街上不是什麼時候多了好些人,且衣著華貴神態倨傲,正是城中的大家名紳。

    此時說話的便是一個詩書世家的大儒,在永慶府地位顯赫。

    他的話音才落便又有人說話了。

    “童老爺,這話說重了,齊娘子醫者父母心不過是憂心急症失不擇言罷了,你可別這樣說。”王同業說道,說罷不待童老爺再說話,忙看向齊悅,“月娘,快給大家賠個不是,你這是愛之深責之切,所以才如此說話。”

    齊悅看著他,沒想到王同業能來,目光掃過,見王同業身後竟然還有王謙以及王巧兒,看樣子是剛從外邊回來。

    他們臉上有擔憂以及搖頭的暗示。

    “沒有,我就是這個意思,這不是我在詛咒你們,這是你們自己在斷自己的生路。”她抬起頭一字一頓說道。

    這女人啊…...王同業眼中焦慮。

    童老爺聞言笑了笑。

    “齊娘子,這病你治好了就是你的功勞,那這沒治好的,就是大家的不是,這是不是有點太說不過去了?”他緩緩說道。

    伴著他這句話,在場的其他人紛紛附和,那些方才被指著鼻子罵的家屬也回過神了。

    “明明是你治不好!吹得大話!沒法收場,竟然說是我們的緣故!真是太荒唐,太可惡了!”

    “我看到了,她根本就沒好好的治,她還往人的身上打尿呢!”

    其中幾個家屬喊道。

    尿?

    此言一出,滿場更是驚愕。

    那是因為有效性很低青黴素需要大劑量,但提出的數量根本不夠,不得已從注射過的病人的尿液中再次過濾提取急用。

    “你家男人死了?”齊悅看向那位家屬,問道。

    家屬一愣,看了眼自己家還躺在擔架上的親人,因為方才抗拒搬離,他們把人搶了出來,此時看來這個​​病人雖然還沒精神,但意識已經清醒了,面色也褪去最初那灰白,有了人氣。

    “我能治好就是能治好,我用什麼法子治好,關你們什麼事?”齊悅看著他問道,“你要命還要挑揀治病法子?你是不是有點沒良心了?”

    家屬面色一陣紅一陣白。

    站在後邊的王巧兒激動的眼發亮,太刺激了,被這麼多人圍著指責,那女人竟然還如此的蠻橫,真是…太刺激了!

    她伸手拉了拉父親的衣袖。

    “巧兒,別鬧。”王謙低聲說道。

    “爹,你快站出去,幫齊娘子說話!”王巧兒說道,一面伸手推他,“快,快,你不是很能說,一張嘴頂十張,你要是幫齊娘子,一定能說過這些傢伙們!”

    王謙伸手摀住她的嘴。

    “休的胡言。”他低聲喝道。

    “爹。”王巧兒掙開,跺腳瞪眼,“現在你不幫她說話,誰幫她?你不是要娶她給我當繼母嗎?”

    王巧兒的聲音尖細,雖然場面亂哄哄的,但還是引得四周有人看過來。

    王謙伸手抱起她,再次摀住她的嘴。

    “巧兒,大庭廣眾之下不得肆意妄言。”他低聲喝道,神情嚴肅。

    王巧兒看著他果然不說了。

    王謙神態緩和,看了眼場中。

    “萬事不可莽撞,要思量周全,尤其是眾意,眾意只可順然後才能控之,先生難道沒講給你聽嗎?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大禹治水非堵而是引…”他低聲說道。

    話沒說完,就听有急促的馬蹄聲從街角傳來,瞬間逼近,同時場中有男聲響起。

    “沒錯,像你們這樣沒良心的人,可不就是注定該死嗎?”

    伴著這聲音,眾人回身,一身風塵的常云成下馬大步走來。

    “幹什麼?你們仗著人多欺負人嗎?”常云成一面走過來,一面看著四周的人,身上的佩刀隨著走動敲打著腿跨,發出悶悶的響聲。





第二百八十三章 選擇

    看著似乎從天而降的常云成,大家都有些發楞。 ..

    “哇.”王巧兒伸手拍了拍父親的肩頭,“爹,你不用操心了,有人管了。”

    她看著走過去的常云成,眼睛亮亮。

    “哇..”她再次說道。

    王謙自然也看到了,他嘴邊浮現一絲淺笑,又輕輕的嘆口氣垂下了視線。

    看來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真是遺憾。

    到底是年輕好啊,什麼都捨得,可以那麼奮身不顧,可以無所畏懼,可以無所牽絆。

    齊悅看著常云成出現,奇怪的是她心裡似乎沒什麼驚訝,就好像他一開始就在這裡一般。

    常云成在她身前停下,並沒有看她,轉過身面對眾人,如同一堵牆擋住了齊悅的視線。

    齊悅看著他,他的身上滿是灰塵沙土,似乎是剛從野地裡鑽出來一般,站得遠不覺得,站得近來看,連頭髮都臟兮兮的還亂糟糟的,看上去很是難看。

    “世子爺,你又想怎麼樣?”這一次是王慶春說話了。

    相比於上一次,現在的他氣勢更盛了。

    很不幸,這一次又是他僥倖站在了民眾這邊。

    很不幸,這一次又是他們這前夫妻二人站在了民眾的對立面。

    什麼叫運氣啊!

    這就叫運氣!

    什麼叫人品啊!

    這就叫人品!

    你治病就治病,拽什麼拽!對那些平民百姓你拽,對這麼高門大戶的你拽哪裡去!

    不解釋不客氣,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竟然還敢撂下如此的狠話!

    不就是一個腹瀉嗎?什麼時候拉肚子不死幾個人!有什麼稀罕的!

    明明腹瀉,非說是什麼傳染病。沒見那麼多人沒傳染呢!真是自尋死路!

    這一次不把你這個女人趕出永慶府,我就不姓王!

    此時此刻,別的人不再說話了,全場的目光落在這夫妻..前夫妻二人身上。

    “你想怎麼樣?”常云成微微側頭問道。

    這當然不是在反問王慶春。

    齊悅看了他一眼,站出來一步。

    “我再說一遍,所有有腹瀉發熱症狀的病人,必須跟我到城外隔離,家屬可以探視,不得留宿。”她緩緩說道。目光掃過眼前的這些人,“我依舊斷定,這必然是一種傳染病,雖然目前我還沒發現到底是什麼傳染病,傳染源又是什麼。甚至不能肯定人和人之間會不會傳染,但是我相信我的判斷。”

    “你為什麼相信你的判斷?”王慶春皺眉有些哭笑不得的問道。

    為什麼?為什麼這個女人總是那麼一副無所不能的態度?她會什麼?不就是會幾樣別人不會的技藝嗎?那些具有獨門一技的人多了去了,他們怎麼沒有這女人這樣的狂傲篤定!

    “因為…”齊悅看著他,忽地笑了笑,“因為你們..”

    因為我是你們的後輩,因為我繼承了無數先輩累積的經驗,因為我得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得更多知道的更多經驗也更多。

    瘋子!王慶春唯有拂袖。

    不待他再說什麼,齊悅轉身。

    “現在我們千金堂全部入住城外。”她大聲說道。

    千金堂的弟子們齊聲應是,他們向外走去。

    人群自動讓開路。

    齊悅看著弟子們走了,才邁步。又停下,看著眾人。

    “信我的,想要保命的,就跟我走。”她說道。

    沒有人動。大家看著她,神情複雜。

    “知府大人已經從其他地方又請來多位大夫。大家群策群力,一定能治好這個瀉肚,大家無需驚慌,不用住院,只要在自己家裡,我們會組織大夫上門診治。”王慶春大聲說道,伸手指著早已經被這場面看傻眼的幾個大夫。

    說著話,其中一個大夫忽地站出來。

    “諸位,此種瀉肚,老夫倒有一味良藥。”他說道。

    這話讓王慶春狂喜。

    “果真?”他扭頭問道。

    老大夫點頭。

    “果真。”他答道。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似乎都顯而易見的鬆了口氣。

    齊悅沒什麼反應,看了眼眾人,轉身邁步而行。

    常云成跟在她身後,緊接著是馬兒晃悠悠的跟過來,還重重的打個響鼻,讓原本有些嚴肅的場面突然變得幾分滑稽。

    他們很快和這邊人群拉來距離。

    沒有人跟隨。

    王慶春忍不住要大笑,期待那女人回頭看一眼,看看她這淒涼的下場。

    只可惜,齊悅等人一直緩步而行,誰也沒有回頭。

    死撐吧!

    “快點!收拾好東西沒?”一個聲音忽的響起,緊接著從這邊的人群中跑出來。

    正是前幾天被治好的朱大夫,在他身後跟著抱著包袱的妻子。

    “孩他爹,你真要去?”妻子流淚不捨。

    朱大夫一把奪過包袱。

    “我還沒徹底好呢,我好容易撿回來的命,我可不想為了面子丟了。”他說道,“你在家好好等著吧,看好孩子們,這些日子不要出門,怎麼消毒千金堂的廣告上也都寫了,你帶著下人按著做,一定沒事的。”

    朱大人在眾人的驚訝注視裡跟過去了。

    “朱大夫不是都好了嗎?怎麼還要去?”有人忍不住問道。

    沒有人回答他,但很多人心裡隱隱猜著要么是怕死要么是…義氣。

    給這女人撐場面..

    伴著朱大夫追過去,又有兩個跟出來。

    “快些,抬穩了,老爺才剛剛醒。”

    這是兩家原本在千金堂住院的兩個患者,一個由兒子護著,一個由妻子護著。在家丁的護送下跟了過去。

    王慶春面色沒剛才那麼好看了,還好除了這幾家外又有三家跟過去後就沒有人再去了。

    “願他們好運!”王慶春說道,別被那女人折騰死…

    當然這句話對於是朝廷命官的他來說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

    “那麼大家就听從知府大人的安排吧。”方才的童大儒開口說道。

    事實上知府大人從頭到尾就沒開過口,不過對於這個素有拖爺之稱的知府大人來說,此種反應倒也在大家意料之中。

    但永慶府到底是他為大,該他說話的時候一定要讓他說話。

    知府大人對他的話很滿意。

    “多謝大家都理智,沒有慌亂失措,那麼接下來就听從王醫判的安排吧,還望大家配合。”他點頭鄭重說道。

    這就輪到王慶春說話了。他忙看向眾人。

    “大家無須驚慌,這絕非瘟疫,我會帶著全府以及請其他府縣的大夫們過來協助,家中有腹瀉病人的安心等待,我們會逐一上門診治。大家放心這件事會很快過去的。”他含笑說道。

    在場的人點點頭,有說辛勞的有說道謝的,總是氣氛一掃緊張變得輕鬆緩和。

    “讓開讓開。”

    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打破了這才緩和下來的氣氛。

    一輛馬車疾馳而來,後邊緊緊跟著十幾個侍衛,舉著棍棒神情肅穆。

    車前掛著顯眼的燈籠,上面大大的定西候府四個字。

    馬車上車門簾窗簾都沒有,讓坐在其中的定西候豁然出現在眾人面前。

    正當大家看過來時。這定西候沖他們揮了揮拳頭。

    “你們這些蠢蛋不信月娘的話,就等死吧!”他大聲的喊道。

    不待眾人反應過來,車人飛馳而過,蕩起一陣塵土飛揚。

    所有人都被嗆了一下。並不是因為那塵土,而是定西候的話。

    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動不動就詛咒人家死!真是太惡毒了!

    定西候這突然的冒出來讓眾人再沒心情在這里呆著,紛紛散了。

    王慶春帶著人先去給那幾個沒跟千金堂走的患者診治去了,當然。大夫隨患者進家。

    “看齊娘子有什麼需要的,給她送去吧。”王同業低聲說道。

    王謙還沒應聲。王巧兒在一旁撇撇嘴。

    “人家需要什麼啊!”她說道,揪著小辮子,“人家就需要別人幫她打架,架都打完了,還送棒子有什麼用啊。”

    她說罷帶著幾分意興闌珊向車邊走去。

    “真沒意思,走了走了。”她說道,在丫頭僕婦的攙扶下上車。

    “祖父,時候不早了,祖母父親一定在家惦記著,咱們回去吧。”王謙說道。

    王同業嗯了聲,他另有轎子坐,臨上轎子之前忍不住回頭看眼城門方向。

    “事在人前做,或許是蠢氣,但卻也是膽氣啊….”他喃喃說道。

    夜色降下來來時,城外的隔離場所已經安頓停當了。

    定西候經過再三勸解回城裡去了,但還是留下一部分家丁充作護衛。

    “不是說隔離嘛,免得有人不聽話跑了。讓他們守著四周,保管一隻蒼蠅都不飛出來。”他高興的說道。

    “不用,他們跟我來,就是信的過我齊悅。”齊悅說道,回頭看院子裡,所有的房間都還亮著燈,身穿隔離服的弟子們在穿梭忙碌,後院裡飯菜的香氣已經飄出來。

    定西候看著站在一旁的常云成,連句告別的話都沒敢說,似乎怕他跟上來一般急匆匆的走了。

    這個宅子坐落在曠野裡,夜色降下來,比不得現代社會哪裡都是燈,此時放眼望去倒出都是黑漆漆的,夏夜的風帶著野地的清涼卷來。

    “去吃飯吧。”常云成說道。

    齊悅轉過身。

    “你去吃吧,我現在要趕去那邊的實驗室,因為青黴素沒有了,我們要盡快的提純出來一些。”她看著常云成說道。

    “那也得吃飯啊。”常云成說道,“你別急,成就成,不成就不成,沒什麼大不了的。”

    齊悅點點頭。

    “吃過飯我陪你去。”常云成說道。

    齊悅搖頭。

    “你累了吧?你先睡覺吧。”她說道。

    “不累,這不算什麼。”常云成笑了笑說道。

    這一次他還沒走到京城,半路被追回,比那次從京城趕回要省力氣的多。

    而且正好來得及,他真的很輕鬆,心裡​​很輕鬆。

    這樣想著臉上的笑就忍不住散開。

    齊悅看著他,門口火把的照耀下,頭髮紛亂,胡茬碎碎,滿是塵土的臉上的笑實在是稱不上賞心悅目。

    她看著常云成,想起第一次見他的樣子,那樣的豐神俊秀華貴耀眼,跟此時此刻相比,完全就換個人一般。

    那時候他的生命裡還沒有自己,所以肆意灑脫無拘無束。

    但後​​來他的生命有了自己,不是齊月娘,而是披著齊月娘皮囊的齊悅,對他來說,這是幸還是不幸呢?

    齊悅伸手走過來抱住了他的腰,將頭貼在他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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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來說

    土腥味汗味實在是不好聞,不過那陡然加劇的心跳卻很悅耳。 ..

    常云成的身子陡然繃直,心也快從喉嚨裡跳出來。

    她..她…

    自己這件事還是讓她為難了吧?

    讓她心里為難…讓她沒辦法放下去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了….

    他應該暗地裡幫她的,不讓她看到,這樣就不用記在心裡了。

    可是,當他聽到,當他看到,那女人孤獨的站在一群人的對面,承受質疑以及指責,他就只有一個念頭,擋在她身前,管它前方是什麼!

    說到底還是..不會思量周全..

    還是…太蠢了的緣故吧…

    自己從來就做不好事情,只會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尤其是面對這個女人。

    “月.月娘..你..你還是快去忙吧。”常云成用僵硬的兩根手指搭在齊悅的肩頭,試圖將她推開,“我,我先去睡了。”

    齊悅抿嘴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腰。

    “睡什麼睡,先吃飯。”她說道。

    常云成哦了聲。

    身前貼著的女人還是沒有動,依舊抱著自己。

    常云成只覺得身上又出了一層汗,又是土又是汗,身上粘糊糊的難受。

    一定很髒很臭的..

    他忙再次用兩根手指推齊悅的肩頭。

    “我,我去..去洗洗..”他結結巴巴說道。

    齊悅哈哈笑了,鬆開手站開。

    常云成一時無比後悔,哪裡來的那麼多話,其實這個女人哪裡是那種矯情的人…

    反倒是自己,矯情了..

    不就抱一下嗎,又不會少塊肉。

    他深吸一口氣。向前邁過來一步。

    “照顧好自己,我忙去了。”齊悅對他笑了笑說道,拍了拍他的肩頭,轉身走進院子。

    “來來,備車,我要去實驗室。”

    院子里傳來那女人清脆的喊聲。

    常云成將手在身側蹭了蹭,轉身進去了。

    朱大夫端著一碗藥進了病房。

    “來嘍,這碗藥吃下去,明天就能出院了。”他大聲說道。

    這個病人已經在床上坐起來了。氣色也好了很多,聞言笑著接過。

    “朱大夫。”阿如從外邊端著托盤進來,“你也是病人呢,都說過這些事你不要做了。”

    朱大夫笑,大熱天的帶著口罩手套帽子捂得厚實很不舒服。但他眼睛很精神。

    “我已經好了。”他說道,“劉大夫一個人忙不過來,齊娘子又在實驗室,我技藝淺薄,配個藥診個脈的還是能幫上的。”

    “朱大夫你謙虛了。”阿如笑道,說話間已經放下托盤,“我看看皮試。”

    病人伸出手。阿如認真的看了,這才點點頭。

    那病人利索的趴下。

    朱大夫幫他掀起衣裳,露出半個臀部。

    消毒注射拔針一氣呵成。

    這期間沒有人因為男女有別而覺得羞澀驚訝甚至傷風敗俗,只是有些緊張。

    那種針頭扎入肌肉的緊張。

    “齊娘子那邊的藥還是不行嗎?”朱大夫問道。幫病人整理好衣裳。

    阿如嘆口氣。

    “本身難以提取,提取出來的藥效又低..”她說道。

    “這還低?”朱大夫驚訝瞪眼,“這麼一點點,三天就能治好拉肚子。這還低?”

    阿如點點頭。

    “齊娘子說的,說藥效低。所以用量要很大,這藥本身提取就有些難,所以..”她說道,端起托盤。

    當然難了,這世上自來是越珍貴的東西越難得。

    朱大夫對於這個倒沒什​​麼驚訝,他驚訝的是藥效低這三個字。

    這樣的奇藥都還是藥效低,那不知道那藥效高的藥會是怎麼樣的神奇。

    以前只聽說過這齊娘子是神醫有神技心裡並不當回事,這次親自接觸了才知道,果然當得起這個神字。

    “一點都不神奇..”齊悅說道,眼睛依舊看著培養基,對一旁的常云成說道,“神奇的是大自然…”

    “大自然是什麼?”常云成問道,看著這屋子裡的瓶瓶罐罐,因為事先得到警告不允許碰觸,他甚至進來後站在一個地方都沒有移動。

    齊悅看著這些逐漸凝固的海藻心里松口氣。

    “大自然就是你我生存的天地。”她轉過頭看他笑道,笑著又皺眉,“不過現在最要緊的倒也不是加快加大青黴素的提取。”

    “那最要緊的是什麼?”常云成不解問道。

    只要有藥不就無憂了嗎?

    “我還是懷疑這是傳染病。”齊悅皺眉說道,看著眼前的培養器神色沉沉,“藥是必須的,但更必須的是找到到底是什麼傳染病,傳染源又在哪裡,要不然,事態蔓延爆發,這些藥根本就不夠用,也無法從根本上控制病情。”

    常云成點點頭。

    “就是擒賊先擒王,斬草要除根。”他說道。

    齊悅嘆氣。

    “是啊,可是,到現在我都還是無法確定這倒是什麼病!”她拍了拍桌子,“明明一個血液塗片就能做到的事偏偏束手無策…”

    知道怎麼做,卻做不了,這才是最讓人著急上火的!

    常云成從屋子裡退了出來,雖然缺人手,但齊悅依舊專門安排弟子負責消毒以及回收各種醫藥用品。

    常云成將隔離服脫下,消毒洗手之後才出了這個院子。

    站在門口一陣悶熱的風吹來,但也讓常云成覺得無比涼爽。

    自己才穿了一會兒,就這樣的感覺,那麼那女人那些人幾乎時時刻刻的捂著…

    他回頭看了眼。

    “公子..”

    一個輕柔的女聲響起。

    確切的說是童聲,童聲故意做出的嬌柔聽起來很是怪異。

    這裡怎麼會有小孩子,常云成轉過頭,見一個小女童從樹後探出身子。

    見常云成看過來,王巧兒整了整衣衫,緩緩的走出來。

    “世子爺。”她屈身施禮。神情嫻靜,儀態端莊。

    只不過尚帶著嬰兒肥的臉蛋以及小童的身形讓這美感看起來更多的是童趣。

    “你哪裡來的小孩子,快走開。”常云成粗聲喝道。

    說著話就過去將這孩子拎起來,向外走去。

    王巧兒沒想到這男人如此粗魯無禮。

    縱然他不被自己的美色所動,那最起碼也得還個禮不是嗎?哪有跟抓小雞崽似的!哪有對一個小美人這樣態度的!

    真是太沒教養了!

    “喂喂,男女授受不親,你放我下來。”王巧兒也顧不得淑女了,抬手劈裡啪啦的打常云成的胳膊,“這是我家!”

    她的家?常云成一愣。將這小女孩拎到眼前看了看,想起來了。

    “你,你跑這裡來幹什麼?”他低聲喝道,帶著幾分緊張忍不住左右看。

    那個男人….那個男人也來了吧….

    他要是來了,自己能趕他走嗎?用什麼藉口?這裡是實驗室不可靠近?

    也不行啊。上一次他何止是靠近,還在這裡吃飯呢…

    看著這個男人瞬時繃緊身子,神情變幻莫測,王巧兒趁機掙開,退後幾步理了理衣裳髮鬢。

    真是討厭,今日特意挽了累人的垂鬢,結果被這男人弄的歪了。

    “世子爺。”她理好了髮鬢。抬頭看這男人還在發呆,忙喚了聲,“我是王巧兒。”

    常云成回過神,哦了一聲。

    這個孩子也許可能會喊那個女人母親….

    他..他應該對她好一些…免得被這孩子嫉恨..將來不喜歡月娘就糟了….

    “王大小姐…”常云成開​​口。聲音有些僵硬,“…多有得罪..”

    王巧兒咪咪笑。

    “世子爺客氣了。”她側身還禮,“世子爺怎麼來了?”

    是啊,這是人家家。我怎麼來了?

    常云成還是忍不住四下看,那男人要是這樣問怎麼辦?

    當初在千金堂齊悅的屋子裡。他還一副主人的模樣請自己坐,那如今是在他家裡..

    “我,來看看。”常云成擠出一絲笑對王巧兒說道。

    “那真是來的挺好。”王巧兒眼睛亮亮,“這個園子有個湖倒有幾分雅趣,世子爺,不如我帶你去看看吧?”

    常云成還沒應聲,便又有女童聲傳來。

    “舅舅!”

    今天是怎麼了?常云成尋聲看去,見燕兒急急的衝過來,在她身後丫頭僕婦緊緊追著。

    燕兒一頭衝過來,直接撲到常云成身上。

    “舅舅,你怎麼回來了?”她驚喜的喊道。

    常云成將她抱起來。

    “你怎麼來這裡了?”他問道。

    “不止我,我祖母他們也都來了,祖母說了,現在要鬧癘疫,都要來舅母這裡,這裡最安全,所以我們家都搬來了,好幾車呢….”燕兒笑著說道。

    常云成嚇了一跳,都搬來了?

    而此時門外果然聽到亂亂的車馬人聲。

    他顧不得再說話,放下燕兒就大步向外而去。

    “哎哎,世子爺​​,不是去看湖…”王巧兒忙喊道。

    常云成已經走的沒影了。

    她憤憤的跺腳,看燕兒。

    燕兒也正看她。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兩個小孩子一陣​​怒目相視。

    “我舅舅回來了,你休想搶走我舅母。”燕兒哼聲說道。

    王巧兒聽了沖她一笑。

    “我不搶你舅母了。”她說道。

    燕兒一愣,帶著幾分狐疑。

    “我要搶你舅舅。”王巧兒抿嘴一笑說道。

    孩童的打鬧聲再次響徹了這個院子。

    隔離醫院外,齊悅和常云成及時勸住了卸東西要搬進去了劉家眾人,好說歹說劉老夫人才收回住下來的意願。

    “我就說嘛非要鬧著丟人事…”車裡的劉老太爺低聲嘀咕道。

    自始至終他都沒下車。

    “有你這個老東西丟人嗎?”劉老夫人回頭吼道,“你的丟人事要是說起來幾天幾夜說不完!你是不是想說一說?”

    劉老太爺唰的拉上車簾。

    “真沒你們自己家住著安全,再說,也還沒到那麼嚴重的時候。”齊悅笑忙道。

    說到這裡時,一陣馬蹄響,走過來兩輛馬車,齊悅看過去,見王慶春掀起車簾。

    “哎呦,病人不少嘛。”他似笑非笑道。

    “放心,王大人隨時來都給你留著地方。”齊悅亦是似笑非笑道。

    王慶春心裡罵了聲,他現在已經認了,鬥嘴是絕對鬥不過這女人。

    不過幸好,這一次他不是來鬥嘴的,他是來鬥運氣的。

    他下了車,其他車裡的大夫也下來了。

    “怎麼?大人現在就要住進去啊?”齊悅笑道,“真是挺好,我這裡的五個病人都已經痊癒了,大家可以專心的照顧大人一個人。”

    王慶春冷笑一聲。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他說道,“我就是來看看是不是還沒治好,要是沒治好的話,就讓我們來給他治,省得在你這裡擔驚又受怕的,沒病也得嚇出病來。”

    齊悅沒聽他的其他廢話,而是聽那句讓我們來治,意思就是…

    “沒錯,城裡的腹瀉都已經治好了。”王慶春看著她,露出嘲諷的笑,“齊娘子,讓你失望了,我們離了你,沒有死。”





第二百八十五章 再賭

    王慶春得意的說出這句話,並沒有看到那女人臉上的失落憤怒或者驚懼之類的神情,反而是喜悅。

    “真的?”齊悅問道,“那太好了!”

    王慶春冷笑,裝什麼仁心!現在裝,晚了!

    “也就是青黴素不夠的話也不是無解的。”齊悅接著說道,甚至合手念佛謝謝老天爺。

    就目前這青黴素提取純度以及概率,真要大規模的爆,那完全是杯水車薪。

    有別的治愈法子就太好了,不過…

    “不過,你高興歸高興,還是要注意觀察有沒有新增病例。”齊悅說道。

    王慶春笑。

    “齊娘子,這天下,不是人人都比不過你的。”他感嘆道。

    一旁上了車還沒走的劉老夫婦聽見了都看過來。

    “說的太對了..”劉老太爺點頭說道,看著王慶春覺得這人真是無比的順眼。

    劉老婦人抬手就給他一下,轉頭就要開口,這邊齊悅已經開口了。

    “沒錯。”齊悅看王慶春點點頭。

    這女人認慫認的可真痛快!王慶春冷笑,別以為這樣就能免去好一頓羞辱..

    “這天下我比不過的人多得是。”齊悅接著說道,看著王慶春一笑,“但,我絕對比的過你。”

    王慶春臉上的笑微微凝固。

    “你是不是忘了,你上次打賭輸給我,這賭約還沒履行呢,我就搞不懂,你說你在我面前有什麼好得意的?”齊悅看著他,皺眉,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這神情配上這話。簡直能活活把人氣死。

    劉老夫人哈哈笑了。

    王慶春憤怒的看了這邊一眼。

    “餵,你輸了什麼?欠賭債可是很沒品的事啊,看你年紀也不小了,不會這麼下作吧?”劉老夫人笑問道。

    如果不扳回一局,這輩子他都邁不過這個坎!

    王慶春看向齊悅。

    “齊娘子,事到如今,你要向全城人道歉!”他沉聲喝道。

    “道歉?道什麼歉?”齊悅看著他笑問道。

    “你散佈癘疫謠言,以死詛咒民眾。”王慶春喝道,“此次的荒唐事。你不僅要道歉,本醫判還要奪你在永慶府行醫資格!”

    齊悅切聲笑了擺手。

    “我散佈什麼謠言了,這病來勢兇猛,做防疫以及病情統計是最基本的事,你別少見多怪。至於以死詛咒民眾嘛..”她說道,“我不是危言聳聽,如果大家還是意識不到我說的這些事的重要性,那麼,遲早會因此喪命的,這人,不嚇一嚇。有些事是記不住的。”

    說罷不待王慶春再說什麼,齊悅擺擺手。

    “姓王的,我是不會道歉的,而且你別打算來羞辱我。就你還沒這個資格。”她說道,說罷衝劉家眾人抬手,“告辭。”

    劉老夫人哈哈笑著沖她擺手。

    “告辭。”她也應道,燕兒從她懷裡鑽出來也跟著喊。

    齊悅轉身進去了。

    王慶春被晾在原地。連句告辭也沒撈到。

    但他除了撈了一鼻子灰也不是白來,這裡的人都知道城裡的腹瀉也治好了。

    “看來不是癘疫。”大家都鬆口氣。

    懸在頭上的劍被摘下了。真是讓人如獲新生的感覺。

    只是大家高興中又有些忐忑,那一口斷定是癘疫的師父怎麼辦?

    齊悅坐在屋子裡,認真的翻看所有的記錄,病人的詳情,病的時間,以及之前的接觸史。

    常云成在門口遲疑一刻,還是走進來了。

    齊悅正嘆口氣。

    “其實,這沒什麼的。”常云成說道。

    “不,這一定有什麼…”齊悅搖頭說道。

    “月娘。”常云成上前一步,站在她身前,投下的陰影罩住這個小小的身子,“不就是失敗一次,再重來就是了,你是知道你自己的。”

    齊悅抬頭看他笑了。

    “你在說這個啊。”她笑道,站起來,“我怎麼會有事?”

    她笑著拍了拍常云成胳膊。

    “我在想,這到底是什麼病,這幾個病之間一定有聯繫。”她說道。

    常云成鬆口氣。

    “不是說都是吃了清風樓的不潔飯菜嗎?”他說道,“這就是聯繫啊。”

    齊悅皺眉,從桌子上翻找。

    “要找什麼,我幫你。”常云成看她胡亂得翻,忙問道。

    這女人就是這個毛病,總是將書桌堆得亂亂的,這樣找東西怎麼方便呢。

    齊悅在推倒兩摞本子之後扯出一個本子。

    “找到了!”她說道,刷刷翻開幾張,指著其中一個給常云成看,“你看,這裡記​​錄的一條。”

    常云成側身過來看。

    “八月四日,晨,雨,西城,攔送葬,死者男性,年齡不詳,職業不詳,說非腹瀉致死,拒絕進一步詢問,詳情不知。”

    齊悅念道,一面給他解釋,“這是剛爆出腹瀉死人後,我讓弟子們全城核查時做的記錄,我當時想要所有的病人和死者都上報,這樣能準確快的得到準確的病例以及及時現疑似病例,但是大家實在是沒這個習慣所以並不順利…”

    她說著話,又翻開一頁,指著一行。

    “還有,這裡。”她說道,“八月五日,城郊金店村,死者,男性,年齡五十左右,殺豬匠,非腹瀉死亡,據家屬描述,高熱,體有膿瘡,拒絕開館驗屍,具體症狀不詳..”

    常云成點頭。

    “意思就是說,除了腹瀉,還有別的原因死亡的。”他說道,“所以就算腹瀉治好了,也不能排除這段時間死亡人數增多的異常。”

    齊悅點頭,將本子放下。

    “所以我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一定還有別的聯繫我們沒注意到。”她說道,吐口氣。皺起眉頭,“要是小棺在就好了..”

    常云成愣了下,小官?是誰?

    “他一定有辦法搞到那些屍體。”齊悅說道,看向窗外,想起來小棺已經走了似乎好久了,這期間也沒個信傳來,不知道在那邊順利不,想到這里便點頭,“我要給他寫封信。”

    “是棺材仔?”常云成問道。

    齊悅點點頭。

    “你別那樣喊他。他有名字的,還很好聽呢,袁子清。”她笑道。

    常云成哦了聲。

    “是,是挺好聽的。”他說道。

    室內一陣沉默。

    “我說哪裡去了。”齊悅拍拍頭說道,“我想。我還是要去走訪一下這些記錄上這段不是因為腹瀉死亡的人家。”

    “好,我陪​​你去。”常云成說道。

    齊悅看他一笑。

    “餵,到時候人家說難聽話的時候,你不許動手..”她笑道。

    常云成看著她。

    “等人家真動手時候,你護著我跑就行了。”齊悅接著笑道。

    常云成看著她笑了。

    二人相視而笑,這一次沒有像以前那樣很快移開,而是對視著。似乎被黏在一起。

    “謝謝你能來。”齊悅說道。

    常云成垂下視線。

    “我..”他開口。

    “別說是巧合了或者別的原因了,你有心,為什麼要瞞起來?你對我的好,為什麼不能讓我知道?”齊悅說道。伸手拍拍他的胳膊,“這對你不公平。”

    常云成笑了笑。

    “其實,我也沒幫上什麼,一直以來。我對你都沒怎麼…好..”他低聲說道。

    齊悅要說什麼,門外響起阿如的聲音。

    “娘子。外邊的家屬要來接人了。”她喊道,“可以..出院了嗎?”

    齊悅走出去,再給這五個病人做了一次檢查。

    “已經好了,可以出院了。”她說道。

    家屬對她的反應倒有些意外。

    “齊娘子,我們不是,不是聽說什麼,才要來接人,這樣,我們再住兩天吧..”他們說道,帶著幾分不好意思。

    齊悅看著他們笑了,然後沖他們躬身施禮。

    家屬們嚇了一跳,紛紛避開,或者還禮。

    “齊娘子,你治好了我們家的人,救了命,怎麼還要你道謝。”他們紛紛說道。

    齊悅抬起頭。

    “我謝謝你們信我。”她說道,看著這幾家人,“對於大夫來說,治好病自然是很高興,但更高興的是,病人以及家屬的信任,你們信我就是對我最大的認可,尤其是這麼多人不信的時候,信我也是要勇氣的。”

    家屬們被她說的笑起來,看著面前這謙和的女子,哪裡有半點民眾傳的那種囂張狂傲,看來這女子是那種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人啊。

    “回去後還要注意休息飲食。”齊悅又說道,這邊弟子們將一張張護理飲食提要遞給他們,“我們會定期回訪的。”

    家屬們道謝。

    “還有,還是要做好防疫。”齊悅說道。

    家屬們愣了下。

    “齊娘子的意思是,這個病還沒…”一個年長的老婦問道。

    齊悅接過她的話。

    “這個病,還沒完全過去。”她點點頭說道。

    家屬們對視一眼。

    “好,我們知道了。”他們點點頭紛紛說道,這才離去了。

    永慶府城裡,伴著那幾個腹瀉病人被治好,原本緊張的氣氛一掃而光,尤其是在看到城外隔離的那幾個病人也回來了,所有人更是開懷。

    “這一下,那齊娘子可把大家得罪慘了。”

    “就是,不聽她的就讓大家去死,真是太過分了。”

    “看她還有什麼臉進城..”

    幾個大夫坐在藥舖說笑。

    “嗨人家真有臉進城了,還跑到別的人家進行什麼查問呢。”有弟子跑進來說道,帶著滿臉的興奮,“被王大人等人堵住了,要趕出城呢。 ”

    這等熱鬧可不能錯過。

    大家忙跑出去,街上已經人流匯集向城門方向而去。

    “你要禁止我進城?”齊悅看著王慶春笑問道。

    王慶春冷笑。

    “不是我要禁止你進城。”他伸手指了下身後,“這是大家的意思。”

    他的身後是亂哄哄的看熱鬧的民眾。

    “你不是說是癘疫嗎?要隔離嗎?那麼,齊娘子,為了全城人的安全,你這個跟癘疫打交道的人,不是應該先把自己隔離了嗎?”王慶春笑問道,“你自己喊的厲害,不以身作責,反而跑到百姓家裡騷擾..”

    “什麼叫騷擾,這家人幾日前死過病人…”齊悅皺眉說道,“王慶春,雖然我看你不順眼,但我還得提醒你,這件事還沒完,你最好按我說的,全城核查,死者上報…”

    她的話沒說完,王慶春哈哈大笑。

    “齊月娘,你是不是還要說這是癘疫啊?”他大聲問道。

    “我不敢肯定,所以要排查..”齊悅說道。

    王慶春再次打斷她。

    “齊月娘,別說你不敢肯定,你不是說什麼就是什麼嗎?那麼,你敢不敢跟我打個賭?”王慶春看著這女人,說出了一直等待的機會說出的話,神情興奮。

    “這王慶春可就有點那啥了..明顯這次的事對他有利嘛還要跟人打賭…”

    “就是,已經治好了,這種賭有什麼好打的…”

    “..那也不能這麼說,人家不過是想要扳回一局,上次輸的太沒面子了…”

    “那人家也不是傻子,都這樣了,誰還跟他打賭啊,這不是自己找沒臉嘛..”

    此話一出,響起了嗡嗡的議論聲。

    齊悅看著王慶春,笑了。

    “好。”她說道,“我當然敢跟你打賭。”

    什麼?

    現場的議論聲頓時沒了,都看過來。

    “老規矩,誰輸了誰跪城門!”齊悅笑道。

    “好!”王慶春亦是笑道。

    “輸了不准跑。”齊悅又加上一句。

    王慶春這次沒了笑。

    齊悅哈哈笑,不再看他,而是看在場的眾人。

    “我再說一遍,防疫事大,注意消毒隔離。”她大聲說道,同時舉起一隻手,“有急診,請找千金堂!”

    說罷轉身大步而去,一直在她身旁矗立沉默的常云成依舊不說一句話,只是轉身跟上。

    “以後不許那女人以及千金堂的人進城!”王慶春厲聲喝道。

    知府大人給了王慶春此次應對城中疾病的可以根據需要自行做主的一些權利,城門的守衛對視一眼,應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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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無愧

    因為住院的病人走了,這邊的莊子裡顯得很安靜,弟子們一時不知道做什麼。

    “我們要做的事還是有很多。”齊悅說道,“首先,一部分人還是要去核查有無急腹症以及最近死亡者的數據,這一次,我們的範圍是村莊,城附近的村莊。 ”

    負責核查的弟子應聲是,各自準備去了。

    “餘下的弟子一部分跟我接著做青黴素提取,另一部分繼續準備物資,包括消毒用的石灰燒酒隔離服手套帽子等等,一定要非產非常的充足。”齊悅說道。

    胡三點點頭。

    “師父,只是,石灰不太好找了。”他有些為難的說道,“我們人手不夠,從外邊運送過來要很長時間。”

    “這個侯府有人。”常云成說道。

    齊悅點點頭。

    “那就先借世子爺家的人用用吧。”她說道。

    胡三應聲是。

    佈置完這一切,院子裡的人便各自忙碌去了。

    齊悅來到後院,劉普成正和朱大夫在斟酌藥方。

    “消毒飲不如再加上一味半枝蓮…”朱大夫說道。

    劉普成思慮一刻點點頭,提筆寫上。

    “朱大夫,你怎麼沒回去?”齊悅問道。

    朱大夫笑了笑。

    “這個,我還是覺得在這里安全些。”他說道。

    齊悅也笑了笑。

    “那謝謝朱大夫了,我們現在正缺少人手,尤其是內科大夫。”她說道,一面施禮。

    誰說這女子對待同行不屑倨傲,朱大夫嘿嘿笑了,你要是對她客氣。她客氣的恨不得把你當親人相待。

    “我也幫不上什麼,我不會什麼。”他笑道,還禮。

    “朱大夫就別謙虛了。”劉普成笑道,一面又看齊悅,“安老大夫那邊回信了,暫時還沒發現有此急腹症,他還給送了幾個藥方來,我和朱大夫正在斟酌。”

    齊悅點點頭。

    “那這裡就交給師父你了。”她說道,“我去那邊實驗室了。”

    她走出來的時候。常云成在院子裡的石頭上坐著,手裡正擺弄著從石頭下拔下的雜草,見她出來,便站起來。

    “我沒事了,你還是快些回去吧。”齊悅說道。

    “我也沒事。”常云成說道。 “我還是再等幾天吧。”

    “真的沒事嗎?”齊悅皺眉問道,帶著幾分擔憂,“你這樣工作上,不會被人說嗎?”

    常云成笑了笑,轉著手裡的草。

    “忠孝難兩全,我家裡最近事多,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至於他們說不說,又有什麼。”他說道,又看齊悅一笑,“別人說什麼。你不是也不在乎嗎?”

    “你怎麼能跟我一樣。”齊悅抬腳前行,幽幽說道。

    你是這裡的人,這是你的世界,你的一切都與之難以分割。而我,不過是個過客。好也好,壞也好,又有什麼,最終不過是一縷孤魂而已。

    常云成在後跟上,感受著女子突然低落的情緒。

    “這個給你。”他說道,下意識的將手裡的草遞過去。

    齊悅回頭看,見常云成竟然用草編了小兔子,狗尾巴草毛茸茸的惟妙惟肖。

    “哎呀,你還會這個。”她露出驚訝的笑,伸手接過,看了兔子又看常云成,“你這粗手粗腳的,竟然還能編出這個?”

    常云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轉開視線。

    “軍中無事,閒玩的,跟江海學的,我只會這一個。”他說道。

    說道江海,想起那小子托自己給這女人捎帶的亂七八糟的物件還堆在自己住所的床下,那裡面估計有不少討女人喜歡的小東西…

    他不由看了齊悅,想看她對這個名字的反應。

    齊悅沒反應,看著手裡的小兔子笑,笑的眼睛都亮晶晶的,一掃方才的低落。

    “哎,哎,再編兩個。”她說道,用手拍常云成胳膊。

    常云成嗯了聲,彎身從地上又拔了一把,一邊走一邊編,齊悅走在他身側認真的看著。

    阿如看著二人並肩而行的背影,放慢了腳步,最終轉過身。

    身後一群弟子都在擠眉弄眼。

    “幹什麼?”阿如豎眉道,“注射器都發給你們人手一個了,注射練習的怎麼樣了?我一會兒要檢查,還不會的都在自己身上練習!”

    弟子們吐吐舌頭。

    “阿如姐姐越來越兇了。”他們說道,忙散開了。

    一夜忙碌之後,齊悅伸個懶腰走出實驗室。

    炎夏的清晨還是很涼快的,她不由信步向湖邊走去,有了好身體才能有好事業,她準備活動一下。

    “餵。”王巧兒的聲音傳來。

    這孩子怎麼又來了?齊悅嚇了一跳,尋聲看去,見晨霧淡淡的湖邊坐著一個小女孩,兩條腿垂下去。

    “餵,小孩子家離水遠點。”齊悅忙喊道,幾步過去拎著她的肩頭往後拽。

    王巧兒被抓的生疼。

    “哎呀你這女人真是粗魯的可怕!”她喊道。

    “你又好到哪裡去。”齊悅笑道,到底將拉到湖邊路上,又一疊聲問跟著你的人呢?你怎麼總是亂跑?這麼早,你住在這裡了嗎?你怎麼能住在這裡,這裡現在很危險,你家人不管嗎?

    王巧兒聽的羅嗦的翻了翻白眼。

    “行了,話真多。”她嘟嘴說道,有些不耐煩的擺手,然後伸手指了指,“我父親給我在那邊蓋了小院子,是屬於我一個人的。”

    齊悅順著看去,隔著院牆自然什麼也看不到。

    “你這麼小就有自己的莊園了?”她笑道,伸手拍王巧兒的頭,“真是有錢人。”

    “可是我沒有娘。”王巧兒抬頭看她冷聲說道。

    齊悅的手依舊沒停,再一次拍在她頭上。

    “這世上沒有娘的人多了去了。”她說道,“沒什麼可哀怨的。”

    王巧兒瞪眼,她說的事難道不是很悲傷的事嗎?別的人聽到了不都是流眼淚想盡辦法的安撫自己嗎?這女人怎麼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不過這也沒什麼。想到這女人都敢詛咒全城不信她的人死,對自己更不用客氣了。

    “你沒有娘,還有父親,還有爺爺奶奶,還有太爺爺太奶奶,還有錢,還有地位,還有..長得這麼好..”齊悅笑道,伸手摸了摸王巧兒的臉。小女孩的臉蛋光滑柔嫩,齊悅不由多捏了兩下。

    王巧兒一臉嫌棄的躲開了。

    “有的人,沒有娘,也沒有爹,也沒有別的親人。吃不飽穿不暖,什麼都沒有,只有想辦法活著,連悲傷的時間都沒有。”齊悅接著說道,“可是又怎麼樣,命運就是這樣,它發生就是發生了。它就是這樣無情,滾滾的向前轉動,它才不會理會我們的悲傷哀怨。”

    王巧兒聽的似懂非懂,也沒說話。

    齊悅嘆口氣。做個伸展運動。

    “餵,你這樣太沒女人樣了。”王巧兒皺眉說道。

    “所以啊,你別跟我學。”齊悅笑道,來個大幅度的側彎身。

    王巧兒眼睛一亮。

    “哇。”她發出一聲驚嘆。才要誇獎,就見這女人面色痛苦。

    “別哇了。抽筋了,快扶我一把。”齊悅喊道。

    王巧兒愕然旋即咯咯笑起來。

    清脆的童聲在清晨的湖邊散開。

    “你別怕,我太爺爺已經給上邊寫文書,是替你說好話呢。”

    重新在湖邊坐定,王巧兒忽地說道。

    正在揉腰的齊悅哦了聲。

    “那真是多謝你太爺爺了。”她說道。

    “你當時不害怕嗎?你那樣罵人?”王巧兒看她帶著好奇問道。

    “不怕啊,怕什麼。”齊悅說道。

    “為什麼啊?”王巧兒更好奇問道。

    “因為,我知道我做的是對的,我問心無愧。”齊悅說道。

    王巧兒微微歪頭思索。

    “只要覺得自己做的事對的?”她喃喃道。

    “哎,哎。”齊悅用胳膊撞撞她,“這種對不是你自私的認為的那種對啊,就比如你摔壞我體溫計的事,那可不是對的事,而是那種為了更多人好的事。”

    王巧兒嘟嘴看她,哼了聲轉過頭,轉頭迎著晨光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沿路而來,她眼睛一亮。

    “我能叫你舅母嗎?”她忙轉過頭,看著齊悅問道。

    這話問​​的齊悅一愣,舅母?

    “你能當我舅母嗎?”王巧兒問道,面色柔柔,帶著小孩子那種天真哀戚,“我沒有舅母唉..”

    “能。”齊悅忙點頭說道。

    王巧兒展顏而笑,站起身來。

    “舅舅。”她轉過身對著那邊大步而來的常云成甜甜的喊道。

    齊悅愕然,旋即明白了,哈哈笑起來。

    常云成則嚇了一跳,以為燕兒又來了,忙扭頭四下看,再聽的王巧兒喊了聲,才明白原來是這孩子喊的,又看這邊掩嘴大笑的齊悅,不知怎的,忍不住也跟著笑起來。

    真是個美好的清晨。

    城中一間藥舖在清晨打開了門,先迎來一個拉肚子的病人。

    “大夫我是不是也得了急腹症?”這是一個中年男人,一臉驚慌的說道。

    “什麼呀,你是昨晚涼著了。”跟他來的婦人抱怨道,“才拉了一次,就嚇的你成這樣了,門口的大夫不是也看了嘛,說是喝碗姜湯就好了。”

    大夫聽了笑,剛要過來看,門外又進來一個。

    “大夫,大夫,快看看我脖子里長了瘡。”這是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身上還圍著油膩膩的圍裙,“也沒注意,兩天前起來的,今天好像流膿了.. ”

    大夫便先過來看,見著男人脖子上果然有個瘡,凹陷中黑,周圍見灰綠色膿水。

    “你這是疔!”他說道,“你坐下我幫你割了去,然後貼敷膏藥,兩三天就好了。”

    漢子鬆了口氣,又帶著幾分害怕。

    “要用刀割啊..多疼啊。”他喃喃說道。

    旁邊的伙計笑了。

    “王大頭,你整天殺豬玩刀子,也知道害怕啊。”他們笑道。

    那拉肚子的病人也笑起來。

    “先給王大屠夫割,先給王大屠夫割。”他起哄道,哪裡有急腹症的樣子。

    大夫笑著拿著刀子過來了。

    “殺豬殺多了,這算是報應吧。”他笑道,手下利索的割了膿瘡,吸盡腐肉,清洗後敷上膏藥,拍了拍那縮著頭又是疼又是害怕幾乎昏厥的男人,“好了。”

    男人這才鬆口氣。

    “我還忙著生意呢,先走了。”他扔下銀子就走了。

    大夫等人笑著看著他。

    “第一次見著王大屠夫這樣害怕。”拉肚子的病人笑道。

    大夫簡單的洗了手,便沖他過來。

    “來,我瞧瞧你是怎麼回事。”他說道,伸手望聞問切,又翻看了男人的眼口舌,一番檢查後,從後邊拿了一個黑乎乎的丸藥,就在手里托著過來,“你要是不放心,就吃一個這個藥。”

    “這就是那個能治急腹症的神丹嗎?”病人眼睛亮亮的問道。

    大夫點點頭。

    “不過,有些貴,要不你再等等看,要是不嚴重自己好了,就不用白花這個錢..”他又說道。

    病人伸手搶過,直接塞進嘴裡嚼都沒嚼咽了下去。

    “我還是吃到肚子裡放心。”他笑呵呵說道,一面將錢扔給大夫。

    多掙錢自然是好事,大夫也笑呵呵的送他出去了,還沒走出門,又有兩三個病人上門,有跌傷的,有劃破腳的,有扭了脖子的,又是用刀又是用針灸的好一陣忙活,一直到天黑才安靜下來。

    “沒有千金堂在,日子還真是有些累啊。”大夫伸手捶了捶累的有些酸的腰,搖頭感嘆道。

    伙計們哈哈笑了。

    “不過累的很開心。”他們紛紛說道。

    如此場景,在城中好幾家藥舖都在發生,總之歡悅的氣氛籠罩著永慶府,一直到第三天的清晨。

    晨霧拉開,街上的倒夜香的早行人第一個發現了異常。

    就在街口,趴著一個人一動不動。

    是醉鬼嗎?早行人好奇的上前,剛走近,就看到那仰面向上的人面色烏黑,五孔流血。

    “死,死人啦!”尖叫聲劃破了街道。

    與此同時,接二連三的尖叫聲在城中不同的地方響起,似乎鳴鼓開鑼,宣告閻王爺邁入永慶府城,揮起了他的勾魂筆。





第二百八十七章 四散

    街上的屍體很快被抬走了,但留下的驚恐卻並沒有隨之散去,反而愈演愈烈。

    王慶春急匆匆的走進大廳,那裡已經站了不下十幾個大夫,亂嗡嗡的說話,見他進來都忙湧過來。

    “大人,不好了…“

    “大人一早上死了四個…”

    “不是腹瀉…”

    “也有腹瀉…”

    王慶春只覺得吵的頭疼一個字也聽不清。

    “一個一個說!”他喊道。

    大廳裡總算安靜下來,王慶春也總算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是病死的?”他忍不住問道。

    這話問​​出來,他自己都有些後悔,果然看到在場大夫們臉上的努力掩飾的不屑。

    一個大夫,問出這樣的話,是不是有點太可笑了。

    最起碼的是病死還是他殺,難道當大夫的看不出來嗎?不是病死的怎麼會報到他這個醫判這裡?

    “都是因為腹瀉嗎?是沒有機會吃到丹曲嗎?”王慶春急換了方式忙忙問道。

    丹曲就是那個大夫提供的治療這種腹瀉的丸藥名稱,很是靈驗,那沒有跟著千金堂走的三個病人就是靠著它治好了的。

    “不是,一個是全身出血斑點,肌膚壞死…”

    “還有一個是頭疼,吐,抽搐,然後就那樣死了…”

    “..還有一個是全身水腫…”

    說到這里大廳裡的大夫們又開始議論紛紛,顯然被這樣突然爆發死亡嚇到了。

    王慶春也不問了,額頭上有汗流下來,真的是…癘疫嗎?

    不可能…不可能…已經治好了,這是..這是別的病…跟腹瀉的事沒關係!

    “大夫大夫,請大夫的人都擠滿了。你們快別討論了,快些去救人吧。”有人從外邊衝進來喊道。

    大廳裡一陣沉默。

    “對,快去救人。”王慶春喊道。

    “大人,如果,真的是…”一個大夫顫聲說道。

    “還沒看你就下定論了嗎?你也成神醫了嗎?”王慶春沉聲打斷他,自己邁步先走出去。

    說的那大夫臉紅不敢再言。

    他走出去,大夫們對視一眼,也都跟了出去。

    街上的氣氛明顯的變了,一個早上突然的四個死人。再加上有千金堂齊娘子的話,雖然沒有人承認,但癘疫的陰影還是籠罩在每個人頭上。

    幾乎每個藥舖裡都有擠滿了人,有錢人家是來請大夫的,沒錢的人家則直接抬著病人來到藥舖。

    “…怎麼會一下重了呢?”一個家屬揪著大夫喊。 “明明只是受涼啊…”

    門板上男人捂著肚子翻滾,喊是​​喊不出來了,因為不停的嘔吐。

    “快,快拿丹曲來!”大夫一頭汗的喊道,一面對那家屬安慰,“別怕,吃了這個就好了..”

    家屬一把揪住他。

    “你他娘的忘了。前天就是因為吃了這個才成這樣的!我們明明沒事的!”她喊道。

    “不可能。”大夫喊道,要掙開,“你記錯了!”

    “我怎麼會記錯!你先給王大屠夫割了膿瘡,再給我家男人吃的藥。結果昨天半夜他就痛死了,拉了一宿…”婦人喊道,死死揪著這大夫,“你到底給我家男人吃的什麼。要害死他!”

    話說到這里門外有人喊了句。

    “王大屠夫也不行了!”

    此言一出滿藥舖的人楞住了。

   “不可能,昨天他還在鋪子裡賣肉呢。”一個伙計喊道。

    “騙你做什麼。那邊家裡已經鬧起來了,向這邊來了..”門外的閑漢大聲喊道,“你們機靈點還是快點跑吧..”

    大夫面色鐵青,額頭上汗如雨下。

    “不可能,不可能…”他只重複說道。

    “你個殺千刀的,你到底做了什麼?”抓著他的婦人尖聲喊道,顯然也被王大屠夫要死的消息嚇瘋了,狠狠的晃著這個大夫。

    “我什麼也沒做,我什麼也沒做啊。”大夫喊道,他神情亦是恐怖,猛地拔高聲音,“癘疫..是癘疫…是癘疫啊..”

    他這陡然拔高的聲音讓婦人一愣,鬆開了手。

    而就在此時門板上的男人扑騰兩下不動了,面色青灰,竟是死去了。

    屋子裡的人終於發出一聲尖叫,衝出去。

    街上頓時開了鍋,人四散。

    另一間藥舖裡一個病人噴射嘔吐四濺,周圍的人再忍不住退開了。

    “餵下去藥也是要吐出來的..根本就不管用啊…”一個大夫顫聲喊道。

    另一個則呆呆的看著這嘔吐直到吐出血的男人。

    “給我,給我口罩..”他喃喃說道,然後猛地轉身跑出屋子,“把口鼻頭臉全身都包起來啊..快些…”

    聲音在院子里傳開。

    把頭臉身子都包起來,這只有在千金堂的時候見過…

    這麼說..這麼說..

    屋子裡的剩下的大夫慢慢的向後退去。

    “大夫,快救人啊..”病人家屬喊道。

    伴著這聲喊,這大夫非但沒靠近反而轉身奔出去了。

    “…石灰…對..是用石灰..還有燒酒…快些快些…還有怎麼說的?對對,把那些用過的東西都燒了…”

    院子里頓時亂作一團。

    城中的混亂自然也傳到那些高門大戶。

    “快,今日多加兩次消毒。”一個主人模樣的男人站在院子裡喊道。

    小廝們齊聲應是,院子裡還殘留著消毒的酒味藥味,但此時此刻沒有人覺得難聞,反而覺得如同保命的香火。

    “那些米麵菜都準備的夠嗎?”男人回頭問道。

    女主人邁步出來,面色緊張但神情並沒有慌亂。

    “夠了,早早的就準備下了,足夠我們在家不出門兩個月。”她說道。

    “哦,對,還有..”男人想到什麼從袖子拿出一張紙。認真的看,然後說道,“..飯菜要煮熟…勤洗手通風…洗手..對了千金堂的那些水管子你還記得嗎?”

    婦人點點頭。

    “咱們家的井水,都去引上這個,讓孩子們,下人們都去流水洗手..”男人看著紙上說道。

    婦人忙喊管家,管家應聲,家裡的人頓時忙起來。

    “父親母親。”兩個小孩子從屋子裡跑出來,帶著幾分惶惶抱住婦人。 “城裡死很多人了嗎?”

    婦人忙伸手安撫他們。

    “沒有,沒有,別怕,在家里呆著,咱們都沒事的。”她細聲說道。

    “對。咱們有護身符,能保家宅平安。”男人也走過來說道,將手裡的紙給兩個孩子看。

    這是千金堂印發的那些宣傳廣告。

    大一些的孩子已經認得一些字了,他好奇的伸手在紙上點點。

    “…千…金…堂….”他念道。

    “那快些貼起來。”小一點的孩子不關心字,只是覺得跟以前護身符不一樣,上面沒有畫,但還是高興的催促道。

    男人點點頭。

    “把這個貼在廊下。每個人都要看,都要​​牢牢記住上面寫得這些。”他說道,“這就是我們的保命符。”

    身旁的下人忙接過應聲是。

    知府衙門裡,知府夫人正忙亂的看著下人打包裝箱。

    “我說早點走。你偏不聽,現在好了,也不知道走出去有沒有危險。”她一面抱怨。

    知府大人站在一旁急的滿頭冒汗。

    “就別說話,快點收拾吧。你帶著小喬先走,東西什麼的我讓人再送去。”他跺腳說道。

    “我才不走呢。”黃子喬從外邊走進來。坐在椅子上大聲說道,“有齊娘子在,我才不走呢。”

    知府夫婦看著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有齊娘子在,一定會沒事的,我才沒那麼膽小就被嚇跑。”黃子喬也忙說道,咳了一聲,掩飾一下方才話的不自在。

    “哎呀你這孩子,別說孩子氣的話,快些跟我走。”知府夫人說道。

    “什麼孩子氣的話,齊娘子什麼樣的人,什麼樣水平,你們到現在還不清楚嗎?”黃子喬大聲說道,坐在椅子上動都不動。

    齊娘子什麼樣的人甚麼樣的水平?

    她說,不信她就要死,她說這一定是癘疫….

    知府夫婦不由咽了口口水。

    其實這女人甚麼樣的人甚麼樣的水平,他們應該是最早就明白的人…

    那麼,既然不信她會死,信她,就能生嗎?

    街上從最初的人極罕見,到如今又重新熱鬧起來,只不過都是肩挑手擔,推車趕驢,拖家帶口的向城外而去湧去。

    “這是要投親靠友去嗎?”有路人問道。

    “不是,去千金堂。”行人答道。

    大批的人向千金堂湧來時,齊悅卻並沒有在千金堂裡。

    “累了吧,坐下歇歇。”常云成說道,伸手扶了她胳膊一下。

    他們剛從位於高地的一家農戶下來,走到村子裡的一顆大樹下。

    齊悅伸手搭在他胳膊上,抬手用袖子擦了下額頭的汗。

    常云成站的直直的任她靠著。

    “聽起來是敗血症。”齊悅說道,一麵點頭,“可能真的是我多慮了吧,幹活劃破了腿,夏天容易感染,又撒了土,所以最終感染敗血症,是很正常的。”

    她鬆了口氣。

    “別的弟子傳回來的消息,村里人也沒有那種腹瀉,看來不是癘疫。”她接著說道,“真是太好了,我說嘛,哪有那麼寸,我就能趕上急性傳染病爆發,看來我人品還是不錯的。”

    常云成雖然兩三句聽不懂,但還是笑了笑。

    “小娘子。”有人喊道。

    兩人回頭看去,見一個老者拄著拐走過來了。

    “聽說你們是大夫?”他問道,“免費給看病?”

    齊悅在村子走訪自然不能平白無故的就去問誰家死了人怎麼死的,所以表明身份說免費治病。

    “是,大爺,你哪裡不舒服?”她收回手,站直身子問道。

    老者走近了。

    “你瞧瞧,我這脖子里長了個疹子,怎麼變成水泡了,看上去怪嚇人的,我也不敢自己挑破…”他說道,一面歪頭讓齊悅看自己的脖子。

    常云成嫌棄他走得慢,邁步過去伸手要攙扶。

    “別動!”齊悅忽的喊道。

    這一聲別動,常云成停下來,那老者也停下來,都不解的看著她。

    見著女子適才還帶著笑的面容已經變得驚愕。

    我的天,果然就是這麼寸!她的人品哪裡好!根本就是大大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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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確定

    齊悅一直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就是怎麼想也想不到,此時此刻看到這個走近的老者,腦子裡轟的一聲炸亮了。

    那個躺在門板上皮膚大面積壞死的抬進醫館不久就抬出來死去的男人! !

    那個被她發現是毒血症的男人!

    是什麼可以引起毒血症!是什麼可以引起急腹症!是什麼可以這麼快速的致死!是什麼能讓青黴素起效!

    “是..是..我想到了..”她說道,伸手指著這老者的脖子,三四步之隔,已經可​​以清楚的看到那脖子裡透明的腫脹大包,“是炭疽!是炭疽!”

    炭疽?

    常云成和那老者都聽不懂,但看齊悅的神情也知道很嚴重。

    “老伯,你現在站在那裡不要動。”齊悅很快冷靜下來,伸手。

    常云成立刻將背著的藥箱遞過來。

    齊悅戴上口罩手套穿上罩衣,同樣又拿給常云成,常云成利索的穿上。

    “小娘子你們這是做什麼?”老者好奇的看著這二人瞬時換了裝扮,大白天的看起來嚇了一跳。

    “老伯,你的病很嚴重,如果不立刻治療的話估計明天你就起不來,後天就可能喪命。”齊悅說道。

    老者嚇了一跳。

    “不是起的疹子嗎?”他瞪眼問道。

    “這不是疹子,這是一種傳染病。”齊悅說道,她已經走到老伯身邊,請他坐下來開始檢查,一面問他最近去過哪裡吃過什麼接觸過什麼。

    “..你家養著什麼大牲口沒有?”齊悅問道。

    老者嘿嘿笑。

    “咱這窮的自己都吃不上飯,哪裡還養得了牲口..”他搖頭說道,“我就是給人家放豬…”

    齊悅聽了前一句,心裡已經決定要對這個村子進行嚴查。尤其是每一個牲畜,待聽到他後一句,愣了下。

    “豬?”她問道。

    老者點點頭,伸手往東一指。

    “石河子村養了好些豬,我們村子很多人都去給人家看豬,管三頓飯,一個月還有五文錢可拿,可是最近豬死了好多,就不用這麼多人了。我年紀大被趕回來…這吃飯還成問題呢..”他嘮嘮叨叨說道。

    齊悅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瞬間愣神,腦子裡來回只重複著一個詞。

    豬….

    好熟悉,好像很早的時候..

    豬…

    眼前場景轉換,她似乎站在千金堂外。看著街上一隊送葬隊伍經過。

    “..是花嘴婆,賣豬肉的…”

    “...怎麼突然就死了..不是好好的嗎..”

    原來..原來那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這麼說,那清風樓飯菜引起腹瀉的也一定是豬肉了!所以那些根本就不是什麼急性腹瀉,而是腸炭疽!

    因為炭疽人與人之間傳染的低概率,所以看起來只是因為吃食引發不定人群的感染,所以她怎麼也發現不了這之間的聯繫!

    “老伯,我是大夫。千金堂的大夫。”她轉頭對老者說道。

    老者點點頭。

    “現在有一種病,就是你這種,很危險,也會傳染。就是說你病了會傳染給接近你的人。”齊悅接著說道。

    老者瞪大眼面色驚恐,猛地後退。

    “那,那小娘子,你們快離我遠點..”他大聲說道。

    齊悅愣了下。自從猜測是傳染病後,她遇到各種各樣的反應。有質疑的有驚恐的有憤怒的,但這位老者這樣的還是頭一次..

    他讓自己躲開…

    “老伯,我是大夫,我能治好你的。”她不知怎沒的眼睛有些發酸,面對那麼多質疑,面對被趕出城的羞辱,她都沒一點心酸,反而鬥志昂揚,但面對這個剛說了兩三句話的老者,她怎麼覺得心裡很難受。

    常云成自然看出齊悅的神情,他一開始沒明白,看那老者見齊悅走近又後退兩步,他就恍然了。

    這個女人,面度抵抗從來不會認輸,你踩她她就是死也得站的直直的跟你死磕,但你如是對她展現那麼一點點的好,她就立刻柔軟的能將整個肚皮翻給你看…

    所以,其實,誰不想享受別人的關愛的…

    但如果沒有關愛,一樣能活的好好的。

    他抬腳也走近那老者,要伸手攙扶。

    “你別動。”齊悅制止他,幾步過去自己攙扶住老者,“你最近有外傷,不要接觸。”

    常云成點點頭聽話的站開幾步。

    齊悅最終勸服老者跟自己去隔離醫院。

    “這可怎麼好,我這幾天總是在村里轉,人家看我可憐給我口飯吃,我別害了人家..”老者心裡忐忑不安。

    “我把你在醫院安置好,就會立刻帶人來這裡做全面的防疫,你放心,皮膚炭疽還算是好一點的,只要治療及時,不會有生命危險。”齊悅安撫道。

    老者腿腳慢,三人走走停停好一會兒才回來隔離醫院這邊,還沒走近就被嚇了一跳。

    只見隔離醫院​​外邊烏泱泱的全是人。

    “怎麼回事?”齊悅驚愕道。

    難道搬到這裡也不成,他們還要把自己再趕遠一點?

    我看你們誰敢!

    齊悅抬腳就要奔過去,常云成已經提前先行而去。

    “讓我們進去吧..“

    “救命啊..”

    “..齊娘子是神人啊求求發發慈悲..”

    常云成聽到這亂糟糟的話也愣了下。

    “怎麼回事?”他喝問道。

    定西候留下的那些侍衛都死死的守著門,中間隔著人群,聽不到他的話,倒是後邊的人群聽到了。

    “我們要隔離!”他們喊道。

    他們扭過頭,看到常云成,然後也看到了後邊的齊悅。

    “齊娘子!”

    人群哄的湧過來。

    常云成立刻後退將齊悅護在身後。

    “你們要幹什麼?”齊悅問道。

    “我們要隔離。”他們喊道。

    什麼?隔離?

    齊悅被說得一頭霧水,再看這些人,多是窮困人家。而且還都拖家帶口的,這樣子根本不像是來砸場子,而像是逃難的…

    城裡…出事了!

    院子裡的氣氛明顯很緊張。

    “..從昨天開始到今天死了不下六個人,還有人陸續死去..”

    “…這一次不是只有腹瀉了..”

    劉普成朱大夫等人將打聽到的情況告訴齊悅。

    齊悅點點頭。

    “我知道,不管是肌膚大片壞死還是急腹症,都是敗血症循環系統衰竭而死,或許還有腦膜炎…”她說道。

    劉普成和朱大夫對視一眼。

    雖然聽不太懂她的用詞,但從詞語意思上也可以推測出個大概。

    “沒錯,齊娘子。你看到了?”朱大夫驚訝問道。

    齊悅嘆口氣。

    “我沒看到,但是我猜到是什麼病了。”她說道。

    “什麼病?”眾人大喜問道。

    “炭疽。”她說道。

    炭疽?

    眾人一頭霧水。

    “就是一種由家畜傳染給人的急性傳染病。”她說道,“常見的症狀是皮膚上潰瘍...大家跟我來,我帶回了一個患者。”

    老者已經被安置在病房裡,洗過澡換了病號服。正吃著弟子送來的飯菜。

    見齊悅等​​人進來,惶恐的站起來。

    “哎呀哎呀這真是..還管飯洗澡給衣服,這這過年似的..”他激動的說道,一面看著這些穿著打扮奇怪的人,“不會,不會害了你們吧,我一把年紀了。找個沒人的地方死了也就死了,你看看你們都青春年少的…”

    “老伯,沒事的,快坐下吧。”齊悅說道。一面伸手請劉普成的人查看。

    劉普成和朱大夫上前查看。

    “是疫疔!”他們齊聲說道。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這個病最初的狀態,也終於認出了是什麼。

    疫疔?是中醫的叫法吧?齊悅對於他們知道這種病很高興,那就意味著他們有經驗。

    “我當年跟隨師父在北邊見過,是有東奴那邊的人傳過來的。說是從牛馬羊身上得來的病!”劉普成說道,帶著幾分激動。

    “疔瘡者或感疫死牛、馬、豬、羊之毒。”朱大夫也說道。 “真沒想到,我竟然有機會見到..”

    他的神情竟然還帶著興奮。

    也許這就是大夫的矛盾之處,想要世人無病無災,但又總想見識更多的病症。

    “但是,這個並不是很嚴重啊。”劉普成又抬頭問道,“基本上都可以痊癒的,只是留下疤痕而已。”

    “有的會嚴重,主要是救治不及時,引發敗血症毒血症,這個兩日內就能致死。”齊悅說道。

    “那,那些腹瀉?”朱大夫又問道,“跟這個有關係?”

    “有關係,那也是炭疽的一種,腹瀉是因為食用了病肉,引發腸炭疽,比皮膚炭疽要危險的多,因為很難判定..所以那些急腹症,根本就沒有想到這裡來… .”齊悅說道,尤其是在沒有血液化驗的古代。

    “給他注射青黴素,一兩天就好了。”她說道,“現在最關鍵的是查找傳染源,徹底切斷,要不然,這個病我們控制不了…”

    “傳染源是什麼?”大家齊聲問道。

    “我猜想,可能是豬。”齊悅說道。

    豬?

    “所以我要親自去養豬的地方看看。”她說道。

    “那太危險了。”朱大夫第一個反對。

    “這樣,你留在這裡,畢竟你對這個病熟悉,我去看。”劉普成說道。

    齊悅搖頭。

    “這個病,藥已經沒必要費心了,就是青黴素,相比於藥,更重要的是切斷感染源,這個還是我來做,而且要確定是否真的是豬,我需要做沉澱實驗。”她說道。

    大家看著她,又是擔憂又是無奈。

    “好,你去吧,這裡交給我。”劉普成說道。

    齊悅點點頭。

    “大家準備消毒用品,帶足口罩手套,一部分去這位老伯的村子宣傳消毒核查疑似病例,另一部分跟我走,去這位老伯說的豬場…”她不再耽誤時間,轉身對弟子們說道。

    弟子們齊聲應是。

    “師父,那門外這些人怎麼辦?”胡三喊道,“他們都要衝進來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順行

    門打開,急切的人群一陣騷動。

    看著那個女子走出來。

    如果不是畏懼這個女子,他們早就衝進去了,但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正是有這個女人在,他們也不會急沖衝的來這裡求得安穩。

    亂哄哄的人群因為齊悅的出現而安靜下來,似乎怕驚擾了她。

    這個女人的脾氣不太好了…可千萬別得罪她….

    “大家回去吧。”齊悅大聲說道。

    這一句話說出來,滿場的人亂了套。

    “齊娘子啊,我們錯了..”

    “齊娘子,不管我們的事,都是那些大夫們搞出來的…”

    “齊娘子發發慈悲..”

    哭的喊得叩頭的亂成一團。

    “不是啊,我這裡是隔離醫院,是用來隔離病人的,不是隔離沒生病的人啊。”齊悅哭笑不得,大聲的喊道。

    “哎呀,現在病的比沒病的人還多,先把我們隔離起來吧。”站在最前邊的幾個人跺腳喊道。

    “不行,我這裡已經住了病人了。”齊悅說道。

    這一句話讓圍觀者退出去好幾步。

    “大家不要驚慌,這種傳染病不是很厲害的。”齊悅說道。

    在場的人都要哭了,這還叫不厲害?

    這的確不厲害啊,總體來說,炭疽人與人之間傳染機率很小,只要做好隔離防護,都是能避免的,換做別的病試試,比如鼠疫…

   所以說她還是有點人品的,要不然別說治病了,自己估計也要掛了。

    胡三抱著一大堆紙出來。

    “這裡是怎麼防護,大家按著這上面的來做,就一定沒問題的,不要驚慌。”齊悅說道。

    她的話音才落,人群就哄湧過來。

    “給我,給我”

    伸著手去搶胡三手裡的東西。

    胡三差點被人淹死。幸好護衛們及時擋開人群,又好一陣忙亂才讓現場排隊領取。

    “多給幾張唄。”一個人拿著一張捨不得走哀求道。

    “給什麼給,這都是錢,當初我印了那麼多,誰讓你們不留著,現在就剩這些了。”胡三沒好氣的說道。

    他的話音才落,那人立刻將一袋子錢扔過來。

    “我給錢我給錢。”他喊道。

    一見他如此,再看本來就不多了的宣傳廣告。身後排隊的人也急了。

    “我們也給錢!”大家都舉著錢袋喊道。

    以前他們四處散發這些傳單,有的人接過隨手扔了,有的人高興的多要好幾張說回去可以當草紙,有的揮手不耐煩的趕走他們。

    以前他們的心願就是這些花費了師父心血金錢的宣傳單能被好好的接過,收了起來,哪怕看一眼就知足,從來沒想到會有人花錢來買的這一天…

    “..賣給我賣給我..”

    “..我都要了..”

    “都給我安靜些!”胡三大聲喊道,指著亂了的陣型,“誰不排隊,休想拿到!”

    這句話比什麼都管用。隊伍立刻變得直直的一絲不亂。

    “少來說什麼錢不錢的。”胡三說道,將那人的錢袋推回去。 “一家一張,沒了就沒了,自己印去,我哪有時間做這個。”

    才打發了這個,又有人看中了別的。

    “胡爺,你這手套口罩什麼的,能賣給我幾個唄?”一個拿了宣傳單。照樣不肯走的人低聲說道。

    胡三抬眼看他,口罩後的嘴裡忍不住咽了口水。

    這個..這個…應該可以吧?

    “主要是我們不多了,將來用量會很大。所以,不能免費送你們了..”他嘆氣說道。

    這人一看有門,恨不得一把抱住胡三。

    “別,別,胡爺,這話說的是打小弟的臉,”他說道,將錢袋子遞過來。

    胡三這才喊過一個弟子。

    “給這位取兩套手套口罩來。”他說道。

    話音才落,就听人群轟聲喊。

    “我們也要..”

    又是一片舉著錢袋子的手如林而立。

    “這樣,我們這個是讓裁縫們做的,你們可以自己去做。”胡三擦汗喊道。

    “我們就要從千金堂買的這個!”大家齊聲喊道。

    誰知道外邊買來的管不管用,千金堂的都是你們親自看過的,一定沒問題。

    這邊的熱鬧,齊悅不再關心,那邊消毒核查的五個弟子已經出發了,她則帶著另外五個弟子準備去豬場,另外青黴素那邊不能斷人,算下來所有的弟子都已經被用上了,如今在醫院裡幫忙的都已經靠定西候家的護衛們了,人手還是太少了….

    “你不許去,你現在回家去,告訴官府速速調配人手應對。”齊悅對常云成說道。

    常云成看著她不動。

    “你有外傷,你在這裡,我不放心。”齊悅說道,“常云成,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我只要知道,身後有你這個人,就足夠了。”

    常云成看著她,最終點點頭。

    齊悅沖他笑了笑,轉身疾步而去。

    因為要做實驗檢測,她背著重重的藥箱,在幾個男弟子的隊伍裡,小小的身子看上去越發不堪重負,但她的腳步卻穩穩的,一步一步,很快消失在視線裡。

    此時王慶春坐在家裡,身上沒有背負任何東西,卻腳步沉沉。

    “怎麼會這樣…”他喃喃的重複這句話。

    “大人,怎麼辦?”有兩三個大夫急急問道。

    “我沒輸!”王慶春沉聲說道,“我沒輸!她,她說了是癘疫有什麼了不起的!我難道不能說嗎?能治好,能治好才算她有本事!”

    大夫們看著他神情無語。

    “大人,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而是現在怎麼辦?”他們問道。

    “我,我給太醫院寫信,讓他們派最好的太醫過來,讓大家無須驚慌。”王慶春回過神才明白大夫們問的什麼,忙說道。

    大夫們點頭。

    “那麼現在要做什麼?”又有人問道。

    王慶春瞪他。

    “我不是說了嗎?我要請最好的大夫過來!”他吼道。

    “大人,那是不是現在。那是以後,那麼現在呢?眼下呢?城裡這麼多病人,已經亂成一團了,怎麼辦?”這個大夫也忍不住喊道。

    怎麼辦?王慶春胸口劇烈起伏,我怎麼知道怎麼辦…

    所幸城裡的其他的大夫們這一次不用等候他的指示了,大家也看明白了,再等他指示,所有人都要完蛋了。

    因此幾乎是一夜之間。所有的尚在營業的醫館都開始做那些消毒工作,每個人都戴上了口罩帽子手套,當然,他們沒有千金堂那種,都是用簡單的白布充作。

    而街上這種裝扮的人也越了越多,當然打扮的是千奇百怪,不過都是護住了口鼻手。

    直到從千金堂回來那些人的正規裝扮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從千金堂買的。”

    消息傳來更多的人向千金堂湧去。

    街上通判大人帶著的兵衛已經開始沿街灑石灰了。

    “還有燒酒..”一個領頭的差役看了看手裡的紙說道。

    當然他們也都帶著口罩手套,腳上還蹬了皮靴。

    他們過去,身後又一隊差役,嘩啦啦的挨家挨戶的砸門​​。

    “核查有無病例!”他們大聲喊道。 “如不開門,視同亂民造反。”

    這話可嚴重了。門紛紛打開了,每一隊差役都帶著一個大夫。

    街上不斷的有抬著門板的人向城門處跑去。

    “不要怕,馬上就去千金堂,齊娘子能救你。”護送的家屬在一旁安撫著病人。

    騎著馬的通判大人讓開路,讓這些人先過去。

    他亦是帶著口罩手套,看上去格外的滑稽。

    “雖然大家口上說不信齊娘子,但是其實心裡都還是信的。你看,往日她說的那些,大家都記在心裡。所以此時此刻才能這麼快的用起來。”他說道。

    一旁的是才騎馬過來的黃子喬。

    “那是當然。”他說道,“不過他們欺負齊娘子的事,也是事實。”

    通判大人笑了,這笑容在口罩後看不到。

    “這也沒辦法,見怪而怪,不知而為之怪,百姓也沒辦法。”他說道,“不過這一次以後,齊娘子就是說明天天上月亮掉下來,也沒人會不信了。”

    黃子喬帶著幾分自豪笑了笑。

    “聽說知府大人和夫人去慰問定西候爺了?”通判大人忽的問道。

    黃子喬的臉色有些難看。

    什麼慰問,是怕死躲到定西侯府去了。

    大家都認為,定西侯府作為齊娘子的夫家,雖然是前夫家,但好歹也能受到庇佑,所以定西候應該是目前除了千金堂外最安全的地。

    常云成進門時,就看到定西候正在院子裡罵。

    “現在怕了?晚了!不是當初欺負我家月娘的時候了..”他滿面紅光,脖子裡掛著口罩。

    你家月娘?你還真好意思說….

    “是,是。”知府大人心裡鄙視面上含笑隨著符合,“當初他們的確是欺人太甚!”

    “去,去,告訴月娘,那個姓童的,那些口罩啊,防護知識什麼的,誰都可以賣,就不許賣給他家!”定西候喊道。

    管家在一旁笑吟吟的應聲是,當然腳步沒動。

    “那是那是,必須的。”知府大人一臉理所當然。

    定西候還要說什麼看到常云成。

    “你怎麼回來了?你不守著你媳婦,這個時候你跑回來做什麼?”他驚訝的問道,又帶著幾分焦急,“你是不是又惹她生氣了…”

    常云成笑了笑。

    “沒有,我擔心父親,回來看看。”他說道。

    “擔心我做什麼,我怕什麼。”定西侯府瞪眼說道,語氣明顯緩和。

    此時城裡很多人在趕往城外千金堂的路上被勸回來。

    “齊娘子說了,只收病人,不收咱們。”路人紛紛說道。

    那些人聽了回頭看城門,只覺得無比恐懼。

    似乎那城門是張了大口的惡獸一般。

    “那,那請齊娘子回來看看啊!”大家說道,“她來看看,說沒事,咱們才好放心啊。”

    有人聽了這話冷笑。

    “請人家回來?當初趕人家走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現在讓人家回來倒是開口挺痛快啊。”

    這是一個抱著刀守門的差役。

    “趕神容易請神難,你們上下嘴皮一搭可真輕巧。”他接著說道。

    在場的人都微微尷尬。

    “都是那王慶春!”有人大聲喊道。

    這話提醒了大家,於是喊聲更大了。

    “對,都是他不聽齊娘子的話,也鼓動咱們不聽..”

    “..他還和齊娘子打賭,現在他輸了,讓他跪城門接齊娘子回來!”|

    “對,跪城門!”

    “王慶春跪城門!”

    伴著這喊聲不知道哪個帶頭,人群向王慶春的宅邸湧了過去,王慶春跪城門的呼喝聲響徹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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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驗證

    這邊王慶春遇到的麻煩,齊悅是根本就沒有去想,事實上她也不可能去關心。

    她關心的是自己現在遇上的麻煩。

    說服豬場的主人讓她查看這些豬。

    “哪個養豬的,不死幾頭豬,這永慶府,養豬的,又不是我們一家,你,你憑什麼說我們這豬會害死人?”年輕的婦人大聲喊道,一臉的氣憤,不過她眼中的恐懼沒有逃過齊悅的眼。

    與其說她是不信自己的豬會害人,倒不如說是不敢相信所謂的癘疫是由自己的豬引起的罷了。

    “對啊,你這女子,怎麼能信口開河無憑無據就說人家的豬是什麼癘疫之源呢,我們村子裡可沒有得病的人。”村里的年長人也出來主持公道,沉聲說道。

    “不不,沒發病不表示沒感染,還有我不是信口開河,事實上我這次來就是要找憑據的,”齊悅看著他,點點頭。

    在場的人愣了下。

    “我現在只是懷疑,所以我要做實驗才能驗證是不是這些豬帶有炭疽熱桿菌。”她接著說道,“所以請你們配合我,讓我找出憑據,或者證明我說得對保大家一個平安,或者證明我說錯了,還你們一個清白。”

    這話合情合理,大家聽到這裡遲疑一下。

    “還是聽她的吧,萬一真的,那咱們可是一村子的人呢..”有人低聲說道。

    聽了這話,族長站出來一頓拐杖。

    “好,花婆家的,你們按她說的做。”他說道,“我倒要看看怎麼能證明。”

    有了族長發話,這家人不願意也沒辦法了。

    “那要是我們家的豬沒事,你們可得賠償我們!”婦人帶著幾分委屈說道,“這要是傳出去,我們的生意可是要受影響的。”

    齊悅點點頭。

    “那是自然。”她笑道。

    見著女人如此好說話,婦人鬆了口氣,心裡算計著要多少。

    “不過,如果你家的豬有事,你們就必須聽我的。”齊悅轉身之前又回頭說道。

    婦人愣了下。

    要怎麼樣?

    這裡的豬不像現代的養豬場,而是滿山放養,齊悅帶著弟子們漫山遍野的跑了一圈。

    “不行啊,師父,這些豬都沒事啊。”弟子們說道,大夏天的又穿著防護服,整個人都要蒸熟了,一個個扶著腰喘氣。

    齊悅比他們還要慘,累的都說不出話來。

    “我們家的豬沒事吧?一個個可能吃可能跑了。”婦人笑道。

    在他身後看了一圈熱鬧的村人也都忍不住在笑。

    這些人可真有意思,大熱天的穿成這樣追著豬跑。

    “豬對炭疽的抵抗力最強,基本上都是慢性的,生前幾乎沒有症狀,多在宰殺時衛生檢疫才被發現。”齊悅說道,“這不奇怪,也不代表我們是錯的。 ”

    “那要解剖嗎?”弟子問道。

    “不,不,不行。”齊悅搖頭,“如果是炭疽的話,千萬不能解剖,很危險。”

    弟子們點頭。

    “這一段你們一定有死豬吧?”齊悅問道。

    婦人神色微微不悅。

    “豬死很正常的。”她說道。

    “你把死豬都賣了嗎?”齊悅沒理會,又問道。

    婦人被問得更加不悅。

    “那些..那些不是病的..病的只有兩三個,我都埋起來了..”她大聲說道。

    心想這女人要是再咬著她說病人害死人,她就跟她沒完!立刻趕走她們!

    “那太好了。”齊悅說道,一面抬腳,“帶我去看。”

    太好了?什麼太好了?婦人再次愣住,這個女人怎麼說話這麼不按常理出牌啊…

    但話到如此也只能帶她去了。

    “你們接著找,染病的豬咽喉部腫脹頸部活動不靈活..”齊悅又說道。

    弟子們應聲是,休息一刻又忙去一個一個的查看那些豬。

    安老大夫過來時,齊悅等人已經找到了活的病豬以及健康豬,正準備做實驗。

    “怎麼就能證明這豬是傳病的?”他激動的問道。

    齊悅見到他也嚇了一跳。

    “你怎麼來這裡了?這裡不能來。”她說道,一面指著地上被弟子撒下的白石灰,“這條線以內不要進來。”

    她現在沒人手,只能囑咐村人幫忙看著,但村人們可沒那麼在心,也根本沒當回事,所以這白石灰線不過是樣子罷了。

    “師父,此等前所未有的事,我怎麼可能不來。”安老大夫含笑說道。

    齊悅無奈。

    “幫安大夫穿隔離服。”她對一個弟子說道。

    等安老大夫消毒完畢穿好隔離服過來,齊悅已經開始在兩頭豬身上分別抽血了。

    “這是健康豬血和病豬血。”她說道,將抽取的放在一個一個的瓷試管裡的血遞給弟子。

    弟子伸手小心接過,分別逐一貼上標籤,放置在試管架上,很快木架上都擺滿了。

    安老大夫認真的看著,並沒有發問。

    “我先要得到病豬和健康豬的血清。”齊悅主動給他解釋,“因為沒有離心機,所以只能用自然凝固的方法。”

    “血清是什麼?”安老大夫問道。

    “你看起來血都是一樣的,其實它裡面的成分也不相同,血清就是血漿中除去纖維蛋白之後的成分。”齊悅說道。

    一個字也聽不懂…安老大夫點點頭沒有再問。

    伴著豬的嘶鳴,兩頭豬分別被打上記號放開了。

    齊悅等人退出來。

    “我建議你們不要穿過這條線,看好家裡的孩子們,這是一些石灰燒酒,請在家中噴灑,不要外出,流水洗手,如果有外傷請立刻到千金堂排查。”齊悅說道。

    村人們不置可否。

    “還是等你們拿出證據再說吧。”族長說道。

    齊悅沒有再說,讓弟子把那些東西發給村人,便退到一處地方,開始搭建帳篷。

    這個帳篷原本是上一次那農戶與謝氏的時候讓齊悅想到會有野外緊急手術狀況,所以讓胡三趕製出來的,因為事情太多了,所以只有弄出來一個,但也算是派上用場了。

    小小的簡陋的實驗室很快擺了起來。

    “我現在要做沉澱原,請你們先退開。”齊悅說道,手放在了一個小瓷罐上。

    連他們都要退開?

    弟子們和安老大夫神色擔憂,誰也沒動。

    “師父,還是我們來吧。”一個弟子說道,“萬一有事,我們不算什麼,你要是有什麼事,可就…”

    安老大夫也點點頭。

    齊悅回頭看他們笑。

    “錯了。”她說道,“你們才是未來,你們才是最重要的。”

    弟子們錯愕不解,他們?他們算什麼重要!

    齊悅笑著擺擺手。

    “沒事,剛才最危險的提取死豬組織我都做了,現在不過是製備沉澱原,危險已經大大減弱了。”她說道。

    也就是說,如果真有危險,她早已經危險過了…

    弟子們神情複雜。

    “現在不是讓你們學的時候,這個我以後會交給你們。”齊悅又笑道,“現在你們去按照我寫下的那些做血清分離,就跟平常咱們在實驗室做的那些一樣,手要穩準,注意力集中,沒有問題的。”

    弟子們齊聲應是,推著安老大夫退出去。

    夜色降臨的時候,村子裡看了一天稀罕的人也沒看到什麼大稀罕便都散去了,齊悅的帳篷這裡點亮了火把,在夜色裡很是亮眼。

    “這個就是含有抗原的..”安老大夫看著試管裡的液體喃喃說道。

    那個詞太陌生了..

    “透明液。”齊悅替他說道。

    安老大夫小心將試管放回木架上,因為帶著厚厚的手套動作很是笨拙。

    “這樣就能檢測出來?”安老大夫問道。

    齊悅吐了口氣。

    “不知道。”她說道。

    “師父..”安老大夫看她有些無奈的笑。

    “我沒謙虛。”齊悅笑道,一面伸手枕在腦後,透過門看外邊的星空,“我以前的環境跟現在完全不同,我從來沒試過這些..嗯..你知道..就是我們..有設備..”

    安老大夫聽過劉普成描述這位齊娘子背後師父的猜測,那種如同世外仙人的存在。

    “不過,在那些..設備..之前,你們,是怎麼做的?”他想了想問道。

    之前?

    齊悅看他。

    安老大夫看著她,微微一笑。

    “為什麼會有..設備呢?”他問道。

    “是因為,有需要。”齊悅說道,也笑了,“人為什麼會有需要呢?因為有人知道能做出來,所以一開始都是只有人,沒有機器,有了這個..”

    她伸手指了指頭,“才一步一步有了更多更好更完美的..”

    安老大夫笑了。

    “就看明天的血清分離的如何吧。”齊悅揮揮手站起來,“安大夫,這裡簡陋,沒有地方可以休息,你用這個躺椅來歇歇吧。”

    安老大夫沒有拒絕,這個時候,不是浪費口舌推辭的時候,在小廝的攙扶下他躺上去休息了。

    齊悅走出帳篷,兩個弟子守著一個箱子,箱子是傾斜的。

    距離箱子一段距離的地方擺放著兩個小炭爐。

    “咱們沒有恆溫箱,所以只能採用室溫斜放過夜這個笨法子了,”她說道,雖然是夏天,但半夜的氣溫極有可能降低,“注意務必保持溫度不能低,大家這一夜就辛苦一些吧。”

    弟子們應聲是。

    齊悅隨意的坐下來,弟子們散坐在她四周。

    “師父,為什麼溫度不能太低呢?”有人問到,一面習慣性拿出小本子。

    其他人見狀也都忙拿出來。

    “因為血液體內的溫度是三十七度,如果體外室溫低二十五度的話,那就會有熱脹冷縮反應,細胞壁就會破裂,這樣得出的血清就是溶血後的血清了,也就失去了我們要效果。”齊悅說道。

    “..師父血液還有溫度?”

    “..什麼叫熱脹冷縮?”

    “..細胞到底是什麼呢?我怎麼看不到呢?”

    “..肉眼看不到,得用顯微鏡..”

    “…顯微鏡是什麼?”

    簡陋的帳篷裡,安老大夫聽著外邊的議論聲露出淺淺的笑,閉上眼。





第二百九十一章 齊心

    城外千金堂已經人滿為患了,不斷有人死去,這一次死人不管家屬怎麼抗拒也都被官府責令燒了之後才讓掩埋。

    看著來回奔忙的明顯不是大夫學徒的人,通判大人急的跺腳。

    “齊娘子哪裡去了?人呢?別的人都哪裡去了?”他問道。

    “齊娘子去查找傳染源了,一部分弟子在做藥,一部分在做防疫工作。”張同負責接待忙說道。

    “這什麼時候了,那些讓別人去做,齊娘子治病要緊啊。”通判大人說道,“怎麼這時候她不在?”

    這也正是其他人心裡要說的話,但這個時候,不,不止這個時候,估計以後任何時候,他們都不敢當著千金堂的面說這些話。

    “齊娘子說,這病防勝過治。”作為此時的發言人張同再次解釋道。

    他們的青黴素根本就無法供給這麼大的用量,危重的要青黴素來治療,因為不大劑量的用的話就會死去,而輕微的也需要青黴素來治療,因為不治療的會越來越嚴重,變成危重就無法治療,但青黴素只有那麼一點點,給哪個用?給哪個不用?

    說句難聽的話,如今得了病這些人一多半要靠運氣了。

    這是殘酷而又不可逃避的事實。

    治療他們已經盡了全力了,如今只有想辦法不要再產生更多的病患,一日不斷傳染源,一日便會滋生更多的病人。

    通判大人聽出這個意思,面容驚愕又​​復雜。

    看來這一次永慶府要死一大批人口了···. —ˉˉˉˉ不迂對女ˉ子來ˉ面樣的史是很痛苦的。 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

    他哦了聲。

    “說的對,正該如此。”他說道,沒有再問什麼。

    目前最重要的是為更多人爭取生的機會。

    “那她去哪裡了?”黃子喬才不理會他們說的什麼意思,只是關心這個,問道。

    自從確認傳染以來,知府大人就沒在人前出現過,不過好在兒子頂替了他位置。

    “說是查找傳染源,好像是豬的問題她帶著人昨天就去了。”張同說道。

    “昨天,昨晚沒回來?”黃子喬提高聲音邁上前一步。

    張同這些短短一日已經被各種喊聲喊的麻木了,但聽到這個陡然拔高的聲音還是怔了下,愣愣的點點頭。

    “傳染源是不是很危險?”黃子喬問道。

    那是自然…能讓這麼多人得病….

    張同點點頭。

    “往哪邊去了?”黃子喬問道。

    張同指了個方向。

    “那邊有養豬的地方‥”他說道。

    話音未落黃子喬已經衝出去了,留下張同和通判大人面面相覷。

    “齊娘子沒有白救他的命。”通判大人帶著幾分感慨笑了笑,對一旁的差役抬抬手,“快跟上少爺,別讓他出事。”

    差役領人要走,張同又攔住,取過幾套隔離服。

    “差爺們辛苦了保護好自己才能救治更多的人。”他說道。

    差役看著遞上來的隔離服,有些激動。

    要知道如今千金堂的隔離服在市面上已經炒到極高的價格了,而且極其難得。

    “拿著吧。”通判大人說道。

    差役這才接過,一群人歡天喜地的穿上,每個人臉上都一掃適才的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信心滿滿。

    怎麼可能不害怕呢,看著不斷的有病人從四面八方奔來,職責所在他們不能躲在家裡,還要各處巡查,甚至哪裡有病人還要到那裡去。

    現在好了有了千金堂的衣服,似乎身上就上了一層鐵罩。

    “如今全城的大夫們都已經投入救治,本官已經報了浙直總督大人不日便有更多人手趕來。”通判大人說道,“那些防疫核查什​​麼的事由他們來做就好了。”

    張同鬆了口氣。

    “我的爺,你可算回來了,再不回來沒法過了。”張同顧不得通判大人忙接過去,又是急又是高興又是抱怨。

    胡三一頭一臉的汗。

    “石灰,更高純度的酒都運到了。”他喘氣說道說著話身後車馬隆隆二三十人推趕擁著十幾輛馬車進來了。

    “不是說人手不夠嗎?這麼快。”張同大喜接過去。

    而這邊趕馬車來的人卻有些慌亂。

    “哥!官府的人!”一個穿著布坎的男人忍不住低聲喊道,“咱們跑吧‥”

    他的話音才落就被身後的人踹了一腳。

    “閉嘴。”

    張同已經過來了。

    “諸位都是人力嗎?”他問道看著這些人的穿著打扮都是一般百姓,但長得樣子有點…‥兇。

    “是啊是啊”

    “不是不是”

    為首的幾人響起不一樣的回答。

    張同愕然通判大人也緩步過來了,不過他並沒有看人,而是看車上的東西。

    但這足以讓這邊二三十人一陣騷動紛紛向後退去。

    “怎麼了?”胡三也過來了,看著他們似乎緊張的很,忙拍著臨近的胳膊,“來來我介紹,這是我大師兄。”

    這個人擠出一絲笑。

    “說起來真是我好運氣,我正愁這些石灰死活運不走,他們就過來了,原來也是買石灰的,聽說石灰被我包圓了很遺憾,看我無人手運走,他們就提出幫咱們運貨好歹也能掙些錢···”胡三笑呵呵的說道,想到那時候急的渾身著火,這些五大三粗還自帶驢車馬車的人出現,無疑是天降甘霖,說到這裡又湊近張同,壓低聲音·“···而且人力價格很便宜…”

    這才是他如此喜悅的大部分原因吧,張同瞪他一眼,對這些看上去很緊張的漢子們施禮道謝。

    這邊通判大人也看完了車上的貨物。

    “這些事本該是官府來做的,卻讓你們做了。”他說道,轉過身看著張同胡三,拍了拍車,“那麼力氣你們出了,錢就不能再讓你們出了,此次你們防疫花費的數目都由官府承擔了。”

    此言一出·胡三大喜。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他忙施禮說道。

    張同也沒想到通判大人會在這個時候給出這樣的保證,也跟著道謝。

    “到時候你們整理出費用的單子報過來…”通判大人說道。

    話沒說完,胡三高興的從身上摸出一張單子,雙手遞過來。

    “大人,這是截止今日所有的花費‥”他說道。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

    張同有些尷尬的瞪了胡三一眼,那眼神分明就是說有你這樣的嗎?

    通判大人哈哈笑了,仲手接過。

    “好,我盡快將這些錢與你們撥付下來。”他說道。

    胡三歡天喜地,猶豫半天還是沒捨得說出那句不急不急。

    此次永慶府大疫官員們很忙·通判大人視察過後便忙忙的走了,送走了大人,張同胡三都鬆口氣,而那些還在車馬旁邊的男人們也鬆了口氣。

    “哎呀娘啊嚇死我了,我第一次站的離當官的人這麼近‥”一個男人忍不住眉飛色舞,“我回去好好顯擺‥”

    “顯擺你的頭。”旁邊的人給他一下,“閉嘴。”

    這邊張同也給了胡三一下。

    “說句不急就難為死你了?”他說道。

    “本來就很急嘛‥師父的錢已經要花光了‥你知道這段花了多少錢嗎?光那青黴素都抵上咱們一個千金堂!”胡三說道。

    張同瞪大眼。

    事實上他們對於千金堂的花費根本就不知道。

    “那麼那麼多?”他有些結巴問道,“那幾個爛橘子瓜木頭架子什麼的‥

    胡三哼了聲。

    “橘子,瓜,是不值錢·但你知道師父他們用的那些培養基都是怎麼熬出來的嗎?海藻,海藻知道嗎?一車一車的要,又一車一車的廢·你知道光師父要的那試管是什麼做的嗎?白水晶啊!那麼大的白水晶啊才磨出那麼兩個小試管···還有那些盆罐木架,我加了多少錢才趕製出來的,有一點不合適就不能用,要重新來做.···.那些錢都流水似得‥還白流了‥”他說道,不知道越說越難過,忍不住抬袖子擦眼淚, “師父每天吃的都是什麼,穿的都是什麼·像她這般年紀的女子都在做什麼·再看看她···”

    胡三說道這裡再也忍不住竟然放聲大哭起來。

    一院子的人都嚇了一跳,看過來。

    看到一個大男人站在院子裡仰頭大哭···

    這是怎麼了?

    張同又是心酸又是尷尬·要呵斥他也有些不忍心,他看著胡三·一副風塵僕僕,臉上身上都是石灰,被打過的臉上的傷還沒好···

    最近胡三的壓力也很大。

    他們擔憂的是病情,而胡三則擔憂的是一切後勤補給,他們只管治病救人,只管仲手要,只要伸手,胡三就得給遞上來,不管用量多大用的多急…

    他最終嘆口氣,伸手拍了拍胡三。

    “好歹現在有了眉目,知道什麼病,你,也好好歇歇吧。”他說

    胡三哭過情緒好多了,擦著眼淚搖頭。

    “我先把東西入了庫‥”他哽咽說道,一邊去招呼那些人,“趕到後院來吧。”

    那些趕車的人都看傻了​​,此時見著男人跟小媳婦似的一邊抽泣一邊跟他們說話,有人都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但忙又摀住嘴,趕著車忙忙的向後而去。

    院子裡這才恢復正常,又開始忙碌紛亂起來。

    站在病房外的劉普成嘆口氣。

    “大家都壓力大啊。”他低聲說道。

    “齊娘子,只怕更大。”

    朱大夫在後低聲說道。

    說完這句話,又都嘆口氣。

    “好了,咬咬牙,就要熬過去了。”劉普成說道。

    朱大夫也點點頭,二人轉身進去忙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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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協力

    這邊發生的事齊悅並不知道,此時此刻她正忍不住歡呼雀躍。

    “看啊看啊。”她情緒激動,有些失態,指著眼前一排架子上的試管,日光下白水晶發出耀眼的光芒。

    族長以及幾個村人忍不住再靠近一些,發出驚嘆。

    “這麼名貴的東西,一定值很多很多錢…”婦人忍不住喃喃說道,這個女人看起來很有錢,那麼她到時候要索賠的話一定要放開了開口…

    “不是,我讓你們看這個..”齊悅說道,拿起一根小棍指在試管上,“看,這裡..”

    水晶裡上下顏色分明的液體中間一道明顯的白色的環,那麼的明顯。

    “這個,就是有病的豬的沉澱反應。”齊悅說道,又伸手指另外一個,“而這個,沒有出現白環的,是健康豬的沉澱反應。”

    族長等人看著她。

    “什麼意思?”他們問道。

    “只有得了炭疽病的豬,才會出現這種反應。”齊悅說道。

    安老大夫以及弟子們也都圍著看。

    “真是神奇啊,竟然真的會出現不一樣的反應..太神奇了這是怎麼..發生的?”大家都喃喃說道。

    實驗?反應?細胞?這些奇怪的名詞在每個人的腦海裡穿梭。

    神奇的..大自然…

    村人愣愣看著她。

    “這,這,這算什麼證據?”婦人指著這些喊道,有些失笑,“鬼知道你怎麼捯飭出來的,我們又不懂..”

    齊悅也這正欣喜的看著自己做出的沉澱反應,激動的忍不住身子輕輕發抖,聞言轉過頭。

    “什麼?證據?”她看著這婦人。笑了笑,“證據不是要給你們看的,是給我看的,你懂不懂的,沒什麼,我懂就行了。”

    婦人又愣了,什麼意思?

    “我是證明給自己看的,我知道我做得對就行了。”齊悅笑道,轉過身。看著這些村人,“那麼我宣布,你們村子的豬得了炭疽病,需要隔離以及銷毀。”

    銷毀..

    婦人愣愣看著她,銷毀是什麼意思…

    黃子喬找過來時。看到的是混亂的場面。

    二三十個村民憤怒的叫囂著,將齊悅等人圍住。

    幾個弟子每人一個死死的護住那些藥箱。

    “幹什麼!造反嗎?”黃子喬大聲喊著催馬揚鞭衝過來,劈裡啪啦就是一頓亂抽,身後的差役自然不甘示弱。

    一陣哭喊後村民退開了。

    “你怎麼來了?”齊悅看著他高興問道。

    黃子喬下馬哼了聲沒說話。

    “怎麼不穿隔離服?”齊悅拉著他看,皺眉,“小孩子家的你亂跑什麼..”

    黃子喬不耐煩的甩開她的手。

    “餵,你找到沒?”他繃著臉問道。

    齊悅愣了下旋即明白了。

    “當然。”她抿嘴一笑。頭向那邊一擺,“這個村子的豬。”

    “要做什麼?”黃子喬問道。

    齊悅點點頭,伸手向四周指。

    “首先病豬全部隔離焚燒深埋,但因為沒有時間去鑑別。所以最快最安全的做法就是,所有的豬都一併焚燒深埋..”她說道。

    話音才落,那邊的村民中又響起哭聲。

    “天啊,這是沒法活了..”那婦人坐在地上已經哭的披頭散發搥胸頓足。 “不如將我們也燒死吧,這是斷了一家的活路啊…”

    “閉嘴!”黃子喬喝道。

    看他穿著。再看身後的差役,婦人哭聲稍停。

    “這位公子,這實在是沒法子啊。”族長沉聲說道,“幾十頭豬,就這樣說弄死就弄死.這,這說不過去啊。”

    “大伯,我說了,這是病豬,現在不要把它們當成生財的家​​畜了,這就是個炸彈啊,事到如今,你們非是為了這些豬賠上全村乃至全城人的性命嗎? ”齊悅說道。

    “你別說這麼大的話,怎麼就全城人的性命是我們的事了?”族長白著臉喝道。

    “因為我說的。”齊悅看著他說道。

    “你,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嗎?”族長急道。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人,哪有這樣的女人!

    “在這件事,的確是我說什麼就是什麼。”齊悅說道,“對不起,我沒時間給你們耐著性子解釋,如果你們不信我的話,我也沒辦法,我只能做我該做的。”

    該做的是什麼?

    “小喬,你回去速告訴你父親,帶人封了這個村子,所有的豬,包括其他的家禽,都要全部的銷毀。”齊悅看著黃子喬說道。

    此言一出眾人再次嘩然,那婦人又開始嚎哭。

    “這還用跟我父親說什麼,我說了就成。”黃子喬才不理會這些人,說道,一面衝將手裡的鞭子甩了甩,“現在你們馬上回家收拾東西,暫時都到. .”

    他說到這裡看齊悅。

    “暫時都到千金堂,進行疑似病例排查。”齊悅說道。

    “你,這個村子我們住了幾輩子了,你說讓​​我們走我們就走,不可能!”族長也怒了,咬牙喊道,“我們不走!”

    伴著他的話,其他的村民也高聲喊起來。

    “我們不走!”

    “好啊!”黃子喬瞪眼舉著鞭子就要打過去,被齊悅一把拉住。

    人多勢眾,起衝突的話他們鐵定吃虧,再說,在這裡還是千萬別有了外傷的好。

    看著齊悅等人不說話了,村民高興起來。

    就是,開口就要燒毀他們的豬,這簡直跟硬搶人財物的土匪一般了。

    說到哪裡去他們也有理!至於那些病什麼的..

    “說我們的豬害人得病,我們怎麼都沒事?”

    “就是,弄那些瓶瓶罐罐的捯飭一番就說是我們的豬的事了?”

    他們說著話,其中一個忽地看了看地面。

    “..他二叔,我怎麼覺得地好像在抖?”

    “什麼?”旁邊的人看下去,也察覺到了。 “不會地動了吧?”

    此言一出,吵鬧的人群愣住了。

    地動?

    “真的在動啊!”一個大聲喊道。

    話音未落,就听見馬蹄聲由遠及近。

    眾人鬆口氣。

    “是馬蹄聲,大呼小叫的嚇死人啊。”族長扭頭喝道,他剛說完還沒轉過頭就愣住了,視線落在後方。

    大家不明所以也都跟著看去,只見不知什麼時候,身後奔來一隊隊人馬,如同扇形向這邊包圍而來。馬上的人鎧甲鮮明,刀槍如林。

    怎來了這麼多..營兵?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聞半點吵鬧,只有那齊刷刷的馬蹄聲一步一步壓過來。

    看著那個走在最前邊的男人,黃子喬哼了聲。沒好氣的將手裡的鞭子在地上甩了甩。

    這些營兵走近,隨著幾個首領模樣的人手勢,拍馬四散,隨著他們的四散,地上出現一道白石灰線。

    原來每個人的馬上都綁著石灰袋子。

    “你們不走,是不是?”常云成這才看過來問道,騎在馬上居高臨下。 “你們捨不得自己的豬是不是?”

    面對這些刀槍在手的營兵,村民們可是大氣不敢出一下。

    “軍爺,實在是,不給個說法。我們,我們..”族長咬牙站出來說道。

    話沒說完,常云成點點頭。

    伸手指了一下地上的白線。

    “沒問題,你們可以留下。”他說道。 “但是,留下的人。不許越過這條線,否則,跟那些豬家畜一樣,格殺勿論。”

    村人們倒吸了一口涼氣。

    “軍爺。”族長顫聲喊道,“我們可犯了什麼大罪?”

    常云成沒說話,旁邊站出一個人,將手裡的一個捲軸抖開,展示給族長。

    村人不識字,只看到上面好幾個鮮紅的大印章。

    族長瞇著眼一點點看過去,面色青白。

  “快走,快走。”他擺手說道。

    “這上面說的什麼?”有村民忍不住問道。

    “這是總督大人巡撫大人聯名發布的癘疫公告,咱們永慶府真的有癘疫…”族長低聲說道。

    看著村民們老老實實的回去收拾東西退​​出村子,齊悅鬆了口氣。

    “還是官府有威信啊。”她感嘆道。

    自己好話歹話的說半天也沒用…..

    “沒有你的確定,官府想威信,也沒機會啊。”常云成說道。

    齊悅看他一眼,伸手拍拍他的胳膊。

    “多謝吹捧,我很受用。”她笑道。

    常云成被她說的有些哭笑不得,再要說什麼,齊悅已經走開了。

    “走了走了,這裡由官府接手了,我們回去吧。”她招呼道。

    弟子們應聲,高興的背起藥箱行禮,跟上來。

    如何焚燒如何深埋,要注意什麼齊悅都已經給這些營兵交代了,她走了幾步又停下腳看著負手而立的常云成。

    “餵。”她喊了聲。

    常云成轉過頭看她。

    “你不要靠近啊。”齊悅囑咐道,“你最近有傷。”

    自從見了面之後她無時無刻不在說這句話。

    常云成對她笑了笑。

    “是,我知道。”他說道。

    齊悅這才轉過身,一行人很快遠去了。

   接下來的工作都由官府接手了,焚燒掩埋人畜屍體,禁食各類肉奶食品,全城消毒排查,人員物資調配,胡三滿意的拿到了他要的錢,城外千金堂的隔離醫院也集中了永慶府以及外地來的大夫,一切都很充裕,除了藥。

    雖然找到了傳染源,也進行了銷毀隔離防疫,但之前埋下的那些染病者還是以大家可見的速度爆發了,比如石河子村的那些養豬人家,三個里面就有一個。

    這一下沒有人在心疼那些豬了,如今他們覺得自己還不如那些豬呢,畢竟事後齊悅給他們說了,這些被宰殺焚燒深埋的豬,官府會給他們一些補貼,雖然比不上賣豬肉的錢,但多少不至於血本無歸,而他們病了可沒人給他們錢。

    皮膚炭疽好說,這裡的大夫們認的,對於非急性的有應對的辦法,但那些急性的水腫,腸炭疽、肺炭疽等等敗血症性炭疽,大家能依賴的便只有齊悅的青黴素了。

    “你不是有那種能治腹瀉的藥嗎?”齊悅問道,一臉焦急。

    如今連尿液裡的青黴素都提不出來了…

    “我也用完了啊。”那老大夫也是急的跺腳,“你的那些藥怎麼就弄不出來呢?”

    “你就別管我的藥了,你說你的需要什麼,快去配藥吧。”齊悅說道。

    “我要的東西不好找!你以為想要配就能配出來啊。”老大夫吹鬍子瞪眼,“再說,這麼多人我怎麼配啊。”

    齊悅翻個白眼,好吧她忘了,還有保密原則。

    “那你跟我來我的實驗室,那里人少,你自己想怎麼配就怎麼配。”她說道。

    齊悅帶著這位大夫來到實驗室這邊,這裡的弟子雖然不直接面對病人,但工作的強度更大,心裡壓力也大。

    沒有藥就死人,死了人是因為沒有藥,沒有藥是因為他們提不出來,這樣的念頭掛在心上換作誰也輕鬆不起來。

    “這不是大家不努力,是環境限制。”齊悅一再解釋,但能起多大作用,就不知道了。

    “師父,你看看這邊黴菌這樣也可以用了吧?”一個弟子奔過來喊道。

    齊悅立刻過去,那老大夫遲疑一下,左右看無人理會自己,更不用說阻攔,他便邁步跟上了。

    說是提取出來的藥,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屋子裡堆積如山的瓜果,甚至還有衣服等等一切能生黴菌的東西,刺鼻的味道能嗆死人。

    但有人卻不怕,剛在門口看一眼,那老大夫就衝進去。

    “這裡這麼多,這麼多,這麼多…”他大喊大叫。

    齊悅和那弟子嚇了一跳。

    “這些是用來製藥的,不是..”齊悅要給他解釋,話沒說完,那老大夫就衝到面前。

    “這麼多藥你還說沒藥。”他喊道,手裡抓著兩個霉爛的橘子,摸下其上長了白毛的黴菌。

    齊悅愣了下,似乎想到什麼。

    “你的藥不會是..”她問道。

    “我的藥就是這些東西製成的。”老者點頭說道,曾經當命根子一般保護的秘方如今就這樣輕鬆的說出來。

    齊悅伸手拍頭,她想起來了似乎古人很早就發現了青黴素殺菌的原理,最初裁縫就會用發霉的豆腐什麼的塗抹工作時弄出的傷口。

    古人真乃神人也…

    這也算是對青黴素作用的領會以及運用吧。

    “那好吧,咱們製藥原理一樣,一起努力吧..喂喂,但是你可別浪費了我的青黴……”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上達

    八月末的京城消了幾分暑氣,但日正午的時候,還是燥熱。

    一溜小太監搬著冰盆悄無聲息的從側門進入正殿。

    相比於外邊的燥熱,屋子裡很是涼爽。

    黃垂紗後響起啪啦聲。

    一個垂手站立的內侍忙掀開垂紗進去了。

    只穿著淡藍布袍,斜倚在一張白玉床上的皇帝正將面前的奏摺一本又一本的拋向桌案上。

    啪啪聲就是這個傳出來的。

    皇帝不緊不慢,一手拄頭,一手扔著奏摺,最後他還試圖將這奏摺扔的摞起來。

    狹長的雙目越發的瞇起來,薄薄的嘴唇也抿緊了,明明很無聊的事他又顯得特別專注。

    內侍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

    “我的陛下‥”他矮身上前,“這大熱天的,咱悶在屋子裡玩這個,要是被閣老們知道了,又要跪啊說啊吵的陛下你頭疼了。”




    皇帝扔完最後一本,也覺得沒意思了,坐起來,鬆垮垮的布袍幾乎掉下來,露出結實的胸膛。




    他家的皇位是馬上征戰得來的,其祖父太祖帝一手征戰打下的江山,其父親也是自小在征戰中長大,他出生的​​時候祖父已經坐穩了天下,但武風尚未丟,因此從小除了讀書也是校場上練過的,當然,作為金貴的皇家傳承者,自然不可能真刀真槍的,但這身子骨倒是練得壯壯的。




    大夏裕皇帝清展了展手臂,將衣袍整理妥當。




    “真沒意思。”他說道。




    “陛下董妃娘娘在碧波潭釣魚呢,那裡又涼快,要不然咱們過去湊趣?”內侍笑建議道。




    皇帝伸手蹭了蹭眼角。




    “膩歪歪的,不去。”他說道,然後換個方向又手拄著頭躺下。




    “那去聽蓮美人彈琴?”內侍又建議道。




    “煩。”皇帝簡單答道。




    內侍繞過桌子,拿著扇子給他輕輕的打著。




    “那禦花園里新送來幾隻雀兒,叫的那個好聽,老奴帶陛下走走去?”他又高興的說道。




    皇帝睜開眼,似乎來了興趣。




    “對啊。”他說道仲手擺了擺,“倒忘了,還有這個新鮮物呢。”




    內侍鬆了口氣,伺候皇帝容易嘛,尤其是這個心思多變的皇帝。




    不過總算有件讓陛下感興趣的了。




    他就要甩著拂塵應聲是去傳擺架,皇帝接著說話了。




    “去,讓御膳房給朕燉好了送來。”他說道。




    內侍差點被自己的拂塵絆倒。




    他驚訝的看著自己的陛下。




    “嗯。”皇帝瞇著眼想了想,再次抬手,寬大的袍子滑下露出修長的手臂,“燉兩隻再烤兩隻!”




    內侍一點頭。




    得,早知道這位主兒的心思跟別人不一樣。




    “好嘞。”他應聲是躬身告退,退到垂紗那邊才轉過身。




    “多加麻椒,不要蔥末”皇帝在後補充一句。




    得,鹽司都使大人,您這禮也沒算白送,陛下吃的高興比放在那裡總要好。




    內侍響亮的應聲是忙忙的去了。




    這裡皇帝又看著桌案上的奏摺,嘆口氣伸手拿過來。




    “怎麼越看越多了‥”他嘟囔一句,就那麼斜倚著翻開看起來。




    而此時在一間屋子裡,四五個人正在爭論什麼。




    “這折子真要遞過去啊?”其中一個問道手裡拿著兩三個折子。




    “可別,什麼大不了的事,就要皇帝跟前送。”有人說道




    “什麼大不了的事?”也有人反對,指著那折子,“永慶府這報的是癘疫!”




    “什麼癘疫啊。”先前那人翻著折子,“哪有這樣的癘疫·…瞧,今有齊氏出對之策···一個女對之策···開ck@··· ”




    一個推門要進來看到屋子裡這麼多人又立刻收回腳的老者此時猛地停下。




    “哪?”他大聲問道。




    他這陡然的一聲讓這幾人嚇了一跳。




    “周大人。”他們忙過去紛紛施禮。




    周茂春不耐煩的擺手。




    “哪?”他再次問道。




    哪?幾人不明白互相看。




    “永慶府什麼事?”周茂春問道,“女人?”




    他說這話帶著幾分激動。




    能報導太醫院的自然是跟醫事有關的,永慶府,女人醫事那莫非也許只有…




    “哦大人,是這個您瞧瞧。”拿著折子的人忙恭敬的遞過去。




    周茂春接過看,看了一眼就哈哈大笑。




    “果然是她!”他笑道。




    幾人被他這大笑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大人認得?”一個試探問道。




    -當然認得,這是個神醫啊。周茂春說道,一副你們真沒見識的神情。




    神醫?




    “誰啊?”幾人忙問道。




    “你們沒看折子嗎?”周茂春瞪眼,他自小聰明,一目十行,過目不忘,日常最不喜歡跟笨人打交道。




    幾個人哭笑不得。




    “看了他們又不能不客氣,說道。




    “看了還問。”周茂春說了聲,拿著折子轉身就走。




    幾人忙喚住他。




    “大人你這是?”他們問道。




    “給陛下送過去啊,這麼大的事,還磨蹭什麼。”周茂春說道。




    “大人大人。”幾人忙追上拉住,“這,這還沒斟酌呢‥萬不可驚動陛下啊。”




    斟酌了再送內閣,然後再斟酌,最終才能到陛下眼前呢,這貿然送過去怎麼成?事情到底如何還沒問清呢。




    “斟酌什麼?齊娘子說是癘疫那就是癘疫。”周茂春瞪眼說道,拍著手裡的折子“齊娘子說的話,還用斟酌?”




    說罷拿著折子一溜煙的走了,看樣真的是去皇宮的方向。




    幾人呆立在原地。




    為什麼,齊娘子說的話,就不用斟酌了?




    還有···




    “齊娘子‥是誰啊?”一個愣愣說道。




    是啊,齊娘子是誰啊,幾人對視一臉茫然。




    一陣風吹過,齊悅打個噴嚏。




    “要下雨了。”阿如說道。




    齊悅點點頭,沿著路走沒說話。




    “阿好說二夫人已經去家裡好多趟了,天天去哭,要來找你。”阿如轉開話題說道。




    “那可不行,她身子太弱了,可不能來這裡。”齊悅說道。




    阿如點頭。




    她們說這話,已經走到湖邊。




    正如王巧兒所說,這個宅子最好的風景就是這個湖。




    齊悅看著湖面。




    “還有,你現在不是還不肯進城嗎?好些人把王慶春從牢裡壓出來,要他跪城門接你進城呢…‥”阿如接著笑道。




    齊悅笑了笑。




    “我不是因為王慶春,我只是…”她說道似乎也不知道怎麼說,只是不想進城。




    為什麼不想,自己也不知道….




    或者說她哪裡都不想去…




    “你怎麼了?看起來‥”阿如遲疑一下問出疑惑。




    按理說這幾天都是高興的事啊,民眾聽信她的話,官府也聽信且及時強硬出面,防疫隔離治療有效的進行,雖然到底還是有人死去,但總體來說,這次的疫情已經得到控制了。




    齊悅沒說話,目光看著湖面。




    沒想到竟然會死那麼多人而且是在她明明知道怎麼救治的情況下。




    作為現代醫院裡的醫生,她幾乎沒有面對過這麼大面積的人群死亡,除了天災**地震車禍等等非人力可為的那種。




    傳染病在現代醫學科技中已經很少能造成如此大的死亡了。




    “阿如,我一直很累,很‥害怕‥”齊悅說道,目光依舊看著湖面,“我‥不是你們這裡的人···我一個人…我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但我又似乎什麼都做不了,我不做,心裡愧疚我做了又怕一場空,我伸著手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中,但一切又都像是流沙根本就抓不住···阿如我有時候站在你們面前,就覺得想要發​​瘋,我說的話,我做的事,我那些習慣的從來不用多說的話,卻要無數次的重複解釋,但是,我和你們還是像隔了一層紗…”




    她說著話仲出手,雨絲已經開始飄落,在她的手掌中跳躍。




    “我大喊大叫恨不得撕爛這層紗,所以,那時候說了那麼過激那麼強硬的話,我受夠了,我受不了…”她喃喃說道。




    阿如已經泣不成聲了。




    齊悅看著湖面,伸手解開衣裳,在阿如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幾步過去跳入湖水中。




    阿如的驚叫伴著噗通的水聲。




    看那女人一瞬間消失在水面,她只覺得腿一軟,嗓子裡發不出聲音。

    時間似乎過去了一輩子然看到湖面dkub那si的緊bn關是她的胳膊,劃出優美的曲線,流暢的魚一般又消失在水面。

    阿如坐在地上漸漸的回過神來,覺得整個人活過來了。

    齊悅換了口氣潛入水里,開始奮力的劃動,礙事的裙子被她解下來,只穿著自己設計讓阿好做的內衣內褲,漸漸的與水融為一體,整個人都輕鬆起來。

    她不停的游著,就好像回到了自己常去的游泳館。

    “月亮,加油!打破記錄!”

    耳邊若隱若現的是父親的聲音,透過波動的水面,她似乎看到父親站在池水邊。

    “打破什麼記錄啊。”旁邊是媽媽和姐姐的笑聲,“就她這狗刨能打破什麼記錄?”

    “打破自己的記錄啊。”父親笑道。

    齊悅眼前湖水流動,耳邊傳來似遠似近的鼓掌聲。

    “打破自己的記錄!加油!”

    “打破上一次的記錄!”

    加油!她心裡喊著,再一次加快速度遊了出去。

    細細的雨線變成了大大的雨點,亂亂的砸在湖面上,很快一片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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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辛苦

    大雨裡兩個男人各自背著一包被油布裹著藥材跑進後院。




    屋簷下兩個肅立的營兵看著他們。




    兩個男人的腳步不由停了。




    雖然能走近這裡的都是已經經過盤查的,但見他們停下來,營兵的眼神還是帶上幾分戒備。




    這裡是防疫物資的重要所在地,不能有半分差池”




    見兩個營兵的眼神,後邊的男人回過神,藉著向前走撞了前邊男人一下。




    二人一前一後的站到廊下,也不去看那兩個營兵將油布解下,搭在一旁,將兩個完好無濕的藥材包送進屋子裡。




    再出來,兩個營兵目光已經看向院門口,本能的察覺到注視,他們同時轉過頭。




    從屋門裡出來的兩個男人正呆呆的看著他們。




    四目相對,一時無聲。




    兩個男人的身形下意識的繃緊,手也不自覺的放到腰上。




    雖然那裡什麼都沒有…




    在營兵到來之前,千金堂人手不足,於是僱傭了二十多個送石灰的人力充作雜工,負責人群隔離貨物運送等等工作,如果不是他們,那些慌亂奔走的人群根本就控制不住,也避免了物資被哄搶等等狀況。




    等營兵來了後接手了人群隔離,但這些人並沒有走,而是留下來繼續幫忙。




    在這種癘疫大災之下,能逃走的人都逃走了,他們並非是永慶府的人卻沒有走反而留下來,據說是千金堂的財務胡總管扣著人家的工錢,但…




    “幸苦了。”兩個營兵點點頭說道。




    兩個男人倒吸一口氣,瞪大眼,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不,不”其中一個結結巴巴的開口。




    “不幸苦不幸苦。兵爺你們才幸苦。”另一個搶過話點頭哈腰的說道。




    氣氛一下子活絡起來。




    大家互相點頭,這兩個男人在雨中走出去了。




    一走出這裡,兩個男人忍不住撒腳就跑,就好像有惡犬在身後追趕,一口氣跑進一個院子,這裡嘈雜無比。




    “四哥,四哥,你們猜我聽到什麼了,你們猜”衝進去的男人一把揪住一個正跟四五個人高談闊論的男人​​喊道。




    “猜什麼猜。”那男人回頭沒好氣的說道。




    說話的男人哈哈大笑。




    “我聽到那些營兵對我說幸苦了!”他拍掌大笑,似乎這是多麼好笑的笑話。 “幸苦了!那些營兵對我說!”




    往日被這些兵追的跟喪家之犬一般,今日竟然被客氣的說幸苦了!




    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行了。”男人皺眉摀住他的嘴,“管住你的嘴,別跟我沒事找事惹麻煩!”




    這男人悻悻坐下來,但還是難掩興奮。




    “有什麼好顯擺的。昨天還有個營兵幫我推車呢”一個瘦小一些的年輕男人說道。




    這邊唧唧喳喳的談論,那邊幾個持重的男人則聚在一起。




    “四哥。大哥有說咱們什麼時候走嗎?”其中一個低聲問道。 “這些小子們在這裡不安生,遲早惹出事來,到時候可不就是幫齊娘子,那就帶來麻煩了。”




    “是啊,別忘了,咱們好幾個弟兄的懸賞畫像還在幾個州府都貼著呢。”另一個低聲說道。




    被稱為四哥的男人點點頭。




    “大哥說。再送齊娘子一個大禮,然後咱們就走。”他說道。




    “錢都準備好了,咱們到時候直接丟齊娘子院子裡就成吧?”其中一個說道。




    四哥笑了。




    “那個不算,大哥說的是那幾個人的事。”他說道。




    這句話讓大家恍然。




    “沒錯沒錯。是時候了。”他們笑道。




    “哎呦胡爺,您怎麼有空過來了。”




    門外傳來說話聲。




    這是外邊守門的報信,屋子裡的人立刻收起話頭。




    胡三已經笑哈哈的邁進來了。




    “幸苦兄弟們了,我來給大家算算工錢。”他笑道。




    “不急不急。”四哥忙笑道。




    “不行,我師父說了,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弟兄們就相當於咱們這次的糧草,別的都可以放,你們不可以慢待。”胡三一臉整容的說道,一面從懷裡取出一錢袋子,緩緩的遞過來。




    男人愣了下,也就不再推辭了,反正將來還會還給齊娘子的,他伸手就接過去。




    胡三看著一下子空了的手,很是不捨,見那男人看都不看,就要把錢扔給一邊的人。




    “哎,哎,你也數數啊。”他忙提醒道。




    男人哈哈笑,忙收回手打開錢袋子。




    哇,金葉子…




    胡三挑眉心裡替眾人喊道。




    事實上四周沒人喊,大家都帶著那種奇怪的笑看著自己….




    這些人怎麼….




    按理說勞力掙錢的見了錢還不跟見了親爹似的?




    怎麼看起來怪怪的




    “多謝胡爺。”男人說道,將錢袋子隨手拋給一旁的人。




    一旁的人也隨手將錢袋子掛在腰里。




    好吧這些人沒見過錢,沒見過金葉子,不知道怎麼激動,我胡三理解,不嘲笑。




    “客氣客氣,你們應得的,這次真是太感謝你們了,要不是你們,事情可就糟了。”胡三笑道拍著那男人的肩頭說道,“等事情徹底安穩了,我好好的跟大家喝一場。”




    說到酒,男人們都懂,大家的眼神都亮了。




    因為防疫事大,這裡不能飲酒,偏偏還每日都守著燒酒,這就跟看著一個大美人解衣在床,自己偏偏手腳不能動一般,一群人簡直要被熬磨死了。




    氣氛頓時熱烈起來。




    “我要喝酒。”裹著被子的齊悅說道。




    阿如將薑湯遞過來,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你敢跳湖,怎麼就不敢喝薑湯。”她說道。




    門外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闖進一人。




    外邊的雨還在下,只戴著斗笠的常云成渾身都濕透了。




    “怎麼會掉到湖里?”他問道,問出這話時。還在門外,此時進來了,也聽到了阿如說的話,他整個人僵在原地,面色驚懼。




    跳湖?投湖?




    “沒有沒有。”齊悅忙笑道,頭髮濕漉漉的貼在臉上,說這句話時重重的打個噴嚏。




    常云成顧不得身上的水,摘下斗笠擱在一旁,接過阿如手裡的薑湯就遞到齊悅眼前,神情不容拒絕。




    齊悅笑著從被子裡伸出手接過仰頭大口大口的一氣喝完。




    “去再端一碗。”她吐著舌頭說道。

                     

    阿如看了眼**的常云成會意。應聲是出去了。




    屋子裡只剩下他們二人,常云成有些拘束,他將視線在屋子裡轉。




    這是齊悅簡單的休息的地方,比起千金堂更為簡陋。




    這女人…




    常云成鼻頭微微發酸。




    “把衣服脫了。”




    齊悅的聲音傳來,常云成一愣。




    脫…




    他看過去見齊悅已經起身從一旁的小櫃子裡拿出一件罩衫。




    這是千金堂統一的那種實驗傳的罩衫。寬寬大大的,也不分男女大小。




    “不。不用了。”常云成說道。




    齊悅看著他笑。




    “我迴避一下。你快換了吧,非要感冒了讓我自責心疼?”她笑道。




    常云成的臉騰的紅了。




    “迴避什麼,又不是沒見過。”他吭吭說道,伸手就解開了濕漉漉的衣裳。




    齊悅忙側開頭。




    “你可真是…”她笑說道,到底轉過了身。




    常云成只是下意識的說出這句話,待說出來。自己再回味,就只餘下酸澀。




    以往的閨房嬉鬧種種場景再次迴盪眼前,耳邊似乎也有那女人受驚的大呼小叫。




    但此時此刻,耳邊安靜。眼前這女人背對自己,拿起了一條毛巾。




    “給,擦一擦。”她說道,背著手遞過來。




    有禮貌的迴避,沒有驚慌沒有羞澀,一切都那麼自然隨意。




    常云成伸手接過,慢慢的擦著身子。




    等阿如再進來時,常云成已經穿著罩衫了,他個子高大,衣服穿在身上,露著胳膊腿,看上去百般的彆扭。




    常云成自然也覺得彆扭,他乾脆坐下來,藉著喝薑湯掩飾,眼角的余光看著這邊。




    這邊齊悅和阿如正抖著他脫下的衣裳。




    “我去把這個烘乾。”阿如說道。




    “這得洗了,都是雨水。”齊悅搖頭說道,“去看看他們別人誰有多餘的衣服,身量差不多的,借一套來。”




    阿如點點頭又出去了。




    “我沒跳湖,我是在游泳。”齊悅說道,轉過身。




    常云成垂下視線,哦了聲。




    室內一陣沉默。




    “你什麼時候走?”齊悅問道。




    “反正已經延誤了,再晚一些也不沒什麼。”常云成說道,“等徹底沒事了再走吧。”




    延誤了!果然!




    齊悅嘆口氣。




    也不知道說什麼,便坐下來什麼也不說了。




    外邊的雨下的更​​大了,刷刷的打在屋頂窗櫺上灑進來,齊悅起身去關窗戶,常云成也忙要幫忙。




    因為起得急,罩衫被桌子角掛住。




    常云成動作大沒停住,嘶啦一聲,扯破了。




    齊悅愕然回頭,見著男人半邊身子**了,露出精壯的胸腰大腿…




    見她看過來,常云成有些慌亂的伸手扯著散開的罩衫遮擋。




    齊悅又好氣又好笑,看他那狼狽滑稽的樣子最終掩嘴大笑起來。




    “常云成,你這個暴露狂!是故意來展示你肌肉來的嗎?”她大笑道。




    常云成!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喊他的名字了




    總是你,或者餵,代替。




    常云成!常云成!




    常云成看著眼前掩口大笑的女人,只覺得腦子轟的一聲,他幾步過去,一把將這女人擁在懷裡,一手啪的拉下窗戶。




    伴著吧嗒一聲,屋子裡光線更加暗,雨水豆子般在窗戶上打出激烈的脆響。





第二百九十五章 有果

    阿如抱著衣服站到廊下,將傘收起來靠在牆邊。

    “娘子。”她先輕輕喊了聲,“我拿來了。”

    “拿進來吧。”

    齊悅的聲音響起。

    阿如這才邁步走到門邊進去了。

    屋子裡跟她出去的時候一樣,氣氛安靜,齊悅坐在椅子上,斜靠著桌子慢悠悠的翻看一本書,常云成坐在小床邊,垂著頭,身上裹著被子。

    裹著被子? !

    阿如有些驚訝。

    “下雨,冷了。”齊悅低著頭,但卻看到了她的驚訝一般,答道。

    哦…冷…是是有點冷哈。

    阿如將衣服放在床邊。

    “世子爺,奴婢伺候你更衣”她說道。

    “不用,你出去。”常云成說道,垂著的頭抬起頭。

    “你是誰奴婢啊。”齊悅在一旁也開口,帶著幾分不悅。

    得了,阿如應聲是,轉身出去了。

    常云成看著床邊的衣服,聽著那邊傳來的翻書聲,沒有動。

    “穿了,快點走。”齊悅說道,放下手看過來。

    “你,你”常云成看著她咬牙說道。

    “我什麼我,現在怕我看你了嗎?你怕我非禮你嗎?”齊悅低聲沒好氣的說道。

    常云成想起剛才的事面色漲紅,掀開被子,扯下搭在身上半邊布片,就那樣光著身子扯過衣裳開始穿。

    這邊齊悅就那樣看著,手裡拿著羽毛筆一下一下的劃著鬢角,瞇起眼似乎在欣賞什麼美景。

    常云成全身肌肉都繃緊了,有些慌亂的將衣服往身上套,一則不是自己的衣服,二來心裡緊張,想要快穿起來,偏偏慢的很。

    好容易才穿好了,出了一身的汗。乾淨的衣服頓時又貼在身上了。

    “我走了。”他低著頭說道,抬腳向外走。

    “餵。”齊悅喊住他。

    常云成站住腳。

    “帽子,還有拿把傘。”齊悅說道,“這麼大人了還淋雨,是故意的吧?”

    常云成脖子都紅了,猛地掉頭回來。

    齊悅被嚇了一跳,看他陡然逼近下意識的往後靠。

    “我就是故意的,怎麼樣吧?”他咬牙沉聲說道。

    齊悅看著這明顯惱羞成怒的男人。

    “不怎麼樣啊。我就隨便說說。”她眨了眨眼說道。

    常云成覺得自己耳朵裡就要冒火,因為思念折磨太久了,所以幾乎忘了這女人的嘴有時候是真能氣死人的。

    嘴

    他的視線便落在這女人的嘴上。

    或許是因為方才的親吻,顯得腫脹紅潤…

    “你”齊悅張口說道。

    才張口,常云成就附身蓋了上來,重重的親了一口,轉身就衝出去了。

    齊悅這邊還沒回過神呢。

    “世子爺,傘!”

    外邊的阿如的喊聲響起,齊悅回過神,伸手拍了拍桌子。

    這小子….

    阿如進來了。

    “世子爺連帽子傘都沒拿。這回去非得淋病了不​​可。”她一臉擔憂的說道,又看齊悅。目光審視,“你又怎麼他了?”

    我怎麼他了?齊悅瞪眼,還又!

    “我一介女子能怎麼他啊?非禮他啊?”她瞪眼說道。

    明明是他非禮我…我還沒跑呢…

    阿如看著她,抿嘴一笑,靠近來。

    齊悅被她笑的有些發毛,帶著幾分戒備又靠回去。

    “你,真非禮他了?”阿如低聲笑問道。一面咳了一聲,“怎麼非禮的?”

    齊悅看著她,忽的伸手抓她腋下。

    “這樣非禮的!”她喊道。

    屋子裡響起阿如一連串尖叫的笑。女子的嬉鬧聲在雨霧中傳開。

    這邊定西侯府被常云成敲開門,落湯雞一般又穿著連小廝都不如的衣裳,門房差點以為是乞丐上門了,看著人往家裡衝,就要舉起棒子,幸好常云成及時抬臉。

    “哎呦我的爺你怎麼這樣回來了?”門房大驚。

    常云成沖他一笑,沒說話徑直進去了,腳步越來越快,三步兩步的躍下台階,在雨中遠去了。

    門房這邊一干人傻了眼。

    “據說淋雨厲害了腦子會進水…”一個小廝喃喃說道。

    他的話音才落就被年長的門房一巴掌打在頭上。

    “你才腦子進水了呢!滾滾,快去關門!”

    定西候很快知道常云成回來了,頓時顧不得聽周姨娘彈琴,急忙忙的找過來。

    常云成的院子已經又恢復了他以前的那樣,除了兩三個丫頭外沒有什麼伺候人,又因為下雨,定西候一直走到屋門口,才有丫頭看到慌慌張張的迎接。

    定西候推門進去了。

    “你怎麼”他拔高聲音喊道,一面屋子裡看,然後看到常云成趴在床上將頭埋進枕頭下,手不時的捶兩下床,那責問的話就立刻忘了說,“雲成,你怎麼了?”

    “侯爺來了。”丫頭的禀告聲也遲遲的響起來了。

    常云成忙起來。

    “父親。”他喊道,帶著幾分尷尬。

    定西候打量他,衣服淋濕,面色潮紅,雙眼明亮。

    “云成,你不會是病了吧?”他大驚問道,伸手就探常云成的額頭。

    觸手果然炙熱。

    “快,快去請月娘,云成病了!”定西候一句話沒再多問,轉身就奔出去,似乎生病的兒子沒有在眼前而是在外邊等著他安撫。

    常云成那句父親我沒病的話連說都沒機會說。

    院子裡定西候的大呼小叫。

    “…快,快…你親自去”

    “哎呀云成病了!這可不是得了!”

    聽著意思與其說擔憂,倒不如說興奮雀躍,似乎等這一天等很久了。

    常云成怔怔一刻,笑了,再次倒頭撲在被子上。

    “世子爺,你快洗洗吧,水都準備好了。”鵲枝恭敬的說道,帶著幾分擔憂。 “您這樣真病了,齊娘子一定會擔心的。”

    常云成坐起來。

    “她會擔心?”他問道。

    這是自從世子爺少夫人和離後,第一次正眼看自己,鵲枝激動的眼發亮。

    “當然,她一定會擔心的。”她忙忙點頭說道。

    擔心,倒是一定會擔心

    不過那女人雖然看上去硬撅撅的,其實心腸軟,見了小貓小狗病了也會擔心的吧…

    再說她就是擔心。對自己也是感謝之情的多吧。

    想到這裡,他又覺得有些低落,嘆了口氣。

    真要為她好,還是不要讓她擔心的好…

    悶悶的起身往淨室而去,呆呆間一雙柔軟的小手伸到腰里,解開了貼在身上的濕衣服….

    鵲枝紅著臉,好容易才忍住手沒有顫抖,剛解開腰帶,就被猛地推開了。

    “世子爺奴婢伺候你”她忍著驚慌顫聲說道。

    “出去。”常云成不耐煩的喝道。

    鵲枝退出來,面色羞慚。屋簷下秋香真在嗑瓜子,見她出來啐了一口。

    “沒事。打幾次臉,以後就習慣了。”她不咸不淡的說道。

    鵲枝臉一陣紅一陣白低頭就走。

    “哎,對了,你聽說沒?”秋香又叫住她,“現如今人家都稱阿如為玉娘子呢。”

    “玉娘子?”鵲枝不解的回頭問道。

    “說她是觀音菩薩身邊的玉女下凡,所以尊稱玉娘子。”秋香笑道,“別的咱們做女子的也不懂。只是知道,如今想要求娶她的人都擠破頭了,那一般人家的都不敢湊上前。全是那些豪門大戶,爭著搶著要她當正頭娘子呢。”

    鵲枝一臉驚訝。

    “怎麼可能,她,她不過是個奴婢出身”她急道。

    “怎麼可能?”秋香嗑著瓜子笑道,“別的沒得比,京城裡聽說太醫院有醫女,都是在宮裡服侍貴人的,到時候放出來,別說一般人家了,就連公侯之家都搶著要接進家門的,醫女啊可不是哪裡都有的。”

    鵲枝咬著下唇。

    “她,又不是宮裡出來的。”她哼聲說道,扭頭就走了。

    秋香撇撇嘴。

    “這一次齊娘子大功勞,進宮封賞啊太醫院啊什麼的日子也不遠了。”她說道。

    鵲枝疾步走出去了,這句話還是傳入了她的耳內。

    她才不信呢!她才不信呢!怎麼可能會過得那麼好!

    真過得那麼好…

    我這麼聰明,如果換做我,我一定做的比她要好的多…

    哪裡會想現在這樣受這等沒臉…

    鵲枝一跺腳伸手掩面跑開了。

    一場雨後,天氣涼了幾分,進入九月暑氣漸退,伴著秋日腳步的到來,永慶府的生活也漸漸回歸平靜,雖然城外多了很多新墳,但生者生活還得繼續不是。

    街道上的營兵撤走了,換成當地的差役做巡防。

    與營兵同時撤走的還有一些裝在牢車裡的人。

    防疫進行的同時,上頭官府的嚴查也在進行,雖然是天災,但天災必然是因為人品行不修惹怒天神才得來懲罰,所以死了這麼多百姓,自然要有無品行的人出來擔責。

    這件事很好做決定,因為不用問,所有的指責都對準了永慶府的醫判王慶春。

    失職之責是無論如何也落實了。

    事實上在癘疫爆發的那一刻,通判大人就已經下令將王慶春關進大牢,此時隨著官府文書來往,定下罪責交由總督府查辦。

    除了王慶春罪有應得外,知府黃靈山也是嚇掉了半條命。

    不知道是哪個傢伙背後也告了他一狀,如果不是他兒子黃子喬事事沖在人前,就算京城中家族關係周旋,這次他也難逃牢獄之災了,饒是如此,到底是被上峰發文斥責,撤職待用。

    新任知府尚未指定,所以由通判大人暫代知府之位,不過據上邊透的消息,暫代也只是個過度,這個位置妥妥的是通判大人的了。

    通判大人神清氣爽的準備送營兵們出門,但尚未出府就听到消息來報城門被百姓堵住了。

    這癘疫的陰影還沒完全散去,怎麼又要出事了?

    通判大人等一干官員急慌慌的就往城門趕。

    城門果然人聲鼎沸,堵住了路,確切的說圍住了那輛關著王慶春的牢車。

    “跪城門!跪城門!”

    “定罪是定罪,賭注是賭注!”

    “坐牢車也要跪城門!”

    一聲聲的呼喝響徹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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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要還

    “請我回城?”

齊悅放下手裡的兩塊水晶,帶著幾分驚訝看向來人。

這是一群永慶府的大夫們,他們紛紛給朱大夫使眼色,如今朱大夫在齊悅這邊地位顯然舉足輕重,有什麼話讓他說再合適不過。

  “是啊。”朱大夫上前說道。

“有什麼事嗎?”齊悅問道,一面看手裡的水晶,重疊分開重疊分開,看著透出紙上的字交錯變換。

“是啊,雖然大家已經做過徹底的防疫,但還是不放心,怕有什麼遺漏,再加上最近隔離的病人開始返家,所以,想讓娘子你去看一看。”朱大夫笑道。

  這樣啊..

“朱大夫你去看就行了。”齊悅笑道。

“我怎麼行。”朱大夫忙搖頭說道,“再說,你去了,百姓們才好放心嘛。”

疫病過後社會穩定安撫人心的確是個問題。




  齊悅點點頭,放下手裡的水晶。




“那好吧,我就去一趟。”她說道。




聽她如此說,在場的大夫們鬆了口氣,眼神歡悅。




搞什麼鬼啊,齊悅看到了心裡說道,又搖頭笑。




不過現在可以確定的是,這些人不會搞那些故意針對她的鬼。




雖然親眼看到死去的人不斷抬出醫院,已經知道會是什麼景象,但走在路上看到路邊突然冒出的那麼多墳頭,以及那如同雪片般還未散去的紙錢,不時傳來的哭聲,齊悅心裡還是很難過。




這次的發病最終得以救治活命的概率是十之有四。




  明明知道怎麼救卻偏偏救不了…




  齊悅深吸一口氣。




“別看了。”阿如伸手拉下車簾,看著齊悅,“你說過,我們這里和你們那裡不一樣。那麼,你就不能要求在這裡能做到你們那裡一樣的結果。”




  齊悅看著她笑了,點點頭。




  “沒錯,活在當下。”她說道。




“我已經讓人和阿好說了今日回家。她一定做了滿桌子的菜等著。”阿如笑道。 “二夫人肯定也會過來的。”




“是,我一定回家吃飯。不管誰請客我都不去。”齊悅也堅定的說道。




  正說笑,車忽地停了。




“怎麼了?”阿如掀起車簾問道,然後她就短促的發出一聲驚呼,不說話了。




齊悅越過阿如可以看到高高的城門。




  “怎麼了?”她也問道。探身看過來。




城門外站立著密密麻麻的人,這麼多人此時此刻卻異常的安靜。




  齊悅愣住了。




  這是什麼意思?




  “齊娘子,收賭債嘍。”




不知哪個高聲喊了聲,頓時這聲音便席捲而起,震耳欲聾。




然後人群讓開,將關著王慶春的牢車呈現在齊悅面前。




“齊娘子,請下車吧。”車兩旁的大夫們激動的說道。




  齊悅這才回過神。看了眼朱大夫,又看眼前沸騰的人群,有些無奈的笑。




  原來叫她回來是為了這個啊…




王慶春坐在牢車裡,早沒了先前的樣子。閉著眼如同死了一般。




但是裝死是不行的,旁邊的民眾見齊悅下車,便開始用棍子狠狠的戳他。




“跪下!跪下!”他們恨恨的喊道。




王慶春被戳的裝不下去了,睜開眼。




“本官跪天地君親師,你們這些人休想!”他抓著牢車嘶聲喊道,目光落在那走近的女子身上,“休想!”




齊悅看著他,一步步走近,見她走近,四周的人停止了呼喝,場面一時安靜下來。




“虧你還好意思說本官兩個字。”齊悅說道,她伸手向身後指,“什麼叫官!父母官!王慶春,你現在去看看,你的子女們都怎麼樣了!”




她這陡然提高的聲音讓周圍的人也嚇了一跳,下意識的隨著她所指看過去。




饅頭墳,白喪棒,星星點點的遍布。




這還是有家有親的人得以安葬,而那些無親無主的,都是一把火燒了集體葬在一個坑里。




“王慶春,你這種人跪我,我還嫌丟人。”齊悅說道,看著站在一旁擔心被民眾毀壞囚車的營兵,“勞煩大哥,打開車門,讓他下來。”




  營兵遲疑一下,便依言打開了。




王慶春被拖下來,頓時失去了依仗,看著四周憤怒的眼神,終於畏懼不已,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你不用跪我,你應該跪的是那些死去的人。”齊悅看著他一字一頓說道,“他們也許本來能有一線生機的,但是,卻葬送在你意氣之爭,王慶春,我知道,你嫉妒我,所以處處想要證明我不如你,真是可笑,嫉妒一個人也是要資格的,你以為你有這個資格嗎,你在我眼裡,算什麼啊。”




說完這句話她沒有再看王慶春一眼,越過他大步向城門而去。




是啊,輸者在贏者眼裡算什麼,自從第一次輸了之後,他其實就一直跪著,跪著仰望著這個女人,只是他心裡不肯承認罷了。




  王慶春頹然倒地。




人群讓開路,看著這女子緩步而行。




  “王慶春,跪!”




身後呼喝聲轟然響起,相比於一開始的那種帶著討好的興奮,此時聲音裡則充滿了悲天憫己的悲憤。




  跪!跪那些死去的人!




  跪!跪這些奉你為父母官的人!




  跪!跪這些賴你生的人!




齊悅微微回頭,看著王慶春被人壓著跪倒在地,有人抓著他的頭重重的磕在地上,面對城外這些新墳,面對那些尚且身穿孝衣的民眾,一下又一下。




因為王慶春還要受審,所以官府不可能讓他在這個時候就死去,很快驅散了民眾重新將他裝入囚車,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沒等通判大人等來送行,總督府的這些人押著囚車就飛快的離開了。




  城門前的喧鬧還未散去。大家紛紛尋找齊悅的身影,跟了上來。




齊悅並沒有坐車,因為車還被民眾擋在門外,走起來沒那麼快。因此她步行著。人群很快追上來。




“齊娘子,城裡的千金堂什麼時候開門?”




“齊娘子。你快些回來吧,咱們好安心。”




  大家紛紛說道。




齊悅一一笑答了,人多走得慢,剛走了沒半條街。前邊的人又停下來。




  又怎麼了?




眾人看過去,只見不遠處的街道上拉起一個白布條幅,上面血色大字,天理何在。




  天理何在!




  好熟悉的話!




  好熟悉的場景!




  再看過去,好熟悉的人….




條幅下,一個婦人一個年輕女子併兩個半大孩子以及一個幼童一字排開跪著,穿著孝衣。




  不同的是。這一次前邊沒有擺著屍體。




其實按照那些人的本意也是要擺著屍體的,但屍體已經腐爛,挖出來擺在這裡雖然震撼,但更多的是噁心嚇人。估計會嚇跑一多半的民眾,那這場面就沒那麼好的效果了,他們不能將好事變成壞事,所以這個就作罷了。




  說笑聲再次消失,滿場安靜。




“你們,你們又來幹什麼!”有個老者最先反應過來,急道,“還有完沒完!說了上次的事不關齊娘子的事!你們,你們快走快走!”




好容易勸進城來,齊娘子再一急轉身走了,他們以後可怎麼辦!




  人心不足不能慣著啊!




有了老者開口,更多的人反應過來也急忙的喊著,更有人跑過去要拉走這一家人。




  齊悅卻是最先一步。




“你們來的正好,我正找不到你們呢!你們自己送上門了!”她大聲喊道,幾步就衝到那家人面前,“把這事給我說清楚!你們昧良心誣陷栽贓定西候世子這事沒完!”




眾人愣了下,而得到消息急匆匆趕來要第一個把齊悅接回家…不是,接去給常云成看病的定西候也愣住了。




  耳邊是那女子又一句話。




“…說,還定西侯府一個清白…”




  清白!定西侯府的清白!她,她第一個要說的是這個?




定西候只覺得鼻子一酸,當場就想哭。




娘,還是你最疼我,你雖然不在了,但找好了個持家護家的兒媳婦….




  齊悅這話讓眾人也回過神。




“是啊是啊,這人齊娘子說治不了那就是治不了..”




“..對對,所以並不是被延誤了…”




  “沒錯,沒錯,一定是的..”




現場的人紛紛說道,完全忘了當初是怎麼篤定這件事就是延醫殺人怎麼義憤填膺的維持正義..…




此時趕過來的通判大人在人後聽了忍不住笑。




“我說的怎麼樣?從這次之後,就是齊娘子說天上月亮掉下來大家也會深信不疑。”他側頭對一旁的人說道。




這邊亂哄哄的,那邊一家人開始叩頭。




“是,是,是有人指使我們這樣做的!”年輕女子尖聲喊道。




此言一出,亂哄哄的人群安靜下來。




  齊悅也楞住了。




“指使你們做什麼?”她問道,“誣陷我的醫術嗎?”




“不是。”年輕女子抬起頭,看著齊悅。

多日不見她的臉上多了兩道傷疤,神情驚恐,似乎受了很大的驚嚇。

  她跪行幾步向前。

“齊娘子,是有人指使我們誣陷你不成的話,就誣陷定西候世子強權霸道。”她叩頭說道,“我是受了威脅啊,齊娘子我們也是沒辦法…..”

  她說罷砰砰叩頭。

  什麼?

  誣陷?

  定西候從人群中衝出來。

“你,你說什麼?故意的?”他喊道,一臉不可置信,“故意的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我爹,我爹是自己故意弄傷的,然後叫齊娘子去診治,為的就是,就是…”年輕女子顫聲說道,氣息不穩,似乎下一刻就要斷氣一般,但到底是沒斷氣,“就是阻止齊娘子給候夫人治病讓侯夫人去死…”

  此言一出,滿場愕然。





第二百九十七章 承認

    不給..侯夫人治病…故意自殘…托住…

“所以,那天你們說什麼也不肯讓我把人帶回千金堂…”齊悅喃喃說道,看著這女子,“所以,你的父親是自己…自己..”

一直沒說話的婦人此時發出一聲哀嚎。

“是,是我沒用!該我去死啊!為了錢!該我這個沒用的去死啊!孩子他爹心疼我!自己搶著撞了犁頭!沒想到摔倒的時候,牆角的竹竿也倒下來!”她說到這裡發出一聲慘嚎。

原本不該死啊,原本是要重傷就好啊,只是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啊!

  可見老天爺是有眼的!做不得虧心事啊!

  婦人搥胸哀嚎。

這一聲慘嚎似乎將她帶回了那日的場景,也讓周圍的民眾似乎看到了那一幕。

男人一頭撞向犁頭,血流如注,倒下,牆角竹竿直直的穿過胸膛….

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的摀住胸口。




  自己找死?那..那當然跟千金堂,跟定西候世子沒什麼關係了!




  竟然是自己找死?




  為了什麼?




這慘的場面齊悅自己親眼見到了,所以她沒什麼驚嚇。




“你的意思是,你們自殘是為了製止我救治定西候夫人?”她看著這一家人大聲問道。




婦人說了這話已經再次哭暈過去,年輕女子​​俯身在地。




  “是。”她亦是大聲說道。




  這太匪夷所思了…




齊悅忍不住回頭,所有人也都回頭,視線看向定西候。




謝氏竟然有這麼大的仇人,捨得一身剮也要拉她陪葬?




“是誰?”定西候已經沒有了驚訝,而是神情木然,他顫聲問道。




  年輕女子毫不遲疑的抬頭。




“定西侯府。週姨奶奶。”她大聲說道。




  定西候閉上眼,身形搖晃。




  果然…是她…




與此同時,定西侯府週姨娘的院子,琴聲驟然一停。




“怎麼琴弦斷了?”小丫頭聞聲進來,驚訝的說道,“哎呀,姨奶奶,你的手..”




週姨娘坐在琴前,一隻手握住另一隻手。白玉般的一根手指上滲出一點猩紅。




她沒說話,慢慢的抬手放入口中輕輕的吮吸,只覺得心跳的厲害。




  出..什麼..事..了嗎?




  “荷花。”她猛地喊道。




屋子外快步走進來一個丫頭,原本三等丫頭的如今已經是大丫頭了,穿的帶著無一不彰顯自己的地位。




  更何況除了地位。她還有錢,很多很多的錢。




“姨奶奶。”荷花甜甜的一笑,看著周姨娘的手,又一臉驚恐,“哎呀怎麼割了手了?”




說著話就忙要找人,又扶著周姨娘坐下。




週姨娘打斷她,屏退屋子裡的其他人。




“你舅舅一家後來給你聯繫過沒?”她問道。說著又帶著幾分擔憂,“有老有小的,背井離鄉行不行啊?”




“哎呦姨奶奶,你還為他們費那心做什麼?那麼多錢。怎麼不行啊。”荷花忙笑道,又撇了撇嘴,“誰知道死哪裡去了,估計怕我分錢。連我都不理了。”




  週姨娘哦了聲。




  是啊,死了吧。那些人拿了錢不會連著幾個老老小小的都做不掉吧?




  是自己多心了。




  週姨娘微微一笑。




“瞧你說的,人家這不是怕咱們忌諱嘛。”她說道。




“姨奶奶,你可真體貼人。”荷花笑道。




“好了,你忙去吧。”週姨娘說道。




  荷花應聲出去了。




屋子裡只剩週姨娘一個人,她低頭看了眼手指,血已經不流了,只有一個小紅點。




是啊,沒事的,怎麼會有事,那幾個人是逃不掉的,除非運氣好有人拔刀相助,但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好運氣…再說有什麼人在那幾個兇惡之徒面前逞英雄…




她吐了口氣,坐在琴台前,開始接琴弦。




夜色深深的時候,外邊有丫頭報侯爺來了。




週姨娘高興的站起來,看著定西候邁步進來。




“說是送行宴在外邊吃的?”她笑問道,一面喊丫頭,“熬了醒酒湯,侯爺快坐下來吃一碗醒醒酒。”




  定西候看著她。




  “媛媛。”他開口喚道。




週姨娘被喚的愣了下,旋即抿嘴一笑,抬手撫了撫鬢角,柔和的燭燈下面容明媚。




“都這麼大年紀了,喊這個名字怪怪的。”她笑道,一面伸手。




  定西候伸手拉住。




這隻手白潤柔滑,雖然保養極好,但還是帶上了歲月的痕跡。




“我記得,第一拉你的手,你嚇的跟小兔子似的..”他忽地說道,忍不住笑了笑。




  眼前浮現明媚少女嬌柔的形容。




  週姨娘笑了,抽手反了他一下。




“表哥,你可真討厭!”她說道。




  定西候抬頭看著她笑。




“對,對你當時就這樣說的。”他說道,“你還記得啊。”




“你也還記得啊?”週姨娘笑道,再次伸手拉住他,半嗔半怪,“我以為拉過這麼多美人的手,說過那麼多話,你哪裡還記得住。”




“可是,我怎麼會忘了媛媛你說的話。”定西候看著她認真的說道。




週姨娘被他這神情看得有些發毛。




“怎麼了?都一把大把年紀,怎麼說這個了?”她笑問道。




  定西候身子微微顫抖。




“媛媛,為什麼?”他顫聲問道。




“什麼為什麼?”週姨娘不解的問道,雖然看定西候怪裡怪氣,但她始終笑容柔和沒有半點脾氣。




要是換作謝氏,這句話一定是瞪著眼不耐煩的問出來。




  定西候忍不住想到。




“是因為她脾氣太壞,欺負你了嗎?”他顫聲問道。




  週姨娘被他問的一臉疑惑。




  “她是誰?”她笑問道。




  “我母親。”




門外有常云成的聲音,然後伴著腳步聲進來了。




“世子爺..”週姨娘愣了下,要張口。但面色驟變。




丫頭荷花第一個被推進來,一頭栽在地上,半日沒起來,隨後常云成走進來的,緊接著是幾個陌生人,年輕的女子,抱著孩子的婦人,以及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




  走進來這些人噗通跪下來。




“很遺憾,這次他們一家不像阿金那麼倒霉。你買了兇但沒滅了口,週姨娘,你這次還有什麼要說的?”常云成冷冷問道。




週姨娘目光驚懼,然後哀楚,最後悲涼。她鬆開定西候的手,跪倒在他的腳下。




  “侯爺,我沒有。”她哭道。




  常云成冷笑。




“又來這套!周媛,你..”他喝道。




“你出去!”定西候開口喝斷他。




  常云成看著定西候,沒有動。




週姨娘忙小了幾分哀哭,眼中帶著幾分喜色,抱緊了定西候的腿。




“這是我的女人。我的事,還輪不到你這個當兒子來管!”定西候看著常云成瞪眼喊道。




常云成看他一眼,轉身出去了,那些人也被帶了出去。




  屋子裡又恢復了安靜。除了周姨娘的啜泣聲。




“媛媛,為什麼?”定西候問道,就那樣任周姨娘抱著自己的腿。




  “侯爺,我..”週姨娘哭道。




“別說你沒有。”定西候打斷她說道。 “我知道,我是個廢物。是個草包,但是,媛媛,我不是傻子。”




週姨娘不哭了,也不用定西候說話,自己站起來。




“因為,我喜歡你。”她衝定西候一笑說道,“所以,我討厭你身邊別的女人,所以,她們就得死。”




定西候看著眼前的女人,燈下還帶著淚水的芙蓉面露出笑容,正應和那句梨花帶雨的詩句。




如此美人,說出的話卻是如此嚇人。




“正慧的死是你?”他猛地喊道。




屋外的常云成聽到這個名字,陡然心跳停止,他猛地邁上前一步貼在門邊。




  母親!母親!




“她啊。”週姨娘擺擺手,一副不屑,“病怏怏的,哪裡用得著我出手,自己就把自己熬死了。”




常云成只覺得渾身哆嗦,牙關咯咯的響。




“媛媛!你,你,你怎麼可以!”定西候顫聲喊道。




“我怎麼不可以?”週姨娘沖他一笑,“表哥,你忘了,當初我告訴過你啊,你也答應了。”




  定西候瞪大眼說不出話來。




“我瘋了才會答應你這個!”他喊道。




週姨娘笑了,用手帕掩著嘴,笑得有些悲傷有些不屑。




“看,你根本就不記得我說的話了。”她說道,“表哥,你只喜歡我一個人好不好?..”




她微微側頭,學著少女的神態說道。




  然後又粗聲粗氣,模仿定西候。




  “好啊,媛媛,我只喜歡你。”




  “那你休了表嫂嘛.”




  “唉,那怎麼行..”




“那表哥還是不是只喜歡我一個..”




“喜歡喜歡,只是她先進來的,怎麼好趕走嘛。”




“.那表哥不能趕她走,我來好了..”




“..哈哈好啊,媛媛不用趕,表哥心裡就你一個…”




看著眼前的周姨娘時而少女,時而裝作定西候,一笑一說,似乎又回到了曾經青春年少時候。




定西候只覺得滿心淒然,他慢慢的閉上眼。




屋外常云成聽的內裡久久無聲,不由攥緊了拳頭,就在等的憋不住氣的時候,傳來啪的一聲脆響,然後是周姨娘的尖叫。




“來人,帶走。”定西候的聲音也從內傳來。




早已經等候的管家立刻帶人進去了,將挨了一巴掌跌倒在地上的周姨娘不由分說的拉起來就走。




“侯爺,侯爺,真的,我沒騙你,只有我喜歡你,只有我真的喜歡你,因為,我會為你了殺人..”週姨娘笑道,衝定西候伸出手,“表哥,那能容忍你身邊這麼多女人的,才是一點也不喜歡,你可別被她騙了…”




一塊布塞過來,堵住了周姨娘的嘴,人也遠去了,院子裡恢復了安靜。




“所以,她最後還是給侯夫人補了一刀?”齊悅哈哈笑道。

  阿好聽不懂她的話。

  “補刀是什麼?”她問道。

齊悅笑著伸手做個刺刀的動作,阿好笑著躲開。

“這事你娘怎麼都看到了?侯爺都不避著人了嗎?讓滿府的下人們如今來八卦。”齊悅笑道。

“還避什麼人啊,滿府城的人都知道了,還在乎家裡這點人。”阿好撇撇嘴笑道。

是啊,齊悅點點頭,低下頭將手裡的書放下,屋外日頭升高,明亮的光線投進來,新的一天又來了。

“天啊!”屋門外傳來阿如的驚叫。

齊悅和阿好對視一眼,忙衝出來。

聲音是從後院傳來的,元寶已經在她們前頭衝過去,齊悅和阿好忙過來,只見阿如站在後院門口發呆。

“怎麼了?”齊悅問道,走過去,然後也呆住了。

牆角整整齊齊的擺著兩個箱子,蓋子大開著,日光下里面的金銀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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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相請




    “這得報警吧。 ”齊悅說道,圍著箱子轉。




    阿如在叱問元寶和護院的男人。




    “真就睡死過去了?賊進家裡把人背走也不知道嗎?”她豎眉喝道。




    元寶和男人垂著頭大氣不敢出一下,滿心的自責。




    這麼長日子了,娘子好容易回來了,回到家了,結果這家跟大街上沒兩樣,被人隨便的扔銀子..咳…重點不是這個,是被人隨便的進出而她們竟然毫無察覺。




    “師父,師父不好了。”




    門外傳來胡三的大呼小叫。




    難道隔離醫院又出事了?




    齊悅來到前邊,胡三也到了院子裡。




    “不好了,師父。”他喘氣說道,一頭大汗,顯然急匆匆趕來。




    “怎麼了?又有病發了嗎?”齊悅忙問道,一面伸手,“阿如快拿我的藥箱,咱們走。”




    “不..不是..”胡三扶著胸口喘氣說道。




    “那什麼啊,你快點說。”阿如喝道。




    胡三點頭,左右看就往屋子裡走。




    “什麼急事啊,你還進屋子,等著喝茶嗎?”阿如拽住他問道。




    “不是不是。”胡三忙擺手,一面笑,“我這不是怕被人聽到。”




    “什麼事啊?”齊悅笑問道。




    看胡三的樣子也知道不是什麼壞的急事,心里松了口氣。




    胡三左右看,靠近一些,用手擋著嘴,低聲說了一句話。




    阿如抬手給了他一下。




    “好好說話。”她喝道。




    齊悅哈哈笑。




    胡三也嘿嘿笑。




    兩個人笑的阿如到不自在了,瞪著他們。




    “師父,錢,多了。”胡三忙不敢笑了。低聲對齊悅說道。




    什麼?




    “錢,突然多出來好些。”胡三又說道。




    齊悅愣了下。




    “你那裡的錢也多出來了?”她問道。




    也?




    胡三也愣了下。




    “師父,你也多了?”他問道。




    看到後院那兩箱子錢,胡三眼睛放光。




    “果然師父就是師父,我那裡只有兩袋子…”他搖頭感嘆道。




    “看來是有人特意給咱們送錢了。”齊悅笑道。




    “倒也不是特意送,這錢還是咱們的錢。”胡三從懷裡拿出兩個錢袋子,“只是我給人家的工錢。”




    工錢?




    大家的視線落在他手上。




    “那些..送石灰的人力?”齊悅問道。




    胡三點點頭。




    而此時那些趕著馬車驢車的人力們,正沿路狂奔大笑。




    “回家嘍!”




    他們揮舞著手裡的鞭子,沒有鞭子的一把拍開車板。那車板下竟然藏著大刀,拿出來揮舞。




    此時此刻,哪裡還有半點憨厚勞力的形象,憨倒是憨,只是後邊要加個兇字。




    “嗨。大哥來接咱們了。”有人指著前邊喊道。




    前邊一處險峻的山,此時山路上正有一隊人馬奔來,其中四人抬著一頂轎子,坐著一個滿面鬍鬚的大漢。




    “管青牛!”齊悅念出這個名字,卻是一臉迷茫,“誰啊?”




    “就是你開胸,然後胸口用鐵絲綁住的那個。”常云成說道。




    齊悅皺眉想了一刻才恍然。




    “就是手下弟兄聽信挑撥差點打死你的那個。是個山匪馬賊。​​”常云成說道,一面看還堆在牆角的那兩箱銀子。




    原來是這傢伙的人..




    他說呢,覺得這些日子在隔離醫院幫忙的那些胡三說外僱傭來的人力,看起來有些怪怪的。不過一來忙,二來看這些人是真的在幫忙,便沒有說什麼,只是讓人暗地裡註意點。




    “哦。那我這不是收贓款?”齊悅說道,“得上繳吧?”




    常云成看著這女人。真有些說不上她的腦子裡到底想的都是什麼。




    “好啊,你上交了,順便讓官府定你一個通匪之罪,說不定到時候管青牛還會帶人來劫獄什麼的報恩。”他說道。




    齊悅瞪他一眼,呸了聲。




    “你今天過來幹什麼?我怎麼聽說你淋雨淋病了?”她打量他問道。




    說起這個,常云成有些不好意思。




    他原本也是孝順父親,順著父親的意思裝病什麼的,只是沒想到還沒請來這個大夫,就出了周姨娘的事。




    現在定西候哪還有心思見人,躲在家裡什麼也不想了。




    看看這個家裡都是什麼人,一心休兒媳婦的婆婆,一心殺人的姨娘,這樣的家,還有什麼臉要人家回來,回來幹什麼?一起丟人嗎?




    看著常云成一陣沉默,齊悅自然也知道定西候如今的念頭,笑了笑。




    “所以,那是因為情深而成狂嗎?”常云成忽的問道。




    齊悅愣了下。




    “你是說周姨娘?”她問道。




    常云成沒有否認。




    齊悅伸手拍他一下胳膊。




    “那不是,那是偏執成魔。”她說道。




    常云成看她笑了笑。




    齊悅撇嘴。




    常云成沒捨得移開視線。




    “你是說,是管青牛的人救下了那一家人?”齊悅又問道。




    “是,週姨娘買兇殺人,正好在管青牛的地盤,管青牛的人已經踩好點,看這一家人帶了不少錢,還沒動手,週姨娘買兇的人就動手了,一開始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壞規矩,自然要好好的給他們一個教訓,​​沒想到聽到他們說什麼定西候府,什麼齊娘子,管青牛給手下人都說了要奉你為尊,他們便把留下活口詢問,這才知道。”常云成說道。




    齊悅聽到這裡哈哈笑。




    “我?”她伸手指著自己的鼻頭,“我成了土匪頭子的頭子了嗎?”




    此時他們坐在院子裡,日光透過樹枝斑駁的投在地上,碎碎光影中女人的笑容明媚。




    常云成看著只覺得心跳的厲害,一時發呆。




    “然後他們就問出來了,所以把人留著。等待機會給我送個大禮?”齊悅接著說道,一面笑,“這人還真有意思。”




    笑著笑著不見常云成說話,抬頭見他看自己發呆,便收了笑。




    “餵。”她抬抬下巴。




    常云成回過神紅了臉扭開頭。




    “說完了?”齊悅問道。




    常云成啊了聲。




    “說,說完了。”他說道。




    “還有別的事嗎?”齊悅問道。




    其實這也不算事,不過是,趁機來看看…




    常云成的視線看四周,小小的院子。還沒有府裡自己的院子大…




    “沒了。”他低聲說道。




    齊悅看著他不說話。




    常云成被她看得很不自在,只覺得耳朵發燙,於是低著頭用腳踩地上的螞蟻。




    齊悅有些好笑,乾脆拿過一旁的書看起來,她倒要看看這小子能這樣踩到什麼時候。




    天濛濛黑下來時。齊悅從屋子裡走出來,看著還在院子裡低著頭的常云成又好笑又好氣。




    “餵。”她伸手敲敲石桌,“螞蟻被你踩死的一大半了,倖存的也都回家了,你不會還想挖螞蟻洞趕盡殺絕吧?”




    常云成這才站起來。




    “那,那我走了。”他說道,低著頭就走。




    “坐了半天了。吃飯的時候走,讓人說我小氣捨不得一頓飯嗎?”齊悅又喊住他,瞪眼說道。




    啊?常云成腦子有些木木,一時沒反應過來。




    “世子爺。飯好了,請進來吧。”阿如在飯廳那邊打起簾子說道。




    常云成更加躊躇了。




    “這,這,不好吧。我,我在你這裡吃飯。人知道了…”他結結巴巴說道。




    齊悅笑了,伸手捶了下他的肩頭。




    “這時候知道孤男寡女了?”她笑道,“快進去吧,我還怕人說閒話?我被人說的還少嗎?”




    是啊,從最初的乞丐之身進入定西侯府,到奉旨和離,這其中哪一次不是引得滿城人議論紛紛。




    常云成低下頭,邁進去了。




    小小的室內點亮了四盞燈,飯桌上擺著簡單的四菜一湯。




    “比不上你在家吃的,我們這裡簡單。”齊悅笑道,一面自己先坐下來。




    常云成遲疑一下在她對面坐下。




    “世子爺,是娘子親手做的。”阿好將筷子捧給他笑道。




    常云成忍不住眼睛一亮。




    “就是你看螞​​蟻的時候,娘子去做飯的。”阿好笑嘻嘻的又添上一句。




    常云成頓時又紅了臉,接著整理碗碟低下頭掩飾,但嘴角的笑意越想忍越忍不住。




    齊悅親手盛了碗湯給他。




    “這些日子都上火,所以做的清淡些,肉呢也不敢吃了,所以豆腐湯,別嫌棄啊。”她說道。




    常云成忙雙手接過。




    “怎麼會嫌棄.”他低聲說道,遲疑一下大著膽子又補上一句,“求之不得。”




    齊悅抿嘴笑坐下來。




    常云成見她沒有不悅,心裡歡喜不已,也忍不住想要笑,又有些不好意思。




    常云成低頭看著碗裡的湯,想起第一次齊悅給他做宵夜就是豆腐湯,後來常常做,但他都送去給母親,自己嚐過的只有一兩次,想的是以後有的是機會吃,沒想到再次吃到的時候,已經….




    “又胡思亂想什麼?”




    耳邊齊悅的聲音響起,常云成忙收起酸澀,抬起頭對她笑了笑,低頭扒飯。




    這邊齊悅慢慢的吃,偶爾撿起一筷子菜遞給他。




    “嚐嚐這個。”她說道。




    常云成漸漸的心安靜下來,嘴邊的酸澀褪去,又變成了甜蜜,低著頭大口大口的吃,又想到這麼快吃完,就沒有理由再留下,便又忙放慢速度,一粒一粒的吃,但又想這樣會不會讓這女人覺得他是嫌棄做的飯菜不好吃,便又加快速度。




    齊悅看著這男人一會快一會兒慢一會兒又加快的折騰那一碗飯,先是好笑旋即又有些心酸。




    “你好好吃,以後..”她開口說道。




    以後?常云成停下筷子,有些緊張的看她,以後..就沒有機會了嗎?




    敲門聲咚咚的響了。




    齊悅停下話,向外看去。




    “娘子,是黃公子來了。”阿如進來說道。




    小喬?這個時候來做什麼?




    “請他進來吧。”齊悅站起來說道。




    阿如有些無奈的笑。




    “那孩子不肯進來,在門口呢。”她說道。




    齊悅搖頭。




    “行,我去請他老人家。”她笑道,一面對常云成說了聲稍等,走了出去。




    常云成放下碗筷,只覺得心跳恢復正常,有些慶幸但又有些遺憾。





第二百九十九章 辭行

    院子里傳來齊悅的說話聲。

    “還沒吃飯吧?”

    常云成緊張的側耳聽,也沒聽到黃子喬答什麼,門簾響動,齊悅已經引著黃子喬進來了。

    原本繃著臉僵著身子挪進來的黃子喬一見他頓時瞪大眼。

    “你,你怎麼在這裡?”他問道。

    我怎麼不能在這裡?

    “你來做什麼?”常云成沒回答反問道。

    黃子喬扯過凳子就坐下來。

    “我來跟齊娘子辭行。”他說道。

    黃知府要回京了,因為只是斥責不是定罪,所以不用像王慶春等人那般被押解,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看著黃子喬拉著的臉神情低落,齊悅也陪著嘆口氣。

    這也算是家門不幸事吧,像他這般被捧在手心長大的孩子,這件事會嚇壞了吧。

    當然平心而論齊悅覺得黃知府這種人還是永世不要為官的好。

    “沒事,沒事,據說上頭不是還誇獎你了嗎?應該沒事的。”齊悅斟酌一下安慰道。

    你老子這輩子是沒希望了,不過,你的前途可是大大的。

    黃子喬沒有半點欣慰之色,嘆口氣。

    “阿如,阿如,拿酒來。”齊悅忙高興的喊道。

    這種情況下不上酒是沒辦法了,阿如只得去拿。

    “等著啊,姐姐去炒幾個菜給你送行。”齊悅又說道。

    黃子喬以為她說的炒菜自然是廚子炒,沒想到齊悅出去了。

    “世子爺也要喝點嗎?”阿如前來斟酒,問道。

    常云成嗯了聲。

    黃子喬哼了聲。

    屋子裡兩人安靜的坐著,常云成因為被打斷獨處心裡不高興,他這人不高興自然不會給這人好臉色,而黃子喬自然更不會對這個欺負了齊月娘的男人好臉色,沒動手打他出去已經是極限的忍耐了。

    於是兩人誰也沒看誰,也不說話,一直到一道道菜送上來。

    “時間太倉促了,只能做些簡單的小菜了,你湊合嚐嚐,等明天我去酒樓給你包席送行。”齊悅笑道,一面將擦手的手帕放下來。

    黃子喬一臉驚訝。

    “你,你做的?”他指著桌上的菜。

    “當然,我們娘子做菜可好吃了,輕易不下廚的。”阿好忙說道。

    黃子喬看著桌上的菜,又看看齊悅,再看這邊常云成竟然已經開始伸筷子,他忙抓起筷子動作飛快的夾了半碗,端起碗扒拉著就吃。

    “恩,好吃。”他一邊吃一邊說道,不像方才那般神情低落,而是神采飛揚。

    “慢點。”齊悅笑道,乾脆也不吃了,在一旁看著,手裡自然拿著酒杯,不過再三示意,阿如也只當沒看到。

    不多時,黃子喬終於放下筷子,滿意的喝光了眼前的酒。

    桌子上已經空了。

    “到京城,我請你。”他說道,站起來,扔下一句話蹬蹬就走了。

    齊悅連句道別的話也沒說上,追出來,黃子喬已經走遠了。

    屋子裡,常云成看著空空的碗碟,放下了拿了半日的筷子。

    “我,也是來辭行的。”他低聲說道。

    不過沒人聽得到。

    第二日一大早,齊悅果然出門去準備再次給黃子喬送行,但卻被告知,知府一家人天不亮就走了。

    就這樣走了啊,齊悅有些悵然,想起來認識的莫名其妙,這分別的也挺出人意料。

    估計這輩子沒什麼再見的機會了吧。

    這孩子永遠也不會知道他被摘了脾髒了….

    “齊娘子,還沒說恭喜你呢。”通判大人在一旁笑道。

    “我?”齊悅不解的問道,“恭喜我什麼?”

    通判大人笑著,一旁一個書吏忙拿過一個文書。

    “有罰自然就有賞。”他笑道,將文書抖開,“這是朝廷給娘子你的封賞文書。”

    正如通判大人所說,有罰就有賞,要不然怎麼顯得出功過之別呢。

    在處罰了應付災情不利的相關人員之後,便是獎賞了。

    不過讓永慶府大小官員有些失望的是,皇帝並沒有派宣旨欽差來,而是只隨官府文牒一併下發,理由是永慶府才受大災,經不起折騰,但真實原因是,這是癘疫,不是別的災情,雖然說控制了,但還是沒人敢冒險前來,宣旨是風光,但拿命來換就不值得了,所以滿朝的官員否決了。

    永慶府的官員還想自己舉辦一個排場的宣賞儀式,被齊悅勸阻了。

    “病情還沒穩定,還是不要搞群眾聚會的好,很容易傳染的。”她說道。

    如今齊娘子的話在永慶府也就相當於聖旨了,於是通判大人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所以朝廷也有對我的獎賞?”齊悅驚訝的問道。

    “那是當然。”通判大人笑道。

    齊悅接過文書,見上面寫的果然是自己的名字,當然是齊月娘,然後便是例如雖女子之弱,仍偕義勇而出,勇謀兼備,出妙計防癘疫之一旦等等之類的過程描述以及誇獎,最後是賜淑德仁善匾,以及金銀布匹多少。

    伴著劈裡啪啦的爆竹聲,朝廷欽賜的牌匾掛上千金堂之上,一眾弟子激動滿面通紅,看著曾經掛在最顯眼位置的通判大人的手書匾額,當然現在已經挪到後邊去了,以為那就是這輩子的巔峰了,沒想到才一眨眼就得了朝廷的匾額,這可是從京城下來的匾額,是皇帝他老人家親自擬訂的,這真是跟做夢一樣,不對,做夢也想不到啊。

    整個永慶府又跟過年一般熱鬧起來,將癘疫之下的悲傷凋敝氣氛拂去不少,雖然齊悅一再要求避免人群聚集,但還是有很多人趕了過來見證千金堂懸掛匾額。

    這一次定西候沒有來,一則家裡出了周姨娘的事實在是沒臉見人,二來他家也在接旨。

    “…朕知道你家事哀哀,但朕的家事也哀哀,朕被東奴那邊打了臉面,所以,你也來領一頓鞭子吧,欽賜。”

    總督大人手下的書吏念完這個聖旨額頭出了一層汗,實在是這是他見過的最不像聖旨的聖旨。

    定西候帶著全家叩頭謝恩。

    “世子爺,對不住了。”小書吏又說道。

    在他身後走出兩個營兵,手裡拿著鞭子。

    常云成笑了笑,利索的解下衣裳,轉身跪在地上,將後背展露出來。

    伴著劈裡啪啦抽鞭子的聲音,定西候轉過頭抬手擦淚。

    心想如果齊月娘還是他定西候家的兒媳婦,哪裡能有這一頓鞭子?

    這些該死的永慶府的官員們上報時除了免責攬功,就不知道稍微提一提齊月娘和他們之間的關係嗎?

    要是提了,常云成延誤歸期,也不至於只是因為謝氏這個家事哀哀。

    雖然是前妻,也好歹是妻,妻為防災辛勞,他們這個做夫家自然不能坐視不理,那就可以說是為了民眾辛勞了,但現在為民防災辛勞的是齊月娘,跟他們定西侯府半點關係沒有,他們定西侯府再辛勞也只是盡了該盡的責任。

    這邊定西候抹淚,那邊挨鞭子的常云成卻帶著笑意,從早上起街上傳來的爆竹聲就不斷,可以想像,那女人那裡會是如何的熱鬧歡喜。

    這女人不求吃穿金銀,求的就是尊重,那麼這次,是得了大大的尊重了,她一定很高興很高興。

    挨了鞭子卻也不能耽誤行程,在床上爬了一天后,常云成就要上路。

    和以往不同,定西候親自送了出去,一直送到城門還沒回去。

    常云成看著定西候,幾天時間,好似一下子老了很多,週姨娘的事對他的打擊太大了。

    “父親,記得去把母親接回來。”他說道。

    定西候似是不耐煩的擺擺手。

    “你別操心這個了。”他說道,看著因為有傷背部微微彎曲的常云成,第一次覺得心裡難過,“你在外邊,要照顧好自己,別沒事惹事,咱們家不比別人,起勢微,又早早的離了京城,不再皇帝眼下,人丁又單薄,也沒那麼多親戚相互幫襯。”

    一向這種話這種神情都是謝氏來做的,常云成長這麼大第一次見父親這樣,一時間很是不習慣。

    “是,我知道,父親放心。”他點頭說道。

    定西候看著他上車。

    “跟,跟月娘告別了沒?”他忍不住問道。

    常云成低下頭,嗯了一聲,不待定西候再問什麼,忙催馬而行。

    馬車急行一段,常云成又喊住了,自己下車接過侍衛的馬。

    “在此等我一刻。”他說道,縱馬奔回來。

    他還是想跟她再見一面,還是想親口對她說聲告辭,還是想,非常想,很想很想。

    齊悅卻沒有在千金堂。

    “師父還在莊子裡做藥。”一個弟子指點道,“世子爺,要不我去請她..”

    他的話音未落,就見眼前的男人已經縱馬走了。

    “這麼急,莫非哪裡又出事了?”弟子嘀咕道。

    常云成掉頭來到王家的莊子,果然見弟子們來來往往。

    “師父嗎?”一個被拉住問的弟子想了想,“好像去湖邊散步了吧。”

    常云成深吸一口氣,向湖邊而去,隨著越來越近,他的心跳的也越來越厲害,以至於不得不放慢腳步,好避免窒息。

    湖邊很大,常云成一時不知道從哪裡找,站在路邊四下張望,還沒看到人,便聽到那熟悉的女聲。

    “…你是特意來這裡的?”

    常云成一瞬間屏住了呼吸,垂在身側的手握緊。

    “是。”

    常云成張口,卻發現這回答不是自己說出來的,不由愣了下,然後這才看到不遠處的湖邊坐著二人。

    淡青長袍席地而坐,手握釣竿的是王謙,在王謙一旁坐著山石,正看著他釣魚的是齊悅。

    常云成渾身發僵,回過神幾步閃在了樹後。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躲,但似乎不想被這兩人看到,又或者說,他不想見到這樣相處的兩人。

    樹擋住了他的視線,卻擋不住那邊的說話聲。

    “..特意來這裡釣魚?”齊悅問道,似笑非笑。

    王謙轉頭看她。

    “當然不是。”他說道,“是為了見娘子你。”

    常云成手抓下一塊樹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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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羞走

    齊悅先是一愣旋即笑起來。

    對她的反應,王謙倒是意外。

    女子們聽到這話不是該羞澀或者慌張,不過,他搖搖頭自己也笑了,這女子自然是跟別的女子不一樣的。

    “這次是真的還是又是特意給我充面子啊?”齊悅笑問道。

    王謙看她。

    “從來都是真的,誰閒著沒事拿這個充面子啊。”他說道。

    行啊小子,去酒吧泡妞高手啊,夠坦白,我喜歡。

    齊悅又笑起來。

    真是太….常云成在樹後摳著樹皮。

    “看你笑的這樣開心,我真是傷心。”王謙搖頭說道,轉過頭。

    齊悅更是大笑,順手拿起一旁的小棍子敲了敲王謙的肩頭。

    “哎呀,魚跑了。”王謙沖她噓聲,小心的穩住魚竿。

    “裝什麼裝,都說了不是釣魚的嘛。”齊悅笑道。

    常云成聽到這邊齊悅的清脆的笑,將頭貼在樹幹上,手緊緊摳著樹皮。

    “看來不用裝樣子了,得真的釣魚了。”王謙說道,輕輕嘆口氣。

    “喂喂,為什麼為什麼說來聽聽,你怎麼就連問都不問,就知道我想什麼?”齊悅笑問道,用小棍子接著敲他肩頭。

    “詩說近鄉情更怯,多情卻似總無情,和羞走..”王謙笑說道。

    話沒說完齊悅直接抬手敲他的頭。

    “讀書多了會變傻的。”她笑道,“好好說話。”

    這算是..打情罵俏…了麼..常云成用頭貼近樹幹。只覺得沒吸一口氣都是疼。

    他還在這裡做什麼?還在這裡做什麼?

    或許是說開了,王謙也覺得與這女子一瞬間熟絡起來,比起往日那種謙謙有禮的熟絡,此時更多了幾分積年舊友般的隨意,但隨之而來的還有淡淡的遺憾。

    “現在,還來得及不?”他抬頭問道。

    齊悅笑著轉著手裡的小棍子,看著他不說話。

    “行了,不用回答了。”王謙忙說道。

    “餵,你從什麼時候有這個心思的?”齊悅帶著幾分好奇問道。

    王謙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眉頭。

    “你這個女人,這種怎麼也好意思問出口。”他說道。似乎有些為難。

    “我這個女人就這樣了。”齊悅笑道。

    這算什麼,我這個女人生活的環境早已經不知道什麼叫含蓄了,大家都很忙都趕時間,表白很簡單直白快速。分手亦是簡單直白快速。

    喜歡了就喜歡了,喜歡了就趕快說,不喜歡了就不喜歡了,也要趕快說,誰也別耽誤誰的時間。

    她看著湖面,晃動這小棍子,輕輕嘆口氣。

    “當然是從你和離以後了。”王謙忙義正言辭的說道,一面抖了抖衣衫,“娘子可別毀我清譽。”

    齊悅再次被他逗得笑起來。

    “餵,還真沒看出來。你這人倒也有趣。”她笑道。

    常云成閉上眼。一咬牙轉身走開了。

    與此同時,有車裝著一大批木架瓷瓶等用品轟隆隆進來,吸引了這邊人的的注意,也蓋過了常云成的腳步聲。

    車過去了,齊悅和王謙都收回視線。

    “現在看出來。還來得及。”王謙笑道。

    “不了,多謝了,我這人,還是不要去害人的好。”齊悅笑道。嘆口氣,將手裡的小棍子扔進水里。

    “害世子爺一個就夠了。”王謙說道。

    齊悅笑了,看著水里的漣漪散開。

    “那次,我心裡有些過意不去。”王謙忽的說道。

    “哪次?”齊悅問道,有些驚訝,“餵,你也太追求完美了吧,我已經欠了你們家多少情了,你還要怎麼樣啊。”

    王謙被她逗笑了。

    “那些,算不上什麼,不是你需要的。”他看著湖面,輕輕的一抬,一條魚帶著水花躍上來。

    齊悅高興的站起來,伸手忙忙的去抓。

    “中午有的吃了。”她笑道。

    王謙和她一起將魚放進一旁的魚簍裡。

    “我想對你說聲抱歉,這也是我祖父想對你說的,那次,我們沒有像世子爺那樣站出來。”他接著說道。

    齊悅猛地站起來。

    “王大,你要這麼說,可就是你們的不對了。”她肅容說道。

    王大?

    王謙活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稱呼他,面色微微錯愕,但又覺得也不錯。

    “不,不,我沒惺惺作態。”他搖頭說道,“不是我們矯情,這是事實,你其實什麼也不需要,不管遇到什麼,你都能自己度過,不需要依靠誰,只是,需要那麼一點溫暖。”

    他看著齊悅。

    “很抱歉,當時,我們沒能給你。”他亦是認真說道。

    齊悅看著他,笑了。

    “你別再說了,你要再這樣,我就真後悔了。”她說道。

    王謙故作驚喜。

    “那太好了,我這就接著說。”他忙說道。

    “好啊,快說,多說點,被人追捧的感覺真是太棒了。”齊悅笑道,坐下來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在這女人面前,王謙認輸。

    “不過我說真的,不是因為那天的事。”齊悅說道,吐了口氣,“再說,那天的事,你們真沒什麼可抱歉,每個人幫人的方式不一樣,那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真心實意的要幫我,天下,還有比這個更溫暖的了嗎?”

    她說著話,再次吐口氣,看著湖面,重新撿起一個小樹枝,在手裡敲啊敲。

    “真是,想想都覺得想哭。”她說道。

    王謙愣了下。

    “我真是太完美了。”齊悅接著說道。

    王謙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齊悅不為所動。

    “所以,老天爺才給我這麼多愛我的人。”她說道。

    王謙笑著搖頭。又點頭。

    “你值得。”他說道。

    “你更值得。”齊悅看著他說道。

    王謙看著她微微笑,又嘆口氣。

    “真是殘忍。”他搖頭說道,“你非要把我最後一絲藉口也給否決了,讓我這個從小到大都不知道失敗是什麼意思的人情何以堪啊。”

    齊悅鄭重的點點頭。

    “所以,牢記我吧,在你的心口上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記的女人。”她肅容說道。

    王謙大笑,這大概是他這個從小講究舉止形容風度翩翩的人第一次如此大笑吧,暢快淋漓,發自肺腑,無拘無束。

    “能認識你這個人。而且這輩子都能如此暢快相對,做不做夫妻,已經無所謂了。”他說道,“很高興認識你。”

    齊悅點點頭伸出手。

    王謙有些不解。看著伸到眼前白皙修長的手,但他領悟力高,很快試探著伸出手。

    齊悅和他握住,輕輕的晃了晃。

    “我也很高興認識你。”她說道。

    我以為你們都是無趣的,乏味的,跟我..不一樣的,但現在看來,我錯了,認識你們,我的生活可以跟以前一樣精彩..

    這隻手跟別的女子沒什麼不同。柔軟溫暖。王謙低頭看,不過又大大的不同,這隻手竟然能掌握命運,不止是她自己的,還有別人的。

    不能握住的話。還真是有些捨不得…

    微微的停滯後,王謙鬆開了。

    “快去吧,送送我妻弟。”他微微一笑,收回手說道。

    “你妻弟?”齊悅一愣。

    “對啊。我妻弟,巧兒心念念新認的舅舅。”王謙說道,帶著意味深長的笑。

    齊悅恍然。

    “他去哪?”她問道。

    “他因為家事哀哀,抗旨延誤歸期​​,被皇帝下旨鞭打,為了不掉腦袋,此時啟程歸去了。”王謙說道。

    “鞭打啊,這有什麼好打的?這也太不通人情了。”齊悅瞪眼說道。

    王謙抬眼看四周。

    “我什麼也沒聽到。”他說道。

    “那,那我去看看啊,你等我回來給你燒魚吃。”齊悅說道,一面說抬腳就走。

    王謙點點頭,看著這女人提裙小跑消失在路上,站了好一刻才收回視線,低頭看腳下的魚簍。

    “人生有遺憾才完美。”他感嘆說道,抬手將魚簍倒扣,魚兒跌入水中,一個搖尾不見了,“我完美了。”

    湖邊的人消失了,恢復了寧靜,忽的一個粗嗓門打破了這寧靜。

    “誰啊,這是誰幹的!怎麼把樹皮給扒了?”

    一個下人看著眼前被摳的露出白皮的樹,一臉憤憤的喊道,不過自然沒人回答他。

    常云成縱馬狂奔,只想快些逃離這個地方,逃離這令人絕望的悲傷。

    他終於失去她了,早該知道,從她頭也不回的走出家門的那一刻,她就再也不會屬於他了….

    人馬很快消失在大路上。

    齊悅來到城門時,聽城門的守衛說常云成早已經走了。

    “真是..”她看了看手裡拿著的藥,嘆口氣,“怎麼走之前也不說一聲啊。”

    “可能是太急了吧?”阿如猜測說道。

    “急?那那天還有空在我那裡看了半天螞蟻…”齊悅皺眉沒好氣的說道,說到這裡停下了,看向阿如,一臉驚訝,“不會,那天他是來… ”

    “來告辭的。”阿如也想到了,說道。

    可不是,因為朝廷的責令,黃知府一家要走了,那常云成必然知道自己要走了,所以…

    一句臨別祝福的話也沒撈到,連頓飯也沒吃好…

    齊悅看向遠遠的天際。

    這倒霉孩子啊,痛痛快快的說句話能死嗎?能死嗎?

    還是,已經不敢說了?

    齊悅嘆口氣。

    “娘子,你,你心裡怎麼想的?”阿如忽地問道。

    “想什麼?”齊悅轉過身,慢慢的往回走。

    “如果,你有什麼要說的,可以讓小曲給世子爺送個信。”阿如低聲說道。

    小曲?

    千金堂有個雜工叫小曲,很多時候都跟在齊悅身邊。

    “他.?”齊悅看阿如有些驚訝。

    “他是世子爺留給娘子你的..自從那次你差點被那幾個人打死之後…”阿如抬起頭看著她,似乎下了什麼決心一般說道,“但是,怕你,怕你為難,所以不讓說..”





第三百零一章 事實

    齊悅伸手拍拍頭。

    “我的天啊。”她說道,看著阿如,“這麼說,你們都知道,就我不知道啊。”

    她還有些嘀咕,怎麼新招來的兩個雜工這麼笨手笨腳的…原來人家根本就不是雜工,而是保鏢!

    怪不得時時刻刻跟在自己身邊,而滿堂弟子們竟然沒有一個抱不平的。

    阿如點點頭。

    “等一等。”齊悅想到什麼,“他怎麼知道我被人差點打死?那時候他不是在外邊嗎?”

    她看著阿如,阿如抬頭看她一眼。

    “他回來了?”齊悅看出她的神情,猜到了。

    阿如點點頭。

    齊悅再次拍拍額頭,原地轉了轉。

    “又是我一個人不知道是不是?”她伸手指著自己。

    阿如尷尬的笑了笑,點點頭。

    “幹什麼瞞著我啊?”齊悅急道。

    “因為,世子爺怕你..怕你因此心裡有負擔..”阿如低聲說道。

    “我有什麼負擔?怕我纏住他不放嗎?”齊悅氣道。

    差不多也是這個意思吧,畢竟還有謝氏在,世子爺沒辦法…阿如嘆氣。

    齊悅自然也知道這個,咬唇豎眉一刻。

    “我說呢,我說呢,他怎麼知道管青牛,還知道什麼開胸用鐵絲..原來..”她喃喃說道,“原來,我不是做夢…”

    她猛地轉過身,看向大路蔓延而去的遠方。

    那時候。她夢到那個男人握住自己的手,一遍遍的在耳邊說著想念自己的話,原來,不是夢…

    這混蛋…

    齊悅只覺得眼睛酸澀,伸手掩住口。

    這混蛋….

    小曲被齊悅從藥房裡叫出來,他手裡還搬著簸箕。

    “行了,別裝了,也虧你裝的這麼像。”齊悅看著他說道。

    小曲一臉茫然。

    “師父,你在說什麼?”他故作不解的問道。

    齊悅看著他。

    小曲被看的發毛,然後看到外邊沖自己使眼色的阿如才恍然。

    “齊娘子。”他訕訕說道。放下手裡的簸箕。

    “把這個給他送去。”齊悅說道,一面將手裡的一張小小的紙遞過來。

    小曲下意識的接過看了眼。

    常云成你個混蛋你跑什麼跑..

    他忙收回視線。

    “娘子,世子爺後來不讓我們給他傳信了,信鴿什麼的都也停了。”他說道。

    齊悅愣住了。

    “為什麼?”她問道。

    “世子爺怕我們打擾了娘子你的..的..”小曲結結巴巴。雖然世子爺沒親口說,但自從他們傳去齊悅和王謙把酒言歡後,那邊就斷了聯繫,收回了信鴿,明顯的是,受不了這幸福的刺激….

    齊悅吐口氣,伸手要回那張紙,在手里三下兩下揉爛。

    “娘子,世子爺是把我們給了娘子,所以那邊已經脫了關係。”小曲低聲說道。

    “謝謝你告訴我。我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多了兩個人要養。”齊悅沒好氣的說道。

    屋子裡一陣沉默。

    齊悅來回走了兩步。

    “我要去漠北。”她猛地停下腳。說道。

    小曲和阿如都愣了下,呆呆看著她,沒反應過來。

    “對,沒錯,我要去漠北。”齊悅一拍手說道。 “我早就說過的,我會去看他的。”

    “那,那麼遠。”阿如慌了,忙說道。 “你,你可別胡鬧。”

    “那麼遠,他不是也去了嗎?”齊悅說道,越想越激動,抬腳就往外走,“走走,我們回去好好合計合計。”

    阿如攔不住他,急得跺腳。

    “你快些打聽打聽,世子爺走哪裡了,想法子給他捎個信,勸一勸這位,這位可是真說到就敢去做到的主。”她說道。

    小曲忙應聲也跑出去了。

    這邊阿如追出去,卻見齊悅被堵在了院門口。

    “娘子,不好了,其他州府也出現炭疽了。”幾個官員模樣的人一頭汗的說道。

    還是沒阻止住擴散嗎?

    “石河的那些豬,有從外地買來的,也有賣到外地的,所以…”一個官員解釋道。

    齊悅點點頭。

    “那麼,咱們大家就得再辛苦幾天了。”她說道。

    聽她開了口,幾個眼巴巴等著的外地官員頓時大喜。

    “齊娘子去我們那裡..”

    “先去我們那裡..”

    院子里頓時熱鬧起來,關係到性命,關係到各自的前程,如今信齊娘子,可保平安升官發財是永慶府人人皆知的,幾個外地的官員幾乎打起來。

    “不要急,不要急,這個不需要我到現場,只要按照要求做好防疫隔離,然後再用藥治療就沒問題了。”齊悅忙大聲的勸道。

    雖然話說如此,但大家還是希望她這尊神去鎮鎮場面,經過一番你爭我搶,當然最終還是齊悅等人是按照疫情輕重距離遠近商討,定下要去的地方。

    這一次千金堂的弟子們被分成了好幾批,分別到不同的地方去。

    “這些藥,你們都製造了,這種病怎麼防疫,你們也親自體驗過,所以你們可以獨當一面了。”齊悅看著面前整裝待發的弟子們說道。

    他們出師了,而且他們手中拿著的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奇藥,師父竟然毫無保留的允許他們擁有使用這些藥。

    可以想像,拿著這些藥的他們走出去後,會受到什麼樣的待遇!弟子們激動的渾身發抖。

    按照原本的軌跡,他們還要做七八年甚至十年二十年的弟子,最終依靠著師父的名聲開始慢慢的行醫,至於能有什麼樣的前途。都是各看天命了,好的能趕上師父,大多數也就是能混口飯吃就算是不錯了。

    沒想到這不過是一年的時間,他們竟然能夠出師了!而且一出師就應對的是這種大疫!

    癘疫是危險,但自來富貴險中求,越危險便得到的回報越大。

    他們原本毫不起眼的一群學徒弟子,握住了師父送給了的藥以及知識,即將開闢自己人生的新天地。

    這是做夢都想不到的機遇啊。

    劉普成看著這些弟子們,亦是幾分激動。

    他走出來看著大家。

    “何為大醫?”他肅容問道。

    弟子們頓時挺直了脊背。

    “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蚩,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亦不得瞻前顧後,自慮吉凶,護惜身命。見彼苦惱,若己有之,深心淒愴。勿避險巇、晝夜寒暑、飢渴疲勞,一心赴救。無作功夫形蹟之心。如此可為蒼生大醫。反此則是含靈巨賊。”他們齊聲說道,此訓深入骨髓,張口即來。

    一開始只有這些人念,到最後,所有的弟子都大聲的跟著念。

    響亮堅定的聲音迴盪在院子裡。讓人不由熱血沸騰。

    這場面讓那些沒有入選此次醫療派遣分隊的弟子們又是眼紅又是憧憬,但更多的是激動,只要跟著師父,他們也有會有這麼一天的。

    “好了。大家出發吧,記住,這是疫情,兇猛於虎,不要大意,注意保護自己,人命永遠是最重要的。”齊悅拍拍手大聲說道。

    “是。”弟子們大聲的應道。

    終於到了分別的時刻,有人忍不住哭出來。

    “師兄,你別擔心,我們出去不久就會回來的。”幾個弟子看著掩面哭的胡三,忙安慰道。

    “記得…記得..按時把藥的份子錢交回來…”胡三握住他們的手,哽咽說道。

    一下子拿走那麼多藥,好多錢…好多錢啊…真是心疼死人了..

    大家轟聲大笑起來,笑聲沖淡了離別以及即將赴危險之地的悲傷緊張。

    在一片笑聲中,大家分別向不同的方向而去。

    齊悅帶著阿如走出門,她忍不住抬頭看了眼北邊的方向,邁步上車。

    人馬很快遠去了。

    此時的善寧府,謝家宅子裡,謝氏輕輕的打個噴嚏醒過來。

    屋子里安靜的很,她慢慢的轉過頭,外間傳來丫頭們低低的說話聲。

    “….真的是癘疫啊…”

    “..當然是真的..死了好些人呢..”

    “..不過好在有齊娘子在…”

    “..對啊對啊,齊娘子真厲害…”

    齊娘子?癘疫?

    謝氏恍惚記起前幾日謝老夫人和她說永慶府鬧癘疫了,還再三感嘆將她接過來,要不然非要擔心死不可。

    只是,齊娘子…

    又是那個女人嗎?

    謝氏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哼笑。

    想必定西候又在家裡羨慕嫉妒恨呢。

    不過那又如何,好也罷壞也罷,這輩子她到底是不會跟他們定西侯府有任何關係了,她和姐姐也絕不會受這女人的香火供奉了。

    “…世子爺趕過去,齊娘子一定很高興吧?”

    “那是自然幫了大忙呢..”

    “..噓,別在這裡說這個..”

    外邊斷斷續續的談話傳進來又猛地壓下去,恢復了安靜。

    什麼?世子爺?

    謝氏愣神中回過神,猛地坐起來,但起的太猛一陣眼黑,手急忙扶著,將床邊的帳子扯到,一陣亂晃。

    這動靜終於驚動了外邊的丫頭,她們忙進來了,看到謝氏​​坐在床上,嚇了一跳。

    “夫人,你起來了?”

    “夫人你自己起來了?”

    丫頭們又驚又喜。

    這些日子謝氏恢復的很好,但就是坐起行走,都要有人攙扶,其實按照安老大夫的話,謝氏已經能夠試著自己行動了,但這個傷口實在令人驚嚇,謝氏始終不敢自己動。

    “太好了,太好了,果然齊娘子的技藝厲害啊..”丫頭們喜滋滋的說道。

    謝氏只覺得胸悶。

    這真是讓她無法面對的殘忍的事實。

    雖然將這女人趕出定西侯府,但她卻依然這輩子都擺脫不了這女人的痕跡。

    因為,她的命就是這女人給的,她的身上烙下這女人施恩的痕跡,就是死也擦不掉!

    謝氏一陣頭暈重重的倒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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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安排

    丫頭們尖叫手忙腳亂,驚動了前邊的謝老夫人等人,好一陣忙亂才放心下來。

    “你覺得怎麼樣?”謝老夫人坐在床邊柔聲問道,“起來的時候不要猛,你躺了這麼久了,慢慢來。”

    謝氏點點頭。

    “讓母親擔憂了。”她說道。

    謝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站起來。

    “母親。”謝氏喊道。

    謝老夫人停下看她。

    “云成回來了嗎?”謝氏問道。

    謝老夫人神色不變。

    “沒有啊,他早就走了,怎麼也得過了年才回來。”她含笑說道。

    謝氏看著她,亦是神色不變。

    “是我做夢了,我夢到他回來了。”她笑了笑說道。

    “兒行千里母擔憂。”謝老夫人笑道,拍了拍謝氏的手,“所以你快點好起來,云成在外也好放心。”

    謝氏點點頭。

    “母親,我想回家去。”她開口說道。

    謝老夫人一愣。

    “回家?你回家做什麼?”她皺眉說道。

    “我如今好些了,我還是想回家去,替云成守著家。”謝氏含笑說道,“還望母親成全。”

    謝老夫人審視她的,卻看不出什麼。

    “這樣啊,我問問安老大夫,看看他怎麼說。”她說道,“要是能走,我就送你回去,只是那亂糟糟的家,不回去也罷。”

    謝氏笑著用手撐著床慢慢的起身,丫頭們忙攙扶。

    “母親,再亂糟糟的,那也是家啊。”她笑道。

    謝老夫人看著她最終點點頭。

    走出屋子裡,謝老夫人停下腳,看著守著的丫頭們。

    “你們是不是跟夫人說什麼了?”她沉聲問道。

    丫頭們忙跪下搖頭。

    “並不曾說什麼。”她們亂亂答道。

    謝老夫人面色狐疑。

    “沒說云成回來的事?”她問道。

    丫頭們對視一眼。搖搖頭。

    “沒有當著夫人的面說過。”她們低聲說道。

    “那就是背地裡說過?”謝老夫人一頓拐杖喝道。

    “不是啊,我們只說過一次,夫人睡著並沒有聽到啊,再說要是夫人聽到了,怎麼可能不問不鬧啊。”丫頭們忙說道。

    依著謝氏的脾氣的確是..

    要是被她知道這件事,一定會大吵大鬧。

    謝老夫人點點頭。

    看來她只是想家了,畢竟她在那裡生活了幾十年。

    “以後提也不許提。”她瞪了丫頭們一眼,走開了。

    屋子里謝氏慢慢的吃藥,大口大口的連一點蜜餞都不用。

    我回家去。我要好起來,我要守著家,不管你什麼牛鬼蛇神,都休想進來!

    九月下,京城的天氣已經涼爽了。但太醫院裡忙碌的人都出了一頭一身的汗。

    隨著最初永慶府報上癘疫,很快更多的地方都報上來,基本上江南各地都成了疫區,不過幸好,有永慶府的防治經驗,再加上及時支援,其他的地方的疫情還是得到了控制。

    “這都是千金堂的功勞的。”有太醫感嘆道。

    坐在那裡翻看折子的一個男人面色微微不悅。他將手裡的折子放下。

    “這是當地官府處置得當。”他說道,“一個小小的醫館,怎麼能當得起這等稱讚?”

    說話的太醫看他笑了。

    “董院吏,這可不是我說的。就是那些當地官府說的。”他笑道。

    董林自然看到了。

    “也不知道這千金堂是誰開的,竟然有如此大的面子。”有其他御醫笑道。

    劉普成 ......

    董林默默說道,當然沒說出來。

    “這個齊娘子,莫非真的如此厲害?”那邊有人說道。

    董林手扶著桌面。齊娘子?一介女子有什麼厲害的..還不是背後有劉普成。

    剖腹秘技,癘疫應對…

    師父一定是把那些不傳之秘給了他!那一箱子的書!一定是在劉普成手裡!

    怪不得他迫不及待的離開京城跑回那麼個小地方!是躲起來研習這些不傳之秘!

    董林的手忍不住重重的在桌子上捶了下。

    這個偏心的老東西!

    “這個齊娘子。真這麼厲害?”

    此時此刻,還有一個人問出這話。

    皇帝坐在白玉床上,一條腿踩床上,以一種足以讓內閣大臣見了跪下以死進諫的姿勢看著手裡的折子。

    而在他面前,被賞了一個蒲團坐的周茂春姿勢也有些不雅。

    “是啊是啊,可厲害了,陛下,你召她進京看看就知道了。”他熱切的說道。

    皇帝看著奏摺,晃了晃腿,看向周茂春,笑了。

    “行,朕準了。”他說道,將折子扔過來。

    周茂春動作敏捷的撲身接住。

    “謝主隆恩。”他高興的喊道。

    “朕幫你誆人過來,得了好處,別忘了給朕瞧瞧稀罕。”皇帝說道。

    周茂春嘿嘿笑。

    “哪有哪有,那齊娘子應對癘疫有方,請她來詳情描述,以造冊發放,也是利民大事。”他整容說道。

    皇帝哈哈大笑,收起腿坐好。

    “你個老不休的,朕一見你這樣說話就想笑。”他笑罵道。

    “陛下,老臣一片赤誠之心..”周茂春委屈的說道。

    皇帝笑的更厲害。

    “行了,赤誠之心,別的時候沒見你赤誠之心過,一天到晚鑽在藏書閣裡不出來。”他擺擺手說道,站起來。

    這是皇帝的要送客了,周茂春忙躬身施禮告退。

    看著周茂春歡天喜地的離開,皇帝笑了笑,一旁的內侍忙躬身過來伺候。

    “齊娘子..”他重複一遍。

    “聽周院判說的這麼樣熱鬧,到時候陛下要不要見一見?”內侍湊趣說道。

    皇帝搖頭。

    “朕哪有那功夫。”他說道。

    “竟然是女子行醫,不知道長的什麼樣?”內侍好奇的說道。

    他自然不是自己好奇,而是替皇帝好奇。

    皇帝眼裡的女子只有好看與不好看之分。這種揣摩聖意又如此踏雪無痕說出來,可不是誰都能辦到的,所以為什麼他才是皇帝身邊第一大內侍呢。

    “七老八十的當然很醜。”皇帝說道。

    一面抬腳邁出殿門,秋日的涼風襲來,帶來后宮女子們的嬉笑聲,讓人神清氣爽。

    “走走,我們去賞美人去。”皇帝抬手說道。

    也是,能讓周茂春這個自詡天下第一的老傢伙看上的,自然只能比他更老…內侍點頭。丟開這個話題,高興的引路。

    “回來了回來了!”

    元寶大聲的喊著,院門早就打開了,阿好第一個衝出來,然後就看到齊悅已經進了巷子。

    “哈。”齊悅張開手。對跑過來的阿好等人露出燦爛的笑,“想我了沒?”

    她穿著簡單的布衫,整個人瘦了一圈,帶著風塵僕僕。

    阿好撲過來放聲大哭。

    齊悅哈哈大笑,伸手拍著她安撫。

    後邊阿如以及兩個抱著行禮的弟子也忍不住笑的眼眶發濕。

    洗過熱水澡,換上家常衣裳,阿好幫她擦乾頭髮。挽起漂亮的髮鬢,鏡子裡的人又恢復了嫩白粉紅肌膚,對這鏡子一笑,熠熠生輝。

    桌子上擺出了豐盛的飯菜。還有一壺酒。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齊悅舒服的感嘆道。

    “不管什麼窩,下次我都要跟著娘子去。”阿好扁著嘴說道。

    “好。”齊悅笑道。

    說話間,外邊一陣熱鬧。

    “舅媽。”

    “舅媽。”

    同樣的稱呼。兩個不同的聲音喊出來。

    兩個孩子同時從門裡擠進來。

    齊悅笑著一手拉住一個,問她們跟誰來了。

    王巧兒和燕兒搶著回答。唯恐落後於對方。

    多了兩個孩子,屋子里頓時熱鬧起來。

    聽著孩子們的說笑,齊悅笑的有些恍惚走神。

    舅媽…

    那個被喚作舅舅的人…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

    最終她沒能去追上常云成,小曲建議可以走官驛寫信,她寫了一張條子,但一去便沒有生息,不知道是不是半路丟了,不過她也沒有再寫。

    因為她決定親自去。

    自己看到他突然出現有多驚喜,他突然看到自己一定會更驚喜。

    想到那傻子連告別的話都不敢說,自己默默的離去,她就忍不住想嘆氣。

    “真的要去啊?”

    夜色深深,喧鬧一天的院子裡恢復了安靜,阿如鋪設好床褥,聽了齊悅的決定很驚訝。

    她以為,齊悅已經不再想這件事了。

    “當然要去。”齊悅倒在被子上,手枕著頭,看著帳子,“疫情終於落定了,我也累了,正好出去走走。”

    累了不是該在家好好休息休息嗎?阿如看著她。

    “多出去走走,看看大好河山,很有意思的。”齊悅坐起來看著她神采飛揚的說道。

    “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阿如笑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齊悅點頭。

    “計劃趕不上變化,所以我們決定了,明天就準備,後天就走,免得再有什麼事耽擱了。”她握握拳頭說道。

    不過計劃到底是趕不上變化,第二日,二夫人陳氏上門來了。

    “姨母,我正要去看看你…”齊悅大聲說著接出來,看著進門的陳氏,不由愣了下。

    進門的婦人穿著玫紅配香黃對襟長袍,帶著珠鳳釵,眉眼如畫,色如秋濃,也不用扶著丫頭,輕裊裊的走進來。

    這誰啊?

    齊悅一時沒敢再說話。





第三百零三章 同去

    “月娘。”陳氏看到站在門口的齊悅,頓時哭起來,“你可嚇死姨母了…”

    果然是陳氏啊,齊悅幾步跑過來拉住她的手。

    “姨母,你怎麼,怎麼…”她驚訝的顧不上安慰哭的陳氏,左看右看的打量。

    陳氏被她看得又笑了。

    “我怎麼了?又老了吧。”她伸手摸自己的臉,“像我們這等年紀的人,幾天不見就老一層,一天比一天不能看了..”

    “不是。”齊悅忙打斷,伸手摸著陳氏的脈,她如今對診脈倒也會了些。

    陳氏笑吟吟的任她診脈。

    “怎麼樣?姨母的身子還可以吧?”她笑問道。

    齊悅似乎不敢相信,再次換手。

    “哎呀,姨母,你吃了神仙藥了?”她驚訝的喊道。

    此言一出,陳氏身旁的丫頭采青腳一軟,差點摔倒。

    陳氏神色依舊。

    “姨母不是答應過你,要好好的養身子。”她微微笑道,一面拉著齊悅的手邁進屋子裡。

    “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都沒看出來曾經是生過病的人。”齊悅跟著她驚訝的說道,“找哪個大夫看的?”

    一定是神醫,一定要結識結識。

    陳氏笑而不語。

    “心病還需心藥醫,我以前沒什麼盼頭,一心等死,但現在不一樣了。”她笑道,拉著齊悅的手坐下。

    那倒也是,齊悅點點頭。挨著她坐下。

    二人互相說些別後的話,齊悅講著在外防治疫情的趣聞。

    其實防治疫情哪裡有什麼趣聞,陳氏聽得眼含淚,但還是笑著認真聽。

    “好了,瞭如今都忙完了,可以歇歇了。”她說道。

    齊悅點點頭。

    “是,這些弟子們也都帶出去來,就是萬一再有什麼事,他們也能獨當一面了。”她說道,“所以,我正要和姨母說一聲。我打算…”

    “是,那你可以陪我去京城了。”陳氏接過她的話說道。

    京城啊,齊悅愣了下,在心裡算著路途。要是從京城也可以去漠北,只是要耽擱一些。

    她看著陳氏容光煥發的面容,也許真的是精神作用吧,既然如此期盼自己陪她去京城,那京城裡的人一定是她最心念的。

    “好,我跟姨母去京城見識見識。”她笑著點頭說道。

    為了避免滿城相送,齊悅走的悄悄的,這邊陳氏也早已經準備好了,給定西候說了一聲,託他照顧好家裡的孩子們。便誰也不帶的上路。

    齊悅帶的人也不多只有阿如阿好和胡三。當然還有常云成留下的四個侍衛,既然多養了這四口人,就不能讓他們閒著。

    知道消息的只有千金堂的弟子們,但為了避免消息走漏,來相送的只有劉普成張同。

    “十一月是我師父的忌日。這麼多年了,我都沒去拜祭過,今年我會去,到時候。跟娘子在京城見吧。”劉普成說道。

    不知道自己那時候還在京城不,但她要去漠北的事不打算告訴別人,齊悅笑著點點頭。

    四輛馬車,二十幾個護衛,懸掛著定西侯府旗幟的車隊浩浩蕩蕩的遠去了。

    而與此同時,周茂春意氣風發的出了京城的城門。

    雖然可以經由官府下發皇帝的口諭,但周茂春覺得那還不夠真誠,所以決定他自己親自帶著皇帝的口諭來邀請,這麼大的驚喜,一定能把這戀家的小娘子哄到京城來,然後將那些前所未見聞所未聞的醫技統統講給他聽個夠…

    直到二十天后,當周茂春站在千金堂裡,聽劉普成說齊娘子進京了,他才知道自己此時從城門興高采烈衝出來有多傻,而這時候,齊悅正經過城門進入京城。

    齊悅抬頭看著城門。

    “哇,好高大的城門啊。”她仰起頭看。

    阿如阿好也從一旁擠過來,看著這比永慶府的城門大的很多的城門,然後便是車兩旁熱鬧的人群。

    胡三騎著馬從後邊趕上,手裡舉著一把各色小吃。

    “嚐嚐這個嚐嚐這個。”他大聲喊道遞過來。

    阿好高興的伸手去接。

    “謝謝姐夫。”她喊道。

    阿如一巴掌打在她頭上。

    胡三紅著臉嘿嘿笑著動力十足的跑開了。

    “別拿著錢亂花。”阿如在後囑咐道。

    “咱們還在乎這幾個錢,錢就是用來花的,瞧你小氣的。”齊悅倚在車窗上笑道。

    阿好也吃了手裡的串子湊過來。

    “對啊對啊,姐夫現在很有錢..”她笑道。

    阿如氣惱不已,伸手去打她。

    雖然還沒正式定親,但阿如和胡三的關係已經確定了,齊悅也說要給他們辦親事,但阿如還是堅持那個齊娘子不成親她就一日不成家。

    齊悅笑著看兩個丫頭鬧。

    前邊的車上下來兩個僕婦。

    “娘子,夫人讓問,是先逛逛街還是先回家去?”她們笑呵呵的說道。

    “當然是先回家。”齊悅忙答道。

    陳氏的身子看起來健康的很,但長途奔波還是很累的。

    僕婦應聲是,不多時又回來了。

    “夫人請娘子那邊坐。”她們說道。

    齊悅應了聲,車靠邊停,她扶著僕婦下車。

    陳氏掀起車簾親手扶她。

    “我們從皇城大街過。”陳氏含笑說道。

    皇城大街就是皇城根吧,齊悅猜測道。

    果然,一路上陳氏掀著窗簾,一一指給她看。

    “..這是五部衙門…那邊是五軍都督府….”

    後邊車上胡三等人也自然也跟著走,卻見卻越走地方人越少。氣氛越嚴肅,不由都謹慎小心,看著不時一個石獅子護門兵衛肅立的大門,連拉車的馬都大氣不敢出一下。

    “夫人的家住在這附近麼?”胡三忍不住低聲問一旁的護衛。

    “不是,好像是在帽兒胡同那邊。”護衛低聲說道。

    正說著話,一個衙門裡出走一隊官員,分別坐上轎子,大家的車馬忙停了,讓他們先行,這一耽擱又​​是好一會兒。

    “那。從這裡過近?”胡三更壓低聲音問道。

    護衛撓撓頭。

    “不是,繞遠了。”他亦是低聲說道。

    胡三傻了眼。

    那這是為什麼從這裡過?

    “或許夫人想讓娘子看看京城的熱鬧?”護衛猜測道。

    胡三看著這大街,別說商舖了,連沿街叫賣的小販都看不到一個。熱鬧….

    “..你瞧。”陳氏伸手指著越來越近的一處高高的房子。

    齊悅隨著她看去。

    黃磚綠瓦日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

    “那是皇城內的承天門。”陳氏說道,“過了承天門,就進了宮城了…然後就走到東華門,皇子公主們要是出門的話,就是從那裡走,往日如有朝拜宴席,眾人也都是從這裡入宮,沿著那條路直走,然後左轉就到了皇后娘娘的坤寧宮…”

    齊悅如同進故宮參觀聽電子導遊講解,只可惜不能親自走一遍。

    如今買票也進不去。

    “來了京城。自然有機會進去看看。”陳氏聽到她的嘀咕。笑著說道。

    齊悅愣了下。

    “真的嗎?”她帶著幾分不信,皇宮那麼好進去啊?

    “真的。”陳氏點頭,神情堅定。

    陳氏出身大家,想來自然有機會進宮。

    “好啊。”齊悅笑道,“我跟著姨母好好的開開眼界。”

    陳氏笑著握了握她的手。再次看那漸漸遠去的皇城。

    車走出這邊的街道,終於回歸繁華,撲面而來的是街市的熱鬧,胡三等人終於鬆了口氣。恢復了正常。

    陳氏放下車簾,對這熱鬧的街市沒有任何解說。

    齊悅自然也不會問。

    只聽得外邊喧嘩熱鬧,又走了一段,馬車停下了。

    “夫人,到了。”外邊僕婦說道。

    “來,看看我的家。”陳氏笑著說道。

    齊悅當先掀起車簾,見面前是好大一處宅院,山牆巍峨,只是有些荒廢,似乎久不住人。

    齊悅不由愣了下,難道陳氏家裡沒別人?

    不是說好大的一個家族嗎?

    陳氏已經下了車,親手來扶她,齊悅忙下來。

    門口已經站了七八個下人,都是年紀大的,神情激動。

    “小姐回來了。”他們紛紛施禮喊道。

    陳氏含笑一一看過他們。

    “你們都還好,都還替我守著家,多謝你們了。”她說道。

    下人們忍不住抬手擦淚。

    “小姐,折殺老奴了。”他們紛紛說道。

    齊悅一直含笑看著,這邊阿如阿好胡三等人也都過來了,陳氏拉了齊悅的手抬腳準備進門。

    巷子外傳來熱鬧的人馬聲,十幾個家僕護送兩輛馬車過來了。

    “雪娘。”先從馬車上下來一個與陳氏一般大年紀的男人,他不待下車就大聲喊道。

    陳氏看到他露出笑容。

    “三哥。”她施禮喚道。

    男人大步過來,身後馬車這才停了,下來兩個稍微年長的婦人,一般的綾羅綢緞朱釵耀眼。

    “你這孩子,怎麼不到家去?”她們拉住陳氏的手,又是歡喜又是責備的說道,又打量她,“怎麼瘦成這樣了?”

    其實原本比這個還要瘦呢,齊悅在一旁心裡說道,要是看到陳氏幾個月的前的模樣,這些人估計都要去準備後事了。

    大家敘舊,齊悅自動讓在一旁,說了沒幾句,陳氏就回頭尋她。

    “這是月娘。”她伸手說道。

    這邊的三人才看過來,齊悅忙含笑施禮。

    “進去說吧。”陳氏卻沒有再多的話,直接說道。

    三人有些意外,再看眼齊悅,但也沒有再問。

    “雪娘,這裡怎麼好住,還是回家去吧。”婦人拉住陳氏的手說道。

    陳氏搖微微笑。

    “嫂嫂,這裡就是我的家啊。”她說道。

    婦人有些無奈的看一旁的男人。

    男人看著陳氏,最終嘆口氣,什麼也沒說,自己先抬腳進去了。

    他這是默許了,兩個婦人只得不再說話,一眾人進門。

    陳氏不忘回身,拉住齊悅的手。

    見她這動作,兩個婦人面色驚訝,對視一眼。

    原本以為是個不相干的無關重要的人,但陳氏竟然如此相待…可是為什麼又沒有過多的介紹?

    她們將視線正式落在齊悅身上,見著女子穿著簡單,但相貌不俗,舉止大方,站在那裡再加上本身的青春年少,如同一顆寶珠一般,讓人不注意都不行。

    這樣子絕非隨侍的媳婦婆子,這是什麼人?莫非是陳氏交好的世家的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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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舊宅

    這宅子果然久不住人,雖然收拾的干淨,但因為太大人氣不足,看上去依舊蕭蕭,不過從這蕭蕭中也可以看出繁盛時模樣。

    這麼好的宅子,怎麼不住了?

    齊悅抬頭看眼前古樸大氣的屋宅,上面懸著一個匾額,卻沒有字。

    真是..好奇怪。

    “守牧齋收拾出來沒?”這邊陳氏問道。

    下人忙回答收拾好了。

    “將月娘的東西搬過去。”陳氏說道。

    這話一出走在前邊的三人再次一愣,回頭看陳氏。

    陳氏並沒有理會,齊悅自然客隨主便。

    “你先去歸置歸置歇息一下。”陳氏說道。

    家人相見自然要說些自家人的話,外人在場不便。

    齊悅點點頭沒有客氣便跟著引路的下人去了,身後自有僕婦搬著箱籠。

    “雪娘,這人是?”男人忍不住問道,看著齊悅遠去的方向,那邊一處宅院隱隱可見。

    “她是齊月娘。”陳氏含笑說道,也看那邊的宅子,“守牧齋,只有她能住的。”

    齊月娘是誰?沒聽說永慶府那邊有姓齊的大戶啊?

    三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不解。

    陳氏卻不再多說,抬腳走開了。

    三人無奈只得跟上。

    但不久之後他們還是無奈而出來。

    “哥哥嫂嫂不要擔心,我從小在這里長大,怎麼會住不慣呢?”陳氏笑著說道,“等我明日去家裡,今日就不過去了。”

    男人看著她嘆口氣。

    “隨便你吧。”他說道。

    “這麼大的宅子,你們這幾人可不行,這些人得留下。”婦人說道,一面指著跟來的七八個僕婦男人。

    陳氏點點頭沒有拒絕。

    “謝謝嫂嫂。”她含笑說道。看著三人上車上馬離開了。

    院門關上,雖然亮起了燈,但燈光很快被偌大的宅院吞沒。

    而這三人的車馬穿行幾條街後,進入了一座大宅,夜色裡燈火璀璨,金漆獸面錫環大門,大燈籠映照門樓上德慶公府四個大字,門前一色褐色衣衫的門房整齊而立,正在聽一個管事模樣的人說什麼,再幾步便是角門。此時有人進進出出,見到馬車過來,立刻有人將門開展。分開路。

    馬車徑直進去了,走了好一段才停在一處照壁前。

    便有呼啦啦的一群人湧出來,珠光寶氣撲面,擁著這三人向過了穿堂,來到一處掛著“熙寧”二字的院子。

    “雪娘回來了?”

    “怎麼不回來?”

    “那老宅子怎麼能住人?”

    “早說當初就不該縱著她買下來..”

    滿屋子裡的人說個不停。坐在正位上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婦顯然已經習慣了這麼多的喧嘩,神色依舊淡然。

    “這孩子從小性子古怪,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她開口說道。

    她一開口,滿屋子的聲音便消失了。

    “母親,雪娘都多大了,你還叫她孩子。”被陳氏喚作三哥的男人笑道。

    “雪娘多大了?”老婦有些疑惑的問道。

    “老夫人。雪娘跟四老爺同年,過了臘月就滿四十一了。”旁邊一個胖乎乎的婦人笑著扶著老婦人的肩頭說道。

    老婦人顯然很意外。

    “都四十多了?怎麼可能啊,明明沒多久之前還在我跟前清聲脆語的唸書給我聽呢。”她說道。

    屋子裡的人都笑起來。

    “現在讓雪娘來還是能清聲脆語的給您唸書聽呢。”大家都笑道。

    老婦人卻沒有笑反而哭起來。

    “雪娘可憐的生下來就沒見過父親的面。偏你們把她嫁的那樣遠,她得了病要死了,你們瞞著我別以為我不知道。”她說道。

    滿屋子裡的人不敢笑,知道老年人的痴病又發作了,忙好好的哄著。說明日就能見到雪娘了,老婦人這才好了。

    又說了一時話。眾人便退下了,只留下陳三爺。

    “她這次為什麼突然回來了?當初再三接,她始終不肯進京來。”老婦人問道。

    “我看著她很高興,精神也很好。”陳三爺說道,“只說想回來了,別的沒說。”

    老婦人便嘆口氣沒說話。

    “只是,她這次帶了一人回來。”陳三爺又說道。

    “是她孩子?帶回來是最好的,這一次咱們家給說親,離得近近的。”老婦人說道。

    “不是,不是她的子女,她沒說什麼人,是個女子。”陳三爺說道,“而且,讓那女子住進了守牧齋。”

    老婦人猛地坐直身子。

    “你四伯父的守牧齋?”她驚訝問道,“那屋子,雪娘連你父親都不讓進,怎麼..”

    是啊,陳三爺亦是滿面疑惑不解,那個被妹妹如同守護生命一般守護的屋子,怎麼讓這個女人住進去了?

    這女人,到底是什麼人啊?

    齊悅可不知道自己住的屋子是陳家人眼裡的禁地,對她來說,什麼屋子都一樣,不過是睡覺的地方。

    這間屋子不錯,雖然擺設帶著一些年頭的陳舊,但並沒有那種腐朽的氣味,可見精心呵護著。

    “這個匾上怎麼是空的?”齊悅好奇的指著屋子正中的懸掛的青底大匾,問道。

    阿如帶著阿好以及陳氏的幾個僕婦在整理裡面的臥房,這些事不用齊悅動手,她這三間透徹的屋子裡轉悠。

    一個正熏香僕婦聞言看了眼,但立刻受驚般的低下頭。

    “奴婢不知道。”她低聲說道。

    不知道就是不想說,這種潛台詞齊悅還是明白的,她晃著手走開不再問了。

    很快臥房收拾好了,陳氏的僕婦都退下,阿如阿好睡在外間的下人床上,長途奔波總是很辛苦的,尤其是古代馬車交通的時代,齊悅倒下就睡著了。

    一夜無話。

    齊悅伴著清幽鳥鳴醒來。只覺得神清氣爽,外邊阿如阿好早已經起來了,聽見動靜便進來伺候她起床。

    這邊早飯已經準備好了,就在旁邊的飯廳,齊悅一邊走一邊打量這個院子,見她過來,兩個丫頭忙打起綾羅錦竹簾子。

    這屋子的佈置跟定西候一般,但又有些不一樣,同樣的富麗奢華,但又多了幾分清雅。

    這也許就是新貴與大家的區別。

    “睡得可好?”陳氏從外邊進來。

    “很好。”齊悅回身笑道。

    “餓了吧。快些吃飯吧。”陳氏笑道,親自拉她坐下,自己也在一旁坐下。

    桌上葷素羹冷拼點心蜜餞擺的滿滿的。

    “這些都是京城的特色。你嚐嚐,看合口不?”陳氏笑說道。

    齊悅點點頭隨便撿了兩個吃。

    “嗯,好吃。”她眼睛亮亮的點頭稱讚。

    陳氏笑意更濃。

    “是啊,你一定愛吃的。”她看著齊悅帶著滿滿的歡喜說道。

    “姨母,你也吃啊。”齊悅讓道。

    陳氏點點頭。慢慢的吃。

    食不言,很快就吃完了,滿桌子的飯菜看起來沒動什麼,但這已經是齊悅盡力的在吃了,只能說是陳氏準備的太多了,好在陳氏也不在意。只要看她高興就好,並沒有催促她將一桌子都吃了。

    “這屋子住的還行吧?”陳氏問道。

    她們已經走出飯廳,重新回到正堂這邊。

    “挺好的。”齊悅笑道。

    陳氏視線環視屋內。

    “這是我父親的屋子。”她說道。

    齊悅這才嚇了一跳。

    那豈不是這家裡最尊貴的地方?陳氏竟然讓她住了? !

    “我跟你一樣。沒有見過我父親。”陳氏接著說道。

    齊悅有些意外。

    齊月娘有沒有見過父親,她不知道,這是陳氏竟然也沒有父親嗎?

    “我是遺腹子。”陳氏轉頭看齊悅微微一笑道,“我母親懷著我的時候,我父親去世了。”

    “那真是遺憾。”齊悅說道。帶著幾分安慰。

    “母親說,養我的時候年紀已經很大了。原本沒想再要孩子的,但父親一直想要個女兒。”陳氏重新看著屋子,手拂過桌椅慢行,“那時候父親已經四十多歲了,太醫診脈說,是個女兒,他高興的不得了…”

    齊悅跟在她身後,陳氏如今也是四十多了吧?追憶從未見過面的父親是很難過的事,這時候傾聽是最好的安慰。

    “母親說,那時候,父親天天的在書房裡給我起名字,不像我二個哥哥,都是由祖父給起的。”陳氏說道,回頭衝齊悅笑。

    “父親總是很疼女兒的。”齊悅也笑道。

    她也想到自己的父親,雖然家裡兩個女兒,但父親的愛已經滿滿的。

    不知道面對自己死去的事,父親能不能承受。

    她低下頭,掩飾幾分悲傷。

    陳氏沒注意到,她又重新看著屋子裡,似乎在這裡找尋父親的氣息。

    “父親給我起好了名字,叫雪。”她接著說道,說著自己又笑,“大家都笑他,說想了那麼久,竟然起了這個簡單的名字。”

    齊悅抬起頭微微笑。

    “可是我很喜歡,雪娘,陳雪,多好聽。”陳氏笑道。

    齊悅點頭應聲是。

    “給我起好名字,父親就出門了。”陳氏說道,“然後就再也沒回來。”

    話題急轉到此,齊悅有些愕然。

    陳氏這時又走回到了中堂,抬頭看正中那塊沒有字的匾額,神情早已沒有半點笑意。

    “連屍體都沒回來,祖墳裡只有衣冠塚。”她一字一頓說道,目光死死的盯著那塊匾額,“可是,父親一定很高興,他死得其所,不像他們這些….”

    話到此戛然而止。

    “我一會兒回家裡去,你在這裡歇著也好出去玩也好隨意吧。”她轉頭看著齊悅含笑說道。

    話題轉換太快,齊悅一時有些跟不上。





第三百零五章 故人

    陳氏又說了一遍。

    “我大概吃過飯才回來,這裡你隨意,不要拘束。”她說道。

    齊悅回過神,確定陳氏果然是轉了話題,忙點頭應聲是。

    看來自己不用跟陳氏去家裡,這樣也好,她本來也沒打算在這裡久待,也省的再浪費時間與這裡的人打交道。

    陳氏又想到什麼,遞過來一個牌子。

    齊悅伸手接過,見是一塊楠木牌子,上面刻著德慶公陳四字。

    “看上什麼要什麼,報這個牌子就好。”陳氏說道。

    哇哦,齊悅心裡吹個呼哨,果然京中高乾之家不一般。

    “好,多謝姨母。”齊悅笑道,沒有客氣,而是乾脆的道謝。

    果然陳氏很高興。

    “別客氣,這是應該的。”她笑道,拍了拍手走了。

    應該的?什麼應該的?自己要什麼不花錢是應該的?

    齊悅聳聳肩。

    “準備的那些見面禮還讓二夫人帶去嗎?”阿如低聲問道。

    想著來到陳氏家裡怎麼也得見見一家人,齊悅將禮物都準備好了,沒想到陳氏竟然有兩個家。

    “不用了。”齊悅搖頭,“這樣,好像咱們想要見人家去似的,別讓人家為難。”

    阿如點點頭。

    “那咱們今天做什麼?”阿好跑過來問道。

    看著她閃亮亮的眼,齊悅忍不住笑。

    “當然是如你所願,咱們逛街去。”她說道。

    且說這邊陳氏進了德慶公府的門,昨日的消息遠遠近近的自家人都趕過來,自然少不得一大家子人相見抱頭痛哭。

    “這次來了就不走了。”德慶公夫人陳方氏拉著陳氏的手哭道,“我已經七十一歲了,明天就閉眼死了。多看你一眼是一眼。 ”

    作為陳氏長房遺腹子,母親年長多病且在七歲時亡故,陳雪從小是被四房嬸娘陳方氏一手帶大的,情同母女,德慶公有兩個親生女,陳氏雪娘充作三女養,對外來說已經算是收養了,雖然並沒有走這個儀式。

    當然此時的四房已經是陳家的長房了,因為由這邊的陳寧獲封德慶公。延續了陳氏​​一族的榮耀。

    她聞言亦是眼含淚,又忍不住笑。

    “不走了。”她點頭說道,挨著陳方氏坐下,“嬸母還結實的很,不要說這樣的話。”

    屋子裡的人自然跟著符合。說的陳方氏又高興起來。

    “聽你哥哥說,你帶了女子回來?是什麼人啊?”陳方氏又問道,一面瞇著眼在屋子裡亂看,並沒有見到有陌生人。

    聽陳三爺說的那樣特殊的待遇,想著怎麼得帶過來,大家也都一臉的期盼。

    “她玩去了。”陳氏含笑說道,“也不愛見人。就沒讓她過來,省的她不自在。”

    滿屋子人愕然。

    怎麼見她們,倒是委屈這女子了?

    不過,因為陳氏雪娘在家中的地位。大家並不敢說什麼,岔開話題說說笑笑很快半日過去了,吃飯的時候大家都散去了,陳方氏只留了陳氏兄妹在場。

    “雖然你愛去那邊住著。但這裡才是你的家,屋子也都收拾好了。”陳方氏說道。一面又要掉淚,“我活不了幾天了…”

    陳氏忙拉著她安慰。

    “是,嬸母,我過來陪你。”她柔聲說道。

    “你這次回來想要做什麼?”一直不說話的陳二爺忽的問道。

    這是陳氏的嫡親哥哥,年約五十,因為身子不好,早早的就卸職在家榮養,基本上不出來見人。

    “想回來就回來了,這是她的家。”陳方氏瞪眼呵斥,對陳二爺的話有些不滿意。

    陳二爺只是看著陳氏,似乎要看透到她的心裡去。

    “我要進宮。”陳氏也沒有迴避,看著哥哥坦然說道,“二哥,安排我進宮去看看。”

    “雪娘,上一次你肆意妄言,有太皇太后在,護著你,我們陳家才逃過滅頂之災,這一次,你又想做什麼?”陳二爺沉聲豎眉低聲喝道,“太皇太后可是已經不在了!”

    陳氏看著陳二爺笑了。

    “哥,那時候我不是還小嘛,如今我都半截身子埋土裡的人了,哪裡還能如此胡鬧。”她柔聲細語說道。

    陳二爺被她說的有些悵然,可不是轉眼竟然幾十年過去了…

    他看著眼前已經到了當祖母年紀的妹妹嘆了口氣。

    “你能這樣想,就最好。”他說道,鬆了口氣。

    陳方氏也鬆了口氣,拍了拍陳氏的手。

    “雪娘是最懂事​​的孩子,要不然太皇太后怎麼會那麼喜歡你。”她感嘆道,“過去的事就不說了。”

    “是,我想著我也活不過多久了,所以趁著還能走動,就再去宮裡太皇太后那裡看看,也不枉她老人家待我如親一場。”陳氏柔聲說道。

    陳二爺審視她一刻,最終點點頭。

    “好,我給你安排一下。”他說道。

    陳氏看著他含笑低頭道謝。

    “好了好了,說了半天了,快,擺飯。”陳方氏笑道。

    早已久候的丫頭僕婦並伺候的媳婦們都進來了,屋子里頓時熱鬧起來。

    而此時京城的一間酒樓裡亦是熱鬧非凡,大廳中央說書人正說的手舞足蹈,聽者轟然叫好,伴著這叫好聲,又傳來一聲喧嘩。

    “少爺..”

    尖叫聲打斷了大廳的熱鬧,只見樓梯上嘰里咕嚕跌下一個人來,還沒看清是什麼人,呼啦啦的小廝下人們就圍住了跌下的人。

    “沒氣了!”

    “摔死人了!”

    人群中爆發出喊聲,場面頓時沸騰。

    “讓開!我是大夫!”

    混亂中有人大聲喊道,京城人的素質就是好,聽到這聲音立刻讓出一條路來。

    胡三顧不得放下身上掛著的各色小物件,只將手裡滿噹噹的盒子扔在地上,衝過來。

    小廝圍著一個男人躺在地上。突然性外傷窒息,雖然久不接觸醫術,但作為神醫齊娘子的嫡傳大弟子,也不會辱沒了師父的名頭,胡三跪下,抬手就擺正這男人的頭,捏嘴拉出舌頭,壓胸,附身下去……

    人群先是一陣沉默旋即爆發出轟聲。

    範藝林咳咳著吐出一口氣。睜開眼就看到和貼近的大男人的臉,以及嘴…男人的臭氣清晰可聞。

    他倒吸一口涼氣,瞪大眼,看清楚眼前的人。

    “又是你!”他尖叫一聲,眼一翻暈過去。

    “非禮啊!”

    大廳裡響起嘈雜的聲音還夾雜著看熱鬧的呼哨叫好聲。如同開了鍋的熱水咕嘟嘟的熱鬧起來。

    這一次胡三比上一次幸運,因為阿好要聽說書,所以倚在三樓的欄杆前,正巧看到這一幕,她及時的尖聲喊叫,讓齊悅得以第一時間奔出來,將就要被範藝林的小廝胖揍一頓的胡三解救下來。

    “是大夫。是在救人”齊悅將胡三擋在身後,大聲說道。

    小廝們看著眼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子,煙黃色的圓領袍,元寶髮鬢。其上金黃色點翠珠花蝴蝶綴珍珠,眉眼亮麗,氣度閒雅,風采奪人。

    大家都是靠眼睛和嘴吃飯的。立刻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一般人,便後退幾步。讓開一定距離,但又盡職盡責,圍著不讓這膽大包天的歹人就此離去。

    “什麼大夫?哪裡來的大夫?有這樣的..大夫嗎?”為首的小廝沉聲喊道。

    “是突然性外傷窒息。”胡三在後快速說道,“從樓梯上摔下來,我方才胸外按壓,已經起效,呼吸已經恢復了。”

    齊悅示意小廝們聽胡三的話。

    “什麼突然性窒息按壓的..”小廝瞪眼說道,“你少來這些廢話…也不問問我們什麼人家你狗眼….”

    沒錯少廢話,快打吧。

    周圍看熱鬧的鼓譟,連說書先生都站到凳子上,準備記下詳細經過,日後說書自然用的到。

    但別說打了,小廝的話沒說完就停下了。

    齊悅將手中的的德慶公陳牌子在小廝眼前晃了晃。

    “你們什麼人家?”她接過小廝的話問道。

    “自己人自己人。”小廝換了一副笑臉說道。

    圍觀的群眾們頓時一片噓聲。

    “散了散了,沒什麼可看的。”大家揮著手轉身。

    京城生活快節奏,時間寶貴,可不能隨便浪費。

    這牌子這麼好用啊?齊悅很驚訝,果然有身份儀仗走遍天下都不怕。

    “我們是大夫。”她再次說道,收起牌子,看著被小廝們護住在身後看不到的人,“快讓我看看你家的人,是否有事。”

    “就是跌了一腳,其實沒事..”小廝遲疑一下說道,一面還不忘對胡三施禮。

    “小的不知道,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他恭敬說道。

    這恭敬當然不是給胡三的,而是給陳公爺的。

    齊悅點點頭,從他身邊過去了。

    “也不能這麼說,跌一跤也是能窒息的,當初我見過一個公子,從馬上摔下來就窒息了,原因是不經意的被馬踢到了沒人注意…”她一面說道。

    不知道這個倒霉的人是因為什麼撞擊..

    小廝怔怔的看著這女子走過去,而那位男人還站著不動。

    誰是大夫?

    而此時齊悅也愣住了。

    “範公子?”她看著地上躺著的男人,驚訝的喊道,“怎麼又是你?”

    範藝林此時也悠悠的醒過來,對上齊悅的眼,一臉的不可置信。

    “來,你打我兩下。”他轉頭看旁邊的小廝,說道。

    小廝怔怔看著他。

    範藝林一臉認真。

    聽主子的話是小廝的第一要務,他立刻抬手給了範藝林一巴掌。

    範藝林嗷的一聲叫起來。

    齊悅等人被嚇了一跳。

    “範公子。”她忙上前矮身蹲下。

    範藝林看著齊悅,眼淚汪汪。

    “齊娘子。”他手撐地就起來了,想到什麼又翻著白眼,“我不行了…我要死了..”

    然後準確無誤的躺在了齊悅伸出的手裡。

    果然不是夢,女子的柔軟以及清香頓時滿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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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閒語

    很遺憾,對一個大夫說要死了,是沒什麼說服力的,範藝林還沒好好的感受一下溫香軟玉,就被撂倒地上了。

    範藝林自然不介意被齊悅扒光檢查,但在大庭廣眾之下實在是豁不出那臉。

    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建議齊悅找個包廂什麼的再隨意妄為….

    “是吃雞蛋噎到了吧?”齊悅看著他還殘留在嘴邊的雞蛋黃問道。

    範藝林抻了抻脖子,這才想到自己方才是怎麼了。

    他瀟灑的舉著一個雞蛋邊走邊吃,不知道哪個龜孫子在樓梯上灑了水,害的他腳一軟滑下來,嗓子裡的雞蛋便噎住了,一口氣沒上來….

    “你說你下樓吃什麼東西啊。”齊悅又是好笑又是好氣,“騎個馬都能被踢暈,下樓你還不穩當點。”




    “不是啊,我這麼容易窒息,看看是別的緣故吧?”範藝林扯著她的袖子不放說道。

    “好。”齊悅一擺頭,“胡三,你給他檢查一下有別的外傷沒?”

    胡三應了聲走上前,範藝林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的掩住衣服。

    “我沒事了我沒事了。”他忙說道,為了表示自己沒事,從長榻上一躍而起,動作利索沒有半點不適。

    “齊娘子,你怎麼進京來了?”他問道。

    齊悅已經在桌子邊坐下,叫了一桌子的菜還沒吃呢,因為範藝林在,阿如阿好等人也不敢坐了。

    “玩啊。”齊悅說道,自己撿起一筷子菜嚐了口。一面邀請他,“再吃點不?”

    當然要!範藝林立刻坐下來。

    “我正好還沒吃呢。”他說道。




    齊悅笑了,也不說話,自己慢悠悠的吃。

    “來京城就對了。”範藝林舉著筷子笑道,“我做東好好的帶娘子玩,散散心..”

    範藝林是王同業的小女婿,那麼自己和常云成和離的事自然也一定知道了,齊悅笑了笑。

    “那就不用了。”她說道。

    那倒也是,男女有別不方便,範藝林忙拍頭。

    “自然是我娘子陪你玩…”他忙說道。又問齊悅住在哪裡? “來了京城就是到了自己家了,走走,別客氣,住我家去…”

    “不用了。”齊悅笑著婉拒了。 “已經安頓好了,也住不了幾天,就不去別的地方了,挺麻煩的。”

    “不麻煩不麻煩。”範藝林忙擺手說道。

    齊悅笑了笑沒說話,接著吃飯。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還是太久沒見生疏了,範藝林總覺得相比於上一次,此次再見這個女子,壓迫感更大了。

    耀眼的美貌下,看似淡然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卻總讓人有些緊張惶恐。

    換句話說。這種感覺有些像他見自己的父親…

    範藝林心裡呸呸兩聲。

    或者說是這女人成熟了?因為悲傷苦難嗎?

    範藝林眼睛一下亮了,可不是,哪個女人受得了和離的事,一定跟死了一場一般。

    “齊娘子,這件事我是絕對站在你這邊的。”他立刻義憤填膺說道。

    齊悅被他說得糊塗。抬眼看他。

    “我當初結交那常云成,可都是因為你。”範藝林整容說道。

    滿屋子裡侍立的小廝都忍不住掩面。

    他們公子見了漂亮女人的傻病又犯了…

    要是別的女人也就罷了,調戲就調戲了,最多被潑一臉酒。但這個女人手裡拿的可是德慶公陳家的牌子…

    這個,小廝還沒機會告訴範藝林,不由滿臉焦急。

    “多謝賞臉。”齊悅看著他笑道,“你們家給我的面子可真是沒的說。”

    啥意思?小廝沒聽懂,範藝林聽得懂。

    “齊娘子,別的不說,當我聽我娘子說了這事之後,我第一時間寫了信給常云成,將他好一頓臭罵,就在幾天前,我想到了心裡還有些下不去,又寫了一封信罵..”他拍著桌子大聲說道,那樣子讓人毫不懷疑,如果常云成此事在眼前,他一定會毫不猶豫揮拳頭上去,當然至於結果誰被誰打就不想像了。

    “你給他寫信?”齊悅放下筷子打斷他問道。

    範藝林點點頭。

    “是啊,兩封,齊娘子,你要是覺得還不解氣,我再去寫…真是的白費我當初手把手的教他如何待你好,他竟然這樣待你的!說出去豈不是辱沒了我的名號!我讓他憐香惜玉,可不是教他辣手摧花!”他氣道,真是越想越氣,當初得知消息後可真是氣死他了要。

    這麼好的一個美人,竟然和離了!

    腦子被驢踢了嗎?

    “你教他怎麼待我好?”齊悅有些好奇的問道。

    “是啊,那時候他巴巴的跑來問我,怎麼跟你咳咳咳..”範藝林大聲說道,話說到此劇烈咳嗽,一副差點背過氣的樣子,嚇得小廝們忙拍背撫胸。

    “怎麼說話也能嗆了啊?”齊悅站起來皺眉問道,“不行,阿如你回去拿藥箱來,我給他好好檢查一下。”

    範藝林忙擺手。

    “不用不用。”他啞著嗓子說道。

    好傢伙,當初問了常云成是不是不能人道就差點被打死,如今又要當著人家媳婦的面說你們為什麼不行夫妻之事…

    那真是沒法活了…

    “他問過怎麼讓你高興。”範藝林反應迅速要快揭過這個話題,但又不引起懷疑,順著說道,“我教了他好些招..比如順著啊說些好聽話啊,關心啊,買些小玩意啊…”

    齊悅果然拋開這個,坐下來,聽著他的話有些悵然。

    她想到那時候,常云成一些奇怪的表現…

    彆扭的低眉順眼…

    花了一天工夫跑到別人家要來的葫蘆…

    她不由笑了笑。又有些酸澀。

    笨拙的想要對她好..

    卻最終…

    齊悅嘆口氣,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我還以為你們琴瑟和鳴過得和和美美的,沒想到..”範藝林再次拍了下桌子,豎眉瞪眼道,“..氣死我了,我立刻寫信罵他一頓..跟他割袍斷交..”

    齊悅抿嘴笑了笑。

    “謝謝你啊。”她說道。

    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這一句美人道謝,範藝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只覺得滿心舒暢。

    “你給他寫信?你知道怎麼給他信?”齊悅又問道。

    範藝林點點頭。

    “我三哥兵部掌甲械​​之事,跟漠北常有來往。我讓他把信捎過去的。”他說道。

    “那太好了,你能幫我也捎一封信嗎?我們經過驛站走的信都沒有消息,不知道能不能收到。”齊悅忙說道。

    “沒問題,就不該走驛站。那些人的速度到明年能送去也就不錯了。”範藝林點頭說道,“其實娘子你不用的,我來罵他就成了,用不著你費口舌筆墨。”

    “他是該罵。”齊悅說道,頓了頓筷子。

    膽小鬼!以前那凶悍的樣子哪裡去了?一句話不說就跑了…

    撿日不如撞日,按照範藝林的意見是齊悅慢慢寫,自己會攜妻子上門拜訪時一併拿回來,但齊悅就在這裡,給酒樓裡要了筆墨紙硯,自己在一旁寫。也沒幾句話。只是大概告訴他自己會去看他,做好迎接準備,讓他別再跑了。

    謝過範藝林齊悅就告辭了,範藝林很是不捨,但也沒有理由再挽留。一再問齊悅住在哪裡,並邀請她到家裡做客,齊悅笑了笑推辭了帶著阿如等人晃悠悠的走著遠去了。

    看著那個身材高挑走在人群裡很是紮眼的女子遠去了,範藝林才意猶未盡的嘆口氣。

    “這麼個美人。在這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落腳到哪個地方,那些客棧一個個裝飾的再美,也到底不干淨…”他搖頭哀憐道。

    一旁的小廝總算有機會說話了。

    “少爺,這位娘子住在德慶公府。”他忙說道。

    那可不是什麼不干淨的地方,可別亂說,要是被德慶公府的人知道了,說不定要引來一場麻煩。

    範藝林嚇了一跳。

    “小兔崽子,你怎麼知道?”他問道。

    “那位娘子拿著德慶公家的牌子呢,你暈倒的時候。”小廝說道。

    範藝林給了他一巴掌。

    “不早說。”他喝罵道。

    “這不是少爺你一直在說,小的們都沒機會說。”小廝抱頭委屈道。

    範藝林啐了口,坐上馬車急忙忙的趕回家將這消息第一個​​告訴了自己的妻子。

    “真是傻,人家定西侯府的二夫人是德慶公陳家的,你說人家為什麼住那裡?”王小姐伸手戳他的頭說道。

    定西侯府家二夫人是誰我哪裡操心,範藝林心裡嘀咕,但面子上少不得恭維妻子聰明自己傻。

    “真是可惜啊,父親說有意讓齊娘子嫁給宜修呢,怎麼齊娘子進京了?”王小姐搖著扇子皺眉說道。

    範藝林嚇了一跳,那他豈不是要被這個小美人喊一聲姑父了?太驚悚了。

    “齊娘子給常云成的信裡不知道說什麼..”他忙轉開話題,拿出齊悅寫的信,好奇的說道。

    王小姐看了眼。

    “要不,拆開看看?”範藝林低聲說道。

    王小姐用扇子拍他的頭。

    “君子不窺他人之私!你是不是又皮癢癢了,我去告訴父親。”她豎眉喝道。

    範藝林忙告饒,又催著小廝去問三爺,得知正好明日有文書甲胄送往漠北,範藝林高高興興的忙自己也寫了一封信,猶豫再三將齊悅的信封在自己的信裡。

    “給那傢伙一個驚喜,這樣罵人罵雙份,夠分量。”他得意的說道,





第三百零七章 推薦

    範藝林親自拿著信去找三哥。

    卻不想在那裡碰到父親,他本想立刻縮頭回去,卻已經被小廝傳了進去,只得硬著頭皮進去。

    “你整天鬥雞遛狗的有意思嗎?”範父如同所有的父親一般,看著兒子神情嚴肅,尤其是面對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更是如同仇人般嚴酷。

    “沒意思沒意思。”範藝林乖乖的說道。

    “你又乾什麼呢?聽說吃雞蛋都能差點噎死,你還能干點什麼?”範父瞪眼喝道。

    他在家裡一點**都沒有,這才多點一會兒,怎麼全家人都知道了,範藝林腹議。

    “小弟是還沒進吏部,就已經提前進入李閣老的狀態了。”範三爺笑道。

    掌管吏部的李懷慶是內閣元老,跺跺腳朝里都要抖一抖的角色,但這可不是什麼誇人的話,範三爺不是誇獎自己的弟弟有閣老地位,而是那位李閣老前幾天吃雞蛋噎到,如今還躺在床上人事不醒,兇多吉少。

    範藝林憤憤的瞪了自己兄長一眼,但有事相求又不敢說什麼。

    範父嗯了聲,對兒子的玩笑表達不滿。

    雖然是父子兄弟關起門來,但打趣那麼一位地位顯赫的人物還是有失穩妥的。

    “不是去請周太醫了嗎?怎麼樣?”他沉聲問道。

    範三爺笑了。

    “請誰不好,非請周太醫,周太醫嘴裡又能說出什麼好聽話來。”他笑道,“更何況周太醫二十多天前出門了。誰也不知道哪裡去了,求到皇帝跟前,陛下說沒辦法,就算這里天塌了,周太醫都不會回來,別指望了,還是另找路子吧。”

    那真是沒辦法了。

    “周太醫說話雖然難聽,卻是落地有聲,只要他說能救,那就是閻王爺親自來也帶不走的。”範父說道。這也是為什麼雖然難請又態度極差的周茂春依舊如此受歡迎的緣故。

    因為人家有那本事啊,你不服不行啊。

    “這次看來是沒救了,李家已經準備後事了。”範三爺說道。

    範藝林原本聽的沒意思,這些什麼閣老的跟他八桿子打不著。想走又不敢走,忽地一個機靈,想到什麼。

    “有救!”他猛地喊道站起來。

    那邊將他當作透明人的父子倆個倒被他的一聲喊嚇了一跳。

    “出去。”範父皺眉道。

    這話對范藝林來說是求之不得,但這次他卻沒有歡天喜地的聽從,而是站上前一步。

    “李閣老有救!我知道誰能救他!”他眉開眼笑的喊道。

    “誰?”範父皺眉問道。

    “齊娘子!”範藝林說道,知道父親一定不知道齊娘子是誰,貼心的解釋,“就是今天我吃雞蛋噎到救治我的…”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範父沒好氣的轟了出去。

    “眼裡除了女人就沒別的了,什麼事都瞎嚷嚷。”範父氣的吹鬍子。

    “他也是好心。”範三爺還是維護自己小兄弟的。忙說道。

    “齊娘子!永慶府的齊娘子!你們沒聽過嗎?這次癘疫防治起了大功勞的。朝廷親自嘉獎的..我可沒瞎說..”

    範藝林不服氣的聲音從外邊傳來。

    “這混小子..”範父氣的要出去,被範三爺拉住。

    “父親,永慶府治療癘疫的齊娘子..”他提醒道。

    範父停下腳,微微皺眉。

    疆域遼闊,每日各地事物匯集朝廷紛繁不知幾多。雖然身為朝中官員,也不可能事事皆知,這癘疫之事由吏部以及太醫院等管轄,具體詳情外人知道的不多。只是在上朝議獎罰時聽了一下,因為涉及到獎勵一個女人,是稀少之事,所以有印象,此時提到想起來了。

    範父沉吟一刻,把外邊的範藝林又叫進來,打聽這個齊娘子。

    範藝林知道什麼,除了知道是個美人,跟自己岳丈家打過架外,這兩樣還不敢往外說,其他的都是聽的王家人說的只言片語,就這只言片語還一多半沒往心裡去。

    “反正就是神醫,永慶府都知道。”他說道。

    範父見問不出了一二三,也就沒了興趣。

    “永慶府都知道,太醫院怎麼不知道!神醫神醫,永慶府多大的地方稱神醫就神醫吧,到京城了還什麼神醫,就跟那科舉,各州府的案首匯集京城,誰還敢四處嚷嚷自己是案首。”他沒好氣的說道,“去去,沒事別瞎嚷嚷,知道的是說你好心,不知道的說你添亂呢。”

    “要是這齊娘子真這麼厲害的話,太醫院自然會請她去給李閣老診治的,咱們外行人莫要操心。”範三爺囑咐道。

    “或許太醫院還不知道齊娘子進京呢,還是提醒一下,早日請齊娘子看病,免得耽誤了。”範藝林想了想說道。

    “好了知道了,你找我要給誰遞信?”範三爺岔開話題問道。

    範藝林忙將信送過來。

    “定西候世子常云成。”他說道,說到這裡又眉飛色舞,“這齊娘子就是他的前妻哦。”

    什麼?

    範父和範三爺都愣了下。

    朝廷嘉獎時可沒說齊娘子還是定西候少夫人,只說是千金堂齊娘子,這兩者間還有這關係?

    “定西候少夫人?”範父問道。

    “前。”範藝林補充道。

    如果說一開始因為有防治癘疫之功範父對神醫二字還有一半信的話,聽了這句話後,那是即可煙消雲散了。

    定西侯府少夫人是神醫?開什麼玩笑!

    “滾滾滾。”範父一句話不多說擺手轟人。

    範藝林被連著趕出來兩次頗覺受辱。

    “以身份取人!孤陋寡聞!不識金鑲玉!”他也急了,憤憤的甩袖子。覺得再爭辯下去是對美人神醫的侮辱。

    這邊范家父子因為自己起了爭執,齊悅當然不知道。

    因為又找到一個途徑而且應該是很靠譜的途徑給常云成寄信,齊悅心情大好,帶著阿如等人好好的逛了逛京城,順便搜羅了一些準備帶給常云成的禮物,一直到天黑才回到陳氏的家。

    陳氏已經在家裡,正有些急,要派人去尋找她們,看到滿載而歸的齊悅進門才鬆了口氣。

    “可吃過了?”她上前攜了齊悅的手問道。

    齊悅點點頭,這邊阿好忍不住雀躍板著手指給二夫人說吃了什麼。

    “說的好像沒出過門似的。”阿如忍不住拉阿好的衣袖低聲說道。

    “可不是沒出過門嘛。京城這麼繁華,以前只是聽說,這是第一次見呢。”阿好嘟嘴說道。

    齊悅只是笑,任她們隨意說話。

    二夫人聽著阿好的話微微有些發怔。轉頭見齊悅淺笑,那似曾相識的神韻,更是一愣。

    “我不知道,外邊是什麼樣的..”

    少年站在山石上,看著高高的圍牆。

    說這話時他的臉上依舊帶著淺笑。

    “..你去過京城的街市嗎?是什麼樣的熱鬧啊?”

    他轉過頭,清澈的眼睛裡難掩幾分好奇。

    “..我是出不去了,還不如鳥兒,鳥兒飛出這裡,或許下一刻就要被射死,但至少也能看到外邊一眼。我連圍牆都爬不上.”

    二夫人伸手掩面。

    所以。最終到死還是沒有看到….

    齊悅這才發現她的異樣,嚇了一跳。

    “姨母,怎麼了?”她忙扶住二夫人問道。

    阿好和阿如也不敢說話了。

    “我沒事。”二夫人含笑說道,並沒有放下手,“在家裡多吃了兩杯酒。有些頭暈了。”

    不待齊悅說話,就拍了拍她的胳膊。

    “我先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玩了一天累得很。”她說道。扶著一旁丫頭的手。

    齊悅見她眼眶微紅,哪裡是酒意上頭,是要哭了吧。

    或許是見家人情緒激動..

    “好,你快去吧。”她說道,一面對采青做個口型。

    有事隨時叫我。

    采青領會點點頭,扶著二夫人走開了。

    這邊阿好嚇得呆毛毛的。

    齊悅回頭沖她吐吐舌頭一笑。

    阿好又忍不住被逗笑了。

    緊張氣氛頓時消散。

    “走了走了,回去分分,大家挑的東西可別混了,尤其是我的,你們可別貪了去。”齊悅一擺頭說道,自己先行而去。

    阿好應了聲是,拎著東西高高興興的跟上了。

    阿如在後吐了口氣,看一旁的胡三。

    “跟著少夫人,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她說道。

    “是啊。”胡三難得神情深沉一次,嘆口氣說道,“想起來那一天我上你家門給元寶看病,一定是我那死鬼爹和爺爺拼命推我去的…”

    阿如忍不住笑了,瞪他一眼。

    胡三嘿嘿笑,深沉的神情一掃而光。

    “行了,快去洗洗早點歇息吧。”阿如說道,“明日還要去找鏢行呢。”

    “鏢行?”胡三說道,“真的要去嗎?”

    阿如點點頭。

    “她說什麼就一定會做什麼的。”她說道,看著前邊和阿好一邊走一邊說笑的女子。

    “可是那麼遠..”胡三皺眉一臉擔憂,又看一旁的小曲,“還是聯繫不上世子爺嗎?讓他回來見師父最好了。”

    小曲嘆口氣。

    “世子爺怕娘子不自在,徹底跟我們斷了聯繫,信也是按照往日的途徑送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始終沒有消息。”他說道。

    “沒事,別想了,去就去吧,就像娘子說的,走走這花花世界,看看大好河山。”阿好說道,“說不定走到半路,世子爺就接過來了。”

    這個倒是極有可能,胡三和小曲都點頭。

    “你也早點休息。”胡三又囑咐道。

    阿如點點頭,胡三這才和小曲走開了。

    夜色覆蓋了宅子,這是來到京城之後的第二個夜晚,齊悅睡的更踏實。

    而另一間屋子裡的二夫人卻不能入眠,她坐在床上,藉著一盞地燈,看著手裡的一枚玉佩,淚流滿面。

    “你要我的東西做什麼,我的東西都是不吉利的…”

    她的耳邊響著那少年微微責怪的話,手緊緊的攥住了玉佩。

    你的東西,這天下都是你的東西,你看不到拿不到,怎麼甘心怎麼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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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窺見

    快要到中午的時候,吳山走出大牢,一臉灰暗,身後跟著互相攙扶哭著的王慶春的家人。

    “這樣死了,總比判了罪殺頭好。”吳山聽得不耐煩,回頭低聲說道。

    王慶春的家人這才哭聲小一點。

    “那這不能怪我男人啊,那癘疫怎麼也得死人啊。”王青春的妻子哭道,“看,他如今病成這樣子,一定是染了癘疫…怎麼好還判我們的罪,這得給我們補償吧?”

    吳山忙忙的打斷她。

    “師母,就別說這個了,太醫院的人也不是傻子,染得什麼病他們怎麼看不出來!”他低聲急道。

    不株​​連九族就好了,還要什麼賠償,真以為朝廷是開善堂的!

    打發走囉嗦的王慶春家人,吳山皺著眉吐了口氣,帶著幾分慶幸。

    幸好自己當初被生藥庫抽去當勞力使喚,沒機會同師父一起風光回家鄉,現在看來,這哪裡是風光回家鄉,那是去送死啊。

    沒想到會遇到癘疫,更沒想到那個女人竟然能防治得了癘疫!

    我的天,這女人難道真的是神仙下凡嗎?怎麼事事如意呢?

    但願自己千萬不要再遇到她..

    吳山不由合手念佛,也打定主意,說什麼也不回永慶府了,這樣就不會跟那女人相見了吧..

    此時他正走到一間金銀鋪子前,一輛馬車停下,他正要避開,卻見一個女人掀簾子下來。抬眼看金銀鋪子的匾額。

    日光下,女人肌膚如玉,泛著磁光,耳邊一點珍珠耳墜,愈發襯得光彩照人。

    這一個側面足以讓人看呆了幾分。

    吳山自然也看呆了,倒吸一口涼氣。

    “我的娘。”他失聲喊道。

    話一出口引來無數目光。

    旁邊有閒人笑著搭腔。

    “哎我的兒。”

    又引起一片哄笑。

    齊悅也扭頭看過來,不過她還沒看清,僕婦們過來攙扶她與二夫人,擋住了視線。

    吳山用手摀著臉扭著頭還一會兒,感覺身邊的人過去了。馬車也牽開了,才敢小心的放下來,額頭上已經密密的一層汗,嚇得。

    他大口喘氣。小心的向金銀鋪子裡再次看去。

    那女人已經被引進雅間去了,什麼也看不到了。

    齊悅原本是要親自去找鏢行的,但二夫人說什麼也要親自陪她逛街遊玩,齊悅沒辦法只得讓胡三阿如去,當然還帶著兩個侍衛,他們練家子對鏢行挑選能有眼力。

    “這個項圈怎麼樣?”陳氏拿起一個金晃晃的銀圈問道。

    齊悅笑。

    “姨母,我都二十幾歲了。”她說道。

    “留著給你孩子戴。”陳氏笑道,將項圈放一邊,對伺候的伙計道,“這個也收起來。”

    齊悅看著那邊已經裝了好幾個首飾盒子。

    “姨母。等有了孩子再送也不遲啊。”她笑道。

    陳氏看著她笑了笑。似有淚光閃閃。

    那時候啊….

    “等到時候我再送。”她說道。

    “我有錢,這些首飾也都有,老夫人留給我的那些都沒動呢。”齊悅無奈說道。

    “那是她的,這是我的。”陳氏說道,再次選中一個金墜腳的扁簪。這才意猶未盡的起身。

    齊悅鬆口氣。

    看著店鋪伙計捧著大盒小盒,銀樓掌櫃親自送這二人上車,看著馬車遠去了才樂滋滋的轉身回去。

    躲在一邊屋簷下用帽子遮住半邊臉的吳山這也才站起來,放下帽子。露出驚駭的面容。

    我的娘啊…這女人…找來了!

    這是要趕盡殺絕啊!

    吳山只覺得遍體生寒,撒腳就跑,跌跌撞撞,引來一片罵聲。

    “大人,大人不好了..”他終於等到被引進去,一進屋門,迎頭拜倒就喊道。

    董林坐在桌案​​前,翻看一本書,看都沒看他一眼。

    “我說過他這是咎由自取,別說他有錯在先,就是沒錯,事到如今已經定了,就不可能再翻案,上上下下那麼多官員,翻他一個,那可就影響一串,沒人會允許這麼幹的。”他淡淡說道,“如果他聰明點,就趁早自我了斷,好歹不牽連家人。”

    吳山連連點頭。

    “是,師父不行了,也就這幾天的事。”他說道。

    董林嗯了聲,接著看書。

    “大人,大人,可是那女人來了。”吳山抬頭跪行向前幾步,顫聲說道。

    “什麼?”董林微微斜眼看他一眼,皺眉道。

    “齊月娘,齊月娘來了!”吳山喊道。

    齊月娘?

    董林放下書,身子前傾。

    “她來了?她怎麼會來?”他驚訝問道,看著吳山驚恐的樣子,“你看花眼了?”

    “沒有。”吳山忙說道,“就在盛鑫樓,買了好些東西,不信,大人,你去問問,就在剛才。”

    那女人竟然進京來了?

    董林靠回椅子上,帶著幾分不可置信。

    她來幹什麼?

    “只有她自己?劉普成來了沒?”他又起身前傾問道。

    吳山搖頭。

    “我不知道啊大人,我只看那個女人了,嚇死我了..”他顫聲說道,這個時候臉上竟然還是驚恐。

    董林看著他一眼,帶著幾分鄙視。

    “你有什麼好害怕的?”他皺眉說道,“她怎麼了?是吃人的老虎嗎?”

    比吃人的老虎還厲害啊,看看得罪過她的師父什麼下場,當了官照樣被她克死了….

    看著下邊跪著的吳山的樣子,董林沒好氣。

    “行了,你下去吧。去好好看看,找到這女人的落腳的地方,便來告訴我。”他說道。

    啊,還要去找這女人?

    “大人,你找她幹什麼?”吳山顫聲問道。

    董林重新拿起書,抖了抖衣衫。

    “幹什麼?她已經不是定西侯府的少夫人,而是平民百姓一個,她跟師兄相熟,是千金堂的半個主子,還喊我師兄一聲師父。那麼既然來了,我這個做師叔的,自然要照顧一下。”他淡淡說道。

    隔日,陳氏又回那個家去了。齊悅得以去見胡三找好的鏢行負責人。

    胡三挑選的鏢行,齊悅沒意見,在酒樓裡,見了這家鏢行的負責人,拿到了行程安排以及報價,交付了定金,基本上就算是交易成了,送走了鏢行的人,齊悅剛下樓,就遇到正和幾個公子哥說笑進門的範藝林。

    “又遇到了!”範藝林大喜忙施禮。

    “京城也不大嘛。”齊悅笑道。

    範藝林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喜歡見這個齊娘子了。長得好看自然是一方面。但重要的是她說話很有意思。

    範藝林自詡見識過各種女人,但這個齊娘子這般人卻是第一次見。

    爽朗不失文雅,恬靜又落落大方。

    尤其是說話,範藝林覺得可愛聽了,她既不會嫌棄自己說話討人嫌。反而會說一些讓自己高興的話,就好像她是個情場高手,而自己是個被迷得心花怒放的小娘子一般….

    “這是我和娘子有緣。”範藝林眉開眼笑的說道。

    身後的公子哥們立刻退開幾步,一副我們不認識這個人的樣子。免得這小娘子惱羞成怒殃及池魚。

    “當然有緣分了,替我問小姑姑好。”齊悅笑道,抬腳邁步。

    小姑姑自然是范藝林的妻子,王同業的小女兒,王謙的小姑姑,從輩分上,她拍著王謙叫合適一些。

    對於王家人,她是從心底尊敬。

    範藝林忙點頭應是,身後的公子哥們也恢復正常,原來是親戚啊,還是個小輩。

    “信已經送出去了,最多十天就能到。”範藝林忙又留住齊悅,走過來幾步低聲說道。

    齊悅頓時笑容散開,別說看的範藝林呆住,其他人也都看直了眼。

    哎呦,這小娘子笑起來更好看啊。

    “多謝了。”齊悅說道,微微施禮。

    等範藝林回過神,齊悅已經走的不見了,讓他很是遺憾,還沒來得及感嘆就被四五個人一把按住。

    “誰啊?”

    “哪裡來的?”

    “跟你什麼關係?”

    “多大了?”

    “你眼瞎了這都問,明明才十七**嘛,別浪費口水問要緊的..”

    範藝林好容易才掙脫這群人的魔手,帶著幾分被得意在屋中安坐好。

    這種美人與我獨相識,而你們只能乾眼看的事,真是人生一大樂事啊。

    當然範藝林還沒蠢到拿著齊悅炫耀的地步,任憑這些人百般追問也不說出其半點信息。

    這些公子們也不再問了,肯定是王家的親戚,不是王家女兒就是王家的媳婦,一群人酸溜溜的笑鬧一刻,便轉移了話題。

    這其中一個二十左右的男子看上去與大家不同,雖然在說笑,但神情鬱鬱。

    “李桐,你爺爺的病還是..”一個人低聲問道。

    “還那樣,沒什麼起色。”李桐答道,喝了杯酒。

    大家也不知道勸什麼,氣氛略有些低沉。

    “呵呵,我沒什麼,家裡那麼多人呢,我一個四房庶子,伺候也輪不到我。”李桐笑道,勸著大家,“我在家已經敗興,出來可別再敗你們的興,那就是我的罪過了,誰知道以後我要去哪裡呢,難得你們不嫌棄我跟我一起玩這麼久..”

    這話對活躍氣氛一點也沒作用,反而更加低沉。

    李桐是李閣老家的孫子,但出自四房,又是個不受寵的庶子,作為家中頂樑柱的李閣老一倒下,家中必然要有變故,對於祖父在時就沒什麼地位的李桐來說,祖父一死,他必然將更沒有地位,留在京城是只能仰仗別的弟兄長輩鼻息混日子,出去混混說不定能有點成就。

    這一點對於同時豪門大家出身的範藝林等人來說並不難以理解,自然明白他的心情。

    大家便忙要開口相勸。

    “要是你把你祖父治好了,豈不是大功一件?”範藝林猶豫再三,先開口了。

    這話引起一片白眼。

   “去去。”大家沖他擺手,這是勸嗎?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吧?

    別的時候大家口沒遮攔開玩笑沒什麼,這時候再玩笑可就不合適了啊。





第三百零九章 聞事

    範藝林猶豫再三張了張口沒有說下去,其他人把話岔開了,酒菜上來,陪酒的妓女也來了,大家都是年輕人,有酒有美在懷,什麼煩惱都可以拋開,氣氛很快歡快起來。

    一直到燈火闌珊眾人才醉醺醺的離開酒樓,被各自的小人扶上馬車散去。

    範藝林喝的搖搖晃晃,搭著一個小廝的肩頭走。

    “范兄。”李桐在後叫住他,想到什麼遞過來一個香囊,“上次嫂夫人說喜歡我妹妹配的香,這是她寫下的方子,託我交給你。”

    範藝林忙接過道謝。

    “這算什麼,嫂夫人喜歡倒是我妹妹的福氣,她高興的很。”李桐笑道,說罷又微微低頭,“我以後不在京城,還請嫂夫人多照顧一下我妹妹…”

    範藝林看著他,伸手拍在他肩上,一把勾住拉過來。

    “我說真的呢。”他帶著幾分酒氣低聲說道,“我知道個神醫,說不定能救你祖父的命,你要不要試試?”

    如果說第一次說著話是開玩笑的話,那麼第二次說就有些…

    是來真的嗎?

    李桐看著範藝林,有些驚訝。

    這一次二夫人從那邊回來時,發現齊悅在家,又聽下人們說中午就回來了。

    “怎麼不出去玩?”二夫人有些驚訝。

    這般繁華熱鬧的京城,難道只逛一天就夠了?

    齊悅笑了笑,京城是很美很熱鬧,但自來看風景的是心,此時此刻她沒有那個心情賞玩。

    “我有件事要和姨母說。”她拉著二夫人坐下說道。

    “我也正好有件事要和你說。”二夫人含笑說道。

    “那你先說。”齊悅忙客氣道。

    二夫人沒有客氣。

    “後日,你和我進宮一趟。”她說道。

    齊悅瞪大眼。

    “進宮?進哪個宮?”她不由問道。

    不會吧…

    “當然是皇宮了。”陳氏笑道。

    “我去幹什麼?我還是別去了。”齊悅忙擺手說道。

    那麼多規矩動不動就跪啊跪打啊打的,外邊看看就好了。真要進去,還是算了。

    “我身子不好,你在我身邊,我心安一些。”陳氏說道,一面拉住她的手,“你不用拘束,我們去了不見誰。”

    不見誰?那去幹什麼?真是參觀宮殿嗎?

    齊悅狐疑。

    “我小時候,跟著太祖孝慈皇后住過,所以這次回來去看看。”陳氏笑道。 “就是看看她的宮殿,我也不是什麼命婦,不去見那些貴人們。”

    太祖孝慈皇后是什麼?

    “就是如今皇帝的親祖母。”陳氏解釋道,有些驚訝,這個。不會沒人知道吧?

    齊悅哦了聲。

    皇帝的親奶奶啊,那那時候還是皇后吧?

    “你跟著皇后住?”齊悅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著陳氏。

    我的天,這陳家得多麼隆寵啊,那些皇子公主們也不過如此待遇了吧。

    “不過是可憐我這個沒爹的孩子罷了。”陳氏淡淡說道。

    天下沒爹的孩子多了.

    齊悅搖頭。

    “好了,衣服什麼的我都準備好了,你不用操心。好好歇息,等後日自有車來接咱們。”​​陳氏說道,拍了拍她的手站起來。

    話說到此,看來拒絕是沒辦法了。

    齊悅只得點頭。

    “對了。你有什麼事要和我說?”陳氏想到了問道。

    “暫時沒事了。”齊悅說道。

    陳氏也沒多問,囑咐她早點歇息便走了。

    “怎麼辦?”阿如忙過來問道。

    齊悅枕手躺下來,望著屋頂。

    “能怎麼辦,再等等唄。”她說道。

    “娘子。你真的要進皇宮了。”阿好驚喜的低聲說道。

    “也沒什麼稀奇..”齊悅嘀咕一句。

    “難道娘子以前進去過?”阿好不服氣嘟嘴道。

    也算進去過吧,只不過是千年以後。

    齊悅笑而不答。

    皇宮實在是太耀眼了。對於大家來說那是神一般的敬畏的存在,阿如和阿好忍不住議論起來,雖然二夫人說衣服都準備好了,但二人還是本著女人的天性好好的商討穿著打扮,屋子裡熱鬧而不嘈雜。

    齊悅依舊手枕著頭,側眼看窗外,月明星稀。

    不知道那傢伙在幹什麼呢?從家里送出的信到底收到了沒?

    明亮的火把如同璀璨的星辰,伴著馬蹄聲而來。

    “世子爺,幸苦了。”門外久候的一眾人笑著接過來。

    常云成翻身下馬,笑著拱手還禮。

    “我們張家口這邊比不得你們那邊,世子爺委屈了。”為首身穿武官服的大漢笑道。

    “那得看比什麼了。”常云成說道,拍了拍他的肩頭,“比軍防你們略勝一籌,但要是比喝酒的話,你們就不行了..”

    眾人一愣,旋即激動起來。

    沒想到這齣身權貴之家軍中歷練的小子如此會說話,一句話,將這些糙漢子攪的熱血沸騰,歡喜的渾身癢癢。

    “世子爺,要這麼說,可就嚴重了。”大漢一闆臉,停下腳,肅容說道。

    “那守備大人要待如何?”常云成也停下腳,他略先行一步,此時回頭帶著幾分居高臨下看著眾人,神情亦是肅穆。

    氣氛貌似有點冷..

    “自然要分個高下了。”大漢大聲說道。

    “不服是不行的,守備大人。”常云成亦是大聲說道。

    “兒郎們,敢不敢掙個臉!”大漢紅著臉喊道。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了,頓時轟聲叫。

    常云成哈哈大笑,伸手拍大漢的胳膊。

    “走走,一決高下。”他笑道。

    大漢也哈哈大笑了,比起剛才,如今的笑更加的親近。

    二人攜手進去了。

    有酒做媒。雙方其他人也都滿面帶笑,互相讓這進去了。

    門口的守衛鬆了口氣,對視一眼。

    “嚇死我了。”其中一個說道,“這世子爺說話可真有意思。”

    另一個則嘿嘿笑。

    “這個世子爺監軍還不錯,比上一個要好得多,看來不會像上一次那個那麼倒霉,被咱們守備大人關在城門外了。”他說道。

    看著最後一個大漢舉著酒杯一頭倒在桌子上,常云成放下酒碗,結束了這次的酒宴。

    天已經微微發白了。

    屋子裡小兵打了水。常云成靠在椅背上閉著眼似睡非睡的泡腳。

    又一個隨侍的兵進來了,抱著一個包袱。

    “大人,您的家信從漠北那邊轉過來了。”他低聲說道。

    這一次臨時抽調協同監軍匆忙,知道的人不多,自然也不可能通知家裡。

    常云成嗯了聲。

    小兵將包袱放在桌子上。解開。

    常云成閉著眼隨手摸了一個拿過來拆開,睜開眼。

    最先一張紙飄出來,常云成忙接住,待看到上面竟然是一個女子的小像,便立刻鬆開手。

    紙張落入洗腳盆裡,瞬時濕透。

    常云成抬腳。

    “端下去吧。”他說道。

    小兵忙端著出去了。

    這邊常云成深吸一口氣到底是抽出寫有字的信看了眼。

    果然是謝氏寫來再次要他定親的話。

    常云成將信扔回去,再看桌子上的那些。

    “都是家裡來的?”他問道。

    小兵點點頭。

    都是永慶府來的那自然便是家裡的吧。

    “拿下去吧。以後別給我拿來了。”常云成說道,沒有半點心情看,就那樣濕著腳有些不穩的向床邊走去。

    小兵忙伸手攙扶,被常云成推開。

    “滾。滾。”他帶著幾分不耐煩喝道。

    世子爺喝了酒會喜怒不定,小兵們都知道了,聞言忙收拾了桌上的信退下了。

    常云成一頭栽在床上,因為酒意上頭。腹中如火燒,渾身難受。不由抱緊了被子。

    屋子里安靜異常,濛濛白光罩在室內,隱隱有男人低低的呢喃聲。

    月娘….

    齊月娘…

    “齊月娘?是誰?”德慶公府,得知範藝林來訪而忙出來接見的男子皺眉,一臉茫然。

    “哎呀,陳五,你故意的是不是?”範藝林急道,看了眼一旁的李桐,覺得很沒面子。

    德慶公的小孫子,陳五少爺,可不是如同範藝林一般的人。

    “我故意什麼啊。”他沒好氣的說道,“你這酒囊飯袋一大早跑來找我做什麼?我可沒空跟你胡鬧。”

    範藝林氣的用茶杯要砸他。

    “我說陳五,這幾天不見你瞧你德行。”他喊道,“忘了自己以前什麼樣了?才進禮部幾天,不就是進去給人跑腿嗎?就人五人六的,嘿,你真叫五哎哈哈哈..”

    眼瞅兩人一句正話沒有就要打起來,李桐忙勸解。

    “你姑姑不是回來了嗎?跟你姑姑一起回來的那個。”範藝林甩甩袖子說道。

    陳五愣了下。

    “哦,哦,那個人啊。”他總算明白了,看著範藝林又有些好奇,“那個人叫齊月娘啊?”

    正端著茶杯喝茶的範藝林一口噴出來。

    “陳五,這是誰家啊?來你們家不是來我家!”他瞪眼說道。

    “沒來我們家。”陳五沒好氣的說道,“我怎麼知道。”

    啊?

    範藝林和李桐對視一眼。

    告知範藝林陳氏的住處,陳五送客就急忙忙的跑到後院。

    “祖母,祖母。”他喊道,“我知道小姑姑帶回來的人是誰了。”

    陳方氏正半睡半醒的打盹,聞言機靈過來。

    “是誰?”她問道。

    “是定西侯府的少夫人,前少夫人。”陳五說道。

    屋子裡的相陪的媳婦們也恍然。

    因為離的遠,陳氏也幾乎不跟家里人來往,所以對定西候府的事她們一點也不熟悉,只知道定西候老夫人給世子娶了個乞丐兒媳婦,為此更讓陳方氏覺得把雪娘嫁到那樣不著調的人家而大哭一場,至於之後,她們自然懶得也無心去過問定西侯府的事,丟人還不夠呢。

    “是她啊。”

    “是個乞丐?”

    “竟然還是大夫?”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前一段防治癘疫的那個..”

    “沒錯就是她,那個千金堂不是她買下的嗎?所以這次立了大功呢..”

    “..那醫術果然很好嗎?”

    “..不是吧,其實是千金堂的功勞吧,她是掌櫃的,所以也沾了光吧..”

    她們紛紛說道,屋子裡熱鬧起來。

    “這樣啊,怪不得雪娘不帶來讓咱們見見呢。一個失了婚的..見不得人。”​​陳方氏說道,靠回去。

    的確是,身份低,又不吉利。

    婦人們紛紛點頭。

    “不過,小姑姑讓她住進了守牧齋。”這些婦人跟他的關注點怎麼完全不一樣呢,陳五忍不住提醒道。

    屋子裡的女人們愣了下。

    對啊,怎麼讓這樣一個人住進了陳氏最看重的地方?

    那這人到底是賤啊還是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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