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下)
「你放心。」葉夫人接著道:「娘心裡早就有人選了,替你看著的呢。」
葉蘭舟大驚,「誰?!」
「你這孩子,一驚一乍的做什麼?」葉夫人嗔了一句,「不是別人,就是你小姨家的二丫頭,從小就是老實……」
「娘!」葉蘭舟本來心裡就夠亂的,眼下聽了更亂,「我不是……,我、我沒打算娶二表妹,我……,心裡已經有人了。」
「什麼?!」葉夫人頓時臉色一沉,問道:「誰家的姑娘?你們……」上下打量了兒子一番,語氣嚴厲,「你年紀還小,可不許在外頭胡來。」
「不是,不是。」葉蘭舟知道母親誤解了,連連搖頭,「只是我看上了她。」再想到初盈平日對待自己的態度,便是想欺騙自己,也找不出理由,有些頹喪,「她……,應該還不知道。」
葉夫人這才把提著的心放回去,嘆了口氣,「沒有別的事就好,可不許一時糊塗做了傻事,胡亂遞東西寫信什麼的,毀了你一生的前途。」
「兒子知道。」
「那就好。」葉夫人心思動了動,兒子能夠見到的姑娘有限,平時沒有什麼蛛絲馬跡,疑惑問道:「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傅家。」
「傅家?!」葉夫人有些意外,皺眉道:「咱們家雖說不如從前了,可你也是正經的官宦子弟,清清白白的讀書人,那些攀權富貴的事不能做。」繼而正色,「傅家對咱們家有恩,將來你們兄弟盡力去報,但你是嫡子,絕對不能娶個庶女回來!」
「不是庶女。」葉蘭舟因為母親的一席話,心裡越發得沒底,片刻猶豫,低了頭輕聲道:「是……,盈姑娘。」
葉夫人瞪大了眼睛,看了兒子半晌才道:「盈姐兒?你可真敢想啊!」
「我……」
「你什麼你?」葉夫人一聲聲問道:「傅家如今是什麼光景?咱們家如今又是什麼光景?人家都是傅家的女兒,同樣是一個娘肚子裡出來的,大女兒都做王妃了,小女兒又豈會低就嫁給你?!」
葉蘭舟被母親問得答不上話,往後退了兩步,坐在椅子裡默然不語。
「你爹又早早的走了。」葉夫人眼裡浮現出傷感的神色,搖頭道:「況且便是你爹還活著,咱們家再風光一些,和傅家也斷沒有可能結親!」語氣唏噓,「我的兒,休再痴心妄想。」
葉蘭舟忍住心裡的難過,輕聲道:「可是我會努力上進的,我會待她好的……」
「莫要再說這種不著邊際的話!」葉夫人原本就是有點孤傲的性子,冷冷道:「難道那些去傅家求親的人,就都不如你上進?媳婦有娘家這麼大的一個靠山,人家還會不待媳婦好?你有的,別人都有。」
「娘……」
「夠了!」葉夫人惱火打斷,斥道:「不要再說了,娘是不會去自取其辱的!」
葉蘭舟自幼就很聽話,不是那種敢頂嘴的孩子,今天已經說得夠多,眼看母親怒不可遏,哪裡還敢再說?只得默默的起身回了房——
門第不夠般配,這個問題心裡不會不知道,只不過一直沒有認真深想,也不願意去想,不然只會讓夢更早的醒來。
彼此間是一條不可跨越的鴻溝,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短時間的努力,看起來是沒有什麼希望,自己再掙扎,也不可能一下子變成高官大員。
即便自己有那個命,那個福氣,最少都是十幾年後的事。
那時候,初盈早就綠樹成蔭子滿枝了。
那個眼睛明亮、玉雪可愛的小姑娘,那個老氣橫秋教訓自己的少女,——那個讓自己日日夜夜、魂牽夢縈,一心執念要娶做妻子的她,真的無緣了嗎?
可是……,真的好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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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妹。」初芸一記尖聲,「哎呀,你繡錯了!」
「嗯?」初盈收回心思,看了看屏風上字跡,果然有一撇的收尾歪了一點,有點不好意思,「等會兒我把線挑乾淨了,重新再繡一回。」
初芸微微皺眉,勉強擠了一個笑容出來,「四妹你累了,不如先去歇著,剩下還是交給我吧。」
這個屏風是送給初慧的,對於她來說,是討好王妃姐姐的大好機會,當然不能容忍有一點點瑕疵。
情願自己辛苦一點,也不想被初盈給搞砸了。
初盈心裡有事,沒有客氣堅持,點頭道:「那我先去打個盹兒。」甚至連客氣的話都沒說,便心神恍惚出了門——
那天謝長珩起了疑心,該不會對蘭舟耍什麼手段吧?
不過現在蘭舟已經入了仕途,不像從前那樣,幾乎天天都能見到,而自己又不好跑去葉家問人,不然越發得攪和亂了。
可是不知道一個確切的消息,心裡總是不安,初盈想了想,決定去哥哥那裡問一問情況。並沒有空著手過去,而是帶了兩隻小布偶,一隻布老虎,一隻布玉兔,分別給了一雙侄兒侄女。
萬氏讓孩子們道了謝,笑道:「還是你這個做姑姑的有心。」
初盈淡笑,「小玩意兒罷了。」
憲哥兒是萬氏嫡出,又是男孩兒,性子要比芳姐兒大膽得多,上前道:「四姑,你再給我縫個大將軍吧。」
萬氏斥道:「你姑姑忙著呢,少添亂。」
初盈原本就是過來藉口等人的,笑了笑,拉了憲哥兒到身邊,問道:「什麼是大將軍?」抬頭對萬氏道:「大嫂去忙吧,我陪著憲哥兒他們玩會兒。」
萬氏見她神色並沒有不耐煩,交代了兩句,便出去了。
「上次爹帶我去逛廟會,可熱鬧了……」
萬氏一走,芳姐兒的膽子也跟著放開,湊了顆小腦袋過來,津津有味的聽哥哥介紹比劃,眼睛一閃一閃的,驚嘆道:「聽起來,好像很厲害啊。」
「那當然。」憲哥兒臉上便有幾分得意,挺著小胸脯,看了看妹妹,「可惜你是姑娘家,就算想去也去不成。」興致勃勃的說起廟會上的事,聽得芳姐兒滿目豔羨。
初盈是做過兩輩子小孩兒的,特別是這一世,對小孩子的心理最為清楚,很快就和兩個小孩兒打成一片。
等到傅兆臣回來的時候,憲哥兒還捨不得讓姑姑走,卻換來父親一記瞪眼,「等下就要吃飯了,還不趕緊洗手去!」
憲哥兒扁了扁嘴,臨出門,還戀戀不捨叮囑道:「四姑,大將軍是紅色的袍子,金色的大刀,可千萬別弄錯了。」
初盈笑道:「去吧,去吧,忘不了。」
傅兆臣等一雙兒女都走了,皺眉問道:「有事?」
初盈見哥哥一臉不耐,心下有些詫異,沒有回答,反倒先問:「我不急,是不是朝堂裡出了什麼事?」
傅兆臣「嗯」了一聲,卻沒多說。
初盈心下不安,忙問:「不會是蘭舟年輕不懂事,闖禍了吧?」
「跟蘭舟有何關係?」傅兆臣奇怪的看著妹妹,擺了擺手,「蘭舟在國子監,不過只是一個小小主簿,朝堂的事哪裡輪得到他?你別胡思亂想了。」
「嗯。」初盈應了一聲,沒有再問。
畢竟哥哥和蘭舟官職都不高,沒有機會上早朝,平時又不在同一個地方供職,再詳細的不會知道,只要清楚蘭舟沒事就放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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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天和哥哥談話以後,初盈總覺得家裡的氣氛有點怪異,可是又找不出不對勁的地方,不免覺得自己是多心多想了。
這天下午,終於把屏風圖樣給繡完了。
初芸洗乾淨了手,小心翼翼把繡好的蟬翼紗放進托盤,來到正房,捧到宋氏面前笑道:「娘要不要先看一看,哪裡不好了,我和四妹再改一改。」
其實沒什麼可改的,再說要改時間也來不及了,不過是在嫡母面前討個好,以示對嫡出姐姐生辰的重視。
哪知宋氏反應卻很冷淡,只道:「放著吧,回頭我會找人裝到屏風上的。」
初芸有些不甘心,——上面的那些繡花,可是讓她熬了小半月沒睡好,若是嫡母沒有看到上面的功夫,豈不是白費了一半心思?因此陪笑道:「有一處地方……」
宋氏斥道:「我都說放著了!」
初芸嚇得一抖,繼而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接著眼淚湧了上來,咬了唇想哭卻不敢哭。
「三姐。」初盈也有些意外,不明白母親突然發什麼火,拉了初芸出去,安慰道:「可能是娘的心情不太好,有什麼事正煩惱著。」
「是我不懂事。」初芸心下就是萬般委屈,也不敢說嫡母的不是,忙道:「方才是我莽撞了,惹得娘心煩,四妹等下你替我分解分解。」
「我知道的。」初盈擔心有什麼大事發生,沒空多哄她,「三姐你先回去,我問問娘到底出了什麼事,大家心裡也好有個底兒。」
「好。」初芸看了嫡出的妹妹一眼,神色複雜的出去了。
初盈輕手輕腳回了裡屋,朝著丫頭們揮了揮手,乖巧柔順的坐在母親身邊,小聲問道:「娘……,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
宋氏面無表情靜靜的呆坐著,對女兒的問話充耳不聞,過了半晌,肩膀慢慢抽動起來,猛地摀住了嘴,哽咽道:「怎麼辦?這可怎麼辦?有人彈劾你爹……」
初盈聞言大驚,「什麼時候的事?彈……、彈劾什麼?」
「我也說不清……」宋氏搖了搖頭,落淚道:「這幾天你爹回來的很晚,有時候和你祖父一說就是大半晚上,我擔心就問他……,他不說還衝我發火。」揉了揉胸口,像是要平息心中的難受,「後來問了兆臣才知道……」
母親這是亂了,說了半天跟沒說一個樣兒。
初盈心裡著急,卻知道急也沒用,反倒好言好語寬慰母親,又親手去倒了冰鎮桂花湯,小聲道:「祖父和爹都是官場上行走多年的人,不會不知道事情深淺輕重,爹不想說只是不願娘你擔心……」
「不行!」宋氏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擦了擦淚,起身道:「我要去見慧姐兒!」
41雲湧(上)
初慧嫁到秦王府,已經足有五個年頭了。
初盈攏共來了七、八次,秦王生辰、姐姐生辰,再後來添了贇哥兒又來了兩次,除此之外,平日裡並沒有踏足過秦王府。
秦王的生母位分很低,但他到底是皇帝的親生兒子,是親王,且又是皇長子,王府還是十分氣派的。
傅家那五進五出的宅子,不過是王府的一角那麼大罷了。
馬車從側門進去,一直到了王妃正院的二門才停下。有人抬了小轎過來,宋氏和初盈下車上了轎,搖搖晃晃了一段路,便聽外面的人道:「請夫人和小姐下轎。」
此時正值盛夏,好在王府裡種滿了積年的古樹,鬱鬱蔥蔥的,葉子密得幾乎不讓陽光透個縫兒。初盈跟著母親走在樹蔭下,甚是涼快,只是心裡卻有點著急,但在外頭斷不能慌裡慌張的,叫別人看了笑話。
慢悠悠的進了內院,剛到儀門,就見初慧迎了出來,「母親,阿盈。」
初慧挽了牡丹如意團髻,因為是在府裡,頭上的釵鐶倒是不多,只有正中間的九尾嵌寶石鳳釵特別華麗,餘下都很平常隨意。身邊站了兩個丫頭,打扮並不花哨,但卻看得出身上衣料不俗,上來行了禮。
一行人進了正廳,沒有入座。
丫頭們留在了外頭,初慧領著母親和妹妹進了裡屋。正中間是一張長條桌子,旁邊兩張太師椅,西面有張十分寬大的長榻,母女幾人一起上前坐了。
榻上小幾擺放著好幾碟子時鮮瓜果,只是誰也沒有心思去吃。
「母親別急。」初慧聲音柔和溫婉,卻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昨兒王爺已經跟我說了,實在不關爹的事,不過是底下的人胡鬧,受了點牽連罷了。」又道:「我正打算等會回家,沒想到你們就過來了。」
「到底為了什麼事?」宋氏滿眼擔憂,「偏生你爹又不耐煩我說。」
初慧解釋道:「是爹手下的李侍郎,貪墨了不少銀子還佔了地,另外有些雜七雜八的事,都湊一塊兒了。李侍郎少不了被彈上幾本,而爹身為上司,難免有督管不利的嫌疑,所以也被彈了一本。」
宋氏有些不解,喃喃道:「是這樣,那也用不著捂著啊。」
外頭丫頭傳話道:「王妃,王爺回來了。」
宋氏聞言趕忙站了起來,初盈自然也要跟著起來,倒是初慧不疾不徐的起身,對進來的秦王笑道:「母親和四妹剛過來,正說著話。」
初盈看了姐姐一眼,想來秦王待姐姐還不錯,所以才會這般從容。
宋氏領著女兒上前行禮,「給王爺請安。」
秦王今年三十六歲,正是一個男人年富力強的歲數,面相沉穩、氣度幹練,舉手投足間儘是皇室貴胄之氣。因為是面對妻子的娘家人,臉上帶了一絲笑意,抬手道:「岳母和四姨無須多禮,坐下說話。」
底下也沒什麼太多的話要說,一來宋氏覺得拘束,二來方才初慧都說過了,秦王再次簡單的提了提,安撫岳母不要擔心。
宋氏的確是放心不少,——秦王在兄弟裡頭不出挑,可在外面亦是親王,他既然說了這件事關礙不大,自然不會太嚴重。
所謂姻親,原本就是用來互相扶持依靠的。
宋氏便想著告退,正想開口,外頭便傳來溫柔的女子聲音,「聽說親家太太和四小姐來了,替我通報一聲。」
門外的丫頭稍有遲疑,方道:「啟稟王爺、王妃,蔣孺人求見。」
初盈心下微微不快,——自己和母親來了這麼久,蔣孺人要打招呼怎麼早點來?偏生等到秦王回來了,這才過來顯擺討好,誰知道是來請安的,還是來見秦王的?那蔣氏不過是仗著自己進門早,趕在了姐姐前頭,又為秦王生下了長子,便如此輕狂!
想到這裡,不由側目看了秦王一眼。
秦王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側了側首,在那張瑩玉般的小臉上一掃而過,繼而收回目光,朝外道:「讓蔣孺人回去罷。」想是在王府習慣了發號施令,沒有任何解釋。
門外一陣靜默,很快便有細碎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初慧正垂著眼看著茶碗裡,瞧不出神色。
屋子裡的氣氛有點怪異,宋氏更加坐不住,略說了兩句便拉著初盈起身,「今兒打擾王爺和王妃許久,就先回去了。」
秦王沒有客套挽留之語,只對初慧道:「你出去送送吧。」
初慧應了,片刻後折身回來。
秦王放下手中的茶碗,忽而一笑,「將來娶了四姨的人,雖是有福,只怕卻少不了要吃點排頭。」站起身,「我去書房一趟,等會兒吃飯時再過來。」
初慧聞言一怔,不明白丈夫怎麼說起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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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去的馬車裡,宋氏感慨道:「你姐姐只得贇哥兒一個還不夠,兒子至少得兩個才保險。」嘆了嘆,「我就是沒有那個福氣,如今整天都盯在你哥哥身上,生怕出點什麼閃失,不過好在有了憲哥兒。」
初盈心裡一暗,——當初若不是何九兒,若不是祖母無故給母親氣受,自己說不定會多一個弟弟。即便不是男丁而是姑娘,那自己也該有一個嫡親的妹妹,而不是害得母親養了幾年病,到現在身體都不能跟別人比。
母親和謝夫人是同一年生的人,只比謝夫人大半年而已,但是兩個人站在一起,面相起碼差開三、四歲,想想都叫人心疼。
馬車到了傅府,直接進了二門方才停下。
傅家不比秦王府那麼寬闊縱深,用不著再使小轎,初盈先下了馬車,然後和丫頭扶著母親,踩著小木階緩緩下車。
正要進去,卻看見父親陪著謝長珩出來。
初盈眉頭微皺,這麼巧?不過想想也不奇怪,謝長珩不管幫不幫得上忙,這種時候都會站出來,鞍前馬後是肯定少不了的。
謝長珩一襲淡青色的素面袍子,樣式甚是簡單,只在袍角加了兩道暗邊,卻因眼睛裡的明亮神采,透出一抹丰神雋朗的味道。上前躬身行禮,「宋伯母。」又對初盈微笑招呼,「盈妹妹。」
初盈襝衽福了福,沒有做聲。
謝長珩並沒有想到會在這兒撞見,不由多打量了幾眼。
因為還是尚未出閣的少女,頭上雖挽了髻,卻留了兩束散發垂在肩上,雲鬢端頭斜簪一支翡翠長簪,好似一泓綠瑩瑩的春水。
這一身裝束打扮,越發襯得一雙點漆黑目落落分明。
謝長珩微微含笑,眼裡帶出一絲讚賞,——她一向都懂得用最簡單的東西,做出最襯自己的打扮。
只可惜,初盈卻不承他的這份情。
宋氏象徵性的邀請謝長珩進去說話,傅文淵擺手道:「長珩跟我說了半晌了,他還有事,改天空了再慢慢敘吧。」
謝長珩欠身笑道:「是啊,改天再來打擾伯母。」
宋氏原本就是客套一下,點頭道:「那你先忙吧。」
謝長珩是晚輩,傅文淵和宋氏不用親自相送,他略站了站,等長輩先往回走了方才轉身出去,誰知道剛到二門上,卻聽身後一個聲音喊道:「等一下。」
初盈追了上來,——這個距離,父親和母親看得見自己,但是聽不到說話內容。
謝長珩很是意外的樣子,笑得玩味,「盈妹妹有事?」
初盈垂了眼簾,小聲道:「你別為難蘭舟。」
謝長珩眼神閃爍不定,反而笑道:「盈妹妹這話是從何說起?好端端的,我為什麼要為難他?」
初盈皺了皺眉,「你分明知道,何必這樣呢?」
謝長珩保持著慣有的微笑,沒有任何言語。
「在你面前,蘭舟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初盈仰起臉,看著他的眼睛,「我知道你比別人聰明,可是你算天算地,即便算完了所有的人,難道就不想一想人心嗎?」
謝長珩臉上的笑容漸漸褪下去,靜了靜,「盈妹妹,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直直的看向她,「很早以前,傅家和謝家就有過口頭婚約,是兩家老爺子定的。若不是我一直在孝期裡,應該早就娶了你的姐姐。」
初盈臉色微變,「那又如何?」
「如果我一點都不考慮人心,現在就可以讓你祖父同意這門親事。」謝長珩靜靜的看著她,語氣一頓,「甚至……,當初就能讓你嫁給長瑜。」
初盈心頭一縮,卻沒有辦法否認他說的是實話。
謝長珩接著道:「之前的確是長瑜錯了,但是我和母親事先並不知情,否則豈會故意弄得兩家不快?無論如何,我並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也用了自己最大的誠意,盡全力去做到最好。」眼裡有些不解,「我不明白,你為何一直這般芥蒂良深?」
初盈不知道該說什麼,——如果沒有前世的事,自己當然不會那麼厭惡謝家,但是這段記憶,只有自己記得別人都不知道。
傅文淵已經進了房,宋氏在台階上等了片刻,疑惑喊道:「阿盈?」
初盈壓下紛亂的心思,因為擔心等久了的母親過來,忙道:「不管怎樣,都跟蘭舟沒有關係。他不過是從小就在我家附學,平日裡相處的多了,比較熟絡而已。」
謝長珩輕嘆道:「蘭舟真是好福氣。」看了看不遠處正走過來的宋氏,壓低聲音,「如果他也是像你這麼想的,那我就不把這些話轉告他了。」意思是,要是蘭舟就此放棄便罷,如果繼續糾纏,他也不會任其不管。
或許在他的眼裡,自己肯定是會嫁入謝家的,哪怕蘭舟對他沒有絲毫威脅性,也要斷了蘭舟的念頭,免得傳出什麼風言風語。
如果蘭舟知道自己剛才說的話,——初盈想了想,自己對蘭舟並沒有任何旖念,他明白了也好,免得白白費了心神,還讓彼此尷尬。
只不過,這話不能從謝長珩嘴裡說出,不然蘭舟該多難看啊。
初盈想多說兩句,可惜謝長珩已經翩然轉身,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大步流星走出了二門,很快消失不見。
「阿盈,說什麼說了這麼久?」宋氏上來問道。
「沒什麼。」初盈調整好臉色回頭,挽了母親的胳膊,「就是問問爹被彈劾的事,走吧,還是進去問爹清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