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消(下)
謝姝的成親吉日定在六月十二,皇帝讓欽天監挑的。
她的嫁妝是早就準備妥當,四房就這一個孤女,當年分家的家產都是陪嫁,還有她母親留下的嫁妝,一百二十八抬滿滿噹噹。
畢竟這不僅是謝家和田家的體面,也是皇帝的臉面,別說本來有資本,就是沒有也得砸鍋賣鐵添上去,只嫌少不怕多。
謝夫人一口氣陪嫁了兩個大丫頭,八個小丫頭,除了壓箱底的錢,還從自己的嫁妝裡抽了一個小莊子,一起送給侄女做嫁妝。
初盈代表長房給了一盒子首飾和一些衣料,大約值個三、四百兩銀子。
盛二奶奶雖然跟這個小姑子不親近,奈何大家給得熱鬧,----除了長房,五房也給了小三百兩,還有昭三奶奶三百兩,安城郡主五百兩,謝三夫人五百兩。
因而一咬牙,比著五房的例子送了東西過去。
回來自己心痛肉痛肝痛,啐道:「撈這麼多銀子,也不知道晚上睡不睡的著!」末了想起來一件事,快意笑道:「聽說那田家老四是個結巴,回頭娘娘娘娘娘子的,可真是有得樂子了。」
佩蘭既不敢得罪主母,也不敢說謝姝的閒話,只得乾笑了兩聲。
這邊謝姝的丫頭海棠也說起田家,擔憂道:「聽說那四少爺說話不流利,平時很少出門,只怕仕途一路算是斷了。」
「人要有自知之明。」謝姝神色淡然,輕聲道:「像我這樣無父無母的孤女,又有腿疾,難道還非得去做誥命夫人?他比旁人差一些,配我反倒合適。」
「小姐,你怎麼能這麼說?」海棠不樂意了,心疼道:「小姐的腿疾又不嚴重,平日裡並不影響什麼的。」撇了撇嘴,「可一個大男人一輩子是白身,在官宦人家,總是被人低看的,我就是覺得委屈了小姐。」
「傻丫頭。」謝姝淡淡笑道:「你看我當然是樣樣兒都好,人家田家看自己的兒子還不是一樣?沒準兒還覺得我配不上呢?這種話以後別說了。」
海棠無奈嘆氣,「皇上賜婚,沒得挑。」
「這才好呢。」謝姝正色道:「田家看在皇上賜婚的份上,就得好生待我,只要我循規蹈矩不出錯,這輩子便穩穩當當的。」又道:「至於田四公子不能入仕途,我看也沒什麼,且不說我沒那個福氣,便有亦是整天提心吊膽的,何苦呢?」
海棠不由笑道:「反正小姐最是想得開,我瞎操心。」
「把昨兒準備好的東西拿出來,先去長房坐坐。」
謝姝即將出嫁,家裡的長輩和平輩都給了不少壓箱錢,打算一一道謝,特別是長嫂初盈那裡,----皇帝賜婚只能穩固自己的嫡妻地位,和長嫂交好,有皇后娘娘的親妹子撐腰,才會讓自己在田家更如魚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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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連著趕上兩件大喜事。
六月裡嫁謝姝,七月初六晏氏生下一個大胖小子。
謝家上下一片喜氣洋洋,五房院子張燈結綵、披紅掛綠,大擺了三天流水席,晏氏的臉上笑容滿溢,在進門後笑得最真心的一次。
還懇求婆婆起了名字,喚做錦哥兒。
一則不想讓丈夫起,萬一蘇宜君在其中瞎攪和,再好的名字自己也要倒胃口,二則婆婆是長輩,將來錦哥兒也多幾分體面。
初盈過去瞧了,挺白淨的小粉團兒、肉呼呼的,沒想到晏氏個子不大,懷得時候也不是很顯,生出來的孩子卻不輕。
按說這是件高興事,----可是一想到普世師太當初說的話,說晏氏會一舉得男,這麼準、這麼靈驗,又讓自己心裡添上一層陰霾。
繼而搖搖頭,還是好好養胎不要瞎想。
反正杞人憂天也沒有用,過好現在的每一天才是最要緊的,不然憂心忡忡的,難道就能改變什麼嗎?索性把煩心事丟到了一旁。
第二天,剛好是七七乞巧節。
初盈懷孕還不足三個月,幾乎不顯懷,不過還是穿了寬鬆的衣服,煙霞色的碎花半袖,配以一襲海棠鬧春的高腰襦裙。
頭上裝飾簡單,大都以輕巧漂亮的時興珠花點綴。
一大早,就跟謝長珩囉哩囉嗦的交待許多。
要買這樣,要買那樣,----細緻到點心鋪的店名和點心的花樣、口味,料子則瑣碎到顏色、質地等等,生怕丈夫記不住,還反覆的叮囑了幾句。
凝珠等人走了,笑道:「奶奶幹嘛非得指使大爺?讓個小廝去買不就行了,偏還那麼多要求,保不齊忘了幾樣。」
「偏不。」初盈睨了一眼,嗔道:「要你管?」
倒也不是真想吃什麼、買什麼,就是剛好丈夫在家,又趕上這個麼節日,一想著他專門出去給自己買的東西,別說吃啊用啊。
----單是一樣一樣翻出來看看,心裡就甜絲絲的了。
凝珠當然知道主母的心思,不過故意勾她,說出來高興高興,上前給她加了一個冰蠶絲的墊子,抿嘴一笑,「知道,我管不了。」
謝長珩回來的還挺早的,身後的平安和如意,一人拎了一大堆東西。
「這麼快?」初盈見他頭上冒汗,有些心疼,「又不著急,你慌什麼?」
「還不是怕你著急。」謝長珩微微一笑,陪著說了兩句話,起身道:「你先歇著,我去書房找點東西,等會兒吃飯就回來了。」
「好。」初盈剛要站起來,就被丈夫摁住,只得微笑目送他出去。
等人走了,心下卻是一陣疑惑,有什麼要緊事趕在今天商量?沒猜錯的話,丈夫一定是去書房找幕僚了。
否則若沒有急事,大概不會這麼慌慌張張趕回來,又急著去書房。
中午謝長珩沒回來吃飯,晚上回來挺晚,表情沒什麼大的變化,----不過他的性格就是如此,並不能說明沒有大事發生。
初盈沒打算在飯桌上問東問西,安安靜靜吃完了飯。
臨睡上了床,方才搖著團扇問道:「是不是外頭出了什麼事?」
「有些事。」謝長珩把團扇抽了出來,讓妻子躺下,自己半倚在床頭,漫不經心的送去清涼的風,「都是朝堂上的一些麻煩,外省的事,你就別操心了。」
初盈仰面看他,「不會影響到你吧?」
「不會。」謝長珩微笑著安慰妻子,「好好睡覺,不是說要多睡多休息才好。」雖然天熱也不敢太恣意,扯了薄薄的錦被,與她搭住腹部,「你不聽話,就不給打扇了。」
「聽。」初盈的嘴角溢出笑容,眼睛像是盛滿了繁星一般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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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哥兒洗三這天,各家親戚們都過來道賀添盆。
初盈因為有身孕了,少不得被眾人一番打量道喜,安城郡主最是快人快語,含笑嗔道:「這麼大的喜事還瞞著?也不說讓二嬸我高興高興。」
謝三夫人解圍道:「人家還不到三個月,自然是要等穩妥了再說。」
「知道你心疼小輩。」安城郡主在妯娌裡面一向得意,說話也是直來直去,與謝夫人笑道:「大嫂可知道,三弟妹為何幫著長珩媳婦說話?」故意睨了一眼,「他家長永剛說了媳婦,還瞞著咱們大夥兒,怕人說嘴,所以先拉一個幫忙的。」
謝三夫人好笑道:「你呀,一大把年紀了還是嘴不饒人,也不怕小輩們笑話。」
「這是大喜事啊。」謝夫人在妯娌中間和稀泥,問道:「長永說了哪家的媳婦?今年十七,也該把親事定下來了。」
謝三夫人回道:「我娘家三哥的大女兒,年初剛剛及笄。」
她在妯娌中間是唯一的庶子媳婦,一向和眾人有些生疏,又怕前面兩個嫂嫂權勢大亂拉線,所以跟做賊似的,趕緊悄悄的給兒子定了親事。
安城郡主心裡有些不快,才會說出方才的話。
謝夫人自然也明白是怎麼回事,雖然覺得這位弟妹有些小家子氣,不過事關人家兒子一輩子的事,都是做母親的也能理解。
再說自己兩個兒媳一個生了,一個有孕,自己抱孫子還忙活不過來,哪裡有空去管親戚的閒事?因而笑道:「親上加親更好了。」回頭與初盈幾妯娌道:「等老六媳婦進了門,你們又多一個人說話。」
初盈笑道:「正是呢,越來越熱鬧了。」
盛二奶奶自從丈夫丟了官職,變得不大愛說話,敷衍了一句,晏氏對謝三夫人到了一句喜,昭三奶奶也說了幾句客套話。
今天的主角是晏氏和錦哥兒,謝三夫人沒打算喧賓奪主,更不想妯娌們不痛快,趕忙上前抱了錦哥兒,逗道:「瞧瞧這小胳膊小腿兒的,多有勁兒。」
晏氏倚在彈墨線繡花枕頭裡,笑吟吟道:「哭起來嗓門兒也大呢。」
謝三夫人笑道:「嗓門兒大才好,有力氣,長得壯實。」回頭看了看初盈,「快給錦哥兒添個弟弟,兩兄弟在一起玩兒才好。」
初盈笑了笑,這話自己不好做答。
謝夫人接了錦哥兒過來,左右打量,「我瞧著眉眼有些像他爹。」不免說起謝長瑜奶娃娃時候的事,「小時候淨淘氣,恨得我三天兩頭的想打他……」
眾人笑語晏晏的,很快把謝三夫人的事兒揭了過去。
沒多說,晏夫人由兒媳晏大奶奶陪著過來,同行的還有李家大奶奶,乃晏氏的嫡親胞姐,算是娘家這邊的親戚過來道喜。
少不得晏家和謝家又是一番寒暄,彼此落了座。
晏氏自是萬分高興,在母親和姐姐面前,也多了幾分小兒女的嬌態,只是說話間不敢忘了婆家的人,不時製造些大家都能聊的話題。
正說著話,謝長瑜從外面掀起竹簾子進來,看了看晏氏,「外面宴席好了。」回頭對謝夫人道:「娘,帶著嬸嬸他們一起出去吃吧。」
謝夫人笑道:「過來抱抱你兒子。」
謝長瑜表情有些忸怩,擺手道:「太軟,我不會。」
----氣氛頓時一凝。
晏氏惱火的看了丈夫一眼,當著這麼多人,當著自己的娘家人,做出這副鬼樣子是什麼意思?不會,裝個樣子都不行?真是越想越胸悶。
晏夫人幾個臉色不大好看,皆是靜默。
初盈是做嫡長媳的,這種時候得趕緊解圍,忙笑道:「娘,都說抱孫不抱子,五弟剛做爹還不適應,過幾天就熟練了。」
「可不是。」晏家大奶奶接了話,笑道:「我們家東哥兒長到這麼大,他爹也沒抱過幾回,男人都手腳笨重,哪裡會這些細緻的活兒?」
謝夫人的表情緩了緩,笑道:「你說得對。」
本來事情都算了結,偏生蘇宜君在旁邊插了一句嘴,「五爺,你護著錦哥兒的頭和腰,小心點就抱起來了。」又道:「小時候我抱過兄弟,沒什麼難得。」
謝長瑜卻道:「算了,別摔了他。」
「要不……」蘇宜君笑吟吟的,「我抱給看一看就知道了。」上前要從奶娘手裡抱錦哥兒,奶娘看著主母的臉色不敢給,一時僵持不下。
謝長瑜見了十分不快,朝奶娘斥道:「你這是做什麼?」
晏氏的臉色變了幾變,但是當著眾人不好開口阻攔。
晏夫人和李大奶奶卻是眼裡冒火,----早知道這個女婿不著調,可是當著一眾親戚的面,居然也這麼不給女兒臉面?!這還是生了兒子,越想越像是惱火。
初盈自己是個孕婦,不好上前。
盛二奶奶在一旁看戲,昭三奶奶隔了一房不便插手,便是安城郡主和謝三夫人,也不好多管嫂嫂家的事。
好在謝夫人反應極快,當即起身道:「走吧,都出去吃飯。」
根本不給蘇宜君任何機會,弄得她漲紅了臉,訕訕的縮回了手,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兒,一副想哭不敢哭的樣子。
謝長瑜趕忙上前,「宜君……」
「還不出去招呼人?!」謝夫人一聲斷喝,----當著一眾的親戚客人,兒子居然如此讓媳婦難堪,讓親家下不來台,自己這個做娘的都覺得難為情。
初盈不便上前,但又不想局面繼續難堪下去,只得道:「五弟,快出去陪你大哥喝酒吧,昨兒還念叨著你呢。」
謝長瑜扭回頭,看著面色微沉、肚子微隆的大嫂,登時想起哥哥的厲害,在他怔仲之間,簡媽媽已經把蘇宜君拉了下去。
未免氣氛尷尬,謝夫人陪著晏夫人等人出了門。
初盈是個孕婦慢吞吞的,晚了一步,走到床邊對晏氏輕聲道:「別惱了,你要是月子裡慪壞了自己,可不是正中了別人的心意?好好帶著錦哥兒,這才是最要緊的。」
「大嫂……」晏氏心中萬分委屈,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了下來。
----如果說從前還幻想和丈夫舉案齊眉的話,現在連這份心也死了。
初盈也不知道說點什麼好,自己又不便久留,因而勸了幾句,告辭道:「外頭還有客人,我先出去看著招呼一下。」又道:「等下讓你娘她們早點回來,陪你說會兒話,先好好歇一歇吧。」
「多謝大嫂。」晏氏這話是真心實意的,慢慢止了淚,「我明白,一定會好好照顧著錦哥兒的,別的不多想了。」
121、繚亂(上)
第二天是萬壽節,初盈去不了宮裡一陣鬱悶。
謝長珩豈會不知道她的心思?臨走還安慰道:「我多問一點皇后娘娘的消息,然後等宮裡宴席一結束,就早點趕回來,再慢慢地說給你聽。」
「好。」初盈只得點頭,又叮嚀道:「別喝太多酒,別被人灌醉了。」
謝長珩笑道:「萬壽節上的宴席,誰敢灌酒?」
「不敢最好。」初盈不過是白交待一句,送走了丈夫,自己回到屋內,讓凝珠把新買的棉布拿出來。
聽人說,小孩子矜貴不宜過於奢侈,綾羅綢緞什麼的,家裡又不是穿不起,往後什麼時候都能穿,眼下還是以舒適為主。
昨兒婆婆還說了,等把小衣服做好,拿去多漿洗幾次,然後就會柔軟許多。
雖然自己沒有生過孩子,但是圓哥兒和錦哥兒都是見過不久,想來小孩子差不多,都是胖乎乎、圓嘟嘟的,肉肉的小胳膊小腿兒。
越想越覺得可愛,急巴巴讓人拿剪刀的要裁衣服。
凝珠趕忙把美人榻上收拾乾淨,先鋪了墊布,然後再把淺色的棉布放上去,還一邊叮囑道:「今兒先裁一套,奶奶別低頭久了發暈。」
浮晶在旁邊打著下手,——她和凝珠一、兩年內都要出嫁,如今把荳蔻和甘草帶在了身邊,凡事指點一二,免得將來換了人措手不及。
甘草原先是茶水上的小丫頭,因為當初的月餅事件,於婆子承認了錯誤,化解了初盈的主母危機,才換來親孫女調任長房做事。
她為人機靈、嘴甜,又想著自己不是主母的陪嫁人員,因此格外小心討好,不時的幫著端茶倒水,揀揀碎布什麼的。
初盈小心翼翼的劃了線,一點一點的絞,——虧得只是一套小衣服,且是穿在裡面的內衣,沒磨蹭太多時間便好了。
在簡媽媽的要求下歇了一會兒,凝珠收拾了剪子等物,打發荳蔻、甘草出去,然後回來幫捻線,「還有大半年的功夫呢,奶奶慢慢兒做。」
因為閒著又沒外人,不免說起昨兒五房的事來。
簡媽媽不屑道:「做了姨娘就是姨娘,總還想著自己當小姐的那會兒!以為給主母上點眼藥,把人給慪病了,自己就能撿著便宜?也不想想,現在是誰在當家?又不是單獨出去過了。」
分家?初盈搖了搖頭,這都不知道是猴年馬月的事。
別說婆婆年紀不大還硬朗,即便婆婆不在,只怕這個家也分不成,至少五房分不出去,——以丈夫的性格,絕對不會丟下兄弟不管的。
而就謝長瑜那個凡事自我為中心,不知柴米油鹽貴的勁兒,銀子分到他的手裡,只怕幾天功夫就能花完。
比如給蘇姨娘買對寶石手鐲啊,給蘇姨娘打一套金頭面啊。
前幾個月晏氏為了約束蘇宜君,可是破費不少東西,才哄得謝長瑜滿意,——偏生這樣都沒有落著好,換做誰心裡也有氣。
晚上謝長珩回來,吃晚飯又去了書房一趟。
初盈問他,「不要緊吧?」
「不要緊。」謝長珩現在不想讓妻子操半分心,捏了捏她的臉,「答應不管的,怎麼又問起來了?先坐下。」
初盈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笑道:「最近好像變囉嗦了。」
原先沒有懷孕時,整天忙著操持家裡上上下下的瑣碎事,不知不覺一天就過去,現在猛地閒下來,反而忍不住東想西想。
謝長珩便說起了宮裡頭的事,「見著了贇哥兒和福哥兒,福哥兒還小,嬤嬤抱出來露了下面,皇上就讓人送回去了。」又笑,「贇哥兒懂事了許多,端了酒,親自給皇上敬酒賀壽,還獻上了自己寫的幾篇小字,皇上很是高興呢。」
沒說的是,當時皇長子還即興做了一首詩,為皇帝賀壽,贏得了大片喝彩聲。
「是嗎?」初盈聽得神往,「可惜我不能去。」
「你去了也是在後頭,哪能瞧著前面的事?」謝長珩儘量把有意思的揀來說,滿足妻子的遺憾,「贇哥兒叫了我四姨父,還念叨著你沒去,讓我給你帶話,說要改天過來看你呢。」
初盈笑道:「他就想吧,哪裡能說來就來的?」
夫妻倆絮絮叨叨說了一回,脫了衣服上床睡覺。
謝長珩從背後摟了妻子,問道:「乞巧節那天有事耽擱了,給你買的東西都沒有買齊,明兒正好是休沐日,吃了早飯我再出去一趟。」
「算了。」初盈低聲,「在家陪我吧。」慢慢扭轉身體,「想你彈琴,或者給我畫幅畫什麼的,眼下外頭又熱,跑來跑去的別累壞了。」
「還好。」謝長珩閉著眼睛,像是沉溺於這種小夫妻間的溫馨。
初盈沒有動,——畢竟做了一年多的夫妻,算得上是瞭解,明白丈夫這是在外面覺得疲憊,所以在家就會放鬆一些。
心下不由嘆氣,仕途一路不是那麼好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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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蘇宜君當眾受了委屈,謝長瑜不敢在母親面前造次,後來好一通安慰,越發的對妻子疏遠起來。
每每過去正屋時,總要叨咕一句,「我過去瞧瞧錦哥兒。」
他原是好意,表白自己不是去看晏氏的。
可惜這話越發的戳著蘇宜君,——這做了婦人的女子,有幾個不想要兒子?晏氏如今更加得意了。
那天自己不過想要抱一抱,就那麼不給臉,難道自己還能當著眾人做手腳?還是說碰一碰,都讓她心裡覺得不痛快?輕狂個什麼勁兒!
偏生謝家出了丈夫,沒一個人站在自己這一邊。
晏氏算計自己,婆婆厭惡自己,就連長房那位都處處排擠自己,——說透了,自己這輩子就輸在一個「庶」字上頭。
越想越是兩肋生痛、胸悶氣短,只是也明白,那天得罪了家裡的人,不敢再火上澆油給自己惹事,免得白白吃了虧。
丈夫現在頂著個芝麻綠豆小官,白天都找不著人。
萬一晏氏發狠,到時候還是自己吃虧——
到底該怎麼出去見大夫?
想來想去,還真相出一個比較妥當的法子。
面上不動聲色,等到謝長瑜回來,只是一如平常的說笑相處,早去晏氏那裡,亦是恭恭敬敬的,只是再也不說抱錦哥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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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盈其實早就想做小襖了,但是簡媽媽不讓,說前三月不宜辛苦,一直拖到最近幾天才開始動手,又想做得最好,一件小衣愣是做了好幾天。
來不及做褲子,想瞧著小衣服傻樂了半日。
想著寶寶穿著自己做的衣服,躺在自己的臂彎裡,又粉又嫩的,然後渾身一股子奶香味兒,心里美得快要開了花。
「四姨!」一聲清脆的童聲響起。
初盈一愣,不可置信的看著門口,「贇哥兒?!」
「見過二殿下。」屋子裡的丫頭們已經跪了一地,在簡媽媽的帶領下行禮。
「我來看你啦。」贇哥兒特別高興的樣子,眼睛亮亮的,要不是從小的皇室規矩約束著,只怕已經手舞足蹈起來。
初盈驚訝道:「你怎麼自己跑出宮……」
贇哥兒得意道:「父皇帶我出來的。」
初盈往外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無聲無息站了半院子的宮人,小丫頭們嚇得戰戰兢兢的,趕忙起身,「皇上在哪兒?」
「你坐吧。」贇哥兒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還過去扶人,「父皇去書房找四姨父,讓我過來瞧四姨,還說有事,其他人都不用過去請安。」
初盈有些訝異,——皇帝居然這麼體貼?是因為姐姐?還是給傅家謝家面子?不過總歸是好事,笑道:「你還真有本事出來呢。」
贇哥兒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沒人看著他,也不像在皇宮裡那麼端正,感慨道:「都好幾年都沒有出過宮了。」
初盈「哧」的一笑,「你沒進宮之前才多大一點?何曾出去過?」
「我可是專門來看四姨的!」贇哥兒有些著惱,拉著初盈的手搖晃,「母后還讓我帶了話,不想聽就算啦。」
簡媽媽在一旁緊張道:「二皇子,我們大奶奶現在有身孕。」
「不礙事。」初盈怕落了外甥的面子,拉他在身邊坐下,柔聲問道:「皇后娘娘讓你帶什麼話?快說吧,別饞我了。」
初盈著急的樣子,成功的勾起了贇哥兒表現欲,還非要把簡媽媽等人攆出去,單獨說給姨母聽,一大一小兩顆腦袋,湊在一起嘰嘰咕咕的。
與此同時,皇帝和謝長珩這邊則氣氛凝肅。
「按捺不住了?」皇帝冷笑,烏沉的眼睛裡光芒複雜讓人看不透。
「早晚的事。」謝長珩坐在皇帝身邊,不卑不亢,只是保持著臣子應有的恭謹,「說句不怕皇上怪罪的話,如同皇上不放心他一樣,他也不放心皇上。」略頓,「與其等到皇上萬事把握,從從容容的動手處理,還不如先發制人。」
皇帝勾了勾嘴角沒答話,而是慢悠悠的飲著茶,誇讚道:「這茶味兒不錯。」
「還是皇上春天裡賞的。」謝長珩微微一笑,帶了幾分玩笑的口吻,「許是出宮透透氣,味兒就有些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