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罪與罰 第四章 智慧
在幽暗森林東部的一座風景優美的山谷中,一頭巨龍振翼而起,它在低空中盤旋了數圈,然後頭一低,一口龍焰噴了下去。
山谷中坐落著兩座相鄰不遠的村落。此刻這兩座安寧的小村莊燃著熊熊烈火,驚慌的人們在四下奔逃。看上去村落中隱居著許多身懷武技的人。可是在龍威的影響下,這些人完全沒有反抗的勇氣,惟一能夠做的,就是如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竄。
巨龍身體忽然筆直地墜落,到幾乎撞上地面時才猛地停下,懸浮在一米高的空處。它的口中早已凝聚了一團龍焰,身形停穩的一瞬龍焰也同時噴出。
在龍頭前數米處,就有一座農舍。農舍顯然一點也抵抗不了威力無窮的龍焰,立刻在烈焰中倒塌,化成一堆灰燼。
它下落急停的勢頭實在太猛,一個小小的乳白色生物再也抓不住龍角,從它的頭上落下,重重地摔在它的背上。
巨龍的身體閃電般後退數十米,然後一飛沖天。在它後退路線兩旁的數座村舍同時燃起了熊熊大火頃刻間就被燒盡。
在龍焰之下,村舍中的農人連慘叫一聲的機會都不會有。
巨龍身上的鱗片透著隱約的銀色光芒,只是他身上有著太多的傷口,有的傷口中還微微滲著龍血。這些斑駁的傷口掩住了他原來的體色,看起來他更像一頭血統不怎麼純正的雜牌龍。
儘管落魄,但是尼古拉斯身上仍然殘留昔日銀色奇跡的些許風采。
「您認為,這幾次地攻擊如何?」尼古拉斯謙虛地問。可是這個問題沒有得到回答。他一回頭,才發現龍神的使者正掛在自己的龍尾上。四隻小爪子一齊用力,才沒有被他給甩出去。
尼古拉斯立刻將速度降了下來,好讓龍神的使者能夠重新飛上他的頭頂,將自己安置在叢生的龍角之中。
「這兩下還有點樣子!」龍神的使者讚許地道:「像你開頭那幾口龍焰,簡直連頭牛都烤不熟!雖然對付這些脆弱的人類已經足夠了,可是你怎麼知道當中沒有藏著幾個陰險的傢伙?要知道對付未知的敵人,管他們看起來是強是弱,能不能得到你銀色奇跡地尊重,都要全力以赴!知道那些陰險的傢伙,比如說那胖子。最喜歡的就是扮成一個沒什麼本事的人,然後在你輕視他的時候來上一記狠的。想想看,如果在他們跟你玩示敵以弱這一招的時候,你突然一口威力十足地龍焰噴過去,那該是何等邪惡的快樂啊!」
「下面還有很多人正在逃跑,要不要都殺了?」尼古拉斯問。
格利高裡探頭向下一看,見成群的人正離開燃燒的村莊。逃向山林之中。
它搖了搖頭道:「沒有必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這兩個村莊的考驗,目的就是讓你明白應該如何對付這些看上去根本威脅不到你的弱小生物。力量並不是決定戰鬥勝負的惟一條件,和力量比起來,智慧和陰險要更加重要。只要你放下傲慢,你的智慧就不會比任何人差,那裡憑你的力量,這個空間中又有幾個存在能夠勝得了你?」
尼古拉斯虛心地聆聽著龍神使者地教誨,時不時地發表一些自己的看法。兩頭上位龍一邊以精神波動交流,一邊逐漸遠去,他們的身後,只留下那座冒著滾滾濃煙的山谷。
龍的力量雖然強大,並且大多天生自帶屬於精神攻擊範疇的龍威,但過於強大的力量往往使它們忽略於自身的技藝。因此,只有少數力量強大地龍族才能夠使用精神波動進行交流。
龍神的使者身長不過一米,力量更是弱得離譜,幾乎任何一頭幼龍地力量都比他強。可是它能夠極為自如地以自身力量在空中飛行和使用精神波動進行溝通,單是這兩點,在龍的世界裡就幾乎是無法想像的事。
龍神使者本身已經充分說明了什麼才是對力量地深邃理解。
在兩頭上位龍交流對力量的看法時,或者確切點說,在尼古拉斯接受龍神的使者指導戰鬥智慧時,使者經常會停頓半天,然後他就會說出一番令尼古拉斯歎服不已的見解來。數次之後,尼古拉斯就發現了異常,但這立刻增加了他對龍神使者的景仰程度。因為非常顯然,龍神的使者是在和龍神進行溝通。縱觀整個龍族,也許會有在力量上壓銀色奇跡的龍,但能夠在戰鬥技藝和戰鬥智慧上如此指導他的龍,幾乎不可能存在。
所以這頭神聖「巨」龍溝通的對象,只有可能是龍神本身!
可以隨時和龍神溝通的使者,即使在上古諸神展示神跡的時代,也是寥寥無幾!
所以,尼古拉斯低下了他高傲的龍頭,讓龍神的使者得以安然地呆在龍角叢中。
兩頭龍結伴向西北方飛去。
高傲的尼古拉斯不曾下功夫瞭解過人類社會的情況,自然也就不知道這個山谷是巴比倫帝國的領地。巴比倫帝國疆域大,人口和軍隊都不多,可是它擁有一支精銳的,或者可以說是恐怖的魔像部隊。
除此之外,這兩個村莊還是倫蒂妮的故鄉,大陸三大劍聖之一,風嵐劍聖倫蒂妮的故鄉。
青石山。
「霜鎧巨人是上古泰坦的後裔。他們能夠投擲冰矛和石塊,也能夠使用一些簡單的魔法。對於全盛時期的你來說,消滅它們當然是一件非常輕鬆的工作,可是你現在身上傷勢不輕,青石山上聚積著可是霜鎧巨人一個大部落,依我看,至少有一百多個巨人。不過不用擔心,你的考驗不是消滅整個部落,那是不可能的事。這個部落地首領有一個年幼的兒子,你的任務就是在不殺死巨人部落首領的情況下,殺死他的兒子!」格利高裡宣佈了第二個考驗。
儘管身上的傷勢在逐漸惡化,頭腦也日益變得昏沉,但尼古拉斯仍然忍著全身的傷痛,仔細地觀察地形,思索策略。
霜鎧巨人生活的青石山氣候極為寒冷,看來除了地理位置外,還肯定與這些巨人有些關係。巨人們往往以冰霜為武器。他們的房屋和酋長殿都是以不化的寒冰砌成,高大而雄偉。但是以人族社會地眼光來看,這些建築都非常原始而簡陋。大多數巨人的家都只有一個房間,就是最雄偉複雜的酋長殿,也不過裡外三間而已。
尼古拉斯思索了許久,終於俯衝而下。這一回龍神的使者飄浮在半空中,沒有親身跟隨尼古拉斯衝鋒陷陣。
突然出現在青石山邊緣的巨龍立刻引起了霜鎧巨人的注意力。隨著示警的吼聲此起彼伏。一個又一個成年巨人從居所中鑽了出來。他們有地手中拿著巨大的銅斧,有的則在雙手間凝成超過五米的巨大冰矛。
做為上古最強大的種族之一泰坦的後裔,霜鎧巨人並不懼怕巨龍,龍威也對他們不起作用。在這些暴躁且好戰的巨人心中,巨龍惟一的優勢就是能飛。能飛則意味著逃得快,這就是巨人們的邏輯。
山上的巨人紛紛揮舞著手中的武器,向天空中的巨龍發出威脅的低吼。而尼古拉斯仔細地觀察著巨人們的分佈,心中暗自冷笑。
他並不是普通的巨龍,他是銀色奇跡尼古拉斯!就算他渾身是傷,也不會輸給這些智慧低下的巨人!
天空中的巨龍雙翼一收,猛然一個俯衝,已經撲倒了山腳上落單的一個霜鎧巨人。短暫而激烈地戰鬥轉眼間就已結束。巨龍在力量、敏捷和魔法上都佔有壓倒性的優勢,伴隨著一陣悠長淒厲地慘叫,這個倒霉的霜鎧巨人胸膛已經被巨龍的利爪生生抓開!
巨龍不再理會瀕死地巨人,在地面上跳躍著開始逃跑。它的速度並不快,因此霜鎧巨人的追兵正離他越來越近,時不時會有投擲出的巨大冰矛貼著他的身體插入地面。
眼看巨人們的追擊隊伍越拉越長,尼古拉斯突然一個回撲。撲倒了最前面的一個霜鎧巨人。龍嘴開處,一團銀色火焰在巨人臉上爆裂開來!這一回,巨人聲嘶力竭的慘叫持續不斷,在整個青石山迴盪!
青石山頂突然傳來一聲悶雷般的怒吼!一個遠較尋常巨人要高大的霜鎧巨人從酋長殿中走了出來他全身上下覆蓋著青色的重甲。手中提一把鐫刻著神秘符文的巨錘。看起來,這就是整個霜鎧部落的酋長了。
巨人酋長盯著山下的尼古拉斯,雙眼已變得血紅。他高高舉起巨錘,然後狠狠向身前空處砸下!巨錘上符文亮起,一道粗大的閃電隨即劈向了山腳下的尼古拉斯。
尼古拉斯發出一陣低沉的龍吟,龍語魔法形成的魔法防護立刻將它傷勢沉重的龍軀保護起來。
霜鎧巨人根本不適合施放魔法。因此酋長閃電撞上魔法護罩,就如投石入海,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巨人酋長憤怒地吼叫著,大步從青石山奔了下來。它要親自取下這頭巨龍的性命,用龍的頭骨來裝飾他的大殿!
尼古拉斯邊打邊逃,直到巨人酋長奔到山腳下的那一刻。
伴隨著一陣悠揚的龍吟,尼古拉斯驟然起飛!他有如一顆流星般劃過天際,轉眼間已經出現在青石山頂酋長殿的大門前。
霜鎧巨人們都十分高大,酋長殿的大門足以讓銀龍輕易地出入。
酋長殿中閃過一道強光,然後晃動著,在轟鳴聲中倒塌!
廢墟中倒著兩個留守的霜鎧巨人戰士。它們都還未死,只是身受重傷,完全失去了戰鬥力。兩個巨人戰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萬惡的銀龍抓著一個年幼的霜鎧巨人,飛上了天空。
在巨人酋長幾乎將整個青石山震塌的巨大吼聲中,雲端上盤旋著的銀龍四爪一鬆。年幼地巨人號叫著從高空中落下,最後摔在了一塊巨大的岩石上……
巨人酋長的詛咒聲仍在青石山的上空久久不散,但天空中的銀龍已然飛遠了。
「這一次幹得不錯!」龍神的使者並不總是會教訓尼古拉斯,在銀龍幹得不錯時,它也會毫不吝惜自己的誇獎。
尼古拉斯立刻表示謙遜。
龍神的使者繼續道:「看來你已經明白應該集中全力攻擊預定目標的道理。只要能夠殺死目標生物,其它的東西都不用去管它。嗯,你這一次地龍語魔法用得非常有創意,可是我感覺它的魔法體系中還隱藏著一些缺陷。看來,你們銀龍一族太過倚重吐息、牙齒和爪子了。以至於連龍語魔法都荒廢了。什麼?當然,我當然會給與你指導。不過為了弄明白你的龍語魔法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你最好把所會的一切龍語魔法都跟我說說。反正到深淵縫隙還有相當長的時間,咱們這就開始吧!」
數日之後,尼古拉斯和格利高裡終於趕到了位於幽暗森林北部的深淵縫隙。
這是一道恐怖的巨大裂縫,綿延達數公里,寬幾百米。裂縫中時時會噴出一團墨綠色地霧氣,伴隨著霧氣湧同的,還有陣陣不知名生物的嚎叫。
裂縫的北方有一座詭異的祭壇。祭壇中央是一個火焰的圖案。祭壇前豎著數支長槍,每枝長槍上都穿著一個黑暗精靈。
祭壇周圍有大批的納迦戰士在遊蕩。它們與普通的海生納迦不同,不光體型要巨大得多,而且鱗片都呈現詭異的青紅色。這些納迦戰士幾乎都持著做工精良的鋒銳兵器。單以智慧發展地程度而論,他們要遠遠超過還保持著大量原始習性的霜鎧巨人。
納迦戰士的中間還遊走著數個火焰元素巨人。從它們身體上發出的青藍色火焰來看,這些都是些長老一級的元素生物。
「這一回你的任務很簡單,就是想辦法摧毀那座祭壇。你可以放心的一點是,那座祭壇上沒有其它的魔法防護,只不過完全對火焰免疫。」
尼古拉斯頭已經痛得快裂開了。這些天來,他的傷勢一直在惡化。體內的龍力已經不足以阻止傷口的潰爛。雖然他的意志無比堅定,但他並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也許下一刻,他就會從空中栽落。
他努力凝聚全部的注意力,觀察著祭壇和周圍的生物。變異的納迦戰士和火元素長老都是可怕的對手,特別是手中握有長槍的納迦戰士,他們擲槍的威力雖然比霜鎧巨人略差,但數量可比巨人們要多得太多了。
尼古拉斯沉思片刻,琥珀色的龍眼中忽然再一次亮起了光芒。
龍吟聲中,尼古拉斯身周銀色光芒大盛,如一顆流星般投向了祭壇!
下一刻,祭壇上爆起了漫天的塵土!
轉眼之間,尼古拉斯銀色的身影又自煙塵中沖天而起。他傷痕遍佈的身體上插著三根長槍,還有兩處青藍色的火焰正在無情地燒灼著他的皮肉。
尼古拉斯哼都不哼一聲,立刻跟著龍神的使者向北方飛去。
此刻地面已經亂成了一團,變異的納迦戰士和火元素長老都發了瘋一樣的東奔西竄著。
煙塵散盡,祭壇已成一堆瓦礫。
忽然,大地微微顫動起來。
一個巨大的身影從深淵縫隙中逐漸升起。這是一個高達十米的巨人,與普通的巨人不同,他鎧甲下的身體竟然是由白中透著碧綠色的火焰組成。他的每一步,都會引發整座幽暗森林的戰慄!
他就是幽暗森林中恐怖的象徵,火焰暴君唐克巴卡拉!
看到被毀棄的祭壇,唐克巴克拉身上的火焰立刻在憤怒下轉成了純白!忽然,祭壇廢墟中幾點銀色的光點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它極小心拈起了一點銀光,放在眼前仔細地觀察著。
那是一片銀色的龍鱗。
「我……已經通過……龍神所有考驗了嗎?」此刻在遠方的一座山峰上,尼古拉斯疲憊地問道。
「不錯,在深淵縫隙中你學會了付出適當的代價來換取更大的成功。現在只有最後一個考驗:從虛無中體會力量!完成這個考驗,你將獲得最後的邪惡智慧!」格利高裡莊嚴地道。
尼古拉斯聽完考驗的內容,訝異地道:「要我變成黑暗地精?讓我用惟一剩下的終級變形術變成黑暗地精?」
「是的!只有變成各方面都最弱的黑暗地精,你才能體會到力量的真正含義!」
尼古拉斯默然。
光芒閃過,一個黑暗地精出現在山峰上。
他還未來得及體驗「虛無的力量」究竟是什麼,就覺得後勁中突然一陣劇痛!地精拚命扭頭,眼角的餘光忽然掃到死死咬住他頸骨的,正是那位龍神的使者!
格利高裡嘴一緊,喀嚓一聲咬斷了地精的頸骨,然後才緩緩地道:「這最後的智慧絕不盲從,哪怕是來自神的聲音……」
在秋的陽光下,神愉之城變得愈發的美麗。
神諭之城的城牆迅速地生長,逕過一日一夜的功夫,已長高了數倍。除了向湖的一面外,
高高的城牆已將整個神愉之城都包裹雇裡面。
遙遙望去,此時的神價之城就如菌菌綠草上盛開的一朵鬱金香。郁合香的每一個花辮上升騰著陣陣霧氣,淡淡的各色魔光芒將精靈都市妝點得如夢如幻。
在午後的陽光下,位於神愉之城中央的一株精靈古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生長,一根筆挺的枝幹如一把利劍,直指天空。隨著漪靈古樹的成長,鬱金香的花瓣開始逐一展開,平輔下來,露出了精緻柔嫩的芯。
終於,中央的精靈古村停止了生長,轉而慢慢亮起,到得後來已如一株燃燒著的火炬!
一道淡淡的白色光牡忽然自精靈古樹上衝天而起。光柱的盡頭,是湛藍的天。
神價之城中幾乎每一個精靈都在忙碌著。他們按照精靈法師的命今,不停的他穿梭來去,控制著神價之城個部分的生長,並以天賦的本能影響著植物中流動的魔力。
在中央廣場的神殿中,修斯正皺眉盯著被束傅在荊棘叢中的阿摩羅。此刻的阿摩羅顯得萎靡不振,軟軟地趴在地上。他龐大如山的身軀微微顫抖,任由吸血荊棘源源不停他從身上抽取生命力。
「修斯長老!不能再多抽取力量了。現在阿摩羅已經有些支持不住了。」負責神殿運轉的精靈法師緊張她道。
修斯地眉頭皺得更緊了,他上上下下他看著阿摩羅,那銳利的目光常如實質,看到哪了裡,阿摩羅哪裡的筋肉就會不由自主他顫抖。這頭曾經威風無限的惡魔,此刻在沉默修斯面前卻連一點求繞的勇氣都沒有,只能可憐兮兮他伏著。默默地等候著命運的宣判。
「加大抽取力度,直到滿足主魔法陣的需要為止!」修斯冷冷的道「至少半個小時之內,
它絕對死不了!哼,想瞞過我老人家,你惡魔的的等級位階還嫌低了些!今天不讓你吃點苦頭,我修斯就白活了四百年!」
「不!不!」阿庫羅立刻恢復了生氣。驚慌地叫著。但修斯那灑脫的背影早已經出了神殿。
精靈法師顯然對自己竟然被一頭惡魔給編了的事實極為憤怒。他陰著臉調整著魔法陣,隨著吸血荊棘變得越來越粗淞,阿摩羅頹然軟倒。
這一回,它是真的叫不出來了。
原本的精靈大神廟此刻已經被徹底地改造,大廳中央砌有一座深遂地魔法池,透過池面,
能夠看到到水下是一個光怪陸離地世界。那裡充斤著意義不明的殉麗光帶和大快跳動的色彩。
若大的大殿中僅有修斯。
他在魔法池旁負手而立,有無形的風圍繞著他,將他滿頭長髮拂起。
修斯的雙眼此刻已如魔法池地池水一樣,有無數色彩和光帶流轉變幻。他那彷彿能穿透一切的目光透過魔法池的水面,穿越了無數重光幕,正尋找著什麼。
終於。一個隱隱約約的光球在重重光幕中出現了。
修斯的面容疑重起來,他從懷中取出一根中間鏤空的銀色短棒,伸指輕輕地彈動了三次。
三聲若有若無地清越鈴聲在神諭之城中迴盪著,所有的精靈都在同一時刻停止了活動。定在了原地,
如同一尊尊雕像一樣。他們所有的力量,都已彙集到精靈大神廟中。
修斯雙手緩緩前伸,虛抱,如同握住了什麼東西一樣。他眼中的光芒驟然亮起,長髮飛揚,然後猛然大喝一聲,青筋勃起的雙手終於動了一動,似是終於將那無行的重物給推動了一點。
巫妖大殿中此刻同樣充滿了變幻不定的光和影,斑斕的色塊不住地自三位君王身上掠過。
大殿中央漂浮著一個蒼白色的火球,火球中展示著一個美麗的世界。在秀麗群山,蒼鬱森林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座美麗的精靈都市。
巫妖艾爾格拉站在火球旁,小心翼翼地調整著大殿魔法陣的運轉,始終將精靈都市鎖定在火球的中央。
骨皇和黑武士皇帝都靜立在一邊。這件事他們完全插不上手。看著火球中的精靈都市,他們多多少少感覺到一些不自然。
當日決戰之後,落敗的第九騎士的確交出了設定在羅格身上的座標。可是在這個世界,他還藏著另一個座標。決戰之前,著個座標已經由其它君王們進行保管,並沒有告訴風月。這是智慧之火的主張。那個時候,智慧之火已經隱約感覺到死亡世界的未來充滿了陰雲。
沒想到,智慧之火的預感終於成真,死亡世界的最後三位君王已用上了這個座標。
可是三位君王心中非常的沉重。這並不僅僅因為他們脫離了存在了幾千年的死亡世界,也因為他們實際上違背了決戰前對風月的承諾。三位君王得以成功從死亡世界逃脫,至少有小部分是因為他們欺騙了風月。
對於從未違背過承諾的君王們來說,這實在是一個難以負擔的重壓。
巫妖艾爾格拉倒沒有想這麼多,在時間與空間的風暴中鎖定座標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精力。他其實只需要校正方向,其它的事情,『空間漂移』自然會處理。可是僅僅鎖住座標這麼簡單的事,就已經耗盡了艾爾格拉的全部魔力。
可是巫妖艾爾格拉已決心拼盡靈魂之火中最後一點力量,只要再堅持一小會,空間漂移就會完成。那時就算他的靈魂之火因此熄滅,也會有骨皇和黑武士皇帝得以生存下來。
再過一會,巫妖大殿會出現在精靈都市附近。至於會不會給城市中的精靈帶來巨大地傷害,那就不是艾爾格拉能夠控制的了。從第九騎士帶回來的情報看,這個世界的生物並不是特別強大,以君王們的實力,想在這裡生存下去並不困難。
看得出來,精靈城市的附近是一個綿延無際的山脈,這樣的地形,正適合君王們隱藏行蹤和逐漸適應這個世界。
巫妖在全力鎖定著大殿的座標,骨皇和黑武士皇帝則默默地為有可能到來的大戰做著準備。
兩位君王如今顯得十分寒酸。骨皇身上僅披著一件繡跡斑斑的鎖甲。這件鎖甲上甚至沒有任何魔法屬性,只能為骨皇閃耀著幽幽青光、如鋼似鐵的身軀增加一點微不足道的防禦力。骨皇賴以傷敵的主要武器是手臂上左右各三片一米多長的骨刃。三片骨刃鋒利且堅硬,在骨皇力量地催動下,可以輕易切斷一頭骨龍的脊椎。
黑武士皇帝身上仍然是那副深黑色的全身盔甲,僅從頭盔的縫隙中可以看到一雙暗紅色的眼睛。看上去他不如骨皇那般狼狽,可是手中的雙手巨劍暴露了他的窘迫。這把巨劍只是一把不知名的巨獸遺骸製成的骨劍。在戰鬥之中,它還不知道能否承受得住黑武士皇帝地全力揮擊。
蒼白色火球中的精靈城市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在那人間仙山一樣的都市中,艾爾格拉甚至可以看清一棟棟的建築。
然而異變突生!
蒼白火球猛然一陣跳動,精靈都市的影像一陣扭曲,然後啪的一聲,碎成了無數的光屑!
艾爾格拉大吃一驚,他拚命將所餘無幾的魔力輸入火球中,然而感應的只是一片空白,那微弱的座標已經全無蹤影。
如果沒有座標,將會如何?
艾爾格拉不敢想後果。
『空間漂移』魔力耗盡之時,就是君王們命運宣判時刻。
巫妖大殿劇烈地震動起來,塵土和碎石不住從殿頂、四壁和地面上飛起,在空中雜亂無章地飛舞著。大殿外部的防護正在失去效果,一條條陸離的光帶自殿中掠過,將大殿中的一切都映得忽明忽暗。
大殿突然劇震一下,所有的光都消失了!
三位君王全部的力量都在一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如何身體無助地飛出,重重地撞在牆上,一時間骨屑紛飛。
片刻之後,力量重新回到了君王們的身上,巫妖大殿又恢復了以往的寧靜肅穆。
三位君王紛紛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們身體受損雖然嚴重,但只要有力量在,身體隨時都可以修補。這算是死靈生物的一個優勢了。
大殿中黑沉沉的,只有艾爾格拉魔杖傷敵水晶放射這慘淡的光芒。
殿中,是死一般的沉寂。
殿外沒有天空、陽光、綠色和群山,也不見精靈的都市,這樣的結果,實在與君王們原來所料相去太遠,也根本不是座標中所描繪的世界。
這裡,有的只是黑暗、沉寂。
「這是哪裡?」骨皇打破了沉默。探測不是他的專長,在他感知的範圍內,都是無盡的厚重岩石。
「我們已經到了座標所標記的世界……」黑武士皇帝慢慢地說著,他還在努力探查著周圍的世界,「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應該是地下或者是……一座山中。」
一直沉默著的艾爾格拉終於開口了:「尊敬的黑武士皇帝,情況比你預想的還要糟糕。我們正處於深深的地下。往下是無盡的岩石,我的力量不足以探測到它的盡頭。在我所能看到的範圍內,沒有熔岩,也沒有任何一條地河。而在我們的頭上,是一座千米以上的巖山。簡而言之,因為落點突然出現了偏差,我們已經被困在地下深處了。也許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在岩層間有一道裂縫指向地面。這至少可以省去我們幾百米的挖掘距離。通向地面之路雖然艱難,但我們還辦得到。」
骨皇道:「這個世界的死亡氣息明顯不足,我的力量恢復得十分緩慢。尊敬的巫妖,你怎麼樣?」
艾爾格拉道:「我的處境一樣不妙。死亡魔力地恢復要慢了數倍,而且魔法的操控難度也提高了許多。這裡的生機太活潑了,讓很不適應。」他揮動了一下魔杖,煙霧過後,一個身披青色重甲,持盾提斧的殭屍戰士出現在三位君王面前。
艾爾格拉仔細地觀察著這個戰士,然後道:「看來在這個世界裡我們仍然可以組建一個小規模的軍團,只是現在除了這把魔杖之外,我所有的魔法裝備都消耗在空間漂移只能夠,很難再召喚出強力的不死生物了。唉,如果那枚空間穿透水晶還在,我們就可以直接傳送道地面,用不著在這裡像殭屍河骷髏一樣挖掘了。」
骨皇身影一閃,已到了大殿之外,他的精神隨即從殿外傳來:「這裡的岩石太堅硬了,現在我們能夠召喚出來的屬下都幫不上忙的。來,我們開挖吧!」
於是在千米地下,無盡岩石中,三位君王開始一點一點挖掘通向地面的道路。就連巫妖艾爾格拉,在為自己加持了蠻牛之力等輔助魔法,並且召喚出一把魔法兵器後,也奮力在厚重的岩層間切削挖掘。
雖然受困在地下絕境,但是三位君王完全沒有擔憂、陰鬱河沉重。脫離了死亡世界的他們,第一次體會到了愉悅的感覺。
畢竟在漫長的歲月中,君王們第一次有了希望。
在秋的高遠天空下,無論是地上還是地下,活著的人都在為自己的希望奮鬥著。
距離神諭之城不遠處,有一座陡峭的山崖。這本是一個平靜的下午,但山崖底部突然無端地掉下無數沙石和泥土,接著一陣轟然巨響,大片大片的岩石倒塌下來。
霧散塵消之後,山崖底部已經多了一個幽深的洞穴。
過不多時,數十個身披重甲的殭屍戰士踏著碎石從洞穴中走出。它們與大陸上常見的低等殭屍完全不同,不光裝備上看起來要精良得多,而且動作敏捷、神態警惕,起碼有一定程度的智慧。
這些殭屍排成一線,分散開,向四周搜索前進。
洞中又一陣黑霧湧出,十餘個深灰色的骷髏跳躍而出。這些骷髏完全沒有任何武裝,但動作靈活迅捷,根本不下於猴豹一類的魔獸。它們一個縱躍,就會跨過十餘米的距離,驚覺的目光不住搜索這洞口周圍的環境。
洞穴中又飛出一團陰影,這是一頭生著雙翼、長達兩米的不死生物,看起來生前像是某些翼龍的亞種。
可是它明顯不如在地面上搜索的夥伴們幸運,林間嗡的一聲輕響,一支纏繞著淡淡白光的魔法長箭如電飛出,輕易地射穿了它的頭骨。白色光芒化成包含神聖氣息的熊熊火焰,頃刻將這頭倒霉的不死生物燒得四分五裂。
嗡嗡的弓弦聲連續響起,數十支魔法箭自森林中飛出,一見一個,將洞中湧出的不死生物都送入神聖火焰之中。
森林忽然活動了,正面對著洞口的數棵參天大樹不住生長,最後變成了數座高高的塔樓。
塔樓上眾多的精靈弓箭手紛紛現身,天明背上的長箭都透著神聖氣息,顯然是有備而來。
精靈發生們則開始吟唱咒語,在悠揚的咒語聲中,一個魔法陣在洞穴前出現。魔法陣中央揚起一朵小小水花,隨後一縷清泉從魔法陣中噴出,順著洞穴向地下深處流去。
山洞一路盤曲向下,沒有多遠,就是一個頗為寬廣的洞穴。洞穴中除了三位君王外,還站立著數十個各異的不死生物。
水流清脆的聲音立刻引起了不死生物的警覺,而君王們擔憂的則是空氣中瀰散的淡淡神聖氣息,
一片沉寂之中,清澈的水流彎彎曲曲地從眾多的不死生物間穿過,流淌向洞穴深處。
一個黑武士似是忍耐不住久久的呆立。腳步挪動了一下,沾上一點清澈的水滴……
轟!
水滴已炸成一團暴烈的聖焰,將黑武士裹在裡面!在聖焰地燒灼下,黑武士發出痛苦地嘶叫,發了瘋一樣地東撲西滾。它地掙扎非常短暫,純正灼熱的神聖火焰轉眼就燒盡了它身上的一切死亡氣息。
強悍的黑武士,最後只在地上留下了一副黑鐵盔甲。
黑武士的嘶叫停止了,更多的不死生物則剛剛開始發出瀕死的呼號。
潺潺流動的清流,此刻已成為洶湧聖焰的源頭。在三位君王的眼中,聖焰的高溫正使一滴滴的水滴沸騰,翻騰成一團水霧,而水霧瞬間就會燃燒,變成一團無比猛烈的聖焰。
如此循環,眨眼之間,整個通道已被聖焰填滿!
三位君王靜靜地看著數十個剛剛召喚出來的強力手下在聖焰中化成飛灰。他們無能為力。聖焰席捲了數百米的通道,雖然奈何不了君王,但普通的不死生物絕對抵擋不了神聖火焰地侵蝕。
聖焰來得快,去得也快。火焰熄滅後,整個通道中都充斥著令君王們心煩意亂的淡淡身上氣息。
「有人在等著我們……」艾爾格拉開口了。
「他的準備非常充分……」骨皇非常平靜。
「很顯然,他知道我們是誰,所以會用純正的神聖力量來歡迎我們。」黑武士皇帝道,他手中的骨劍已經被聖焰燒得只餘一個劍柄。
愛爾格控的精神波動比骨皇沉重得多:「我的魔力已經耗盡了。在這個地方,魔力恢復太緩慢了。我由一種感覺,沒有證據,這只是一種感覺。那就是大殿會偏離預定座標、出現在地下深處,正是他的傑作。」
黑武士皇帝點頭道:「我也有同感。雖然額感覺不到外面由任何強大力量的存在,但可以斷定,他一定就等在我們。」
艾爾格拉歎道:「這個世界……真是凶險啊!看起來,他不光知道我們試圖從這裡走出地面,而且知道我們在漫長的挖掘中消耗了大多數的力量。」
骨皇道:「他是個可怕的敵人……看起來他雖然知道我們力量所餘無幾,但仍然不打算進入通道與我們戰鬥。」
在地下通道,正是以攻擊力見長的骨皇最能夠發揮戰鬥力的地方。
通道中的風忽然大了,風中有種濃郁的神聖氣息。這些氣息雖然傷不了君王,但使他們力量地恢復變得極為緩慢。
三位君王都掩飾不住心中的驚恐。外面的敵人似乎清楚地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就有如一雙無形的眼睛透過了重重阻隔,在注視這君王們一樣。
硬衝出去絕不是明智的選擇。君王們都知道外面的敵人非常擅長射擊,而且所用之箭都是神聖屬性的魔法箭。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以君王們的實力,又怎麼敢飛上天空?
毫無疑問,外面那神秘的敵人一定會備有大量具備引導功能的魔法箭。而且剛剛那陣強烈的魔法波動說明有大量的魔法師正聚集在洞外。
三位君王飛上天空的那一刻,一定會成為無數魔法箭和神聖攻擊魔法的最好靶子。
沉默。
不知沉默了多久,黑武士皇帝終於開口了:「我先出去吧。」
如果所以地攻擊都集中在黑武士皇帝身上,那麼至少速度奇快的骨皇有機會逃脫,而魔力消耗殆盡的艾爾格拉逃離希望不大。
黑武士皇帝剛剛舉步,就被骨皇一把拉住。
骨皇沉重地歎道:「他不會給我們這種機會的。我們好不容易才來到這個世界,不要輕言犧牲。我看,我們還是另選一個方向,重新挖掘吧。」
艾爾格拉頹然長歎,道:「當我們再次來到地面時,一定還會有無數的魔法箭和法師在等著我們。」
「那麼,」骨皇道:「我們就再換一個方向!只要沒到絕望之時,我們就不應該輕言放棄或犧牲!」
在洞外的一株精靈古樹上,修斯長出了一口氣,臉上緊張之色褪去,開始顯出一絲疲憊。
他小心翼翼地將一塊巨大的琥珀放了下來。
這塊琥珀足有一米多高,外形是一座山的模樣。琥珀中下部隱約有一個小紅點,若是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那裡有一個極小的殿堂。從外形上看,與艾爾格拉的巫妖之殿一模一樣。有一條細細紅線從巫妖大殿中伸了出來,盤旋而上,直通地面。
此刻從殿堂的另一側,有一條細細紅線緩慢伸出,向另一側的地面延伸出去。紅線的進度非常緩慢,看來每一一兩天工夫,根本不到地面上去。
修斯休息了一會,站了起來,對身邊的幾位精靈法師吩咐道:「你們現在已經明白應該如何使用這塊琥珀了。記住,只要你們準備充分,那麼那三個膽小的亡靈是絕不會衝出來決一死戰的。他們應該不笨,哼,諒他們也不敢向天上飛。因此當他們爬出地面時如果看到你們已經在候著了,肯定會乖乖地回去再換個方向挖的。有了這塊琥珀,他們的一切動向都會在你們地掌握之中。你們要做的,就是讓他們不停地挖。這座山夠大,他們盡可以挖上幾個月。」
修斯沉思了片刻,又道:「他們吃過幾次虧後,想必會學得聰明些。嗯,在他們快挖到地面時,你們一定要非常當心,要提防他們突然加快速度或者改變方向。」
精靈法師將修斯叮囑的要點一一記下。
修斯招了招手,艾菲兒走了過來。她身上披著一件精緻的皮甲,背後背著一把魔法長弓。
修斯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交給艾菲兒,到:「如果那三頭亡靈真衝了出來,你就把這個向他們射去。只要看到這個東西,他們一定會跑得遠遠的,絕不敢再接近神諭之城!我在這邊已經耽誤了許多時間,現在得回北方了。」
見艾菲兒答應了,修斯緩緩升起,然後身影一閃,就此消失在北方的天際。
艾菲兒仔細看著修斯交給她的東西。這是一片以深黑色為底、金青雙色裝飾,形如柳葉的一片薄薄金屬。
這是妖蓮的一片甲葉!
艾菲兒輕輕撫摸著妖蓮甲葉,體會著上面的氣息,突然淺淺一笑,將它小心地收進懷裡。
她面前突然人影一閃,修斯又氣急敗壞地趕了回來。
這老狐狸喘著粗氣,對艾菲兒道:「差點忘了叮囑你,這東西射出去後,一定要記得撿回來!」
第十五卷 罪與罰 第五章 飛越山
北國秋時,南方氣候仍是非常炎熱。南國入秋之後,如果悶熱起來,往往會較盛夏是否還要難過。
風中夾著絲絲炎熱,懶洋洋地拂過裡爾城的大街小巷。一株株上百年的大樹在風中微微搖擺著泛黃的枝葉。
偶爾,會有一片樹葉飄落。
裡爾城中,如今最恢宏的建築是剛剛完工的聖·保羅大教堂。這座教堂代表著南方建築藝術的無上成就,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則是高聳的教堂尖頂。數百個神態各異的天使匍匐著、膜拜著和簇擁著立於金光熠熠的尖頂上,在他們中間,立著俯瞰眾生的神明。
在整座教堂的最高處,是教皇的祈禱室,這是他聆聽諸神神諭的地方。
太陽已經開始西斜,略透著紅色的陽光越過了教皇瘦小的身軀,在猩紅的地毯上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祈禱室的門打開了,一身重甲的奧古斯都走了進來。他向教皇走去,每一步所用的時間、所跨的空間都完全一致,無論以任何尺度來衡量。
在同樣的夕陽下,奧古斯都的投影竟然比教皇的影子要短得多。
有無形的風拂過了落地長窗。
風中的一片落葉盤旋著,最後撞上了落地長窗,彈了回來,又被風載著,飛舞而去。
風是無法吹透落地長窗的,然而窗後的教皇,衣袍在隨風飄動。
「起風了……」教皇似是南南自語。偶爾,他還會咳嗽兩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教皇緩緩地道:「奧古斯都,你看到了什麼?」
血天使答道:「一片落葉。」
「還有什麼?」
血天使仔細斟酌著用詞,說道:「我看到風想撕碎落葉,然而最終只能將它送入天空。」
教皇點了點頭,咳嗽了一陣,才喘著氣道:「你說得沒錯。其實,若沒有風,落葉自然會落在地上,最後塵歸塵,土歸土。可是風是不願意停的……」
奧古斯都沒有回答,他在等待。
良久,教皇沉重地歎了口氣,道:「風又大了,看來冬天就要到了。唉,我已經老了,一到冬天,渾身上下的毛病就都出來了。」
奧古斯都小心翼翼地道:「查理已經死了。也許,我們應該為即將到來的冬天再生上一堆火。」
教皇慢慢地道:「就連神也無法掌握命運所有的支流。我們只是凡人,又怎麼可能掌握世間一切變化?奧古斯都啊,傲慢是罪,我們要學會承認失敗。」
血天使低下了頭,恭謹地道:「我記下了。可是北方……」
教皇道:「北方……先放一放吧!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去迎接主神的僕人了。」
他伸出了顫巍巍的手,再身前輕輕一點,一點漣漪再那根如枯枝般的指尖出現。漣漪迅速擴大,轉眼就變成了一座空間門。
教皇和血天使進入之後,空間門隨即消失了。
空間門後,是一個非常奇異的空間。
這是巨大的殿堂。大得超乎人類想像的殿堂!
殿堂的四壁高達百米,方圓達數千米。殿堂上面沒有頂蓋,自下望去,看見的只是一片虛空,沒有日月藍天,也沒有無盡星辰。
殿堂的下方,仍然是一片虛空。
教會和血天使出現再大殿的中央。
教皇踏著虛空,慢慢地向前走。在他腳下,似是有一層無形的地面,托住了那飽經歲月滄桑的身軀。
大殿中央擺放著數十塊淡青色的水晶台,他們排成了一個環形,圍住了正中央的一座石製祭壇。每個水晶台上都躺著一個人。這些人看起來都非常年輕,擁有著堪稱是完美的身體。只是他們都似是陷入了最深的睡眠,動也不動,只是赤裸著睡在水晶台之上。
教皇微微一笑,道:「這一次要降臨的,可都是主神身邊的僕人,六十具身體未必夠用。你還在天界之時,如果沒有仰望過他們的光芒,那麼他們的名字你也應該有所聽聞。聽說,這一次要降臨的是米高梅和麥克白……」
奧古斯都眉頭一揚,驚訝地道:「他們不是隨侍在秩序與公正之神弗利安米爾座前的天使嗎?為什麼他們也要降臨?難道……」
血天使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道:「難道是為了奧黛雷赫?」
教皇又劇烈地咳嗽起來,半天才得以平復。他斷斷續續地道:「天界的光輝對我這個老頭子來說,實在是太強烈了些,唉!這一次要降臨的,聽說還有一位叫做阿喀琉斯的光天使……」
「阿喀琉斯!」聽到這個名字,連奧古斯都都失去了鎮靜。「是他?他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
「阿喀琉斯……」教皇低低地念了數遍,然後淡淡地問道:「他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奧古斯都道:「他……他與奧黛雷赫同時在提拉特彌斯大人手中降生。此話提拉特彌斯大人一直集中精力完善奧黛雷赫,而阿喀琉斯則自誕生那一刻起,就降臨到其它位面去傳播至高神的榮光。」
頓了一頓,奧古斯都的聲音中略微帶著一絲顫抖,又道:「至我轉生之時,阿喀琉斯……已經將近百個位面歸於至高神的榮譽之下……」
教皇長長的眉毛一動,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地道:「時間到了,準備迎接三位大人吧。」
殿堂頂部虛空中忽然亮起一道電光!
過不多時,又是一道長長的閃電橫跨整個虛空,隨後無數細細小小的電光在天空中綻放,如一空的煙火。
在無限遠的虛空中,似有一道大門悄然打開。也許因為距離太遠的緣故,從大殿中仰望,只能看到一個隱隱約約的光點。
然而突然當空飄落的聖歌說明那不是幻覺,的確有一道大門已經打開。
那是天界之門的聲音。
兩個光點從天界之門中飛出。瞬息間就出現在大殿中央。此刻已可以看出,這是兩個淡淡的天使影像。他們背生四翼,完全沒有實體,只有一個虛影。儘管如此,他們身上仍然透著無比濃郁的神聖氣息和俯視一切的威嚴!
奧古斯都對這威嚴的感覺尤其明顯,甚至他的靈魂都在這威嚴前戰慄、顫抖!
這戰慄,源於位階上巨大的差異!
儘管轉生之後,奧古斯都靈魂對於天界降臨的諸高階天使的顫慄已經減弱了許多,但對於上位者的畏懼和服從已經烙印在他的靈魂之中。在這個世界,血天使雖然成功突破了力量上的限制,擁有了強悍絕倫的戰力,他的戰力很可能還要強過即將降臨的兩位高階天使,可是這種烙印在靈魂最核心處的印記,是無法隨著力量成長而消除的。
表面上平靜如常的血天使,卻在微微地發著抖。只有教皇,顫巍巍地站在那裡,動也不動。
在奧古斯都的感覺中,這位行將就木的老人仍如一片虛無。
明明他就站在那裡,可是只要奧古斯都閉上眼睛,就會覺得面前是一片空白,根本不存在任何生物。
一聲淒厲的呼喊打斷了奧古斯都的思緒。他略微苦笑一下,轉頭望去。只見一個年輕的女子已從水晶台上跳了下來,她雙手拚命地扼住自己的喉嚨,蹣跚向前,時時發出死心裂肺的慘叫。
「她五官都流出細細的血線。看上去慘厲無比,但是她自己卻似渾然不覺,只是拚命用手抓著自己的喉嚨。直到皮開肉爛,也不停止。」
最後的慘叫格外淒厲,這個年輕的女人,這個渾身浴血的女人,已經爆成一團血霧。
血霧中,緩緩浮現了四翼天使的虛影。他仍然只是一片幻影,年輕女子的血霧完全沾不到他身上。那兩雙緩緩飄動的光翼,飄逸而優雅,由淡金色微光組成的每一根羽毛,都柔得如水波,在空中蕩漾。
天使的四翼微微扇動,濃烈的神聖氣息立刻將四周的血腥蒸騰得乾乾淨淨。
他四下望望,又飛入了一具年輕男子的身體。
慘叫聲此起彼伏。
「米高梅大人降臨第六次。麥克白大人降臨第九次……」奧古斯都在心中默數著。
降臨終於結束了。
在失敗了十六次之後,米高梅終於降臨在一具男子的身體裡。這具身體看上去高大、英俊、健壯,近乎完美無缺。米高梅伸出食指,指尖上燃起一點神聖火焰,他當即在空中書寫起天界法則,一個個優美而神秘的文字就此凝在空中,久久不散,並且有一個威嚴而低沉的聲音,在不住地複述著天界法則的內容。
沒過多久,一篇天界法則已經寫完,看上去米高梅對自己的新身體非常滿意。
片刻之後,麥克白也完成了降臨。這是他試用的第二十五具身體,從外表上看,這是一個英挺中帶著一點點殺氣的男子。作為降臨後的慣例,他也要略微試試新身體能夠容納並發揮的力量。
麥克白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清喝聲中,一道巨大的聖光柱瞬間貫通了大殿上下無盡的虛空!
光柱中,有諸神的面容浮現!
奧古斯都暗暗點頭。最低階的降臨天使只有一次嘗試降臨的機會,若是沒有成功,他們幸運的就得必須回到天界,回歸最本源的狀態,等待著力量的恢復。那些不幸的,則會隨著降臨身體的毀滅,一同歸於虛無。
而米高梅和麥克白居然若無其事地接連降臨了數十次,看起來,若是不成功的話,他們還能繼續嘗試下去。
「只是可惜了這些身體啊……」奧古斯都暗歎道。
這數十具身體都足以輕易容納下大天使的力量,每一具都極難尋找,可以說無比珍貴。光明教會竟能一次聚集這麼多身體,其潛勢力之龐大,可以說全大陸再無第二個教會能夠與之相比。
只是米高梅和麥克白的力量對這些身體來說,仍然過於龐大,以至於接二連三地使身體承受不住,爆成血霧。
大殿中仍然一塵不染。聞不到任何血腥氣。四十具身體的血霧,都被二位高階天使的神聖力量給直接催發了。
天界之門仍然沒有關閉,教皇和奧古斯都還在等待著。就連米高梅和麥克白也仰首向天,默默地等待。
天界之門處亮起一點光芒,它如流星一樣劃過虛空,消逝在中央的祭壇上。
下一刻,阿喀琉斯已從祭壇上走下。
他,的確是他,已從祭壇上走下。
他身材中等,身體所有的比例、線條都只能以完美來形容。而面容,則是無法形容的冰與麗!配合上他弧線優美的光頭,整個人透著令人歇斯底里的詭麗魅力。
若非他此刻是完全赤裸的,阿喀琉斯,根本就是一個傾城的絕色!
阿喀琉斯緩緩張開了眼睛,那是一雙透著琉璃艷紅的眼睛,瞳孔的部分則是一雙金色的羽翼。
他將雙手放在眼前,默默的看著。這是一隻足以令任何女人艷羨的纖手。
他五指如蘭花般展開,手心處發出一聲清脆的裂響。纖手上方的一小塊空間,已經在阿喀琉斯的力量下扭曲、撕裂、塌陷!阿喀琉斯淡淡一笑,手握起,將這塊狂亂的空間裂縫握在手中。
阿喀琉斯看都不看米高梅和麥克白,逕直走到教皇面前,以他特有的,近乎柔媚的聲線問道:
「奧黛雷赫在哪裡?」
「光天使的威能,並不是我這樣的凡人能夠測度的。奧黛雷赫大人雖然來到了這個世界,但我完全沒有一點關於她的感應。我不得不說,若想找到她,恐怕只有您才能辦到。」這麼長的一段話似乎已經耗盡了教皇的全部精力,他氣喘吁吁,開始不住地咳嗽。
阿喀琉斯艷紅色的雙眼仔細地觀察了一會教皇,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空中湧出一團雲氣。
雲氣迅速凝聚在阿喀琉斯身上,變成一件純黑色的長袍,遮住了他赤裸的身軀。長袍的樣式和教皇身披的長袍一模一樣。但這件老氣橫秋的長袍罩在他身上,反而更增加那妖異的魅力。
只看他的光頭、容貌、雙手和赤足,完全是一個由冰和冷酷組成的絕色美人。
米高梅和麥克白剛剛降臨,還未曾體會過人類身體的慾望,故而沒有什麼感覺。而奧古斯都的心底,則悄悄的湧上一陣熱流。
阿喀琉斯艷紅色的雙眼忽然落在了血天使的身上,在那紅得艷亮的目光注視下,奧古斯都立刻謙恭地低下頭去。
阿喀琉斯不再理會血天使,目光又落在教皇身上,就此不動。
時間在大殿中已經凝止。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分鐘,也許有幾個小時。
阿喀琉斯終於道:「好吧,我自己去找奧黛雷赫。」
他緩緩地向天空中升起。米高梅和麥克白也跟著飛起。
阿喀琉斯一雙秀麗無雙的黛眉一皺,冷冷地道:「我有說讓你們跟著我嗎?」
米高梅和麥克白當場一怔。麥克白當即臉色一沉,道:「阿喀琉斯大人,弗利安米爾大人讓位面協助您追捕奧黛雷赫。位面不跟著您,又如何協助您呢?」
阿喀琉斯忽然嫵媚地笑了一下,道:「協助?你們想協助我嗎?呵呵,到了這個世界,弗利安米爾大人是根本約束不了我的。如果你們想協助我,那就自己想辦法去找奧黛雷赫。如何你們一定要跟著我,那也可以,但我可不保證你們的安全,沒說不定我還會在戰鬥中偶爾失個手什麼的。不過,看在弗利安米爾大人的光輝上,我也不妨向兩位大人多提醒一點東西。那就是如果你們遇上奧黛雷赫,千萬要快逃。她可不像我這樣寬厚和仁慈呢!」
無論是米高梅和麥克白,還是奧古斯都,都萬萬沒有想到阿喀琉斯甫一降臨,就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只有教皇,還在不住地咳嗽。似乎眼前對他來說,唯一的大事就是從咳嗽中恢復過來。
麥克白和米高梅對望可一眼,強忍著怒火道:「在這個世界上,我想我們還有能力自保。阿喀琉斯大人,還是讓我們跟著您吧!不然的話,萬一這一次追捕行動再出什麼差錯,我想提拉特彌斯大人再至高神面前也不好交待。」
阿喀琉斯嘴角露出一絲譏笑,道:「光天使之間地戰鬥,你們也想插手嗎?好吧,如果你們跟得上,那就跟我來吧!」
他伸手在身前虛虛一抓,在那十根如蘭的纖指下,空間竟然被硬生生地撕開一道裂縫!
阿喀琉斯頭也不回,一步跨進了空間裂縫。
在他的身影消失後很久,空間裂縫仍然存在。可是看到裂縫中不住變幻的光影,米高梅和麥克白都在猶豫。
他們終於還是未敢踏進阿喀琉斯留下的空間裂縫。
教皇終於壓制住了自己的咳嗽。他看著米高梅和麥克白,似乎是歎了一口氣,道:「兩位大人請跟我來。我們先熟悉一下這個世界吧。」
在北方的天空下,有一隊人馬正在荒原上前行。
這是一支奇異的部隊。在千名戰士後面,跟隨著五台巨大的鋼鐵魔法像。它們閃著青色光芒的表面上刻著巴比倫魔像軍團的徽記,魔像軍團的後部,跟著一輛精緻而華麗的馬車。
隊伍突然停了下來,有一個傳令兵飛奔到馬車邊上,喘著粗氣道:「報告!前方……發現一具龍屍!從屍體上判斷,是一頭成年銀龍,它身上全是傷痕,看起來它在死前經歷了非常激烈地戰鬥。」
馬車中響起一個嬌媚中略帶殺氣的聲音:「哦?一頭死去的銀龍?帶我去看看!」
在傳令兵地帶領下,馬車帶起滾滾的濃煙,立刻向前疾馳而去。
遠方的龍屍逐漸出現。馬車似乎一點也不顧忌周圍會有危險,直接開到龍屍前才停下。
車門開處,布下了一位衣著華麗的美艷貴婦。她看上去有二十五六左右,艷而嫵媚,只是眉目中透著一線孤傲和剛毅。
她沒有穿長裙,而是穿了一身便於行動的獵裝。她長靴略一點地,身影就立刻消失了。片刻之後,她又出現在剛剛站立的地方,就如從來沒有動過一樣。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她已經繞著銀龍屍體轉了數圈。
貴婦身後侍立的戰士都恭敬之極,看來早已熟知她的力量。
「這是一頭銀龍沒錯,而且是一頭上位的銀龍,它生前的力量一定不弱。」貴婦一邊打量這前面的屍體,一邊說道。
她身後一個中年略胖的書記官正在奮筆狂書,務求將她的每一句話都一字不差地給記錄下來。
「它已經死了一段時間,身上的傷非常多,背上的傷口充分說明了它的敵人是多麼強大。嗯,我還看不出是什麼樣的生物能夠給它造成這樣的傷口。不過很顯然,它的敵人們從它身上取走了許多重要的東西,龍頭上巨大的缺口已經說明了這一點。這個傷口……這個傷口,一定是為了取出龍晶!看它的樣子,顯然是臨死前還掙扎著想要飛回龍城,也就是說,它所朝向的方向很可能存在著一座銀龍的龍城。當然,這頭龍的屍體上還有太多值得一用的東西,我們值得在此多停留一周,這樣到來龍城之時,我的衛隊也許都可以換上龍皮甲了。」
書記官筆如龍蛇,記得滿頭大汗。好不容易等貴婦人說完,他才找到機會進言道:「高貴美麗的倫蒂妮殿下。顧名思義,龍城裡肯定有不止一頭的銀龍。當然!您冠絕天下的無雙劍技,以及帝國無敵的魔像軍團,我看我們至少可以殺掉兩頭成年的銀龍!可是……萬一來了三頭以上的銀龍怎麼辦?魔像和我們的戰士怎麼可能跑得過在天上飛的龍呢?為了確保向銀龍復仇成功,您看……我們是不是在偵察到龍城的位置後,在離龍城遠一些的地方設伏守候?」
這個貴婦就是三大劍聖之一,風嵐劍聖倫蒂妮。在現任巴比倫帝國皇帝還只是一個普通王子之時,他遇上了倫蒂妮的母親,數夕風流之後,就有了倫蒂妮。但這位風流的王子轉眼就把這件事忘了個乾淨,倫蒂妮的母親傷心之餘,獨自一人來到了邊境上的小山村,生下了倫蒂妮,並在這裡生活了十年。也不知為什麼,王子登上帝位後,又忽然想念起當年的情人來,多方派人尋訪之下,終於在邊境找到了獨自生活的母女。
於是在半請半搶之下,皇帝硬是把母女二人帶回了宮中,為這一段情緣書寫了一段還算圓滿的結局。
聽了書記官的進言,倫蒂妮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道:「怕什麼!按原定計劃,在銀龍龍城一百公里處設伏!」
「可是!」書記官還試圖分辯:「萬一來了三頭以上的銀龍……」
「就算來了十頭銀龍,本公主也一樣逃得了!」
書記官的胖臉上開始流汗:「可是……魔像和士兵們怎麼辦?您可帶來了整個帝國一半的魔像啊!」
倫蒂妮忽然微微一笑,淡淡地道:「那你們就奮戰至死嘛!反正為巴比倫帝室獻出生命,本來就是你們最高的榮耀。至於魔像,毀了就再造,沒錢的話就向鄰國開戰,怕什麼?」
書記官冷汗直流,他已經跟隨了這位脾性古怪、實力強橫的公主兼劍聖數年,熟知她的脾氣,知道她一旦開始微笑,那就是要殺人的先兆,當下他再也不敢說什麼,只是唯唯諾諾地將剛才的對話都一一記下。
這是他第一次作為爭辯人被自己記載入筆記。書記官希望這是唯一的一次。
倫蒂妮剛要踏上馬車,忽然之間全身僵硬,定在那裡,就像突然被梅杜莎給石化了一樣。
書記官急忙上前一步,問道:「高貴而無敵的倫蒂妮殿下,您怎麼了,是不是這裡的風沙太大,影響了您過於美麗的皮膚?」
倫蒂妮很快就恢復了過來,她沒有理會身後的書記官,上了馬車,立刻緊緊地將車門關了起來。因此書記官並沒有看到她蒼白的臉色和額頭細細的冷汗。
帝都黎塞留。
一身寬袍的羅格正站在長桌前,仔細地看著長桌另一頭的一幅畫。安德羅妮仍如以往一樣坐在他身後,那雙長腿又不安分地翹在桌子上。
這幅畫筆法精緻、人物生動,畫家功力不淺。畫上畫的是一個瘸了右腿的兇惡大漢正在欺負一對柔弱的貧家母女。大漢臉上的凶狠表情和那對母女的無助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幅畫很好!你們這件事做得不錯,現在去將這幅畫交給龐培大人,讓他斟酌一下怎麼給大帝送上去。」羅格吩咐道。
長桌的另一頭站著幾名武士,他們將畫小心翼翼地收起,行過禮後就退了出去。
「這幅畫是腓特烈的侄子畫的?你硬說這幅畫影射了大帝的殘疾。未免有些太牽強了吧!這麼明顯的陷害計策連我都看得出來,費爾巴哈會看不出來?我不信。」安德羅妮不以為然地問。
羅格笑了笑,道:「這你就不明白了。的確,任何有點頭腦的人都知道我們是在陷害腓特烈的侄子。可是你想想看,整個帝國都知道大帝的右腿是瘸的,這幅畫的人又和大帝年輕時的樣子有些相似。腓特烈的侄子敢畫這麼一幅畫,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都說明他對大帝的忌諱並不非常放在心中。看了這幅畫,我想大帝再怎麼寬厚,心裡也多多少少有些不痛快吧?你再網深想想,侄子既然是這樣的人,那麼腓特烈自己肯定對大帝也不如何恭敬。何況,如果大帝一旦同意撤換或者處置腓特烈,這幅大不敬的畫可是一個不錯的借口呢!」
安德羅妮歎道:「腓特烈的侄子還真是天真呢。被你的手下演一齣戲,再一激將,居然就真敢畫這麼一幅畫。」
羅格哈哈一笑,道:「沒辦法,年輕人總是容易衝動嘛!」
他沒笑幾聲,笑聲就嘎然而止!
一時間,羅格彷彿完全呆了一樣,僵立在原地,連對一根刺向他咽喉的尖刺都視而不見。
安德羅妮沒有想到羅格竟然突然發呆,她措手不及之下,只能將羅格撲倒在地,反手一劍,刺穿了突然異化的一塊桌面。
「死胖子,你傻了嗎?」安德羅妮又急又怒地喝道:「這麼簡單地攻擊都不躲,你是不是真想死啊?」
羅格臉色鐵青,身體冰涼。
安德羅妮剛想爬起,忽然也是一呆,身體一僵,又摔回了胖子的懷中。
一塊地毯突然跳了起來,在空中時,已經變成一個極為兇猛的怪獸。它只有一個大得不成比例的頭和兩條粗壯有力的後腿。這隻小怪獸高不過一尺。但那張佈滿了利齒的大嘴拚命張開時,整個大頭都似乎裂成兩半!
好在此時羅格已經恢復了行動能力,他右手直接插進了怪獸的大嘴裡。也不管抓住了什麼東西,只是狠狠地一握!
怪獸嚎叫著化成一灘軟泥。此時,安德羅妮還未恢復,仍僵硬地伏在胖子身上。
看著她近在咫尺的絕色容顏,羅格忽然笑了一笑,笑得非常的壞。隨後,他就封住了安德羅妮那雙微張的,柔軟的唇。
安德羅妮嫵媚的雙眼猛然睜大,可是她一時還動彈不得……
終於,藍影一閃。安德羅妮已如一隻受驚的兔子,躲到房間角落。她紅暈上臉,胸口劇烈起伏。
胖子看著安德羅妮,忽然笑道:「安妮,剛才可沒見你有什麼不良反應啊!」
安德羅妮一怔,隨即回想起剛剛發生的一幕,臉色立刻開始發白。她怒道:「死胖子,我好心救你,你居然還藉機佔我便宜!你是不是想我丟下你不管啊?」
「安妮,你真的開始變了。」羅格笑道。
安德羅妮沉下臉,盯著他,一言不發。
見安德羅妮已經處於暴走邊緣,胖子立刻知趣地轉移話題:「對了,你剛才也感覺到了吧!」
安德羅妮的注意力果然被引開,她心有餘悸地道:「當然了!這……這是什麼人?他太強大了。這種力量,真是……我……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擁有如此強大的神聖力量,看起來,他應該是自天界降臨的。」
稍頓了頓,安德羅妮輕輕地道:「死胖子,你可要小心點了。」
「不要緊的。」羅格若無其事地笑了笑,道:「這種程度的傢伙,肯定不是衝我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來的。不過如果以後遇上了,倒是不妨好好陪他們玩玩。」
在月光龍城的北方,矗立著一座險峰。這裡本來是雪原獅鷲的家園。但這些極凶狠的魔獸現在都在四散逃竄,拚命逃離自己的家園,惟恐飛得慢了些。
因為的家園已經被人給佔領了,那時它們絕對不敢挑戰的存在。
「這麼大的龍晶,看來尼古拉斯死前一定非常憤怒!」漂浮在天空中的塞拉菲道。
「憤怒的靈魂才有力量。」風月冷冷地回道。
在塞拉菲的對面,一身灰袍的風月正抓著一塊近半米長的巨大龍晶。她銀色雙眸與龍晶中閃耀的淡淡銀光交相輝映。這塊龍晶實在太巨大了,她那吹彈得破的柔嫩小手看起來根本抓不住它。
風月眼中銀芒流轉,正在出神地觀察著龍晶。
「反正格利高裡還要幾天才能出得來,你有足夠的時間研究它。哼,就這麼點力量,它都要吸收這麼久!真不知道這頭廢物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幫得上我們。」塞拉菲道。她的話似是指骨龍,但又像另有所指。
在她們下方的山峰上,結者一個乳白色的巨繭。巨繭極緩慢地蠕動著,時時會噴出一股神聖氣息。繭內蟄伏著神聖巨龍格利高裡,它吸收了過多的銀龍力量,不得不進入了沉睡。
風月在全神貫注地改造龍晶,塞拉菲則不知道在想著些什麼。
但風月並沒有把所有心思都放在龍晶上。她忽然道:「你現在的樣子很醜。」
塞拉菲勃然大怒,喝道:「風月!你又想打架了是不是?我現在力量已經完全恢復,若還勝不了你,我……我……」
她怒氣勃發。波濤般的金髮逐漸伸得筆直,隨著力量的提升,有恢復了那威嚴與美麗兼具的光天使模樣。
「現在的你還像點樣子。」風月以毫無感情的冰冷聲音道。
威娜心底剛剛一陣歡喜,沒想到風月又補了一句:
「畢竟你長得和我很像。」
威娜已經怒極,她金髮開始飛舞,周圍的空間瘋狂扭動,已經有隱隱的空間裂縫出現!
可是風月只是埋頭改造龍晶,對怒發如狂的威娜視而不見。
對於不閃不避的風月,威娜也不能真的就一劍砍過去。可是她一腔怒火實在無從發洩,張目四顧下,除了山峰上那巨大的繭之外,實在找不出什麼遷怒的目標。
突然之間,威娜還在提升中的力量忽然急降,轉眼之間,剛剛足以撕裂空間的力量就收斂得乾乾淨淨。
風月抬起了頭,銀色的雙眸望著南方的天空,淡淡問道:「誰來了?」
威娜雙眉緊鎖,輕輕歎道:「這種感覺……應該是阿喀琉斯!真沒想到,天界這一次的反應會這麼快,居然把他給派下來了,唉……」
「他這是在幹什麼,示威嗎?難道,他想向這個世界所有的強者挑戰?」
威娜輕歎一聲,道:「不,他只是想讓我知道,他已經來了。」
「他很厲害?」
威娜沉默了一會,才道:「當然是厲害的,不過我也不見得比他差了。可是現在……」
風月盯著威娜,冷冷地道:「現在神之本源一分為二,所以你的力量已經不如他了。你是想說這個嗎?」
威娜一怔,然後咬牙切齒地道:「風月,你在說什麼呢!你……簡直越來越討厭了!看來,我真該好好地打你一頓了!」
風月哼了一聲,道:「憑你嗎?」
威娜還沒有來得及發作,風月已經遞過來一支流動著淡銀色的長槍。她仍然冰冰冷冷地道:「有了它還差不多。」
這桿長槍純以銀色奇跡尼古拉斯的龍晶製成,威力如何,自然不必多說。作為用慣獄雷槍的光天使,十字巨劍並不十分適合威娜。當然對於為戰鬥而生的光天使來說,有沒有武器都差不了多少。可是若對手同樣是光天使,那這些微小的差距很有可能決定一場戰鬥的勝負。
威娜怔怔地接過龍晶長槍,她能夠聽到,長槍中還有著尼古拉斯永不停歇咆哮。
以封存犧牲品靈魂的方式提升裝備威力,雖然非常邪惡霸道,但也是特別直接有效的一種方法。只是靈魂越是強大,製造裝備的難度越高。能夠以尼古拉斯的靈魂和龍晶製成戰槍,這等造物之力,除了風月之外,這世界上還真沒有幾人能夠做到。
風月看似也有些疲累,她逕自從威娜身邊飄過,在擦肩而過的那一剎那,她忽然停了下來。
「有把握嗎?」
「完全沒有。」威娜輕撫著龍晶戰槍,略略苦笑了一下。
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又道:「風月,你知道嗎,我忽然理解了遺棄之地那些悖逆者的心情。就算我們擊敗了阿喀琉斯,那有如何?我們……不會有結果的。天界是絕無可能放過我的,阿喀琉斯敗了,還會有其它的天使過來,甚至主神親自過問這個位面的情況,也不是沒有可能。」
風月淡淡地道:「還記得你剛剛甦醒的時候嗎?那時我也完全看不到前方的希望。可是現在呢?你還不是一樣被我打?」
威娜沉默了許久,忽然嫣然一笑,道:「也許我不該想得太遙遠。阿喀琉斯可稱不上完美無缺。在天界的時候,他就一直被我的光輝所掩蓋。這一次我也要讓他知道,就算在他所擅長的外層位面空間戰鬥中,他也同樣鬥不過我!」
風月嗯了一聲,又道:「說起來你只不過是拿了一個沒什麼用的神格,他們就這樣沒完沒了的。天界也未免太小氣了些。」
威娜失笑道:「一個神格和相對應的領域能力啊!再怎麼沒用,也沒人能對這些東西大方得起來的!」
風月嘴角邊有一絲幾乎看不出來的微笑,她忽然極輕極輕地握了握威娜的手,輕輕地道:「不要擔心的。只要他和你剛醒來時一樣的笨,我們就會有許多機會的。」
說罷,風月逕自向遠方飄去,那黑髮銀眸的身影轉眼就消失在天際。
天地之間,一時仿若只剩下了孤零零的威娜。
她怔怔地望著南方的天空,似乎在那燃燒的雲層中,有一雙艷紅的眼睛也在望著她。
她忽然對著南方遙遙笑道:「阿喀琉斯……在天界時,你就比不過我,現在到了這個世界,你也一樣是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