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第四十九章 絕境(2)
沼澤,從來都不是一個受歡迎的名詞,伴隨著這個名詞的出現,我們總是很容易想象到遍地的汙泥,陷阱,腐爛發臭的屍體,臭水溝一般的池塘,各種凶猛的生物和深淵絕域般的險惡環境。
這些名詞都沒有錯,但是真正帶給人危險的,卻不止上述這些。
所謂沼澤,是指地表過濕或有薄層常年或季節性積水,土壤水分幾達飽和,生長有喜濕性和喜水性沼生植物的地段。
這種地段由於水多,致使沼澤地土壤缺氧,在厭氧條件下,有機物分解緩慢,只呈半分解狀態,故多有泥炭的形成和積累。又由於泥炭吸水性強,致使土壤更加缺氧,物質分解過程更緩慢,養分也更少。這種條件致使沼澤中極易產生大量的以二氧化碳為主的沼氣,沼氣有毒,植物不易生長,動物不易存活,因而產生鬼蜮氣息,一片荒涼景象。除了長期生活在這的某些生物,擁有良好的適應環境的條件外,人入其中,幾乎就是九死一生。
由於驚虹與黎國並不是只有這一條道路可通,因此從來也無人走這樣的絕路前往異境,但是如今,卻將有一只部隊,一路穿越,去嚐試行走那無人走過的天險絕地。從這種自然艱險的環境下,人多人少並沒有太大意義,有馬無馬也沒有太多差距,惟有勇氣,堅持與忍耐力,成為人們生存下來最大的憑依,而淺水清則將置之於死地而後生這句話,發揮到淋漓盡至的地步,他就是要在這樣的地方,向蘇南宇發出挑戰。
“讓兄弟們以水濕布,把臉蒙上。”
“每十人一組,以繩索相連,互相攙扶。”
“再用泥塗上外露的皮膚,可以避免蚊蟲叮咬。。。”
在進入這片深淵絕域之後,淺水清的命令一條接一條的頒布下去,在這絕境中生存,最需要的就是大家齊心合力,他和他的戰士們開始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在沼澤邊緣的幹地上。
仿佛永遠都是秋天,這一帶到處都是枯死的樹木,水窪泥塘一個接著一個,腐爛的樹葉形成的汙泥已經化成一個個巨大的陷阱,動物的糞便摻雜其中,發出惡心的惡臭。到處都是一片寂靜,聽不到一點聲音,惟有人踩在落葉上的沙沙聲響,打破那陰森的寂寥。
偶而會有幾條蛇在沼澤中遊來遊去,蜿蜒著身體,吐出絲絲長信,用警覺的眼神盯視著這幫闖入它們家園的不速之客,那綠油油的眼神看得人渾身發毛。有時候旁邊的樹幹會突然動起來,嚇人一跳,再仔細看,卻分明是條沼澤鱷魚,懶洋洋地在泥塘打著滾,然後爬到岸邊去曬太陽。
幾只小蜥蜴從水塘的一頭飛速跑到另一頭去,它們的行動速度極快,趾間長著蹼,高速邁動雙腳,就那樣從水面上直接跑了過去,看得人目瞪口呆。
這的一切,都是那樣寂靜,荒涼,而又充滿神秘。
太陽柔和的光線灑下,班駁的光影映照在這片沼澤地算是帶來一點生的氣息。
……
進入沼澤兩個時辰後。
時已近黃昏。
淺水清看看天色不早,下令道:“全體下馬,先殺二十匹已經不行的馬,吃好後立刻睡覺。”
終於得到了能休息的命令,大夥興奮得都要發狂了。
又餓又困的戰士們紛紛行動起來,他們甚至等不及用火燒熟了再吃,而是直接就將烤的外焦裡生的馬肉一口口送進嘴,貪婪地大口嚼食著這久違的食物。如果不是淺水清嚴格命令不許多吃多占,只怕有的戰士就要用馬肉生生撐死自己了。
還有些人則是剛吃了幾口馬肉,就沉沉睡去,對於很多人來說,餓上三天,或許還能忍受,三天不睡覺,卻是能生生把人熬死的。
他們睡得是如此深沉,一個個酣聲大作,就算是最勇敢最堅強最吃苦耐勞的戰士,也終於抵擋不住這睡魔的侵襲。
有些人,睡下去後再沒能清醒過來。
靠著一棵歪脖子的枯死老樹坐在地上,淺水清呆呆地坐著,他是所有人中少數還沒睡倒的。
他的身邊,是飛雪輕跪在地上,看著那馬屍發出低低的哀鳴。
這是第二次了,為了救自己的戰士,淺水清下令殺馬。
在飛雪的心,是否有著同樣的悲哀?
淺水清看著飛雪,看到它眼眸中流落的淚,他輕撫著它的脖子,還有那長長的雪色棕毛說:“對不起,飛雪。”
飛雪低低嘶鳴了一聲,用嘴拱著淺水清的懷抱。
淺水清抱著馬頭,他有種想哭的感覺,卻終究是哭不出來。
一名瘸了腿的老兵拿著塊馬肉走了過來,送到淺水清的手邊:“淺督,你也吃點吧,剛烤好的。”
“謝謝,不過我現在沒胃口。”淺水清搖了搖頭。
有飛雪在這,他一口馬肉都不想吃。
看看老薩的那條瘸腿,淺水清想了想道:“你是叫老薩吧?三年前從的軍。”
老薩嘿嘿一笑,擠出一臉的皺紋:“淺督記性還真好,是啊,三年前從的軍,鐵風旗的老兵了,先前東營主手下的,後來跟了雷營。平陽大戰,鐵獅營就剩下三百號人,我也是其中一個。”看到淺水清注意自己的腿,他拍拍那條左腿繼續道:“這就是平陽大戰的留下的,被三個驚虹兵砍的,不過還能騎馬,就可惜鐵獅營是步戰拿手,騎戰實在不行,我這腿一瘸,跟不上步兵方陣了,與其留在營,還不如跟了淺督來拚一把,就自告奮勇過來了。”
跟著淺水清的這兩千號人,老薩的傷算是輕得了。
平陽大戰……淺水清微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當年的鐵風旗,一萬多精英,在經曆了平陽大戰,燕子嶺戰鬥,以及其後的一連串戰鬥,再加上這次抽調走的一批傷兵,已經只剩下三千多人了。
整個鐵血鎮,最精英,最強大的一個旗,如今已經徹底打殘打廢,他們接受的任務最重,經曆的戰事最多,戰鬥也最激烈。戰爭從來如此,把最好的士兵拉出去送死,越是英雄者,越是死得更快一些。
他心痛,卻沒有任何語言可以形容,只能無奈地歎息,因為正是他,把他們送上了戰場。
老薩說:“別想那些事了,既然不想吃,淺督你還是睡會吧。”
淺水清淡淡道:“總得有人放哨的。”
“有我們幾個在,沒事。後面的崽子們不敢輕易進這沼澤的。”老薩說,指指不遠處,還有幾名士兵,看樣子精神還能撐得住,竟沒有睡去。
“叫他們過來吧,大家聊聊天,不容易睡著。”淺水清說。能在這個時候還強撐著為大家站崗,執行警戒的,差不多就是最優秀的士兵。
“誒!”
幾個小夥子都走了過來,果然都是鐵風旗出來的兵。
“淺督!”這刻一過來,幾名士兵同時叫道。
淺水清懶洋洋地揮揮手:“這時候就別客氣了,敵人一時半會進不來,都先坐下放鬆一會吧。”
一名也是瘸著腿的士兵回答:“我怕一放鬆就會睡著。”
淺水清笑了:“那就互相說說話,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石頭。”
“我叫三郎。”
“我叫小猛。”
“我叫杜康。”
聽到最後一個名字,淺水清的眉頭揚起:“杜康?”
“是啊。”最後一名長相靦腆的小夥子點頭:“有什麼問題嗎?淺督?”
“啊,沒,沒有,就是我家鄉有種酒也叫杜康。”淺水清笑道:“我們那時候還有個詩人,寫了首詩,就是和杜康有關的。那詩怎麼念的我不記得了,就記得有那麼兩句,叫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幾名士兵都笑了起來,老薩道:“杜康這小子不錯,誒,平時經常能說些笑話給大家聽。何以解憂,惟有杜康。。。淺督這話說得好啊,杜康,來給大家說個笑話吧。”
杜康有點不好意思,看看淺水清那鼓勵的眼神,摸摸腦袋道:“平時到還有些故事,但都是說到興致上想起來的,這會認真要講,反而不知道講些什麼了。”
淺水清笑:“沒有關係,大家隨便聊天就可以了,沒必要非得說什麼故事。”
就這樣,大家隨意閑聊起來。
在進入沼澤後,大部分的戰士吃飽了就睡,惟有那麼寥寥數人,還在強撐著精神,在為自己的戰友兄弟做最後的守護。但是他們不得不聚在一起,而不是如平時般隱伏起來。因為彼此間如果不能說些什麼,恐怕下一刻就會睡倒下去。他們需要相互扶持,需要彼此鼓勵。
淺水清也是崗哨中的一員,在那互相的說話中,他已不記得大家都說了些什麼,但是他知道,每一個人,都有著對未來的憧憬。他們依然期望,依然懷念,希望能夠擺脫敵人的追兵,走出這片沼澤,重新迎向美好的生活。
淺水清也明白這近乎是一種奢想。在與蘇南宇這段時間的接觸中,盡管他從沒見過蘇南宇,卻知道這個人的確有著不容小視的指揮水準。
蘇南宇,絕不會就這樣輕易放過他們的。
大家說的話很多,他們彼此慰問,談一些經曆的戰事,談對家鄉的思念,偶而也說一些彼此生活中或戰鬥中遇到的趣事,通過不停的說話分散困意,打起精神。在這個時候,沒有上級,沒有下屬,惟有彼此間的守望與互助。
也就是那個時候,叫杜康的年輕士兵說:“淺督怎麼不吃點東西,這樣會餓懷身子的。”
淺水清還沒有回答,老薩就給了他一下:“你個豬啊,飛雪是天鬃馬,是馬中之王,咱們吃馬肉,你沒看見它都流眼淚了嗎?淺督最愛飛雪了,不忍心叫它傷心,所以才不吃的。”
淺水清微微一怔,這些一個個外表粗豪的漢子,其實有不少人,內心深處依然充滿細膩啊。
杜康立刻道:“既然這樣,我給將軍弄點別的吃的。”
老薩問:“還有什麼?幹糧都吃光了。”
杜康道:“水塘那邊長了些野蘑菇,我去采些給淺督燉湯。”
老薩提醒他:“小心啊,野蘑菇有毒的。”
杜康嘿嘿笑:“放心吧,我能分辨出毒蘑菇,這點小問題難不倒我。”
淺水清搖了搖頭:“算了,你們幾個都累了,現在又主動為大家值守警戒,別費那個力氣了。”
“沒事,只要淺督你還在,大家就還有希望。”杜康笑著走了過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淺水清輕歎了口氣,閉上了疲憊的雙眼。
好想。。。好想。。。睡一覺。
……
“啊!”那一聲淒厲的慘號響起時,幾乎所有人都爬了起來,手中緊握鋼刀。
淺水清雙目急睜,發出慘叫的,正是杜康。
老薩扯著嗓子吼了起來:“大家小心!是鱷魚!”
不遠處的水潭,一只凶猛的巨鱷正拖著杜康的身體往後爬行,他的半截身子已經在鱷嘴,望向淺水清的眼神充滿了無助。。。
淺水清聲嘶力竭地大叫:“快救他!”
“沒用的。”老薩顫抖著聲音:“淺督,咱們救不了他了。”
“胡說!”淺水清狂吼起來,他揮舞著戰刀就要衝過去,老薩緊緊抱住他:“不行!淺督,你不能去,這到處都是陷阱,人陷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
淺水清猙獰著雙目看向不遠處的那片泥水潭,那雖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那鬆軟的土地混合著水形成的泥潭水窪看上去與幹地沒有太大差別,可要是一但陷了進去,若無人救助就只有等死的份。
“繩子呢!給我繩子!用投矛刺那家夥,放箭!你們幹什麼?為什麼還不動手!”淺水清拚了命地大喊,士兵石頭苦澀道:“淺督,別費力氣了,被鱷魚咬到嘴的人,救出來也是死定了,而且我們也救不了他。”
淺水清霍然回首,那個剛才還生龍活虎的戰士,已經半個身子都被吞到鱷嘴中去了,可他的眼睛還在看著自己,張著嘴,吐著血沫,似是想要對他說些什麼,一只手緩緩地抓向天空。
淺水清怔立當場。
老薩哭泣著大叫:“杜康。。。他踩著那鱷魚的頭去采蘑菇,他以為那是截樹幹,沒想到那鱷魚突然就動了。。。他掉進了潭,怎麼都出不來。那該死的東西一口就咬住了他。。。它們有好多只,都在這附近。。。。。。”
淺水清的渾身麻木。
他看著那鱷魚將杜康的半截身體緩緩拖進沼澤深處,在那,數只體型巨大的沼澤鱷正在用它們最擅長的死亡翻轉切割著杜康的身體,他眼中的那點星火在身體被撕碎的那一刻,終於徹底湮滅。
他就那樣親眼看著自己的士兵慘死,卻毫無救他的機會與能力,僅是短短數秒時間,這可怕的沼澤已經吞噬掉了一位戰士的生命。
撲,淺水清吐出一口鮮血。
淺水清是被老薩硬按著回到原來坐的地方的,所有士兵重新倒了下去,他們中有些人甚至來不及悲傷,又再次睡了過去,在見到那令人驚恐的一幕之後。
所有的血腥,殘忍,殺戮,都抵不過疲憊,麻木的心已經不知道什麼叫痛苦。
從進到沼澤深處的一刻起,他們就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準備
把視線從吞噬杜康的鱷魚處收回來,淺水清呆呆看著老薩的臉,緩緩道:“我是不是錯了?”
“淺督,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老薩有些迷糊。
是啊,你不知道。淺水清無奈地笑,沒有人知道。他一直都不明白自己存在於這個世上有何意義,並因此而當兵,但在這一刻,他終於意識到,生命存在的本身就一種意義。
活著,就是做人的意義。
然後,他閉上眼睛,竭盡全力地想要忘掉剛才的那一幕,他說:“老薩,把馬肉拿過來,我想吃。。。。。。”
。。。。。。。。。。。。。。。
吃完馬肉,身與心的雙重疲憊已發展到頂點,由於杜康的死,值守的士兵誰都沒了說話的興致,只是做著默默的哀悼。
匱乏的身體開始支撐不住睡魔的侵襲,大家的意識逐漸朦朧,於不知不覺間沉沉睡去。
淺水清靠在那棵老樹邊,他仿佛死了一般。
深淵沼澤一片靜寂,活著的人,睡著的人,都如那死去的人。
那幾名留守的士兵緊握武器,站立於地,但當睡魔來襲時,他們就算是站著,也無法不讓自己睡過去。
自逃亡以來的一千七百多名戰士終於開始了自逃亡以來的第一次共眠。
今夜,無人守護。
第六部 第五十章 絕境(3)
跟隨和飛從龍蛇鎮出發,詭八尺的心情是相當雀躍的。
由於驚虹人與天風人同根同種的緣故,無論語言,文字,習俗等各方面都沒有太大差異,只有小部分的地區差異,因此一路走來,他們兩人並沒有遇到太多困難。不過和飛對帶著詭八尺一起上路顯然很有意見,他認為自己做得是大事,是正事,而這個小東西的跟來除了扯他的後腿外,簡直沒有任何用處。
當然,用來做個障眼法還可以,單身成年男人很可能遭遇驚虹軍的盤問,帶了個小男孩,事情就好辦多了。
不過要是這個小男孩每天纏著你問東問西,問你仗要怎麼打,當初的兩次圍剿到底是怎麼回事,淺水清為什麼會上了梁中流的當,又是怎麼看出問題來的,劫富濟貧行為到底有什麼意義,如何才能打勝仗等等這一係列問題,且問得刁鑽古怪,問得盤根究底,問得不依不饒,那麻煩就大了。
比如現在,詭八尺就問和飛:“和大哥,戰爭中有士氣,紀律,地形,人數以及指揮官的水準等一係列勝利因素,那麼這些勝利因素中哪個最重要?”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和飛抓了抓頭皮,想了會回答道:“應該還是士氣吧,咱們軍隊不是有句老話嗎?沒有士氣的軍隊只是一盤散沙。”
“可要是那樣的話,當初的護民軍夠有士氣了吧?為什麼還會輸給鐵風旗?”
“這個……”和飛想了想又道:“那要不就是指揮官的指揮能力?反正肯定不是人數和地形。”
“可是沒有足夠的士兵,沒有良好的作戰條件,空有再好的指揮能力也發揮不出來吧?”
“這到也是哦。”和飛頭大了起來:“那就只能是綜合能力了,一場戰爭的勝負,應該還是看雙方的綜合實力對比,除了你說的這些,還包括了戰損補充能力,物資支援能力,天時,地利等多方面的因素總和,這個回答總對了吧?”
沒想到詭八尺卻搖了搖頭:“如果是這樣的話,目前的鐵血鎮,論綜合實力,可比驚虹人差得太遠太遠,為什麼驚虹人兩次圍剿都失敗了,到現在鐵血鎮依然逍遙?不說驚虹,就說當初的止水吧,一個國家再弱,也總比一個鐵風旗強吧?為什麼能被鐵風旗輕易就滅了國?”
“這個……”和飛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唉。”詭八尺歎氣,隨口說了句新學的成語:“問道於盲啊。”
和飛大怒,叫道:“你有本事你到是自己分析這是為什麼啊,你老問我幹什麼?我要是有那本事我就做將軍了!”
詭八尺一抽鼻子,回答:“我覺得啊,戰爭中真正決定勝負的關鍵,不是自己的某個方面很強,而是千萬不要某個方面很弱。戰爭不是比武,誰的功夫強,誰就是勝者。戰爭是生死之搏,活下來的才是勝利方。比武贏上一百場,也頂不上戰鬥輸上一局。在這種生死之搏,有時候比的不是你打了對手多少拳,而是你能否挺住對手的攻擊,不露出致命的要害。打敵人再多拳,一旦自己要害被敵人捅了一刀,那就死定了。所以,決定戰爭勝負的關鍵,有時候不是出奇製勝,而是千萬不能犯錯。只要不犯錯,就永遠有勝利的機會,這就是淺氏兵法所說的,沒有常勝的一方,只有不敗的一方。誰離不敗更近一些,誰就是最後的贏家。”
和飛聽得目瞪口呆,看著詭八尺道:“你小子,有點門道啊。那你說說,這次的情況,驚虹人有沒有什麼要害可以讓我們攻擊?”
詭八尺搖搖頭:“沒有,也不必有。”
和飛大奇:“這是為什麼?”
“因為鐵血鎮本身就已是驚虹人的要害了。如今的鐵血鎮,就好比是鑽進了一個人的身體的小蟲,在這個人的身體到處亂拱,會滋生細菌,侵害人的身體,使這個國家生病,衰弱,最終無力。對於這個小蟲子來說,攻擊對手是一種愚蠢的行為,想辦法活下去才是正確的。只要這只小蟲子一天還活著,驚虹人就不得不每天對自己用藥。是藥三分毒,治不好病,就會把自己的身體弄垮。所以,鐵血鎮的存在,本身就已經成為驚虹的一處極大危害,根本不必再多費心機去尋找新的要害。要知道人不怕受傷,卻怕生病。受了傷,只要身體是健康的,總還能治好,可要是生了病,尤其是那種難以根治的頑疾,那麻煩就大了。它會每時每刻提醒你,騷擾你,讓你頭痛,讓你坐立不安,讓你沒法好好生活,休息,最好被它搞得精疲力盡,甚至崩潰。所以,鐵血鎮現在就是驚虹人的病根,鐵血鎮不需要去想辦法攻擊對手,只要想辦法生存下來。他們生存的越久,對驚虹人的攻擊傷害也就越重。”
這一次,和飛聽得是徹底震撼了:“你。。。你小子,你這些都是自己想出來的嗎?”
詭八尺嘿嘿一笑:“有些是,有些不是。最近跟姬姐姐在一起的時間比較多,有些是她說的,我就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了。有什麼說得不對的,還請和大哥改正指點啊。”
和飛佩服的點頭:“你小子,有兩下子,說得真有些道理呢。”
但是詭八尺卻又搖頭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每一次的圍剿,就是一次用藥,鐵血鎮這只鑽入人體內的小蟲子就勢必會受到一些傷害。後面的日子,到底是鐵血鎮先垮,還是驚虹人先垮,可就難說嘍。”
他抬起頭看著和飛:“和大哥,咱們速度快點吧,早點到達留信息點,也好早點知道他們的情況。”
“好。”和飛拍了拍詭八尺的肩頭:“你小子不錯,將來沒準能做個大將軍呢。”
數日之後,他們終於趕到預定的消息傳送點。
那是一個小木橋,橋底不顯眼處刻了一排數字,如203,145之類的。
詭八尺好奇,問:“這是什麼意思?”
和飛嚴肅道:“淺督發明的密碼通訊方式,需要有密碼本才能理解其中意思。”
說著和飛從懷拿出一本書,對著那些數字翻閱,同時念念有聲:“鐵血鎮兵分四路,淺督以身犯險,引走蘇南宇,靈風旗向北,血風旗在中,鐵風旗向南。物資告竭,見字速將物資送往中部火雲城,往明成亦家尋找離楚,為臨時秘密中轉基地。。。。。。”
緩緩將留言念完,和飛的神情越加嚴峻:“小子,咱們鐵血鎮的麻煩是越來越大了,現在必須立刻回龍蛇鎮,讓蘇夫人廉夫人把物資送到火雲城。至於淺督。。。唉,聽天由命吧。”
詭八尺問:“和大哥,留信息的是哪路部隊?”
“鐵風旗,是方掌旗親自留下的。他們是六天前由此離開,一路向南進發。”
沒想到詭八尺臉色一變:“那鐵風旗也危險了。”
和飛一楞:“為什麼這麼說?”
詭八尺回答:“三天前,這個地方剛剛過去一支至少三萬人的大部隊。”
和飛嚇了一跳:“你怎麼知道的?”
詭八尺小脖子一直:“我是叢林長大的,這地方就是爬過去一只耗子,我也能發現它的腳印,更別說是幾萬人的大部隊了。他們是追著鐵風旗去的,而且都是精擅叢林作戰的老兵。”
“媽的!”和飛憤怒大罵。
……
夢,如海般深沉。
淺水清覺得自己仿佛海中的一尾遊魚,在他的身邊,到處都是凶狠的巨鯊在來回遊弋。
他只能拚命地擺動尾巴,利用自己的靈巧來周旋,來躲避,必要時,斷尾,吐內髒,甚至鑽到沙土以求生。
無論這條魚傷得有多重,它都不會放棄,因為它知道,只要自己還活著,還沒有被鯊魚吞到嘴,那麼所有失去的一切,終將重新長回來。
他拚地遊啊遊,只覺得壓力無比的大,冥冥中仿佛看到了雲霓期盼的眼神,在呼喚,在等待……
然後,那影象突變,一下子變成一只張著血盆大口的巨鯊向他咬來。
“啊!”淺水清一下坐了起來,四周一片漆黑,惟有夜空中點點星光,送來少許光芒。
懷是飛雪在拚命地拱著他,淺水清苦笑了一下,摸摸飛雪的頭:“大半夜的,你不睡,拱我幹什麼?到嚇了我一跳。”
飛雪希律律叫了一聲,聲音甚是急促,它不斷揚踢急踏,似是在警告什麼。
淺水清極少見到飛雪如此的不安,那一刻,仿佛意識到了什麼,他想起了藍城驚變時那個冷棄。
揚頭看去,原來包括老薩,石頭等人在內的所有士兵竟然都睡著了。
“所有人都起來,有敵來襲!”淺水清瘋狂大叫道。
“呼啦啦”的一片抄家夥聲頓時響起,所有士兵幾乎同一時刻跳了起來。剛才飛雪又是揚蹄,又是嘶鳴,都不能叫醒的戰士們,這刻被一句有敵來襲卻刺激得全都精神煥發的醒來,仿佛從未入睡過一般。
淺水清大叫道:“飛雪已經報警,敵人肯定不會離我們太遠了,大家立刻走,不要停留。”
“可是淺督,現在是半夜,看不清路,萬一走到泥潭去就糟了。”
“我不是讓你們用繩子把彼此都綁好了嗎?”
“大家太累了,根本沒來得及做這些,而且我們也沒這麼多繩子。”
“那就把馬疆繩拿下來,馬都不要了,還要韁繩幹什麼!趨馬先行,馬要是掉進了泥潭,拉不出來就放棄,必須盡快通過這。再留下幾個人,觀察敵軍動靜,我需要知道蘇南宇是不是把所有人都拉進這沼澤來了,如果是的話,那他們就得全部給我死在這!”
所有士兵借著月色立刻行動起來,不遠處傳來沙沙的聲響,看樣子淺水清的大喝聲已經驚動了正在追來的追兵,他們也開始不再隱匿形跡了。
淺水清眼中閃過一片狠戾,蘇南宇,你果然也是個有種的貨色,這種地方你都敢派部隊進來追擊,要不是飛雪示警,這支疲累交加的部隊說不定就真在此刻被敵人偷襲得手了。
隨著淺水清的命令下去,所有士兵都紛紛行動起來,睡了兩個時辰,終於恢複了小半精神的士兵們迅速整裝出發,趨馬先行,以作探險,不時地有戰馬陷入泥沼時發出的悲慘嘶鳴,可惜馬兒不象人,一旦陷入泥沼中,就拚命抽動,結果越陷越深,難以救出。
利用一匹匹戰馬在這黑夜摸索出的道路,充滿了艱險,泥濘與險惡,卻將行進的速度大大提快。後方追兵的聲音漸漸遠去,顯然做不到如鐵血鎮般用馬探路,一直走得較為艱難,偶爾也可以聽到一兩聲淒厲的慘叫,估計也是遭遇了鱷吻,或是不小心陷入泥沼中。
沒有人注意到,石頭,那個和老薩杜康他們在一起的年輕士兵,並沒有出現在行軍的隊伍中。
他默默地留了下來,在醒來後,就一直原地未動。
他的一條腿在平陽大戰中受了傷,筋脈被砍斷,雖看上去完好,但是行動早有不便。沒有人知道的是,在這些天亡命的趨馳中,那條斷了筋的腿是如何的疼痛,又帶給他怎樣大的麻煩,但他一直都忍了下來,直到現在。
當淺水清喊出我需要幾個志願留下來探清追兵人數的士兵時,石頭苦澀地笑了。
他看著自己的那條傷腿,然後用盡全身力氣爬上了附近的一棵老樹。
他靜靜坐在樹上,借著夜色掩護自己,數著時間,直到樹下開始出現一個個的驚虹士兵……
“一個衛官……又一個衛官……媽的,一個將軍……”他仔細搜索著追來的驚虹人,從他們的穿戴中分析對方的品級,從而分析對方的人數。
當不遠處那名遊擊將軍出現在隊伍的最後方時,那將軍的身後已經沒多少士兵了,石頭笑了笑,然後就坐在驚虹人的頭頂上,用盡所有力氣大喊起來:
“淺將軍!敵人只追來三千人!蘇南宇沒有帶著大部隊進入深淵沼澤,他們可能繞路去前面伏擊你們了!要小心啊!!!”
鐵血鎮所有士兵同時回頭。
聲音嘎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