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新話題
打印

[歷史軍事]天風 作者:緣分0 (已完成)


第六部 第四十七章 分別(下)


    窗外的車隊沸騰著,人聲喧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自己的工作,自己的任務。

    姬若紫走了一天,雲霓便在這坐了一天。

    如今風娘子和水中蓮也要走了,跟隨貝曼的車隊一起,以商人的身份,進入驚虹。

    生活總是有無數個挑戰組成,無論是淺水清,姬若紫,自己,風娘子她們,都沒有選擇的權力,就象那洶湧海浪中的漂船,在風浪中搏擊,航行,或者沉沒,或者遊到那安全的港灣。

    “此去驚虹,山長水遠,一路迢迢,舉目皆敵,四野無親,你們……要多小心了。”雲霓輕聲對風娘子和水中蓮說。

    “姐姐也是一樣,聖威爾人心詭詐,貪財好色,反複無常,你在這主持大局,事事操心憂勞,當愛惜自己。”風娘子道。

    水中蓮則說:“既然已經出來了,就總得要讓事情有個結果才是。別的話我就不說了,這次的出來,對我們大家來說也是一番曆練。咱們四個今天就先在這立份誓言,不管將來鐵血鎮有什麼情況出來,只要還有一個人活著,我們就都得繼續堅持自己的使命。女人這輩子能好好做件事不容易,既然做了,就當珍惜。”

    樂清音笑道:“正當如此,無論將來驚虹發生了什麼事,有了怎樣的變化,只要鐵血鎮的人哪怕還有一條人命在,我們都要堅持下去,不棄不餒。”

    四個女人的手,就這樣緊緊地握在一起。

    外面突然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屬下有事求見雲副使。”

    說話的,是使節團武官,負責安全事務的金龍禦衛隊長應玉。

    雲霓在房內放聲道:“有什麼事嗎?”

    應玉在房外朗聲道:“陛下來了密召,屬下將奉命隨風姑娘前往驚虹,請雲副使與那位叫貝曼的商人安排一下。”

    眾女一呆,房門緩緩打開了。

    雲霓站在門口,面色沉重:“陛下為什麼要讓你也去驚虹?你可知此行有多危險?”

    應玉立刻回答:“對不起,此乃陛下密令,因此屬下不能告知。請雲副使見諒,但是此行勢在必行。”

    雲霓的臉色立刻難看了起來,姬若紫走了不過剛剛一天,使節團的安全武官就已經開始不把自己放在眼了,很顯然,這不僅僅是因為有蒼野望的密旨,也因為自己的威信不夠。

    風娘子立刻道:“連副使也不能知道?”

    “副使不是主使,何況主使都未必需要知道。”

    樂清音低吒道:“混帳,使節團從來主使最大,為最高統領,主使不在,副使為尊,一應事務皆由副使主理安排,無論陛下有什麼密令,都必須先通知副使,才好由副使大人定奪情由,做出決斷。”

    應玉看了看雲霓,雲霓冷冷道:“應玉,眼見為實,耳聽為虛,除非你把陛下的密令拿出來,否則我不會相信你的說話,而只能當你假傳聖意,你堅持不說的話,就自己去驚虹吧,至於你的帶隊武官一職,暫時就交給別人好了。”

    一向溫文的雲霓這刻說話突然變得剛強無比,應玉也愕了一下,這才不情願道:“陛下命我帶幾個人進驚虹,想辦法找到淺將軍,若可以,就盡量把他帶回來。”

    雲霓冷笑:“那是不可能的事,淺水清及手下將官的畫像早就貼滿驚虹聖威爾各處地區,帶一兩個小兵回來,混水摸魚到是有可能,帶他們回來,絕不可能,且淺水清也絕不是丟下兄弟自己逃命的將軍。應玉,還是把你沒說完的話也說出來吧。”

    應玉立刻笑道:“當然,若帶不回來人,陛下希望至少能把淺將軍得到的驚虹地理地勢圖,以及對驚虹當地民生的一些情況做份匯總,帶回蒼天城。”

    雲霓的面色微變。

    ……

    應玉走了,在外面等候雲霓的安排,雲霓卻坐在房內,反複思考著什麼。

    姬若紫曾經告訴過她,凡事切不可只看表面,身在高位之人,每一舉一動,皆有其特殊含義,若不明那背後道理,則看事待物再不清楚,因此凡事皆當謹慎對待。

    當應玉說出蒼野望密令的那一刻,不知為何,雲霓的心中隱隱就了種不詳的感覺。

    她說不出這感覺由何而來,但她就是覺得事情好象有什麼問題。

    “我們好象忽略了什麼。”她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樂清音聽不明白:“姐姐什麼意思?”

    雲霓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我覺得陛下不會無緣無故令應玉去取地圖,這面到底有什麼含義我暫時還想不明白。”她輕撫著下巴,反複苦思。

    “為何一定要有意思?陛下也不過是未雨綢繆罷了,若能取回地圖,那麼萬一將來鐵血鎮全員戰死,至少不是死得全無價值。”水中蓮說。

    “價值?”雲霓眼前一亮:“是的,正是價值!”她一下站了起來,叫道:“公孫石!一定是公孫石這個老混蛋出的主意。我敢肯定,去取地圖的建議,一定是他給皇上出的!”

    樂清音和風娘子還有水中蓮三人互相看看,都不明白雲霓這話是什麼意思,還是樂清音輕輕道:“雲姐姐的意思,是此番行為,與公孫石有關?”

    雲霓冷哼一聲:“絕對沒錯,一定是公孫石出的這份詭計,想要害死水清。”

    “我不明白,金龍衛只是去取地圖而已,皇上不會命他們殺水清的。”

    雲霓苦笑:“那是因為你們不知道人心詭詐啊。其實,我又何嚐明白,只是姬姐姐曾教導於我,凡國政大事,愈英明者,愈是僅從利益角度考慮問題,因此,要想明白一個人想做什麼,要做什麼,只需從利益的角度去分析問題便可以了。實在想不到的話,便換個角度去看看。水清常說,人要學會換位思考,姬姐姐常言,當明白人性自私。當明白了這兩點後,有些道理便再不難明白。”

    說到這,雲霓問眾女:“你們都知道皇上為何要派金龍衛取地圖?”

    “自是為防防萬一,如果鐵血鎮全員戰死驚虹,至少還能為帝國做出一份貢獻。”

    雲霓又問:“那你們可知道,姬姐姐曾說過,水清在驚虹的時間越長,陛下救他的心思就越重,是何道理?”

    樂清音有些明白了:“因為他在驚虹的時間越長,對驚虹的了解就越深,攻打寒風關的計劃之所以會失敗,就是因為當初我們對驚虹地理地形的不熟悉,才被迫延長潛伏時間,從而導致計劃生變。”

    “所以,陛下救水清,是有條件的,就是水清要有值得救的價值。這份價值,不僅在於水清自身的作戰能力,也在於他現在在驚虹的這片土地上,已經成為最了解驚虹的將軍了。”

    水中蓮也有些明白了:“如果陛下派人取走了地圖,那就意味著……”

    風娘子快速接口:“淺水清和鐵血鎮的價值將再不如從前,只是一支兩萬人的部隊而已,充其量較為能打,卻是失之可惜的酸澀,而非折失一臂的苦痛了。”

    雲霓長長地歎了口氣:“姬姐姐的計劃,注定了是要消耗帝國大量錢財來支持鐵血鎮的,若讓陛下拿到了地圖,他是否還會如以前般不計損失的支持,當真難說了。一個淺水清固然是帝國將才,可是帝國將才,卻終究不是只有淺水清。公孫石……一定是他出的這個主意,只要拿到了地圖,那麼早晚,陛下都會對拯救鐵血鎮之事不耐煩起來,或許會有一天命令我們立刻返回,則所有計劃,前功盡棄。”

    風娘子狠聲道:“既然是這樣,那就無論如何不能讓應玉進驚虹了。”

    雲霓搖了搖頭:“那怎麼可以。應玉奉的是陛下的命令,我們沒有權力阻止他。”

    “那我們怎麼辦?”眾女都急急問道,姬若紫不在,雲霓就成為大家新的主心骨。

    是啊,怎麼辦呢?雲霓悠悠看向窗外,貝曼的商隊已經做好了各種準備,即將啟程了。

    她苦澀地笑,現在,她終於開始體會到姬若紫離去時那殷切盼望的眼神了。

    她昨天對自己說過的話尚在耳便縈繞,新的考驗卻已早早來到,雲霓只能搖頭。

    她回過身來,看著眾女緩緩說道:“我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我也會如此地難下抉擇。現在我開始明白水清,明白若紫姐姐了,而我,也終於將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眾女聽得莫名,雲霓的眼角卻流出淚水:“我天下雲家,世代忠於帝國,卻終有一日,不得不為自己考慮,做出違背帝國利益的事,雲家有女不孝,只能請天上祖宗原諒了。”

    說到這,雲霓眼中的剛決越發淩厲:“風娘子,廉夫人,讓應玉帶人跟你們去吧。在進入驚虹之後,通知貝曼,讓他密告驚虹守軍,就說有天風間諜混入商隊,請他們就地捉拿,格殺勿論。應玉和他帶去的人……他們都必須死在驚虹人的刀下!”

    ……

    當天夜,應玉帶著十二名金龍禦衛隨貝曼的車隊匆匆離開米特列城,他們不知道,等待他們的,是雲霓為他們布置好的一張誘殺大網。

    伴隨著鐵血鎮被困驚虹,每一個人都不得不做出相應的改變。

    人們在困境中掙紮,努力,求存,並進步。在這種進步中,曾經的美好,善良,溫柔,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血,詭詐,凶狠與惡毒。

    雲霓漸漸開始明白,在這命如草芥的亂世,凶殘與狠詐將成為比權位更有效的自保工具,不僅能保護自己,也能保護自己所愛的人。曾經,她的男人為保護她而不惜一切,那麼現在,就輪到她為保護自己的男人而不惜一切了。

    應玉只是上位者們角力中的無辜棋子,但是當雲霓把自己當成指揮沙場的將軍時,那麼任何人都只是可以用來犧牲的小卒子,為的僅僅是這場戰役的勝利。

    在這場戰役,雲霓不僅要學會拋棄對無辜者的憐憫,還學會了更重要的一件事--拋棄對帝國的忠誠。

    姬若紫走後的第一場考驗,就這樣被雲霓闖過,即將到來的日子,還有更多的考驗在等待她,等待鐵血鎮,也等待淺水清和其他三路出擊的每一位將領。

    在這重重考驗中,或者走向成長,或者走向滅亡。


第六部 第四十八章 絕境(1)


    天風曆108年,2月12日,鐵血鎮兵分四路,向四個不同方向流竄。

    2月14日,鐵血鎮靈風旗首先在驚虹中部一帶亮起旗號,對當地展開了肆無忌憚地軍事進攻,一如既往地行進如風,奔掠荒野田原,行劫富濟貧之道。

    2月16日到18日,鐵風旗在驚虹南部一帶,血風旗在西部一帶,先後展開自己的行動。三支隊伍各有領導,各有特色,但其目標核心卻是相同,就是對驚虹官方施以不遺餘力地打擊,同時盡可能地補充戰略物資資源。

    這段時間,來自聖威爾的貝曼車隊也已進入驚虹地界,入關前懷著重要使命的十三個金龍禦衛,被貝曼幾句輕輕的話語就出賣給了驚虹邊防守軍,十三名金龍禦衛絕死搏殺,誓死不降,卻是臨死都不知道是誰出賣了他們。貝曼因此獲得了驚虹邊防軍的信任與重視。當地邊防大將在檢驗屍體,證實了應玉那金龍禦衛隊長的身份後,知道自己立了一大功,對貝曼深表感謝,為他開了一份特別通行證,可以一路無阻地進入驚虹,不用擔心他人盤查。

    商隊就這樣極為順利地過了邊防關。

    “再有半天,我們就能到龍蛇鎮了。兩位夫人,鄙人在那有一個商行,你們的貨物可以放在我的商行暫時保存,不過,在商言商,兩位需要支付一定的保管費用。”貝曼溫文有禮地對風娘子和水中蓮說。

    風娘子笑道:“你們聖威爾人還真是不放過每一個賺錢的機會呢。”

    她和水中蓮現在在名義上是貝曼買來的奴婢,打扮成粗手大腳的丫鬟樣子,好在兩個女人都是力可敵男的強悍女子,不象雲霓姬若紫般弱不禁風,扮演這類角色到也駕馭輕熟。

    貝曼笑道:“利益是合作永的前提,兩位請放心,我這人一向貨真價實,價格公道。將來淺將軍有什麼需要,盡管向我開口,我必定竭盡所能。”

    水中蓮把頭一點:“好,在我們的據點建成之前,貨物就先放在你那,你開價吧。”

    半天後,商隊到達了龍蛇鎮。

    龍蛇鎮是聖潔走廊位於驚虹境內最大的一個鎮,說是鎮,其繁華程度相當於一個城。因為這位於驚虹正北,處在南北縱橫線上,與米特列城呈一直線的距離,由此地向四周輻射,可以到達驚虹的多處地點,是聖威爾人進入驚虹的一個重要商業中轉區,每天都有大量的貨物在這吞吐裝卸,運往驚虹各地,其中大部分是聖威爾人利用地理優勢從周邊各地倒賣得來的稀罕事物,經常都能賣出高價。

    貝曼的商隊除了帶有大量的糧食和藥品外,還帶了一些來自其他各地的特殊貨物,這都是用來掩人耳目的。驚虹雖不是如麥加這般的產糧大國,但是這一帶由於氣候宜人,水土豐足,農民普遍是要種上兩季糧食,少數地區甚至要種上三季。秋天並不是驚虹人唯一的收獲季節,因此自給自足絕無問題,且有少量出口。為了不讓驚虹人懷疑,風娘子他們只能通過貝曼從麥加購進大量的黑米和甜糯米,這類糧食是麥加特產,驚虹人幾乎沒有,這樣才有運送到這來賣的理由。但是這兩種米價格奇高,一份米抵普通糧食三倍的價格,加上貝曼這還要再加一倍的價,基本上輸送一次糧食,是平常米價的五到六倍。

    此外,藥品也只能選驚虹稀少的藥品送入境內,大多數價格也是奇高無比。

    雲霓曾算過一筆帳,基本上象這樣的運輸,走上三五次,雲鴻水幾家的錢庫就得見底,可惜的是,她們沒有選擇的餘地。

    到了貝曼的商行,貨物開始卸車,一個個為方便保存而特製的大木箱子在工人們快手快腳的搬運下進入商行。

    風娘子看著這些貨物,心中亦是一陣感慨,聽說驚虹國內已經開始針對鐵血鎮實行了糧食回收的政策,淺水清看得極準,接下來,鐵血鎮的生命就要依靠這些外境輸送而來的貨物了。只可惜,要想找到他們,卻又不知要到什麼時候。

    她現在只能祈天保佑,希望這些糧食能在鐵血鎮最最需要的時候送到他們的手。

    “和飛,接下來,尋找鐵血鎮,和他們建立聯係的事情就要交給你了。”風娘子道。

    和飛抱拳回答:“請兩位夫人放心,我們有指定的信息傳送點,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他們。”

    “如此最好。”

    詭八尺叫道:“讓我跟和大哥一起去吧。”

    “你?”

    “對,我人小,不引人注意,驚虹人就不會懷疑我。”

    風娘子和水中蓮對看了一眼,終究還是下定了決心:“好,八尺,你記住,這一次可不是玩鬧。你要去,一路上就得聽和大哥的話,不許胡鬧。”

    當夜,和飛與詭八尺,帶著他那只心愛的小猴子一起踏上了尋找鐵血鎮的道路,那個時候,他們並不知道鐵血鎮目前遭遇的是怎樣的困境。

    ……

    戰馬在急奔,風勁吹,馬蹄震震。

    戰馬上的將士們,卻已經一個個昏昏欲倒。

    他們的盔甲殘破,武器也大都破損,多數人身上還帶著嚴重的傷勢,遠遠望去,就仿佛是一支剛剛從戰場上敗退下來的潰軍,且敗得如此淒慘,如此落魄,惟有他們臉上的那一線堅毅,展現出這是一支真正鐵軍的風采。

    一名趴在馬上半天不動的戰士,這刻終於從馬上墜落下來,發出蓬的一聲響,濺起漫天煙塵,旁邊的戰士卻連看都不看,將馬牽好繼續趕路。

    他們沒時間,也沒資格停留。

    那一聲響,聽在淺水清的耳中,心,微微悸動了一下。

    又一名戰士離開了,就這樣在悄無聲息中死去。

    今天是2月20日,自分兵以來,淺水清領著他的戰士已經逃亡了整整八天八夜。

    不知不覺間,來到驚虹的土地上已經有四個多月了。這段時間,淺水清和他的鐵血鎮幾乎每天都是奔跑,逃亡與殺戮中度過。

    然而所有的勞累,痛苦,疲乏,都及不上最近的這八天。

    從八天前與鐵血鎮主力分開後,淺水清遭遇的是蘇南宇所領的三萬鐵騎窮凶極惡的追殺。

    蘇南宇的追兵一路洶洶,對淺水清的追殺也是鍥而不舍。

    淺水清故布疑陣,他就強衝硬闖;淺水清亡命奔逃,他則如影隨形;淺水清想就地取糧,戰士們還沒下馬呢,後面已是塵煙嫋嫋,逼得眾人只能上馬再逃。

    由於進入驚虹已經太長時間,很多戰馬在戰鬥中走失,死去,如今的鐵血鎮說是一人雙騎,其實大部分人已經只有單騎了,盡管沿途已經盡可能地搜集馬匹,但終究比不上消耗,驚虹也不是盛產戰馬的國家,缺乏草原,因此馬匹得來不易。而如今蘇南宇的部隊,真正是一人雙騎,又是在習慣的國家地形上行走,青蹄獸本身又是耐久力極好的良馬,要擺脫對手的追蹤殊為不易。

    既然速度沒有追兵快,那就只能少睡些覺,多趕些路。

    這八天,淺水清和他的兩千戰士所有時間幾乎都是在馬上度過的,他們吃在馬上,睡在馬上,甚至連方便都學會了站在馬背上對天尿。

    而由於體力的大幅消耗,糧食得不到補充,很多戰士從幾天前起就已經斷了糧。

    淺水清八天睡覺時間加起來不超過十六個時辰,如今他滿眼都是血絲,卻連停下來休息的機會都沒有。

    他身後的戰士,幾乎全部都是鐵血鎮在曆場大戰後剩下來的傷疲士兵,大部分都已經缺胳膊少腿,很多人傷都未好,卻必須強忍苦痛趕路。

    在這八天的趕路,僅是非戰鬥減員,就已經讓淺水清失去了三百多名戰士,超過了十分之一的數量。

    還有些戰士,戰馬累斃,只能獨自躺在地上等死,戰士們想停下來帶上他們,他們卻苦笑著搖頭。每個人都知道,多帶上一個人,只是多為馬兒添一份負重,也只會多累死一匹馬,多拖累一個無辜的戰士。失去了戰馬的戰士情願拿起刀,肩並肩站在一起,然後轉頭迎向身後的敵人,迎向那衝著自己頭顱踏來的洪流鐵蹄。

    淺水清曾經立過誓言,絕不放棄自己軍中的兄弟。

    但直到今天,他才意識到原來這個誓言是如此的可笑。戰場之上,你每時每刻都在面臨著選擇,很多時候,你只能舍小而保大。淺水清可以做到放棄到手的勝利,也不讓自己的戰士們無謂送死,但卻做不到犧牲大多數人,來保證一小股人暫時的安全。所以他不得不放棄,不得不心狠。

    他沒有選擇的權力,在蘇南宇領兵追了他二十多天後,他就知道他已經開始面臨著這種痛苦的抉擇。

    倘若說分兵時,帶走兩千人還只是心靈上的陣痛,那麼接下來的這些天的逃亡,就是痛苦每時每刻都在襲來,每一個戰士掉隊,都像是在他的心插了一刀。

    即便如此,連續多日下來,就是最強壯的人,也累得全身的骨頭都快散架,身體疲憊,馬兒也不堪負荷,行進速度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不知不覺地慢下來。。。。。。

    “淺督,讓大家休息一會吧,大家實在是受不了了,在馬上顛了這些天,幾乎就沒合過眼啊。”有士兵這樣對淺水清說。

    但是淺水清卻回答:“讓大家繼續前進,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停下來。”

    他不得不狠心,讓自己和所有人站在一起經受那辛苦的煎熬,這一次,想要活下來憑借的不再是智慧,不再是勇氣,而是大家吃苦耐勞的精神品質。

    又有士兵問:“沒有糧食怎麼辦?”

    淺水清的回答是:“讓大家忍一忍,到了目標地點後,殺馬吃肉。”

    殺馬!

    這個回答令所有人心驚,然卻是不得不做的選擇了。

    沒有了馬,就不可能跑過追兵,所以淺水清如今能去的地方只有一處--深淵沼澤。

    “還有二十里,就到深淵沼澤了,到了那之後,先殺掉些馬,讓大家吃飽,然後我們進入沼澤地區。在那,有沒有馬都是一樣。”淺水清如是說。

    由於驚虹本身是地處偏南的國家,雨水豐富,多山脈雨林,同樣也多泥澤盆地,而深淵沼澤,就是其中較為出名的一處凶地。與大部分的沼澤地區一樣,這的道路極為難行,大量腐爛的樹葉和動物屍骨再加雨水的潤澤形成的厚厚爛泥,使人一腳踩下去就可以陷進半個身子,行走其間,很多時候你看不出哪是幹地,哪是陷阱。人若是陷了進去,又無人搭救,基本就是死路一條。如果僅僅只是道路的問題,到也罷了,人們總有足夠的智慧來應對,問題是沼澤還有許多大型而可怕的肉食爬行動物,如長著厚厚的蹼的食肉大蜥蜴,凶狠的沼澤鱷魚,還有可以在沼澤面上滑行的長達十餘米的巨蟒,以及咬上一口,就能讓你皮膚紅腫上大半天,一出動就遮天蓋地的大量毒蟲飛蚊。

    這些東西配合上當地艱難的環境,就形成了一處天然絕域,想在這樣的地方生存下來,走過險境,不僅需要非凡的勇氣,還要有團結,勇敢,以及臨危不懼等諸般優秀品質。當地人叫這為深淵沼澤,其含義就是來到這,就等於是進入了地府深淵。

    即使勉強走過了深淵沼澤,面臨的選擇也是極為艱難的。

    出了深淵沼澤後,有兩條路可以選。

    一條是走北道,通往霸業城,一路關隘,艱難險阻重重,路上到處都有重兵防禦。

    一條是繼續向西行進,在驚虹與丘,黎三地的邊境間,那有高達四千七百米左右的驚虹第一峰--摩雲峰。

    摩雲峰是驚虹境內的第一峰,即使地處溫熱的觀瀾南部,峰頂也是終年積雪,艱險難登。摩雲峰本身並不是難登的峭壁,但是越往上,空氣就越稀薄,氣壓與溫度也越低,據說若到了峰頂,溫度最低時可以達到零下五六十甚至六七十度,寒風一吹,能把眼珠子都凍成冰,撒出去的尿都能在半空中形成冰柱。這或許有些誇張,但可以想象,那的環境是如何的險惡。

    無論走哪條路,都注定了艱難險阻,但是淺水清沒得選擇。

    淺水清甚至沒有機會去思考明天該如何,只能先把握現在。

    當天,淺水清帶著人終於趕到了深淵沼澤,他幾乎再不猶豫,直接下令:“立刻進入沼澤!”

    在淺水清領著他的人進入之後沒多久,蘇南宇的追兵就趕到了這一帶。望著沼澤中那片深邃的幽暗,蘇南宇眯起了眼睛,腦海中翻騰出巨大的波瀾,在思索良久後,才終於做出一個重大決定……

TOP


第六部 第四十九章 絕境(2)


    沼澤,從來都不是一個受歡迎的名詞,伴隨著這個名詞的出現,我們總是很容易想象到遍地的汙泥,陷阱,腐爛發臭的屍體,臭水溝一般的池塘,各種凶猛的生物和深淵絕域般的險惡環境。

    這些名詞都沒有錯,但是真正帶給人危險的,卻不止上述這些。

    所謂沼澤,是指地表過濕或有薄層常年或季節性積水,土壤水分幾達飽和,生長有喜濕性和喜水性沼生植物的地段。

    這種地段由於水多,致使沼澤地土壤缺氧,在厭氧條件下,有機物分解緩慢,只呈半分解狀態,故多有泥炭的形成和積累。又由於泥炭吸水性強,致使土壤更加缺氧,物質分解過程更緩慢,養分也更少。這種條件致使沼澤中極易產生大量的以二氧化碳為主的沼氣,沼氣有毒,植物不易生長,動物不易存活,因而產生鬼蜮氣息,一片荒涼景象。除了長期生活在這的某些生物,擁有良好的適應環境的條件外,人入其中,幾乎就是九死一生。

    由於驚虹與黎國並不是只有這一條道路可通,因此從來也無人走這樣的絕路前往異境,但是如今,卻將有一只部隊,一路穿越,去嚐試行走那無人走過的天險絕地。從這種自然艱險的環境下,人多人少並沒有太大意義,有馬無馬也沒有太多差距,惟有勇氣,堅持與忍耐力,成為人們生存下來最大的憑依,而淺水清則將置之於死地而後生這句話,發揮到淋漓盡至的地步,他就是要在這樣的地方,向蘇南宇發出挑戰。

    “讓兄弟們以水濕布,把臉蒙上。”

    “每十人一組,以繩索相連,互相攙扶。”

    “再用泥塗上外露的皮膚,可以避免蚊蟲叮咬。。。”

    在進入這片深淵絕域之後,淺水清的命令一條接一條的頒布下去,在這絕境中生存,最需要的就是大家齊心合力,他和他的戰士們開始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在沼澤邊緣的幹地上。

    仿佛永遠都是秋天,這一帶到處都是枯死的樹木,水窪泥塘一個接著一個,腐爛的樹葉形成的汙泥已經化成一個個巨大的陷阱,動物的糞便摻雜其中,發出惡心的惡臭。到處都是一片寂靜,聽不到一點聲音,惟有人踩在落葉上的沙沙聲響,打破那陰森的寂寥。

    偶而會有幾條蛇在沼澤中遊來遊去,蜿蜒著身體,吐出絲絲長信,用警覺的眼神盯視著這幫闖入它們家園的不速之客,那綠油油的眼神看得人渾身發毛。有時候旁邊的樹幹會突然動起來,嚇人一跳,再仔細看,卻分明是條沼澤鱷魚,懶洋洋地在泥塘打著滾,然後爬到岸邊去曬太陽。

    幾只小蜥蜴從水塘的一頭飛速跑到另一頭去,它們的行動速度極快,趾間長著蹼,高速邁動雙腳,就那樣從水面上直接跑了過去,看得人目瞪口呆。

    這的一切,都是那樣寂靜,荒涼,而又充滿神秘。

    太陽柔和的光線灑下,班駁的光影映照在這片沼澤地算是帶來一點生的氣息。

    ……

    進入沼澤兩個時辰後。

    時已近黃昏。

    淺水清看看天色不早,下令道:“全體下馬,先殺二十匹已經不行的馬,吃好後立刻睡覺。”

    終於得到了能休息的命令,大夥興奮得都要發狂了。

    又餓又困的戰士們紛紛行動起來,他們甚至等不及用火燒熟了再吃,而是直接就將烤的外焦裡生的馬肉一口口送進嘴,貪婪地大口嚼食著這久違的食物。如果不是淺水清嚴格命令不許多吃多占,只怕有的戰士就要用馬肉生生撐死自己了。

    還有些人則是剛吃了幾口馬肉,就沉沉睡去,對於很多人來說,餓上三天,或許還能忍受,三天不睡覺,卻是能生生把人熬死的。

    他們睡得是如此深沉,一個個酣聲大作,就算是最勇敢最堅強最吃苦耐勞的戰士,也終於抵擋不住這睡魔的侵襲。

    有些人,睡下去後再沒能清醒過來。

    靠著一棵歪脖子的枯死老樹坐在地上,淺水清呆呆地坐著,他是所有人中少數還沒睡倒的。

    他的身邊,是飛雪輕跪在地上,看著那馬屍發出低低的哀鳴。

    這是第二次了,為了救自己的戰士,淺水清下令殺馬。

    在飛雪的心,是否有著同樣的悲哀?

    淺水清看著飛雪,看到它眼眸中流落的淚,他輕撫著它的脖子,還有那長長的雪色棕毛說:“對不起,飛雪。”

    飛雪低低嘶鳴了一聲,用嘴拱著淺水清的懷抱。

    淺水清抱著馬頭,他有種想哭的感覺,卻終究是哭不出來。

    一名瘸了腿的老兵拿著塊馬肉走了過來,送到淺水清的手邊:“淺督,你也吃點吧,剛烤好的。”

    “謝謝,不過我現在沒胃口。”淺水清搖了搖頭。

    有飛雪在這,他一口馬肉都不想吃。

    看看老薩的那條瘸腿,淺水清想了想道:“你是叫老薩吧?三年前從的軍。”

    老薩嘿嘿一笑,擠出一臉的皺紋:“淺督記性還真好,是啊,三年前從的軍,鐵風旗的老兵了,先前東營主手下的,後來跟了雷營。平陽大戰,鐵獅營就剩下三百號人,我也是其中一個。”看到淺水清注意自己的腿,他拍拍那條左腿繼續道:“這就是平陽大戰的留下的,被三個驚虹兵砍的,不過還能騎馬,就可惜鐵獅營是步戰拿手,騎戰實在不行,我這腿一瘸,跟不上步兵方陣了,與其留在營,還不如跟了淺督來拚一把,就自告奮勇過來了。”

    跟著淺水清的這兩千號人,老薩的傷算是輕得了。

    平陽大戰……淺水清微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當年的鐵風旗,一萬多精英,在經曆了平陽大戰,燕子嶺戰鬥,以及其後的一連串戰鬥,再加上這次抽調走的一批傷兵,已經只剩下三千多人了。

    整個鐵血鎮,最精英,最強大的一個旗,如今已經徹底打殘打廢,他們接受的任務最重,經曆的戰事最多,戰鬥也最激烈。戰爭從來如此,把最好的士兵拉出去送死,越是英雄者,越是死得更快一些。

    他心痛,卻沒有任何語言可以形容,只能無奈地歎息,因為正是他,把他們送上了戰場。

    老薩說:“別想那些事了,既然不想吃,淺督你還是睡會吧。”

    淺水清淡淡道:“總得有人放哨的。”

    “有我們幾個在,沒事。後面的崽子們不敢輕易進這沼澤的。”老薩說,指指不遠處,還有幾名士兵,看樣子精神還能撐得住,竟沒有睡去。

    “叫他們過來吧,大家聊聊天,不容易睡著。”淺水清說。能在這個時候還強撐著為大家站崗,執行警戒的,差不多就是最優秀的士兵。

    “誒!”

    幾個小夥子都走了過來,果然都是鐵風旗出來的兵。

    “淺督!”這刻一過來,幾名士兵同時叫道。

    淺水清懶洋洋地揮揮手:“這時候就別客氣了,敵人一時半會進不來,都先坐下放鬆一會吧。”

    一名也是瘸著腿的士兵回答:“我怕一放鬆就會睡著。”

    淺水清笑了:“那就互相說說話,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石頭。”

    “我叫三郎。”

    “我叫小猛。”

    “我叫杜康。”

    聽到最後一個名字,淺水清的眉頭揚起:“杜康?”

    “是啊。”最後一名長相靦腆的小夥子點頭:“有什麼問題嗎?淺督?”

    “啊,沒,沒有,就是我家鄉有種酒也叫杜康。”淺水清笑道:“我們那時候還有個詩人,寫了首詩,就是和杜康有關的。那詩怎麼念的我不記得了,就記得有那麼兩句,叫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幾名士兵都笑了起來,老薩道:“杜康這小子不錯,誒,平時經常能說些笑話給大家聽。何以解憂,惟有杜康。。。淺督這話說得好啊,杜康,來給大家說個笑話吧。”

    杜康有點不好意思,看看淺水清那鼓勵的眼神,摸摸腦袋道:“平時到還有些故事,但都是說到興致上想起來的,這會認真要講,反而不知道講些什麼了。”

    淺水清笑:“沒有關係,大家隨便聊天就可以了,沒必要非得說什麼故事。”

    就這樣,大家隨意閑聊起來。

    在進入沼澤後,大部分的戰士吃飽了就睡,惟有那麼寥寥數人,還在強撐著精神,在為自己的戰友兄弟做最後的守護。但是他們不得不聚在一起,而不是如平時般隱伏起來。因為彼此間如果不能說些什麼,恐怕下一刻就會睡倒下去。他們需要相互扶持,需要彼此鼓勵。

    淺水清也是崗哨中的一員,在那互相的說話中,他已不記得大家都說了些什麼,但是他知道,每一個人,都有著對未來的憧憬。他們依然期望,依然懷念,希望能夠擺脫敵人的追兵,走出這片沼澤,重新迎向美好的生活。

    淺水清也明白這近乎是一種奢想。在與蘇南宇這段時間的接觸中,盡管他從沒見過蘇南宇,卻知道這個人的確有著不容小視的指揮水準。

    蘇南宇,絕不會就這樣輕易放過他們的。

    大家說的話很多,他們彼此慰問,談一些經曆的戰事,談對家鄉的思念,偶而也說一些彼此生活中或戰鬥中遇到的趣事,通過不停的說話分散困意,打起精神。在這個時候,沒有上級,沒有下屬,惟有彼此間的守望與互助。

    也就是那個時候,叫杜康的年輕士兵說:“淺督怎麼不吃點東西,這樣會餓懷身子的。”

    淺水清還沒有回答,老薩就給了他一下:“你個豬啊,飛雪是天鬃馬,是馬中之王,咱們吃馬肉,你沒看見它都流眼淚了嗎?淺督最愛飛雪了,不忍心叫它傷心,所以才不吃的。”

    淺水清微微一怔,這些一個個外表粗豪的漢子,其實有不少人,內心深處依然充滿細膩啊。

    杜康立刻道:“既然這樣,我給將軍弄點別的吃的。”

    老薩問:“還有什麼?幹糧都吃光了。”

    杜康道:“水塘那邊長了些野蘑菇,我去采些給淺督燉湯。”

    老薩提醒他:“小心啊,野蘑菇有毒的。”

    杜康嘿嘿笑:“放心吧,我能分辨出毒蘑菇,這點小問題難不倒我。”

    淺水清搖了搖頭:“算了,你們幾個都累了,現在又主動為大家值守警戒,別費那個力氣了。”

    “沒事,只要淺督你還在,大家就還有希望。”杜康笑著走了過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淺水清輕歎了口氣,閉上了疲憊的雙眼。

    好想。。。好想。。。睡一覺。

    ……

    “啊!”那一聲淒厲的慘號響起時,幾乎所有人都爬了起來,手中緊握鋼刀。

    淺水清雙目急睜,發出慘叫的,正是杜康。

    老薩扯著嗓子吼了起來:“大家小心!是鱷魚!”

    不遠處的水潭,一只凶猛的巨鱷正拖著杜康的身體往後爬行,他的半截身子已經在鱷嘴,望向淺水清的眼神充滿了無助。。。

    淺水清聲嘶力竭地大叫:“快救他!”

    “沒用的。”老薩顫抖著聲音:“淺督,咱們救不了他了。”

    “胡說!”淺水清狂吼起來,他揮舞著戰刀就要衝過去,老薩緊緊抱住他:“不行!淺督,你不能去,這到處都是陷阱,人陷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

    淺水清猙獰著雙目看向不遠處的那片泥水潭,那雖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那鬆軟的土地混合著水形成的泥潭水窪看上去與幹地沒有太大差別,可要是一但陷了進去,若無人救助就只有等死的份。

    “繩子呢!給我繩子!用投矛刺那家夥,放箭!你們幹什麼?為什麼還不動手!”淺水清拚了命地大喊,士兵石頭苦澀道:“淺督,別費力氣了,被鱷魚咬到嘴的人,救出來也是死定了,而且我們也救不了他。”

    淺水清霍然回首,那個剛才還生龍活虎的戰士,已經半個身子都被吞到鱷嘴中去了,可他的眼睛還在看著自己,張著嘴,吐著血沫,似是想要對他說些什麼,一只手緩緩地抓向天空。

    淺水清怔立當場。

    老薩哭泣著大叫:“杜康。。。他踩著那鱷魚的頭去采蘑菇,他以為那是截樹幹,沒想到那鱷魚突然就動了。。。他掉進了潭,怎麼都出不來。那該死的東西一口就咬住了他。。。它們有好多只,都在這附近。。。。。。”

    淺水清的渾身麻木。

    他看著那鱷魚將杜康的半截身體緩緩拖進沼澤深處,在那,數只體型巨大的沼澤鱷正在用它們最擅長的死亡翻轉切割著杜康的身體,他眼中的那點星火在身體被撕碎的那一刻,終於徹底湮滅。

    他就那樣親眼看著自己的士兵慘死,卻毫無救他的機會與能力,僅是短短數秒時間,這可怕的沼澤已經吞噬掉了一位戰士的生命。

    撲,淺水清吐出一口鮮血。

    淺水清是被老薩硬按著回到原來坐的地方的,所有士兵重新倒了下去,他們中有些人甚至來不及悲傷,又再次睡了過去,在見到那令人驚恐的一幕之後。

    所有的血腥,殘忍,殺戮,都抵不過疲憊,麻木的心已經不知道什麼叫痛苦。

    從進到沼澤深處的一刻起,他們就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準備

    把視線從吞噬杜康的鱷魚處收回來,淺水清呆呆看著老薩的臉,緩緩道:“我是不是錯了?”

    “淺督,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老薩有些迷糊。

    是啊,你不知道。淺水清無奈地笑,沒有人知道。他一直都不明白自己存在於這個世上有何意義,並因此而當兵,但在這一刻,他終於意識到,生命存在的本身就一種意義。

    活著,就是做人的意義。

    然後,他閉上眼睛,竭盡全力地想要忘掉剛才的那一幕,他說:“老薩,把馬肉拿過來,我想吃。。。。。。”

    。。。。。。。。。。。。。。。

    吃完馬肉,身與心的雙重疲憊已發展到頂點,由於杜康的死,值守的士兵誰都沒了說話的興致,只是做著默默的哀悼。

    匱乏的身體開始支撐不住睡魔的侵襲,大家的意識逐漸朦朧,於不知不覺間沉沉睡去。

    淺水清靠在那棵老樹邊,他仿佛死了一般。

    深淵沼澤一片靜寂,活著的人,睡著的人,都如那死去的人。

    那幾名留守的士兵緊握武器,站立於地,但當睡魔來襲時,他們就算是站著,也無法不讓自己睡過去。

    自逃亡以來的一千七百多名戰士終於開始了自逃亡以來的第一次共眠。

    今夜,無人守護。


第六部 第五十章 絕境(3)


    跟隨和飛從龍蛇鎮出發,詭八尺的心情是相當雀躍的。

    由於驚虹人與天風人同根同種的緣故,無論語言,文字,習俗等各方面都沒有太大差異,只有小部分的地區差異,因此一路走來,他們兩人並沒有遇到太多困難。不過和飛對帶著詭八尺一起上路顯然很有意見,他認為自己做得是大事,是正事,而這個小東西的跟來除了扯他的後腿外,簡直沒有任何用處。

    當然,用來做個障眼法還可以,單身成年男人很可能遭遇驚虹軍的盤問,帶了個小男孩,事情就好辦多了。

    不過要是這個小男孩每天纏著你問東問西,問你仗要怎麼打,當初的兩次圍剿到底是怎麼回事,淺水清為什麼會上了梁中流的當,又是怎麼看出問題來的,劫富濟貧行為到底有什麼意義,如何才能打勝仗等等這一係列問題,且問得刁鑽古怪,問得盤根究底,問得不依不饒,那麻煩就大了。

    比如現在,詭八尺就問和飛:“和大哥,戰爭中有士氣,紀律,地形,人數以及指揮官的水準等一係列勝利因素,那麼這些勝利因素中哪個最重要?”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和飛抓了抓頭皮,想了會回答道:“應該還是士氣吧,咱們軍隊不是有句老話嗎?沒有士氣的軍隊只是一盤散沙。”

    “可要是那樣的話,當初的護民軍夠有士氣了吧?為什麼還會輸給鐵風旗?”

    “這個……”和飛想了想又道:“那要不就是指揮官的指揮能力?反正肯定不是人數和地形。”

    “可是沒有足夠的士兵,沒有良好的作戰條件,空有再好的指揮能力也發揮不出來吧?”

    “這到也是哦。”和飛頭大了起來:“那就只能是綜合能力了,一場戰爭的勝負,應該還是看雙方的綜合實力對比,除了你說的這些,還包括了戰損補充能力,物資支援能力,天時,地利等多方面的因素總和,這個回答總對了吧?”

    沒想到詭八尺卻搖了搖頭:“如果是這樣的話,目前的鐵血鎮,論綜合實力,可比驚虹人差得太遠太遠,為什麼驚虹人兩次圍剿都失敗了,到現在鐵血鎮依然逍遙?不說驚虹,就說當初的止水吧,一個國家再弱,也總比一個鐵風旗強吧?為什麼能被鐵風旗輕易就滅了國?”

    “這個……”和飛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唉。”詭八尺歎氣,隨口說了句新學的成語:“問道於盲啊。”

    和飛大怒,叫道:“你有本事你到是自己分析這是為什麼啊,你老問我幹什麼?我要是有那本事我就做將軍了!”

    詭八尺一抽鼻子,回答:“我覺得啊,戰爭中真正決定勝負的關鍵,不是自己的某個方面很強,而是千萬不要某個方面很弱。戰爭不是比武,誰的功夫強,誰就是勝者。戰爭是生死之搏,活下來的才是勝利方。比武贏上一百場,也頂不上戰鬥輸上一局。在這種生死之搏,有時候比的不是你打了對手多少拳,而是你能否挺住對手的攻擊,不露出致命的要害。打敵人再多拳,一旦自己要害被敵人捅了一刀,那就死定了。所以,決定戰爭勝負的關鍵,有時候不是出奇製勝,而是千萬不能犯錯。只要不犯錯,就永遠有勝利的機會,這就是淺氏兵法所說的,沒有常勝的一方,只有不敗的一方。誰離不敗更近一些,誰就是最後的贏家。”

    和飛聽得目瞪口呆,看著詭八尺道:“你小子,有點門道啊。那你說說,這次的情況,驚虹人有沒有什麼要害可以讓我們攻擊?”

    詭八尺搖搖頭:“沒有,也不必有。”

    和飛大奇:“這是為什麼?”

    “因為鐵血鎮本身就已是驚虹人的要害了。如今的鐵血鎮,就好比是鑽進了一個人的身體的小蟲,在這個人的身體到處亂拱,會滋生細菌,侵害人的身體,使這個國家生病,衰弱,最終無力。對於這個小蟲子來說,攻擊對手是一種愚蠢的行為,想辦法活下去才是正確的。只要這只小蟲子一天還活著,驚虹人就不得不每天對自己用藥。是藥三分毒,治不好病,就會把自己的身體弄垮。所以,鐵血鎮的存在,本身就已經成為驚虹的一處極大危害,根本不必再多費心機去尋找新的要害。要知道人不怕受傷,卻怕生病。受了傷,只要身體是健康的,總還能治好,可要是生了病,尤其是那種難以根治的頑疾,那麻煩就大了。它會每時每刻提醒你,騷擾你,讓你頭痛,讓你坐立不安,讓你沒法好好生活,休息,最好被它搞得精疲力盡,甚至崩潰。所以,鐵血鎮現在就是驚虹人的病根,鐵血鎮不需要去想辦法攻擊對手,只要想辦法生存下來。他們生存的越久,對驚虹人的攻擊傷害也就越重。”

    這一次,和飛聽得是徹底震撼了:“你。。。你小子,你這些都是自己想出來的嗎?”

    詭八尺嘿嘿一笑:“有些是,有些不是。最近跟姬姐姐在一起的時間比較多,有些是她說的,我就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了。有什麼說得不對的,還請和大哥改正指點啊。”

    和飛佩服的點頭:“你小子,有兩下子,說得真有些道理呢。”

    但是詭八尺卻又搖頭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每一次的圍剿,就是一次用藥,鐵血鎮這只鑽入人體內的小蟲子就勢必會受到一些傷害。後面的日子,到底是鐵血鎮先垮,還是驚虹人先垮,可就難說嘍。”

    他抬起頭看著和飛:“和大哥,咱們速度快點吧,早點到達留信息點,也好早點知道他們的情況。”

    “好。”和飛拍了拍詭八尺的肩頭:“你小子不錯,將來沒準能做個大將軍呢。”

    數日之後,他們終於趕到預定的消息傳送點。

    那是一個小木橋,橋底不顯眼處刻了一排數字,如203,145之類的。

    詭八尺好奇,問:“這是什麼意思?”

    和飛嚴肅道:“淺督發明的密碼通訊方式,需要有密碼本才能理解其中意思。”

    說著和飛從懷拿出一本書,對著那些數字翻閱,同時念念有聲:“鐵血鎮兵分四路,淺督以身犯險,引走蘇南宇,靈風旗向北,血風旗在中,鐵風旗向南。物資告竭,見字速將物資送往中部火雲城,往明成亦家尋找離楚,為臨時秘密中轉基地。。。。。。”

    緩緩將留言念完,和飛的神情越加嚴峻:“小子,咱們鐵血鎮的麻煩是越來越大了,現在必須立刻回龍蛇鎮,讓蘇夫人廉夫人把物資送到火雲城。至於淺督。。。唉,聽天由命吧。”

    詭八尺問:“和大哥,留信息的是哪路部隊?”

    “鐵風旗,是方掌旗親自留下的。他們是六天前由此離開,一路向南進發。”

    沒想到詭八尺臉色一變:“那鐵風旗也危險了。”

    和飛一楞:“為什麼這麼說?”

    詭八尺回答:“三天前,這個地方剛剛過去一支至少三萬人的大部隊。”

    和飛嚇了一跳:“你怎麼知道的?”

    詭八尺小脖子一直:“我是叢林長大的,這地方就是爬過去一只耗子,我也能發現它的腳印,更別說是幾萬人的大部隊了。他們是追著鐵風旗去的,而且都是精擅叢林作戰的老兵。”

    “媽的!”和飛憤怒大罵。

    ……

    夢,如海般深沉。

    淺水清覺得自己仿佛海中的一尾遊魚,在他的身邊,到處都是凶狠的巨鯊在來回遊弋。

    他只能拚命地擺動尾巴,利用自己的靈巧來周旋,來躲避,必要時,斷尾,吐內髒,甚至鑽到沙土以求生。

    無論這條魚傷得有多重,它都不會放棄,因為它知道,只要自己還活著,還沒有被鯊魚吞到嘴,那麼所有失去的一切,終將重新長回來。

    他拚地遊啊遊,只覺得壓力無比的大,冥冥中仿佛看到了雲霓期盼的眼神,在呼喚,在等待……

    然後,那影象突變,一下子變成一只張著血盆大口的巨鯊向他咬來。

    “啊!”淺水清一下坐了起來,四周一片漆黑,惟有夜空中點點星光,送來少許光芒。

    懷是飛雪在拚命地拱著他,淺水清苦笑了一下,摸摸飛雪的頭:“大半夜的,你不睡,拱我幹什麼?到嚇了我一跳。”

    飛雪希律律叫了一聲,聲音甚是急促,它不斷揚踢急踏,似是在警告什麼。

    淺水清極少見到飛雪如此的不安,那一刻,仿佛意識到了什麼,他想起了藍城驚變時那個冷棄。

    揚頭看去,原來包括老薩,石頭等人在內的所有士兵竟然都睡著了。

    “所有人都起來,有敵來襲!”淺水清瘋狂大叫道。

    “呼啦啦”的一片抄家夥聲頓時響起,所有士兵幾乎同一時刻跳了起來。剛才飛雪又是揚蹄,又是嘶鳴,都不能叫醒的戰士們,這刻被一句有敵來襲卻刺激得全都精神煥發的醒來,仿佛從未入睡過一般。

    淺水清大叫道:“飛雪已經報警,敵人肯定不會離我們太遠了,大家立刻走,不要停留。”

    “可是淺督,現在是半夜,看不清路,萬一走到泥潭去就糟了。”

    “我不是讓你們用繩子把彼此都綁好了嗎?”

    “大家太累了,根本沒來得及做這些,而且我們也沒這麼多繩子。”

    “那就把馬疆繩拿下來,馬都不要了,還要韁繩幹什麼!趨馬先行,馬要是掉進了泥潭,拉不出來就放棄,必須盡快通過這。再留下幾個人,觀察敵軍動靜,我需要知道蘇南宇是不是把所有人都拉進這沼澤來了,如果是的話,那他們就得全部給我死在這!”

    所有士兵借著月色立刻行動起來,不遠處傳來沙沙的聲響,看樣子淺水清的大喝聲已經驚動了正在追來的追兵,他們也開始不再隱匿形跡了。

    淺水清眼中閃過一片狠戾,蘇南宇,你果然也是個有種的貨色,這種地方你都敢派部隊進來追擊,要不是飛雪示警,這支疲累交加的部隊說不定就真在此刻被敵人偷襲得手了。

    隨著淺水清的命令下去,所有士兵都紛紛行動起來,睡了兩個時辰,終於恢複了小半精神的士兵們迅速整裝出發,趨馬先行,以作探險,不時地有戰馬陷入泥沼時發出的悲慘嘶鳴,可惜馬兒不象人,一旦陷入泥沼中,就拚命抽動,結果越陷越深,難以救出。

    利用一匹匹戰馬在這黑夜摸索出的道路,充滿了艱險,泥濘與險惡,卻將行進的速度大大提快。後方追兵的聲音漸漸遠去,顯然做不到如鐵血鎮般用馬探路,一直走得較為艱難,偶爾也可以聽到一兩聲淒厲的慘叫,估計也是遭遇了鱷吻,或是不小心陷入泥沼中。

    沒有人注意到,石頭,那個和老薩杜康他們在一起的年輕士兵,並沒有出現在行軍的隊伍中。

    他默默地留了下來,在醒來後,就一直原地未動。

    他的一條腿在平陽大戰中受了傷,筋脈被砍斷,雖看上去完好,但是行動早有不便。沒有人知道的是,在這些天亡命的趨馳中,那條斷了筋的腿是如何的疼痛,又帶給他怎樣大的麻煩,但他一直都忍了下來,直到現在。

    當淺水清喊出我需要幾個志願留下來探清追兵人數的士兵時,石頭苦澀地笑了。

    他看著自己的那條傷腿,然後用盡全身力氣爬上了附近的一棵老樹。

    他靜靜坐在樹上,借著夜色掩護自己,數著時間,直到樹下開始出現一個個的驚虹士兵……

    “一個衛官……又一個衛官……媽的,一個將軍……”他仔細搜索著追來的驚虹人,從他們的穿戴中分析對方的品級,從而分析對方的人數。

    當不遠處那名遊擊將軍出現在隊伍的最後方時,那將軍的身後已經沒多少士兵了,石頭笑了笑,然後就坐在驚虹人的頭頂上,用盡所有力氣大喊起來:

    “淺將軍!敵人只追來三千人!蘇南宇沒有帶著大部隊進入深淵沼澤,他們可能繞路去前面伏擊你們了!要小心啊!!!”

    鐵血鎮所有士兵同時回頭。

    聲音嘎然而止。

TOP


第六部 第五十一章 絕境(4)


    黎明。

    陽光重新普照在這片死靜的沼澤上。

    淺水清領著自己的戰士,向東而跪。

    淺水清的聲音,回蕩在這片蒼茫土地上。

    “就在昨天,我們先後失去了兩位最勇敢的戰士。他們一個叫杜康,一個叫石頭,都只是普通的士兵,但是他們無愧於自己軍人的身份。我淺水清在這,代表鐵血鎮所有兄弟向他們下跪,因為他們是真正的英雄。盡管他們並沒有什麼偉大的事跡,但是他們的勇氣,不輸於這世界任何一位英雄人物。假以時日,我相信他們一定能夠成為非凡的人物。”

    “明天,我們或許還會失去更多的兄弟戰士,但是我們不會彷徨,不會恐懼,不會迷惘,因為我們的心中至少還有一個目標--回家。死去的人,將成為國家烈士,家人會受到帝國照應,活著的人,則將繼續戰鬥,為了能回去和家人見面而搏殺。無論是這天險絕域也好,大軍威逼也罷,我們都將用自己手的武器和鬥志,去殺出一片生天來。。。”

    “上蒼有眼,請庇佑我軍死難之將士,讓他們在天上睜開眼睛,看著我軍如何奮戰,看著我們如何殺回自己的國家!”

    淺水清虔誠禱告著,手中無酒,就以泥水代替,三跪而起,他對麾下士兵道:“繼續出發!”

    深淵沼澤,依然是一如既往的荒涼,每一處地方都充滿了殺機,將死亡陰影遍布在那滿是傷痕的心弦之內。

    士兵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泥濘的道路上行走,他們的馬兒已經不多,在經曆了昨天晚上的那場急速衝刺之後。

    黎明的陽光灑下,帶來新的一天,是美好?還是殘酷?淺水清不得而知。

    一天,又是一天,就這樣悄然滑過。

    轉眼間,他們來到這片沼澤中已有六日,部隊依然艱難地行進在離開沼澤的道路上。

    “快,快,拉他,抓緊韁繩!”淺水清的耳旁傳來士兵們的喧囂。

    又有人不慎滑進了泥潭中,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好在大家已經有了絕地生存的經驗,知道這種情況下絕不可妄動,只能依靠戰友把自己從泥潭中拉上來。

    掉進泥潭的是一個大胡子兵,這刻半個身子都進了泥潭中,正大喊大嚷:“快拉我上來,拉我上來!”

    幾名士兵手忙腳亂地把韁繩和樹枝拋給他,讓他抓住,然後大喊道:“小心點,別亂動,你越掙紮就陷得越深。”

    “我他媽的不掙紮也在往下陷!”大胡子喊。

    “那你肯定是老二在掙紮了!”有士兵叫。

    “我滾你娘的蛋!”大胡子憤怒大叫,幾名士兵同時笑了起來。

    大胡子抓住韁繩,借著戰友們的幫助,開始重新將身體從泥潭拉出來,大胡子一邊出來一邊還吆喝著:“媽的,這鬼地方真是邪了門了,又臭又髒不說,一不小心就得進陷坑去。”

    “要不然怎麼能叫深淵沼澤?深淵啊,這是通向地府深淵的捷徑,咱們正在鬼門關上兜圈圈呢。”

    “沒準老子正踩著城隍的腦袋往上爬。”大胡子叫。

    “你小子沒那資格,充其量踩小鬼,淺督要掉下去,一準踩城隍,沒準得是閻羅呢。”

    “去你媽的,敢咒將軍。”

    “。。。我這嘴真該死。”

    幾名士兵一邊拉人一邊笑罵。

    淺水清聽得心卻在發酸。這些士兵,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即使是在最艱難最困苦的環境下,他們也能苦中作樂,所有過去的不美好,所有犧牲,所有殘酷,都必須在第一時間忘掉,沒有過去,沒有將來,惟有現在。

    然而即使是在現在,危機也處處皆在。

    就在大胡子和拉他的士兵打趣的那一刻,泥潭的一條遊動的暗影在沼澤上詭異地滑行出死亡地波紋。

    有士兵眼尖,指著大胡子的身後高聲叫了起來:“小心!小心背後!”

    一道黑長的身影突然憑空而現,呼地一下,仿佛一條粗大的巨索將他整個盤卷起來,嗽地一下拔離出沼澤,高高地舉向半空……

    那是一條粗大的巨蟒,有如水桶般粗的身體,長達十餘米,卷起一個人就仿佛孩子在戲耍一個玩具般輕鬆寫意,在所有士兵的瞠目注視中,它的死亡盤卷將大胡子整個人都生生包住,只露出一個頭顱,和那因為巨大的擠壓而痛苦的表情。巨蟒的三角形大腦袋,蛇信噴吐,綠油油的眼神盯住大胡子,然後對著他張開了血盆大口。

    “啊!”一聲淒厲的慘號,沼澤之上盤旋起一股血厲颶風……

    ……

    這一天,淺水清和他的士兵再次見識到了這片土地上的原主人對外來者的態度,他們就那樣親眼看著大胡子被一條巨蟒生生吞噬,然後自若溜去,不給人絲毫機會。

    這的蟒蛇巨大而凶狠,這的鱷魚成群結隊,甚至這的蚊子都有拳頭那麼大個,一飛起來遮雲蔽日。

    深淵沼澤,畢竟不是人類的天堂。

    沒有時間去傷心,死的人固然已經死去,活著的人卻依然要繼續戰鬥。

    在短暫的哀傷與憑吊過後,部隊繼續行進,蹣跚在泥濘的道路上。這的路實在太鬆軟,一腳下去,往往就把大半個腳面都陷入泥沼中,再拔出,就帶出一腳的泥。如今進入深淵沼澤的所有士兵,包括淺水清在內,每一個人都仿佛是在泥地打過滾的,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哪還有昔日鐵血軍人的風采。

    但他們至少還擁有求生的意志,和不屈的鬥志,以及那回家的渴望。

    “看,前面有片硬地!”

    有士兵高叫起來。

    眾人立時興奮。

    沼澤中的硬地,就仿佛沙漠的綠洲,士兵們加緊前行。

    硬地不遠,仿佛一座孤島橫亙在沼澤的中央,差不多有兩個足球場那麼大,淺水清第一個踏上這。

    老薩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將軍,讓大家休息一會吧。這不錯,追兵就算追過來,也沒法偷襲我們。”

    “是啊。”淺水清點點頭:“就讓大家過來休息吧,也累了一夜了,昨天都沒休息夠。”

    不知為何,淺水清隱隱地感覺有一絲不安。

    那只吞噬了大胡子的巨蟒的綠油油的眼神就象是暗夜中鬼魅的盯視,令他毛骨悚然,在這深淵沼澤,也許可怕的東西,並不總是伴隨著險地而生。

    他望向腳下的這片土地,這是自進入深淵沼澤以來,差不多最大的一片硬地,它看上去那樣平靜,那樣塌實,但是淺水清心中的不安感卻極度上升起來。

    突然一名士兵匆匆跑了過來:“淺督,找到了幾個蛋!”

    蛋!?

    淺水清赫然回首,只見那士兵拿著幾枚不知是什麼生物下的蛋正在向他興衝衝地跑來,淺水清那一刻腦中靈光一閃,終於意識到了什麼,他瘋狂地大喊起來:“把蛋放下!全隊立刻離開這,危險!!!”

    ……

    隨著時間的推移,陽光已經逐漸強烈起來。

    不遠處的士兵們呆呆地望著沼澤中央的那片空地。

    我的天啊!

    差不多有數百只沼澤巨鱷正在從各個方向爬向這,它們蹣跚著步子,來到這片硬地上,然後懶洋洋地匍匐在這片硬地的中央,各自選好自己的位置。硬地上的那幾棵參天大樹,遊出幾條和吞噬了大胡子一樣的巨大蟒蛇,天空中成群成群的鐵鸛鳥盤旋下落,長長的尖椽有著洞穿鐵甲的硬度,一些長著堅硬刺甲的沼蜥也在此時露頭,小心翼翼地在硬地周邊的角落趴躺。

    眼前的一幕就象是深淵沼澤的生物大聚會,各種各樣的凶猛生物竟然都聚集於此地,整片硬地上密密麻麻擠滿了凶禽猛獸,不時地還有找不到位置的動物發出凶猛與不滿的咆哮,為了地盤而和旁邊的家夥大打出手。原本荒涼的世界一下子變得生機盎然,令人乍一看還以為這不是沼澤而是某處生機勃勃的原始叢林。

    硬地上空各種吼聲震天,翅膀揮舞,頭顱擺動,尾巴晃搖,一副蔚為壯觀的場景就這樣躍然眼前。

    老薩生生地咽下了一口唾液:“媽的,再晚點就真成了這群家夥的美餐了。淺將軍,你怎麼知道這硬地上會來這麼多凶猛家夥的?”

    淺水清冷冷道:“鱷魚是冷血動物,自身體內無法產生熱量。要想維持生命需要的基本溫度,它們每天至少要曬兩次太陽。再沒有比在這曬太陽更好的地方了,而且孵化鱷蛋同樣需要幹燥地面,這幫家夥沒可能放棄這麼好一塊地皮不要留給我們的。只是我也沒想到。。。。。。除了鱷魚,竟然還會有這許多東西。”

    有士兵道:“有意思,這些家夥竟然能彼此間相安無事?”

    淺水清道:“除非是為了填飽肚子,否則動物之間不會進行無意義的殺戮。”

    有士兵悠悠道:“聽起來可比我們更有人性啊。”

    “是啊,我有些不明白,為什麼國與國之間就不能和平相處呢?”

    “拜托,你聽說過狼和羊和平相處的嗎?聽說老虎和豹子和平相處的嗎?”

    淺水清立刻接口:“在食物充足的情況下,它們會和平相處。”

    “那麼人呢?”

    “當然不會,你這傻子。”有士兵接口。

    於是一名士兵冷冷說道:“連動物都知道吃飽了的情況下要和平……所以我討厭戰爭。”

    所有戰士都沉默了。

    那個時候,淺水清淡然說道:“即使是動物,除了食物之外,也會有自己的領土需求。老虎與老虎之間,獅子與獅子之間,都有自己的領土範圍,人類也是一樣。領土範圍的大小,通常取決於實力的強弱。”

    “假如說生靈們對食物的需求是一種被動需要,是一種被動需求的話,那麼生靈們對領土的需求,就是一種主動需求。前者喂飽肚皮,後者則捍衛尊嚴與榮耀。無論是動物,還是人,在這方面都是一樣的,兩者都不會對食物有無盡的胃口,但對領土,卻有著永無止盡的貪婪。”

    “所以,我們可以討厭戰爭,但我們永遠無法回避戰爭。”

    “領土之爭,自生命存在於這個世界開始就永存在,同時也永不消退!”

    ……

    沼澤上的那片硬地,已經被這片土地的主人重新占據了,士兵們只能將自己分布在前方的各個小塊地形上。

    他們繼續睡覺,恢複自己先前未能全部恢複的精力。

    淺水清放眼看著這片巨大的荒涼,不久之後,硬地上生物再度散去,回到了各自的狩獵區,繼續等待和尋覓食物。極少有生物對淺水清他們感興趣,大部分的凶猛生物並不將人類劃進它們的食譜,而且它們很能分辨形勢,除非必要時,並不會輕易攻擊成群結隊的人類。

    淺水清呆呆地看著那片重新開闊的硬地,心海中突然一陣清明。

    然後他說:“老薩,去往那地上放些咱們的東西,破損的武器,廢棄的盔甲,一些生火的痕跡,還有人行進的腳印……”



  


回覆
avatar
河東  樓主| 發表於 2014-5-12 12:15 | 只看該作者
串個門加好友打招呼發消息
-A+A 327樓
第六部 第五十二章 絕境(5)


    南屯。

    一個小小的身影如猿猴般靈巧,在田野間縱橫跳躍,奔走自如,正是詭八尺。

    他的肩頭上還帶著小撓。

    從一棵大樹上輕巧地翻了下來,詭八尺落在和飛的身邊,笑嘻嘻地道:“我找到他們了。”

    正等得無聊地和飛興奮地坐起:“鐵風旗?”

    “不,是找到了追擊鐵風旗的人。”

    和飛鬱悶地坐下:“那有個屁用。”

    “怎麼沒用?”詭八尺不滿地叫了起來:“你知不知道追他們的是什麼人?”

    “什麼人?”

    “是山狗啊!”詭八尺喊了起來。

    當事態的發展走向不利時,從來都不憚於往最糟糕的角度去發展。

    淺水清固然被蘇南宇追到直入深淵沼澤,鐵風旗也同樣在面臨著他們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危險。

    沒有人知道,在驚虹人的眼,整個鐵血鎮除了淺水清本人外,最害怕最不放心的,就是淺水清麾下的這支嫡係老兵部隊--鐵風旗了。自從分兵之後,盡管蘇南宇謹慎為上,放過了追擊其餘三路的機會,但是驚虹方可沒有就此放手。第三次圍剿由於啟用兵力不多,因此驚虹人大可再度抽兵展開清剿工作。

    從2月16日起,霸業城就傳出消息,要求除蘇南宇繼續追擊淺水清外,另調一支三萬人的精銳邊防軍負責追擊鐵風旗,務必要把鐵風旗也盡早消滅,其餘兩旗則以城府軍為追擊力量。

    而負責追擊鐵風旗的,不是別人,正是梁中流的老部下,第二次圍剿中戰而無功,沒能撈到機會和鐵血鎮打上一場的山狗軍,領導三萬山狗的,是驚虹四傑中的世均洋,一個山地漢子,擅長的正是追擊,潛伏,隱匿蹤跡。

    梁中流的死,可以說是世均洋一生的恥辱,打埋伏不成,反而被對手鑽了空子,返過頭來將自己的上級給殺了,並輕鬆逃過大軍封鎖,救出靈風旗,還讓鐵血鎮得到了全套驚虹軍事地理圖。盡管這一切都是梁中流的責任,但是作為梁中流嫡係的世均洋,依然不可避免地為人所指,指責其護主無能,坐看上官慘死。

    為報仇計,世均洋發了狠要全滅鐵風旗和淺水清,為主子報仇。

    與寞子歐,蘇南宇不同的是,世均洋在驚虹四傑中,是以殘忍,嗜血,凶暴和強悍的作戰作風而出名的,這個家夥發現敵蹤的能力出奇的強,最擅長於以伏擊對伏擊,奇襲對奇襲,專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因此有個外號叫“獵狗”。他領導的三萬山狗軍,素來以狂熱,凶狠,頑強的作戰風格著稱,都是山地漢子出身,不但士兵作戰意志頑強,且個個單兵能力極為出色,雖然是步卒,但是行動敏捷,行進如風。

    而這一次,奉命追擊鐵風旗的山狗軍更是不動聲色的秘密跟在鐵風旗的後面,一路跟住鐵風旗,不顯山不露水,務必要對其一擊致命。世均洋甚至為此送信給霸業城,請霸業城不要宣稱山狗軍追擊鐵風旗一事,暫時先讓他們逍遙幾天,也可見其隱忍能力非同一般。

    然而當世均洋悄悄跟在鐵風旗的背後,準備尋找適當時機打鐵風旗一個措手不及的時候,誰也沒想到,一個小野孩子竟然會發現山狗軍的蹤跡。同是山林出身的詭八尺,在追蹤獵物上的成就,絕不輸於當世任何潛蹤匿跡的大師。從詭八尺發現山狗秘密跟在鐵風旗後面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他極力慫恿和飛把送消息的責任交給離楚的手下去完成,自己則與和飛一起踏上追趕鐵風旗的腳步。他年紀尚小,心性卻是膽大包天,不懼怕危險,反而越是危險也就越感覺刺激來勁,一路緊追山狗,竟然絲毫無懼,如今眼看著快要追上了,更是一連串的計劃浮出腦海。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到底誰是蟬,誰是黃雀,如今依然是猶未可知的時刻。

    和飛與詭八尺此刻就隱匿在不遠處的小坡上,悄然往下望,只見那橫七豎八地躺著無數驚虹戰士。

    和飛小聲地嘟囔了一句:“怎麼這些驚虹兵連營帳都不紮的?而且也不披盔帶甲?連大盾都沒有,這就算是驚虹赫赫有名的邊防老兵了嗎?”

    詭八尺小聲回答:“叢林作戰和平地作戰不同的,戰士們習慣在最簡陋的環境下生存,你不懂。”

    “你懂?”和飛斜著眼看他。

    詭八尺翻了翻白眼表示自己不屑回答這個問題。

    由於山地特殊的地理地形並不適宜於陣型作戰,到處都是參天的樹木也不適宜長兵器的揮舞,因此輕裝簡從,布衣短刀的輕便裝備,其實比身披重甲,手持長戈的陣列作戰更具備實戰意義,假如僅看這支部隊的裝備,的確和一般的民軍沒有太多區別,但是他們在山地戰中所能發揮出來的作用遠超一般人想象。

    若是曠野對決,山狗軍或許比普通城府軍猶有不如,可在叢林密布的山地地形作戰,這些山狗軍一個個視山地如坦途,在密林交織中縱橫來去,於鬼魅無聲中悄然出擊的能力就會讓敵人大吃苦頭,他們精擅於三五人一組的小規模作戰配合,習慣隱匿樹上,地,灌木叢中,精於偽裝,奇襲,攀登,無論是行軍,作戰都要比普通部隊強上一大截,在這,單兵能力比組織紀律性和指揮官的指揮藝術要更重要更有價值。

    因此山狗軍在驚虹軍中曆來以飆悍不馴的性格,無組織無紀律的作風而讓所有人頭痛。但就算是淺水清領全盛狀態下的鐵血鎮在山林中與山狗軍作戰,也不敢言必勝。

    如今,三萬條山狗漫天撒在這片土地上,看上去雜亂無章跟雜牌軍沒什麼兩樣,連斥候都不派幾個,但那一個個臉上展現出的凶狠與殺氣,卻可以顯示出老牌軍人特有的質素。

    詭八尺輕輕道:“必須想個辦法繞過山狗軍,才能通知鐵風旗他們的處境。他們現在正一路南行,就快進入山區,到了那,就是山狗發威的時候了。”

    和飛皺著眉頭:“怎麼通知?這幫家夥堵在路上了。”

    “我到是有個辦法,也許能保護鐵風旗,而且還有可能探知對方的行動計劃,不過怕是要委屈和大哥你了。”

    和飛一笑:“沒事,你說吧,小小委屈我承受得住。”

    詭八尺詭秘笑道:“這可是你說的哦。”

    說著,詭八尺輕輕在和飛耳邊說了幾句。

    “啊?”和飛大吃一驚:“這。。。這不太好吧?”

    “只有這個辦法了,就這麼定了。”詭八尺很肯定道:“要做大事,就總得冒冒險。”

    和飛正想說等等,只見眼前一花,詭八尺一個凶狠的悶棍已經打在了他頭上。下一刻,詭八尺對著坡下的山狗軍大喊起來:“快來人啊,抓到一個天風奸細!!!”

    ……

    在沼澤中行軍,對追擊方有一個極大的好處,就是可以踩著前人的腳印往前走。

    沼澤中的幹地不多,但總有路可通,實在不行,就以斷木為橋,總可通過。前人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後人可以直接享受,因此追擊速度並不太受影響。黑夜的時候,由於視線原因,無法尋覓腳印而行,不得不放慢速度,到了白天,這些腳印依然清晰,便成了追兵最好的指路明燈,告訴他們哪條道路是危險的,哪條道路又是安全的。

    然而一切的有利條件,在碰到狡猾的敵人都可能被轉換成不利,過於依賴前人走過的路,有時候就會無可避免地走入死局。

    奉命進入沼澤追擊淺水清的部隊,並沒有想到淺水清借助這一帶險惡的條件為他們布置了一個驚天死局,當他們順著前人的足跡前行時,來到那片開闊的硬地上,發出了與對方相同的歡呼。

    追擊部隊在硬地上看到了前方逃命者遺留下來的生存痕跡,毫無疑問,這是安全的。

    望著追兵進入自己為他們準備好的陷阱中去,淺水清的心中卻是一片古井不波。仁慈與憐憫,不屬於軍人,惟有千方百計殺死,打垮敵人,才是保存自己的唯一之道。

    他把身體往隱伏的水塘縮了縮,輕聲道:“看樣子得等一會,讓大家沉住氣。”

    為了第一時間觀察到對方的動靜,淺水清親自做了一回斥候,和老薩兩個人一起,把整個人都埋藏在不遠出的水窪中。

    老薩接口:“可惜蘇南宇那狗日的太小心,竟然只派了支小部隊進來,要不然有他好看。”

    “跑得過今天跑不了明天,放心吧,老薩,蘇南宇的追擊部隊,我已經為了他準備了一套超級大禮。”

    “淺督的意思是你有辦法對付他們?”老薩的聲音帶了些興奮。

    “怕是以要付出很多犧牲為代價。”

    “我輩軍人,以戰死沙場為最高榮耀。”

    “明知是死,也無怨無悔?”

    老薩沉默了,半響,終於道:“一天不滅掉蘇南宇,鐵血鎮就沒有好日子過,對嗎?”

    “是。”淺水清很肯定地回答。

    “那麼。。。無怨無悔!”老薩終於確定道。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就毅然用自己的死亡,去換取勝利吧。

    隨著時間的流逝,沼澤生物的回巢時間再一次來臨,不遠處的硬地上,戰馬開始發出惶恐不安的叫聲,少數驚虹兵意識到了周圍氣氛的陡然變化。

    水面上陡然升騰出數條巨浪,浪花過後,是一個個猙獰的三角巨頭吐著猩紅蛇信,森冷地望著占據了他們家園的敵人。如此龐大的蟒蛇,驚虹人也是第一次發現,然而在它們的身後,一條條披著厚厚鐵甲的沼澤鱷魚則向著硬地中央爬行而來。原本荒涼的土地上,一下子如變戲法變出無數猙獰恐怖的巨形怪獸,張開那森森獠牙,虎視眈眈地望向它們的敵人。

    “見鬼,哪來這麼多東西?”有人高叫起來。

    “快離開這~!這是它們的窩!”終於有人反應了過來。

    太晚了。

    驚恐的呼叫聲在深淵沼澤上空響起,憤怒的沼澤生物們在發現自己的家園竟然被一群人類占據之後,毫不猶豫地視之為對自己的最大挑戰,它們所發起的群體攻擊根本不是三千戰士所能抵擋住的。沼澤鱷魚成為進攻驚虹軍的主力部隊,它們堅厚的皮甲可以擋住絕大部分敵人的攻擊,而它們有力的牙齒和下頜卻可以輕易地粉碎敵人的肢體;巨蟒就象是敵人的尖刀部隊,來去靈動,它盤旋,纏繞,將敵人生生卷起,絞死;天空中響起咿呀咿呀的怪叫聲,那是成片成片的鐵鸛鳥在盤旋飛舞,它們在空中打著圈,然後用尖利的長嘴對準某個士兵如顆炮彈般旋轉著高速衝下,生生啄下某人的眼珠。

    水面上,陸地上,天空中,多達數十種凶禽猛獸同時對占據了他們家園的敵人發起猛烈攻擊,它們的領土意識是如此強烈,以至於不允許任何生物進犯自己的家園,哪怕對手披堅執銳。

    起初驚虹軍還在試圖組織反抗,殺死這些凶獸,一些驚虹兵想要點起篝火趨散凶獸,但是沼澤地惟獨不缺的就是水,這的樹枝都是被水泡透的,根本無法點燃。指揮追擊的將領命令就地防禦,各種長矛利刃紛紛刺向沼澤凶獸,一場人獸大戰就此展開。

    但是驚虹兵很快就發現他們根本無法在這組織起有效的防禦陣型,他們都是騎兵,擅長於衝鋒而不是陣地防禦,尤其是這種面對非人類的瘋狂進攻,對手根本就不怕死亡,全憑本能在作戰,這和他們以往經曆的一切完全不同。淺水清和他的戰士們曾經經曆的一切,無論是對手,還是恐懼的氛圍,在如今十倍百倍地放大在了他們的身上。

    隨著凶獸數量的不斷增加,驚虹軍數量的急劇減少,力量對比的天平開始傾斜,在沼澤生物中無盡瘋狂的咆哮進攻中,驚虹兵殺寒了膽,地面上如今已經躺滿了人與獸的屍體,一片血雨腥風就這樣盡情地這片硬土上綻放,染成血色赤紅……

    那是一副群魔亂舞般的地獄場景.

    大部分的驚虹士兵被迫離開硬地,但是崎嶇狹窄的道路根本不容這許多人同時通過,在不斷的前衝,擠踏,挪移中,大量士兵被擠進沼澤深處,很多人就此陷身泥潭,無法抽身,最終活活被埋死。

    蘇南宇派進來的三千追兵,在淺水清的引導下,最終不費一兵一卒,就這樣利用深淵沼澤的那股龐大力量將之輕易除去,他看著沼澤四周到處都是陷入泥潭中的軍人,久久無言。

    在付出了重大傷亡代價搶回家園後的沼澤生物,似乎對追擊並不感興趣,它們繼續躺在自己的地盤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對身陷沼澤中的人類不聞不問。

    淺水清緩緩站了起來,看著眼前的慘烈,用他那冰冷的,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說道:“招呼兄弟們,盡力營救他們,範圍限製在離中央硬地十米外區域,十人一組行動,千萬不可落單,動物們也是欺軟怕硬的。”

    “將軍,這是為什麼?”老薩疑惑問。

    “他們少死一個,我們就能多活一個,我現在需要戰俘。”淺水清淡然回答。

    說著,他從自己臉上扯下一只吸血大螞蝗,狠狠地扔在地上,一腳踩死。


第六部 第五十三章 絕境(6)


    山狗軍僅有的那個營帳,是屬於指揮山狗的大將世均洋的。

    這個人今年三十多歲,是驚虹四傑中年紀最大的一個。這刻他正在營帳和自己的副將黎昌傑商議軍情。

    “真是怪了,好好一支部隊,怎麼突然就變得這樣了呢?”黎昌傑嘟囔著道。

    兩天前,被山狗軍死死咬住緊追不放的鐵風旗,在方虎的率領下一路南逃,翻山越嶺,跋山涉水,馬不停蹄,累得山狗軍也只能在後面緊追不放。雙方盡管沒有發生任何實質性的接觸,但是山狗軍憑借他們擅長的搜索能力,不離不棄地吊在鐵風旗的後面,直到這一帶。眼看著即將全面進入山區,山狗軍將大肆發威,然而就在這時,鐵風旗留下的蹤跡卻突然變得散亂無章起來,東一撮,西一撮,到處都有他們留下的馬蹄印痕,令人無法分辨其主力去處,這讓一直尾追於後的山狗大為不解。

    “我看,這幫家夥還是想玩欲擒故縱之法,迂回作戰,他們應該是想繞回中部地區了。”黎昌傑說。

    “迂回作戰不是萬能靈藥,我看他們是發現了我們,存心想跑了。”世均洋可不象黎昌傑想得那樣簡單。對付有豐富追蹤經驗的獵犬,試圖全面消除遺留下的痕跡以避免被追蹤顯然是不切實際的,但是通過小股部隊的分散出擊,通過反複的踐踏和來回行進,以混亂與模糊追擊者的判斷,誤導對方的思維,卻是一種極為成功而有效的方法。即使追擊部隊能夠排除幹擾,找到主力部隊的行進方向,也會因此而大大延誤追擊時間。

    世均洋由此做出斷定,鐵風旗是想跑路,也就是說,他們很可能已經發現了山狗軍的追蹤。他說:“鐵風旗有個無雙,聽說潛蹤匿跡之術很強,現在看來,此言不假。一定是這個小子發現了我們的追擊。”

    “那我們該怎麼做?”

    世均洋正要說話,外面傳令兵報道:“報:外面發現天風細作一人。”

    “怎麼發現的?”

    “有個少年打翻了那名細作,主動交給我們的。”

    “哦?多大年紀的少年?”

    “差不多十二三歲。”

    “那不還是個孩子嘛。這年頭還真是有意思啊,一個孩子都能為國立功了,帶他們進來吧。”

    “是。”

    幾分鍾後,有士兵帶著詭八尺二人進來了。

    世均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的詭八尺,隨意用腳踢了踢被捆成一只粽子的和飛:“就是這小東西發現這個天風奸細的?”

    一名士兵回答:“回將軍,正是。”

    “搜他的身。”世均洋下令。

    片刻後,被搜出一把小刀的詭八尺笑嘻嘻地看著世均洋說:“這刀殺不死人。”

    世均洋是識貨的,把玩著那小刀說:“山的飛獵刀,打獵專用,殺人也沒問題,你也是山長大的孩子?”

    詭八尺用力點頭。

    “哪人?”

    “接天山。”

    “難怪說話帶著東部口音,不過聽起來也象是天風人。”世均洋話鋒突地一轉,眼睛死死盯住小男孩,詭八尺臉上神色絲毫不動:“一百年前是一家嘛,口音相同不奇怪。”

    “奇怪的是竟然有個小屁孩突然跑到我大軍身後,為我大軍主動揪出隱匿暗探呢。”世均洋怪笑一聲,手是一塊士兵牌上下拋擲,正是和飛的士兵牌。

    “小人是見此人一路行為鬼祟,因此曾主動出語試探,發現他言不由衷,又竟敢暗自窺探我大軍行蹤,所以才料定他必是天風密探。”

    “難得你出手那麼狠,一擊就中。”

    “大人們總不會提防孩子。”

    “說得對,可你既是接天山人,為何會跑到我南部來?”

    “東部戰亂,難民流鄉,一路輾轉,無奈以乞討狩獵為生。”

    “氣色還算不錯。”

    “小民打獵有些心得,路上沒餓肚子。”

    “獵人亦有心得,否則不會得此人。”

    “我輩子民,為國效力,份屬應當。”

    世均洋有問,詭八尺就有答,對答如流,撒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

    然而世均洋又豈是如此好騙之人,他淡淡道:

    “說得好聽啊,不過過一會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沒過多久,幾名士兵匆匆從外面走了進來,躬身抱拳對世均洋道:“已經查過兩人的蹤跡,他們是一起過來的,一路隨同互伴,有人曾見過他們在一起。”

    世均洋嘿嘿冷笑,飛獵刀颼的脫手飛出,正插在詭八尺的身前:“果然是個小奸細,竟然跟我玩起了苦肉計,小子,現在可以說實話了吧!”

    ……

    “報告:三千名驚虹士兵,大約有八百多人被那些野獸咬死,絕大部分人都是在逃亡中沒入泥潭死去,我們只救出來六百人左右,武器盔甲還有少數幸存戰馬已全部沒收。”

    淺水清望著那一片血色沼澤,眼中不帶絲毫情感。

    “將他們都帶過來。”

    六百名驚虹士兵,在劫後餘生中驚恐地望著淺水清,眼前的這個人,就是那個傳世魔王嗎?

    淺水清微微一笑:“你們不用緊張,我既然叫我的人冒著生命危險救你們出來,就不會是為了將你們一刀宰掉這麼簡單,所以只要你們肯合作,我擔保你們能有活下去的機會。”

    這句話,讓六百名驚虹戰俘多少有些心安。

    “所以,我希望你們明白這樣兩條道理。第一:你們不可能是我們的對手,我手的人數是你們的三倍,你們手也沒有武器和任何可供利用的東西。第二:你們也不可能逃離深淵沼澤,這的地形就是給你們馬,你們也逃不掉,只能一步一步跟著我們走。”

    “明白了這兩個道理,你們就可以知道這樣一件事。在這片沼澤,要想大家都活著出去,唯一的辦法就是同心協力。用繩子捆綁你們,實在是太過浪費,繩索是救命用的,所以我不希望用在不必要的地方。你們六百人可以自成一組,我會發給你們一定量的繩索和馬匹,用來自救。在我們走出這片沼澤前,我可以接受彼此間有摩擦,有矛盾,但不希望有任何鬥爭。”

    “現在,如果誰聽明白我話的意思,就可以說話了。”

    一名驚虹衛官站起來發言:“淺將軍,在下是驚虹蘇南宇將軍麾下衛校周睿水,不明白淺將軍為什麼要救我們,還允許我們一起離開,可能解釋一二?”

    淺水清點點頭:“你是衛校,還有比你更高的嗎?”

    那周睿水頭一低:“將軍死了,我的兩個同僚也沒了,這差不多就我最高了。”

    “那好,你的隊伍你負責帶領,這六百人的安危就交給你了。至於你的問題,答案很簡單。這一仗,我鐵血鎮已然敗定,不過我淺水清還是要盡可能地救出我鎮弟兄。我會拿你們和蘇南宇做筆交易,我俘虜他多少人,他就放我多少人過去,就這麼簡單。”

    周睿水苦澀一笑:“怕是蘇將軍不會同意這個條件,淺將軍可知,你的人頭在我驚虹價值萬金。”

    淺水清笑了:“我知道,所以說兵換兵,將換將,除非我活捉了蘇南宇,否則不會換我自己,他蘇南宇願意接受就罷,不接受那是他不愛惜自己士兵。至於我,我已經厭倦了戰鬥,是死是活,我都無所謂了。”

    一名驚虹戰俘高聲大喊:“淺水清,你少他媽的放屁!你要是會厭倦戰爭,你就不會打到我驚虹來了!”

    一名鐵血鎮官兵當即給了他一腳:“誰他媽想打仗啊?我們到是想不打仗就回去,你要是能讓孤正帆放開道路讓我們回家,我們求之不得,保證一路上一個人都不殺,問題是你們願意嗎?”

    這句話說得眾人一憋,那個衛官周睿水輕咳一聲道:“那我們也沒請你們進來啊。”

    老薩立刻道:“笑話,可是你們先通過秘道進入我天風境內的。鷹揚軍團的仇怎麼算?烈帥的仇怎麼算?你們擅自闖入我天風境內已經兩次了!”

    “那止水的仇又怎麼算呢?止水可沒有進你們天風境內吧?”

    “止水無德,吾當取之,此乃天下公理,現在止水人的日子可比你們要好得多。再說你們是驚虹,不是止水。在那之前我們可沒打進過驚虹。我們和你們驚虹也沒什麼仇怨可講。”

    “笑話,我還說天風無德呢,你們打下止水,下一個就是打我們,我們不早動手,就先被你們給打了。”

    “那可說不準,國家大事,不是你我能預測的,你們先動的手卻是不爭之事實。你說我們將來會打你們,你們就先對我們動手,那我們還說止水將來會打我們,所以我們就先打止水了呢。”

    “你這叫砌詞狡辯。”

    “你這叫理屈詞窮,你能保證若止水比我們強大,他們就不打我們嗎?”

    “沒影的事,誰能說得清楚。”

    “那就說有影的,現在就是你們驚虹人先殺進我天風境內,我鐵血鎮不過一報還一報罷了!”

    轉眼之間,天風軍和驚虹人吵成一團,大家各有各的理,誰也不服氣誰,鐵血鎮固然被困驚虹,但是深淵沼澤他們卻是勝利方,雖是侵略者,卻是為複仇而戰,大家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顧忌,誰也不願動手殺人,嘴皮子上便鬥得不可開交。

    還是淺水清皺了皺眉頭大叫道:

    “好了,都別吵了,國家大事,咱們當兵的管不著。別說是你們,就算是我,也不可能決定到底打還是不打哪個國家。我早說過,戰爭之所以會存在,是因為實力有差距。只有彼此實力對等的國家,才不會輕易發生戰事,否則,戰爭就無可避免地會出現。我們到底是不是侵略軍,不能因為我們進了驚虹,就一概而論。畢竟我們現在想出去,你們也不讓出去。我們現在想做的只有回家,既然你們不同意,那就只能打,別說什麼侵略不侵略的,事情早不是這個樣子了。你們驚虹人若是不想打,何必死拿捏著我們不放呢。大可以用我們的安危和我天風帝國做買賣,可見也未必沒有一戰之心。現在的問題就是,我們想活著,你們也想活著,所以,我們用你們的命來換我們的命。在這深淵沼澤,只有大家共同生存,才有一起存活的希望。反過來,我的人殺了你們的一個人,就意味著我們會少一個兄弟生存的可能。而你們的人要是敢逃跑,也會斷送我們的生機,所以,只要你們不打逃跑的主意,我可以向你們保證不會殺死你們。但若是你們敢逃,那麼在我方戰死沙場之前,我會毫不猶豫地能撈多少本回來,就撈多少本回來。得失利弊,你們自己考慮,走出深淵沼澤的路還有很長,是一路合作,還是彼此對罵,互相攻訶甚至血拚撕殺,你們也可以做個選擇。”

    “我的話說完了。”

    六百名驚虹戰俘彼此互相看看,然後一起望向周睿水,此時,做為驚虹方的最高臨時首腦,他就是給大家拿主意的人。

    周睿水硬著頭皮站起來:“如果蘇將軍不同意你的條件怎麼辦?”

    “那我就帶著你們繼續走,直到他同意為止。”

    “不會殺了我們?”

    “如果你們成為負累,那麼就可能會。”

    這句話,令周睿水的臉色微微一變,但他終於還是咬著牙點頭道:

    “好,你能這麼說,我們就相信你一次,等出了深淵沼澤之後,你們用我們去和蘇將軍交涉,希望蘇將軍會同意你的條件吧。”

    六百名驚虹士兵就這樣自發地和鐵血鎮官兵一起走上了離開深淵沼澤的道路,那個時候,沒有人注意到淺水清眼中的悲戚一閃而過。

    老薩輕聲問他:“將軍,他們真能活著回去?”

    淺水清凝望著這些驚虹戰士還有自己的士兵,終究喃喃說道:“不,我撒謊了。他們所有人都必須死,因為。。。我根本沒打算和蘇南宇交換戰俘。”

TOP


第六部 第五十四章 出使


    被世均洋揭穿底細的詭八尺不慌不忙,眨眨眼睛說道:“將軍搞錯了吧?我可不是什麼天風奸細。這個人是我路上碰到的,他想借我隱瞞身份,以為我是個孩子就好欺騙。我一開始不知道他底細,看他是大人願意照顧我,自然就跟他走在了一起。待發現此人是天風人的細作後,才及時打昏他,向將軍示警,將軍這樣冤枉我,實在是太傷人心了。”

    他說這話時,不動聲色間後退了一步,一只腳微微向後踏去,正踩在和飛的手心。

    黎昌傑聽他說得也有道理,看向世均洋:“將軍,鐵血鎮進入我驚虹地界的全都是正規軍人,年紀最小的也當在16歲以上,不會有這樣的孩子吧?”

    世均洋的臉色陰沉:“那也未必,我就擔心他們還有別的通道可以進入我境,別忘了那幫聖威爾人並不可靠。尤可慮者,如今鐵風旗突然得到消息,聞風而遁,誰知是不是這兩人用秘法通風報訊的結果呢?”

    聽到鐵風旗已經知道山狗的存在,詭八尺心中一喜。

    世均洋背著手踱了幾步,心中思考著這個詭八尺到底是不是天風細作。他雖然驕橫嗜血,卻終究不是傻子,不是詭八尺送個天風士兵過來就會輕易采信的,想了半天,終於揚起頭道:

    “你叫什麼名字?”

    “詭八尺。”

    “家住何地何村?”

    “接天山林深處,獵戶詭名之子。”

    “父母可在?”

    “都被天風軍給殺了。”

    “有兄弟姐妹否?”

    “就我一個。”

    “走哪條路線來到這,走過哪些城市?什麼時候認識的這個人?你們一路有說過些什麼話?他可曾透露過天風軍情?你是如何發現他是天風細作的?”

    “天風軍進入後,一路西行,沿街乞討,除了曾經過火雲城和西海城兩處大城外,其他的城市就是經過了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這個人是我在十二天前認識的,當時他看我可憐,給了我一塊幹糧,問我願不願意跟他走,他可以給我飯吃。我就答應了,沒想到他是天風細作,是想用我來掩護他的身份。我聽他口音不對,又對軍事信息關注非常,就覺得事有蹊蹺,發現疑點處處。今日我出去小解,無意中發現大軍在此駐紮,此人一路尾隨,自是不懷好意,所以趁其不備,打昏於他,向將軍示警。”

    一連串的問題向詭八尺拋了過來,詭八尺不慌不忙地一一回答,對答如流,神色坦誠,語氣自然。

    黎昌傑道:“聽這小子的話,到也有幾分道理,帶個乞兒,的確不容易引人懷疑,沒想到此人最終還是栽倒了一個小乞兒的手。”

    世均洋不置可否,只是沉聲道:“把這個人帶下去,問清楚情況,看看和他說的是不是相同。”

    “是。”一旁的侍衛士兵立刻帶了和飛下去。

    沒有人注意到,那個時候,和飛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而詭八尺的腳則從和飛的手上輕輕抽了回去。

    ......

    如果我們將整個觀瀾大陸的地形比成一張臉的形狀,或許能更清楚地了解這片大陸的地理地形。

    其中北部兩端呈比翼齊飛狀,形成兩個海角,如大陸的雙耳,南部一足突出,如一個下巴,正是都市聯盟。

    天風,加止水,再加驚虹和都市聯盟,山國五地的面積,基本占據了其眼部以下整個右半張臉再加部分嘴和下巴的位置。而聖威爾聯合公國則占據了鼻心和人中地帶。麥加人是一只右眼,眉心偏左偏下是亞提,眉梁是北方獨立領,額頭是寒國。右眉稍是涯國。

    其左邊臉則是由楓,丘,黎,沙和西蚩大帝國及部分自由城市組成,同樣擁有左半部分的嘴與下巴。

    其中西蚩大帝國的國土面積最為龐大,從左額處開始,經眼,臉,一直延伸到嘴部,成一狹長國土地形,幾乎占據了觀瀾大陸的整個西部,並向東延伸,其最南端是沙國,大量國土都屬炎炎荒漠,人跡罕至。北部是冰雪之地寒國,也稱雪國,這是苦寒之地,同樣地廣人稀。

    寒國以南,西蚩以北,有北方獨立領,亞提和涯國及幾個附屬小城。其中北方獨立領位於北部中央,涯人在東,鄰近大海,亞提在西,與西蚩大帝國接壤。

    北方獨立領以南,沿著中央線一路南下,就是聖威爾聯合公國,驚虹和都市聯盟。

    其中黎國同時與聖威爾,驚虹,丘,北方獨立領,亞提還有西蚩毗鄰,差不多位於左臉酒窩帶,附近還有少數自由城市。酒窩下是丘與楓,各自互相接壤,連通西蚩人和驚虹人。

    沙,楓,丘,黎,亞提,均與西蚩大帝國有邊境接壤,長期受草原人侵略壓迫,身受其害,飽嚐其苦。假如說東邊是天風帝國稱雄,那麼西部就徹底是西蚩人的天下。

    但是與東部諸國各打各的有所不同,楓,丘等四國可以說同聲同氣,共進共退,長年以來,一直都在共同抵抗西蚩人的軍事腳步,這使得強大的草原民族在面對如此眾多的多國聯盟,始終不敢做進一步的軍事擴張。事實上不止是他們,就連聖威爾人,北方獨立領對西蚩人的顧忌也頗多,一旦西蚩人試圖大舉進攻,他們面對的是大陸中部至少六個國家的聯合抵抗。假如天風人同意放棄攻打驚虹,甚至驚虹人都會參與到這場全大陸對草原人的抵抗當中去。

    這主要還是因為當年的沙思汗大帝,結結實實地震撼了所有人一把,他將除了涯國,寒國和沙國以外幾乎所有的地方都征服了。

    在這其中,有一個國家的地理位置相當重要,就是和聖威爾人一樣位處中央偏西處的黎國,他是接壤國家最多,地理位置最重要的一處地方,聖潔走廊至黎而止,在這,黎人可以說最受大陸關注的一個國家。

    一旦西蚩人要想發動軍事擴張,最有可能進攻的,就是這個國家,因為在這,他們將擁有同時進攻多個國家的戰略主動權,同時,這也幾乎是所有國家集中兵力的最重要的戰場。

    觀瀾大陸人稱此地為:大陸戰爭之中心,死亡的旋渦地帶,魔鬼的酒窩。

    血浴高原。

    站在這片高原之上,姬若紫只覺得眼前的景況一片蒼茫,雄渾大地上,牧野蒼蒼。

    黎國,就是完全建立在血浴高原上的國家,差不多也是整個觀瀾大陸中部最窮苦,最落後的一個國家。長年的內戰,內亂頻頻,使這的人民飽受困苦,兩百年來,國家已經幾易其手,建立的國號多達十餘個,幾乎每隔十幾年二十年,就會發生一次軍事裂變。

    人們常說,國無敵亡,不是沒有道理的。

    盡管西蚩人對黎國虎視眈眈,但他們對黎國本身並沒有任何領土野心,高原地勢導致這比觀瀾大陸的周邊要高出兩千多米,使得這的空氣稀薄,氣壓極低,久居此地,會因長期的供氧不足而導致呼吸困難,血壓降低,產生各種疾病,甚至昏迷和死亡。

    長期生活在高原上的黎族人,自然沒有適應上的問題,但是對於高原外的人來說,這種高原反應是要命的,因此,黎人從來都不擔心別人想占有他們的領土,即使是西蚩人在以往的攻打,也不過是借道行徑,而非以長期占據為目的,也因此,黎族內部的動亂便總是不斷加大,加劇,這其中固然有內部人貪婪短視的原因,也不乏外人挑撥離間之效,對西蚩人來說,一個動亂不穩的黎國,顯然比長期而穩定的黎國要更來得有意義。

    血浴高原的主要農作物是青稞,它是大麥的一種;特有的牲畜是紅犛牛,與黎山羊,黎綿羊同為黎國最主要的三大牲畜。其中觀瀾大陸極其出名的紅牛兵,就是產自血浴高原。當年沙思汗大帝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時候,向西風大草原本土帶回了一些這種皮粗肉厚,衝擊力超強,抗寒能力佳的紅犛牛,加以訓練後,成為後來攻打北方的主要兵種。但是在後來的日子,紅犛牛由於不適應草原地形和氣候,漸漸死去,無奈之下,草原人使用武力,強行奪走血浴高原的部分領土,對紅犛牛進行圈養,從而使得這種大陸上惟黎國獨一無二的重兵種,在西風大草原上也有了繁衍之地。對於失去的血浴高原的三萬平方公的土地,黎國人是痛恨的,但卻只能徒呼奈何。

    在血浴高原以東,就是摩雲峰,在高原以西,則是大陸最大的山脈天神山。由於高原的特殊地形導致的兩地高低落差,那條為整條大陸提供營養線的格爾穆沙河也因此成為全大陸最奇特的一條河,在流經血浴高原時,由於地勢原因,再加上長年風吹,河沙淤積,使得河位陡然增高,成為大陸中央河位最高的一條河,而在流出血浴高原時,由於懸殊的河位落差,造成巨大的衝擊效應,最終衝擊出一片廣袤的平原,形成如今的大陸主體段。在這片長期飽受大河衝擊的區域中,最受災害的這一部分地區,同時為亞提,北方獨立領和聖威爾人共有,也就是中部的大河咆哮區,有人戲稱其為觀瀾大陸的鼻涕。鼻涕有兩道,一道就是瀾滄江,一道則是媚兒河。

    如今,黎國的統治者,是黎國維族族長玻利瓦特,依靠種族力量統領著這個國度。貧窮而落後的黎國,在政治上與大陸周邊有著極大的不同,族群成為勢力的代表,幾乎每一個族群,都有著屬於自己的利益與權力。

    混亂的政治,缺乏統一的領導思想,以及貧苦落後的生活條件和艱難的生存環境,再加上周邊臨國的有心挑撥,可以說是這個國家動亂的根源所在。

    而現在,姬若紫要做的就是首先讓黎國,這個有著強大耐戰的士兵卻缺乏統一領導的國家先對驚虹人采取行動。

    輕輕咳嗽了幾聲,身旁的狗子關心地遞上一杯酥油茶,對姬若紫說:“姬姑娘,這的氣候不太好,久居此地極易生病,您要小心了,這酥油茶對緩解高原反應極有好處,你還是喝點吧。”

    姬若紫輕皺眉頭著喝了一點:“這茶太油膩了,喝多了真想吐,唉,若是因此而發了胖,也不知將來會不會被人嫌棄呢。”

    狗子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誰,笑道:“姬姑娘為了將軍,操心勞力,他日將軍凱旋歸來,對姑娘只有感激之情,哪會嫌棄。”

    姬若紫悠悠道:“我怕的。。。恰恰就是他的感激。”

    狗子微微一呆,這才明白姬若紫的意思。對一個女人來說,她為自己的男人做事,又何需感激?她所需要的,也不過是一份如淺水清對雲霓般的愛罷了。

    “算了,不說這些了,你去後面車找些人參來,那東西也能解高原反應,比這酥油茶要有效果得多,且不至於如此令人作嘔。切下一小片泡著,回頭我留著備用。”

    “誒。”

    想了想,姬若紫問:“還有多久到巴斯拉?”

    “再有一天就差不多了。”

    巴斯拉,是血浴高原上的一座山城,整個城市建在雪峰夾峙的穀坡上,這的氧氣含量只有天風地區的65%,氣壓也比中部大陸低30%40%,是目前觀瀾大陸海拔最高的首都。這氣候寒冷幹燥,空氣稀薄。因此在外交界,巴斯拉有“外交官墳墓”之稱。多年來,由於高原缺氧而導致外交官死亡的事件已發生過多起,嚴酷的環境令許多人望而生畏。

    姬若紫眼望西方,悠悠說道:“巴斯拉……外交官的墳墓……”



  


回覆
avatar
河東  樓主| 發表於 2014-5-12 12:15 | 只看該作者
串個門加好友打招呼發消息
-A+A 330樓
第六部 第五十五章 分割


    和飛被押下去了,世均洋依舊與自己的副將繼續討論著戰局。

    世均洋道:“如果鐵風旗的確是發現了我們的蹤跡,那麼他們最有可能做的就是甩掉我們逃跑,但我懷疑,他們很可能另有打算。”

    黎昌傑道:“怎麼說?”

    世均洋指著沙盤和地圖說:“寞子歐的獻計還有蘇南宇的緊逼,已經使鐵血鎮被迫分兵,雖然分兵使他們更靈活,更不易捉到,但同時也使他們的實力大大下降,完全失去了在正面戰場上我軍抗衡的能力。你看,鐵風旗如今只有不到五千人,可以說是目前三旗中人數最少的一個,但是他們的作戰經驗非常豐富,論戰鬥力,反當是三旗中最強大的一個。這樣的一個旗,沙州分兵後,一路橫穿驚虹,所到之處,皆是荒山野嶺,和靈風旗血風旗在我國境內大張旗鼓地穿插恰恰相反,他們在南部的行動,完全只能用隱秘和鬼祟來形容。因此我懷疑,淺水清在和他們分開之後,一定給了鐵風旗一個特殊的任務,這個任務就是要求他們務必在我國南部打開局面。”

    “南部?”黎昌傑微微眯起了眼睛:“我國以南,可是都市聯盟。咱們在那的邊防軍只有五萬人,配合當地民眾,守衛的卻是整條與都市聯盟相隔的邊境線。難道淺水清的打算,是放棄從聖潔走廊回國,而打算改走南部海路了?”

    “怕是有這部分的考慮。北線既然不通,南線縱再凶險,也沒理由不試一試。鐵風旗一路詭秘,一定在南部有重要任務。”

    “那將軍的意思是……”

    世均洋嘿嘿一笑:“只要鐵風旗不能走出我國南部,那他的活動範圍就算是被限製在了這。一只老鼠一旦自行劃地為牢,那我們所要做的,就是讓這地牢的範圍再狹窄一些,如此一來,老鼠再狡猾,再能逃,也終究逃不出咱們的掌心。”

    說著,世均洋一指地圖,用一把軍事標尺將地圖上驚虹南部的位置做了等線劃分:“第一步,首先命令當地城府軍,以雞冠村,野棗嶺,金川,日照灣四處地方為基點,沿四等邊線每五十地設一個臨時觀察站,每隔十地設立一個中型據點,再將這些點連成四條線。如此一來,整個南部地區就被這四條線切割成了五塊互不相連之處,所需要配置的人力物力卻是極少。”

    這是典型的軍事數學上的黃金切割線。世均洋隨手在地圖上劃出的一個幾何圖形,卻是用最少的人力完成了最大程度的地形分割,使得鐵風旗原本可以在整個南部地區縱橫來去的空間範圍大大縮小。與寞子歐的以點為基,蘇南宇的緊追不放有所不同,世均洋用的是一種在局部中切割局部的圍剿做法,就象是切蛋糕一樣,將對手的回旋空間一塊一塊的切去,最後只留下一片孤島給對手,如此一來,對手的挪移空間縮小後,所能擁有的機動優勢也便大大不同了。只要這樣在驚虹南部切割上幾回,那麼鐵風旗最後所能擁有的空間將會狹窄到可憐的地步。

    由於驚虹南部多山地雨林,很多時候看著是只有一點的路,其實要經曆一番相當辛苦的跋山涉水,因此內部封鎖線擁有許多天然地形可用於防守。觀察點提供信息,封鎖線串聯阻攔,只要山狗軍掌握了其具體行動範圍,就很輕易能采用多種手段或追上,或堵截,或伏擊對手。

    世均洋話猶未盡,繼續說道:“利用觀察點和據點串聯成線的做法,最適合的目標是有著具體戰術目標和固定作戰意圖的對手,最怕的是對手來回亂跑,則此法用處不大。假如鐵風旗在南部的確有特殊任務在身,那麼我可以肯定,此法能迅速準確地找到鐵風旗的預定目的地,如果運氣足夠好,我們甚至還可以搶在他們前面先一步趕到目標地,伏擊他們。此外,為了保證鐵風旗不會走出南部,應當命令南部周邊諸城適當加強兵力,沿途封鎖各地要道幹路,務必不使對手輕易撤出。所以第二步,我們就要在南部邊緣區再撒一條外部邊防線,將整個南部隔離成一個國中之國。”

    黎昌傑皺起了眉頭:“這樣一來,動用的兵力恐怕就會太多了。”

    “只是暫時的,只要內線建立起來,我們很輕易就能找到和封鎖住對手的位置,隨著對手可移動範圍的縮小,內線的長度也將縮短,所需要調動的兵力也就隨之減少了。”

    “這到是個主意,可是這樣一來,要逮到他們怕是又要耗費不少時間了。”

    “子歐說得沒錯,戰爭最忌諱兩種心態。一:急功近利,二:貪大喜功。”

    不得不說,驚虹四傑,的確個個都有兩把刷子,每個人都不是好對付的善茬,隨著世均洋計劃的推出,鐵風旗在驚虹南部的命運也開始遭受了巨大的變化,他們的日子將步淺水清的後塵,變得異常危險。

    黎昌傑看看一旁的詭八尺,問世均洋:“這小子怎麼辦?”

    世均洋隨口道:“也是個山長大的小鬼,有股子野氣,膽色也不錯, 看到你我也沒嚇的尿褲子,我很喜歡。證明口供後,如果沒有問題,問問他願不願意留下來,我這邊正好缺個端茶送水的。”

    詭八尺大叫道:“願為將軍鞍前馬後!”

    ……

    從後方急急奔來,無雙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水:“山狗停止追擊了。”

    方虎兩掌互擊:“這幫狗娘養的,還真是夠鬼,差點就陰溝翻了船。”

    沐血問:“下面咱們怎麼辦?”

    方虎冷笑:“怎麼辦?自然是按照淺少的計劃來辦。讓兄弟們上路,目標瓦口寨。”

    瓦口寨,驚虹南部一處著名的地區,以盛產山匪土霸而聞名。官軍在這吃不開,商隊到了這要繞路,總計有近三千名山匪在這一帶稱王稱霸,利用當地複雜的地理形勢,打劫商旅,當地富戶,過著逍遙的山大王日子。

    根據淺水清的指示,鐵風旗的第一個行動目標,就是這。

    他們要找的不是別人,就是這批山匪!

    這刻拓拔開山把大頭一搖,沉聲道:“梁中流是淺少殺的,世均洋是他的忠心部署,曾經被梁中流救過命,曾發誓要全殲鐵血鎮為梁中流報仇。他絕不會這麼輕易被我們甩掉,尤其是南部多山地,正是他發威的有利地形,更不可能如此輕易地放棄。他現在不追上來,只怕是有更歹毒的計劃。”

    方虎嘿嘿一笑:“不用擔心,我已經命人飛書靈風旗,要他們立刻轉進南部,當山狗還把目標朝向我們的時候,他們絕不會想到靈風旗也跟在他們身後了。到時候,咱們就給這幫山狗一點顏色瞧瞧,看看到底誰是黃雀,誰是蟬!”

    鐵風旗固然在被山狗追擊,靈風旗也在悄悄地轉向南部,試圖與鐵風旗前後夾攻山狗。

    這場戰爭,無論是驚虹人,還是鐵血鎮,都有著屬於自己的計劃和算盤。在算盤打響之前,一切都只能是秘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到底誰捕獲誰,沒到最後一刻,永遠無法見分曉。

    ……

    遠在南方的那場大戰,尚處在綢繆準備的階段中,西北一帶被逼進深淵沼澤的淺水清部卻終於迎來了撥開雲霧的時刻。

    在經曆了漫長的十多個日夜的跋涉之後,以付出數百條生命為代價,天風軍與驚虹戰俘終於即將走出這片深淵絕地。

    隨著道路的逐漸坦蕩,沼澤生物的漸漸減少,在經曆了各種危難後,兩方的士兵均出現了極度減員的狀況。其中驚虹戰俘減員至五百人,而淺水清也失去了一百多部下,人數從出發時的兩千一百人,在未經一戰的情況下銳減至一千五百多人。沼氣,陷阱,毒蟲,猛獸,在經曆了大自然的重轟考驗後,人們付出生命的代價,卻收獲了友情的果實。

    誰也沒想到,在這場艱苦的跋涉和艱難的行進中,天風驚虹兩方竟然在彼此扶持中建立起了交情。

    為自己考慮,也為敵人考慮,淺水清將所有人一視同仁,無論是誰遭了困境,都會下令立刻救援。他們承受過大片大片的恐怖飛蟻的攻擊,經曆過大片沼澤無法度過的窘境,還有過誤入鷹巢,被大量怪鳥襲擊的可怕遭遇,在這一場場噩夢般的經曆,地獄般的輪回中,惟有彼此扶持,互相幫助,才能使他們共度難關,這個時候,在這種絕境下,再沒有國家的對立,人民的對立,惟有生與死的差別。

    尤其是兩天前,一場陰雨過後,沼氣突如其來,所幸大部分士兵早作預防,事先用濕布蒙上了臉,及時衝過那片沼氣彌漫的區域,但還是有部分士兵永遠留在了那。

    今天,是進入深淵沼澤的第十九天,日期是3月6日,淺水清帶著部隊走在這片土地上,一個個都象泥猴子般。

    一名驚虹士兵陷入泥坑後,幾名鐵血鎮軍人傾盡全力將他救了出來。

    那士兵出來後說了聲:“謝謝。”

    一名鐵血鎮士兵拍拍他的肩頭道:“不客氣,你是我們的俘虜,淺將軍說了,你們多活一個,我們就少死一個。”

    那驚虹兵就笑道:“要是蘇將軍不願意換人呢?”

    那鐵血鎮士兵想了想,然後認真道:“我們去跟將軍說說,沒準他還會大發慈悲一次。”

    “淺水清可不是以良心出名的戰將。”驚虹兵對此不抱指望。

    那鐵血鎮的小兵認真道:“如果殺死對手不能為他的士兵帶來任何好處,那他絕不會擅殺一人。兄弟,你只是不明白罷了,淺將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讓大家盡可能的活下來。”

    “可這一次,你們只怕真得很難活下來。實話對你說吧,蘇將軍之所以派我們進來,除了讓你們無法後退外,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要拖延你們行軍的腳步。很抱歉,這段日子我們故意延緩了你們的速度,如今蘇將軍只怕已經要趕到你們的前面了。”

    那士兵嘿嘿一笑:“各有立場不同,沒什麼可說道歉的,蘇南宇固然狡猾,我家將軍也不會怕了他。將軍既然願意救你們,自然有他的想法,蘇南宇要想消滅我們,就總須付出代價。”

    “這所謂的代價,無非是你我的性命罷了。”

    “這不正是軍人的命運嗎?我鐵血鎮走到今日,早已做好陣亡準備。”

    雙方共同沉默。

    那個時候,淺水清遙望遠方,長長歎了口氣:“最多再過五六天,我們就能走出這一帶了。蘇南宇,我等著你。”


第六部 第五十六章 絕地反擊(1)



    山,依然是那座山,水,也依然是那樣的水,卻因為不同的人的存在,而變得意義非凡。

    蘇南宇坐在馬上,冷冷地看著遠方的青山綠水,眉宇間帶著一絲淡淡地仿佛永不開化的冰霜。

    這是一個年輕的,英俊的,卻充滿了戰爭智慧與勇氣的指揮官。

    對於淺水清這個對手的狡猾,蘇南宇這段時間已是深有體悟。淺水清固然是被他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痛苦無比,他又何嚐不是追得千辛萬苦,追得心力交瘁。

    要檢驗一支部隊的質素和指揮官的水準,戰鬥固然是重要的衡量標準,但行軍同樣是不可或缺的要素。從一支部隊的行軍能力上,就可以看出該部隊的軍事素養,指揮官對人心士氣的掌控,從他們的行走路線上,就可看出士兵的執行能力和指揮官的戰術思路。

    鐵血鎮的士兵是堅韌的,如此環境下,依然能創造極高的行軍速度,可見其精兵之稱絕非妄得;淺水清的戰術思路是很明確的,既然人數沒你多,就利用種種艱難自然的環境,將人數差異的意義最小化,借天地間的力量引為己用,從而為自己創造勝機。

    僅此一點,蘇南宇就知道這個對手果然如傳言中的難對付,不僅狡詐,狠毒,且無所不為,無所不敢為。

    對付這樣的對手,僅僅憑借手中的三萬軍馬就想豪言必勝的人,絕對是不知自量的狂徒,其結果是不但贏不了對手,且一個不小心,極有可能反被對手吞吃。

    因此,在面對深淵沼澤那艱險的環境時,蘇南宇沒有選擇冒險跟進,而是選擇了迂回折進,同時派出一支部隊,務必想辦法纏死淺水清部,堵其後路,同時,他也已經做好了那三千人全部犧牲的準備。

    他絕不會重蹈梁中流的覆轍,試圖對淺水清打一場無損的,戰術上的勝利。對上淺水清這樣的對手,能贏就是最大的榮耀。

    “將軍,南線一帶,當地城府軍已經派駐了三千士兵扼守住口子窯,以淺水清目前的兵力,絕無可能通過。北線一帶,我軍也已完成全面封堵。整個深淵沼澤出口,南北兩線已完成封鎖,淺水清插翅難飛了。”

    一名副將向蘇南宇匯報道。

    蘇南宇冷冷一笑:“那也未必,如果這樣的布置就算是插翅難飛的話,實在是太看得起自己,也太小看對手了。”

    那副將一楞,問:“整個深淵沼澤出口帶,南北兩線都已被堵死,西線是摩雲峰天險,形成了一個大甕,淺水清進來了,就沒地可去,末將想不通他還能往哪跑。”

    蘇南宇曬笑道:“至少還有兩條路可以讓他選擇。一:直上摩雲峰。二:返回深淵沼澤。別忘了他能從深淵沼澤殺出來,就能再重新殺回去。”

    “這個……”那副將一時汗顏。

    蘇南宇不敢追進深淵沼澤,就意味著這條路對淺水清來說是一條進可攻退可守的自由通道,只要淺水清往深淵沼澤那麼一貓,躲著不出來,蘇南宇再想堵淺水清就不那麼容易,甚至會不知道該堵哪邊。所以那副將所說的淺水清走投無路,在這種情況下根本不存在。

    蘇南宇歎氣道:“淺水清是很狡猾的,這就是為什麼我不敢在深淵沼澤出口處打他伏擊的原因。因為根本沒用,他要是發現有伏兵,直接就可以返回沼澤。在那,有再多的士兵也沒用。所以,要對付他的唯一辦法,就是引他出沼澤,然後等他離沼澤越遠越好。我們給淺水清一個可以騰挪的空間,然後返過來再堵死他回進沼澤的道路,這樣一來,他能選擇的路線就會少之又少。淺水清是一只狡猾的老鼠,對付老鼠,窮追猛打固然不錯,但能坐敵待斃其實更好。先壓縮他的活動空間,然後再徐而圖之。”

    蘇南宇的做法,在某種程度上與世均洋可以說是不謀而合,盡管手段上略有不同,卻同指向一個核心:即面對行動迅捷的敵騎部隊,通過壓縮空間的戰術逼使對手無路可逃。

    ……

    為了各自的使命,淺水清與蘇南宇展開了一場艱辛無比的仿佛貓與老鼠般的追逐大戰。老貓勝在實力雄厚,力大能伏,老鼠勝在身體小巧,速度靈活,且堅韌不拔,心理素質良好而沉穩。老貓固然是在想辦法要老鼠的命,老鼠也同樣在算計著追逐自己的這只老貓。為了避免與身大力沉的對手做正面對決,淺水清這只老鼠只能利用奇絕天險的地形優勢來抵消雙方的人數差距,老鼠專往那蹊僻小徑,難道要道去走,你縱算可以挪了盤子挪了碗,也不能挪了廚房挪了灶台。

    深淵沼澤就象一個燒煮著沸水的大鍋,任何從鍋沿經過的生物,都注定要燙脫一層皮。貓和老鼠都圍著這個沸水鍋洗了一把手,結果就是老貓被燙廢一只爪子,老鼠也被燙脫了一層皮。

    可是老鼠未死,老貓也是實力猶在,主力尚存,這場無休止的追逐就勢必要繼續進行下去。

    今天,在經曆過那一番艱苦的跋涉後,前方的曙光已遙遙在望。

    等待在前路的,是通向自由的捷徑?還是通向地獄的大門?淺水清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這場無休止的貓鼠間的追逐大賽,終將有個了結。

    “報告將軍,再往前走,就可以走出沼澤了。”老薩急急過來回報。

    “命令部隊就地休息,派出斥候前往打探,看看蘇南宇是不是已經搶先一步來到我們的前頭,設法堵住我們了。”淺水清淡淡下令。

    兩個時辰後,斥候回報,前路暢通無阻,沒有發現任何伏兵。

    淺水清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老薩,咱們在深淵沼澤走了多長時間?”

    老薩恭聲回答:“二十三天。”

    “二十三天……”淺水清看著地圖,用樹枝在上面劃了一個大圈:“沼澤道路崎嶇難行,雖然蘇南宇繞了個遠路追過來,但他沒道理不趕在我們前面到達出口處。竟然沒有伏兵……有意思,蘇南宇看來是存了心想一口吃掉我,絕不給我任何逃逸的機會啊。”

    “將軍,這是什麼意思?”老薩不明白地問。

    “道理很簡單,深淵沼澤是天絕險地,他蘇南宇不敢跟進,同時他也沒把握一定能打我的埋伏。他之所以不在出口處設置伏兵,就是因為他知道,不管他怎麼做,我軍至少還有後退回沼澤這一選擇。他要想抓到我們,就必須先逼我們遠離沼澤地帶。”

    “也就是說……”

    淺水清淡然道:“伏兵是沒有,但是沼澤出口的各處要道,肯定已經被他封死了。只要我們一離開沼澤,我敢肯定他的快速騎兵會立刻堵住回返通道,這樣一來,四面合圍之勢頓成,咱們就再也無路可逃了。”

    “這個狗娘養的,真夠狡猾!”老薩破口大罵。這些日子以來,被蘇南宇追得是上天入地,好不容易借深淵沼澤的絕險之地,擺脫了蘇南宇,沒想到這個家夥陰魂不散,且不動聲色地又在他們的出口處布下了這麼一個陷阱。

    到是淺水清,微微一笑:“就要這樣的對手,玩起來才過癮,其實我若要後退,早在滅掉那三千追兵的時候便退了,又何必一路走到這,哼哼,他蘇南宇可以不跟進深淵沼澤,選擇迂回前進,但是這世界又有多少道路可供他迂回?追兵,追兵,不追在屁股後面的,那能叫追兵嗎?只要他還想追殺我,他就必須走在我為他設定好的路線上,躲得過深淵沼澤,他躲不了摩雲峰!”

    這一句話,透露出淺水清心中無限殺機。

    當蘇南宇在算計淺水清的時候,淺水清又何嚐不在綢繆著他早已計劃良久的絕地大反擊,而他擬定好的反擊之地,就在那未來的摩雲峰上。

    摩雲峰,是屬於悲傷山脈的一條支脈。

    悲傷山脈,是位於血浴高原的一座大山,山脈全長約有1200公,寬有約200公,是觀瀾大陸僅次於天神山脈和接天山脈的第三大山脈。其中天神山脈以其峰高險峻而著稱,接天山脈以其狹長和茂密的原始叢林而著稱,悲傷山脈則是以它的艱險難登和不連續斷點及火暴的脾氣為主要特色。

    這座位於血浴高原上的山脈,並不是一個完整的整體山脈,其中有多處的不連貫之處,它將整個觀瀾西部切割成數個相連通的小塊,形成了完全不同的地域國家,向東一直延展到驚虹境內,向西則延展到西風大草原邊緣處,向南直進丘境,向北則是所占面積最大的黎國。

    悲傷山脈本身山勢雄偉,風景幽美,許多高峰終年積雪。晶瑩的雪峰、濃密的樹林和清澈的山間流水共同組成了悲傷山脈的迷人風光。然而面對這樣一道山脈,人們卻為他冠以悲傷之名,原因很簡單,就是血浴高原與悲傷山脈,同為這片大陸上,流血最多,死人最多的土地。

    與血浴高原上的戰火頻仍所不同的是,悲傷山脈是觀瀾大陸地殼最不穩定的山脈,在短短四百年的時間,它就曾經有過一次火山爆發和兩次大範圍地震。據說很久以前,悲傷山脈是一個完整的主體,但在地殼運動的動蕩中,漸漸被撕裂成幾個互不相連的部分,也使得各地國家的居民有了彼此接觸的通道。但在這地殼變遷的過程中,人們付出了巨大的生命代價。四百年前的那次火山爆發,數以十萬計的當地百姓被活活埋葬在山下,火山爆發不僅帶來了熾熱的熔岩,漫天的火山灰和大量地震現象,同時很引發了一場浩大水災。

    在那之後,僥幸存活的老百姓為此座山脈取了一個名字,就叫悲傷山脈。

    這其中,摩雲峰是悲傷山脈中最為出名的一座山峰。

    摩雲峰峰高四千七百多米,是悲傷山脈的第二高峰。一般來說,山峰每升高200米,溫度下降1℃。南部三月天,氣溫大約在10攝氏度左右,而在海拔2000米處,氣溫就下降到了0℃。再往上,氣溫下降的速度開始加快,海拔3200米以上就是終年積雪區,厚厚的冰層亙古不化,寒冷的低溫再加上極低的氣壓,形成了對生命的兩大殺手。

    這種殺手看上去無形無狀,卻遠比深淵沼澤的那些凶猛生物更加難以抵擋,難以應對,因為它無所不在,是典型的面殺傷武器。

    摩雲峰常有焚風出現,引起冰雪迅速融化形成了湖泊,河流,沼澤。深淵沼澤,可以說就是摩雲峰積雪消融時的衍生品。摩雲峰的河流上遊因此水流湍急,水力資源豐富,當天神山的媚兒河流經此地,本已水量不足時,正是摩雲峰為它添加了一份新鮮的血液,從而灌溉了附近大片的土地。

    過了摩雲峰,就可以進入黎國境內,因此摩雲峰本身也是驚虹與黎國的邊界線。

    蘇南宇要把淺水清逼上摩雲峰,是因為上了峰,他就無路可逃,淺水清卻同樣做好了上峰的準備,目的卻不是為了逃命。在這,兩個敵對方的優秀將領,做出的是同一個選擇,期待著的則是不同結果,到底誰能成功,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這刻老薩有些迷惑地看著淺水清,他完全不明白淺水清話中的含義:“將軍,你的意思是……”

    “簡單,全滅蘇南宇,一天不幹掉這只追擊部隊,我鐵血鎮就無法安生。”淺水清的聲音若九天冰雪勁吹。

    “可他們有將近三萬人!”老薩很難相信淺水清憑什麼能做到這一點。

    “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再多的人數,也只是空幻泡影。”淺水清意味深長道。說著他站了起來,以氣吞山河之勢指點天外:“老薩,你看這山,看這雲,多麼壯觀美麗。我們人類總是空想統治世界,自以為有多了不起,可是只有真正站在那天地之間,懸在那千米高空之上,你才會發現,原來所有的權力,勢力,在這大自然的力量面前,其實都是那樣的無助,無力。權力可以控製人,卻控製不了這浩瀚廣袤的天空,控製不了這雄奇險峻的大山,控製不了太多太多的東西。只有真正了解它,明白它,和它做了朋友,才能真正發揮出它的存在意義與價值。”

    老薩聽得迷迷糊糊,他搖搖頭:“聽不懂。”

    淺水清就笑:“我以前就是爬山的,是登山運動員,但是我從沒爬過雪山,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老薩繼續搖頭,他聽不懂,也不知道什麼叫登山運動員,只能老實道:“我只想知道,淺將軍你憑什麼可以這樣自信滅掉蘇南宇?”

    淺水清的臉色微微黯了一下:“憑這天地間最洶湧的力量,它無可抵擋,無可抗拒……雪崩。”

    唰!

    老薩的臉色立刻變了。


TOP


第六部 第五十七章 絕地反擊(2)


    雪崩是一種自然現象,也叫“雪塌方”或“推山雪”。雪崩每每是從寧靜的、覆蓋著白雪的山坡上部開始的。突然間,咋嚓一聲勉強能夠聽見的這種聲音,

    告訴人們這的雪層斷裂了。先是出現一條裂縫,接著,巨大的雪體開始滑動。雪體在向下滑動的過程中,迅速獲得了速度。於是,雪崩體變成一條幾乎是直瀉而下的白色雪龍,騰雲駕霧,呼嘯著聲勢淩厲地向山下衝去。

    雪崩是一種所有雪山都會有的地表冰雪遷移過程,它們不停地從山體高處借重力作用順山坡向山下崩塌,崩塌時速度可以達20-30米/秒,隨著雪體的不斷下降,速度也會突飛猛漲,一般12級的風速也不過為每秒20米,而雪崩時會達到每秒97米,速度可謂快到恐怖,具有突然性、運動速度快、破壞力大等顯著特點。它能摧毀大片森林,掩埋房舍、交通道路、癱瘓周邊,甚至能堵截河流,發生臨時性的漲水。同時,它還能引起山體滑坡、山崩和泥石流等可怕的自然現象。因此,雪崩在後來被人們列為積雪山區的一種嚴重自然災害。

    在摩雲峰的曆史上,曾經有過不止一次的大面積雪崩,每一次的雪崩,都會為當地帶來毀滅性的災難,因而如今的摩雲峰下已經很少有人居住,逐漸成為一片荒蕪區。然而封建時代的人們並不知道,與世界所有的自然災害最大的不同的一點就是:雪崩是可以人為製造的。

    地震,火山,海嘯,旱澇災害種種自然界災難的發動,都是老天爺的權力,惟有雪崩,是老天爺與人類共有的一項權力。

    由於造成雪崩的原因主要是山坡積雪太厚。積雪經陽光照射以後,表層雪溶化,雪水滲入積雪和山坡之間,從而使積雪與地面的摩擦力減小;與此同時,積雪層在重力作用下,開始向下滑動。積雪大量滑動造成雪崩,因此,山頂積雪層通常極為脆弱。人們覺察不到的一件事就是,凡是雪山,終年都在於地心引力做著較量。重力將雪層往下拉,而積雪的內聚力則抵抗這種拉力,當這種較量達到高潮時,哪怕是動物的奔跑、滾落的石塊、刮風、輕微地震動,甚至在山穀中大喊一聲,只要壓力超過了將雪粒凝結成團的內聚力,就足以引發一場災難性雪崩。

    作為一名登山運動員,再沒有誰比淺水清更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了。他曾經利用自己非凡的登山能力創造過攀登落鷹崖,奇襲南門關的輝煌,而這一次,則要利用自己對雪山知識的了解,再度創造一個新的輝煌。

    這個輝煌注定了將會將整個摩雲峰的峰頂染成一片赤紅,注定了驚虹人將失去數以萬計的優秀戰士和優良戰馬,注定了淺水清要采用最剛烈最果決也是犧牲最大的方法來獲得戰爭的勝利,同時也注定了當他決定這樣做的時候,真正是完全抹殺了自己的良心。

    因為,這是一個同歸於盡的計劃。

    望著老薩那充滿震駭的臉,淺水清悠悠說道:“雪崩的高發期是在冬春季節,這個時候,雪量較大,積雪層會加厚,且雪非常鬆軟,粘合力比較小,只要有一小部分受到破壞,就會產生可怕的連鎖效應,造成雪崩。如今正是三月初春時節,前兩天還剛剛下過一場雨,山頂的積雪應當已經形成了濕雪層,這是一種最可怕的雪層,一旦產生雪崩,積雪會呈塊狀落下,分量奇重,危害極大。因此,只要我們上了摩雲峰,基本上很輕鬆就能引發雪崩。雪崩一起,無論人畜,無一能夠幸免。”

    老薩已經聽得完全呆滯了。

    淺水清的計劃直接而簡單。就是在劣勢人數面對優勢追兵的情況下,破釜沉舟,與敵偕亡,將成為最好的選擇。

    老薩做夢也沒有想到,淺水清竟然會決定采用此法對付蘇南宇,此計若成,蘇南宇三萬追兵固然會全軍盡沒,淺水清和他手下的這一千多號人,也會因此而全部消亡。

    “淺將軍,你不能這樣做!”他幾乎要叫了起來。

    淺水清微笑著看老薩:“怎麼?你怕死了?”

    怕死?老薩慘然一笑:“將軍,當了兵的人,有幾個不是準備去死的?只是將軍,鐵血鎮不能沒有你啊!”

    淺水清微微歎了口氣:“一個優秀的將軍,就必須是能夠帶領部下打勝仗的將軍。既然我已經無法帶領你們打回家門,那麼帶著你們與敵同亡,就是最好的結局。至少,我就算死,也拉了足夠的敵人為我殉葬。”

    “既然如此,將軍為什麼還要帶那些戰俘?”

    “因為我不會把所有的戰士都拉上山頂去送死,那些戰俘,就是用來替換一部分必須活下來的人。蘇南宇是個精明人,他並不好騙。如果上山的人數不對,他會發現有問題。所以,一個戰俘換一個我軍戰士,這是必須的。這場戰鬥,是人與自然之間的較量,在這場戰鬥,人類沒有勝算,只有利用。我軍一千六百名戰士,將有五百人可以從現在起不用攀登摩雲峰,他們將是這場大屠殺和大災難的唯一見證人,將見證我淺水清最後的瘋狂。而我,將帶著剩下的人一起登頂那摩雲峰,然後在那,引發雪崩,將所有的一切,埋葬在這千年積雪之下。”

    說到這,淺水清的眼眶有些濕潤了:“老薩,你去挑選五百名戰士吧。你帶著他們,換上驚虹兵的衣服,守在深淵沼澤。只要蘇南宇追上摩雲峰,那麼等待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條。雪崩一起,你們離開的時機也就到了。”

    這一次,沒有豪情狀語,沒有慷慨激昂,只有那淡淡的陳述,仿佛是在述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淺水清的眼神淡漠而高遠,他將自己置之於死地,但不會再後生。

    沒有人,能逃離這場注定將要到來的大災難。

    老薩怔怔地看著淺水清,良久,才終於說道:

    “淺將軍,該上山的人是我,不是你。這份榮耀,您就送給我吧。”

    ……

    眼前的老薩,還在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他在闡述理由,闡述為什麼淺水清要留下來的理由。說來說去,也不過是那樣幾句話“鐵血鎮不能沒有淺水清。”“只要淺水清在,鐵血鎮大部分士兵就可以保存性命,他願意替淺水清去死。”等等。

    他說得很激動,聲音越來越大,以至與旁邊有些士兵好奇地朝這邊看過來,淺水清不得不提醒他,此計劃無論如何,都屬絕密,在展開之前,不得讓任何人,尤其是那些驚虹戰俘知道。

    淺水清提醒老薩的時候,聲音很低,很冷靜。

    他看著老薩那激動的表情,那死活不同意他上摩雲峰的表情,最終卻只能在心中無奈地歎息。

    他歎息,是因為他欺騙了老薩--他壓根就沒打算上摩雲峰。

    正如老薩勸告他的那樣,鐵血鎮不能沒有淺水清。所以這一次,製定下與敵同歸大計的淺水清,必須做一個逃兵。他不是因為怕死,只是鐵血鎮還有太多人滯留在驚虹。但這個理由由士兵的口中說出,比由自己口中說出,要來得好得多,可信得多。盡管他自問在戰爭需要他去死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地去選擇死亡,但在目前這種情況下,他需要的不是證明自己,而是從一開始就不讓他的士兵懷疑自己。

    所以他必須做出一個慨然赴死的姿態,然後等待老薩的回應。

    他前面所說的那些慷慨就義的話,無非是為了激發老薩心中的那點血性。因為在這場即將到來的災難面前,必須有一個人,無怨無悔地執行他的命令。

    在他送了那麼多人去死,而自己卻遠離危險之後。

    老薩如今說的那些話,與其說是在勸服淺水清,到不如說是淺水清在引誘他勸服他自己。盡管他相信,就算自己以命令的方式來讓老薩去死,老薩也會同意,但眼前這種方式毫無疑問是效果更好的,自己的士兵只會更加忠誠地去接受這份命運,且無怨無悔,在將來也不會對他的聲譽有絲毫損失。

    這,便是所謂的世之良將了,不僅要欺騙對手,同樣也要欺騙自己的士兵,惟如此,才能激發他們心中的鬥志,惟如此,才能百戰百勝,在成為一個無敵戰將的成長之路上,人們注定了要付出抹殺良心的代價!

    這一刻,他輕輕搖頭,什麼話也不說,只是淡淡道:“我必須親自上去,和我的兄弟同生共死。”

    然後,他回轉身去,用自己的後腦勺對住老薩。

    老薩微一咬牙道:“既然這樣,那麼淺將軍,老薩就對不起你一次了。”

    說著,他對著淺水清的後腦狠狠地來了一下。

    淺水清昏倒時,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所有的正義,在戰場上都只是拿來欺騙的,我最後的良知,已被抹殺。

    ……

    當天下午,老薩以淺水清的名義帶領所有人走出深淵沼澤,直撲摩雲峰。他命令驚虹戰俘全部穿上天風軍的製式盔甲,然後假意派人出去轉了一圈,回來後告訴他們,蘇南宇拒絕交換戰俘,迫於無奈,他們將帶著戰俘翻越摩雲峰。一旦天風軍進入黎境,驚虹戰俘就可以得到釋放。至於另一批留下的五百人,老薩毫不客氣地說,那是用來準備偷襲蘇南宇的,是敢死隊,是用來拖累蘇南宇的追擊腳步的。

    真正的敢死隊,成了被掩護的人,一批被僥幸選中,可以逃離大難的士兵,卻被冠以了英雄的稱號,世事有時就是如此滑稽,如此荒誕,而在那荒誕的背後,上演的是無數悲歡血淚。

    當日夜,蘇南宇得到了準確消息:淺水清領著他的人直撲摩雲峰。蘇南宇淡淡下令:“傳我命令,領七千人直撲摩雲峰,其餘守住各地要道,不許追擊。”

    淺水清固然是在計劃要以雪崩之計全滅蘇南宇,可這位九死郎在面對淺水清這樣的勁敵時,卻保持著前所未有的謹慎。

    他永遠牢記他的老師益子謙對他說過的話:“面對淺水清這樣的對手,膽子小一些的,總好過膽子大一些。以穩妥對急進,則穩立不敗之地。”

    淺水清試圖全面蘇南宇部三萬鐵騎的計劃,因為這個穩妥決定,顯得有些縹緲,然:命運的轉折有時卻又是如此離奇。

    這一天,是3月14日,一則來自國外的消息,悄然改變了國內的戰局。




第六部 第五十八章 絕地反擊(3)


    “你確定你看清楚了?只有七千人追擊?”深淵沼澤邊緣處,淺水清的聲音低沉中帶著些許嘶啞。

    一名士兵點頭道:“是的將軍,蘇南宇只派了七千人追擊老薩他們,其他人則開始圍山。”

    淺水清長長地歎了口氣。

    淺水清的計劃,就理論上而言,沒有任何問題。

    然而有一件事,卻是他不得不面對的。

    那就是蘇南宇到底會派多少人追上山。

    摩雲峰天險,不會比深淵沼澤更好對付,這一點蘇南宇不是不知道。人們常說,深淵沼澤是通往地獄的捷徑,而摩雲峰就是那天堂之門。在這,天堂和地獄的區別不代表正義與邪惡,僅僅代表一個共同的詞意--死亡。

    由於過了摩雲峰就是黎國,所以淺水清敢肯定,蘇南宇一定會派兵追他,絕不會任他逍遙自在地過峰而去,但問題是,他沒有把握蘇南宇會派多少人來。

    也許三千?也許一萬?

    淺水清不知道。

    在通向摩雲峰的這條不歸路上,淺水清已經注定了要犧牲一千一百名手下的生命來換取蘇南宇追殺的停止,但卻不知道能換來多少條殉葬的生命。

    在這,生命開始變得不再有意義,比例價值才有意義。

    假如蘇南宇把所有人都拉上摩雲峰,那麼這個比例,就是1比26。問題是,蘇南宇會這麼幹嗎?

    淺水清不願去想。

    他只知道,此時此刻,敵人越是看得起他,所派出追擊的部隊就會越強越多,所以他只希望如今的蘇南宇,能高看他一些,多看得起他一些,如此,鐵血鎮一千一百名官兵的犧牲,才會更有價值。

    那個時候,他再無法將生命當成生命,而只能是一個個數字。

    得知蘇南宇只派出了七千人來追擊老薩他們,其他人都負責圍山,淺水清亦只能感歎對手實在太謹慎,想要全滅對方,真得是太難太難。雪崩一旦開始,由於蘇南宇大部分的兵馬都在山下,又都是騎兵,可以想象,他們中絕大部分人能夠及時逃離險境。淺水清不惜送葬一千多名戰士,終究無法換來全殲對手的戰果,雖可滅敵上萬,卻不能動其筋骨,反到是自己這邊,只剩下五百號人。

    可惜的是,他沒得選擇,過於懸殊的兵力對比,早已使這場戰鬥變得毫無懸念可言。

    那個時候,他只能說一句:“盡人事,聽天命。我輩軍人,戰死沙場,縱死無憾。”

    然而就在那個時候,又一名斥候急急跑進深淵沼澤,對著淺水清叫道:“淺將軍, 剛剛發現,蘇南宇已經下達了全軍召集令,向摩雲峰進發了。”

    “你說什麼?!”淺水清大吼一聲,險些跳了起來。

    心情從地獄到天堂,幾起幾落,卻不知到底是什麼原因,改變了這一切。

    或者,讓我們換個角度看看,就在淺水清被蘇南宇死死追殺的這段時間,其他地方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吧。

    ……

    天風曆2月20日,淺水清被迫進入深淵沼澤,展開了他這段艱難之旅的同時,驚虹內部和其周邊,也在發生著各類戰爭和政事。

    首先是血風旗在驚虹北部一帶大開殺戒,碧空晴領兵確實有一套,沒有了淺水清的摯肘,他反而有了更大的發揮空間。

    先是2月15日,碧空晴在棗陽一帶,施計巧破棗陽守軍的防禦線,突出北部封鎖線,搶得大量戰略物資,然後在2月18日,26日,3月4日和3月12日,先後四次擊敗當地城府軍,總計滅敵七千餘人,聲勢一時無兩。

    然後是靈風旗東向斜插,轉進東南,也先後打出幾場漂亮的勝仗。

    當驚虹高層人人都把目光集中在蘇南宇和淺水清的貓鼠大戰上時,淺水清分出的三路兵馬,竟然有兩路顯露出自己的猙獰獠牙,給了當地城府軍以迎頭痛擊。反到是鐵風旗,在山狗軍的步步緊逼下,至今還在南部山區到處亂竄。

    此時,水中蓮和風娘子的車隊已經開始將戰略物資運往火雲城,在那,她們將和離楚建立聯係,並以此地為第二秘密聯絡點,進行物資的秘密儲備和發送。不過所有的這些,暫時還都影響不到淺水清,真正影響了淺水清那場絕地反擊戰的,是姬若紫。

    天風曆2月28日,姬若紫來到黎國國都巴斯拉,受到該國國主的熱烈歡迎。

    3月3日,驚虹--黎國邊境發生了一場小範圍衝突,數名驚虹士兵越過邊境線,侵入當地農莊,在殺死三位村民後,劫走兩頭牛,七只雞和五只鴨。此類邊境衝突本是常事,但是這一次,事情開始顯得有些不尋常起來,在姬若紫的有心利用下,驚虹人肆意犯邊的行為被黎人知曉,引起了廣大黎人的憤怒。邊境衝突,本就是你搶我,我搶你之事,黎國士兵本也不是什麼善茬,但此次行為之後,大量的黎國士兵和普通百姓衝過邊境線,對驚虹邊防軍叫囂著要其交出殺人凶手,百倍退還所搶財物,驚虹邊防軍自然不予理會。姬若紫命衛青淩混入村民之中,肆機暗殺驚虹當地邊防軍中一名衛官,引發流血衝突。

    此次事件,導致的後果就是驚黎兩地邊境關係驟然緊張。

    3月4日,姬若紫再度拜見黎國國主玻利瓦特,在邊境流血事件的基礎上,雙方就合作事宜再次展開磋商,並迅速達成初步意見。

    3月6日,姬若紫在黎國發表了著名的《巴斯拉宣言》。巴斯拉宣言,在天風帝國外交史上是一次程碑式的突破,它為天風帝國拉攏了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政治盟友,建立起在政治,經濟,軍事上的合作關係。由這開始,天風帝國從四面皆敵變成了遠交近攻的戰略模式,盡管在以前,天風人就曾經嚐試如此做過,但是卻在姬若紫的手上得以完成。

    巴斯拉宣言利用在聖威爾成功租借的商業走廊,將對黎國進行大量的經濟上的支持與援助,作為回報,黎國人將在政治和軍事上給予天風人支持。政治上,黎國人宣布支持天風帝國統一大梁的口號,軍事上,天風人擅自做主,將驚虹西北邊境的泛河區兩千五百平方公土地,割讓給黎國人。對於天風人的慷慨,黎國人表示感謝並接受,同時派出三萬名戰士,開始嚐試進入此被天風人慷他人之慨而交割的土地。

    驚虹梁丘旭對此怒不可遏,但是宣言已成,再無法更改。

    3月10日,霸業城聞知巴斯拉宣言,同日,關於此次宣言的確切內容開始迅速飛抵驚虹各地大城長官手中,人人皆知,黎國與驚虹人的邊境關係,繼聖威爾人之後開始出現緊張狀況。

    3月14日,來自霸業城的信息終於飛抵蘇南宇的手中,驚黎邊境關係緊張一事,意味著一旦淺水清真得通過摩雲峰,進入黎國,很有可能就在姬若紫的幫助下重返天風。原本計劃好的消滅淺水清的規劃在這刻因為姬若紫的攪局而出現巨大問題,蘇南宇的計劃已完全破滅。

    這一次,霸業城不僅帶來了這一糟糕的消息,同時也帶來明確的指令:無論如何,不能讓淺水清通過摩雲峰,否則,蘇南宇就必須以死謝罪。如果淺水清試圖越過摩雲峰,他就必須帶領所有部隊追上去,在他通過摩雲峰之前,將其消滅。

    對此,蘇南宇只能長歎一聲:天意弄人。

    他終究不是淺水清,沒有臨戰抗命的勇氣,也沒有反對上官錯誤選擇的權力和魄力,所以他只能聽從上命,隨上摩雲峰。

    ……

    淺老鼠跳離了沸水鍋,一眨眼就開始爬冰櫃,主人揮舞起追殺的大棒,蘇老貓迫於無奈,只能跟進冰櫃,一場千追逐在深淵沼澤斷了線後,又在摩雲峰上重新連接起來。

    然而這一次,這場追逐之戰決定命運之人,既不是淺水清,也不是蘇南宇。淺水清並不知道驚虹國內國外到底在發生著怎樣的巨變,冥冥中的那雙手,正在配合著淺水清的舉動,將一位驚虹將才引上敗亡的邊緣。由於驚黎兩國關係的驟然緊張,驚虹皇室破天荒地遙控指揮,蘇南宇戰術的被迫改變,將一切都重新推回到了淺水清計劃好的那條軌道上去。

    人們也永遠不會明白一件事,在這場貓鼠之追逐大戰,真正決定雙方命運的,竟然會是那個當初誰也沒想到的姬若紫。

    直到後來,淺水清才知道自己的這次行動,和姬若紫及梁丘旭有著怎樣的關係,正是因為梁丘旭的錯誤命令,間接斷送了驚虹國內三萬精英。曆史上有很多優秀的將軍,他們的失敗,未必是因為比對手無能,僅僅是因為,他們並不真正擁有戰略戰術上的決斷權。

    如淺水清般這樣的將軍,在這個時代,實在是少之又少的。

    摩雲峰上,將近三萬兵馬,漫山遍野地向著峰頂進發,在那上方,是一支為數不過千餘人的小部隊,亦在艱難攀登。老薩悵然回望,目光穿透雲層,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下面密密麻麻的戰士身影。他看不出有多少人,但他看得出來那是很多。

    他回頭看向山下,漫天風雪已經將自己所處之地變成了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天與地進入了酣夢之鄉,空氣中混合著雨露般新鮮潮濕的氣息,孤獨,淒清,這的環境絕望,淒冷,幾可令人發狂。在那風雪中隱隱可見的,是大批大批的驚虹軍正在向山上攀登,老薩嘿嘿一笑:“龜兒子們追得還真是起勁呢。”

    他不知道下面的人群中哪個是蘇南宇,但是他知道在天地雄威的力量面前,不世名將也好,庸碌小卒也罷,終究都只是凡人一個。

    寂寞的時光就這樣靜靜地雪峰之中流淌,一雙雙沉重的大腳踏破積雪,走在泥濘的道路上,每一步下去,都可以清晰聽到咿呀的冰雪碎裂聲。若是向天看,會發現太陽仿佛都離自己近了一些,陽光依然高照,卻無法溫暖這凜冽深寒。

    然後,他愜意地笑了。

    來吧,敵人,來得越多越好。

    他想了淺水清對他說的話:“上了山峰,不需要登頂,只要在冰雪區發出足夠大的聲音,就絕對可以很輕鬆地引發出一場大雪崩。不用試圖逃亡,因為我們需要的,是一場大到任何人都無法逃逸的災難……”

    然後,他大笑著叫道:“兄弟們!還記得我們的軍歌是怎麼唱的嗎?所有人,一起給我唱起來!”

    ……

    這一天,白雪皚皚的摩雲峰上,一群最後的勇士唱響了他們的軍歌,嘹亮的歌喉詠唱出他們生命中最後的詠歎調“帝國百年戰,猛士守四方。三千鐵騎所踏,白骨丘山。八千好漢披靡,流血塗海。願摘星以化英雄膽,舞長槍做我鐵脊梁。敢戰沙場永不倒,終叫敵人喪膽肝。血戰乾坤赤,夢蘭花驚。四萬江山如畫,盡歸我土。三萬河東入海,服我所化……”

    軍歌以嘹亮之聲震天憾地,敲碎了這銀色世界的寧靜。當蘇南宇發現,他辛苦追擊的敵人,其目的竟不是為了逃逸,而是為了與敵同歸時,一切都已經太晚太晚。

    山頂的積雪層被那威武雄壯的歌聲所憾動,先是喀嚓一聲清脆的鳴響,雪層碎裂,然後很快地,大塊大塊的積雪開始滾滾流下,並激蕩出天地間那最波瀾壯闊的白色洪流。

    伴隨著這歌聲的,是追擊大軍恐慌的喊叫,和雪崩發生時的隆隆鳴動,大雪以毀天滅地之勢席卷而來,將整個山峰籠罩,那些白白的、層層疊疊的雪塊、雪板應聲而起好像山神突然發動內力震掉了身上的一件白袍,又好像一條白色雪龍騰雲駕霧,順著山勢呼嘯而下,掩蓋,衝洗一切前路上的阻礙。一個個滑下的大雪塊有如房子般大小,夾帶著的數以百萬噸計的雪塊俯衝而下。由於速度極快,甚至形成了一股類似衝擊波般的巨大氣浪。仿佛無數顆原子彈在山頂爆炸,激蕩起大團大團的雪浪氣層,氣浪所到之處,人被吹飛,馬被掀起,樹木被摧毀,山谷發出巨大的空鳴,一條長達160公里的巨大的白色星雲帶騰空而起,彌漫在整片摩雲峰上,白色雪浪一瞬間擴張到極至,彌漫到山峰以外的方圓數十里地帶,甚至遠在深淵沼澤地帶的淺水清,都能感受到那股巨大的,撲面而來的磅衝擊之力。

    他就那樣親眼看著,摩雲峰在一瞬間變成一片冰雪地獄,整個世界因此而變成一片銀白,在他的策劃下,所有對手統統埋葬在無盡嚴寒之中。

    天堂之門在這一刻轟然洞開,漫天的風雪也變成了梵音高唱,老薩微笑著,用最後的力氣吼出那軍歌中最後一個音節,迎著風,對著雪,化成那永山峰的傲然冰雕。

    一切,就這樣輕鬆而簡單地結束了。

    ……

    最近有朋友評論情節有些拖遝,老實說,我自己也有這方面的感覺。寫沼澤和雪崩還有山狗軍與鐵風旗之戰的時候,正好是4月初,我剛剛得到關於獎金再度下調的消息,心情極度鬱悶,一下子就沒了工作狀態,整整一個月,我就寫了那麼十來章,全靠存稿撐著。不過這幾天心情總算恢複過來,狀態有所提升,應該後面會好起來。

    我不知道其他作者是怎樣的,不過我本人素來都是寫作時速度越快,質量越好,速度越慢,反而質量越差,這完全和狀態有關係。我的狀態起伏不定,連帶著速度和質量都有下降,這是我的過錯。不過我的確有在努力,並爭取後面的內容回複正常水準。


TOP


第六部 第五十九章 絕地反擊(4)


    戰爭的本質,就是用盡一切手段去殺死敵人,並為此付出無數生命的代價--吟遊詩人蘭德爾。

    天風曆108年,3月15日,淺水清借天地之力為己力,派出一千一百名鐵血鎮將士加五百名驚虹戰俘,組成最後的反擊誘餌,在驚虹軍追擊上來之後,毅然引發雪崩,一口氣埋葬了蘇南宇兩萬七千人的絕對主力部隊。

    淺水清籌劃的絕地反擊戰,是他有生以來做過的最狠毒的反擊大計,在這場凶狠的兌子戰術,與敵偕亡,共赴黃泉,成為他逆轉乾坤的最後手段。他必須慶幸,自己的手下是一批忠誠而勇敢的衛士,他們忠勇,無畏,坦然面對生死,即使是最困難的狀況下,也發揮出了自己百分之百的勇氣,活著時是最勇敢的戰士,犧牲時也同樣是最無畏的烈士。

    他們用自己最壯烈的死法來證明自己,並震撼世界。

    這場雪崩,是悲傷山脈有史以來最強烈的一次大雪崩,雪崩覆蓋的範圍極廣,不僅將整個摩雲峰一帶統統席卷,甚至連峰下的數十公里方圓土地皆受影響。由於時值三月,地面氣候溫潤,大雪落下後迅速化水,因此除雪崩外還引發出大範圍的泥石流。山下的附近水域因此而水位上漲,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河水泛濫,少數村莊因此被淹沒。

    而蘇南宇和他的追擊部隊差不多全軍盡沒,盡管自追擊開始,他就一直小心翼翼,盡量不給淺水清任何可乘之機,但是對雪崩知識缺乏了解的他,終究沒能想到世界上還有如此這般可借天地之威以利用的手段。是役,在經曆了長達近兩個月的追逐後,蘇南宇部全面敗北,驚虹四傑中最出色的一位年青將領沒能再創造生命奇跡,飲恨於摩雲峰上,而淺水清的不世凶名,則再度轟傳天下。

    然而對淺水清來說,他的心中卻沒有絲毫勝利後的輕鬆。

    ……

    走在泥濘的土地上,淺水清的心中沉重無比。

    雪崩之後,周圍的氣溫陡降,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寒冬時節。到處都是白芒芒的一片,少數尚未融化大雪塊象一個個小土坡般立在那,帶著冰涼透骨的寒氣,吹起衣袖如水,衣角似蝶。

    風停了,雪霽了,一切都平靜了下來,摩雲峰上的白雪世界再度陷入了漫長的沉睡之中,一切來得是如此之快,又去得同樣之快,仿佛一陣輕風吹過,只留下少許遺痕。

    抖一抖手,那覆蓋著一層薄薄飛花碎玉般的雪塵,悄聲無息地從淺水清的手上輕輕抖落,如霧氣般飛散,淡沒於空氣之中,淺水清那冰川般冷俊的面容,泛起絲絲的悲傷。

    寂靜,仿佛死一般的寂靜。

    在那天地巨變之後,一切都沉靜了下來,寂寞的時光靜靜地在雪地中流淌,安靜地能聽見塵屑墜地的聲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甚至能聽到耳畔無數士兵們的怒吼。淺水清仿佛看到那巨雪洪流湧過時,他的士兵被凍成一個個冰雕玉塑時的面容,那面容恬靜,神態沉著,慨然赴難……

    面向那巍峨山峰,淺水清和他的五百士兵恭恭敬敬地敬了一個軍禮。淺水清沉聲道:“請大家記住,這躺下了我軍一千一百四十二名戰士。他們每一個人,都是英雄,是烈士,是國家的尊嚴與驕傲。在戰鬥到最後一刻,從未忘記過自己的職責。他們忠實地履行了自己從軍時的承諾,為了國家,為了民族,為了統一,奉獻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我們的軍中英烈,用他們的生命喚醒了這沉睡的雪山,埋葬了敵人。他們用自己的生命和意志告訴每一個想要消滅我們的敵人,我天風軍魂,不是可以輕易擊倒的。想要消滅我們的人,注定要付出慘重代價。”

    “這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一場死亡。我鐵血鎮一千一百四十二名將士,用自己的生命換取對手全滅。這一次,敵三萬鐵騎,已成為我軍將士的殉葬品,而驚虹人若想亡我鐵血鎮,就必須用整個國家,來我們做出殉葬。”

    “我淺水清已無法向大家承諾,將來一定可以帶你們走出這片土地,但我可以保證,任何一個試圖滅亡我們的國家或敵人,都注定要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代價。我們將用鮮血和死亡來捍衛生存的權力,用我們的身體抵擋對手的刀與箭,保護我們的戰友,並在最後微笑著死去……”

    “人們將永遠銘記這一天,因為由今天起,我鐵血鎮將進入反擊的階段!”

    ……

    隨著淺水清這一聲莊嚴宣告,驚虹曆史上最黑暗的一頁終於緩緩拉開帷幕。在經曆了漫長的將近半年的為敵追殺後,淺水清毅然決定發動下一步反擊計劃,盡管這個時候,他的身邊只有五百人,但卻注定了要掀起一場轟轟烈烈的反擊浪潮。

    天風曆108年,3月16日,淺水清領著他的士兵消失在摩雲峰一帶,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去做什麼,這支部隊在淺水清的領導下如鬼魅般消失於無形。

    3月18日,摩雲峰大雪崩,蘇南宇部追擊部隊全軍覆滅的消息終於傳到霸業城,梁丘旭震驚不已,坐在龍椅上的身體再克製不住地打起擺子。

    誰也沒能想到淺水清會如此狠毒,不過伴隨著這則損失重大的消息傳來的是,淺水清部的生死不知。由於當時的情況是淺水清以戰俘替換己方士兵,很多人以為淺水清一起上了摩雲峰,雪崩之後,淺水清再無消息影蹤,因此很多人懷疑,淺水清是否也在此次天變中亡命。

    若如此,那對驚虹人來說,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接下來的日子,梁丘旭一方面派出大量人手前往摩雲峰,搜索蘇南宇和淺水清的屍體,另一方面則廣撒消息,聲稱淺水清已死,勸告鐵血鎮諸將立刻放下武器,投降驚虹。

    這是戰場上經常會使用到的一種戰術,宣稱對方主將已故,以打擊對手的軍心士氣。自淺水清進入驚虹以來,由於他屢屢出擊,屢次打敗圍剿軍,驚虹人沒有散布這種謠言的機會,但是這一次,機會終於來了。

    淺水清死於摩雲峰的消息,在梁丘旭的授意下開始向四方遍傳,同時,驚虹各地也接到了來自霸業城的最高指示,即不惜一切代價,迅速剿滅散落各處的鐵血鎮三旗兵力。

    盡管作為捕鼠主力的蘇南宇部已經全滅,但是對驚虹人來說,第三次的圍剿卻尚未結束,而在針對鐵血鎮的圍剿之中,成功希望最大的,就是目前處在驚虹南部的山狗軍。隨著世均洋計劃的開展,一張新的捕捉大網正在圍繞鐵風旗展開,而與此同時,在驚虹東南部,靈風旗的部隊也正在快馬加鞭的向這奔來。

    北部的貓鼠大戰固然是剛剛塵埃落定,南部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卻正在開始之中。只是和北部有所不同,這一次,到底誰是螳螂,誰是蟬,誰是最後的得利者,卻是沒人能說得清楚。

    ……

    月色如簫,令人柔腸寸寸裂斷,凜冽的寒潮洗滌著空穀幽蘭般寧靜的世界。

    山狗軍在一處山角處停下駐紮。

    他們依然采用慣常的手法駐紮,三五人一個紮堆,生起篝火,喜歡直接烤製食品,而非用鍋爐煮製,方便而快捷,整個三萬人的大部隊,硬是沒有一口行軍鍋。

    世均洋和副將黎昌傑圍著篝火坐在一起,一邊烤東西吃,一邊談論戰情。

    黎昌傑說:“將軍的布置果然起了效果,昨天剛剛得到了關於鐵風旗的最新情況,他們正在向東部流竄,看樣子是要打算走都市聯盟出驚虹了。天風軍如今如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啊。”

    世均洋哈哈大笑道:“放心吧,他們逃不了的。國主已經和都市聯盟的那幫商人打好了招呼,我也已經和邊防沿線吩咐過了。如果鐵風旗打算走都市聯盟,咱們就放他們過去。等他們進了都市聯盟,上了船,到時候就有他們的好日子過了。都市聯盟的人會把他們全部沉入海底的。”

    “如此最好,也省得我大軍勞師動眾。”

    “是啊,雖然要因此付給都市聯盟的人一筆不菲費用,但總好過咱們的將士死傷。”

    “所以,咱們不必再急著追趕鐵風旗了。上免有命,要我們準備做出佯攻態勢,逼迫鐵風旗進入都市聯盟,如此一來,他們的末日也就到了。”

    “可咱們的糧草已經不夠了。”

    “是啊。。。這是個麻煩。”世均洋想了想道:“就地征集吧,先讓各地城府負責供應。讓他們在十天內把糧草準備好,就以疊翠嶺為臨時基地,我們去那取糧。”

    “是,哦對了,那個天風間諜怎麼辦?”

    “小小兵卒,審問不到什麼有用訊息,明日斬首後搬師離開此地。”世均洋若無其事道。

    “是!”黎昌傑抱拳答應。

    不遠處,小八尺慢騰騰地在為兩位將軍倒茶送水,對他們所說的一切,仿佛全無感覺。

    ……

    夜色深重,一道漆黑的身影遊走於軍營之間,悄悄來到一處營帳中。

    和飛正閉著眼睛睡覺,卻被一陣急促的搖晃叫醒,正要說話,卻已被人堵住嘴:“噓。”

    詭八尺為和飛解綁,臉上露出凝重的表情:“驚虹人已經買通了都市聯盟,那條路不能走,你要立刻找到方掌旗,通知他們這件事。”

    和飛沒好氣道:“你小子,這幾天吃香的喝辣的,日子過得不錯啊。”

    他被捆綁了這些天,沒少受驚虹士兵的折磨,日子過的仿佛地獄,慘不堪言,對詭八尺自然也是怨氣深重。

    “別計較了,先把情況通知鐵風旗吧,此事緊急,一旦鐵風旗進了都市聯盟,就大禍臨頭了。還有,十天後會有一批糧草在疊翠嶺,是由當地城府軍負責押送守護的,鐵風旗應該有希望拿下。不過要小心山狗軍也會過去,要他們速度快些。”

    “好,我記下了。那你呢?你怎麼辦?”

    “我得留在這,不然世均洋會知道計劃已經泄露的事。你快走吧,不然世均洋明日就要拿你來祭旗。”

    和飛嚇了一跳,擺擺手腕:“好小子,算你本事,知道鐵風旗現在在哪嗎?”

    “一直在向南行軍,世均洋已經將整個南部用觀察點和堡壘據點分割成了數塊不相連之地,這是分割圖,你要讓鐵風旗小心此事,他們的行動隨時可能被世均洋發現,你速度快點應該能追上他們。”

    “知道了,你自己小心些。”

    “恩。”詭八尺用力點頭:“今晚守備不嚴,走東面,小心那有個暗哨。還有,把這個帶在身上,出去以後才許看。”詭八尺把一個小錦囊交給方虎。

    和飛嘟囔了一句:“小兔崽子裝什麼神秘。”卻是再不多話,匆匆從營帳鑽出去,注意看看四周無人,一溜煙跑掉了。

    詭八尺悄悄返回自己的帳篷,悉心擦去自己出外時留下的腳印和痕跡,這是他第一次暗中行動,在敵人環伺中做這樣的事,自然是要小心謹慎之極。

    外面靜悄悄地,沒有任何異動聲響,詭八尺聽了一會,確定和飛肯定已經走脫,這才準備睡去。

    仿佛夜梟低鳴般的聲音嘿嘿響起:“好小子,幹得還真不錯,潛蹤匿跡的水平也算是到家了,演戲的本事更是可以,可惜啊,碰上本將軍我,要想瞞騙本將軍還差得太遠呢。”

    詭八尺心中一驚,油燈亮起,世均洋陰森的臉上帶著無盡得意的笑:“把這個小間諜給我捆起來,送到我帳下。明天,老子要好審審他。”


TOP


第六部 第六十一章 化整為零


    在經曆了漫長的追蹤,搜索,尋覓,探察之後,一旦確定了目標,就立刻實施行動,這是軍隊行事的不二宗旨。盡管山狗軍和鐵風旗在之前還各自溫情脈脈,彼此罩上害羞的面紗,誰也沒有露出其背後凶殘的面目,可一旦到了要緊時刻,他們拉下臉皮,代之而起的就盡是殺戮與凶殘本相。

    作戰計劃和行軍被迅速傳送回霸業城,各地城府要地皆被下令要求緊密配合,副官、參謀、文書、傳令兵跑進跑出,忙前忙後;斥候隊不再兩眼一抹黑,開始定向搜索敵蹤,查探敵情;軍需官立刻強征民夫,緊急調運各項戰備物資;各級部隊停止輪休,進入最高戰備狀態,指揮官開始進行戰前動員,激勵士氣,所有的準備工作如火如荼地展開,一切都靜待要命時刻的來臨。

    從疊翠嶺方向,同樣傳來關於護糧隊的情況,證實那目前守衛狀況良好,就等著鐵風旗上勾。世均洋志得意滿,在備戰工作全面妥當後,下令即刻進發疊翠嶺,務必要在那全滅鐵風旗。

    漫漫荒野間,三萬人的山狗軍一下子填充了大片的空白,一眼望去,到處都是黑壓壓的一大片。這些戰士換上了皮甲,手執短刃,行走在田野山間,步履如飛,輕鬆自如。他們的行軍看上去全無紀律,其實自有章法,每十人一個小隊,每隊的隊長都是作戰經驗豐富的老兵。與慣常的作戰不同的是,這些基層指揮官的聯係方式並不是用旗幟,鼓令,而是使用更加隱蔽的口哨。很多士兵能模仿飛禽走獸的叫聲,黃鸝,百靈,杜鵑,狗熊,老虎,豺狼什麼樣的叫聲都能模仿出來,不同的叫聲,不同的節奏,意味著不同的指令含義。狼嘯意味著敵軍出現,虎鳴代表準備作戰,杜鵑意味著需要支援,黃鸝代表進攻,百靈代表後退。節奏代表人數,長哨是以千人為單位,短哨則以百人為單位,如此種種,通訊的方式方法多達百種之多,非深諳個中技巧者無法領會。

    雖然說山狗軍都是步兵,不過做為將軍的世均洋還是有權力享受戰馬的待遇,坐在一匹高頭大馬上,他的身邊是小鬼靈精詭八尺。

    “小子,在想什麼呢?”這刻世均洋得意洋洋地問詭八尺。

    詭八尺冷哼一聲,沒有搭理他。

    “還在為我利用你而生氣呢?”

    “切,我才沒功夫為你那點伎倆生氣呢,就憑你手下這些人,想和鐵風旗打,還差得遠呢。”詭八尺高叫道。

    “哦?”世均洋眉毛一聳:“小子,你對鐵風旗的戰鬥力還真看得起呢。”

    “那算什麼。鐵風旗本身就是天風最好的戰士,個個都是老兵,再說他們又都是騎兵,騎兵最不怕對付的就是輕裝步兵了,一個騎兵對付三五個輕步兵根本就不在話下。你的山狗軍就算有三萬人,兵力對比也不過是一比七左右,戰力對比差別其實不大,要想滅掉鐵風旗,你還差了一截呢。”

    “好小子,兵法知識懂得還不少嘛。”世均洋對詭八尺的說法不怒反笑:“那你到說說,兵種如何相生相克法?”

    詭八尺張口就來:“要說大陸最普遍的兵種,當然就是輕裝步兵,輕裝步兵最大的好處就是適應性強,能夠適合多種地形各種形態下的作戰,包括野戰,攻城戰都有輕步兵的存在,且價格也很便宜。但是能克製輕步兵的也很多,最好的就是輕騎兵。騎兵來去如風,衝擊力強,擅長奔襲,衝散,攪陣,能適應迂回,衝鋒,偷襲等多種戰術需要,主要適合於野戰。不過要說最強兵種,應該還得算重騎兵,只是重騎兵不適合長途奔襲,最適合的應對目標是同樣笨重的重裝步兵,但是價格昂貴許多。怎麼樣,我說得沒錯吧?”

    “照本宣科,殊無新意,天下戰事,豈可一概而論。”世均洋臉上盡顯不屑之情,他看看詭八尺,悠閑道:“小子,看你還算機靈,今天我就教你一句話。天下兵種,沒有固定的相生相克之道,騎兵固然可以克步兵,但是步兵在一定的條件下,也是可以反克騎兵的。遠的不說,輕步兵也有許多兵種,比如長戈兵,就是專門對付輕騎兵的。所謂的最強兵種重騎兵,碰上鐵殼烏龜的甲車防線,最終還是要靠步兵來破除。淺水清當初的死亡荊棘之戰,不就是如此嗎?一昧的相信兵種生克,只會進入作戰的誤區,死讀書本,會害死三軍啊。我的山軍,就是專門打山地戰的,只要是在這驚虹南部的大山之中,就沒有任何部隊能和我山軍相抗衡。鐵風旗區區四千餘人馬,也想和我三萬大軍抗衡?哼哼,他們是白日做夢。”

    說到這,世均洋冷笑道:“方虎那小子也算是有點門道,知道我摸到他屁股後,竟然會秘密聯絡靈風旗,試圖從背後插老子一刀。可是他也不想想,我山軍是專打對方埋伏的人,又怎麼可能被他這麼輕鬆騙過。靈風旗在我國內的動向早為我布置的觀察點發現,秘告於我,哼,鐵風旗,靈風旗,他們一個都跑不了,全都得給老子死在疊翠嶺上!”

    此話一出,詭八尺禁不住打了個哆嗦。他並不知道靈風旗也在悄悄往這邊趕來,但是顯然,世均洋布置的偵察線,的確發揮了重大作用,及時發現了靈風旗的存在,而世均洋早已在疊翠嶺布置好了天羅地網,就等著兩旗將士一頭紮入,然後來個生吞活剝了。

    ……

    摩雲峰頂的那場大雪崩,徹底埋葬了淺水清心中最後的一點仁慈,在送葬了蘇南宇和他的全部追兵後,淺水清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

    清淨的小樹林,在經過短暫的休息後,淺水清將五百名士兵重新集結起來,此時,這已是他手中僅剩的一點部隊了。

    望著五百張年輕的臉龐,淺水清的臉色依然是肅穆而充滿自信的。

    “今天,在這,我要跟大家說一件事。”

    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

    淺水清一字一頓地說道:“由現在起,咱們所有人,就地解散。你們從這刻起,不再是天風軍鐵血鎮的戰士。”

    林中響起一片嘩然。

    有戰士憤怒叫道:“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

    淺水清的眼中噴薄出犀利的寒光:“因為從現在起,你們不再是為了帝國而戰鬥,不再是為了回家而戰鬥,而是為了一個新的,我即將賦予你們的使命而戰鬥。這個使命要求你們拋棄過去的身份,用一種新的身份來迎接新的戰鬥。”

    “半年了,自從我們進入驚虹以來,已經整整過去了將近二百天。這二百天來,我們面對的是驚虹人無窮無盡的追殺。面對這種追殺,我們只有逃,一次又一次,可是我淺水清什麼時候是只能被人打卻不能還手的人了?我告訴你們,從今天起,我們要開始反擊了!”

    “吼!”所有人都大吼。

    有人問:“將軍,這和解散我們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而且關係很大。在這,我不想跟你們說什麼大道理,說了你們也未必能明白。但是我要告訴你們這樣一件事,就是在這半年,我們已經做過了足夠的準備,而現在,就是把我們事先埋下的火種引發出來的時候了。我要你們從現在起,以各種身份奔走在驚虹的各處土地上,在那,你們將喚醒還在沉睡中的百姓,反抗驚虹人的統治!”

    “我要你們每一個人,去往我們曾經去過的土地,在那,我們曾經有過無數劫富濟貧的行為,同樣的,也有無數的平民百姓,因此而一再受到權富階層的壓迫和剝削。他們之所以還沒有反抗,是因為還沒有人能帶領他們做出表率。而你們就是那些即將帶領他們去反抗和攻擊驚虹官府的人。我送給你們一句口號,那就是:哪有壓迫,哪就有我們!”

    “在這,我要告訴你們這樣一件事。從現在起,你們每個人的官職都將得到提升。提升到什麼地步,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向他承諾一件事。你們去了民間,能夠拉出多少人的隊伍,殺死多少敵人,我就給他多大的官,回去以後就有多大的封賞,你們打下了多少城市,這些城市就屬於你們自己的領地。你們得到了多少錢財,這些錢財就統統歸你們自己所有!你們所得到的一切,都將是屬於你們自己的!誰要是有本事,拉出一支隊伍,給我拿下霸業城,那麼我就把整個霸業城都送給他!”

    “這場戰爭,將不分時間,不分地點,不分種族,不分男女老幼,所有人都將被我們卷入戰爭的旋渦中去。我要讓驚虹亂起來,而你們,就是為我掀起這場旋渦的人。”

    “我要提醒大家的是,從現在起,你們不再是天風人,而是不滿於驚虹人壓迫統治的普通百姓,你們要學會在新的條件下和敵人作戰,盡管你們曾經是優秀的戰士,但現在你們更需要成為優秀的領導。你們不但要自己作戰,還要領著別人作戰,你們的口號是反抗與反對壓迫統治,重建美好家園,你們的目的,則是絞亂絞碎這個國家,破壞官府的統治能力。你們可以成為土匪,義軍,叛軍,隨便什麼軍隊,總之我就是要你們在這片土地上大幹一場!”

    “當然,如果你們失敗了,結局就只有一個死字,但是在這場看不到曙光的戰爭,我們在乎的已經不是死亡,而是死得要有價值。如果你們無法完成任務,我允許你們投降,或者自殺,但我不允許你們背叛,別忘了,你們的家人還在天風。你們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天風英雄的氣魄和尊嚴!”

    “你們的馬匹上,如今只有三天的糧食,我這還有一些金銀,將會分發給你們,做為先期的資金,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樣的手段和方法去做到我要求你們做到的事,但是從今以後,你們不會有任何軍餉,任何軍需供應,所有的一切,都必須依靠你們自己去獲得。”

    “你們也可以分成小組行動,三五人一組,七八人一隊,彼此之間可以自己相互商量,但是最多不得超過十人上限。你們想去的地方,也將由你們自己決定。大家如果遇到了什麼危險,或者需要幫助的困難,可以采用我們的秘密聯絡方式進行聯絡,此外,我會指定幾個人進行秘密據點的建設。”

    “最後,在你們離開後,我還有一個任務交給你們,做到這件事後,剩下的一切,就要看你們自己得了。”

    “現在,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問我,明白的你們可以到我這來領錢了。”

    所有的士兵彼此間默默地對望著,他們終於明白了淺水清前面行動背後所包藏的巨大禍心。當羅賓漢行動挑起了驚虹國內巨大的貧富階層的對立之後,淺水清的下一步,就是直接派出大量精英骨幹人員混跡民間,以坑蒙拐騙的方式建立起無數民間義勇軍出來。

    孤正帆說得沒錯,淺水清不可能化民為己用,但是不能將民間力量拉到自己手中,並不意味著就不能利用他們。在驚虹和鐵血鎮之間創造出第三股勢力,從而破壞驚虹國內的平衡與穩定,為鐵血鎮創造勝利爭取機會,這才是淺水清的目的。而這樣的行動,注定了將會產生比血香祭大旗帶來更加恐怖和可怕的後果。

    淺水清戴著善良面具埋下的種子,將在其後的歲月渲騰出一片滔天火焰,並以焚化萬物之勢席卷整個驚虹。

    就這樣,在淺水清的安排下,五百名鐵血鎮戰士,突然之間化整為零,分頭行動,就象五百支細小的鋼針,一下子紮進了驚虹人的心髒之中。這樣的行動計劃,對於戰士們的忠誠、意志力、單兵作戰能力、口才等多方面素質都提出了較高的要求,還好,鐵血鎮目前什麼都沒有,就是擁有忠誠和頑強的戰鬥精神。

    在分完錢後,淺水清又詳盡介紹了如何與自己取得聯絡,聯絡密語、信號、信物的使用方法,以及各自任務的指派,其行動背後的目的與核心意義。目標已經確立,反正哪有壓迫,哪就是鐵血鎮戰士的戰場,帶領老百姓反抗壓迫,說難不難,說易不易,就看各自如何指揮,如何運用機會了。

    完成了這一切,戰友們彼此間互相擁抱,相互祝福、相互勉勵,很多人直接淚灑當場。以前是堅定執行指揮官的命令,一起行動,如今卻是自己掌握命運,前途充滿風險、充滿不測,但同樣又充滿了機遇。有人單獨行動,也有不少要好的戰士相約結伴闖蕩。淺水清跟每個人都一一擁抱,目送著他們一個一個,或者三兩成群地離開,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淺水清的心中亦是一片辛酸。

    這一別之後,不知道有多少戰士還能再次相會。

    不過,淺水清知道,當他們帶著人馬重新聚攏到自己身邊之時,就是鐵血鎮威震大陸之日!

    大部分人都離開了,留在身邊的卻還有近百人。

    他們看著淺水清,有名士兵大著膽子道:“將軍,我們舍不得離開你。讓我們跟著你吧,你的身邊不能沒有人。”

    淺水清笑了:“好,既然這樣咱們就一起上路。”

    “咱們先去哪?”

    “去需要我們的地方。”淺水清意味深長道。

    催動飛雪,十餘騎戰士向著東方急馳而去。


第六部 第六十二章 死亡鳥


    戰爭的勝負,往往取決於不起眼的環節--前大梁帝國神威將軍李飛。

    ……

    山狗軍在一處山崖附近停了下來,就地駐紮休息。中央帥帳處,世均洋正好整以暇地翹著二郎腿,哼著小曲。跟隨梁中流這些年,他有些習慣了前上司運籌帷幄的思考方式,很多事情一旦事先做足了準備,則戰時就會變得非常輕鬆。燕子嶺上的意外,絕不會再發生在疊翠嶺上,對於這一點,世均洋有著充分的自信。

    身邊的詭八尺沒精打彩地擺弄著他的小猴子,如今小猴子看起來好像不怎麼具有活力了,精神都有寫萎頓不堪。

    “小撓受傷了,昨天爬樹時被你的兵嚇了一大跳,掉了下來,摔折了一條腿。”詭八尺抱怨說。

    “小子,你還有心情關心一只猴子?你的那些個叔叔大伯們,要不了幾天就得被我們全部鏟除幹淨了。”

    “小撓陪我好長時間的。”詭八尺看起來對鐵風旗的命運毫不關心。他手上的小撓,一條腿已經血跡斑斑,看樣子傷得很厲害,甚至連骨頭都露了出來,正痛苦地吱吱叫個不停。“你有藥嗎?”

    “沒有。”世均洋沒好氣回答:“有藥也不能浪費在一只猴子身上,大戰一起,多一點藥就能多救一個士兵。”

    “那我的猴子怎麼辦?”詭八尺憤怒大叫。

    “我管他去死。”世均洋給了他一巴掌:“別來煩我,小子,要不然小心我一刀宰了你。”

    詭八尺衝著世均洋做了個鬼臉,低聲嘟囔:“你不救它,它就會死的。那好吧,我把它放了總可以吧。”

    世均洋不耐煩地揮手:“快滾,快滾,少他媽的拿這些屁事來煩人。”

    詭八尺一溜煙地跑出去,將小猴子放到一棵樹上,輕聲說:“去吧,小撓,去找你該找的人。”

    小猴子吱吱叫了幾聲,卻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半個時辰後,山狗軍休整完畢,重新上路。詭八尺依依不舍地回首後方,眼中露出的卻是無比的狡黠之意。

    大軍過後沒多久,山崖邊出現一個鬼頭鬼腦的身影。

    左右探望了一下,確定沒有人在附近後,那身影快速地向著一棵大樹跑去。

    正是和飛。

    他不是應該去找鐵風旗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

    答案耐人尋味。

    輕靈地奔走騰躍在山川間,和飛來到一處空曠的荒地上,他用手撮起嘴唇,不挺地發出類似於猴叫的吱吱聲。

    吱吱聲持續了相當長一段時間,以至於連和飛本人都有些心灰意冷的時候,樹上突然掠過一道小小的影子,直投入和飛的懷抱中,正是小撓。

    “你可算出現了。”和飛擦了一下滿頭的汗。

    看看小撓腳上的傷勢,和飛無奈地搖了搖頭:“小東西,你果然心腸夠狠,自己心愛的寵物都舍得這麼下手。”

    小猴子的叫聲充滿了委屈。

    和飛摸摸小撓的腦袋,柔聲道:“小家夥,忍著點,哦,哥哥給你治傷。”

    輕輕地拿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在小猴子的斷腿處那麼一劃,和飛從面抽出了一團皮卷。小心地將皮卷藏好後,和飛抱著小撓趁著夜色,向著南部匆匆趕去。

    沒有人能夠想到,世均洋不信任詭八尺,詭八尺同樣也不相信世均洋。當世均洋還在試圖蒙騙詭八尺,借他的手傳達假消息給對方時,詭八尺卻準備了一記後手,就是讓和飛早早準備,接應新的信息。新的信息,才是真正準確的關於山狗軍動向的消息。

    ……

    由於已經是平民身份,淺水清和他所有的部下都脫掉了盔甲,換上青布衣衫,少數選擇單幹的,甚至連兵器也都拋棄。他們如今不再局限於行走荒野,而是可以借助於人少的機會,混跡於城防嚴密的大城之中。由於到目前為止,驚虹國內的局勢尚算穩定,鐵血鎮始終處於被追殺的狀態中,因此各地城防對個別人員的防衛心理並不強,這便給了大家趁虛而入的機會。

    但是機會固然就擺在眼前,怎樣利用卻要靠各自的本事。淺水清灑出去五百個種子,能夠長成參天大樹的,卻注定不會是五百棵。但是沒關係,動亂就如浪潮,是一浪推動一浪翻卷起來的,可以預見的是,在未來的歲月,只要有那麼一兩個人成了氣候,驚虹人就會遭遇到很大的麻煩。

    所有分散行動的隊伍中,又以淺水清率領的人最多,隊伍也最壯觀,由此引發的波浪,也最大。

    而一個小小的巧合,更是直接將淺水清再度推到風口浪尖之上,進一步催化了他的行動。

    3月21日,當日夜,一支為數不到百人的的隊伍停在了一處村莊附近。他們如今正在朝著南部進發,其目的是鐵風旗。

    不遠處的燈光一明一暗,忽閃忽亮的,吸引了大家的注意,這意味著前方有一支部隊正在行進。

    這個時候,會是什麼人在這一帶出現?

    淺水清眉頭微微一皺,他向身邊的一名小戰士甩甩下巴,那小戰士會意,匆匆往前跑去。

    沒過多會,小戰士回來,對淺水清低聲道:“是傭兵團的人。”

    “傭兵團?”淺水清有些迷惑。

    想了想他說:“不用理他們,咱們到路邊去,讓他們過去咱們再走。”

    近百名戰士一起向路邊靠攏,為那支正在趕路的傭兵團讓路。

    關路的傭兵團大約有三百人左右。為首的是一個中年漢子,滿面虯髯,大眼瞪得溜圓,肩頭上還抗著一把大斧子,走過淺水清他們身邊時,對淺水清等人看個不停。

    一名叫三保的士兵低聲問淺水清:“將軍,他們這樣看咱們算什麼意思?一個個就跟狼似的。”

    淺水清輕笑:“這個時候可不能叫我將軍了,從現在起,我叫雲清,是驚虹北部的商人,你們都是我的護衛。至於你的問題嘛。。。簡單,傭兵團有時候也會客串做土匪買賣,關鍵看值不值得,生意安不安全。”

    “媽的,那意思就是瞄上咱們了?”

    “放心,他們不敢下手的。”淺水清冷冷回答。

    盡管人數比對方少,但是久經沙場的戰士,任何時候都會表現出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他們將路讓給了傭兵團,自己則背依在小樹林一側,一部分人並不現形,而是隱匿在樹上林中,小心地觀察對手,伺機而動,他們沉穩的氣質,還有臨危不懼的風度,很明顯在提醒所有覬覦他們的人,想要從他們身上撈好處,只怕就得付出不小的代價。

    傭兵團畢竟不是專業的盜賊團,每一名戰士都是用金幣爭取回來的,死了一個人,就必須支付一定的善後費用。沒有把握的仗絕對不打,眼前這批人看上去沒多少錢,看架勢到是頗不好惹,顯然不是輕易能吃下的,那傭兵團首領狐疑地觀察了半天,最終還是決定放棄無意義的打劫行為,但卻派出了一個人來過來問話,看樣子是想摸摸底。

    “喂,你們是幹什麼的?”那人站得遠遠的大聲問道。

    淺水清冷笑道:“做生意的,從北到南,再從南到北,一點小買賣。你們呢?”

    “哈,巧了,我們就是專門和生意人打交道的。”

    “你們也是生意人?那是大商隊吧?”

    “哪,我們是傭兵團,專門為生意人提供安全保障,我說,你要是有興趣的話,可以跟我們頭領談談價錢。”

    淺水清大聲道:“驚虹可沒什麼象樣的傭兵團,我沒興趣。”

    那人大聲叫道:“我們不是驚虹人,我們是都市聯盟的傭兵。”

    淺水清的眼亮了,原來是都市聯盟的雇傭兵,跑到驚虹的地面上渾水摸魚來了。

    “有意思。”淺水清輕聲撇嘴:“這幫戰爭販子打劫完止水,又跑驚虹發財來了。”

    兩年前淺水清打止水的時候,這幫傭兵就趁火打劫,跑到止水的地面上大發橫財,這一次淺水清兵困驚虹,都市聯盟的傭兵們就象是聞到了肉味的野狗一個個也竄了過來。

    想了想,他大聲喊道:“原來是都市聯盟的傭兵啊,不過驚虹可沒多少像樣的買賣給大家做,你們跑這來,有些委屈自己了吧。”

    那人大聲笑道:“誰說沒有像樣的買賣的?淺水清的人頭現在可是價值一萬兩黃金呢。只要找到了他,把他的人頭那麼一割,咱哥幾個就算發達了。”

    此話一出,淺水清身邊的眾人同時手中一緊,惟有淺水清絲毫不動容顏。如今的他,已是滿臉胡須,無複當年翩翩英少的模樣,只要不把臉上的胡子刮掉,輕易誰也認不出他來,那人不知道自己的目標就在眼前,因此大聲說笑,無形中暴露了自己的目的,淺水清望著遠方的那個大胡子首領,低聲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不過這樣的話,你們可是白來了,因為我聽說淺水清已經死在了摩雲峰上。”

    這話一出,所有雇傭兵團的人都是一驚。由於事情發生的時間只在數天之前,很多人目前尚未得到關於淺水清的消息,蘇南宇部被滅之事,至今尚未傳開,只有少數地方知曉。所以這刻淺水清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所有雇傭兵團的人都破口大罵起來,一個個痛斥淺水清無用,竟然被人害死在了摩雲峰上,觀其義憤填膺之狀,到像是死去的那個是他們相交多年的老友。

    有人甚至直接喊出了:“一萬兩黃金啊!就這沒了!”

    鐵血鎮的士兵一個個看得面面相覷,他們是為國為家為理想為榮耀而戰鬥的軍人,卻是第一次認識將理想與生命都奉獻給金錢的戰士。到是淺水清嘿嘿冷笑起來:“不就是一萬兩黃金嗎?那算個屁!我手到是有筆大買賣,你們要是感興趣的話,咱們可以好好談談。”

    一聽到有大買賣,所有雇傭兵同時精神一振,那首領直接大吼道:“喂,那邊的,你手有很多錢嗎?”

    淺水清陰測測地回答:“我手沒什麼錢,但是我知道從哪可以找到錢,大把的錢。”

TOP


第六部 第六十三章 寶藏


    如果說軍人與雇傭兵有什麼不同,那麼最大的區別,大概就在於前者為了國家,為了理想,為了榮耀而戰,後者則徹徹底底淪為金錢的奴隸,只為金錢而戰。

    但是如果因此就小看雇傭兵的戰鬥力,那就大錯特錯了。這幫為了金錢而舍命的家夥,有相當部分具有高超的身手,他們在陣地作戰的能力上遠遠沒法和正規軍相比,但是其單兵作戰能力,卻是極為出色。尤其是三五人組合的小規模戰術組合,可以說是極為拿手。長期的從事保鏢服務,對周邊安全的觀察能力及防衛能力同樣極為出色,只是缺乏長時間作戰的韌性與毅力,在士氣和組織指揮上遠遠不如正規軍。

    淺水清碰到的這支傭兵團,是來自都市聯盟的一個小型傭兵團,叫死亡鳥傭兵團。別看他們名字取的威風,其實混得相當落魄,在都市聯盟甚至排不上字號。為首的大胡子叫拉爾,是個維爾布爾族漢子。他從事傭兵這一行,也算是小有年頭,一手斧子耍得還算不錯,但為人卻不怎麼精細,在組織能力上顯得有些差勁,因此死亡鳥傭兵團近些年來混得著實是不算得意。

    淺水清被困驚虹之後,驚虹人對他的懸賞高達上萬兩黃金,這使得一批願意為財賣命的漢子瘋狂起來,都市聯盟的大批傭兵也嗅到了金錢的氣息,開始向著驚虹內部湧動,一如他們當年跟在淺水清的屁股後面揀剩食吃,只是這次,他們要反過來咬淺水清一口。

    都市聯盟傭兵團的淘金大潮,曆來是哪混亂就向哪湧動,拉爾的死亡鳥傭兵團在接連幾趟生意失敗後,便也把腦子動到了淺水清的頭上,幻想著能在驚虹碰上淺水清,一斧頭砍掉他的腦袋,換來大批的賞金。他到是不指望能打贏鐵血鎮,但是目前鐵血鎮被蘇南宇追得到處亂跑,就總有人期盼淺水清跑到落單,然後正撞到自己懷中,也算是天降橫財。就算是找不到淺水清,由於鐵血鎮目前在驚虹國內的縱橫馳騁,導致各地商隊頻頻受劫,也使得護衛生意緊俏起來,死亡鳥傭兵團在這,應當可以撈到許多賺錢的機會。

    就這麼著,拉爾的傭兵團進入了驚虹。

    他也沒想到,才剛走出驚虹南部,自己就會這麼好運地碰上淺水清,只是他有眼不識泰山,萬兩黃金打造的腦袋就擱在他面前,他卻楞是沒能認出來,反而和對方坐在了一起,吃喝打屁,聊起了驚虹戰事和即將來到的大買賣。

    兩支隊伍的主人,此刻就坐在隊伍的中間,圍著一堆篝火交談著。

    “不知道閣下是哪方的高人,手又有什麼樣的好買賣?”在介紹過彼此之後,拉爾開始巴結起這位未來財神。

    淺水清挑起眉毛看對方:“有興趣?”

    “對金錢,我們永遠都有興趣。”

    淺水清咋巴了一下嘴:“說起來,這筆買賣還真不小,不過我怕你們吃不下啊。”

    拉爾立刻急了,一拍胸脯叫道:“我們死亡鳥傭兵團是什麼人?什麼樣的生意沒接過!再大的買賣,到了我們的手,都能完成得出色,只要是交給我們的事,就沒有完不成的。兄弟們,你們說是不是啊!”

    “是!”所有傭兵團一起迎合著拉爾的胡吹大氣大喊大叫,手的武器五花八門什麼都有,一個個的眼神卻噴薄著貪婪的光焰。

    淺水清嘿嘿笑了起來,他當然看得出眼前的這個傭兵團長也不過就是被金錢衝昏了頭腦的蠢貨而已,但是對他來說,這樣的蠢貨卻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想了想,淺水清才低聲道:“問題是,買賣大,風險也大,利潤也大。”

    “多大的風險,多高的利潤?”談到金錢這個問題,拉爾可不含糊,雖然說一分價錢一分貨,可是風險要是實在太高,那這買賣就得重新考慮。

    淺水清摸摸下巴,想了想道:“利潤嘛,我說不好,估計總得有個十幾二十萬的黃金白銀,珠寶什麼的。至於風險嘛,就看怎麼操作了。”

    一聽到有這麼多錢,拉爾的兩眼發光,整個人都哆嗦了起來:“到底是什麼買賣?”

    淺水清微笑道:“挖掘寶藏。”

    輕輕的一句話語,立刻在傭兵團中引發一場渲染大波。

    ……

    寶藏,傳說中最令人向往的神秘之地。

    傳說中經常不乏某某人無意中得到一大筆財富,從此富可敵國,過上一生衣食無憂的日子。但凡是牽涉到寶藏這個字眼的,從來都和海量的財富有關,但同時也總是伴隨著某個輝煌的名字。某個曆史上的偉大國王,或者是大富豪,在生前為自己埋下巨大的財富,留待後人發掘。於是乎不知有多少探險家,尋寶者就這樣爭相而至,前仆後繼,只為尋找傳說中的財寶。

    寶藏,這個名字比黃金更耀眼,更族以令人瘋狂。

    拉爾激動地看著淺水清:“你。。。你是說驚虹有寶藏?”

    淺水清很肯定地點頭:“當然,而且不止一處。”

    “是什麼寶藏?陽泉寶藏?還是前梁寶藏?”

    “都不是,是淺水清留下的寶藏。”

    啊?一幫傭兵團的人全都傻了眼。淺水清?他怎麼會留下巨額財寶?

    淺水清微笑道:“不明白了是吧?不過說起來,這也算不上什麼秘密。其實你們只要好好想想就該明白,淺水清在驚虹縱橫了半年多,洗劫了數以千家的富商大戶,他要是沒錢,就未免有些說不過去了吧?”

    “可他不是都劫富濟貧了嗎?”

    “問題就在這,你們中可有誰知道淺水清劫了多少財,有散了多少財?”

    眾人皆愕然搖頭,淺水清的聲音越發如鬼魅般森幽起來:“淺水清。。。。。。他可是藏了很大一筆錢呢,咱們要不早點動手把它給弄過來,只怕以後會有很多人發現,都跟咱們搶啊。”

    一直以來,沒有多少人知道,淺水清到處打劫富戶,劫富濟貧的背後,到底有什麼意義,即使是老牌政客枉讚,聰慧女子姬若紫,也都沒有看出淺水清計劃背後隱藏的巨大禍心。事實上,除了挑動貧富階層雙方對立之外,淺水清做得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為鐵血鎮劫掠了大批的金銀財寶。

    這些金銀財寶,由於鐵血鎮無法走出驚虹,而處於一種無效狀態中,使人們完全忽略了它背後的價值與意義。但是隨著淺水清和他的鐵血鎮在驚虹的縱橫馳騁,隨著他們走過地方的增多,民間財富的大量流失,人們漸漸地發現,鐵血鎮如今其實早已富得流油了。

    然而這些錢在哪呢?鐵血鎮不可能帶著大批的珠寶上路,更不可能帶出國境。

    答案其實很簡單,淺水清把它們藏起來了。

    除了淺水清本人,幾乎沒有多少人知道這些財富的隱藏地點,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些財富是海量的,其數額之巨大,足以令人眼讒發紅。兩次圍剿的失敗,淺水清戰略規劃的調整,使得他們得到了太多的金錢,只要想想想民間因此有多少人受益,就可以想像淺水清私下匿藏的財富有多少。

    用淺水清的說法,這筆錢足以買下多座完整的城市,它的數量甚至超過了當初方虎和碧空晴埋藏在海外的那筆止水國庫的收入。

    當鐵血鎮陷入危機的時候,淺水清就是要揮舞金錢這根大棒作為他最有利的武器,為他帶來無盡的援軍。他不僅要讓驚虹人亂起來,同時還要讓驚虹人發瘋,發狂,甚至還要將外面的人也一起拉進來,拉進驚虹這潭渾水,將其越攪越亂,惟如此,才能為自己的生存提供最好的保障。

    當淺水清說明了這其中的貓膩之後,大家這才恍然大悟,拉爾終於明白了淺水清的意思。而當淺水清大致說了一下鐵血鎮在這半年來搜刮了多少財富時,那巨大的利益讓這個終生都為錢奮鬥和賣命的家夥再看不到那潛在的危險,滿眼都被黃金的璀璨之色所耀花。

    “那麼你知道淺水清把錢都藏在哪了?”拉爾急急問。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這半年來淺水清大致的行動路線,他到過哪,搶過多少人,做過什麼事,我都做過一番調查,我有相當大的把握來確定,淺水清埋藏財寶的地方,絕對不下於五十處,而每一處的財寶都是極為誘人的。只要能找到一處,咱們就發達了。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和我合作?”淺水清的聲音充滿魔鬼的誘惑。

    拉爾想了想道:“怎麼合作?怎樣分帳?”

    淺水清道:“兩種方式。一:大家共同出錢,共同出力,找到財寶,對半分成。”

    “那不行,我們的人比你們得多,這樣算不公平。”一談到分錢,拉爾的腦瓜立刻靈活起來。

    “可我有信息啊,你們的信息比我少。”

    “可萬一你的信息不準確,那咱們不就空跑一趟了。”

    “總要擔點風險的。”

    “你還是說說第二種方法吧。”

    淺水清笑道:“第二種方法比較簡單。我雇傭你們,你們按我的意思行事,不管能不能找到寶藏,我都給你們錢。”

    “多少錢?”

    “每人每天一個聯盟金幣,你覺得怎麼樣?”

    淺水清給出的價錢,絕對不算少了,拉爾的心思開始活躍起來。他想了想道:“我得跟兄弟們商議一下。”

    “沒問題。”淺水清的態度很瀟灑。

    大胡子拉爾走了回去,和自己的傭兵團低聲私語著商量是否該跟這個來曆不明但出手絕對闊綽的老板做買賣。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對。支持的自然是衝著錢去的,反對的則是對淺水清尋找寶藏的說法嗤之以鼻,認為不太可信。再加上淺水清來曆神秘,手下近百號戰士又個個殺氣騰騰,顯然也不是好對付的貨色,因此很擔心一路凶險。

    然而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人們對金錢的貪婪總能戰勝一切理智,反對的聲音終究抵不過讚同之聲,拉爾走回來時,對淺水清說道:“我們可以和你合作,選擇第二種方案。如果你真能找到淺水清埋藏的寶藏,那我們希望能得到至少兩成分潤。”

    “胃口太大,可不是什麼好事啊。”淺水清懶洋洋地說道。

    “這份要求不算高了。這樣吧,我們可以先扣除你花在我們身的錢,然後再分成,你覺得怎麼樣?也免得你投入太多,到頭來收不回成本。”拉爾笑咪咪道。

    “好!”淺水清點頭答應:“既然這樣,那麼從現在起,我就是你們死亡鳥傭兵團的老板了。”

    “不過你必須提前支付傭金。”

    淺水清哈哈大笑:“好,我同意,而且我會按天給你們計算費用。你覺得怎麼樣?”

    “成交!”

    ……

    就這樣,以尋找寶藏為借口,淺水清輕鬆收攏了一批為數三百人的雇傭兵團。盡管他們不知道此時的淺水清正窮得叮當響,甚至連發給他們的錢,都是淺水清從自己的戰士那偷偷要過來發給他們的,但是淺水清依然笑得滿面春風,仿佛他口袋有著花不完的錢一般。

    有戰士偷偷問淺水清:“將軍,明天咱們拿不出錢來怎麼辦?埋藏財寶的地方,可離這遠著呢。”

    淺水清微笑道:“我壓根就沒打算帶他們去取藏寶。”

    那戰士嚇了一跳:“那我們哪來錢請他們?”

    “自然是繼續去搶嘍。你不懂什麼叫借雞生蛋嗎?就是借他們的刀去搶錢,然後再拿出一小部分來發給他們。至於埋藏的那批寶藏嘛。。。我當然是另有用處嘍。”說著,淺水清嘿嘿笑了起來。

    一群旁聽的戰士渾身毛骨悚然,可憐的死亡鳥傭兵團,被淺水清給賣了,還在樂地數錢呢。

    當天晚上,淺水清就鼓動如簧之舌,煽動傭兵團的人一起去打劫離此地不遠的一個補給站。理由是:必須從驚虹軍方那得到更詳盡的關於淺水清的活動資料,從而更具體地推測出他埋藏寶藏的地點。

    一幫為財所迷的傭兵,若在以往,自然是無論如何都不敢答應這樣的要求的,但是如今淺水清已經正式雇傭了他們,成為了他們的老板,一切後果自然由老板負責,且淺水清開出的行動價格也著實誘人。有願意參與行動的,事成後可得到大量的財貨,戰利品收益與淺水清七三分成,淺水清只拿三成。

    就這樣,一幫利欲熏心的亡命徒,跟著淺水清這個膽大包天的主,在驚虹人的土地上,掀起了一場聯盟雇傭軍的斂財狂潮。


第六部 第六十四章 議戰


    天拂曉,旭日東升,第一縷陽光灑在了大嘴凹。

    大嘴凹,是位於千屏山下的一處小山凹,因其地理形狀奇特,形如張大的人嘴,因而得名。鐵風旗如今就駐紮在這一帶,進行秘密隱藏。

    方虎此刻正躺在軍帳,和沐血雷火兩人悠閑地說著話,看樣子毫無大戰將至時的緊張。

    夜鶯從外面走了進來,將背上的野山羊往地上一扔,豪氣萬丈地說:“一共獵到八只,今晚給兄弟們加餐。”

    方虎獨眼眨巴了幾下,有些驚奇道:“咦?怎麼今天又是你收獲最多?開山呢?”

    “他打了一只熊,沒我多,現在沒臉過來見人。”夜鶯的口氣得意洋洋。

    沐血開始嘟囔:“整個鐵風旗四千多人,全靠一個女人養活了。”

    夜鶯俏眼微瞪:“怎麼?弄東西給你們這幫大老爺們吃,你們還有怨言?還敢看不起女人?”

    沐血高舉雙手:“豈敢豈敢,夜大小姐獵藝無雙,我沐血是甘拜下風。連開山那莽漢都不如你,更別說我們這幫家夥了。不過我說像現在這樣,天天有肉吃,沒米食,咱們這日子過得也未免太奢侈了吧?”

    夜鶯冷笑:“我今天走了四十里的山路才獵到的這些。再這樣下去,這一帶的獵物就要被打光了,等到獵物吃光了,大家就有得瞧了。”

    自從進入南部叢林後,鐵風旗的糧草已經出現了極大的不足,好在南部叢林資源豐富,獵物頗多,短時間內還可以依靠打獵維持,但是日子長了,獵物都被打光,好日子就得到頭。

    “看來又得挪地方了。”方虎歎氣,他摸摸腦袋,有些想不明白:“咱們是過來野炊的嗎?”

    “我看有點像。”雷火開始切割山羊,弄得一手血汙:“也不知道無雙那邊怎麼樣了。”

    “按理也該回來了。”沐血道。

    話音剛落,無雙已經出現在大家的面前,一身的風塵仆仆,這刻正聽見沐血說念叨他的話,笑道:“怎麼?我才離開幾天,大家就想我了?看來還是沒我不行啊。”

    方虎大嘴對著地上狠狠唾了一口:“我呸,你小子有什麼好牛的。看見夜鶯了嗎?你那點打獵的本事,早讓她學會了。沒你在,我們還少個分肉的。”

    無雙抬起頭看了夜鶯一眼,夜鶯臉微微一紅,心中泛起波瀾,竟不自覺地低下頭去。自從沙州分別之後,夜鶯再沒得到過關於淺水清的消息,無雙代替淺水清,成了最關心她,最照顧她的人。曾經的夜大小姐,嬌滴滴的大姑娘,如今早已在一場場的沙場征戰中變得剛強,自立起來,成為不讓須眉的巾幗奇女子,就連鐵風旗的那些英勇老兵,一個個看見夜鶯都要佩服得翹起大拇指,說一聲“讚”字,但是就這樣,夜鶯每一次看到無雙那熾熱的眼神,依然會不可抑製的心跳。

    感情是一種擁有奇怪魔力的東西,說不清,道不明,只可用心去感覺。盡管無雙從未說過喜歡夜鶯這類的話,但就算是雷火和拓拔開山這樣的蠻牛都能看出他的心事,夜鶯又怎麼會不明白?

    惟可惜,羅敷有夫,她的心懷終究沒法再給無雙一席容身之地。也正因此,當無雙毫無保留地把自己所有的叢林捕獵,追蹤,隱匿等心得傳授夜鶯時,她才總會學得分外認真,卻又分外地不安。當無雙借著這個機會想要離她更近一些時,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將所有的心思放在學習和實踐上,以至於她的叢林生存技巧到是大大提升,但兩個人的距離,反而因此漸漸拉遠。

    今天無雙出外執行任務回來,看夜鶯的眼神分外火熱,方虎輕輕咳嗽了一聲,這才問道:“那邊情況怎麼樣?”

    無雙收斂心神回答道:“瓦口寨的靳老大不太好對付,可惜我沒有姬姑娘和淺少那樣的好口采,沒法說服他。”

    雷火從剝掉羊皮的部分割下一大塊血淋淋的羊肉,直接放在火上燒烤,一邊烤一邊問:“問題出在哪?”

    無雙一屁股坐下:“給我來一塊,一天沒吃了。”

    方虎丟了把刀過去,無雙一邊努力和烤得半生不熟的羊肉做搏鬥一邊回答:“山狗軍的動靜很大,他們在南部各地設置了大量的觀察點,然後串點成線,照這樣下去,早晚能困死我們。瓦口寨不敢冒險,咱們給的價錢再高,他也沒法答應。”

    方虎的眉頭蹙緊了起來:“山狗的確是個大麻煩。驚虹南部多山地叢林,山狗軍在這一帶的行動可以說是如魚得水,他們對附近的地理情況也極為熟悉,世均洋也是個凶狠狡詐的家夥,看他這次的布置,簡單,直接,凶狠,淩厲,不愧是叢林戰專家。”

    沐血的手指也開始不安分地圖上畫起來:“利用複雜地形利於防守和觀察的特點,建立起大量小規模多點面的觀察哨和據點,的確是個不錯的方法,不過在戰略上過於消極被動,沒有主動出擊相配合,就沒法達到預期的理想效果。我看要不了多久,山狗就會大舉出動圍剿我們。靳老大不敢冒風險,我們怕是只能先對付山狗,再找靳老大談合作了。”

    無雙很肯定地道:“只要能滅掉山狗,靳老大就一定肯合作,當然,前提是淺督不能死。”

    說到淺水清,鐵風旗諸將心中都是一沉。身處荒山固然可以避過敵軍追索,但是相應的就會有信息不暢的麻煩,盡管此時蘇南宇已經全軍覆沒於摩雲峰下,鐵風旗對此依然一無所知。他們現在更關心的是,怎麼才能對付山狗軍,怎麼才能完成淺水清交代的通過和山匪的合作,建立一個南部的物資中轉基地。

    就在此時,外面的傳令兵來報:“報將軍,有人在外面使用了緊急通訊,他好象發現了我們留下的訊息,一路追隨著過來了。”

    諸將同時站起,無雙叫道:“我去看看是朋友還是敵人。”

    ……

    站在鐵風旗諸將的面前,和飛結結巴巴地敘述著事情的經過,方虎,無雙,雷火,沐血還有夜鶯等人的臉色都極為難看,殊無得到關於山狗軍動向的欣喜。

    方虎啞著嗓子道:“你知不知道你們這樣做有多冒險?你是淺少派過去配合貝曼行動的重要人選,是鐵血鎮將官以下唯一知道我軍秘密聯絡方式的士兵,如果你們失敗了,世均洋又拷問出通訊密碼,你可知道將會對我軍造成多大傷害?簡直就是胡鬧!”

    和飛嚇了一跳,辯解道:“這真不是我的主意,是詭八尺那小子硬要這麼幹的,還硬是一棍子打昏了我。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驚虹軍營了。當時那種情況,我也是沒有辦法,只能配合他演戲。”

    方虎氣得大罵:“詭八尺這小子膽子也忒大了些,他就不怕被發現後,世均洋把他大卸八塊?”

    還是夜鶯最疼詭八尺,連忙辯解道:“他是山林出來的野孩子,做人做事從無顧忌。不過這一次,他能主動幫我們送來關於山狗軍動向的情報,也算是立了一大功,只可惜他自己卻還是被世均洋給識破了底細。唉,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和飛忙說:“請夜小姐放心,詭八尺目前沒什麼大礙,世均洋並沒有將我和他放在心上。在他眼,我們都只不過是無名小卒,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值得他探究,詭八尺年紀雖小,人卻機靈,相信不會有事的。”

    還是沐血沉聲道:“算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咱們也沒有辦法。對了,八尺到底送來了什麼情報?”

    方虎隨手把皮卷送了過去。

    詭八尺對信息的描述和掌握的確很全面,上面除了說明疊翠嶺一帶有驚虹軍的糧草之外,還將山狗軍的作戰計劃,行動路線,糧草隊的守備狀況,預計的抵達時間全部描述得清清楚楚。

    為了消滅鐵風旗,世均洋以大批的糧草為誘餌,不得不說是一個很有誘惑性的做法,此時的鐵風旗,的確已經到了非劫糧不可的地步。而世均洋就是要在這種情況下,資敵以糧,逼敵來取。

    在這,世均洋祭出的是一套中心開花的三嵌套戰役布置,脫胎於傳統的核心機動防禦戰役模式。

    核心機動防禦是一種傳統但卻非常有效的正規作戰方式,其指導思想是積極防禦,相機反攻。

    所謂“核心”,即以一部有力的內線部隊,防守戰役的重點地域,形成堅強的防禦核心,吸住敵方攻擊的主力。通過防禦核心充分發揮防禦戰大量消耗敵軍的效能,為戰役下一階段爭取時間和創造條件。

    一旦時機成熟,己方強大的外線機動力量則相機對敵方的攻擊部隊進行側後包圍或強力突擊,配合內線核心防禦部隊擊破敵方攻擊主力,在攻防轉換中完成內線與外線的分進合擊。

    而在這,世均洋稍稍做了一些改變,就是其做為核心防禦體係的主力,並不是以擅打硬仗的邊防老兵組成,而是由相對較弱的城府軍組成。之所以要這樣,是因為在如今這個時刻,引敵上鉤,比打出完美的戰術配合更重要,倘若核心防禦力量太強,那麼鐵風旗很可能就不會上當,而是逃之夭夭。世均洋真正寄希望的,不是核心防禦能夠大量消耗敵人的有生力量,而是死死拖住對手的腳步,從而為大軍的全面包攏提供有利條件。由此可見,戰術是死的,人是活的,需要根據不同的情況,因時因地而製宜。

    令人鬱悶的是,即使知道世均洋安排在疊翠嶺上的糧草是個捕鼠夾,等待的就是鐵風旗這只饑餓的老鼠,但是糧草已極度匱乏的鐵風旗卻沒有置之不理的資格。這份擺明了是陷阱的誘餌所散發出的那種香氣,足以讓所有人都奮不顧身地去做飛蛾撲火般的自殺行為。

    看著羊皮卷上的說明,沐血最終不得不說道:“世均洋還真是會對症下藥啊。這份誘惑,對我們來說太有吸引力了。”

    雷火晃晃羊皮卷,冷冷說:“一千名重裝步兵,如果再配以有利地形和適當的守護器械,打得好的話,可以抵擋四千騎兵至少一到兩天的進攻。這段時間足夠世均洋將我們全面包抄並滅掉數次了。”

    夜鶯卻道:“以騎對步,要是能居高臨下進行俯衝,未必不能突出重圍。”

    方虎把頭一搖:“山狗軍是山地戰的行家,疊翠嶺一帶更是山連著山,林接著林,在那種地方和對手打,我沒把握能突圍,而且是帶著糧食突圍。”

    那個時候,方虎突然道:“如果有一支部隊擔負阻擊任務,幫助我們拖延時間,那或許可以做到。”

    大家立刻沉默了。

    阻擊戰,曆來是所有戰鬥模式中最艱苦最艱難的戰鬥,也是死亡率最大的戰鬥。擔負阻擊任務的部隊,經常要面對數倍甚至數十倍於自己的隊伍,他們的任務不是殲滅敵人,而是阻擋敵人,通過自己的艱苦戰鬥,為部隊贏取勝利爭取時間與空間。戰鬥的結果,往往是阻擊部隊的全線覆亡,換來整場戰爭的勝利,也因此,對任何一位戰場指揮官來說,凡是擔負阻擊人物的軍官,必定要是最忠誠最勇敢的軍官,擔負阻擊任務的士兵,也必定都是最優秀,最具備犧牲精神的士兵。

    方虎的意思很簡單,犧牲一小部分人,成全一大部分人,世均洋布置在疊翠嶺上的糧草誘餌,他看中了,也就一定要取到。

    但是誰來負責指揮阻擊任務?這是一個艱難的選擇,鐵風旗的眾位將軍互相看了看,沐血輕輕咳嗽了一聲,正要說我來吧,無雙已冷冷道:“我來吧,我是最適合的人選。”

    的確,要想以少量部隊拖住山狗軍的行動腳步一段時間,並在必要時面對山狗軍的追索下安然脫身,恐怕也只有無雙能做到了。

    方虎點點頭:“你的確是最適合的。”

    誰也沒想到的是,那個時候,夜鶯突然說:“算我一個。”

    無雙脫口大叫道:“不行,這太危險了!”

    夜鶯臉上卻盛開出美麗的微笑:“我去了,就不再危險。無雙,我只是不希望你死在那罷了。”

    無雙微微一愕,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的心思,早已為夜鶯所看透。

    那一刻夜鶯櫻唇輕吐,仿佛是在說:我和你在一起,不想我死的話,你自己就必須先活下去。

    沐血沉聲問:“如果擋不住呢?”

    方虎陰測測地回答:“如果擋不住,那就豁出去和對方大幹一場吧。”

    ……

    盡管世均洋以糧草為餌,成功吸引了鐵風旗的注意力,但是老於軍旅的鐵風旗同樣也渴望吃掉誘餌,而不給伺伏的老貓任何機會。

    當日夜,鐵風旗開始奔赴疊翠嶺一帶,他們起步比山狗軍晚,但是勝在距離疊翠嶺一帶比較近,且畢竟是騎兵,速度較塊。與此同時,無雙和夜鶯則帶領五百精兵前往老鴉口一帶布置防禦線,務必拖住山狗軍的行進腳步,保證鐵風旗在山狗軍趕來之前,先一步吞下誘餌,然後逃之夭夭。

    必須承認,這是一個相當冒險的計劃,計劃本身並不高明,恰恰相反,到都有些過於草率的嫌疑,但即使如此,鐵風旗卻還是義無返顧地選擇了走上這條道路。

    盡管戰事打到現在,山狗軍和鐵風旗始終沒有做過一次直面的接觸,但是在長時間的躲躲藏藏中,彼此卻已有了許多了解。雙方的指揮官各自算計對方,又生怕被對方算計,在軍事地圖上劃來劃去,在模擬沙盤上推來演去,反複思量各種可能,琢磨各種打法,各有各的暗招,又各有各的依傍。在這戰事打響之前,誰都有底牌,卻又誰都拿捏著對手,到底誰是最後的贏家,卻是誰也說不準。

    就這樣,這場不約而同的即將發起的戰鬥,在彼此算敵有餘,防敵不足的情況下展開了。

    那個時候,誰也沒有想到,戰事最終的走向,發展到最後竟然會再不受雙方控製。

TOP


第六部 第六十五章 來世再愛(上)


    夜深沉,濃黑如墨。

    淺水清走在驚虹的土地上,雪白的臉上籠罩起蒙蒙的殺氣。

    長刀上還流著血,地上橫七豎八地躺倒了一批驚虹士兵的屍體。

    這處補給站的守衛不多,也就是幾十人而已,在淺水清等四百人的突然襲擊下,根本沒有絲毫的反抗之力,就被輕鬆拿下。

    仿佛盜賊一般窮凶極惡的傭兵正在興高采烈地瓜分戰利品,和淺水清手下的一名士兵,你一件我兩件地計算著,淺水清則站在補給站的中心,連看都不看那些物資一眼。

    他所留意之處,盡是文件資料。

    在傭兵和拉爾的眼中,他自是在尋找關於寶藏的消息,不過淺水清真正在找的,卻是關於驚虹軍的動向以及往來文堞,並試圖從上面尋找到關於對付鐵血鎮的詳細計劃,以提前做好應對之策。

    蘇南宇死後,驚虹人的第三次圍剿基本上已告完蛋,他們需要盡快組織起第四次圍剿,盡早消滅淺水清,平複民心,而淺水清要做的,就是用實際行動進一步震撼這個國家,同時向自己的士兵發出自己還活著的暗示。

    最好的暗示,就是瘋狂攻擊驚虹各處薄弱的中轉運輸環節。

    各地補給戰是用來給前線大軍輸送糧草的重要中轉站,雖然重要,但由於分散太多,卻不可能有重兵把守。淺水清專找這種地方下手,其目的就是進一步癱瘓對手的物資運輸能力。既然鐵血鎮找不到糧食,那麼驚虹人自己也別想太好過,打不過你,就拖著你一起下水,典型的亡命徒風格,也是淺水清的一貫作派。

    此外就是通過補給站對各方資源運輸狀況的了解,可以間接掌握到驚虹軍的主力動向,此刻,淺水清在做的就是在閱讀這些補給記錄。

    拉爾態度恭謹地站在淺水清的身後,帶著諂媚的語氣問:“請問雲先生有什麼發現嗎?”

    “恩,有點,不過暫時還不能說。”淺水清微笑著將手中的文件燒掉。

    拉爾的心象被老貓抓過一般癢癢。

    “那雲先生,這些物資怎麼辦?”

    “能帶走的全部帶走,不能帶走的燒掉。對了,每人換一套驚虹軍服,以後咱們就得靠這個掩護自己了。”淺水清下令。

    “太可惜了吧?”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不能留下痕跡讓驚虹人知道是咱們幹的事,就讓他們以為是暴民作亂比較好點。”

    這個理由很牽強,但是對拉爾來說很合適,因為他的確不希望讓驚虹人知道是傭兵團客串了盜匪暴民的買賣。

    隨著一把火將整個補給站燒出漫天紅光,淺水清悠悠說道:“要想發動別人起來抗爭,那麼首先就要挑起仇恨,無論是自己人的,還是敵人的,我們都需要。”

    “走!去下一個地方,繼續尋找關於寶藏的線索!”淺水清說著,策馬飛奔。

    他沒有注意到,在他的身後,死亡鳥傭兵團,一張蒼老的面孔正在注視著淺水清,還有他胯下的戰馬。老臉上露出一線狐疑:那匹馬,好象在什麼地方見過?一時間卻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

    老鴉口。

    這是通往疊翠嶺的一條重要交通要道,由這前往疊翠嶺,快馬一天時間可到。如果不走這,就必須繞道去萬隘關,那就需要多花費兩天的功夫。老鴉口位於南部地區老鷹山,山後就是流風河。流風河是媚兒河的一條支流,沿著流風河向上走,一路蜿蜒,就可到媚兒河。老鴉口本身一處易守難攻的險地,兩邊都是懸崖峭壁,中間是一個三十米寬,八十米長的大口子。

    自從會議上決定了要吞下世均洋的這塊鮮滋美味的肉餌後,無雙和夜鶯就帶著五百士兵連夜奔赴老鴉口,他們的任務,是堅守老鴉口十二個時辰,確保鐵風旗順利拿下疊翠嶺,劫走糧草。

    他們提前一天來到這,鐵風旗將士開始匆匆準備防禦攻勢,建立遲滯區域,殺傷區域和防禦區域,並利用老鴉口一帶的複雜地形先後設立了三道防禦線。

    他們搶占高地,搜集防禦材料,砍伐樹木堵塞通道。由於老鴉口本身並不是如風鳴峽穀般擁有狹長的山谷甬道,因此要在這一帶打對方的伏擊不太現實,尤其山狗軍精於偵察,擅長翻山躍嶺,山地斥候能力極強,因此無雙放棄了運用這一帶地形打伏擊的打算,而是改用堵塞方式。

    他們像瘋子一樣,拚命地整固加周防禦工事,建立一個個臨時地堡,在這些地堡前,又砌了一道圍牆,給連環堡群披上了一層防護裝甲。

    壕溝也加了幾條,給護甲再箍上幾條束帶。

    蒺藜、尖樁、鉤刺、鹿角,在春風的吹拂下,像野草一樣茂密滋長。

    每一座工事都被碉堡化,每一道屏障都被城牆化,每一寸土地都被哨兵所盯望……

    用來堵塞通道的樹木本身都是乾木,極易燃燒,一旦點燃後,大軍根本無法通過,因此無雙並不擔心山狗軍會強衝老鴉口通道。但是山狗軍一旦來攻,必定會發揮他們善於攀登的優勢,直接從側翼發動攻擊。由於老鴉口左側是斧削般山壁,光滑無比,人力難登,右側是老鷹山,相對較易攀爬。因此,可以預見的攻擊與防禦路線都將集中在老鷹山一端。如今無雙和夜鶯要守的,就是這處地方。只要守住這,山狗軍就別想過老鴉口。

    站在峰頂向下望,山風勁吹,拂動夜鶯的滿頭長發。

    她眺望遠方,心中卻在私語:水清,此時此刻,你可還活著?你可知我在想你。。。。。

    無雙走了過來:“在想他?”

    沒有說名字,卻自是知道在說誰,夜鶯輕輕笑了起來。她微微低了下頭,看看自己的身前,曾經的花織錦緞變成了錚錚鐵甲,如今的自己,已成了女中豪傑,卻依然不免有兒女情長的時候。

    “是。”她點頭承認。

    “我很羨慕他。”

    夜鶯輕輕笑了起來,明亮雙眸仿佛午夜輕靈的熒火,她看著無雙:“水清曾經說過,軍人是不配擁有愛情的,因為那太奢侈。上了戰場,就不可以有牽掛,那會讓你分心,會讓你害怕,會讓你退縮。所以無雙,你沒必要羨慕他。他若死了,會傷害到很多人,所以他不敢死,為了別人,他也必須活下去,哪怕活得再累,他也要拚命掙紮。他。。。其實很辛苦。”

    “人若是有了目標,生存也便有了意義,縱然再累,也是值得的。”

    夜鶯笑得越發燦爛起來,她低聲私語:“有些目標。。。不合適。”

    婉轉的點醒只令無雙歎了口氣,他沉聲下令:“把所有還剩下的糧食都拿出來,分了吃掉。此戰之後,無論活著的,還是死去的,都不用再為糧食發愁了。”

    時間悄悄地流逝,在靜靜的等待中淌出一片寂寥的天空。

    戰士們在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後,開始了戰前那漫長的等待。

    遠方的天邊,大批的人影開始出現。

    他們在山地中奔走跳躍,速度極快。只是小片刻功夫,竟已彌漫了整片山野。三萬山狗軍撒開了陣勢在荒山也中行進,一那間仿佛鋪滿了整片山坡。風吹樹搖,枝葉在嘩嘩地響,卻聽不到敵人行動的腳步聲。他們在林木中穿梭,借用高大的樹冠和粗厚的樹幹遮擋自己,迅速而快捷地向著這邊移動。待到將近時,前哨的斥候兵看著堵塞通道的那些斷木,終於向身後發出了警告的呼哨聲。

    沒過多久,大批的山狗軍開始集中起來,在經過前哨指揮官的判定和指揮後,他們迅速分散開來,再一次將自己投入到叢林中,與整個天地融為了一體。

    不愧是專打山地戰的老兵,其行軍,察敵,備戰,巡防,和準備進攻,全部都是一氣成,自然流暢且充滿節奏感。

    面對這樣的強敵,手下只有五百人的無雙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英俊的臉龐已變成一片血紅。

    戰爭讓人成長,戰爭讓人成熟,戰爭讓人們在即使再困難再艱巨的任務面前,也只會迎面而上,而不是畏縮後退。

    下一刻,無雙回身喊:“準備戰鬥!!!”

    “轟!”仿佛平地間生的風雷,驟然在平靜的大地上炸響,原本安靜詳和的土地,在一瞬間被殺戮的嚎叫,血腥的死亡氣息所填滿。

    大批大批的山狗軍呼嘯著衝向老鷹山,迎接他們的是呼嘯撲至的箭雨。

    山狗軍的奔騰速度是相當驚人的,他們三人一組,五人一伍,十人一隊,將盾牌成一個角度斜舉,護住身軀,腳下毫不停頓,冒著箭雨衝鋒,在進入到敵方的有效射程之後,長條形衝鋒軍陣刷地一下化作波狀散兵線,如怒濤般撲向敵陣,他們以大量的散兵線模式進攻,躲避集中式殺傷,通過高速的移動來迅速接近敵人,通過靈敏的閃躲來躲避敵方的遠程殺傷。對於這種高速位移的敵人,箭手們無法瞄準,只能以覆蓋式射擊進行應對,但是波狀散兵衝鋒線形成一個個形狀各異的凸面和凹面使得覆蓋式殺傷的威力大大減少,利用山林間有效的樹木遮擋,他們將這段衝鋒路程上遭遇的傷害降至到最低點。

    遠遠地望去,山坡下就象是盛開了一朵朵黑色大栗花,偶而間雜著鮮紅之色,飄舞,繽紛,洋溢出死亡黑潮。

    無雙冷冷地看著眼前的場景,喃喃低語:“果然不愧是山狗啊,對別人來說的山地死亡衝鋒,對他們來說,就象是一場普通的演練一樣,所有的困難到了他們手上,反到成了最好的掩護和可利用工具。”

    夜鶯望著山下冷冷接口:“並不是每種困難他們都能面對和解決的。”

    下一刻,旗幟搖動,大批的圓木從斜坡上洶湧滾下,仿佛一部部重型坦克,以碾壓萬物之勢對著山下俯衝。

    一般情況下,面對這種滾木擂石的攻擊,進攻部隊沒有防禦和躲避的能力,會遭受到巨大的傷亡。然而誰也沒想到的是,山狗軍的反應竟是出奇的敏捷。兩側的戰士固然是在向兩邊奔跑以圖躲避,位於中央的戰士在來不及逃離的情況下,面對那一節節滾下來的巨大圓木,干脆不閃不避,一部分長矛戰士徑直上前,將手中的長槍狠狠地插向地面,組成一排類似拒馬般的槍陣。然後是盾牌手上前,用手中的盾牌死死抵住槍陣,將其頂出一個45度角的斜上姿勢。當巨大的圓木翻騰滾落時,撞擊在插入地面的槍陣上,在盾牌手的死抗下,巨大的衝力竟使其順著槍排的坡度擦著山狗軍戰士的頭頂斜飛了出去。少部分滾勢較緩的圓木則幹脆被抵在槍陣前。待到一波滾木攻勢結束之後,所殺傷的敵軍竟少得可憐。

    不得不說,這種別出心裁的抵擋方式,的確令鐵血鎮官兵大吃一驚。要使用這種方式對抗滾木攻擊,除了需要莫大的勇氣和絕佳的配合之外,最重要的是這種臨場應變的反應能力。指揮官永遠不可能在木石落下的時刻通過發布命令來應對,那注定了是來不及的,只能由戰士們自發自覺地在第一時刻做出正確反應。

    不愧是擅打山地戰的山狗軍,也只有他們,大概才會經常碰到這種情況,因而才能夠做到在這種千鈞一發的時刻,立刻做出及時而準確地應對,從而最大限度地避免傷亡。

    那一刻,無雙的臉上露出一絲凝重,他知道,這支部隊的確如傳言中的不好對付。

    躲過了滾木攻擊的山狗軍,繼續向著峰頂發起衝鋒,峰上旗幟再搖,無數火箭在此時衝天而起,閃耀出熾烈火熱光芒,盤旋天際,以焚化萬物之勢凶狠地落向敵人的頭頂。

    當滾木戰術對敵人不好用時,無雙立刻轉變戰法,采用了火防戰術,僅在交手的第一刻,無雙就被迫拿出了最後的防禦手段。面對這種情況,他也只能說聲無可奈何。
第六部 第六十六章 來世再愛(下)


    戰場上喊殺聲,指揮哨聲,弓弦鳴動聲,呻吟聲,還有火燒枯木時發出的劈啪聲,滾木落下時發出的巨大轟隆聲交匯成一股巨大的聲浪,紅色的血,白色的腦漿,綠色的樹,灰色的泥石,諸般顏色混雜。到處都是一片紛亂景象,在巨大的衝擊面前,你仿佛同時失去了視覺與聽覺,看不見,也聽不見,惟有腦子一陣陣的嗡嗡直響,時刻震撼著你的神經。

    風送來了枯焦的氣息,甚至還帶來了陣陣烤肉的香味,那是山狗軍在攻擊時遭遇對方的火攻戰術,被燒成一串串的人肉包。

    為了對付山狗,無雙特別為其準備了一道大餐:建立一道環山坡的防禦火線,運用火攻之勢對敵進行反阻擊,不但可以大量燒死傷傷敵人,最重要的是還可以為己方拖延戰鬥爭取時間。

    這是一種近乎瘋狂的防禦手段,因為火攻戰術曆來是把雙刃劍,用得不好,未必能退敵,反而會傷及己身。

    遠遠地,世均洋觀察戰場的眼睛眯了起來。

    對於對手的這種手段,他微微有些吃驚,卻並不焦躁。

    再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驚虹南部的情況了,作為山地特種部隊作戰總指揮的他,最不欠缺的就是對火戰術的理解。很多時候,戰爭雙方為了贏取勝利,經常是無所不用其極,而山地作戰最常用的戰術,便是火攻。

    對付火攻,山狗軍有著絕對豐富的經驗。

    所以這刻,他瘦削的長臉上擠出一絲陰冷的笑,他甚至能夠好整以暇地仰頭觀望,那衝天而起的火光,就象是篝火晚會上騰騰而起的巨大火柱,帶給他的是悠閑,自得,和輕鬆寫意。他甚至不用自己下令,只是對著身邊點了點頭,黎昌傑已經頒下命令,所有山狗軍開始徐步後退。

    “看起來,方虎這個獨目煞神比我想象得要謹慎許多,竟然知道要預先派人守住老鴉口。不過可惜啊,就憑這點人手,這點伎倆,要想守住老鴉口還遠遠不夠。”這刻世均洋微笑道。

    黎昌傑也笑了起來:“他們既然來堵路,那就說明疊翠嶺這個餌他們是絕對要吃得了。恭喜世將軍,鐵風旗覆滅在即,我山軍即將大功告成了。”

    身邊響起一個不和諧的聲音:“也得先過了眼前這關再說。”卻正是不服氣的詭八尺。

    世均洋撇了詭八尺一眼:“怎麼?你以為對手的這種低級伎倆,就能讓我山軍畏難不前不成?”

    “難道你有什麼辦法破解嗎?”詭八尺好奇問。

    “哼,戰爭之道,有攻有守,從無一法不可破。環山火線,固然是因地取材,有著使不盡的資源,但是可惜啊,你忘了他們身處高處。”說到這,世均洋一指山頂道:“現在是春季,也是雨季,草木濕潤,本身不易燃燒。縱算燒了起來,也是煙大於火。盡管阻擊方已經將峰頂樹木砍伐一空,製造了一片荒蕪帶,但是他們擋得了火勢的蔓延,卻擋不住煙霧的侵襲。”

    “此外還有一個問題就是風的問題。”黎昌傑補充道:“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如今攔在老鷹山上的應該是無雙那個小子。聽說他是鐵血鎮第一叢林戰好手,不過可惜,此地畢竟不是他生長的地方,並不是每一處山林都如他所知的一般。我驚虹南部,素來是氣候多變,有朝晴晚雨,暮北晨南之說。意思就是氣候多變,風向多變。往往早上刮得還是南風,到了晚上,就成了刮北風了,時值三月,這種景況就更加明顯。如今風向東南,不利於我,所以那個小子敢放這把火,但是他肯定不會想到,要不了多久,風就會轉向。到時候,守在山頂的守軍,就得大吃苦頭了。”

    詭八尺聽得目瞪口呆:“這麼說,其實這把火到頭來還是會害了他們自己?”

    “那是肯定的。”世均洋冷冷道,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不過風向在短期內不會出現太大轉變。我們現在的問題是不知道對方的任務是守多久,如果要等到風向改變後再做進攻,只怕反趁了對手的心意。”

    他看著詭八尺,一字一頓地說道:“我知道鐵血鎮的士兵,個個都是不怕死的好漢子,本將軍不敢肯定他們是不是事先也知道這種情況,但情願以自己之死,換來遲滯我軍之功效,所以,我不會把希望放在風向上,而是要提前拿下老鷹山。”

    “不等風向改變?”

    “沒錯!”世均洋傲然道:“若我山軍在自己擅長的地面上打仗,還要依賴天時,也未免太過無用。小子,今天就讓你看看我是如何破他們的火防的。哼,也省得日後人們欺我驚虹無人,以為只要一把火,就能擋得住我山軍腳步,實在是貽笑大方。”

    新一輪進攻的哨聲再度響起,山狗軍進攻的腳步再次轟鳴在這片山地之間,這一次,世均洋派出的是山狗軍的預備隊,由三千人組成。

    與前面迅捷而鬆散的衝鋒線相比,由預備隊展開的新的進攻卻要穩健了許多。

    讓峰頂戰士感到吃驚的是,進攻的山狗軍竟然在一那間搖身一變,從戰士變成了農夫,手上拿的不再是刀劍槍矛,而是鏟子。

    他們拿鏟子做什麼?答案很快就出來了。

    山林中最不缺的,除了可用於燃燒的木料外,就是泥土。倘若說前者是用來生火的,那麼後者就是用滅火的最好工具。

    只見山坡下千鏟高舉,塵土高揚,灰飛四濺,戰場一下子變成了農田和沙漠,戰爭仿佛變成了消防演習。三千山狗軍紛紛衝上來,盡可能地靠近火焰燃燒區,用鏟子一下一下鏟著土,向著燃燒點揚去,往往只幾下,一小塊燃火區就被輕鬆撲滅。

    一半人在滅火,還有一半人則高舉盾牌為戰友遮擋峰頂灑下的箭雨,彼此分工合作,配合得親密無間。火攻魔法碰上了死對頭土護魔法,一整條環山防禦火線,就這樣在一千五百雙臂膀的有力揮舞下,很快走向了完全熄滅的邊緣。

    待到火勢將熄時,部分戰士開始將鏟子收起,峰頂的戰士這才發現,這種土鏟竟是可收縮與隨身攜帶的,小巧方便之極。很顯然,對於這種火攻術,山狗軍已經遭遇了不是一次兩次,早有一套獨門且極為有效的應對之法。他們的預備隊,就是專門應對這種局勢而存在的。

    無雙和夜鶯煞費苦心經營的火線防禦,就這樣被世均洋輕輕鬆鬆地給破了去,失去了這道至關重要的防禦線,峰頂的戰士便如一個裸女,徹底坦露在山狗軍的面前。

    下一刻,世均洋嘴角邊擰出一絲得意的笑,他輕聲下令:“進攻。”

    攻防大戰,在這一刻才真正而全面地爆發起來。

    ……

    殺!殺!殺!

    無雙已經殺紅了眼,手中的箭幾乎射空。

    山狗軍衝擊的速度快得就象深山的猴子,他們靈巧,迅捷,反應快速,擅長於規避及小範圍內的配合作戰。艱險的山路在他們的腳下就如自家的廳堂後院般輕鬆,山頂防線上,只見一道又一道的人影就這樣呼嘯著衝上,刀光槍影開始成片成片地在峰頂亮起,近距離的廝殺肉搏戰,終究還是冷兵器戰爭時代的主流模式。

    從環山火防線被世均洋破掉的那一刻開始,無雙就知道這次的阻擊,自己八成是要失敗了。山狗軍對敵經驗之豐富,遠超出他的想象。他們的戰力並不真正強大,但是在他們擅長的區域,他們卻幾乎是無敵的。

    無論是利用居高臨下的優勢發動木石攻擊,還是火線防禦,他們統統都有一套應對手段,防禦方的優勢無法發揮,就只有刺刀上見紅一途。然而五百守軍要想頂住三萬名山狗的衝擊,根本就是不可能。

    “啊!”一名鐵風旗士兵發出淒厲的慘呼,至少十多把長刀劃過了他的身體。

    山狗軍的作戰習慣是輕盈,靈巧,他們不喜歡將刀槍插入敵人的身體,而是用劈砍的方式來解決戰鬥。這幫山林漢子身大力沉,往往一刀下去,就能把人劈成兩斷。他們的腳步輕快,這邊一刀砍完,一個跳躍就又來到另一名戰士的背後,繼續揮動殺戮之刃。峰頂上血花瘋狂的噴濺,大多數卻是來自鐵風旗的。衝上峰頂的山狗軍幾乎象撲進魚群的鯊魚一樣大開殺戒。

    夜鶯的身邊至少圍了十餘名山狗軍,大概是看她是個女人,他們並不急於下手,反而想捉活的,因此一個個出招下流,語言輕佻,一邊打一邊還口無遮攔地說些肮髒話,大意無非是讓她放下武器,跟了自己,可以保她不死。

    夜鶯身上的銀色鎧甲幾乎已經成了血色,每一劍下去,都要泛出一片血光。縱然是死,也要死得有尊嚴,絕不忍辱偷生,曾經被俘虜過一次的夜鶯,發誓再不會落入敵手。她的長劍拚命揮舞,殺死的士兵已快超過一打,但是力氣消耗太大,銀劍也漸漸揮舞不動。

    一個狡猾而凶狠的山狗兵就在這刻,繞到她的背後,舉起了凶狠的長矛,用厚重的矛杆重重的擊打在夜鶯的頭顱上。

    她眼前一暈,一口血哇的吐了出來,再也站立不住,搖晃欲墜。

    終於……還是要死了嗎?臉上露出淒然的慘笑,水清,我要先走一步了。

    一聲猛烈的大吼如驚雷般炸響在耳際,無雙迅捷如電的身影突然加速衝了過來,有力的大手將她抄起,取下她手中的銀劍,竟綻放出千萬毫光,連續斬殺數名圍堵的敵軍。然後,她就那樣被無雙抱著,瘋狂奔馳在老鷹山巔。

    “夜鶯姐!不要死!”無雙在她耳邊瘋狂大叫著。

    夜鶯呆呆地看著他,從未見過這個大男孩,有如此緊張害怕的一刻。她微笑了,笑著看無雙:“可惜,我們終究還是要死了的,對嗎?”

    無雙反手就是一劍,將一名追擊他的山狗兵砍倒在地,繼續前奔的同時,無雙苦澀道:“夜鶯姐……”

    夜鶯輕輕撫摩了一下他的臉,溫柔說:“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惜了,這輩子我是沒法把我的心分給你了。下輩子吧,下輩子,如果可以的話,我做你的女人,好嗎?”

    下輩子?無雙微微有些愕然。

    回首身後,無數山狗士兵正在對他瘋狂追殺,負責阻擊任務的鐵風旗戰士們已經被分割的支離破碎,再不可能擋住對手的進攻。

    一切,即將結束。

    心,突然變得寧靜無比,再無法掀起任何波瀾,仿佛所有的一切,都離自己那樣遙遠。

    他回過頭,看著懷中的夜鶯,心神一陣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邊荒叢林,回憶起曾經的歲月。

    自己應該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喜歡上夜鶯的吧?可惜,他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如果可以,真希望淺水清能像南無傷那樣對待自己,那麼至少,他就有了奮而抗爭的理由與勇氣。可惜的是淺水清沒有,他一定明白,可他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做。

    自己終究不是淺水清,沒法獲得夜鶯的芳心,既然如此,就不如期待來世。

    他看著夜鶯,眼眸中流露出無限深情:“好,夜鶯姐。既然這樣,那我們下輩子在一起。”

    夜鶯微笑著,凝望他:“我想……下輩子……已經不再遙遠。”

    “是的,也許很快就會來到。”無雙同樣笑得開心。

    這一刻,他突然對死亡充滿期待。

    望向不遠處的那片懸崖,無雙發力急奔。他眼再沒有戰爭,沒有垂死掙紮的戰鬥,只有對來世無盡的期待。

    期待,來世能有自己等待已久的愛情;

    期待,讓一切苦難都早早結束;

    期待,再沒有戰爭,沒有痛苦的回憶,也沒有良心與殺戮間的痛苦徘徊;

    然後,他就那樣抱著夜鶯,義無返顧地跳下了懸崖……

TOP


第六部 第六十七章 同生共死


    兩條墜落的身影如重重的炮彈向著山下的流風河墜落,撲砸水面,巨大的衝擊力仿佛重石撞擊,砸出無雙一大口鮮血,清澈的河水立刻泛起一片血花。然而急墜的身體因為這一下緩衝極大地減去了下墜之力,只是身體依然慣性地向著河底沉去。

    幾條河的遊魚被嚇得擺尾而逃,無雙在下沉到到最底部的一刻,雙腳用力一蹬,帶著夜鶯向水面上升去,待到重新浮回水面,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他大喊道:“夜鶯姐!你沒事吧?”

    夜鶯睜大著眼睛看他,剛才的急流一衝,反到讓她清醒了過來。

    “我們。。。還沒有死?”

    無雙苦笑:“閻羅不收。”

    夜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此刻在水,她就這樣被無雙緊緊摟著,凝神看著這個大男孩,想了想,輕聲道:“不要鬆手哦,我不會遊泳。”

    “放心吧,一切有我。”

    “你從沒告訴過我你會遊泳,你不是在山林中長大的嗎?”

    無雙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略帶些不安:“小時候學的,夜鶯姐,我們先上岸去吧,必須立刻通知方將軍他們老鴉口失守的事。”

    說著,他把手伸向了夜鶯身上,夜鶯一呆,無雙道:“盔甲太重了,我快撐不住了,趕快把盔甲拖掉我才能帶你上岸。”

    夜鶯臉微微一紅,不過還是任由無雙為她把盔甲全部卸掉,水下薄衫裹緊嬌軀,愈發玲瓏,使得無雙心頭一熱。

    跳崖前他和夜鶯固然是一心求死,可現在跳下來沒死,在生機面前卻也不會真得傻到為情自殺,這刻一邊奮力踩水,一邊帶著夜鶯試圖向岸上遊去,

    沒想到剛遊出沒幾下,只見上遊突然一股大浪衝了過來,直接將兩人重新砸回水底。

    待到無雙再浮出水面,只見上遊的河水不知為何竟突然一浪接著一浪的過來,無雙嚇得大叫起來:“見鬼!流風河泛濫了!”

    “流風河怎麼可能會泛濫?”夜鶯也叫道:“它只是媚兒河的支流而已。”

    “我也不知道,但是現在麻煩了,我們上不了岸了!”無雙狂叫起來。

    誰也沒有想到,淺水清在摩雲峰製造的那場大雪崩,直接導致了媚兒河水位大幅度上升,連帶著它的支流都跟著洶湧起來,原本平緩的流風河,因為大量積雪融化帶來的充沛水量,一下子高漲成一股巨大的浪潮,直往下遊傾瀉。

    無雙和夜鶯很幸運地沒有從懸崖上摔死,卻很不幸地遭遇了百年難得一見的河潮。

    原本就沒多少力氣上岸的無雙,眼看著上遊處洪浪滔天而起,仿佛自己一下子來到了海上,連他都驚得呆了。

    洪峰巨浪就象是一雙有力的大手,推著兩人向前急竄,無雙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潛入水底,避開那浪潮撲擊,然後每過一會再浮出水面換氣。夜鶯完全是驚駭地發現,無雙的水性,已經不是用一個好字來形容得了,他就像是風浪中長大的孩子,如果不是帶著累贅的自己,完全可以盡情地在這河灣中隨意嬉戲。

    不過無雙如今卻是有苦自己知,摔下去的時候,為了保護夜鶯,他用自己的身體墊了一下,巨大的衝擊力讓他受了內傷,現在再帶著夜鶯,想在這泛濫大河逃過一劫就真得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流風河帶著他二人一路向前,眼前是一片豁然開朗的視野--老鷹山在這有一片巨大的懸壁,從而形成了一道高達三十米左右的瀑布。

    巨大的瀑布如天河倒掛,凶猛的衝擊在河穀間激蕩出蒙蒙水氣,整個天地都因此而顯得白茫茫一片。

    它是如此壯觀,如此美麗。

    然而,對於在急流中搏浪的人來說,這份美麗,孕育著死亡的危險。長年的水流衝擊,使瀑布下到處都是硬石塊,有些又尖又細,人若掉了下去,倒黴的話能被直接串成人肉串。水深極淺,對高空墜落的人而言,幾乎沒有任何緩衝餘地。

    “是瀑布!我的天啊!”夜鶯叫了起來。

    無雙看著遠方那氤氳水氣,苦澀微笑道:“剛逃出鬼門關,又要過奈何橋,老天爺還真夠照顧我們的,夜鶯姐,我們的來世之約,依然有效,對嗎?”

    夜鶯呆呆地看著無雙。

    無雙的長臂一伸,已經兜住了夜鶯的細腰,他柔聲說:“努力求存,慨然赴死,這是我輩軍人的信條,可惜,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這句話真正的含義。謝謝你,夜鶯姐,我終於不用再逃避過去了。”

    “你……”夜鶯有些迷惑。

    無雙笑得輕盈:“你們平時不經常都喜歡猜測我到底是哪國人,我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麼嗎?今天,我就讓你看看海浪之子的賴以生存的手段。”

    海浪之子?夜鶯聽得暈眩,無雙卻低低說道:“叢林……只是我的養父,海洋,才是我的生父,我的名字,叫崖無雙!”

    下一刻,無雙眼中噴薄出剛強烈焰,即便大河咆哮,浪潮滔滔,卻也衝不滅這內心的求生之火。

    ……

    老鷹山下,流風河正在以每小時八十的速度急速狂衝直瀉,河面上兩個載沉載浮的人離那垂懸巨瀑卻已越來越近。

    “抓緊我!”無雙大叫,不知何時,他的手上已經出現一條奇特的長長鉤索。

    這條鉤索,是他在叢林中攀附行走時經常使用的,但是它的真正作用,卻不是攀附樹木,而是固定。

    從來沒有人知道,海上健兒們在和巨浪搏擊中,經常會使用一種叫“海飛龍”的鉤索,它能抓住一切海面上漂浮的海船,從而使自己在不慎落海時能夠不被巨浪衝走。在海上落單,其可怕程度遠甚於在沙漠中孤獨地行走。

    “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相信我,相信我能帶你活著上岸!”無雙繼續大叫。

    “我一直都相信你!”夜鶯也回叫。

    河心中央,一塊突處的巨石孤零零地在水中沉睡。

    眼看著就要經過它的那一刻,無雙手中的海飛龍突然脫手而出,直撲那塊巨石,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直接在石上繞了幾圈,死死地纏住那巨石。與此同時,兩個人在流風河上遊的旅途也終於宣告結束,河水洶湧而下,形成大片大片的瀑布流向著下方傾瀉而去,夾帶著兩個人的身影在空中翻滾墜落,若翻花蝴蝶,映出生命最絢麗的姿彩。

    鉤索在急速下墜的過程中不斷從無雙的手上盤旋離臂,眼看著兩個人離水面越來越近,清澈的河水下一條條尖長石棱若戳天的利劍看得人心驚肉跳,夜鶯終於忍不住發出大聲的尖叫。

    “相信我!”無雙狂吼。

    伴隨著這一聲喊,兩條空中翻落的身影在眼看著就要砸入水面的一刻,突然劇震一下,竟奇跡般地懸停在了空中。

    那是海飛龍的長度到了頭,硬是將他們生生停在了離水面三米左右的高度。

    狂暴的瀑布衝擊在他們身上,蓬勃巨力仿佛巨石砸落,而纏繞在無雙手臂上的鉤索則因為這劇烈的急停帶來的強大動能幾乎要把無雙的胳膊都累斷了。

    “夜鶯姐,準備跳下去!我撐不了太久的!”無雙高叫,水流發出巨大轟鳴聲迫使他不得不一再對身邊的人使用呼喊的方式才能保證她能聽見。

    “好的,那你鬆開我!”

    “不!”無雙把頭一搖:“這一鬆開,我可能再也看不到你了。”

    夜鶯愕然,無雙卻輕輕笑了起來:“夜鶯姐,抱住我。”

    夜鶯完全是本能地摟住了無雙的腰,無雙閉上眼睛,享受著這難得一刻的溫存,喃喃道:“努力求生,慨然赴死,無論如何,能與你有這同生共死的一刻,我心中再無遺憾。”

    鉤索若遊蛇般悄然滑落無雙的手臂,兩個人一起向著水中墜落。

    墜落時,無雙將夜鶯扶在自己的身體上方,他要用自己的身體去為夜鶯擋住一切危險,眼前是夜鶯明亮的雙眸,有那明媚的笑容,還有那無盡的期盼與希冀。

    他抬眼望向天空,是那樣的晴朗,那樣的遼闊,這一刻,他們相處在同一片天空下。

    “蓬”,水花濺起,無雙的身軀重重跌進河中,紅色激流湧現。


第六部 第六十八章 愛無涯


    老鴉口阻擊戰,是鐵血鎮自進入驚虹以來的第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敗仗。盡管無雙和夜鶯已經拚盡全力死守,卻終究沒能完成阻敵的任務。世均洋的狡詐,山狗軍的凶狠,還有其作戰手段的豐富多變,都遠遠超出鐵風旗諸將的預料。

    憑心而論,無論是方虎,沐血還是無雙等人,他們都並不真正了解世均洋,也不了解山狗軍,對他們的作戰習慣,打法等方面的了解都極其有限。在這種有限認知的基礎上進行的戰術安排,注定了要冒上許多風險。試圖以五百人創造奇跡擋住山狗軍,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事實上,整場戰鬥都因為這種了解的缺乏,而顯得指揮官在戰術思維上的極度不負責任。我們甚至可以這樣說,從一開始的虎口拔牙的決定,和在必要時甚至與山狗軍大戰一場的決定,都是一個重大錯誤。

    此時的鐵風旗,根本就不夠資格在戰力上與山狗軍一爭長短,但是長期的追捕,使得追擊方與逃亡方都在逐漸失去耐性。這種長期的逃亡生涯極其容易消磨人的意志,使人在疲倦中焦灼,並且迫不及待地希望將戰事早點結束。

    這種焦慮,是長期戰爭中帶來的心理陰影,在不間斷地生與死的考驗中掙紮,逐漸失去希望,失去冷靜,並最終走上錯誤的道路。戰爭的勝利,有時候不僅僅要看指揮官的戰術指揮水準,還要看許多因素,而這種在長期戰爭中接受考驗,並堅持到底而始終保持沉穩心態的素質,恰恰就是極為重要的。焦躁的心情使人不安,使人無法正確的判斷形勢,從而極易發生挺而走險的情況,如這一次,方虎等鐵風旗諸將,其實就是在極度不理智的前提下做出的。

    他們太渴望早點結束逃亡生涯。

    然而老鴉口的阻擊失敗,使得戰爭中的連鎖反應出現,山狗軍在河潮後通過老鴉口,開始向疊翠嶺挺進。而計劃中要在一天內拿下疊翠嶺的方虎,卻在攻打疊翠嶺的戰鬥中,遭遇到了強烈的反擊。世均洋調來的護糧隊,由於從一開始就已經做好了打一場硬仗的準備,因此各方面準備充足。相比之下,匆匆而來的鐵風旗,卻顯得有些過於小看對手了。

    此消彼長的情況下,鐵風旗勢必就要為其輕敵付出代價。

    由於狙擊部隊無法完成任務,進攻方卻遭遇強力反抗,眼看著短時間內拿下疊翠嶺再也無望,身後卻已響起大批部隊的追殺之聲,方虎終於明白自己犯下的錯誤有多大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擅打山林戰的無雙竟會這麼快就丟失了老鴉口,失去五百戰士不說,還被世均洋來了個銜尾追殺。

    他再顧不得槍糧草,只能命令部隊立刻後撤,向媚兒河方向撤退,但是緊隨其後的山狗軍,又怎麼可能再給他機會讓他們再度溜走?

    那個時候,世均洋冷冷下令:“全軍追擊,給我把鐵風旗全部滅掉!”

    直到此時,山狗軍才真正發力,在這山地中行軍,徒步的他們,其速度竟不比鐵風旗慢上多少,而這一次咬住了鐵風旗,世均洋這只瘋狗就再不會鬆口了。

    ……

    流風河的水衝過瀑布,過了老鷹山後,終於開始出現了平緩趨勢,原本洶湧的激流漸漸和緩舒暢下來。由於摩雲峰大雪崩引發的河流泛濫,一路蔓延了數百公,走到南部一帶後已變得乏力,老鷹山差不多已是盡頭。

    掉下瀑布後,無雙和夜鶯被水流一路直衝,隨波逐流的結果是直接被帶出了南部群山,來到一處廣袤平原上。

    此時的無雙,渾身上下傷痕累累,尤其可怖的是臉上也被碎石塊滑出一道猙獰大口子,直接從眉心撕扯到嘴角,看上去頗有幾分猙獰。

    流風河最後的一次急流咆哮,將他們衝上了岸邊,無雙只覺得渾身疼得仿佛要死過去,所有的力氣都在這刻流逝。

    “無雙!無雙!”夜鶯爬到他身邊大聲叫著。

    無雙無力地看著夜鶯,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夜鶯姐,知道嗎?曾經有那麼一刻,我真得很想和你一起就這樣死去,可惜,我終究還是沒法就這樣放棄。”

    “我知道,我明白,但是你別說話了,你傷得很重。”

    他微笑說:“人,總是要死的,對嗎?”

    淚水一點一點地夜鶯的眼眶中流出,她太知道,在這一路的顛沛中,到底是什麼讓無雙一直堅持下來的,可是自己,卻不能給他任何承諾。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當初愛上的是這個少年。

    “不,你不會死的,我也不會讓你死!”夜鶯斬釘截鐵地說,她緩緩把無雙背起,用淡漠而堅定的口吻道:“無雙,我不要你死,因為如果你死了,那我也會立刻自殺。我們約定過,今生不能做你的妻子,來世我必定跟你。可是現在,我們依然要為生存而努力,我不許你放棄,因為我不想自己來世嫁給一個懦夫!”

    無雙怔怔地聽,傻傻地看,什麼也不知道說,或許,他已真的無言。

    夜鶯就那樣背著他,就像當初邊荒叢林無雙背著夜鶯一樣,步履艱難,卻絕無猶豫。

    生命之舟總是在充滿希望的時候,才能劃到汪洋的彼岸,但是對無雙來說,他的希望卻變得這樣可笑,因為他的希望是在來世。

    是為了來世相聚而立刻死去?還是為了夜鶯而堅持著活下來?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選擇,但是望著逐漸暗下來的夜色,還有那漫天的星火逐漸閃亮,他迷茫不知所已。

    暴風雨來了。

    淒風冷雨夜。

    天幸夜鶯發現了一處廢棄的小木屋。

    木屋已陳舊,處處都在漏水,夜鶯冒著雨去修補屋頂的破洞,回到屋升起篝火,那一點火光溫暖著兩個人的身體。

    偶爾會有小雨點濺進火堆,發出劈啪的聲響,為這個寧靜而又狂暴的夜晚帶來一點生機。

    無雙靜靜地躺在地上,看著天花板,喃喃說:“我是涯國人。”

    夜鶯恍悟道:“難怪你有這麼好的泅渡之術,難怪你擅長的是穿心箭。。。離楚說過,叢林獵人,很少有用穿心箭的。”

    涯國,也就是觀瀾大陸唯一的海上強國,涯國人幾乎天生就是海洋的寵兒,他們從生下來起,就需要學會在風浪中搏鬥,他們的陸戰能力雖然不強,但是他們的海戰能力卻獨步天下。

    與叢林獵人一樣,水兵同樣是對弓術要求極高的職業,海戰中最實用的作戰方式就是遠程打擊,通過強力的遠程打擊盡可能的消滅敵人,然後在接舷戰時做短兵相接。與叢林處處陷阱步步危機和陸地戰場的箭似飛蝗的大場面相比,海戰弓術更講究精準,而不崇尚覆蓋式射擊,原因很簡單,箭要是射進了海,就再收不回來,射出去一支少一支。因此海上弓術曆來崇尚穩與準,而不是叢林獵手的反應敏捷和沙場征戰的密集式覆蓋。

    誰也沒有想到,無雙竟然會是涯國人,這刻他說出來,卻是真正鬆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背負千年的重擔。

    他看著夜鶯,笑著說:“我不僅僅是涯國人,我的真實身份……是涯國太子。”

    ……

    夜深沉,雷電交加,風雨傾盆而下。

    夜鶯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在述說曾經的往事。

    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不過是又一場老套而毫無新意的權力爭奪罷了,弟弟篡奪了兄長的王位,為保王座而四處追殺年幼的太子。為了生存,太子不得不隱姓埋名,隱居深山老林,四處躲藏。

    他逃亡時,只有七歲,身邊有至少數百個忠心的護衛,然而隨著追殺的無休無止,人在漸漸長大,陪伴他的人卻越來越少。盡管如此,那些忠心跟隨他的人卻始終不放棄,因為他們的心中有一個信念--複國。

    “其實,也無所謂什麼複不複國的事,篡奪王朝的,是我的叔叔,涯國的國主依然姓崖,也沒有改國號。所以,我覺得也無所謂複國一說。那些跟隨我,保護我的臣子們,總想著有朝一日,我能打正旗號,振臂一呼,帶領所有國民反攻回去,為了這個目標,他們不惜一次次的在暗中煽動叛亂,拉攏,收買大臣,刺殺,陷害,無所不用,不惜讓原本生活得安樂的老百姓一次又一次陷入戰亂之中。”

    “他們教導我,培養我,讓我學習治國之道,教我怎樣指揮作戰,要我學著做君主。可是我不明白,書上說,做為君主,應該仁政愛民,為什麼我們卻要為了奪權而無所不用,拉攏地皮,收買黑幫,行賄貪官,刺殺忠良……他們說,敵人的良臣就是我們的阻力。這太可笑了,一方面教導我們要仁善,要愛民,一方面又要用民,害民,惟恐對方把國家治理得太好,惟恐對方是個英主明君。”

    “我問他們這是為什麼,他們說,為了維護國家正統,一些手段總是必要的。我的叔叔是大奸大惡,竊國而居,為正道滄桑,無論如何不可讓國家落入奸人之手。是的,我叔父是個大奸人,可他再奸再壞,自從他成為涯國國主之後,僅僅幾年時間就將國家治理得蒸蒸日上,百姓安康,比我父王在位時要好上數倍,而真正為老百姓帶來痛苦的,卻是我們這幫試圖將國家帶回所謂的正統位置上的人。那麼,到底誰是善,誰是惡?”

    “我很迷惑,不知道是自己是對是錯,不知道所謂的複國到底是為了我自己,還是為了他們,又或是為了我自己。到底在仁德愛民和保持正統之間哪個更重要?我也不知道。我身邊的人說,只要恢複了王室正統,自然可以體恤愛民,以良策治理天下。可是良策在哪?我知道我自己,我根本就不是治國的料!我說不複國,他們就苦苦相勸,不惜以死相諫。他們說,他們知道我是體恤忠良,仁愛百姓,不忍心見生靈塗炭,但其實,我只是厭倦了,也毫無興趣。”

    “他們對我說,就算不複國,父仇也不可不報,可那個時候,我想起的就是這些年來,被他們殺死的一個又一個無辜。這些人的子女,又要到哪去報仇呢?”

    “終於有一天,我厭倦了這一切,厭倦了權力,厭倦了戰爭,厭倦了你死我活的較量,孤身遠走,離開涯國,不惜讓所有跟隨我的人失望,絕望,而執意決定放棄追隨我的人為之奮鬥一生的目標……我獨自一人跑掉了,跑離了涯國,從海上來到了止水。”

    “我在止水獨自生活了兩年,日子過得很艱難,因為我什麼都不會,我不懂該怎樣勞作,也不會為自己賺錢,只能混跡山林,靠捕獵為生……直到碰上淺水清,碰上你……我永遠無法忘記邊荒叢林發生的一切,別人都以為是我救了你,可其實,我知道是你救了我,如果沒有你,或許我已經死在了離楚的箭下。因為,我是一個只知道逃避的懦夫!而從那天開始,我不再逃避!”

    夜鶯怔怔地聽著,再不知該說什麼,她看著無雙,清秀少年的臉上,帶著一點倔傲,還有一絲無奈和懺悔。

    他說:“我不知道我的決定是不是正確,但我知道,當我選擇了對得起涯國百姓時,我對不起的,是長年跟隨在我的身邊,為我出生入死的那些人。所以,從一開始,我就明白一件事----無論我做出怎樣的選擇,總會有人受到傷害。”

    無論做出怎樣的選擇,總會有人受到傷害...聽到這句話,夜鶯的心中微微悸動,是啊,當矛盾出現時,逃避再不是辦法,因為無論做出怎樣的選擇,就總會有人受到傷害。那麼夜鶯呢,她該如何選擇?

    她苦澀地笑:“看來,你已經準備回到涯國,去找你曾經忠心於你的人,做你該做的事了,對嗎?放棄對與錯,善與惡,盡忠於自己的本分,這。。。就是正確,是唯一永遠的道理!”

    無雙輕輕點了點頭,夜鶯,善解人意的夜鶯,你果然明白我的心思,可惜,你不屬於我。

    募然間,無雙一下從地上跳了起來,他抓住夜鶯的手大吼道:“我沒法再忍受讓那個根本就不在乎你的家夥這樣霸占你的心!夜鶯姐,跟我走吧!我們放棄這的一切,跟我回涯國,我要你做我的女人,做我的王後!我可以為你殺盡天下每一個人,就象淺水清為雲霓做得那樣!”

    夜鶯怔然,無雙已經死死地保住了夜鶯,向著她吻去。

    他吻得那樣熱烈,那樣充滿激情,那樣的毫無保留,在述說了所有的心事之後,所有的激情在這刻徹底迸發,爆炸,再無法控製內心的衝動。他死死地摟著夜鶯,摟得她幾乎要窒息,怎麼都不肯放手,夜鶯卻只是呆呆地任他作為,沒有絲毫的反抗。

    嘩啦。

    衣衫破裂,夜鶯的衣服被他撕開,他撲了上去,想要徹底占據這個在他腦海魂牽夢縈了無數個日夜的女孩,他激動得全身都在發抖,所有的傷勢與痛苦在這刻全部不翼而飛,他要盡情釋放所有的少年情懷和積聚的精力。

    夜鶯靜靜地躺在地上,任由他的嘴唇在自己的臉上,身上,親吻著,撫摩著……

    良久。

    她說:“我是淺水清的女人。”

    無雙停住了動作。

    仿佛一個驚雷劈在頭上,他捂著頭號啕大哭起來。

    這句話,徹底傷了他的心。

    夜鶯輕輕坐了起來,輕輕撫摩著無雙的臉:“如果你真得想要我,隨時都可以找我,我不會拒絕,但是……我是他的女人,這一點,無法改變。”

    無雙輕輕地搖了搖頭,重新躺回了地面。

    他閉上眼睛,如果可以,他情願自己永遠都不要再醒過來。

    “對不起。”他說。


TOP


第六部 第六十九章 重逢


    從3月21日起,驚虹國內大大小小各處地方開始出現不同程度的騷亂。

    數十處州群,上百處縣鎮,均出現一定程度的暴民作亂的情況。許多人開始打起替天行道的大旗,怒斥官府無能,對敵軟弱,對內盤剝。鐵血鎮進入驚虹半年多時間,驚虹官府無能為力,無法將其剿殺,反而送葬無數英雄子弟,對內則橫征暴斂,大肆搜刮民財。國內各地由於實行了資源緊縮政策,各府縣鄉鎮大量糧食被收進當地大城,導致的結果就是百姓家中無餘糧。待到去城內采購,大量黑心商販卻坐地起價,將糧食價格平增數倍,致使百姓無力購買。驚虹地處南方,雨水充沛,土地富饒,糧食年年富餘,老百姓卻得餓著肚子過活,對驚虹官府也就愈發痛恨。

    淺水清派出的數百名戰士就是在這個時候凸顯出關鍵作用。

    他們先是收容一些因為戰亂而無家可歸,因為饑餓而無法生存的災民,然後領導著他們四處劫掠,製造混亂,攻擊軍隊後勤補給,癱瘓道路交通,發布聲明,向驚虹官府提出各種政治和經濟上的要求,建立起一個個類似與土匪和義軍的非法暴力組織。

    當然,這一切都是漸進式的,在起初,它不顯山不露水,看上去只是有那麼點動蕩的影子,並不能搖撼驚虹這棵大樹。可當有千百只蟲蟻一起發威,匯聚成一股龐大的力量時,這棵大樹就要倒黴了。

    此時的淺水清,也在帶著自己的士兵和死亡鳥傭兵團的人東奔西走,四處攻擊驚虹人的後勤交通線。

    3月23日,淺水清領兵拿下了驚虹西部的一個小鎮,襲擊並殺死了當地駐守官兵,然後揚長而去。

    3月26日,淺水清再度攻擊了驚虹的一個補給站。

    至4月上旬,淺水清先後攻擊了驚虹四處地方,殺死數百名驚虹官兵,造成各地方相當程度的混亂,此時的他,已完全是一套馬匪做派,領著他的人來去如風,令當地官軍大感頭痛。

    而在這段時間,淺水清運用他高超的作戰指揮水準,也正獲得死亡鳥傭兵團的信賴,這是死亡鳥傭兵團第一次發現,原來他們的戰鬥力,竟然是可以和正規軍相媲美的,只是以前從沒人能把他們有效的發揮出來罷了。

    盡管還不知道淺水清是什麼人,但是沒有人相信,淺水清是單純的商人了。不過這有什麼關係呢?重點是這個家夥的確每天都在付錢給自己。

    為了證實自己的說法,淺水清破例前往一處他埋藏藏寶的地方。在那,當他領著大家掘地三尺,現出那無數明晃晃金燦燦的財寶時,所有人都興奮的歡呼起來。原來鐵血鎮真得有埋藏大量藏寶在驚虹。

    不過誰也沒有想到的是,淺水清埋藏寶藏之處,竟然會選擇這樣一處地方--墳墓。

    “嘿,真沒想到淺水清竟會把錢藏在這種地方,也當真是絕了。”看著被挖開的墳墓滾出的一地金銀珠寶,拉爾讚歎不已。

    淺水清笑道:“墳墓是個好地方啊。一來,輕易不會有人去挖墳掘屍,藏在這,很長時間內都不用擔心被人發現。二來,如今正是戰亂時期,死人眾多,每天都有新墳。要是鐵血鎮新掘土地藏財寶,土地翻動的跡象難免會為人察覺,但是新墳就不用擔心這種情況。三來嘛,就是方便尋找。淺水清藏寶之地眾多,勢必要為其做上特殊標記。標記做得太過明顯,有被毀掉的可能,做得不明顯,又可能自己都找不到。墳墓就沒有方面的擔憂,因為墓碑就是最好的標記,每一處地方一個墓碑,除了淺水清,我相信沒人知道他的錢都藏在哪。”

    拉爾讚歎著連連點頭:“佩服,佩服。”也不知道他佩服的是那個藏財寶的淺水清,還是如今這個挖財寶的淺水清。

    “雲兄,你是怎麼發現這一奧秘的?”

    淺水清笑道:“為了找尋他的財寶,這些日子我可是費盡心思,再無點收獲,我就要付不起給你們的傭金了。”

    “那是不是以後,我們都要找墳來挖了?”拉爾興奮地搓手問。

    “只怕正是如此。”淺水清笑咪咪地回答。

    就這一句話,淺水清挑起的第二場風暴終於現出了萌芽。

    ……

    沒有人知道,淺水清計劃的這一切,背後的用心到底有多麼歹毒,但是淺水清自己卻明白,從計劃開始執行的那一刻起,驚虹的土地就注定了將要充滿劫難。

    他甚至可以看到,不遠的將來,驚虹老百姓多災多難的生活,他們將會處在水深火熱的動蕩之中,會有大量的無辜民眾死去,戰亂頻頻,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正是自己。

    走在鄉間的小道上,淺水清背負著手,一語不發。一想到即將發生的那些事,他心中亦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曾幾何時,父親為他取名淺水清,就是不希望他高官厚祿,而要做人問心無愧,可自從他來到這個世界後,他所做的一切,就越來越背離自己的良心。

    原來,人真得是不可以站得太高的。

    站得越高,望得越遠,生與死之間的淡漠也就越甚。每一點思量,每一點考較,都可能或有無數人為付出生命的代價。

    將來若有一天,自己站得更高,所造成的殺孽又是否會更重呢?

    他不知道,卻也不想知道。

    “這和你在止水所做的一切,是截然相反的。”身後響起一把蒼老的聲音。

    淺水清笑了起來:“你終於想起我是誰了。”

    他徐徐轉身,身後站著的,正是老兵維拉克。

    早在第一天,他就認出了維拉克。這刻維拉克頹然道:“年紀大了,記性也不好了,我本該早點認出你才是。”

    淺水清灑然回答:“不是你記性不好,只是我變化太大。”

    ……

    小河邊的水靜靜地流淌,淺水清和維拉克坐在河邊,說著私話。可能是好久沒碰上熟悉的人,哪怕這個人是曾經滅了他國家的人,維拉克也很願意傾吐一下這兩年來內心的苦悶。

    “止水完蛋後,我再不想呆在那,就跑去了都市聯盟做自由傭兵。我雖是老兵,年紀卻也畢竟不小了。大一些的傭兵團不願要我,就只能去些不入流的廝混。”

    “這兩年來,我先後轉過幾個傭兵團,算是明白了這幫為錢而戰的家夥的心理,對他們這種人來說,所有的榮耀,信念,全他媽是狗屁,只有金錢是唯一永的。他們就是為錢而生存而拚殺的。”

    “我是半年前來到死亡鳥的,在這的日子不長,現在也就是個小隊長,但看在同族的份上,拉爾也算是照顧我的了。拉爾是個傻瓜,每天只知道賺錢,他不知道和他合作的是個多麼危險的家夥,但是我明白。淺水清,我給你一個忠告,不要把死亡鳥拉進你的圈套去。我們這三百來號人,根本不夠資格去和驚虹人拚。我不知道你有什麼計劃,但是不管怎樣,只要我一天還在這,就絕不許你拿它去冒險!否則的話,你就別怪我要揭穿你的身份了!”

    維拉克的說話,帶著嚴厲的警告,但是警告這種行為,從來只有由上對下,由強對弱的進行才具有震懾和威脅的意義,面對維拉克的警告,淺水清卻只是微笑著看著腳下湍湍流動的河水。

    對於維拉克的嚴詞,他絲毫不放在心上,不知為何,內心深處,突然有種深深的痛,刺在了心間。

    他緩緩道:“維拉克,你多想了。我不會害死亡鳥,但是我一定把它拉下水。在對驚虹人的這場戰爭,我需要的是盟友,而不是炮灰。死亡鳥只是第一個被我拉進戰爭旋渦的戰爭組織,而要不了多久,你就會看到越來越多的死亡鳥進入驚虹,進入這個紛亂的戰爭世界。殺戮會再次展開,人們會無情死去,而戰爭傭兵們,卻將大發橫財。好好想想吧,維拉克,你沒有選擇的餘地,你可相信,就算你現在向拉爾揭穿我的身份,看在錢的面子上,他也只會繼續跟我的,聽我的。不要以為你們那三百多號人會放在我眼,你可知道現在只要我一句話,死亡鳥傭兵團會有多少人倒戈而起,站到我這一邊,正式成我的人?”

    維拉克心中一驚,淺水清的聲音仿佛魔鬼般悠悠飄蕩:“作為金主,我的話,就是命令,是旨意。崇拜金錢的雇傭兵,沒有反抗我的勇氣和權力。你,還是守好你的本分吧。”


第六部 第七十章 斷草之議(上)


    戰爭中的連鎖反應曆來是非常可怕的,一次戰術上的失利帶來的往往就是整體戰略上的失敗。老鴉口阻擊戰的失敗,是典型的一點告破,全面失利,疊翠嶺上方虎雖然及時命令鐵風旗轉向逃跑,但依然無法從根本上解決這次失利所帶來的巨大負面影響。拋除無雙和夜鶯的生死不談,鐵風旗自己也已經處在了極大的危險中。首先就是山狗軍真真正正地咬住了他們,由這刻開始,鐵風旗就是被山狗軍追著打。

    其次是阻擊戰的失利,使鐵風旗兵員再受損傷,荊棘營和鐵獅營基本已經全線完蛋,只剩下虎豹營和佑字營獨撐大局,人數已不滿四千。

    最後就是地形的嚴重不利,使得騎兵衝擊性強的優勢無法發揮,在疊翠嶺一帶,完全是山狗軍發揮的餘地。

    方虎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盡快逃離這片土地,逃得越遠越好,但在凶狠狡詐的世均洋面前,這份逃離的希望也變得如此渺茫。

    對於已經墜入甕中的敵人,世均洋早有打算,他要全面包圍,一舉而殲。

    不過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有傳令兵迅速來報:

    “大將軍,有霸業城的飛書。”

    “呈上來。”世均洋不緊不慢道,此時的他,躊躇滿志,勝利已經近在咫尺,他幾乎是探手可得。

    霸業城的飛書交到世均洋的手,他一眼看去,渾身都劇烈地顫抖起來。

    飛書上的內容很簡單,正是蘇南宇的追兵在摩雲峰遭遇大雪崩,全軍覆沒的消息。

    由於驚虹南部道路不便,直到現在,這份消息才剛剛傳來。

    “混蛋!淺水清,你這狗娘養的!”世均洋當場抓狂,倘若淺水清現在在他身邊,他絕對能將其活活撕碎。

    黎昌傑看著那份飛書,也是半響無語,淺水清的凶狠手段可以說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而天風將士視死如歸的精神,也令他們分外心悸。黎昌傑長歎一聲說:“狗入窮巷,必定會瘋極咬人啊。”

    世均洋歎息著搖頭:“全是瘋子,我以為自己已經夠瘋了,沒想到淺水清比我還瘋。先是創造了一線天的奇跡,又在摩雲峰給我軍以重創……三萬精英啊!我驚虹軍有限的騎兵就這樣沒了三萬人,唉。”

    黎昌傑輕聲詢問:“那現在我們……”

    “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再挽回,不過鐵風旗,勢必是要為南宇他們殉葬得了。”

    “將軍,我的意思是……鐵風旗會不會也瘋極了反咬一口呢?”

    世均洋一驚:“你是說……”

    “縱火焚山,同歸於盡。”

    世均洋沉默了。

    這不是不可能的,當初梁中流全面包圍靈風旗的時候,淺水清和碧空晴就選擇了縱火焚山,而現在,鐵風旗被困疊翠嶺,會不會采取這同歸於盡的戰法,殊難預料。如果鐵風旗真這麼幹,那可就不是老鷹山上的環形火線那樣用幾把鏟子就滅掉得了。

    “不能給對手這樣的機會。”世均洋很肯定地說,他高聲叫道:“把地圖拿過來!”

    看著地圖,世均洋的手指不停地移動:“鐵風旗目前正在向東逃竄,雖然他們發現的比較早,我方的包圍圈沒能及時合攏,不過這並不防礙我們追上他們,將其全軍消滅。不過昌傑你的擔心有道理,把這幫瘋子逼極了,他們肯定會玩命,看來想在山區解決掉他們不再是合理的布置,我們需要重新安排剿滅地點。”

    “向東行,就必定要過千屏山。要過千屏山,除了走山路外,還有一個方法更快,就是走水路,沿著媚兒河一路向下,過了秋水渡,就可以正面堵住鐵風旗。只要我們能提前趕到秋水渡,鐵風旗就是插翅難飛的格局。”

    黎昌傑立刻道:“只是那一帶地形開闊,利於騎兵衝擊,正面對決,只怕我軍會有較大死傷。”

    “總比被對手火燒山林,敵我同歸要好得多。戰爭,總是免不了要死人的,咱們山軍承受得起這部分傷亡。”世均洋斬釘截鐵道:“下令全軍,暫緩追擊,改道秋水渡。”

    為了不逼急對手,世均洋暫時放棄了全殲鐵風旗的打算,重新設定了新戰場,但是鐵風旗的命運並未因此有任何改變,事實上,反而變得更加險惡起來。因為接下來的戰鬥,他們甚至連和對手同歸於盡的權力都沒有。

    ……

    驚虹南部的戰鬥,由於外部因素的幹擾而一波三折,但在中部地區,淺水清所製造的影響卻在逐漸加大。此時,第三次圍剿由於蘇南宇的失敗已基本可以說是宣告完蛋,惟有等待鐵風旗和山狗軍在南部的命運來為其劃上一個完整的句號。

    然而戰爭從來都不是階段分明的發展的,很多時候是一浪未平一浪又起,因此在第三次圍剿尚未全面結束之前,驚虹方的第四次圍剿已經在籌備之中,只不過這一次的圍剿布置與前三次又有不同。

    寒風關。

    寞子歐很無奈地看著孤正帆。

    孤正帆背負雙手看著地圖,就這樣站著已經很久了。

    十天前,蘇南宇失敗的消息傳來後,孤正帆就一直是這個樣子。

    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在靜靜地思考,整整考慮了十天。

    今天寞子歐突然受到他的召見,立刻知道孤正帆一定已經有了重大決定,所以這刻等著孤正帆說話。

    過了一會,孤正帆終於開腔了:“淺水清肯定沒有死,新來的消息,摩雲峰上沒有找到他的屍體。”

    寞子歐絲毫不奇怪:“他恐怕根本就沒上摩雲峰。”

    孤正帆點了點頭:“他沒有死,但是這段時間,卻沒有傳出任何關於他的消息,想必是隱藏在暗處了。這樣的對手,突然間由明轉暗,一定是在醞釀更大的陰謀,考慮到最近中部的情況有些反常,我很擔心和淺水清有關。。。我心很不塌實啊。”

    寞子歐亦只能對此苦笑。

    第三次圍剿計劃,是他提出的,當初還頗受嘉獎,沒想到最終還是失敗了。原本孤正帆不肯讓他領兵,他心中還頗有怨言,可現在蘇南宇死了,而且還死得如此憋屈,細細想想,孤正帆等於是救了他一命。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原本以為,只要在淺水清撐不住的時候,施展淩厲一擊,對手就一定會倒下。可現在才發現,這只是一個自以為是的想法,因為他根本無法看清楚,什麼時候才是淺水清最撐不住的時候。

    還是孤正帆安慰他說:“子歐你不用覺得內疚,第三次圍剿雖是你的提議,但計劃本身沒有任何問題,甚至連執行的人也沒有問題,要怪只能怪對手太狡猾,也太狠毒,連雪崩之計都能被他用上,借天地之力為己之威,這大概也只有淺水清能做得出來了。但是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要怎麼才能繼續第四次圍剿。”

    說到這,孤正帆轉過身來:“關於接下來的事情,我想了很多。首先我們面臨一個問題,就是你原先的計劃,基本已無法采用。”

    寞子歐點頭表示明白,驚虹人原本就不以騎兵擅長,蘇南宇之敗,使驚虹人損失了最優秀的三萬名戰士,同時還損失了六萬匹戰馬,這對原本就騎兵薄弱的驚虹人來說,無疑是一個重大打擊。在這種情況下,再要繼續抽調騎兵出來作戰,考慮到聖潔走廊和黎國邊境都已經出現的緊張局勢,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

    要想解決這個問題,其實只有一個辦法,只是這一次,想出這個辦法的不再是寞子歐,而是孤正帆本人了。

    孤正帆緩緩說道:“追,我們怕是追不上鐵血鎮了。沒有了貓,老鼠跑得就會更輕鬆。盡管世均洋在南部追鐵風旗追得耀武揚威,一路縱橫,但老實說,我不看好他。所以,要想對付鐵血鎮,如今的辦法,不再是讓我們自己快起來,而是讓對方慢下去。”

    “讓對方慢下去?”寞子歐一呆,孤正帆點點頭:“沒錯,就是讓對方慢下去。要想讓鐵血鎮完蛋,這一次,我們不能再針對鐵血鎮的士兵下手了,我們要針對的……是馬。”

    寞子歐眼前一亮,高叫起來:“大將軍的意思是……”

    “全面斷草!”孤正帆一字一頓地吐出這四個字。

TOP


第六部 第七十一章 斷草之議(下)


    寒風關。

    當孤正帆說出斷草時,寞子歐已經明白了孤正帆對第四次圍剿所定下的一個基本核心。

    在這,首先要對糧草這個概念有一個全面的理解。

    糧草,是糧與草兩個概念的疊加。糧是人吃的,草是馬吃的。不要小看這兩個概念,它所產生的不同是巨大的。

    當年的沙庫而倫家族,之所以可以只攜帶十二天的糧食而堅持二十一天的伏擊,那是因為西蚩大帝國是草原帝國。茫茫帝國百分之八十的土地面積都是草原,處處皆有青草。馬兒永遠不用擔心吃不到草料。所以沙庫而倫的戰士可以憑借他們的堅韌與堅忍,每天吃一半糧食而撐過那漫長的伏擊歲月。

    但是馬兒吃不飽,是絕對不行的。

    遊牧民族之所以騎兵犀利,來去如風,就在於這種馬兒可隨處放牧的優勢上。

    相比之下,農耕民族建立起的國家,國家土地上有山地,丘陵,盆地,河川,此外有城市,道路,農田,工廠作坊,這些地方幾乎都是不長草的。

    農耕民族先天的環境就不具備隨處放牧的條件,因此他們的騎兵要想往返千,為了保證馬兒不餓肚子,就必須自帶草料。

    所謂的十五天糧草上限,就是糧加草,而馬兒的食量其實是相當大的。

    所以當初李飛將軍創下的那個十五天標準教科書式的突襲記錄,不僅僅是戰士們正好在最後一天吃下最後一口糧食,同時戰馬也是一樣。而碧空晴的奔襲,卻是在只攜帶乾糧,不攜帶草料的情況下進行的,因為那場突襲是在豐饒草原上展開的,可以自由放牧。所以他就算打贏那場突襲戰,也不夠資格與李飛相提並論。

    而驚虹帝國,同樣是一個草料不豐的國家。所有的騎兵在沒有後勤輜重支援的情況下,都必須自帶草料。

    帶的越多,馬兒負重越大,速度和耐久力影響就越大。

    孤正帆的斷草提議就在於此。

    如今鐵血鎮之所以可以如此縱橫,原因就在於他們一兵雙騎,來去如風。一匹馬累了就換另一匹,比驚虹騎兵在速度上擁有許多優勢。但是我們回到那句老話上來說,它的長處就是它的短處。

    這份速度優勢是建立在雙馬之上的,因此鐵血鎮對草料的要求遠高於糧食。

    有人的地方就有糧食,鐵血鎮得到糧食並不太難,但是草料就不是處處都有的了。而且農耕民族的戰馬,在長期訓練中已經習慣了食用自帶草料,其自行尋找草料食用的能力大大下降,不適宜放牧。

    沒有足夠的草料,馬兒不可能跑得動。一旦糧食再出現不濟,唯一的辦法就是殺馬。

    沒有了馬的鐵血鎮,就象是跛了足的耗子,耗子之所以能和人對抗,依仗的是體積小,速度快,動作靈敏。失去戰馬,除了體積小外再無優勢可言。人可一腳將其踏死。

    鐵風旗之所以明知道疊翠嶺是個誘餌,也要去劫奪糧草隊,其主要目的還不是為了自己填飽肚子,而是為戰馬尋找草料。

    蘇南宇和他的三萬騎兵覆滅之後,驚虹人沒法再抽調更多的騎兵參與追擊,如此一來,驚虹人就只能在草料上動腦子。

    孤正帆的這個想法,可以說再一次命中鐵血鎮的要害,可以說,孤正帆是在寞子歐提議的基礎上,進一步強化了資源緊縮政策。但是草料與糧食有著很大的不同,要斷鐵血鎮取草途徑,比斷糧的難度更大,付出的代價也更多。一旦孤正帆實行全國範圍內的草料切斷製度,這就意味著,驚虹人將派出大量的人員采用運草,守草和焚草的行為。運草,是將自行調配好的戰馬專用草料運走,守草,則是在國內有限的草原面積派駐重兵防守,焚草,則是對無法帶走和不利駐守的分散型草坡地帶進行大面積焚燒,從而做到真正意義上的不留一草一木給敵人。

    這是焦土戰略地一種極至表現,是弱勢國家面對強大敵人入侵時采用的一種退守型策略。古語所謂的不留一草一木,某種程度上就包含斷草之意。當然,如果僅僅只是斷草的話,還不能算是全面性退守,只能說在部分方面采取了極端做法。

    全面斷草的戰略性實施,其所付出的代價是巨大的,不僅鐵血鎮將因此失去草料來源,就連驚虹本土從事畜牧業生產的老百姓也會因此大受影響。只有一些大畜牧主,可以通過聘請軍隊保護等方式保護自己的草場,但是對分散性草地和普通百姓來說,這樣的行為無疑是奢侈的,也因此,他們將面對自己的牛馬牲畜無草可食的窘境。

    寞子歐終於明白孤正帆這些天來為什麼一直猶豫不決地思考問題了,很顯然,孤正帆也在是否采用此計劃對付鐵血鎮而猶豫。如今的鐵血鎮,就象是驚虹人身上的頑疾,揮之不去。曾經以為可以輕易的除掉鐵血鎮的想法,在慘痛的現實面前顯得過於天真,以至於孤正帆不得不考慮更加糟糕的情況,同時也為此做好準備。

    “在第三次圍剿的基礎上,進一步緊縮資源,迫使鐵血鎮失去速度優勢,唔,實在不行的話,也只能采用這種做法了。”寞子歐無奈點頭:“不過軍事上,還需要一些新的調整才是。”

    “那就要看世均洋那邊的情況後再做決定了。”孤正帆淡淡道:“如果世均洋能夠滅掉鐵風旗,揚我軍威,那麼我們就可以繼續采取主動進攻態勢,追殺鐵血鎮其餘各路,但如果他做不到,我會向國主建議,采用區域性聯防策略。”

    “區域聯防?”寞子歐嚇了一跳,鐵血鎮進入驚虹不過半年多,就已經逼到驚虹人對其要采用區域聯防戰略了嗎?

    所謂戰略性區域聯防,其實就是世均洋在南部采用的黃金分割線形勢的防守性表現,其主要行動為,各地大城將主動聯合起來,進行區域式的封鎖和防禦工作,與先前的三次圍剿相比,戰略性區域聯防,其實算不是第四次圍剿,而是一種有計劃的防禦體係,是針對實力相當的對手時采取的必要的戰略性防禦措施。

    先前的三次圍剿,驚虹人都是主動進攻,各地城市雖然駐守,但主要目的是為了防止鐵血鎮對當地造成破壞,引發不必要的損失,但是區域聯防,就意味著在軍事上承認對手有與自己平起平坐的權力,因此不再局限於全方位的進攻對手,而是在必要時采取一定的防禦手段,然後通過物資上的消耗來削弱對手,待其自斃。

    說白了,就是以靜製動,原因很簡單,驚虹人累了。鐵血鎮這只耗子在驚虹人的宅子竄得太久,主人用盡各種方法都沒能將其除掉,只能先坐下來休息休息,緩口氣,然後再想辦法。

    區域聯防就表面看來,不過是一種防禦手段罷了,但其政治意義卻大不相同。因為驚虹方一旦采取這種做法,就等於承認他們在軍事上暫時對鐵血鎮是無可奈何的,不但無法消滅對手,反過來,還要防備對手的攻擊。鐵血鎮兵困驚虹,卻沒有困守待死,反而隨時都有反擊的能量。當然,全面斷草本身,就是對鐵血鎮實力承認的最好說明,但是進一步采取防禦態勢,顯然是對鐵血鎮的存在已經表示出慎之又慎的態度了。

    在孤正帆的眼,鐵血鎮如今就是驚虹的癌症,在最早期的時候小瞧了他,沒能一下子將其去除,現在到了中期,就不得不開始考慮使用一些可能會傷及自身的手段了。

    所以這刻,孤正帆點頭說:“我知道你很驚訝,但是我想來想去,恐怕只能這樣了。如今我們要做的,已經不僅僅是消滅鐵血鎮,而是要小心他們的反撲。子歐啊,我很擔心,我擔心走到今天這一步,未來還會不會有什麼更大更糟糕的變化。面對曾經的甕中之鱉,籠中之虎,我們要破天荒地對其采取一定的防禦行為,那麼在未來,我們會不會采用更糟糕態勢下的作戰方法,亦未可定。如果是那樣……”

    孤正帆沒有再說下去,心中已經浮現出一個更加龐大,也更加凶險的計劃。此計劃一旦展開,就是真正的兩傷打法,即使能夠滅掉鐵血鎮,驚虹人也要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

    他希望自己不用走到這一步,而這希望的源頭,就在驚虹南部,如果世均洋能夠消滅鐵風旗,折其一臂,則鐵血鎮的不敗神話必將告破,可起到全面撫慰人心之作用。可一旦做不到……孤正帆不敢在想下去,只能歎了口氣說:“一有南部的消息,立刻通知我。”

    那個時候的孤正帆,並沒有想到,南部戰局已經在此刻出現了根本性的逆轉。

    ……

    秋水渡。

    東西流向的媚兒河,淌到此處,水面一下子變得寬敞起來,水流平緩,水深僅達人的胸部,人和馬都可以涉水而過。時值春季,萬物複蘇,兩岸的樹林依然鬱鬱蔥蔥,展現一片喜人的綠色。

    按照世均洋的計劃,山狗軍就是要趕在鐵風旗的前面,穿過秋水渡,然後伺機殺鐵風旗一個措手不及。這一帶四野開闊,有利於騎兵衝擊,世均洋給鐵風旗一線拚命的希望,但最終卻是要利用自己三萬大軍的兵力優勢,活活絞死鐵風旗。他的真正想法,是在鐵風旗渡河時對其進行半渡而擊,以克全功。

    相對於都是騎兵的鐵風旗來說,山狗軍雖是步旅,但是擅長於叢林作戰與行軍的他們,在行動速度上反而比鐵風旗快上許多。因此在經曆了數日的追趕後,反而跑到了鐵風旗的前面。世均洋就是要利用這個機會,搶先奪得戰場上的主動權,先一步占據有利地形。

    由於這一帶畢竟是驚虹人的地盤,所以世均洋沒有再派出前路斥候探路,而是直接命令部隊下水渡河,淌水而過。原本平靜的河面,因為世均洋的這個決定,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

    大批大批的士兵跳進水流平緩的媚兒河中,一步一步向對岸挪動腳步。少數士兵甚至脫了衣服在河戲耍起來,在經過多日的奔波後,他們要借助清涼的河水洗去一身的疲憊。

    此時的山狗軍,正處在一生中最難得警戒放鬆的狀態之中,絲毫沒有注意到對面不遠處的小叢林,有一支部隊在悄悄移動。

    這支部隊是從哪來的?怎麼會突然出現在秋水渡?沒有人知道。山狗軍只知道鐵風旗在他們的身後,而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渡過河去,然後排好陣勢,等著殺鐵風旗一個人仰馬翻。

    當第一批渡河部隊安全渡過媚兒河時,世均洋還在躊躇滿志的計劃著下一步的行動,然而僅僅是一眨眼的功夫,整個世界都變了顏色。

    大批大批的騎隊突然從對面的林中衝殺而出,呼嘯出奔騰肆虐的洪流。

    大旗迎風飄舞,揮動出一個碩大的“水”字,竟然是靈風旗的水中棠!

    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世均洋只覺得腦袋嗡得一聲就炸了,然而他甚至來不及思考,只能眼看著剛剛渡過媚兒河的五千山狗軍在對方鐵蹄奔踏,橫衝直撞下被殺得血流成河,五離四散。

    六千靈風旗戰士的突然出現,在士氣上重重打擊了山狗軍一把,原本準備打鐵風旗伏擊的山狗軍卻突然被半路殺出來的對手打了一個凶狠的半渡而擊。戰場形勢在一瞬間變得一面倒起來。

    盡管已經渡河的山狗軍有足五千之眾,但是這種河灘作戰卻並不是他們擅長的作戰方式。以步對騎,又缺乏能夠克製騎兵的長兵器兵種,山狗軍面對衝擊性超強的騎兵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三千鐵騎化成九天雷霆,在河灘上揮舞著血色戰刀大開殺戒,而在他們的後方,三千弓騎利箭若無休無止的勁放,則是針對尚處在河中的戰士。無數支利箭以刺破蒼穹之勢射向河中的部隊,水面上炸現出一團團血花。

    世均洋精心綢繆的半渡而擊計劃,沒成想被人給搶先使用,且正用在他自己的頭上,這刻他氣得幾乎要吐血,黎昌傑大叫道:“將軍,咱們中伏了,下令撤退吧!”

    “不行!”世均洋大叫起來。

    世均洋深明一個道理--兵敗如山倒。士氣永遠是軍中最重要的一根線,此線若斷,軍無勝理。若他在此時下令後退,即使山狗軍再驍勇善戰,亦很可能就會導致如安府川和平陽那樣的全面性崩潰,而在目前這種地形上,步兵無論如何不可能跑得過騎兵,撤退的山狗軍只有被靈風旗銜尾追殺的份。

    他世均洋不敢冒這個險,也冒不起這個險。

    “淺水清,不是只有你的兵才有置之於死地而後生的勇氣,我山軍同樣可以!”那個時候,世均洋望著對岸咬牙切齒地說道:“傳我命令!全軍強渡媚兒河,敵人只有六千人,咱們和他們拚了!”

    “吼!”三萬山狗軍同時發出瘋狂的怒吼,關鍵時刻,勇氣與鬥志就是他們取得最後勝利的砝碼,而對岸灘塗則成為兩軍正式交戰與爭奪的一塊兵家必爭之地。誰能守住這,誰就是最後的贏家,盡管靈風旗出奇不意打了對手一個伏擊,但是勝利的天平,卻還未完全倒向靈風旗。

    對於世均洋的瘋狂,凶狠,還有果決作風,水中棠也是微微有些吃驚。

    ……


第六部 第七十二章 半渡而擊


    秋水渡口的這場伏擊戰,其發展完全超出兩個人的預料。第一是世均洋,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什麼靈風旗會突然出現在這一帶。第二則是水中棠,沒想到山狗軍的決死反擊竟然會具有如此大的破壞能量。

    在這,我們不得不先對半渡而擊做一番解釋。

    半渡而擊,可以說是兵家作戰中經常出現的一個詞匯,遭遇半渡而擊的部隊,基本都只有覆滅和逃亡的下場。

    有時候甚至只是一條寬不過十數米,水深不到一米的小河,都能成為一支龐大軍隊的葬生之地,這中間,到底有什麼奧秘呢?

    答案其實很簡單,水中行軍,由於水面阻力的原因,可以將人在全力行走時的移動速度降低到比平時走路還要慢到數倍的地步。在這種情況下,凡是身在水中的部隊,在接受和執行指揮官下達的作戰命令時,其執行能力都會因此大打折扣。

    既無法快速準確地執行指揮官的命令,同時又無法組合成陣型進行就地抵抗。這其中,由於渡河需要,渡河這種行為通常只有輕裝步兵和騎兵才能完成,因此在防禦力度上比一般部隊要大大減弱。在水中失去了靈敏度,防禦力度,陣型,指揮,還有速度,也就等於失去了幾乎所有勝利必須的條件。在這種情況下面對敵方箭雨的淋澆,可以說是毫無還手和遮擋能力。一旦河水湍急,腳下打滑,還很有可能被水流衝走,而為了避免河流衝擊,很多士兵還被迫要手拉手走在一起。

    對於弓箭手來說,渡河的士兵,由於具備緩慢,輕裝,無法還擊,同時還相對集中等致命缺陷,永遠都是最好的靶子,因此他們從來樂於碰上這樣的敵人。當然,唯一的不便之處就是射出去的箭支基本無法回收。

    然而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世均洋帶領他的山狗軍竟然能打出一場令水中棠都看到瞠目結舌的戰鬥,同時也再度證實了驚虹四傑的名望不是平白得來的,而是個個都有幾把刷子。

    在世均洋的一聲令下,山狗軍開始迅速調整戰術部署,由於沒有渡河的山狗軍尚有兩萬多人,他們開始迅速組織反抗。秋水渡一帶的河面約有四十米左右的寬度,而弓手的射程一般來說是在一百米左右。世均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立刻組織弓手部隊在北岸與對手進行隔河對射,采用大量的遠程攻擊為己方部隊搶灘爭取有利條件。

    盡管山狗軍中弓手並不占主要地位,但世均洋還是迅速拚湊出一支兩千人左右的弓箭隊,此時此刻,遠程火力的對換,成為兩方交戰勝負的一個重要憑據。

    世均洋的命令可以說及時而又凶狠,為了保證搶灘成功,他下令無限製區域性覆蓋射擊,無論敵我,皆在射殺範圍內。這其中,由於很多山狗軍連輕甲都不穿,受到傷害的可能性更大於對手,但是世均洋已經完全不考慮這些了。我有三萬人,你卻只有六千人,哪怕是兩個換你一個,老子也值!

    於是乎,兩邊的箭雨瘋狂地向著天空攢射,密密麻麻如飛蝗過境,看得人渾身汗毛倒豎。靈風旗的箭主要是射向河中,而山狗軍的箭則射向對岸,兩方的箭手將天空織成一片荊棘網,罩向哪,哪就充滿了死亡。

    媚兒河的河水被鮮血徹底染成了一片紅色,對岸的靈風旗騎兵同樣也因為這場箭雨而遭受了巨大的傷亡。在山狗軍箭手的瘋狂殺傷下,靈風旗的戰士一個一個倒在血泊中,大批得不要命的山狗軍在經曆了過河時的箭雨洗滌後,僥幸生存的戰士瘋狂地衝向灘塗與對岸騎隊絞殺在一起。這幫山地漢子別看都是輕裝短刀的裝扮,但一個個身強體大,力氣過人,悍不畏死。

    一名靈風旗戰士衝過來時,十餘名山狗軍同時撲上,硬是連武器帶人一起將他從馬上拽了下來,然而刀劈斧砍,矛槍亂刺,將對手化成河灘上的一堆淤泥。

    為了快速上岸,一部分山狗軍甚至將武器都放棄,直接泅渡過河,反正對岸屍體無數,到處都有武器,只要上了岸,隨便哪都找到武器。

    最糟糕的是,靈風旗下的兩個營,並不是以弓手為主力,他們的小騎弓射程有限,箭支數量較少。因此在最初的凶猛箭雨之後,其射擊密度出現明顯下降,這為山狗軍突破敵軍防線爭取到了更多的機會。伴隨著越來越多的山狗軍衝上河灘,靈風旗三千騎兵開始捉襟見肘,兵力對比漸漸明顯,由最初的兵力優勢方變成了均等,然後再漸漸劣於對手。他們對河灘的控製能力也逐漸減弱,被迫一再後退。

    不能怪靈風旗太無能,騎兵的威力在於穿透,但是在這場半渡而擊的戰鬥中,由於山狗軍背靠媚兒河,無法實行鑿穿戰術的靈風旗同樣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限製,而世均洋的不分敵我的箭雨殺傷,則為己方搶灘創造了有利條件。

    戰爭勝利的天平,在世均洋的有效指揮下,開始又一點一點向著山狗軍傾斜,盡管付出了巨大而慘重的代價,但只要繼續保持下去,那麼憑借巨大的人數優勢,世均洋依然能獲得這場突如起來的戰鬥的勝利。

    面對這一情況,水中棠憤怒得跳腳大罵,卻完全沒有任何辦法。

    “六千騎兵,對三萬輕裝步兵,一比五的兵力,又是半渡而擊,竟然被對方打得節節後退!恥辱,這是我天風軍最大的恥辱!”水中棠幾乎要氣到發瘋了。

    不得不說,作為驚虹軍最優秀的老牌勁旅,山狗軍的確有著他們可驕傲的地方,無論戰鬥力,戰鬥意志,都不輸於對手。

    “看樣子,世均洋是下定決心要強渡媚兒河了。好好一場半渡而擊,竟被我們打成了一鍋夾生飯,唉,我們愧對詭八尺的密報啊。”山字營常嶽發出了這樣一聲耐人尋味的歎息。

    “將軍,撤退吧,河灘即將失守,山狗軍就要全面渡河了。”風字營柳易也無奈道。

    此時,山狗軍已計劃要全面占據整片秋水渡河灘,在付出了巨大的傷亡近萬人的代價後,世均洋終於還是把他大部隊送過了媚兒河。當然,此時的靈風旗撤退尤有餘力,可以仗著馬快逃之夭夭,山狗軍此番強渡與其說是打敗對手,到不如說是為了保存自己。縱如此,世均洋亦可雖敗猶榮了。

    水中棠亦只能點頭同意:“事已至此,咱們也算盡力了,下令部隊準備撤退,此地不宜久留,咱們繞過這,去想辦法和鐵風旗匯合吧。”

    面對這種情況,下達這樣的命令,水中棠頗感鬱悶,這一仗嚴格的來說,自己是輸掉了。然而就在這時,上帝的命運之手,竟然再一次悄悄地掀開了蠱盒,投進了一粒新的籌碼,秋水渡口的戰事局面竟再起變化。

    ……

    山狗軍的身後,一支部隊突然出現,赫然正是原本要被山狗軍打伏擊的鐵風旗。

    他們竟比世均洋預計的趕到時間,提前了兩個時辰,在這個最要命的時刻,趕到了秋水渡戰場。

    那一馬當先的,赫然正是獨目煞神方虎。

    長槍向前一指,方虎回頭厲聲大吼:“兄弟們!殺啊!衝鋒!!!”

    近四千鐵風旗騎兵,沿著山坡洶湧衝下,凶猛地衝向山狗軍的背後。

    這簡直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

    世均洋瞠目結舌地望著身後的騎兵部隊,這一次,他是再也無力回天了。

    對岸的靈風旗在看到鐵風旗出現後,發出大聲的歡呼,持續了一個時辰的高強度作戰,本已流失迨盡的體力又重新回到了他們的身體,希望重回人間,他們再度和對手展開了殊死搏殺。命運有時就是如此好笑,原本做為奇兵援兵的靈風旗,竟然一下變成了主戰方,而原本已經走投無路的鐵風旗,卻在這種局勢下,扮演了一回救世主的角色。

    兩邊的騎兵同時發威,做出了相同的戰術選擇,將他們的騎兵分成兩隊。一隊騎兵迅猛突擊,來回衝刺,施加持續不斷的壓力,另一隊騎兵則如一張大網般張開雙翼,將敵人往河趕。

    河的士兵想上岸,岸上的士兵則被迫逃向河中,彼此互相踐踏,世均洋最擔心的混亂果然發生了。

    河心的人無助地亂叫,在深達胸部的河水中,他們根本沒有什麼還手之力,而對方的輕騎卻是箭如雨下,將他們一片片地撂倒。

    河水為赤,屍積斷流……

    半渡而擊再加上腹背受敵,以騎克步,再加生力軍衝上,盡管只有不到一萬人的兵力,但在這樣的局勢下若再不能完勝對手,方虎和水中棠也可以自盡以謝天下了。

    戰事在這種情況下變得再無懸念,一場你追我趕的追擊戰到最後卻演變成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剿滅戰,戰爭在這種情況下,由最初的節奏明快剛猛的交響樂漸漸轉變成舒緩流暢的奏鳴曲,很快進入尾聲階段。

    三萬山狗軍在兩岸騎兵的瘋狂殺戮下幾乎死光死絕,只有少數反應快的士兵,趁著兩岸灘塗大屠殺式的戰鬥展開得如火如荼之際悄悄從兩側的密林中逃走了。

    一支驚虹境內最優秀,最能打的山地特種兵部隊,就在這種情況下被人徹底滅絕,而直到失敗的那一刻,世均洋和黎昌傑都沒能明白,到底是為什麼,靈風旗會突然出現在秋水渡,而鐵風旗,又怎麼會在他們預計的時間之前趕到這的。

    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整場戰鬥,竟然是由他們身邊的那條小毒蛇,詭八尺,所悄悄設計好的。

    無論是水中棠還是方虎,都只不過是這個小子手中的一根牽線木偶,受其擺布,聽其指揮罷了。

    而現在,當戰鬥已近尾聲時,河灘上已幾乎看不到一個還活著的山狗軍,率隊做最後抵抗的黎昌傑拚死戰鬥,卻終抵不住對方鐵騎的輪番狂衝。當身邊所有的衛兵都死光之後,方虎快馬奔至,一槍刺中黎昌傑的大腿,將他死死釘在河灘上,厲聲喝問:“小孩呢?還有世均洋在那?”

    黎昌傑倔傲大笑,他反手抽刀,飲頸自盡。

    方虎極目蒼茫,媚兒河兩岸士兵都在歡慶勝利,但是又哪看得到世均洋和詭八尺的影子?

TOP


第六部 第七十三章 求存


    4月12日,山狗軍在秋水渡口與鐵風旗,靈風旗兩旗展開了一場殊死大戰,並最終全面敗北,三萬山狗軍最終逃出來的還不到三千人,山狗軍名存實亡。是役,也是鐵血鎮在沒有淺水清的指揮下,打出的第一場輝煌大勝,但同樣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靈風旗戰死一千八百餘人,受傷近三千,其中重傷員近半,鐵風旗要好一些,但是先後在老鴉口和疊翠嶺損失重大。兩旗兵力如今加起來也不過七千左右,其中還大半受傷,戰力還不如一個全盛時期的鐵風旗。

    相比之下,正在驚虹北部一帶縱橫來去的碧空晴下的血風旗,如今三營主力尚存,實力依然保持在七千人左右,戰損相對小了許多,主要人員流失不少還都是當初被淺水清抽走的那兩千人,因此一躍而成為鐵血鎮目前最強的一個旗。至於淺水清手下,如今還剩一百多人,直接從鐵血鎮鎮督降級到了哨官的位置。即使一直在勝利,但在一連串不間斷的戰事中,鐵血鎮的兵力,還是銳減到一萬四千人。從出征時的兩萬七千戰士,到現在的一萬四千人,已有近一半官兵永久地犧牲在了驚虹。

    然而,相比第三次圍剿驚虹人六萬主力邊防軍的覆滅,鐵血鎮依然有資格宣稱自己是勝利的一方。

    他們依然活著,依然還活躍在這片土地上,並依然讓驚虹人為之頭痛,成為他們腹中的一顆巨大毒瘤。

    沒有人知道的是,秋水渡口的這場大戰,真正的幕後主導者,其實竟是一個剛滿十三歲的小男孩,甚至連後來亡命天涯的世均洋也不知道正是他身邊的這個小鬼,借著淺水清發明的密碼通訊方式,將所有關於山狗軍的行動跡象,一五一十地留給了靈風旗。

    而做到這一切的,正是當初和飛帶給鐵風旗的那份消息。通過那份消息,詭八尺順利與鐵風旗建立起約定好的聯絡方式。老鴉口阻擊戰,盡管無雙沒能成功擋住山狗軍,卻還是用約定好的密碼通訊方式及時把他們這邊的情況包括關於靈風旗的事情通知了詭八尺。

    不得不說,小鬼靈精聰明到只是看了一次和飛破譯天風軍密碼的過程,就立刻明白了其中的訣竅。淺水清設置的通訊密碼,其實就是通過一本書來進行破譯。留在石木上的那些數字,在不懂的人眼看來只是信手塗鴉,但在明白人的眼中,卻有著極為具體的含義。由於時代原因,淺水清設置的密碼其實極為簡單,就是利用《國論》作為密碼通譯書,所有的數字,其實都直接指向書中的某一頁某一字,如此串聯起來,就是完整的信息。當和飛拿出那本國論解讀當初鐵風旗留下的密碼信息時,詭八尺一看就立刻學會了。世均洋對這個小子的放縱和喜歡,成了他搞鬼的最好武器,當詭八尺向世均洋索要國論時,他還以為詭八尺只是虛心好學,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詭八尺竟會利用這種方式讀懂了無雙的留言,同時也將山狗軍的行軍動向和作戰計劃用同樣的密碼方式全盤泄露出去,而泄露的目標,正是靈風旗。

    水中棠帶著靈風旗可以說是一路追著信息趕路,當鐵風旗對山狗軍突破老鴉口一事還茫然無知時,其實靈風旗在他們前面就先一步得知了情況。

    然而那個時候,面對南部山區的複雜形勢,水中棠並無把握僅憑兩旗現有的兵力就能消滅山狗軍。尤其是從詭八尺遺留的信息中得知,精於叢林作戰的無雙,帶五百戰士,占據地利先手,竟連一個時辰都沒能守住,可見山狗軍戰力之強,所以他雖然跟在山狗軍的屁股後面,卻不敢輕舉妄動。

    沒想到摩雲峰的消息傳來,蘇南宇部全軍覆滅,使得世均洋再不敢逼虎跳牆,將戰場臨時改在了秋水渡口,戰場形勢再現變化,詭八尺立刻意識到機會來了。由於三方通訊不便,詭八尺是唯一的中間人,於是他竟破天荒地直接發出行動密令,通知靈風旗立刻趕往秋水渡口,同時為鐵風旗送去秋水渡伏擊戰的計劃,要求他們兩路夾擊。

    就這麼著,水中棠和後來落到山狗軍後面的鐵風旗,最終全部按照詭八尺的指示,瘋狂趕路,終於在最適當的時候出現在世均洋的前後,對他進行了一次攔腰截尾式的凶狠打擊。

    必須得說,詭八尺策劃的這次行動計劃,完全沒有任何的高明之處,是建立在了知道山狗軍的一切行動的基礎上進行的,但就是這樣,詭八尺還是完成了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戰術綢繆,也可以說是他未來將軍生涯的處女戰,且完成得相當出色,異常成功。

    這場完全由他自己設想的戰術行動,在本質上其實是幼稚和拙劣的,且充滿太多漏洞和執行困難,但那個時候的詭八尺,還不懂得什麼戰術運用,他只知道,伏擊別人是好的,被別人伏擊是糟的,夾擊別人是好的,被別人夾擊是糟的。所以就是在這樣的理念下,他策劃了這樣一個在秋水渡口伏擊又夾擊的計劃。難得的是,水中棠和方虎竟然都奇跡般地收到並接受了這份來自一個十三歲的小破孩的指令,嚴格地按照上面留下的信息去做了。

    或許,這是因為在當時信息不通暢的情況下,方虎和水中棠都沒有了太多更好的選擇;或許,在他們的心中,這也的確還是一份有可行性的戰鬥計劃吧。

    因為後來淺水清聽到這份戰鬥計劃後,他說了這樣一句話:很簡單,也了無新意,但是抓住了要害,抓住了重點。戰術計劃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可執行,能做到這一點就是一份好計劃,至於策劃人的年紀和計劃本身的細密性,其實並不重要。

    ……

    秋水渡口的戰鬥結束了,曾經喧囂的戰場恢複了往日的寧靜。媚兒河上漂浮著一具具山狗軍的屍體,許多被衝到了下遊,一直綿延到數十開外。兩岸的灘塗已經被血染成了一片鮮紅,醬紫色的土地呈現出深邃的黑暗。

    兩旗將士的屍體被活著的人收走並掩埋,然後便匆匆離去,他們沒有太多時間的逗留資格,所以渡口已經只剩下了山狗軍的屍體。

    大片大片的死人將秋水渡口變成一片人間地獄般的慘狀,偶爾還能聽到微弱的呼叫和求救聲,那是沒有死透的戰士發出的哀鳴。

    北岸不遠處的密林,一道人影從面鑽了出來,身邊還跟著個孩子,赫然正是世均洋和詭八尺。

    沒有人想到,世均洋竟然沒有跑,而是在最後時刻躲進了密林中,依仗自己潛蹤匿跡的本事藏了起來。他將自己和詭八尺埋在草叢和泥土,親眼看著天風軍屠殺自己的將士,心痛得要滴血,卻是死死捂住詭八尺的嘴,硬是不發出一點聲音。尋找他們的戰士有好幾批從他身邊打馬而過,卻楞是沒有發現世均洋的蹤跡,詭八尺的脖子上被世均洋的利刃相逼,也終不敢發出呼喊。

    就這麼著,眼看著兩旗會師後一起離去,世均洋才終於走出來。

    彷徨在河灘上,世均洋呆滯的雙眼再無複往日的豪情:“三萬人啊。。。我山軍三萬戰士,打過不知多少艱苦戰鬥,什麼樣的環境下也都撐了過來,沒想到今日一戰,山軍竟全軍盡沒,我對不起國主啊!”

    他跪在地上嚎哭起來。

    這場戰役的始作踴者,小鬼靈精詭八尺,眼看著這刻世均洋傷心欲絕,躡手躡腳地試圖逃跑。世均洋頭也不回,聲音如九幽陰魂般飄來:“你若再敢跑,我便一刀殺了你。”

    詭八尺立刻停下腳步,臉上露出無害的笑容:“嗨,你不會真想殺了我吧?你不是還想收我做徒弟的嗎?我已經想好了,我同意啊,從此以後效忠驚虹。”

    世均洋怒哼:“小子,別給我耍鬼心眼了,收你做徒弟,我是沒資格了。我山軍已敗,敗軍之將不言勇,我有什麼臉收人做徒弟?不過這次之敗,實在是有些莫名其妙,我定要查出到底是為什麼,天風軍對我軍行蹤了解得如此詳細。小子,如果讓我知道和你有關的話,你會死得很痛苦的。”

    “哦。”詭八尺吐了下舌頭。

    下一刻,世均洋站了起來,一把抄起詭八尺向外面走去。詭八尺掙紮著大叫:“喂,你還要帶我去哪啊,你就自己一個人了,放了我各走各路多好。”

    “放了你?哼,你想得美。我丟了三萬士兵,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回去,國君非要我腦袋不可。現在你就是我的救命稻草。”

    詭八尺大叫:“梁丘旭要殺你,那是他的事,我怎麼救得了你?”

    “你當然能救,你是淺水清的徒弟,對他的事情知道很多,他的所有計劃,行動布置,你應該了解不少。把你交給國主,我就是立了一功,或許還可以免死。”

    “啊?我怎麼成了淺水清的徒弟了?”詭八尺一下沒反應過來。

    “閉嘴,小混蛋,我說你是你就是。現在我說你聽,我教給你的話,你要給我牢牢記住,如果有半分出錯,我宰了你!”世均洋大吼道。

    詭八尺終於明白了過來,世均洋是在有意提升自己在天風國內的地位,存心拿自己做擋箭牌了。這也難怪,以世均洋的為人作風,在軍中曆來跋扈,可現在他先是老上司梁中流被殺,然後是自己三萬山狗軍盡沒,以他往日的囂張,遭遇此敗,肯定會有一批人找他麻煩,國主也不會輕饒了他。他本不是殺良冒功的人,也算有為之將,可在目前這種情況下,就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來保住自己。

    詭八尺是天風人,這一點已確無疑問,既然如此,就把這個小密探的身份提高一些,說他是淺水清的徒弟,也可引起君主重視,還有保存一命的希望。

    “可我並不知道什麼鐵血鎮的具體規劃啊。”

    “沒關係,這部分我負責。你現在先把你知道的所有的一切都告訴我,小子,別試圖撒謊蒙我,不然你會知道受刑的滋味的。”雖然成了光杆將軍,但是對付詭八尺這樣的小屁孩,世均洋一只手就能打翻,所以他毫不在意道。他現在滿腦子想得就是如何把詭八尺的價值最大化,因此也沒注意到自己抱著的詭八尺,正眼珠滴溜溜地亂轉,又在動什麼樣的鬼主意了。

    當天下午,世均洋帶著詭八尺匆匆離開秋水渡口,一路小心避開附近的鐵血鎮士兵,這個家夥不愧是叢林中隱匿形跡的高手,鐵風旗和靈風旗在沒有無雙的情況下,要想抓住他卻是困難之極。在連續趕了一天的路後,世均洋帶著詭八尺來到一處僻靜山林。

    “這麼說來,姬若紫那個女人,到還真有兩把刷子,竟然打算通過這種方式來援助鐵血鎮了。對了,第一批物資什麼時候送到?”

    “我怎麼知道嘛。我的任務是聯係上鐵血鎮,具體時間不清楚。”

    坐在地上,世均洋一邊享受詭八尺用陷阱為他打獵得來的幾只野兔,一邊拷問小東西天風軍的境況。他現在遭遇慘敗,對詭八尺就再不如以前般客氣,不回答問題就得挨揍,詭八尺只能有一點沒一點的吐露出自己知道的內容。姬若紫建立的運輸線就這樣為世均洋所知曉,不過他沒說物資已經送到,只說還在籌備階段,目前是先派人和鐵血鎮取得聯係。

    “那聯絡地點總該有吧。”

    “康州。”詭八尺很無奈地說。

    “哼,小子,我可警告你,若你敢撒謊,你後面的日子會很難過的。”

    “不信你就去查啊。”

    “好,那咱們就去康州。”

    詭八尺也沒想到,世均洋竟真得要去康州,心中慌亂,不過臉上卻不動聲色:“去就去,不過小心你孤身一人,被天風軍暗藏在那的密探給做掉。”

    世均洋獰笑道:“小子,你家爺爺我這身官職是真刀實槍殺出來的,可不是僅靠耍耍嘴皮子就爬上來的。幾個天風兵,兩個負責物資押送的娘們,我還未必要放在眼。不過這樣也好,沒想到廉紹一的女人竟然也跑到驚虹來了。她好歹是鷹揚軍團前任主帥之女,只要能抓到她,也算是大功一件。”

    這才是世均洋心真正的想法,不但要證實詭八尺說話的真假,同時還要親手拿下負責物資押送之人,破壞他們的運輸線,惟如此,他才有希望保住自己的腦袋。問題是康州並不是鐵血鎮的物資中轉站,風娘子和水中蓮也都不在那,世均洋心中在打如意算盤,詭八尺卻已經被逼到危險境地了。

    鐵風旗和靈風旗的士兵滿世界找世均洋和詭八尺無果,最終只能悻悻離去,誰也沒想到,就因為詭八尺的隨口一句話,而使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第二天一早,世均洋帶著詭八尺繼續上路,他要在最短時間內趕赴康州。



  



第六部 第七十四章 十全集


    “別看了,再看也沒法改變事實了。”詭八尺躺在草叢懶洋洋地說,身上還綁著一條繩子,繩子的另一頭,正牽在世均洋手中。

    “閉嘴,小混蛋。”世均洋頭都不回道。

    遠方的叢林,天風軍的士兵打馬而過,氣焰囂張,如入無人之境。

    山狗軍的失敗,帶給驚虹人的是肉體與精神上的雙重傷痛。而由這天起,驚虹南部的軍事防禦能力大大下降,再沒有什麼部隊能遏止鐵風旗和靈風旗的聯合行動了。盡管被困在驚虹,但鐵血鎮將士卻憑借他們出色的戰鬥為自己爭取了局部生存空間,甚至是局部主宰權。

    從秋水渡口大戰後開始,兩旗戰士就趁勢一路攻打各地城鎮,拿得下的,就直接拿下,拿不下的,就清理周邊,令其孤立。先是疊翠嶺的糧草隊再度被攻,這一次,他們可守不住兩旗合力的攻擊,糧草終於被劫,鐵風旗度過了最艱難的一關,其後是世均洋分布在南部各出的觀察點和據點一一被鐵風旗拔起,讓驚虹人在這一帶辛苦布置的黃金分割線成為無用的擺設。

    然後兩旗合力,一路向著中部進發,看樣子,又要準備在中部大幹一番了。當然,淺水清交給方虎的任務,在這種情況下水到渠成,靳老大接受了鐵血鎮的收買。

    一路逃亡,世均洋親眼看著驚虹各地紛紛淪陷,鐵血鎮官兵來去風,驍勇善戰,再想到自己三萬將兵的慘死,每次都是心痛欲死。如果不是要靠詭八尺做自己的後路,沒準他現在就殺了這個小子泄憤了。為了安全計,世均洋甚至不敢出面收納山狗軍潰兵,以防人多目標大。

    這刻眼看著對方的騎兵過去,世均洋回頭道:“走吧。”

    “哦。”詭八尺無奈起身,屁股被世均洋狠狠踢了一腳:“媽的,給老子快點,別想耽誤功夫讓你的人救你。”

    詭八尺回身對他做了個鬼臉。

    他心中也在歎息。

    他歎息不為別的,只為自己竟然連留下信息的機會都沒有,這一次不同前番,世均洋對他看得極緊,心未必沒有懷疑是詭八尺在暗中傳出自己的行蹤。他若是再在石頭上,木板上寫些324,568之類的東西,就算世均洋看不懂,也絕對明白小東西在搞什麼鬼。

    為小命計,只能忍了。

    一路東行,也不知過了多少天,終於走出大山,看到大片廣袤平原。

    由這開始,就又重新回到了驚虹人的勢力範圍,鐵血鎮再囂張,也不可能追到這一帶,世均洋終於喘了口氣,心情也放鬆了許多。

    “喂,小兔崽子,去給我找點吃的來。”

    “一路上就是我養你了。”詭八尺憤怒叫道:“這不是叢林了,我到哪再去給你找吃的。那幾棵樹下邊有毒蘑菇,你要的話我去采來給你燉湯喝。”

    “那我不管,沒東西吃,老子就吃你。”世均洋可不考慮自己現在的行為是否屬於虐待未成年兒童,事實上就算是虐待,他也絕不後悔。跟這小東西在一起,一路上少個心眼都不行。

    七天前,詭八尺設計的捕獸夾硬是生生夾住了世均洋的腿,眼看著世均洋被夾住,小兔崽子拔腳就跑。沒想到世均洋的武功還真不是吹的,硬是憑兩只手生生把捕獸夾給掰斷,結果就是詭八尺沒能跑掉,唯一的捕獸夾卻宣告完蛋,只能一路采果實野草度日。

    三天前,詭八尺特別采了些毒蘑菇,想一下毒死世均洋,沒想到世均洋老於軍旅,本身對毒物的分辨能力竟也極高,詭八尺險些沒被他直接把一鍋毒蘑菇湯都給灌到肚子去,饒是如此,也被世均洋好一陣打。

    “那……你有銀子嗎?要不咱們去鎮上買點吃的去,我估計再往前走不了多久就能到鎮上了。”

    “沒有。”世均洋沒好氣地回答。

    “那要不我們先去鎮上?只要你亮出你大將軍的名頭,肯定會有一批地方官好好接待你的。”詭八尺又想了個主意。

    “不去,在我破壞掉鐵血鎮的運輸線前,不打算讓人知道我還活著。”

    “為什麼?”

    “不為什麼,你少他媽羅嗦,快去給老子找吃的,不過我警告你,這次要是再敢趁機逃跑的話,我就打斷你的腿!”

    詭八尺憤怒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還不快去!”世均洋大叫道。

    “你急什麼!我要做只彈弓啦!不然我憑什麼給你找吃的。這不是叢林,沒猴子,沒野豬,沒狗熊,也沒有山羊和小鹿,除了天上有鳥外,就再沒能吃得了。不做彈弓我怎麼打?”

    “……”世均洋無語。

    彈弓很快做好了,詭八尺用彈弓打鳥的本事到是一絕,基本上每三個石子就能打中一只麻雀下來。不過以他們兩個人的胃口,一兩只麻雀是無論如何不夠填肚子的,於是世均洋在這一邊燒烤小麻雀,一邊不耐煩地催促著詭八尺快點行動,如果在他吃好一只之前不能再獻上下一只過來,他的屁股就得挨揍。

    為了讓小東西找吃的,世均洋允許他離開自己一段距離,反正這一帶天空海闊,他無處藏身,跑也跑不過自己。

    “吃死你!吃死你!”獨自行走在田野間,詭八尺一邊憤怒地抱怨著,一邊不停地找石子射向天空。

    天空中一只白色的鴿子飛過,詭八尺眼疾手快,一彈弓過去,那鴿子在空中撲騰了幾下,就掉在了地上。

    詭八尺快速跑過去拾了起來,走回世均洋的身邊,把鴿子扔給他:“第十二只,我說你該吃夠了吧,也該輪到我了。”

    “吃了這只後就上路,你先餓一頓吧。”世均洋頭都不抬地說。

    “……虐待兒童的混蛋!”詭八尺小聲而氣憤地咒罵,這個時候,他不再把自己看成是士兵,而是幹脆回歸到了兒童地步。

    拿起鴿子,世均洋正準備拔毛開膛,繼續燒烤,卻微微楞了一下,突然大聲叫罵起來:“媽的,你怎麼把我們的信鴿給打下來了?!”

    信鴿?詭八尺好奇地看看那紅色眼珠,羽毛雪白的鴿子,果然,腿上還別著特製的腿環,是用來保持信件不會在路上遺失的,那上面現在還別著一張紙卷。

    這種鴿子,正是驚虹國內有的千翔,是鴿中出名的長力品種,戀家性極強,可飛翔千而不會迷失。驚虹人專門培育這個品種用來做軍用信鴿使用,由於其羽色極美,因此世均洋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明白是千翔品種,而一般普通的人家根本不允許養這種專門用來報訊的鴿子。

    隨手搞點吃的竟然都能打下一只信鴿,詭八尺也覺得自己的手氣真不是一般的好,這刻世均洋取下鴿子腿上的紙卷,歎息地看了一眼已經死掉的鴿子,也不再說什麼。到是那紙卷,他只是掃了一眼,神色立刻變得凝重無比。

    “出什麼事了?”詭八尺問。

    世均洋搖頭歎氣:“是封給火雲城的報急信,中部有幾處地方開始出現混亂了,摩雲峰和秋水渡兩場大戰,我驚虹六萬精英盡歿,國內有些地方開始不安分起來。這封報急信是柳安縣發出來的,有一支亂民隊伍,糾集了一萬餘眾試圖攻擊柳安,搶走糧食,柳安告急了。”

    詭八尺有摸有樣地陪著世均洋歎了口氣:“唉,現在可好,鴿子沒了,火雲城估計又得要過好幾天才能收到信息了。”

    世均洋想了想,搖頭道:“不行,必須立刻想辦法通知火雲城這件事。走,我們現在就上路。”

    “是不是要改去火雲城啊?”詭八尺心中一跳,火雲城是驚虹中部重鎮,有兵力三萬餘人,不過對詭八尺來說,最重要的是離楚和風娘子等人如今就在那。鐵風旗和靈風旗之所以要趕去中部,其實就是去那取物資的。尤其是那些被驚虹人嚴格控製的盔甲,武器,藥草,這些都是糧草隊不具備的,正需要風娘子他們的支援。如果世均洋帶他去火雲城,那就意味著他有了脫險的機會。

    沒想到世均洋把頭一搖說:“不,我們去十全集,離此只有三里。”

    “去那做什麼?”

    這一次,世均洋沒有回答他。

    ……

    當天下午,世均洋帶著詭八尺來到十全集。

    十全集只是一個普通的小鎮,居民不多,也沒什麼防禦,詭八尺不明白世均洋為什麼突然跑到這來。

    敲開鎮上的一戶大宅院的門,面走出來一個老頭,看見是世均洋,便放了他進來,看起來是認識的。

    詭八尺跟在身後,只聽世均洋對那老頭輕輕說了幾句話,大意是說自己怎麼在秋水渡口戰敗,又怎麼活下來的。說過之後,又將那從信鴿腿上取來的紙條交給了老頭。老頭也不說話,隨手將那紙條接過,獨自進了後院。沒過一會捧了一只信鴿出來,徑自放飛,對世均洋道:“好了,事情辦成了。”

    “多謝老人家。”世均洋對老頭的口氣到甚是恭敬。

    老頭看了看世均洋,曾經威風凜凜的邊防大將如今落魄得實在可憐,淡淡道:“今天晚上就在我這住下吧,先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然後再去辦正事。”

    “謝謝您老厚愛。”世均洋竟沒敢拒絕。

    老頭這便去給他們收拾屋子。

    “喂,你對那老頭幹什麼這麼客氣?”詭八尺不解問世均洋。

    世均洋看著老頭落寞的背影,微微歎了口氣:“你不知道他是誰,這也難怪。不過,你不要看他現在隱居這,其實當年,他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只是現在年紀大了。。。。。唉,英雄遲暮,當年的驚虹殺魂,如今只是一個普通的七旬老人,如今的年代,已是屬於淺水清他們這些人的了,然而要不了多少年,風華正茂的將軍們也會老去,然後。。。自然會有新的英雄出現。世事滄海,歲月才是英雄們最大的敵人,如若可以,還是趁年輕有為時多做些事為好。”

    說到,世均洋看看詭八尺:“小子,再厲害的英雄人物,最終都免不了死去。能如這位前輩般能安享晚年者,已經是極幸運的了。沙場是一條不歸路,走上去了,就別想著能安生地回來。每一個活下來的人,都是幸運兒。”

    “哦,明白了。”詭八尺點點頭。憑心而論,自他被世均洋抓捕後,世均洋對他其實一直不錯,只是可惜,詭八尺終究不可能因此就輕易反叛。

    沒過一會,老頭為世均洋收拾好房間出來,看看詭八尺,對世均洋說:“這個小子借我用一下,我那邊的鴿棚正好需要有人打掃。”

    世均洋忙道:“這小東西是天風細作,精靈古怪得很,您老人家要做什麼不如吩咐晚輩吧,別給這小子逃跑的機會。”

    “放心吧,我年紀是大了,不過要是這麼個小東西也能輕易從我身邊逃跑,也白混這許多年了。你這些天奔波逃亡也累壞了吧?還是先去好好睡一覺明天繼續趕路要緊。”

    “既如此,這小東西就拜托您老人家看好了。”世均洋恭敬道

    “沒問題的。”

    世均洋自己去睡覺了,可憐的詭八尺再度被抓壯丁,被老頭子提過去打掃鴿子棚。別看老家夥一把老骨頭,走起路來都顫顫悠悠,竟真有幾把力氣,一只手抓住詭八尺的胳膊,竟如鐵鉗般有力。

    帶著詭八尺來到後院,打開一間木屋門,老人說:“小子,把這給我打掃幹淨,否則不許吃晚飯,不許睡覺。”

    詭八尺放眼看去,眼前是數以千計的鴿子,被裝在一個個鐵製籠子,發出咕咕的亂叫聲。大約有二百只鐵籠堆滿了整間屋子,每只籠子都放了五到六只白色鴿子,正與上午詭八尺打下來的那只一模一樣。每一只鐵籠前還都擱著小小的木牌,上面寫滿了地名,如康州,沙州,霸業城等等。

    詭八尺終於明白世均洋帶自己來的是什麼地方了。

    原來這竟是驚虹人的一個軍用信鴿的秘密中轉站!

TOP


第六部 第七十五章 偷天換日


    冷兵器時代的戰爭,盡管停留在短兵相接的初級層面,但是智慧的人類,總是可以通過種種手段來彌補科技的不足。通訊的不便利,使得封建時代最依賴的信息傳輸方式,無非是以下幾種。

    一:信使;二:烽火;三:信鴿。

    這其中,速度最快的,其實是烽火傳信方式,不過可惜,烽火傳訊由於其特殊的局限性,僅能表示出特定的含義,卻無法表達出更加豐富和具體的信息,且工程浩大,耗資甚巨。

    因此,為了彌補烽火傳訊的不足,信鴿就成為最好的通訊工具。

    然而信鴿也有其特殊的局限性:就是利用鴿子戀家的特性使其送信,注定了信鴿永遠是單程線的航行,而不可能是雙向飛行。因此,信鴿的使用雖然快捷,但是每一次用過之後,依然需要使用人力將其運離地方。信鴿只能負責重要信息的傳輸,其目的是為了爭取時間。

    由於信鴿這種單向航程的特殊性,使得各地往來軍用信鴿的運輸量極大,尤其是戰事期間,軍務不斷,可以說件件都是國家大事,信鴿漫天飛舞,每天都需要有專人將信鴿送抵各處,以備下次使用。

    在這種情況下,為了最大限度節約運力,建立一個中轉運輸站就成了非常必要的行為。

    各地的信鴿會首先送到這個中轉站,然後再由中轉站進行統一發送。比如從十全集到霸業城,一路需要經過至少二十多個城市,中轉站就可以在固定時間內,先將這批要送往各地的信鴿集中起來,然後一路沿著運輸線過去,直到送達霸業城為止,在回來的路上,還可以再一路搜集信鴿回到中轉站,再由人向其他各處送往。通過這種做法,可以最大限度的節省運力。

    此外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十全集位於四省交界處,附近各地大城眾多,一旦有緊急消息,而信鴿又偏偏用完,就可以直接趕往此地取鴿放飛,以免延誤消息。

    詭八尺殺了一只信鴿,世均洋迫於無奈,為了不影響大事,只能先來到十全集取鴿放飛,通知火雲城關於柳安事態。

    此刻鴿棚,詭八尺一邊打掃鴿棚,清理鴿糞,一邊在口中不停地詛咒著世均洋和眼前的老頭。

    老頭喂完鴿子,就在一旁歇著不動,看著詭八尺幹活,聽到他嘴抱怨,也不說話。聽他罵得狠了,就冷笑道:“小東西,做了階下之囚就給我老實點,少羅嗦,真惹了老子生氣,一刀把你宰了做成肥料種地去。”

    沒想到詭八尺人小膽子大,性子還特別倔傲:“你想殺就殺,少來嚇唬人。反正你們驚虹也快完蛋了,你殺了我,淺水清就殺光你們驚虹人為我報仇。”

    老頭怒瞪詭八尺:“就憑淺水清也敢妄稱滅我驚虹?籠中困獸,待死而已!”

    詭八尺仰天打了個哈哈:“那是,那是,只不過這只籠中困獸看起來不太好對付。薑卓婁天德是怎麼死的?梁中流又是怎麼完蛋的?蘇南宇不是號稱驚虹四傑嗎?你們驚虹能打仗的將軍死得都差不多了,淺水清這只困獸卻還沒死,好笑啊好笑!”

    “你!!!”老頭氣得真想殺人,不過他還是壓著怒火道:“他就算能贏再多次,也無法改變自己敗亡命運。大局如此,縱有通天手段亦難改命。戰爭之道你不懂,我不想和你這小孩子費唇舌。”

    “可淺水清卻告訴過我,戰爭之道其實也很簡單,只要人還活著,就不能算輸。”

    “放屁,放屁!”老頭大叫:“大勢所趨,天命如此,非人力所能抗。淺水清逆天行事,乃是自取死路!”

    “自以為是的老頭。”詭八尺撇嘴。

    “竟敢說老夫自以為是?”老頭被詭八尺氣得七竅生煙:“老夫當年領兵時,他淺水清還只是一個沒斷奶的娃娃而已。要是國主肯讓老夫領兵,我……”

    他話沒說完,詭八尺已經接口:“可惜你們的國主不會讓你領兵,對嗎?凡軍中大將者,一旦年事已高,莫不告老還鄉,含詒弄孫,頤養天年。可你既然也曾經是軍國大將,為什麼這把年紀了還跑到這來喂鴿子?八成還是帶兵無能,打了敗仗,觸怒國主,最終發配到這的吧?敗軍之將也敢言勇?還是學學世均洋,夾起尾巴做人,待重立新功後再出頭要來得好些。”

    “你!!!”老頭一口血噴了出來,他看著詭八尺,突然間一陣心灰意冷,歎息道:“好小子,果然有一套,不愧是淺水清的徒弟。我仲叔夜當年敗在格龍特的手下,送葬數十萬將士,從此後被國主遺棄,發配此地,再無見天日之刻。現在已經是垂朽老人,再無複當年之勇,只能在一個小小的天風細作面前逞威風,真正是丟死人了。你說得沒錯,敗軍之將,不足言勇,如今的時代,已不屬於我仲叔夜了,我老了,打不過格龍特,也未必能贏淺水清,還是在這好好地看我的鴿子吧。”

    說著,他退步走出了屋門。

    聽到仲叔夜這個名字,詭八尺再忍不住大吃一驚。

    二十年前,仲叔夜這個名字可以說是威震觀瀾,那個時候烈狂焰還沒有成為暴風軍團的主帥,而當時的大陸東戰神,正是這位如今已垂垂老朽的仲叔夜。那個時候的仲叔夜,年紀五十開外,是驚虹全國兵馬的總統領。

    那時的西戰神,同樣也不是沙庫而倫格龍特,事實上,格龍特剛剛以弱冠之齡出任西蚩大帝國的兵馬大元帥之職,年紀才剛過三十。

    仲叔夜一生征戰,立功無數,格龍特成為西蚩大帝國的兵馬大元帥後,仲叔夜認為西蚩帝國對大陸的威脅遠在天風人之上,而現在帝國換帥,正是軍事不穩之局,因此力主國主允許他聯合楓,丘,黎等國主動攻打西蚩人。

    結果就是,仲叔夜的建議獲得通過,於天風89年聯合周邊各國,發兵總計百萬,攻入西蚩草原。沙庫而倫格龍特領遊牧騎兵六十萬人與其決戰,大戰總計打了半年,格龍特示敵以弱,步步後退,待其糧草供給線大幅度拉長之後,不停地派出輕騎部隊騷擾其後勤線,並在最後時刻糾合所有兵馬於其大戰一場。

    那場曆史上最長潛伏時間的突襲戰就是由格龍特的侄子,當時年僅十六歲的沙庫而倫.沁珠旺領兵創下的,那場突襲之後,仲叔夜的左翼部隊受到嚴重打擊,格龍特親自率領二十萬輕騎從其左後方殺去,大敗仲叔夜。

    是役,仲叔夜一戰敗北,英名盡喪,格龍特卻大獲全勝,一戰成名,最終四國聯軍沒能打垮草原帝國,反而讓自己損兵折將慘重,仲叔夜從此一蹶不振,國主也對其憤怒異常,直接將其貶為庶民,其後一路輾轉,最終流落到看守鴿棚的結局。

    一位帝國戰神隕落了,一位草原戰神卻冉冉興起,與其相對應的,是天風帝國烈狂焰也在其後的戰爭生涯中展露頭腳,在惡浪河畔與雪風軍團,中央軍團一起,連續擊退麥加人的多番攻擊,成就無上威名,最終成為暴風軍團的領銜人,新的大陸東戰神。

    而今,仲叔夜老了,烈狂焰死了,淺水清則被困驚虹。於是有人斷言,戰爭打到今天,無論淺水清付出多大的損失,只要他能從驚虹的土地上活著出去,那麼他就是新的大陸東戰神,這一點,獲得了所有人的認可。

    面對這樣一顆未來的希望之星,仲叔夜終究只能遙想當年,又還有何面目去詆毀和看不起淺水清呢?

    其實,仲叔夜本身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將才,如今的寒風關守將孤正帆,就曾經跟隨他學習過兵法作戰的理論,世均洋,薑卓,甚至梁中流等人都對其敬佩有加。也因此,即使他現在只是普通的看守鴿棚的老人,世均洋來到這依然不敢無禮。只是他自身性格太傲太直,不懂得交好上層,當年草原大敗後,竟然還把所有罪責都攬到自己身上。這種攬責於己的態度固然是極好的,是極有承擔與責任心的行為,但是就為官來說,不懂得推卸責任,卻注定官途不會長久。

    因此當年的驚虹國主毫不客氣地罷免了他,改而重用孤正帆,一代戰神就此漸漸消失於人們的記憶之中。

    這刻詭八尺無意中一句話挑起了仲叔夜的傷心事,腦海中那場草原大戰,成千上萬呼嘯的遊牧騎兵衝鋒在大草原上的場景再次在老頭的心海中浮現,往事曆曆在目,一切都那樣的不堪回首。他終於無法面對眼前這小男孩的質詢,以退出屋門的方式做出了逃避。

    有關於仲叔夜的故事,是當年烈狂焰講給淺水清聽,淺水清又告訴了姬若紫,最後姬若紫告訴詭八尺的。烈狂焰訴說這段往事,其目的無非是想告訴淺水清,天下英雄,起起伏伏,長有更迭,難保常勝,為將者,惟求盡心盡力,則此生無愧,若狂熱好戰,小視天下群雄,那就難免會步仲叔夜之後塵,吃上一次慘敗,然後永世不得翻身。

    淺水清把這個故事告訴姬若紫,想說的卻是:仲叔夜雖敗,卻本可不必從此潦倒,只因他只擅打仗,不擅為官,所以最終沒有好結果。為將者,若不通政治,立的功越大,只怕死得也越快。所以天下英雄,切不可只懂戰事不懂政爭。

    姬若紫告訴詭八尺,則是想告訴他:天下英雄出少年,有為不在年高,格龍特能以三十歲的年紀統領西蚩大帝國天下兵馬,並完敗仲叔夜,他詭八尺將來未必就不能以更年輕的身份獲得更高更大的成就。

    這三個人轉述故事的目的各不相同,對仲叔夜一生的功過評價,各自看法也皆不相同,但最終他們誰都沒真正遇上過仲叔夜,卻沒想到在這一刻,讓詭八尺給撞上了。

    這刻眼望著老頭的背影消失在屋門外,詭八尺心中微微有些呆楞。他從沒想到,當年的赫赫戰神,如今已潦倒到看守鴿棚的地步,更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話,就掀起了老人的傷心事,一時也有些發怔。

    屋外傳來了老頭子的話語:“好好幹活,我老人家年紀大了,幹不動了,要休息一會。你不要想著逃跑,我可不是世均洋,若你敢有半點懈怠,我定直接將你宰了。”

    詭八尺心中興起的一點同情之心,頃刻間被這句話衝到絲毫皆無,他對著地面狠狠唾了一口,這才不甘不願地繼續擦拭鴿子籠,清理鳥糞。

    清理鴿糞便實在是件費時費力的事,整間屋子被這些鳥糞弄得臭氣熏天,詭八尺不得不一邊捏著鼻子做事一邊詛咒起這些信鴿來。他不敢殺信鴿,只能在心發狠,指著這只信鴿說:“我要紅燒了你!”

    然後又指著另一只喊:“我要清燉了你!”

    轉回頭又指著上面一排鴿子籠大叫:“全部剝皮爆炒,小爺要吃鴿子肉。”

    上千只信鴿同時發出不滿的咕咕聲。

    喊歸喊,終究只是自我安慰,詭八尺看著那上千只信鴿終究還是只能無奈地歎著氣將一個個鴿籠取下,在經過擦試後再重新按照牌子放回原位。

    這些鴿籠的架子上放著的木牌,全部是用來標明著信鴿原產地的。其中來自霸業城的信鴿最多,足有八個籠子,大約五十只左右,其他諸如火雲城,西海城等各地大城的信鴿次之,有四十只左右。詭八尺知道,這些不同地方送來的信鴿,最終將被送往全國各地城市中,並在最關鍵的時候放飛,以將信息帶去需要它們帶去的地方。

    然而就在這一刻,詭八尺仔細看著這些看上去完全一樣的雪白信鴿,突然腦海中出現一絲閃光。

    一個大膽的想法浮出心海,使得他整個人都興奮起來。畢竟是人小鬼大,下一刻他已經打定了主意,眼中的狡黠就是淺水清看了也會忍不住打上一個冷顫。

    然後,他開始對著各地的木牌將所有的鴿籠全部調換,原本產於霸業城的信鴿,被調換成了火雲城或其他產地,而原本應當送到其他大城的信鴿則也調換到了其他地方。所有的信鴿產地完全被他打亂,再沒人能分得清這些鴿子是來自何方的。這個時候的詭八尺,還只將自己的行為停留在惡作劇的水平上,但他做夢也不會想到,就是這一惡作劇式的行為,在未來給驚虹人製造出了多大的麻煩。

    軸承雖小,關聯重大!

    驚虹人苦心經營了多年的的信鴿通訊網絡,就因為一個十三歲的小男孩而遭遇到有史以來最重大的一次秘密破壞。



第六部 第七十六章 風暴乍起


    摩雲峰和秋水渡口的兩場大戰,先後消滅驚虹六萬主力邊防軍後,鐵血鎮的名聲已經再一次傳徹大陸。

    從鐵血鎮被困驚虹到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七個月。

    在這七個月,驚虹人先後發動三次大規模圍剿,但是卻一無所獲,淺水清的凶狠,狡詐,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還有天風軍誓死如歸的戰鬥精神,堅強意志,在這七個月的時間讓所有人都感到顫栗,恐懼和發抖。

    原本對鐵血鎮命運深感擔憂天風帝國終於再一次意識到鐵血鎮的價值所在,即使是在最困難的環境下,他們也從未放棄過自己身為軍人的尊嚴和戰士的責任,在這種情況下,國內關於全面進攻驚虹,打通寒風關,救出鐵血鎮的呼聲也越來越高。

    姬若紫的眼光當真很毒,她看得一點都沒錯,淺水清在驚虹逍遙得越久,國內救他的心思也就越重,一方面固然是因為天縱將才不可輕易放棄,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在這連番的圍剿中,驚虹人的的確確也已大傷元氣。

    4月28日,蒼野望終於下令,命太子蒼瀾前往燕州,正式成為暴風軍團主帥,轄下三軍建製不變,但副帥一職依然空缺。與蒼瀾同去暴風軍團的,還有蒼野望特別為他配備的五千來自蒼天城的禦林軍。蒼野望一反常態,沒有從暴風軍團本部中為太子抽調親衛隊,與此同時,遠在止水的中央軍團在季狂龍的率領下,全面返回天風本土,駐紮在燕州與蒼天城之間。雲嵐率領的鷹揚軍團在近一年的重建後,規模已有小成,也開始往燕州一帶移動,一旦舞殘陽和劫傲敢反叛,就將遭受中央軍團和鷹揚軍團的兩面夾擊。但同時,蒼野望卻破格發出嘉獎令,稱讚烈狂焰死去期間,暴風軍團群龍無首,舞殘陽劫傲還有計顯宗等人恪守本分,忠心職守,為國解憂,是為國之忠臣,特加封爵位,賜府宅,賞忠勇牌匾。

    嘉獎過後,蒼野望正式下令,要求暴風軍團做好攻打寒風關的準備,同時開始從各地調集糧草物資,攻城器械,為暴風軍團做最後的戰損補充和後備力量。

    一方面繼續使用舞殘陽,對鴻北冥之死不聞不問,但是另一方面,蒼野望卻又準備正式大舉攻打寒風關,對鐵血鎮做出支援,這位帝國皇帝的行為處處充滿怪異,令人迷惑不解。

    作為外交特使的姬若紫,已經使得聖威爾和黎國對驚虹人造成了強大的邊境壓力,在這種情況下,天風人自己再沒點主動行動,也實在太說不過去。

    5月3日,姬若紫全面完成自己在黎國的外交使命,轉道楓國,繼續遊說驚虹周邊。

    而在驚虹,三次圍剿失敗帶來的後果是各地治安力量,邊防守衛力量及物資金錢消耗的再度下降。暫時沒有餘力發動第四次圍剿的驚虹人,終於不得不重新考慮,鐵血鎮被困驚虹一事,除了是鐵血鎮的災難外,是否同時也是驚虹人的災難。這一天的朝會之上,第一次有人提出:與淺水清談判,和鐵血鎮全面和解。

    此議被當場駁回,驚虹丞相益子謙憤怒聲稱:“驚虹舉國之力,若連一個鐵血鎮都對付不了,最終還要與他們談判,放他們歸國,那以後還怎麼面對整個天風帝國?放淺水清回國,那不是縱虎歸山嗎?”

    此時,如益子謙這般的憤怒與堅持思想,依然在朝中占據主導地位,但是他們沒有想到,要不了多久,他們就要求著淺水清請他回家了。

    而那個時候,淺水清反而不想回去了。

    不過目前,局勢依然還是驚虹人占據戰略主動地位,盡管淺水清打了足夠多的勝仗,但是戰略層面的不利態勢到目前為止還未出現任何改變。不,或者應該說,淺水清為驚虹人所譜寫的這場<風暴三部曲>才剛剛完成序曲的階段,正在醞釀著進入高潮期。。。

    ……

    驚虹國內的主戰場,因為兩路大軍的覆滅而暫時恢複了平靜。

    無論是驚虹人,還是鐵血鎮,都迫切需要時間調養生息,恢複元氣。驚虹人要重新集結兵馬,調動物資,鐵血鎮戰士則需要好好休息,養好傷勢,治療傷患。雙方在這種情況下,不約而同地做出了和平的舉動。

    於是,隨著戰場的平靜,巨大的聲浪驟然停歇,喧囂的世界彷彿一下子清淨了。

    然而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一些原本被淹沒在宏大聲浪中的小音符,因此而顯得尖銳而明顯起來。

    這個不停躍動著的,穿透力極強的小音符,陡然鑽入了人們的耳膜,固執地按照自己的方式攪人清淨,就像一根細細的針,一枚小小的尖刺,遠不如血淋淋的刀槍劍斧那麼具有殺傷力,但連續地紮戳,卻同樣為驚虹人帶來異常的疼痛。

    它就像一只蚊子,遠不如豺狼虎豹那麼駭人,但不停地叮咬也令人無比煩悶,攪得人無法安歇。

    野柳村。

    廣場上,一名穿著灰布土衣的年輕人正在振臂高呼:

    “鄉親們!官府又派人下來征稅了!這半年多來,他們已經加了三次稅!養雞要交稅,養牛要交稅,養蠶也要交稅!雞下了蛋要交稅,蛋孵成雞還得交稅,養一只雞賣的錢還不夠交一半的稅的。這樣下去,這日子還讓怎麼過了?官府無能,自鐵血鎮被困驚虹以來,就連戰連敗,將軍們屍位素餐,官僚們腐朽不堪,他們打不過天風人,就轉過來變著法的欺壓我們!淺水清到是異國人,可他每次過來都給咱們發金子銀子,對咱們老百姓秋毫無犯。可那些達官貴人呢?每天就知道過來搶咱們吃的,用的,花的,不給我們一點日子過!前幾天牛大爺家交不出銀子來,官府就派了人來把他老人家唯一的耕牛給搶了!他已經六十歲了,路都走不動了,你們說讓他拿什麼再去犁地!”

    “沒錯!”又一名年輕人站出來大叫道:“當官的就知道欺壓我們,官商勾結,官官相護,咱們該有點行動了。”

    有人舉拳高叫道:“咱們找官府講理去!”

    “對,找官府講理去!”下面是無數老百姓奮起呼喝。

    “如果他們不跟我們講理呢?”

    “那就反他娘的!”

    一大群百姓在有心人的挑動下,抗著鋤頭,拿著鐮刀,一隊隊浩浩蕩蕩向著衙門走去。

    除了野柳村,金雞嶺,米家寨,紅土窯,崗下鎮,驚虹各地諸多村落縣鎮,到處都在上演著這樣的戲碼。仿佛是一夜之間,所有人都約好了一般,在春末夏初之交,為驚虹人送來的是一份動亂大禮。

    淺水清撒出去的種子,終於開始在驚虹這片土地上醞釀出動亂的萌芽,它們就象一根根青草,努力著鑽出地表,隨風搖擺,拚命地與地的莊稼爭奪營養,壯大自己。驚虹人想要去除這些雜草,就勢必要耗費大量的精力,物力,再沒有餘力兼顧在田野中四處亂竄的耗子。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努力換來的結果卻可能是莊稼沒能保住,耗子卻愈發壯大成災。

    事實上,災害很快就降臨了,淺水清這只耗子,為了保存自己,不惜為驚虹這塊莊稼地引來數以千計的外地大耗子,使得驚虹動亂風暴越卷越大,也愈演愈烈。

    ……

    為了盡快到達康州,世均洋可以說是在不眠不休地趕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早點立功,挽回敗仗後可能到來的懲罰。這段時間,除了去見過一次仲叔業外,世均洋再未與任何人聯絡,他已經鐵了心要立功贖罪,否則絕不見國主。或者,仲叔夜當年的命運正是他做出如此決定的原因,在脾氣性格上,世均洋其實與仲叔夜很象,在國內的官僚體係中,都不是那麼招人待見。他們太過自傲,雖有真本領,卻也因此眼高於頂。

    然而隨著離驚虹中東部地區越來越近,城市繁華程度越來越高,人口稠密度明顯增加,世均洋卻驚愕發現,不知從何時起,驚虹內部基層人民的生活正變得越來越糟糕,各地動亂明顯加劇,紛爭頻繁,動亂不息,幾乎到處都有不穩跡象。

    世均洋憑借他敏銳的軍事頭腦,敏感地意識到,這背後一定有人在推波助瀾,挑動國民動亂,而如果一定要說誰是幕後凶手的話,再沒有誰比淺水清更有資格得了。

    一路走來,世均洋已經親眼目睹過多次平民暴亂的景象,不過還好,暴亂雖然頻繁,驚虹官府卻還有餘力掌控。事實上,驚虹國內高層也開始意識到淺水清很可能正在利用羅賓漢行動導致的貧富矛盾製造民間暴亂,從而削弱驚虹國力,為逃離驚虹創造時機。

    不過顯然,淺水清發動得還是太早了些,半年的仇恨積聚還不足以讓整個國家人民都陷入混亂之中,因此驚虹人還來得及處理一切,但是世均洋卻敏銳地察覺到,淺水清的陰謀似乎遠遠不止於此。

    5月8日,一則消息傳到了世均洋的耳中--淺水清自進入驚虹之後,四處劫掠,曾得大批財富,這些錢由於無法隨身攜帶,因此將其匿藏於驚虹各地。

    對於這則消息,世均洋起初並未在意,但是很快,他就開始感覺到事態的苗頭有些不對了。

    因為這則消息如今已幾乎在全國範圍內流傳開來,以其速度傳播之快,若說沒有人在背後主使,主動傳播,那是絕無可能的。那麼誰是主使呢?毫無疑問只能是淺水清。可是他到底有什麼目的,打算做什麼?世均洋不知道,也不理解。

    事實上關於這則流言,驚虹高層也不清楚,他們目前正集中精力在如何對付鐵血鎮,以及淺水清密派士兵掀起的各地混亂之中,哪有心情去了解流言的背後。

    然而世均洋終究不敢小看淺水清的一切作為,對此深思熟慮了許久,雖不得要領,卻終究忍不住問詭八尺:“小子,以你對淺水清為人的了解,可能猜到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你是說秘密埋藏財寶?還是散布消息?”詭八尺問。

    “都一樣,兩者的關聯不可能單獨存在。”

    詭八尺想了想,然後回答:“我不知道淺水清到底打算怎麼做,但我知道,他是一個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忘記反擊的人。他曾經說過,人固有一死,但閉著眼睛死,和睜著眼睛死卻大有不同。閉眼待死者,一生都不會有什麼出息。睜目待亡者,一旦有生存的機會來到,就會立刻抓準並予以反擊。”

    世均洋聽得大感興趣:“他還說過些什麼?”

    “他說,有時候打仗,打得就是心理。一名真正優秀的將軍,永遠是那種心理素質過硬的將軍,他並不需要有過人的智慧,非凡的頭腦,但一定要有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勇氣,有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於既倒的擔當,最重要的是,他永不放棄。然後,他才能做到針對敵人的心理要害,施以致命的一擊。”

    世均洋的眼睛眯了起來:“心理要害?淺水清到底在玩什麼鬼花招,又想玩什麼樣的心理戰術?”

    詭八尺沒有回答他的這個問題,事實是,要不了多久,世均洋自己就開始發現淺水清的葫蘆賣什麼藥了。

    5月11日,世均洋帶著詭八尺來到康州附近的一個小鎮,在這他親眼看到了一場令他大惑不解的戰鬥。

    戰鬥雙方並非是暴亂平民,針對者也並不是官府,而是兩個相距甚遠的村子之間發生的大規模械鬥事件,原因是其中一個村子的村民挖了另一個村子的祖墳。

    這場械鬥盡管由於官府出面而得到了化解,但隨著他們一路東行,械鬥事件的不段增加,規模的日益增大,流血衝突的頻繁發生,仇恨對立情緒的日益增長,使得世均洋越來越感覺到事態的不尋常起來。

    5月16日,世均洋再度發現了一處械鬥之後的戰場。數十具屍體陳列在荒野上,鮮血流滿了田間。已是五月中旬的時節,正是春耕的好時期,村民們不種地,卻紛紛自相殘殺,大打出手,實在令人詭異莫名。

    搜遍整個戰場,世均洋終於找到了一個幸存的小男孩,從他的口中,世均洋知道了一件事。

    兩個村莊的大械鬥,同樣來自於挖墳事件,而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事情,完全是因為,謠言已經被證實,淺水清大量財寶的埋藏地,正是在驚虹各地墳墓之中。沒有人知道這則消息是怎麼傳出來的,但是隨之引發的,卻是一場驚虹罕見的瘋狂掘墳大潮,大量的普通百姓開始紛紛拿起鋤頭,於黑夜中悄悄走到他人的墳前,然後揮動鐵鍬,鐵鏟,挖掘墳墓,試圖找到淺水清埋藏的財富,從此不虞生計。

    在聽完那個幸存小孩的講述後,世均洋望著那一地的血色,痛苦地抱起了頭顱,這一刻,他終於明白淺水清那陰毒的連環計,明白了先前淺水清一係列令人莫名其妙的軍事行動和那令人匪夷所思的資源優先序列的背後所蘊藏著的可怕居心。。。。。。


TOP


第六部 第七十七章 自掘墳墓


    淺水清羅賓漢行動背後醞釀的那巨大陰謀已經開始顯現它的猙獰獠牙,繼派出大量戰士混跡民間,煽動仇恨,挑撥對立,製造摩擦,混亂治安之外,淺水清製造的第二股風暴,也在通過五百戰士的行動吹向驚虹各處,相比前者的直接對抗,後者的破壞性更大,隱蔽性更深。

    假如說,前者挑動貧富對立的做法,由於準備時間過短,仇恨根基不深,驚虹政局相對穩定,而無法從根基上動搖驚虹梁家的統治的話,那麼這第二場風暴就是徹徹底底地在將挑撥,離間的手段升華到極至,同時它不僅將驚虹的高層統治者拉下水,也在將所有無辜的平民一起拉下死亡旋渦之中。

    為了對付驚虹人,淺水清的計劃陰損,毒辣,可以說已經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人之一生,有各種各樣的弱點,針對不同的人,要從不同的弱點下手。但是如果你的針對方向是普羅大眾,那麼就必須針對人的弱點共性下手。而人的共性弱點,數來數去,也不外乎冷漠,自私,怕死等幾種。

    其中還有兩個共性弱點,那就是貪婪與狹隘的地域觀念!

    先是用那金燦燦的黃金勾起人們心中的欲念,撥動心中的那根貪婪之弦,然後,淺水清正式用真實流言的方式揭開他製造的第二場風暴的序幕。

    金錢的魅力,永遠是無可阻擋的,盡管掘墳尋金的後果相當嚴重,一旦被人發現會被處以極刑,卻總有少數膽大的亡命之徒為了財富挺而走險。尤其是在經曆了半年來的多番圍剿,各地暴動,民眾生活受到極大影響之後,相當多數的人開始為錢瘋狂,為錢瘋癲,到處發了瘋般的尋找淺水清劫掠過後在附近一帶埋下的財物。尋找寶藏的人們不會考慮被挖墳的人的感受,他們一處墳墓沒有挖到,就會換一處地方繼續挖,反正總要找到財寶才行。

    然而淺水清的陰毒也就在此,他並沒有將財寶藏在當地,而是從哪劫來的錢,必定會把它們藏在不遠處其他村落或縣鎮的地面上。

    這為掘墳之人帶來了道德上的解脫--他們不必對自家墳地下手,卻也因此對他人造成了極大的困擾。

    尋寶人可不會像淺水清那樣,挖開墳墓後又將其重新填土,補充完善,務必讓人看不出此處動過。他們像豺狼一樣,在黑夜中拎著鋤頭行走在田野荒間,掘開一處又一處的墳墓,尋找傳說中的寶藏,對因此而露出的棺木置之不理,任由野狗將死人的屍體叼走,啃食,使其殘缺不全。他們如蝗蟲過境,所過之處,一片狼籍。

    很多農家的墳頭又是建在自家田地,時值五月,正是春種時節,種子剛剛種下,糧食也才初露新芽。無數雙大腳在田間踏來踏去,踩壞壟田,毀壞稻穀幼苗更是常見之事。

    家墳被挖,精神上受到嚴重刺激,田苗受到踐踏,經濟上蒙受嚴重損失,這對許多被掘墳挖墓之人來說,是忍無可忍的挑釁行為。

    時逢鐵血鎮在驚虹縱橫來去,各地暴亂初起,驚虹官府象救火隊一樣跑到這頭,又跑到那頭,忙著到處安撫,鎮壓,根本無暇處理掘墳一事。官府的“不作為”催生與滋長了少數村民的“胡作為”,並將其這“少數”村民的數字以幾何倍數的效果成片擴大,以至於在極短的時間內,驚虹國內竟然盜墓之風大盛,各地鄉間村落,凡是鐵血鎮去過的地方,就一定會出現大批量大範圍的盜墓事件。偏偏這半年來,鐵血鎮的行跡幾乎踏遍了驚虹人的各個角落,於是驚虹各地田間壟上,幾乎處處可見被挖開的墳墓,被隨意丟棄的死人屍骨,道德風氣敗壞至極點,各地鄉民紛紛械鬥廝殺,官府管治無力,流血事件與衝突頻頻發生……

    這是一個可悲的現實--在這,金錢和掘墳固然成為混亂的誘因,淺水清才是這一切的幕後黑手,但是狹隘的地域觀念卻是其混亂的基礎根源。

    地域觀念,從來都是封建時代一個無法回避的重要命題,甚至在現今時代,同樣存在。人們的地域觀念,因其活動範圍而變得可大可小。封建時代的百姓們,遷移性較小,很多人祖祖輩輩都出生在同一片天空下,一輩子可能都沒見過大城市什麼樣。這種狹隘的視野限定了他們的思維與大局觀,將所看重的中心局限於一個固定的區域。由於這種視野的偏狹性,導致的結果就是村與村少有往來,縣與縣彼此冷漠,城與城互不服氣,國與國互相對立。

    大到國,小到家,這種區域性冷漠甚至仇視的程度隨著距離的增加而加倍遞增。

    有一句哲人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地球之所以戰爭不斷,是因為地球沒有外敵。由此話,我們可以看出戰爭的存在,很大程度不僅僅來自於領土需要,同樣與地域性歧視有關。

    戰爭的層次,因此從不局限於國家與國家之間,在那之外,城市與城市之間,鄉村與鄉村之間,家庭與家庭之間,同樣有著相當幅度的對立。當外敵暫時無法對這個國家產生困擾時,其內部就會自動滋生,培養出對立情緒,並在有心人的利用下引導,利用直至爆發。

    外村人對本村肆無忌憚地破壞,正是基於這種狹隘的非本土觀念所導致和產生的後果,當淺水清意識到自己沒有太多時間培養貧富對立仇恨情緒,恐怕很難單獨借助民間反抗來掀翻絞亂驚虹這個國家時,他將目標轉移到了地域鬥爭之上。

    通過貧富對抗,地域對抗的雙重對抗,來使混亂出現一種加速度的行進趨勢,使其互相用力,彼此糾纏,最終匯聚成一股龐大風暴,從而徹底撕碎驚虹人的統治。

    在不過一個月的時間,驚虹各地大規模的騷亂與械鬥事件呈直線上升趨勢,掘墳尋金的事態有增無減,全國陸陸續續傳出有人在某地某家的墳發現了大批財物的事情,這便益發刺激了那些還沒有找到財寶的鄉民百姓。

    被淺水清洗劫過的各地富商開始宣稱,淺水清所埋財寶,都是從他們這劫去的,鄉民們挖掘到後應當予以歸還,這進一步挑動貧富對立;各鄉各村也開始一方面建立起護墳隊,嚴防外鄉人進入掘墳,另一方面派出大量人手去挖掘各地,進一步激化了地域矛盾;沒有挖到財寶的人,會因為掘墳毀屍的後果被人追打上門,形成小規模衝突;挖到財寶的人則直接被人上門追討,豪富們宣稱那是自己的錢,被挖了墳的鄉村同樣不甘心他人在自家地發財,宣稱在自家地的,就是自己的財富,要求對方交還,形成大規模混亂。

    因此除了掘墳後的報複外引發的地域衝突之外,錢財的歸屬性成為引發這場動亂的另一個根源。

    所得到的財富到底是屬於原持有者的,還是屬於埋藏地主人的,又或者是屬於發現者的,三方各執一詞,互不服氣,惟有大打出手。貧與富,鄉與村,家庭與家庭,個人與個人,因為這筆本來屬於他們而又不屬於他們的財富鬥得昏天黑地,無數無辜百姓因此而悲慘死去,無數個原本美好的家庭也因此而破裂。

    曾經的豪富變成了窮貴,曾經的窮鬼則一下子翻身做了主人,身份的極速變化,生活待遇的極度落差,所有的仇恨與對立都在這一刻爆發顯現,人們不再注意鐵血鎮在國內縱橫一事,而是轉為更加注意與自身利益休戚相關的財寶歸屬和墳墓被掘事宜。

    害人者同樣會成為被害者,挖了他人墳墓的同時,也不免為人所挖,仇恨被進一步培養增加,尋找挖墳凶手,討伐敵對,討要財寶,成為每日呼喊的主題,大規模的械鬥在這種情況下一日複一日的出現,無休無止,仇恨在彼此攻擊中不斷增長,蔓延,並越發加深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而在這種情況下,狡猾又凶狠的淺水清甚至還不滿足,因為他當初交給那些化整為零的士兵們的任務,除了要他們廣播流言,鼓動挖墳尋金外,還有很重要的一條就是鼓勵對抗,在暗中挑撥村民對立對抗,並給予他們可對抗的本錢----淺水清手段毒辣,在向各地埋進大量財寶的同時,竟也埋藏了大量的武器裝備。這些軍用武器製作精良,平常百姓根本難以得到,一件件用油布包裹著與金銀珠寶放在一起。掘墓者在尋找到大量財富的同時,也得到了保護他們財富的武器,從而可以組織人馬,雇請人手,為自己看家護院,也就無可避免的製造出一起又一起流血衝突。

    由於事件的發生是在春種期間,許多百姓變得無心種地,大量的田地因此荒蕪,無人耕種,而那些本分老實的莊稼漢們,雖然抵製住了財富誘惑,卻因為自家墳地的存在而卻無可避免地要受到外來掘墳者的踐踏傷害,並最終被迫走上報複之路。由於驚虹人並不認為淺水清會買種種地,因此在種糧購買上並沒有進行太多限製,淺水清派去的戰士開始運用手的財富大量購買種糧,更是進一步使得種子的價格飛漲。在這種情況下種地不如挖墳,幾乎成為很多百姓的共識,他們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一夜暴富之上,而放棄了自己的本分。隨著各村各地的護墳隊建立,很多人甚至結群成隊地組織挖墳,相約共同努力,共同發財,同時也共同對付抵抗者,直接導致對立衝突的進一步加大,流血死亡事件的進一步增多,呈現出一種惡性循環的姿態。

    就這樣,淺水清運用手中的財富,為驚虹全國人畫出了一張美好的大餅,這張大餅以出賣良心為代價,換來的不是財富與收益,而是流血與動亂,和即將到來的那可怕的欠收年月……

    這份用心,無疑是可怕與險惡的,但是在絕對的利益誘惑面前,即使有很多人能夠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在混亂的大潮前卻沒有抗拒的力量。旺讚說得很對,政治上的決策,它的一個特點就是需要長年累月的積聚,同樣的,要消除它,也需要日久天長的慢慢努力。驚虹人對羅賓漢行動的漠視,可以說是直接導致了這場風暴的起因,而驚虹本地百姓日益困苦的生活,對財富的貪婪,以及見識上的缺乏,遠見上的不足還有地域性歧視問題則成為風暴誕生的根基,這使得官府在短時間內根本無法解決這個問題,何況淺水清也根本不會給他們機會解決這個問題。為了對付驚虹人,淺水清總共準備了三股風暴,這才剛剛出現其中的兩股而已。

    用淺水清的話來說,人性若水,水可載舟,亦可覆舟,惟看操舟者如何利用。我要做的,不是在海面上製造出一股大風浪,而是往驚虹這條船上放一些他們所需要的重要的淡水資源,然後引發他們的搶奪。當驚虹的操舟人還在將注意力集中在那條海底的巨鯊上時,全然沒有注意到身邊的水手已經一個個成了紅了眼的公牛,展開了彼此的撕殺與毆打。被做為捕獵對象的巨鯊依然還在驚虹的這條船附近四處亂轉,驚虹號航船卻已經開始因為內亂而走向了傾斜的過程……

    ……

    “淺水清。。。你好毒!!!”在終於想明白了這一切行為的背後,世均洋不得搖頭苦歎。

    自古以來,凡有被圍困在他國的軍隊,從無一人能做到如淺水清般反擊得如此猖獗,同時將人性黑暗的一面利用得如此徹底。利用平陽大戰後的機會,運用金錢這無敵的武器,淺水清正在將驚虹變成千里焦土。

    他不再是手握屠刀的劊子手,但卻在幕後默默地推動著這一切。煽動百姓叛亂,有時候並不需要太多理由,人們的反抗情緒總是隨著生活的日益艱難而不斷增加,並通過起初的勝利而獲得一次次的信心,並在這種信心膨脹中迷失方向。

    封建時代的民軍起義總是伴隨著混亂,無組織,無紀律,缺乏具體目標和領導思想,同時也如瘟疫般極易蔓延。驚虹人最大的錯誤就在於從一開始就小看了淺水清及他所使用的手段,誤以為身陷危局中的淺水清全不足懼,以致於完全沒有防備到自家後院起火的情形。

    世均洋是不得不佩服,也不得不心驚,他苦笑道:“自我世均洋從軍以來,從未見到有一人,在心機用計上可以狠辣到如此地步,也從未想過有人在如此情況下尚能做絕地反擊。我驚虹不是沒有能人,奈何對手卻更狡猾,更凶狠,更無所不用其極。”

    “我世均洋也曾心比天高,就連東西兩大戰神也未必放在我眼,總覺得他們只是沽名釣譽之輩而已,倘有一日,讓我碰上他們做生死一搏,鹿死誰手亦未可知。沒想到只是一個淺水清就把我驚虹絞得舉國動亂,百姓不寧。”

    “我是真得服了。”

    世均洋頹然說道。

    “那,康州你還去嗎?”詭八尺問他。

    “去!為什麼不去?他淺水清可以不放棄,我世均洋又怎能輕易放棄戰鬥?就算他淺水清有通天能耐,可以將我驚虹置於萬劫不複境地,我驚虹也要先滅掉他淺水清。我到要看看,他還有什麼手段沒用出來,還有什麼路數能讓我開開眼界!”說這番話時,世均洋眼中露出無限凶狠,看得小八尺心中一寒。

    那個時候,世均洋對詭八尺最後說了一句話:“小子,看在你這些天還算老實的份上,我最後送你一句話:倘若將來你還有機會活著建功立業,那麼你記住今天淺水清所做的一切:與敵作戰,攻心為上。不了解人性,你就永遠無法打敗敵人!”


第六部 第七十八章 政治投資


    當驚虹國內的混亂浪潮已經現出苗頭,並開始向全國各地蔓延時,淺水清這個動亂風暴的製造者,驚天大亂局的總設計師,正在一處村落悠閑自得地休息著。

    傭兵頭子拉爾正在一旁煩躁地走來走去,嘴不停地叫罵著:“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的手下嘴風一向嚴密,怎麼可能把這麼重要的消息泄露出去!要是讓我知道是哪個家夥幹的,我非要他的腦袋不可!”

    對於目前國內傳的沸沸揚揚淺氏寶藏一事,拉爾總以為是自己手下的傭兵兄弟酒後多嘴散出去的。有關於金錢的消息,從來都是插上了翅膀飛翔的,至少在都市聯盟就是如此。但是對拉爾來說,他不關心驚虹人舉國動亂這個問題,他關心的是各地各處又有多少人挖掘到了淺水清埋藏下的財富,這也就意味著死亡鳥傭兵團發財的途徑正在越來越窄,可預期的收入也就越來越少。

    淺水清到是毫不在意,他慢悠悠地說:“天下的發財道路多得是,何必死抱住一棵大樹。沒有了淺水清的寶藏,我們自然還有別的更賺錢的門道可以去尋找,去發掘。”

    拉爾的眼睛立刻亮了:“我說雲老板,你又有什麼好辦法了?”

    “辦法我多得是,就看你們有沒有興趣,有沒有膽量了。”

    “先說出來聽聽。”

    淺水清笑著拍拍拉爾的肩膀,先招呼他在自己身邊坐下,然後才慢條斯理地道:“拉爾,據我所知,商人曆來是這世上最精明的人。他們總是很具有投資眼光,知道什麼樣的生意值得去做,什麼樣的生意又不值得去做。做為一個雇傭兵首領,我想你的身上也應該具有商人們做生意的那種潛質,有資格發現潛在的投資目標。現在拉爾,你告訴我,在如今這個充滿戰亂的國家,什麼樣的生意最值得投資?最值得下大本錢去做?”

    “這個……”拉爾摸了摸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雲老板,這件事可不好說啊。”

    “沒關係,隨便說說。”

    “那……是武器裝備?雲老板的意思是這個嗎?”

    淺水清搖搖頭:“武器買賣是筆好買賣,不過可惜,要說是最好的投資卻未必。”

    “糧草?”

    淺水清繼續搖頭。

    “馬匹和藥品?”

    淺水清歎息一聲站了起來:“拉爾啊,你的眼光還是停留在商品交換的層次上,沒錯,商品交易,的確是商人們賺錢的基本生財之道,低價購入,高價賣出,這是生意的根本。但是低價買入的,未必一定要是那些有形的商品,同樣可以是一些無形的東西啊。這些無形的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是價值更高,回報更大。”

    “哦?”拉爾的眼神閃出貪婪的光芒:“雲老板,你到底想說什麼?還有什麼比挖掘寶藏更賺錢?比做武器馬匹的生意更有價值?”

    “當然有!”淺水清斬釘截鐵道:“有一筆買賣,永遠比任何生意都來得賺錢快,回報也大得多,那就是政治!”

    政治?拉爾的腦袋一暈,淺水清已經盯著拉爾的眼睛說道:“拉爾,對於驚虹戰局,你真得確信淺水清會輸嗎?又或者說,如果淺水清沒有輸,驚虹的結局會是如何?想一想吧,拉爾,還有什麼比投資一個可能在將來打下整個國家的人的身上更劃算的買賣?也許今天你只要投資一個金幣,一個人下去,明天,你就能收獲一個城市!”

    拉爾的腦子嗡的一聲就炸了。

    ……

    不得不說,淺水清的語言雖然簡潔,卻帶有致命的誘惑力。

    投資政治,永遠是所有投資中最危險,也回報最大的行業。

    尤其是對一些目前仍初在困難階段的弱勢方的幫助,可能只需要小小的伸出一點援手,在未來就能得到無盡豐厚的回報。但是同樣,投資政治也意味著絕大風險。一旦被投資方失敗,參與投資的人都可能遭受到無情的報複,這不再是投資的金錢和人力物力盡付東流那麼簡單,嚴重者更可危及性命。

    然而事情並不總是那麼簡單,對於驚虹人來說可能是要命的買賣,對國外的人來說未必就是如此。

    貝曼為什麼會主動找上淺水清?就是因為這個人有著絕佳的投資眼光,他不僅相信淺水清不容易死,同時也知道,就算淺水清完蛋了,驚虹人也很難找他報複,因為他不是驚虹人,他是聖威爾商人。淺水清的失敗,充其量讓他以後終生都無法再進入驚虹,可一旦成功,卻可以讓他成為聖威爾最有實力的權商。這一點,他考慮得非常清楚。

    國外商人之所以對其他國內的小勢力組織總是可以不遺餘力地扶持,就是因為這種投資風險性的最大限度規避和回報性的無限增強。

    淺水清要想在驚虹生存下去,就需要有盟友的幫助和支持,他幾乎不可能在驚虹本土找到可以支持他的人,但在驚虹之外,他卻可以找到。在起初,淺水清缺乏足夠的勝績,要想說服他人幫他,依然困難重重,因為投資方需要看到有成功的希望才會願意下大本錢。

    可是打敗了驚虹人的三次圍剿之後,淺水清的名氣大盛,已經開始有越來越多的人相信淺水清在驚虹的生存能力,如此一來,這個投資目標就擁有了可投資的價值和足夠的期望值。

    貝曼是第一個願意在淺水清身上下注的人,那是因為他不僅有長期利益的考慮,在短期利益上同樣需要淺水清的幫助,但他絕不是最後一個在淺水清身上下注的人。當都市聯盟的雇傭兵還在滿世界找淺水清的腦袋換賞金的時候,淺水清卻意識到,這很可能就是他的第二批風險投資人。

    與貝曼相比,雇傭兵並不是最好的投資者,他們缺乏足夠的金錢,但他們是武力的持有人,擁有為錢賣命的本色和嗜財如命的貪婪。這就意味著,他們可以通過武力幫助方式在淺水清的身上下注。

    淺水清唯一需要他們相信的,就是跟著淺水清過日子,並不是一場必敗的戰爭,恰恰相反,每一場艱苦的戰鬥,都意味著大量的金錢回報。

    政治投資,注定了是要有風險的,敢於為錢玩命的人,相信不會沒有一點風險承受能力,因此,在如今這個驚虹亂局方顯,淺水清新勝之勢大漲之期,向拉爾提出更進一步的,也更明確的合作要求,就是水到渠成之勢。

    這刻當淺水清說出這句話時,再笨的人也能猜出他話的含義了,拉爾怔怔地望著淺水清,以審視金錢般的眼神打量著他,他迅速地從懷掏出一張畫像,對著淺水清直看了好久,然後,他才緩緩說道:

    “為什麼我到今天才發現,如果你刮掉了胡子,其實長得和淺水清非常像呢?”

    ……

    拉爾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麼好運,撞上的竟然就是淺水清本人,可惜得是他有眼無珠,沒能殺了淺水清,反而讓他成為了自己的老板。

    如果可以,其實拉爾更願意用淺水清的腦袋去換一萬兩黃金的,那樣更省事,回報也快。

    不過他很快就意識到這是不現實的想法。

    且不說淺水清手底下有近百戰士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就是現在他們自己,也已經跟著淺水清幹過多次襲擊驚虹軍的買賣。一旦讓驚虹人知道是這幫雇傭兵幹的,只怕錢換不到,腦袋反而得搬家。

    拉爾很頹喪,搖頭晃腦著歎息,看他的表情仿佛死了爹娘般的痛苦,如果他懂那句名言的話,沒準他會這樣說:“曾經,有一顆價值萬金的腦袋就擺在我的眼前,我沒有珍惜……”

    淺水清無限好笑地看著拉爾,摟著他的肩頭安慰他:“我說兄弟,不用難過了,今天你丟失了一萬兩黃金,明天,卻可能有更多的黃金在等著你。跟我幹吧,別說你沒有回頭的餘地,就算有,你若放棄了,那也是一種愚蠢。”

    拉爾淚眼汪汪地看著淺水清:“我明白,可為什麼我看著你還是很想一刀砍掉你的腦袋呢?”

    淺水清鬱悶無言,這幫都市聯盟的傭兵對金錢的癡迷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下一刻,淺水清對拉爾說:“我現在手就有筆大買賣,有興趣的話,咱們好好談談,事成之後,我告訴你一個目前尚未被人發現的寶藏,那埋藏了價值不下於一萬兩黃金的財寶。”

    拉爾的興趣立刻大了起來:“對啊,你可是埋藏財寶的人啊。淺水清,你告訴我,你到底埋了多少錢進去?”

    淺水清無奈苦笑:“老實說,我自己都數不清了。那些日子,我讓我的兄弟們拚命搶錢,有一處埋一處,有的多,有的少,直到現在,血風旗還在北部幹著此勾當呢……他們什麼都搶。”

    “老子幹了!”一聽到錢多到淺水清自己都數不清,拉爾大叫起來:“說吧,有什麼大買賣?”

    淺水清笑道:“那就跟我去東部,鐵血鎮在東部的時間最長,埋藏的寶貝也最多。從康州開始,我們將創造屬於我們的輝煌!”


TOP


第六部 第七十九章 赤風婉


    就在淺水清與死亡鳥簽訂了新的雇傭協議時,世均洋帶著詭八尺也終於遠遠見到了康州城的大門。

    “小子,康州城已經到了,告訴我,水中蓮她們在哪?”

    詭八尺眼珠滴溜溜亂轉,手指前方叫道:“在前面,城中心地帶。”

    “那我們走,要是找不到淺水清的秘密運輸線,哼,小子,你可別怪我沒警告你,到時候我就是再愛才,也沒法不動手殺你了。”

    詭八尺心中狂跳,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著頭皮道:“那是,那是,您可是大名鼎鼎的世均洋將軍,我哪敢騙你啊。”

    一大一小兩個人,就這麼著攜手走進了康州城。

    盡管他們一路上看上去親密無間,但彼此之間各懷鬼胎,各藏心思,卻是不言而喻的。世均洋一心想要找到鐵血鎮的秘密運輸線,親手將其搗毀,一路走來自然小心謹慎,詭八尺卻知道康州根本沒有什麼秘密運輸線,再這麼下去,謊言早晚穿幫,小命只怕不保。

    兩個人各自緊張,走在繁忙熱鬧的大街上,眼神中流露出的卻是重重殺機與凶狠。

    眼看著就要到城中心了,這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熱鬧非常,店鋪林立,貨物繁多,由於動亂的大潮是由中部開始向四周擴散蔓延,這一帶的尚未受到混亂的影響,因此康州城的秩序尚算穩定。

    世均洋在城心中央站定,放目四顧,到處都是行人商旅,他沉聲喝問:“到底哪家店鋪是你們人的耳目?”

    “這個……”詭八尺急得抓耳撓腮。

    “快說!”世均洋已經開始不耐煩起來:“小子,你是想糊弄老子嗎?”

    “沒有沒有。”詭八尺急叫。

    正好不遠處過來一列車隊,馬車的布置雍容華貴,遠遠地還能聞到一絲香氣,顯然面坐著的是位女士,周圍則有著大量的護衛隨從。

    詭八尺眼前一亮,指著那車隊叫道:“就是那車隊,廉夫人她們就在車。”

    世均洋放眼望去,只見車隊一行人數不少,總有四五十人之多,車隊旁的護衛雖然穿得是普通服裝,但是一個個氣質飆悍。以世均洋這種老眼光一眼就可以看出那分明是訓練有素的軍人改扮而成,且還是經過了長期的沙場征戰鍛煉過的真正老兵。不過最重要的是,從他們騎馬的姿態,隊列的習慣,以及彼此招呼的方式來看,顯然不是驚虹軍人。

    世均洋做夢也沒有想到,淺水清布置在這一帶的秘密運輸線竟會派這許多精英戰士來護衛,且如此大搖大擺地招搖過市,一時也有些發楞,正猶豫間,詭八尺卻突然竄了出去,衝著車隊狂跑大喊:“救命啊!”

    這一聲救命,同時牽動了兩邊的心魂。

    世均洋大吃一驚,沒想到小東西在這個緊要時刻竟突然反水,氣憤之下再來不及思考,急忙向小家夥追去,他這一跑,立刻驚動了車隊護衛。世均洋能夠看出這幫車隊護衛來曆非凡,這幫車隊武士又如何看不出世均洋不是普通善類,他剛才向車隊這邊仔細觀察,就已經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這刻世均洋朝著車隊衝來,一群護衛同時亮出武器,準備攔住世均洋。

    詭八尺急忙大喊:“姐姐快救我!”這一句姐姐喊得極為有技巧,聽在世均洋的耳中,那是在呼喚水中蓮等人,聽在車隊一方的人耳中,卻是在呼叫自己的主子。只是事發突然,護衛們也來不及詢問車中人是否認識詭八尺。

    詭八尺這一聲喊,徹底把雙方的關係絞亂,世均洋大怒之下,臨空躍起向著詭八尺遙遙劈出一掌,他含怒之下出手,力量渾厚如山,卻沒想到這這一掌的方向同時也是劈向了那馬車。車隊上一名趕車的老者眼見世均洋一掌劈來,眼中精光一閃,哼了一聲竟騰身躍起,硬是在空中接了世均洋這一擊,只聽轟然一聲巨響,空中交手的兩人同時向後飛退,世均洋落回地面時身軀只微微顫了一下,那老者落回馬車,卻哇的吐出一口鮮血,顯然功力上比對方有所不及。

    詭八尺再次狂叫起來:“是鐵血鎮的人來了!”

    這一下,所有人都轟動了。

    整個城心立時大亂,所有護衛車隊的武士同時亮出刀劍,當地的老百姓,一個個哭天搶地四散奔逃,局勢在一轉眼間變得失控,鐵血鎮威名所到,當真是令人聞風喪膽。只是詭八尺口中的鐵血鎮到底指的是車隊,還是說的世均洋,卻是誰也不知道。這刻城中大亂,詭八尺則趁機轉向,伺機溜走。

    世均洋哪肯讓他溜走,急著想追,沒想到趕車的老頭一聽到鐵血鎮的名頭,嚇得臉色一片慘白,大叫道:“對方是高手,去幾個人留下他,其他人保護小姐先走!”

    他這刻不管真假,務必要護著主子先離開險地要緊。

    呼啦啦一大群護衛頃刻間分成兩隊,一隊圍住馬車,趕著馬車向城外衝,另一隊武士則不要命地衝向世均洋,顯然是打定主意拚死也要攔下他。

    世均洋又驚又怒,他畢竟不是傻子,這刻一看詭八尺沒有上馬車,反而吊在馬車的後面,混在人群中逃逸,立刻意識到多半是上了詭八尺的當,馬車的人很有可能不是水中蓮她們,但是自己先前的表現顯然已經嚴重刺激了護衛車隊之人,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七八名武士持刀挺槍就向他衝來,世均洋被逼無奈,反手一刀,將最先衝到身邊的一名武士砍飛出去,然後橫刀叫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先停下,千萬別中了奸人挑撥離間之計!先讓我追上那小子,有什麼事回頭再解釋!”

    一名護衛見自己人中刀,眼都紅了,大叫:“解釋你媽,大家宰了他!”

    世均洋錯就錯在不該先打傷人再喊停,他一生呼來喝去,耀武揚威的日子過慣了,這種不把人命放在眼的風格早就侵淫到骨子去,對砍傷人這種“小事”根本不會放在心上。但是對方可不是這麼想,都是一起從沙場上滾過來的戰士,從來都是你捅我一刀,我還你一槍的性格,兄弟之情有時更勝過自己的性命。

    這刻一看自己兄弟受傷,幾名護衛眼都紅了,同時圍上,對著世均洋不要命地猛攻,一出手就往死招呼,世均洋生平第一次落單就被人圍攻,心中亦是火氣大盛。

    他就算是敗軍之將,好歹依然身份尊崇,如今在自己國家被人圍攻,說出去簡直要被人笑掉大牙。這刻對手來勢洶洶,他心中殺機大盛,再不管你是什麼人,有敢攔路的一律殺無赦。

    他含恨出手,便再不留餘地,手中長刀大開大闔,康州城頓時血染長街。

    這幾名護衛個個身手高明,但是世均洋畢竟是沙場大將,一手風雨刀法更是在驚虹眾將中都排得上字號,不敢說能對付數十上百人,對付七八人卻還有些把握。只是他心急詭八尺製造混亂借機逃跑,實在沒心思多做糾纏,因此出手狠辣,拚著受傷也要盡快解決戰鬥。戰刀頃刻間亮出一片血色,世均洋殺性大發,鐵拳滔滔,一拳就將一名護衛擊出數丈。面對這幾名護衛遞過來的戰刀,他竟然用足內力大喝一聲,震得所有人心神一顫,下一刻,戰刀已撩飛一名護衛的頭顱。

    世均洋在幾個騰挪之間就連殺數名護衛,看得所有人都心中一寒。一名護衛叫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世均洋獰笑道:“媽的,你們放跑了老子的人質,現在到想起問老子是什麼人了嗎?老子不管你們是什麼人,既然耽誤了我的事,就得全部死在這!”

    下一刻,世均洋咆哮著衝向這批護衛,一個不放過,全部殺死。

    只是這批護衛武士的功夫也著實高明,臨死反擊竟讓世均洋連吃三刀,有一刀正傷在他的左臂,汩汩的鮮血從手臂上的洞口流出。

    世均洋山地漢子的狂野血性在這刻盡顯無疑,他一方面盡數屠殺這幾名護衛,另一方面卻對自己的傷口看都不看就向著城外奔去。

    詭八尺是跟著馬車跑的,很顯然這個小子是打定主意要把這幫人拖下水了。不管他們是不是鐵血鎮的人,既然礙了自己的事,就必須付出代價。就算抓不到詭八尺,但看這夥人行蹤詭秘,組織高效,又一個個忠心護主,八成車做的也是大人物。既然如此,就勢必要攔下他們,若是敵人,就一刀殺了,也算為國立功,若是朋友,也要做他丟失人質的擋箭牌,為他承擔罪名。

    世均洋一邊狂追車隊,心中亦在不斷考慮各種情況,思慮可能出現的各種後果,因此追車隊時毫不遲疑。

    那趕車老人回首世均洋竟已殺了自己攔路的武士向著這邊追來,呼喝馬車衝出城去的速度更快,眼看著就快到城門了。

    “攔住他們!他們是鐵血鎮的人!”世均洋厲聲狂吼,為了攔住對方,他也不管對方到底是不是鐵血鎮了。

    沒想到那幾名守城官兵一對方是鐵血鎮的人,竟然嚇得紛紛向左右逃開,世均洋氣得險些吐血,他這才想起康州城曾經先後三次被鐵血鎮打下來,這只怕早就連城守到士兵,沒一個聽到鐵血鎮的名字後還敢出頭的,如今在驚虹東部,鐵血鎮威名遠播,許多驚虹兵已經到了躲都來不及的地步。

    他這刻沒功夫教訓這幫士兵,正好看見旁邊有個老人正在牽驢販賣,一把將那驢奪了過來,騎著驢就追出了城門。

    ……

    馬車在城外的荒郊急速狂奔,車傳出一把沉穩的女聲:“熊伯,來人能確定是鐵血鎮的人嗎?”

    趕車的老漢沉聲道:“無法確定,但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小姐此行事關重大,一旦真被鐵血鎮發現,麻煩就大了。”

    一名護衛高聲叫道:“小姐,後面有個孩子一直跟著我們,就是他引來的那個人!”

    趕車的老漢回頭一看,果然詭八尺那小子正追著車跑,他眼中殺機一現,正欲下手除掉這禍根,車女子突然說話:“把那孩子帶上車,我有話要問他。”

    “小姐,要小心有詐啊!”

    “我自有分寸。”

    “是。”

    幾名護衛一抄手,將詭八尺擄上馬車,擱在了馭手座前。

    那老漢眼中凶光畢閃,一把掐住詭八尺的喉嚨:“小子,你到底是什麼人!快說!”

    詭八尺被他掐得氣都透不過來,費力地咳了幾聲,老漢的手勁微微鬆了一些,他這才乾笑著說:“多謝姐姐和爺爺相救,後面追我們的那個是壞人。”

    馬車的女子嘿嘿冷笑一聲:“好甜的嘴巴,你連我的樣子都沒見過,就開口閉口都是姐姐。你剛才說鐵血鎮的人來了,指的就是那個人嗎?”

    詭八尺連忙點頭:“是啊,是啊,那個人是鐵血鎮的人!”

    “胡說!”馬車的女子突然怒斥道:“鐵血鎮淺水清以下,要論形像與此人相符的只有兩人,一是方虎,一是雷火。方虎已是獨目,雷火也不可能拋離鐵風旗獨自行動,在康州城大開殺戒不說,竟還敢獨自追來。剛才我們出城門時,那人更說我們是鐵血鎮人,分明是由於你在暗中混淆十分,顛倒黑白所致,說,你們到底是什麼人?製造混亂意欲何為!?”

    馬車的女子心思極為細膩,剛才事起突然,她來不及思考,這刻冷靜下來,立刻發現問題多多。此時世均洋還在後面緊追不舍,她心中雖有疑慮,卻也不敢輕易停下馬車讓對方追上,自己的幾名護衛已經被此人殺死,萬一他衝上來繼續不分好歹大開殺戒,那才叫糟糕之至。

    這時,世均洋看到詭八尺被人帶上馬車,心中也暗暗叫糟,他騎的是驢不是馬,真要追對方是萬萬追不上的,只能不顧一切,高聲叫道:“在下世均洋,剛才和幾位恐怕有所誤會,你們手裡的那個才是真正的天風細作,幾位若不是鐵血鎮中人,還望能將人交還給我。”

    熊伯身軀一震:“小姐,對方是世均洋?”聽他的聲音,竟不是不喜反憂。

    馬車的女子狠狠咒罵了一聲,用得卻不再是梁語,聽得詭八尺心中一跳。

    接下來,世均洋只看到車隊反而加速奔去,心中又驚又怒。他本想著對方只要不是鐵血鎮中人,自己只要一表明身份,自然會停下來,沒想到卻跑得更快了,立刻知道這幫人自己的身份只怕也有問題。

    眼看著車隊離自己越來越遠,他一咬牙,直接從驢子上跳了下來,運足內力竟生生將跨下的毛驢舉起,仿佛舉起一塊大石般,轟的一下向對方拋擲過去,在空中劃出一道粗厚的弧線,若流星撞日般衝向那馬車。

    車隊的人顯然也沒想到世均洋的功夫如此厲害,竟然能把驢子當石塊擲,若是被他砸中馬車,馬車上的人在如此高速的衝擊下只怕非死既殘。

    那一刻,馬車一聲女子輕吒,一團鮮紅如火的雲彩竟突然從馬車頂部炸開,一個火紅衣衫的女子竟直接衝破馬車,手中雙彎刀對著空中猶自啼叫的活驢橫切出一片如練光華,叫聲戛然而止,血光衝天而起,飄灑當空。

    那女子從血雨橫飛中鑽出來,身邊飄零著驢子的血肉碎塊,仿佛神明降世般落於地面,一雙妙目帶著凶狠煞氣,死死盯住世均洋。

    這一下變化,大出所有人意料之外,世均洋沒想到車隊中,功夫最好的那個竟然不是熊伯,而是那被保護的主子,車隊眾護衛也沒想到世均洋一招出手,就把他們主子給逼了出來。這刻護衛們一見主子現身,一個個大急,惟恐其有不側,紛紛策馬趕到身邊衛護,亮刀亮劍護衛左右的同時,還有一些人將馬鞍旁放著的套馬索也取了下來。

    世均洋一看到眾護衛那鞍旁的套馬索,再看著這一身火紅,手持雙刀的功夫奇高的女人,心中突然明白了過來,他終於知道,自己此刻追得是什麼人了。

    下一刻,他仰天長笑:“哈哈哈哈,真沒想到西蚩大帝國風婉公主竟會親臨我驚虹,怎麼客人到了主人的地面上,反而要躲著主人呢?怕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要做吧?或者,依然與前議有關,所以一聽到我世均洋的名字就要逃之夭夭?”

    詭八尺一聽西蚩大帝國這個名字,腦袋嗡的一下就炸了起來。他再沒想到,自己的運氣有如此好,先是碰上了傳說中的仲叔夜,緊接著就能碰上赤帝之女。

第六部 第八十章 同仇敵愾



    在觀瀾大陸,若論女子地位,應該說屬聖威爾公國最高,但要論女子最能幹的國家,卻永遠比不上西蚩大草原上遊牧民族建立起來的龐大帝國。

    草原女人,素來與男人一樣,在長年的逐水草而居的生涯中,練就了一身好本領。當她們的男人出外作戰時,這些草原女子就背負起在家看守畜群,照顧老幼,保護家園的重擔。草原環境素來險惡,這的人們就像狼一樣生存,不僅要與人作戰,還要為了保護畜群與成群結隊的野獸作戰,飆悍的性格,堅韌的品質和強壯的身體是他們生存的依靠,因此這的孩子四歲就會騎馬,十歲就能提刀作戰,這的女人同樣不落後於男人,當種族陷於存亡之際,同樣擁有轉化為勇敢戰士的變身能力。

    千百年來,強大的草原民族一直都是觀瀾中部大陸最可怕的夢魘,因為他們上至老人,下到孩子,中到婦女,個個能提刀作戰,個個都擁有不凡的戰鬥實力。

    對草原人來說,地域寬廣但資源貧瘠的草原永遠比不上繁華的中土大陸,這片花花世界擁有的財富與美好讓所有遊牧民族的戰士和女人為之眼讒。特殊的生存環境使他們對複雜的氣候和艱難困苦的生活條件有著獨特的適應能力,但同樣也使他們加倍向往美好的生活。資源的貧乏使遊牧民族將生存的方式分為最基本的兩種,一是自我生產,二是掠奪。

    物競天擇的生存法則在這片特殊的區域成為絕對的領導思想,與那片至少在表面上還傳播著愛與仁義的區域不同,這的人們只相信武力,崇拜武力,也只願意用武力來解決問題。

    因此,草原人在某種程度上就是天生的強盜,擅攻掠而不擅守成,這些都是他們逐水草而居的特殊生存形態所決定的,這種生態讓他們強大,也讓他們極富侵略性,因而也就讓每一片中土大陸的人們為之害怕,為之頭疼,為之無可奈何。

    世均洋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竟會在這碰上傳說中觀瀾最出名的女人--赤風婉。

    也就是草原大帝國最強大的種族,西蚩族的族長赤帝之女,一個強大,凶狠,也極為漂亮的女人。

    傳言中這個女人有著不輸於男人的武力,也有著令所有男人都迷戀的姿色,如今看來,並不是每一種傳言都有虛假。如果不是那群護衛為了保護主子而現出他們套索,世均洋還真猜不出對方的身份。

    這種馬上套索可以說是遊牧民族最古老也最特殊的作戰方式,可以用於套馬,也可以用於在戰鬥中發揮特殊作用,錯非像草原人這種天生建立在馬背上的國家,其他民族的戰士還真不擅長使用這種戰鬥方式。

    這刻眼看著世均洋語出嘲諷,赤風婉一張美麗的臉上現出不屑的冷嘲,雙彎刀上還滴著血,美目中再度凜冽出如火殺機:“我還以為世大將軍已經死在秋水渡口了呢,特意過來想憑吊將軍英魂,想不到將軍竟依然在世,真是可喜可賀。”

    被對方揭起自己的傷疤,世均洋心中怒火大盛,不過臉上卻絲毫不露聲色:“勝敗乃兵家常事,世均洋苟活於世,也不過是希望來日再找鐵血鎮討回場子。只是風婉公主突然駕臨我驚虹,又如此秘密行事,到是有些問題了。不知公主此行,可是準備去霸業城呢?”

    赤風婉不動聲色:“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世均洋嘿嘿怪笑:“如果是的話,想來也不過是想把那媚惑我主,貽害天下的毒計重提罷了,我世均洋自然要為國除奸,先除了你這禍根再說。如果不是,你暗進驚虹,那就是意圖不軌,我更要為國盡忠,剿滅賊逆了。”

    “也就是說,不管怎麼樣世大將軍都要殺了我們嘍?”

    “正是!”世均洋提著戰刀走來,眼中凶光灼灼生輝,看得詭八尺心中大寒。他怎麼也沒想到,世均洋在得知對方是西蚩公主的車駕後竟然還敢公然襲殺對方,來不及猜這是為什麼,只想著趕快逃出這是非圈。

    耳邊是赤風婉不屑的聲音傳來:“雖然這是驚虹屬地,可眼下這一帶卻是我的人為多,若真要打起來,世將軍未必能贏。如果我殺了世將軍,貴國國主也不見得就敢難為我,如果世將軍殺了我,只怕貴國國主卻不會放過將軍你吧?我秉著和平之意來貴國,貴國將領卻以兵戎相見,只怕不是大國相處之道吧?”

    “豺狼的和平,我驚虹人不敢要!如果要做選擇,我情願驚虹亡於天風人之手,也絕不做西蚩蠻夷的順臣!”世均洋大踏步地向著赤風婉走來,敵人雖數目眾多,他卻凜然無懼,這刻竟盡顯一代鐵血戰將的風采。

    赤風婉眼中閃過熊熊烈火,她不得不佩服老丞相眼光獨到,正是因為中土大陸很多人都有著這種寧予外寇,不予蠻夷的想法,所以每當草原民族攻打各國時,就總會遭遇所有人的聯合抵抗。當年的沙思汗大帝,將遊牧民族強大的作戰能力和野蠻統治發揮到了極至,也使所有人都對其警惕萬分。即使是現在,也有太多太多人的想法和世均洋一樣,情願天風人武力完成一統大梁的夢想,也不情願由西蚩人哪怕是采用和平接管的方式進入大陸中部。

    也正因為這樣,以自己的身份和所肩負的使命,竟最終不得不采用秘密方式進入驚虹,真是想想都感覺憋屈。

    更沒有想到的是,這趟的運氣如此糟糕,先是被秋水渡口的大戰逼迫繞道,接著就碰上了詭八尺,逼得他們現出了原形。然後就碰上了驚虹朝中最頑固的死硬派分子世均洋。

    詭八尺不知道這兩幫人為何知道各自的真實身份後還要如此劍拔弩張,他們自己卻是最清楚不過了。

    此時,詭八尺還在躡手躡腳地退出人群,趁著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彼此身上時,試圖悄悄溜走,沒想到那趕車的熊伯連看都不看,冷笑道:“小崽子害得我們暴露身份,還想就這麼走掉嗎?”

    一名草原遊牧戰士突然舉起手中的套馬索,在空中盤旋了兩圈後穩穩地落在了詭八尺的頸上。

    赤風婉沉聲道:“殺了!”

    那套索驟然收緊,勒得詭八尺喘不過氣來,那遊牧戰士竟呼嘯一聲,打馬飛奔,顯然是要將詭八尺活活拖死在地上,這正是遊牧民族最擅長的飛索絞殺。

    世均洋眼神收縮,他絕不願意詭八尺就這麼死在面前,正要衝上去砍斷繩子,赤風婉卻嬌笑著盤旋而起,半空中一團紅雲綻放,說不出的豔麗多姿,卻帶著無限殺機,紅雲中兩把彎刀凶狠地劈向世均洋,赤風婉的聲音帶著草原上那蒼涼的冷漠氣息:“就讓本公主見識見識山狗軍大將的功夫到底怎麼樣吧!”

    “放下那孩子!”世均洋狂吼。

    “先過了我這一關再說!”

    此時,繩索套在詭八尺的頸上,勒得他喘不過氣來,戰馬在狂奔,拖著他滿地飛奔。這樣下去的結果,不是被那遊牧戰士活活拖死,就是被絞索生生勒到窒息而亡。

    世均洋氣憤狂吼:“連個孩子也不放過,你們西蚩人從來都沒有人性!”他縱然一生驕橫狂傲,殺人無算,但卻有個好處,就是從不對孩子下手。與詭八尺這些日子相處,小東西相當機巧伶俐,一路走來,還都是他伺候著世均洋繼續過著如大爺般的生活,其生存技巧與能力均頗讓世均洋欣賞,喜歡。盡管詭八尺多番設計,屢次試圖逃跑,但在世均洋看來,這才是正常表現,反而顯出這孩子的非凡過人之處,這刻眼看著要被人絞殺當場,心中不知為何,竟分外不舍起來。長時間的接觸,竟使兩人在不知不覺中產生了感情,直到這刻,世均洋才發現,即使不是自己出手,他依然是不希望詭八尺死掉的。

    他這刻一發怒,手中戰刀揮舞得越發淩厲,開闔之間盡顯殺伐血性。如果是一對一,他自問赤風婉決不是他的對手,只是赤風婉的身邊還有一群遊牧戰士呼嘯著持弓放箭,一條條套索更是不斷在空中盤旋,他以一人之力要對付這許多人,已是吃力,要想救詭八尺,卻是不可能了。

    眼看著詭八尺就要死在絞索的拖拽下,世均洋的怒吼,還有赤風婉的冷笑,勾勒出這天地下最淒慘的一幕,就在這刻,只聽一聲犀利的破空聲響,天邊一支勁箭以刺破蒼穹之勢射出風之呼吸。

    這一箭,正刺破那致命的絞索,同時還狠狠地紮進了前方那遊牧戰士的胸膛。

    那遊牧戰士的身軀在馬上晃了幾晃,倒了下去。

    詭八尺艱難地從地上爬起,奮力扯開絞索興奮地大叫:“無雙哥哥!”

    此話一出,所有人臉色同時大變。

    不遠處的小樹林,施施然走出兩個人來,正是無雙和夜鶯。

    ……

    無雙是一路尋找詭八尺而來到康州的。

    老鴉口阻擊戰失敗後,他和夜鶯由於被河水衝擊遠離了戰場一帶,導致無法及時返回主戰場,待到趕到疊翠嶺時,所有戰事均已結束。事後不久,無雙得知了秋水渡口的戰況,山狗軍被靈風旗和鐵風旗打了一個半渡而擊,全軍覆沒。別人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是看到詭八尺留言的無雙卻立刻明白,這一切都是小家夥建立的功業。然而從方虎的留言中,無雙得知世均洋未死,詭八尺依然在對方手中,由於鐵風旗和靈風旗要趕往火雲城一帶領取稀缺物資,無暇救人,只能等以後想辦法,無雙見到留言,卻毅然決定先救詭八尺。

    盡管在去康州的路上,詭八尺沒有再留下任何通訊方式,但是無雙憑借他出色的追蹤技巧,還是發現了一點特別的蛛絲馬跡,遵循有限的信息一路向康州趕來。

    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人還沒進康州城,卻在城外的郊區碰上了詭八尺,且已經生死一線。

    無雙一箭射斷絞索後,夜鶯立刻搶上前去,接過詭八尺將他護在自己的身後。

    世均洋眼神收縮如針,這個時候詭八尺被救出,他到不急了,與赤風婉不約而同地停了手,看著無雙冷冷道:“荊棘營無雙?”

    無雙彎弓搭箭,斜指世均洋:“荊棘營已經不存在了,我也不再是無雙。我的名字,叫崖無雙。”

    他歪歪腦袋,看看車隊道:“想不到西蚩公主竟會突然跑來驚虹,千迢迢不知所為何事,希望不是和我鐵血鎮有關才好。”

    夜鶯背後的詭八尺大叫道:“肯定和鐵血鎮有關,在城的時候他們一聽到鐵血鎮的人在附近,嚇得跟兔子一樣沒了魂。”

    熊伯老臉一紅,怒哼道:“小兔崽子,你以為來了兩個幫手就能救得了你嗎?”

    詭八尺舌頭一吐:“反正要抓我們,你們就得付出代價。”他剛才還被勒得險死還生,這刻大難不死,竟又再度生龍活虎,膽量之大,的確遠超一般小孩。

    夜鶯道:“看來我鐵血鎮兵困驚虹,真正是牽動周邊諸國之心啊。西蚩大帝國跑來湊熱鬧,不知圖的是什麼?”

    詭八尺大叫道:“反正不是好事,因為烈帥就是被格龍特那家夥一封信給氣死的!”

    “你說什麼?”無雙和夜鶯均大吃一驚。

    鐵血鎮被困驚虹這大半年,一直以來心中都有一個疑惑,就是烈狂焰到底是怎麼死的。但由於消息不通,天風帝國本土又有意隱瞞真相,以至於直到現在,鐵血鎮上下都沒人知道當初害得他們走投無路,血戰到底的烈狂焰之死事件,到底是怎麼引發的。

    由於事關機密,和飛也不清楚關於此事的具體內情,但是詭八尺卻知道得一清二楚,西蚩大帝國的人為什麼來到驚虹本土之後一路步步小心,甚至連名字都不敢公開,只怕他們不但要躲世均洋這一類驚虹死硬派分子,同時也躲鐵血鎮。如果讓鐵血鎮的人知道是西蚩人害死了烈狂焰,恐怕他們不計後果也要劫殺車隊,絕不會讓對方安然回國。

    這刻詭八尺叫破內情,熊伯臉色大變,赤風婉臉色一變,厲聲囂喝道:“全殺了!”

    事已至此,再不容許她浪費時間,耽誤大事。

    “是!”熊伯大叫。

    原本護衛赤風婉的數十名護衛呼啦啦一下全衝了上來,向著世均洋和無雙他們撲去,世均洋一舞戰刀,對無雙高叫道:“先聯手對外,再解決你我之事,怎麼樣?”

    “好!”無雙高叫回答。

    原本敵對仇視的兩方,竟在面對西蚩人的那一刻,選擇了同仇敵愾的戰鬥,不得不讓人歎息世事弄人,造化弄人。


TOP


第六部 第八十一章 詭殺


    “鏘!”清脆的金鐵交鳴聲回蕩在康州城外的上空,激鳴出迷離的蕭樂。

    那是世均洋的砍刀和赤風婉的彎刀在做風中的互撞,對擊,火花燦爛中,兩道人影騰卷出色彩斑斕的流影,灰的是世均洋,厚重如山,紅的是赤風婉,激烈如火。

    在那不遠處,熊伯手中的彎刀也已經劈砍出雷霆光焰,他本是準備砍向無雙等人,沒想到世均洋一聲長笑,刀光纏繞如練,竟硬是將這熊伯的攻擊給截了下來。

    “這兩個我來對付,其他人交給你們。”他大叫道。

    無雙和夜鶯同時苦笑,很顯然,世均洋是存心把最難對付的留給他們了。別看赤風婉和那個熊伯武藝高強,真要相比戰鬥力,還是這批遊牧騎兵更加可怕得多。

    草原遊牧戰士,曆來以騎射功夫名威天下,又是從衛隊中千挑萬選出來的精銳遊牧戰士,三五個或許不是他們的對手,可一旦結成了隊伍,發動集群衝擊,手中又是快箭連射,一般的高手還真應付不下來。

    這刻數十名遊牧騎兵同時口中發出呼嘯聲,手中套索臨空盤旋飛舞,鋼刀迎風劈擊,顯然是要以最快速度幹掉兩人,然後再回過來幫助赤風婉。由此可見,他們一方面固然是對赤風婉的安危極為緊張,另一方面卻也頗為信任赤風婉的能力。

    不過面對這種局勢,久經戰陣的無雙和夜鶯可不會害怕,進入驚虹這大半年來,哪回不是被人數多於自己的數倍敵人壓著打?虱子多了不癢,什麼事習慣了也就習以為常了。眼前數十名遊牧騎兵衝喝呼喊著殺來,無雙和夜鶯已經背靠背站在一起,無雙沉身道:“夜鶯,你先帶八尺回林子去,這我來應付。”

    夜鶯笑道:“八尺你說,你是需要我來照顧的人嗎?”

    詭八尺小脖子一挺:“不需要!我絕不會拖你們的後腿!”說著,竟獨自一人朝林中跑去。

    無雙暗罵小東西爭氣得過了火,夜鶯已經大笑道:“無雙,別再想著保護我了,這一次,我們還是一起並肩殺敵!”

    “好!”無雙手中長箭伴隨著剛烈的話語同時刺出奪命的呼嘯。

    一名遊牧戰士躲避不及,被一箭射落馬下,無雙一邊後退,一邊連續抽箭射出,夜鶯持劍衛護他左右,當一名遊牧戰士衝到她身邊時,她嬌吒一聲,手中的劍和對方的彎刀做了一次正面碰撞,對方勢大力雄,借著馬力凶猛絕倫的衝擊竟一下將夜鶯擊飛出去,沒想到夜鶯人在半空,手中劍竟已劃出一道詭異長弧,掠過那遊牧戰士的身影。

    戰馬繼續前衝,那遊牧戰士隨著戰馬衝過輕盈落下的夜鶯身邊,身體卻無力地倒了下去,咽喉間一道刺目的血線到這刻才剛剛顯現出來。

    死去的人,並不能給活著的人以任何震懾,反而更激發了他們的憤怒。越來越多的遊牧戰士衝到他們的身邊,依仗馬快力沉的優勢向對方發動勇悍攻擊。

    騎兵可以說是天生的弓手克星,速度優勢使得弓手根本無法與對手保持距離,而先天上的不足,使弓手在力量上也不可能與騎兵相抗衡。無雙和夜鶯就算武藝再高強,面對這幫凶悍的騎兵也只能勉力支持,再看世均洋那邊,他一人獨鬥赤風婉和熊伯,乒乒乓乓打得熱鬧,一時間到還分不出上下來。

    一名騎兵衝向無雙,手中彎刀劈落的同時,無雙急速閃過,一個轉身,靈巧地翻上了那騎兵的後座上。那騎兵不及回頭,無雙已經用手中的弓弦死死絞住對方的脖頸,細而堅韌的弓弦直入頸項,將那騎兵的氣管血管同時割開,無雙用力一推他,那騎兵仰天噴出一腔血潮墜落於地。

    “夜鶯,上馬!”將那騎兵推落馬下後,無雙大叫。

    “好的!”夜鶯揮劍劈退一名戰士的進攻,大聲回應,正要跳上馬背,只見遠方一條如蛇般盤旋的套馬索已經向著夜鶯的頭部罩來。夜鶯不及躲避,只能揮劍格擋,卻正好將她執劍的右臂給牢牢套住。

    那套住夜鶯的騎兵長嘯一聲,打馬回奔,夜鶯再站不住,被套馬索拖著在地上拉出一條長長的軌跡。

    “夜鶯!”無雙聲嘶力竭地狂囂,手張長箭連射,奈何十餘名遊牧騎兵都不是庸手,竟同時豎起手中的小皮盾,頂著無雙的快箭向無雙疾風般衝至。空中數道套馬索兀自如禿鷲般盤旋,試圖再度將無雙也套落馬下。

    無雙被迫一邊躲避,一邊狂叫:“世均洋,你這狗娘養的,我們都死了你也沒好日子過!”

    他此刻無奈,只能求助於世均洋。

    世均洋眼中現出一絲猙獰,砍刀連劈幾下,逼退赤風婉和熊伯,獰笑道:“你們全死了,我更開心!”

    “我操你媽!”無雙氣得大罵。

    那拖著夜鶯的遊牧戰士卻已經打馬停下,返過頭來高舉彎刀,顯然是打算就勢一刀結果夜鶯的性命了。

    無雙救之不急,急得心火欲裂的一刻,天邊突然飛來一顆石子,正擊中那遊牧戰士的臉,那戰士沒想到會遭此一擊,直接被打落馬下。

    再抬頭,卻發現不遠處小樹林邊上的詭八尺正在朝著他擠眉弄眼。

    “小混蛋!”那遊牧戰士罵了一句,連夜鶯不管了,抄起彎刀一瘸一拐地就向詭八尺撲過去。

    夜鶯趁此時機一劍套馬索,翻身上馬,和幾名正向她撲來的遊牧騎兵戰成一團。

    這邊詭八尺一看自己救了夜鶯,卻給自己引來一個要命的煞神,嚇得扭頭就跑,那滿臉虯髯的遊牧兵狂喝呼喊著追趕,兩個人轉眼就追進了小樹林。

    ……

    “喂,喂,你還追!”詭八尺低頭狂竄。

    那遊牧戰士揮舞著彎刀大喊大叫,不過這刻他用得不再是梁語,而是西蚩草原本土語言,哇啦啦叫囂著說了一大通,也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估計八成還是一定要宰了你之類的話。

    詭八尺只能亡命狂逃,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接天叢林被大暴熊追捕的場面。

    這種追捕對他來說到是駕馭就熟,後面的戰士呼喝喊叫,他更是連頭都不用回就知道對方追到什麼地步。那遊牧戰士人高體大,追得極快,但往往一刀砍下去,還沒砍到腦袋,詭八尺直接一縮脖子就躲了過去,然後不要命地繼續跑。那遊牧戰士好奇地看看自己的刀,很驚訝對方是怎麼做到的,卻依然契而不舍地狂追不放。赤風婉的命令是殺死所有人,這些遊牧戰士素來絕對遵從赤風婉,自是絕不能讓詭八尺跑掉。

    兩個人一追一逃,轉眼便離戰場越來越遠,耳邊的呼喊衝殺聲也逐漸淡了下來。隨著進入小林越深,面的路也越發難行起來,詭八尺仗著身材靈便,專朝灌木叢鑽,那些灌木都是針葉植物,刺得追擊戰士嗷嗷呼痛,怎麼也想不明白小家夥怎麼就不怕痛的。

    待到詭八尺再鑽進一片灌木叢,那遊牧戰士再不願追進去,圍著外面繞了一圈,想了半天對著面用生硬的梁語大叫道:“喂,你出來,你出來我就饒你不死!”

    還沒跑遠的詭八尺終於停下了腳步,微小的聲音傳來:“真的?”

    那戰士拍胸脯拍得蓬蓬直響:“真得,俺們草原人從來不說謊。”

    這話要是讓其他人聽見了怕是要笑掉大牙,但是詭八尺的小腦袋真得隱約從面透了點出來,透過灌木叢中的縫隙看著那漢子:“你要是不殺我,那我就出來,不過你先往後退退。”

    那戰士連忙往後退了一步,詭八尺揮揮手:“再退後點,再退後點。”

    那漢子為了誑詭八尺出來,到也當真聽話的又後退了幾步:“喂,我已經退得夠遠了,你可以出來了。”

    詭八尺站起來對著那漢子做了個鬼臉,手還拿著彈弓,對著那漢子叫:“想騙我?小爺我把山狗軍世均洋都騙得團團轉,就憑你這點伎倆還想騙我?哈哈,去死吧你!”

    他一彈弓射出去,那漢子本能的縮頭,卻發現並未打中自己,正驚異間,只覺得腦袋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一個圓形物體正落在他腳邊。

    竟是一個蜂窩。

    大群的烏蜂嗡的就從面衝了出來,對著那漢子狂蟄,發泄它們家園被毀的憤怒。這種烏蜂個大體圓,蟄上一口能痛上老半天,當年在接天叢林,以無雙和離楚的身上看見這東西也是怕得要死,狂奔直逃,這草原漢子從未經曆過這種東西,竟愚蠢到用手去拍,一巴掌下去打死數只,徹底激怒這窩野蜂,對著那漢子的臉,手等露出體外的部分狂蟄,痛得那漢子嗷傲直喊,再看不清任何東西。

    詭八尺嗽地從灌木叢中竄出來,手中一把小刀猶自精光閃亮,正是當初被世均洋不屑一顧地飛獵刀。

    刀鋒沿著那漢子的頸脖一劃而過,詭八尺再不停留,直往林外狂奔,這一刀,竟劃得幹淨利落,那剛才還在努力掙紮著的士兵這刻就這麼倒了下去。

    我殺了人了!

    我殺了人了!

    生平第一次殺人的詭八尺心沒有害怕的感覺,反而帶著淡淡的喜悅。

    他依稀記得,軍中的戰士常說,沒有殺過人的軍人,不算真正的軍人,更不能算老兵。

    這是他第一次正式殺死一名孔武有力的戰士,他眼中綻放出興奮的光芒。

    與淺水清一樣,他們都是第一次殺人時,渾然沒覺得絲毫害怕的怪物,反有著無盡的興奮。

    在這血肉紛飛的大世界,或許也惟有這樣的怪物,才能生活得更好,活得更有保障。

    衝出叢林的詭八尺,心急火燎地趕向原來的戰場,即使那的無雙他們已岌岌可危,他也絕不會丟下他們獨自逃生,那是他跟隨過的所有人對他的一個基本教導--永遠永遠,不要放棄你的戰友。

    詭八尺衝出小樹林揚聲高喊:“無雙哥哥,我殺了一個士兵,我殺了一個士兵!”

    “小雜碎竟還沒死?”熊伯怒吼,突然從身邊士兵那奪過一把彎刀對著詭八尺擲了出去,他恨死了這小東西,若不是他,使節隊伍也不會遭遇此變,就算能殺盡場中所有人眾,西蚩來人之事也將無可避免為人所知,這刻彎刀以雷霆火焰之勢飛劈男孩,直插向他的胸膛。

    “八尺快躲開!”無雙大叫。

    詭八尺怔怔望著那飛來的彎刀,全忘了躲避。

    “八尺!!!”夜鶯撕心裂肺地叫了起來,甚至素來冷酷如世均洋都再不忍看這悲慘結局。



  


回覆
avatar
河東  樓主| 發表於 2014-5-13 22:55 | 只看該作者
串個門加好友打招呼發消息
-A+A 357樓
第六部 第八十二章 師徒


    天邊的那一道驚虹,映亮了所有人的眼睛,仿佛雪地孤影飄灑出一片迷離色彩,激出一陣令人心神震顫的清音,蕩起一片熾烈的光暈。

    仿佛從天際伸出的那一把普通的鋼刀,正擋在詭八尺的身前,兩刀交撞,鏗鏘聲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眾人愕然回頭,想看這突然出現的刀是誰手擲出來的,卻聽見一把清緩柔和的語聲傳來:“對一個小孩子下如此毒手,西蚩人果然無愧豺狼之號啊。”

    死逃生的詭八尺呆了一呆,看著掉在他身前的兩把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突然興奮地大叫起來:“是淺水清淺將軍!”

    淺水清?這個名字讓所有人心神為之顫栗。

    在那不遠出的小坡上,一襲白衣白馬的淺水清終於出現,他此時已經刮掉了臉上的胡子,重新露出原本灑脫飄逸的神采,現出一代儒將的風範,而以戰場為中心,周圍已紛紛出現鐵血鎮的戰士和死亡鳥傭兵團的傭兵,對這進行了全面包攏。

    赤風婉臉色大變,熊伯高叫道:“走!”

    兩個人再不顧一切,試圖從人群中殺開一條缺口衝出去。

    淺水清的聲音依然淡漠清冷:“這種情勢下若還能讓你們走脫,我淺水清也當真得算白走人世這一遭了,兄弟們,除了領頭的,皆殺無赦,就讓我先領教一下草原帝國的作戰風格吧。一個人頭。。。十個金幣。”

    “殺!”拉爾高舉大斧頭如旋風般狂吼著衝向敵陣:“一個人頭十個金幣!”

    “一個人頭十個金幣!”所有傭兵團戰士同聲大叫。這特殊的戰前激勵聽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與此同時,所有的草原戰士也集中在一起,護衛在赤風婉的身周。

    一場小規模的短兵相接式的戰鬥就此展開,以雇傭兵戰士為主體的主要戰鬥力量和以草原蠻族為主體的騎兵進行了一次肉搏肉,血搏血,毫無花假,真刀真槍的狠幹。雇傭兵團的戰士們擅長小規模組合作戰,眼下的作戰態勢正是他們拿手的好戲,但是草原戰士忠心護主,悍不畏死,同樣不是好對付的主。

    然而人們很快就發現,這群為財賣命的雇傭兵擁有的作戰智慧到底有多可怕了。

    盡管草原遊牧戰士戰鬥力強悍,意志頑強,但是狡猾的雇傭兵們並不與對手做殊死拚搏,事實上,他們幾乎把所有的刀,劍,槍,斧都向著赤風婉等人招呼。忠心護主的草原戰士絕不允許在自己倒下之前,主子受到半點傷害,很多人幾乎是用自己的身體去格擋飛向他們主人的刀劍,然後主動死在對方的手中。

    一個又一個護衛戰士就這樣被陰損無比的雇傭兵戰士活活坑死,陷於死戰中的赤風婉絕望地發現,她身邊戰士正在一一死去,所有人都陷入苦鬥之中。她最欣賞的衛士一個接一個倒下,甚至連從小照顧她,看著她長大,給她最多關心與關愛的熊伯,也被對方連連捅了好幾刀,身上冒出大股大股的血泉。

    “熊伯!”赤風婉淒厲大叫。

    “小姐,快走……”熊伯瞪著大眼叫。

    “啊!”赤風婉憤怒得幾乎要發瘋,她拚命地揮舞雙刀,在人群中掀起道道血光,接連砍翻好幾名衝到身邊的雇傭兵戰士,將一身武藝發揮到極至。

    “草原戰士,只有戰死,沒有逃跑與認輸!”她就像一頭瘋狂的母豹狂喊大叫。

    十數名圍著她的戰士被這瘋狂的攻擊嚇得連連後退,一時火雲繚繞中,竟現出一片空白無人地帶,紅色女煞神在這刻殺出了血性,也殺出了火氣,盡現草原人英勇頑強的一面,卻引來某些人的不忿。

    一聲戰馬的嘶啼突然在身後響起,赤風婉愕然回頭,只見那一道絢爛的光影正從淺水清手中綻放出萬道光芒。

    下一刻,彎刀被劈飛,她的身體已經被飛雪重重踢了一腳,踢飛出去,當場暈倒。

    “給我拿下!”淺水清的聲音帶著雄渾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然後,他看向冷然站在一旁的世均洋,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山狗軍,世均洋?”

    世均洋收刀而立,傲然不答。

    ……

    康州城四十外的那片小坡上,數百號人就在這一帶駐紮。

    淺水清背負雙手,獨自站在高處,望著遠方斜陽,任由晚風吹遍他的全身。

    他就像一尊雕像,靜靜地站在那,什麼話也不用說,但是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卻充滿了尊敬與畏懼。

    夜鶯輕輕來到他的身邊,為他披上一件外套,撫摸著他的臉說:“好些日子不見,你又瘦了。”

    淺水清微笑著將她攬入懷中,溫柔道:“是啊,是瘦了許多,不過重要的是你我都還活著。”

    卻已是數度險死還生了,夜鶯心中悠悠的想,最終還是忍不住說道:“沒有無雙的話,我已經死了很多次了。”

    “我知道。”淺水清點點頭,用手指輕輕堵住夜鶯的唇:“有些事,你不用告訴我,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現在還在我的身邊,這就夠了。和以前一樣,我依然無法給你任何許諾,關於愛,我已欠人太多太多……”

    夜鶯眼中淚花閃現,終還是撲進他的懷中輕聲抽泣起來。

    小八尺的身影在背後哆哆嗦嗦地閃現。

    “淺。。。淺將軍。”八尺猶猶豫豫道。

    淺水清頭也不回:“過來吧,小家夥。”

    詭八尺快步來到他身邊,淺水清招呼他坐下,詭八尺搖頭訕笑道:“淺將軍身邊,哪有小的坐的份。”

    淺水清淡然道:“坐吧,你立了大功,有資格坐在這。”此時他已經知道秋水渡口發生的戰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詭八尺眼中一亮:“那淺將軍,我能跟你提個要求嗎?就算是賞賜。”

    “你要什麼賞賜?”

    “收我做徒弟,教我領兵打仗!”詭八尺興奮叫道。

    淺水清好整以暇地看著這個小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點點頭:“唔,有點意思。夜鶯,去拿酒來,既然要拜師,沒有酒怎麼行呢?”

    詭八尺大喜。

    酒拿過來了,詭八尺端著酒碗恭恭敬敬地跪在淺水清,向他磕了三個響頭:“徒弟見過師傅。”

    淺水清端過酒碗一飲而盡,冷冷道:“做我的徒弟,就要付出常人所不能付出的代價。儀式雖然簡單,但意義卻很重大。八尺,在這,我不會給你講什麼師門訓條,也不會有什麼要求你尊師重道不可欺師滅祖之類的無聊內容,更不會說什麼師傅永遠是正確的。哼,徒弟若不能勝過師傅,那是師傅的恥辱和失敗!但是我要你從今以後記住一件事:要想領兵打仗,你就必須對自己的士兵負責。你的任務,是盡可能的保存他們,然後才是帶領他們打勝仗。不懂得愛惜自己士兵的將軍,永遠不是一個好將軍,這一點,你必須牢記在心,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詭八尺大聲回答。

    “很好,既然這樣,八尺,你坐到我身邊來,告訴我這些日子以來你所經曆到的,看到的和聽到的所有事情。第一件事,先告訴我烈帥之死到底是怎麼回事。然後,你把其他事情按照重要度進行劃分,哪件重要,你就先說哪件,記住,想清楚了再說,你若連事情的重要性都分不清楚的話,也沒資格做我的徒弟。”

    “是!”

    ……

    小坡上,淺水清正在聽詭八尺詳細講述烈狂焰死後姬若紫的行動,以及她所查出的前因後果。

    淺水清聽得很認真,卻並不輕易插話。

    詭八尺講得很激動,他大聲叫道:“師傅,舞殘陽和劫傲就是害得鐵血鎮被困驚虹的凶手,如果不是他們假傳烈帥遺言,鐵血鎮根本不用打到現在還打得這麼辛苦。現在鴻北冥也被他們害死了,若紫姐姐說,暴風軍團受他們把持,就連皇帝也不願對他們輕舉妄動,還說只有等你回來了,事情才會有轉機。”

    淺水清的臉色一如既往地冷靜,不帶半點波動,事實上,真正震撼他的,不是舞殘陽的出賣,不是鴻北冥的死,而是那個遠在天邊的西蚩帝國大元帥格龍特。他突然間有種感覺,有種可怕的有如芒刺在背的感覺。

    他感覺到這個人的可怕,可能是他有生以來所遇到過的最強大最厲害的敵人。

    當別人還在憤怒於舞殘陽等人的出賣時,他卻敏感地意識到,西蚩大帝國的沙庫而倫家族,才是天風帝國真正要為之頭痛並小心的可怕人物。所以那個時候,他並沒有對舞殘陽等人的行為說一句話,卻冷冷說道:“八尺,從現在開始,記住再不可妄議舞帥與劫帥的作為。沒有根據之事,不可亂說,要小心禍從口出。鴻軍帥是傷痛我義父之去而辭世的,這中間沒有陰謀,沒有出賣。鐵血鎮被困驚虹,那是運氣不好。我們的仇人現在只有一個,就是驚虹人。將來也還是只有一個,就是西蚩人。其他的再不用多管,不需多問。”

    “為什麼?”詭八尺不明白大叫。

    “不為什麼!”淺水清厲聲道:“總之從現在起,軍中不可有任何這方面的流言傳出,如果有聽到誰在私下議論此事,就以誹謗軍心之名殺之,這其中也包括了你,你聽明白了沒有?!”

    詭八尺心中一寒,慌忙點了點頭,淺水清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道:“這是我教你的第一課,八尺,你要記住了。能成大事者,就必須忍人所不能忍,凡事要多考慮一些。。。。。。你當明白,此事一旦傳出的後果會是怎樣。”淺水清終忍不住點撥了詭八尺一下。

    詭八尺這才恍然大悟,他小聲問:“那以後……”

    “沒有以後!”淺水清疾言厲色道:“現在我們要考慮的只有生存,暴風軍團是我們的朋友,是我們的後盾,是我們的支援,所以沒有所謂的以後。在任何時候,我們都要表現得比以前更支持暴風軍團,其他的事我來考慮,而你,只要做好我交代你的事就夠了。八尺,我教導你第二句話,就是不要輕易嚐試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否則只會把事情變得更糟!”

    “是,師傅!”詭八尺老實地低頭。

    秋水渡口一戰,讓詭八尺立了大功,然後是換掉軍鴿,發現西蚩公主,自從進入驚虹以後,短短兩個月時間,詭八尺這個小家夥竟然連立三場大功,如今許多人已經開始把他當成小英雄看待了。然而正是如此,淺水清才不得對其重重敲打一番。

    玉不琢不成器,小東西的膽子太大,運氣太好,但是再放任他這樣下去,幸運之神不可能一直眷顧他。鐵血鎮如今面對的敵人,一個個都凶狠如豺狼虎豹,若對八尺放任自流,只怕他早晚闖下大禍。但是像詭八尺這樣聰明伶俐的小東西,就這樣圈著他反而扼殺了一個天才少年的成長,因此淺水清才因勢利導,首先教導他兩樣東西,一就是學會忍耐,二就是學會放棄,但卻並不做強行要求。這中間如何辨別什麼時候該忍,什麼時候該放棄,就要看詭八尺自己的領悟能力了。

    眼看著詭八尺低頭識教,淺水清滿意的點點頭:“八尺,你要記住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在對待暴風軍團這個問題上,更不能只聽你若紫姐姐一面之辭,畢竟這裡面有些問題,我還沒有想通。”

    “什麼問題?”詭八尺驚奇問道。

    淺水清沒有回答,他看著天際煙雲,悠悠歎了口氣:“八尺,你先睡覺吧。在所有事情理出頭緒前,我不會回答你的。”


第六部 第八十三章 聯姻


    夜色已深,漫天的星光點點,大部分的士兵都已熟睡,只有少部分負責擔任警戒的士兵依然隱蔽在暗處,小心地觀察周邊動靜。

    天風軍的斥候能力和警戒能力素來是大陸各國中最強大的,系統的訓練還有對士兵質素的重視,使得他們在歷年征戰中鮮少有被敵人偷襲伏擊的記錄。如今身處在這異國他鄉的土地上,天風軍更是要步步小心,處處謹慎。

    淺水清是少數還沒有睡的人,事態的發展與變化太多太快,遠超出他的想像之外。

    傍晚時分與詭八尺的談話,讓他知道了一些很重要的事,同時也讓他看到了更多的勝利契機。他萬萬沒有想到,詭八尺竟會無意中發現驚虹人的信鴿中轉站,並做出了交換信鴿的行為,這意味著如果他能把握好時機,很可能利用對方通訊混亂的機會,完成一件他早就想完成卻無法完成的大事。

    他同樣也沒想到,太子蒼瀾竟會做下如此蠢事,姬若紫的擔憂同時也成為了淺水清的擔憂。

    不過眼下最讓他頭疼的,卻不是上述的所有一切,而是那個無意中的收獲或者說是麻煩--風婉公主。

    不要以為劫獲了一位帝國公主是什麼好事,事實上一個處理不好,反而可能成為一場災難。西蚩大帝國可以說是目前觀瀾大陸軍事實力最為強盛的國家,盡管在大陸中央地帶,諸國爭雄的世界,從未有人能在軍力上與天風人單獨比肩,但那是因為也從未有人將西蚩帝國算進其中的一分子。草原與天風兩地民眾除了當年沙思汗大帝的那場直接較量外,幾乎再無任何瓜葛,就表面看來,他們彼此之間既不是盟友,也不是敵人。

    盡管暗地彼此較勁,但是對草原人來說,他們的敵人是楓,丘,黎等諸國,天風人的目標則是止水,驚虹,和麥加,因此也沒有什麼大的直接衝突,疆界上更是各不搭邊,天差地遠。在這種情況下,天風人俘虜了對方的帝國公主,一旦被引發成政治事件,很可能導致雙方的直接衝突,並為草原人出兵中原製造由頭。

    在如今鐵血鎮被困驚虹的情況下,無論是天風人還是蒼野望都不能接受這樣平白得罪一個龐大帝國的風險的。

    然而就此放走,顯然也是不行的。先是格龍特氣斃烈狂焰,然後是第二次公決發生詭秘的來生論突然出現事件,幾乎樣樣都在向淺水清指明,在這場戰爭的背後,在遙遠的草原國度,有一只黑手正在伸向這,伸向他和他的鐵血鎮。

    在這個時候,西蚩公主的突然出現,到底意味著什麼?

    淺水清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不遠處傳來赤風婉的怒斥聲:“我是西蚩帝國公主,抱和平使命而來,你們無權這樣對我!立刻放了我,本公主尚可以網開一面,不再計較此事,否則西蚩天風兩國一旦開戰,只怕貴鎮士兵擔不起這個後果!”

    旁邊的看守士兵發出嘿嘿的冷笑:“兩國既不接壤,貴國要打到我天風帝國的土地上,只怕還得先過幾道門檻才行,就是不知道楓,丘諸國願不願對你們開門放行呢。”

    “你!”赤風婉憤怒的臉上現出一片潮紅,淺水清的心卻是微微一動。

    他站了起來,大踏步來到赤風婉的身邊:“你們是怎麼進入驚虹的?”

    赤風婉呆呆地看著淺水清,直到現在,她還很難相信,眼前的這個風度翩翩的年輕人,就是那個傳說中殺人無算,血流成河的天風血屠,就是那個令沙庫而倫格龍特也為之忌憚的淺水清。

    他站在自己的身邊,就像個鄰家大哥哥,臉上帶著溫和的笑,眼神中卻充滿看破人生的淡漠。

    她微微看了一會淺水清,直到對方咳嗽了一下,這才醒悟過來淺水清正在問自己,她臉一紅,冷冷回答:“這與你有何關係?”

    淺水清立刻道:“如果不是你的仆人要殺我徒弟,我不會下令殺光你的隨從。雖然我義父是被貴國元帥氣亡,不過我可以選擇相信這不是貴國元帥之本意,所以到目前為止,天風西蚩兩國,至今尚無交惡之必要。如若可以,當可共存之。”

    赤風婉怔怔地看著淺水清,想不到眼前的這個人,外交辭令同樣運用得出神入化。

    淺水清繼續道:“但是要想保持兩國和平,就必須先證實各自的誠意。所以我需要風婉公主你向我闡明你們來到這的原因和理由,並告訴我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赤風婉朗聲道:“我奉父汗之命,來驚虹與該國國主締結和平條約,走得是海路,從都市聯盟進入。由於秋水渡口大戰,我們被迫轉道向東,打算經康州前往霸業城,沒想到路上會碰上你們。”

    淺水清苦笑搖頭:“你是不是以為淺水清是那麼好騙的一個人?”

    赤風婉一滯,淺水清已經歎息著站了起來:“締結和平條約……什麼時候起,草原豺狼開始不吃肉,改吃草了?和平……這可不是草原蠻族的追求啊。你的後半句我到是可以相信,走海路是個好選擇,不過前半句編得實在是過於荒謬,令人難以信服啊。”

    “事實就是如此,你信也好,不信也罷,若不想兩國刀兵相見,淺水清,我警告你最好放了我。擅綁西蚩公主,引發戰端,這樣的罪名,你一個鐵血鎮督還擔當不起。”

    淺水清淡淡回答:“天下還沒有我淺水清不敢擔當的事。鐵血鎮人在驚虹,做什麼不做什麼,除了我自己,沒有任何人能替我做決定。公主殿下,不要再拿兩國關係來做文章恐嚇我了。你看我淺水清像是那麼容易被嚇倒的人嗎?至於你所謂的事實……嘿嘿,若你所言屬實,請問世均洋為什麼還要殺你們?”

    赤風婉愕然無言,她當然知道淺水清不是那麼好騙之人,這刻美目流轉,心中那間轉過無數念頭,突然間臉上竟綻放出盛彩光芒。然後,她站了起來,帶著嫵媚萬分的姿態來到淺水清的身邊。

    看著淺水清,用充滿媚惑的口吻對他說:“如果我告訴淺將軍,我來到這,是為幫鐵血鎮度過難關,更好的在這生存下去,不知道將軍信是不信?”

    這個女人在白天作戰時勇悍絕倫,到了這刻,卻搖身一變,成了千嬌百媚,充滿誘惑的風情女子,其變身能力真真是令人歎服。

    淺水清視若無睹,任由赤風婉的手遊走在他的背上,再打上他的肩頭,直到觸摸上他的面頰,才輕笑道:“你的手再敢往我頸部動脈挪動一分,我的刀就會刺爛你的下身。”

    感受到下體那點冰寒與堅硬的赤風婉,動作微微一滯,看著淺水清道:“看來就算我說我真得沒有要挾持你的意思,你是不會相信得了?”

    “只要你給出充足的理由,還是可以考慮接受的。”

    “淺水清,你可知有些事情,只要你願意相信,它便是真的?”

    “此話如何解釋?”

    “簡單,只要你選擇相信我現在所說的:我進驚虹,就是為了幫鐵血鎮,那麼你就可以得到五萬匹戰馬,和大量的金銀財寶。我知道你不在乎錢,可是你不能不在乎馬!這可是五萬匹最優良的西風草原戰馬!鐵血鎮的戰馬……已經不多了吧?”

    淺水清心中微微一動:“從哪得來?”

    “在我回到霸業城後,自會告訴你從哪得到。”

    “若我不放你呢?”

    “你什麼都不會有。”

    “那若是我堅持知道你們到底為了什麼進驚虹……”

    赤風婉看著淺水清的眼神充滿憤怒:“淺水清,你不可能兩者兼得!別想逼我說出更多,我知道你不敢殺我!只要你還沒有放棄回到天風的想法,你就絕不會殺我!你不會選擇代替蒼野望做出和西蚩帝國翻臉的舉動的。所以,聰明如你,當知如何選擇!”

    就在這刻,一把冰冷的聲音傳來:“女人,別白費心機了。淺水清,關於赤風婉為什麼要進我驚虹,我又為什麼要殺他們這件事,還是由我來回答你吧。”

    說話的,正是世均洋。

    ……

    即使是世均洋,第一次看到淺水清,也不免要歎息江湖上傳言有時竟會如此虛假。傳說中猙獰凶惡的大漢分明就是個翩翩英少,如風般飄逸出塵的男子。即使是在聆聽涉及到整片大陸興亡的陰謀,他依然是那樣的平靜,那樣的淡然,那樣的從容不迫。

    坐在那片小坡上,只有淺水清和世均洋兩個人在一起。兩個人在這刻仿佛不是對頭冤家,而是相知多年的老友。不遠處的詭八尺,悄悄爬了起來,他沒有再睡覺,因為他知道,或許這兩位沙場大將接下來的對話,將會令他一生都受益無窮。

    淺水清悠然道:“八尺跟我說了一些關於你的事,一路逃亡,雖然一直都是他在伺候你,但總的來說,你對他也算不薄,沒有虐待過他,我在此先謝謝你。對了,我剛收了他做徒弟,從現在起,他真的是我徒弟了。你要是再有機會逮到他,送他去霸業城,那麼你先前的準備就不能算欺君了。”

    世均洋嘿嘿冷笑:“老子現在人在你們手,做了俘虜,還有什麼面目回去見君主?既然早晚都是個死,死在天風人刀下,我多少也算是為國盡忠了。”

    “可惜啊,並不是每個英雄都會有好結果,也不是每個忠心為主的人,都能讓主子明白自己的忠心,不說別的,單說你劫殺西蚩使節團的事,就足以讓梁丘旭將你滿門抄斬,我相信梁丘旭在如今的情況下,是絕不敢得罪赤帝的。”

    一說到西蚩人,世均洋怒哼道:“草原人狼子野心,試圖兵不血刃取我驚虹,我輩愛國之仁人志士,但有所知,當力阻之,大將軍梁中流,孤正帆以下,凡我驚虹有骨氣之軍人者無不反對,偏偏益子謙之流卻崇西而仇東,寧願草原豺狼當道,也不予我獨立衛國,實實是可恥之極!”

    話題就這樣在淺水清的引導下,自然而然地轉到了他們想要談論的目標上去,淺水清眼中微亮,輕聲問道:“怎樣一個兵不血刃法?”

    世均洋從牙齒蹦出兩個大字:“聯姻。”

    淺水清腦中豁然開朗,一下子全明白了。

    政治聯姻,一直以來都是封建時代的一件極為重要的外交武器。

    不要小看這把武器,它所帶來的意義其實重大而深遠。

    所謂帝國,其實也就是家國的代名詞,皇帝既是國主,也是家主。這種思想在絕大多數封建國家占據著絕對的主導思想。也正因此,皇帝的家事就是國事,政治聯姻由此而走向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政治高度。

    早在二十年前,西蚩大帝國就有人為了改變周邊各國對草原人一體同仇的敵視態度,而提出遠交近攻的政治策略--即交好驚虹,聖威爾,北方獨立領,麥加和天風等國,孤立楓,丘,黎,亞提等地,為草原人殺出草原創造機會。

    然而大陸諸國對草原人天生的戒備心理使得他們內部即便打得再翻天覆地,對西蚩人的友好卻是始終不買帳,正如世均洋對赤風婉所說的“情願驚虹亡於天風人之手,至少還都是梁人血統,一族之人,也不情願落於草原豺狼的統治下,過豬馬不如的生活。”

    遠交近攻的策略失敗後,五年前,帝國丞相旺讚為了解決此問題,提出了政治聯姻的手法,希望將當時年僅十六歲的風婉公主嫁給驚虹太子梁鴻,此計若成,則從此以後西蚩人就與驚虹人成了姻親。如果赤風婉能夠成為驚虹皇后,將來她所生下的孩子也就帶有西蚩人的民族血統,一旦由其繼承大統,那麼做為孩子外公的西蚩帝國國主赤帝就有太多機會可以采用拉攏,要挾,利誘等諸般方式扶植傀儡君主,甚至最終促成兩國和並。當然,以西蚩人的實力而言,所謂的兩國合並,其實就是大國吞併小國的修飾性說法。

    這種和平吞併,遠比武力吞併要省力也安全得多,缺點就是費時較長,且成功把握並不大。

    然而西蚩人還是這麼做了,三年前他們派出一支使節團隊前往霸業城遊說,並在那說服了最重要的人物--驚虹丞相益子謙。

    然而此事遭到了國內眾武將的強烈反對,對於草原人的強大,凶狠,與貪婪,他們實在是太清楚了。

    也因此,世均洋對西蚩人可以說是恨之入骨,才會在一看到西蚩人的車隊後痛下殺手。這三年來,西蚩人一直在為赤風婉嫁入驚虹做著種種努力,而對世均洋來說,難得有機會碰上風婉公主親臨驚虹,他是絕對不能放過這個機會,拚著一死也要殺掉赤風婉的。

    淺水清是個聰明人,不點就透,所以世均洋只說了聯姻兩個字,他就立刻明白了西蚩人背後的陰謀,不過也正因此,他有些想不明白,所以他問世均洋:“既然這樣,為什麼益子謙還要聯合朝中文官接受西蚩人的請求呢?”

    世均洋眼中閃過一絲狠辣:“這還不就是因為你們天風人的威脅,淺水清,如果我驚虹人真與西蚩人聯合起來,你天風帝國,還敢這麼肆無忌憚地攻打我驚虹嗎?”

    淺水清心中一寒。

    的確,如果真是那樣,蒼野望對攻打驚虹一事一定會慎之又慎。

    益子謙做為驚虹丞相,其實在驚虹也是頗有名氣的大儒,他並不是蠢蛋,不是看不出西蚩人扔過來的這塊甜餅背後攜帶的毒藥足以讓整個國家致命。然而他同樣明白一件事:西蚩人的計劃終究只是計劃,並不是那麼好實現的。

    因此他向國主提出,大可以答應西蚩人的聯姻要求,借草原人之力震懾天風帝國,使其不敢輕動,但同時,他自有把握讓赤風婉進入驚虹以後絕不可能為太子誕下一兒半女,絕不讓有草原血統的人有登上大寶的機會。由於赤風婉是嫁入驚虹,因此西蚩人的實力就算再強大,對處在驚虹的赤風婉終究只能是鞭長莫及,不可能事事都照顧到她,所以驚虹人只要小心一些,絕不會有西蚩人和平接收驚虹的任何機會。

    在政治聯姻這個問題上,長於政治手腕的益子謙絕對比那幫將軍們敢冒險得多。

    以益子謙為首的一幫朝中文官老臣和以孤正帆,梁中流為首的一幫朝中武將,就是否接受赤風婉進入驚虹一事,產生了極大的矛盾,這使梁丘旭左右為難,事情便因此一再拖而不決。

    三年來,為了讓赤風婉能夠嫁入驚虹,西蚩人可以說是做出了種種努力,而隨著天風人滅掉止水,驚虹內部支持聯姻的呼聲因此而大漲,甚至少數武將也因此倒戈,加入到益子謙一方的陣營中。

    說到這,世均洋歎息搖頭:“益子謙一介書生,總以為西蚩人想要嫁入驚虹,為的只是和平吞併,其實他忽略了一個事實,就是西蚩人只要把赤風婉嫁進驚虹,那麼出來和平吞併之外,他們還有另一個選擇。”

    淺水清淡淡接口:“武力進入。”

    “沒錯!”世均洋的聲音高昂起來,有著碰上知音時的興奮,哪怕這個知音是他現在的死對頭。“西蚩人狼子野心,他們一心想要吞併大陸,對他們來說,任何一個單獨的國家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所有國家的聯合。為了師出有名,他們需要製造一些由頭。而赤風婉的嫁入,就是他們出兵的最好契機。益子謙不相信西蚩人敢出兵,但那是因為他不懂軍事。對於草原人來說,軍事占領遠比政治入侵更來得痛快,更來得有效,他們擅長於作戰而不是玩弄手腕。當益子謙以為他可以避免被西蚩人和平兼併的命運時,卻根本不知道他正在為西蚩人的武力進攻製造最好的機會。想一想吧!一旦天風人真得大舉進攻我驚虹,又拿下了寒風關,西蚩人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淺水清快速接口:“他們會立刻以姻國身份要求發兵驚虹,幫助打退侵略者。結果很可能就是我天風帝國在驚虹與草原人的聯手之下完敗,而所謂的盟軍卻在來到這片土地上後再不會離去。”

    世均洋道:“請神容易送神難,只要找些借口就行!”

    淺水清道:“他們可以有很多借口,比如身為王后的赤風婉可以要求草原蠻兵協助駐守。”

    世均洋道:“他們也可以向我驚虹開出天價,要求我國為其補償戰爭損失,實在不行就割地相讓。如此一來就更加可以名正言順地滯留此地。”

    淺水清再接口:“他們甚至還可以用保護王室,清剿餘孽,協助邊防等說法繼續增兵,同時要求地方主動為其供應糧草負擔,要求各項權利,甚至組建臨時地方行政部門,花驚虹人的錢糧,卻實行著管理驚虹人之實……”

    世均洋:“此外西風草原與驚虹也並不接壤……”

    淺水清:“這樣一來西蚩人要進驚虹就得先從楓,丘等國借道。”

    “若是他們不同意……”

    “自然就有了攻打楓,丘等地的借口。”

    “若是他們同意。”

    “那就等於引狼入室。”

    “如此一來,借著天風人軍事擴張的機會,西蚩人則可以高舉正義之大旗,同樣完成他們自己的武力擴張。”

    “他國甚至無法隨意指責和干涉,因為隨著赤風婉的嫁入,西蚩人的一切行為都變得順理成章起來。”

    “正是如此!”世均洋大叫起來:“赤風婉這個女人的武功你我都親眼看見了!如果讓這個女人睡在我驚虹未來國主的身邊,豈不就是把國主的性命都交給她了嗎?我國主命懸人手,宮廷為陪嫁衛隊所掌控,整個國家最終都被迫由於對方的強大武力而低頭,而消亡。結果就是我們趕走了天風虎,卻引來了草原狼!”

    原本相敵對的兩個人,在這刻說到共同的敵人的陰謀詭計時,竟分外的默契與投機起來,以至於世均洋幾乎要把淺水清當成自己相交多年的好朋友。

    這刻淺水清微微笑了,世均洋為之一呆,這才意識到此時坐在他面前的正是那只令驚虹人頭痛不已的天風虎。

    他憤然坐下,無奈歎息。

    他歎息,對於眼前的一切,朝中當政的許多人看不到,即使看到了也不願相信,反而是身為敵人,他們想殺而又始終殺不掉的淺水清,完全能理解,明白,甚至支持。世均洋在朝中得不到的理解,在敵方陣營卻得到了,這令他怎能不扼腕長歎。

    “淺水清,老子佩服你,就你的立場而言,你沒有做錯什麼。而且我們能談得如此投機也是難得……可惜,我們終究沒法成為朋友。”

    淺水清笑道:“或許我們可以嚐試成為朋友。”

    世均洋傲然回答:“我世均洋不是什麼好人,手上的無辜性命也有不少,必要時老子同樣會陷害忠良,賣人求活,所以老子能理解你,甚至可以喜歡你,但老子至少還知道只要家國存在一日,我世均洋就絕不會賣主求榮。想要讓老子投降,你還是省省吧。”

    聽著他一口一個老子,即使身為階下之囚,依然傲氣不減,淺水清也不發怒,只是輕笑著搖了搖頭,他突然說:“範進忠投降了,現在在我天風任地方行政大員。”

    世均洋一楞,不知道淺水清為什麼會提到範進忠這個名字:“那個北門關守將?你提他作甚?”

    “兩年前,範進忠落在我的手,他和你一樣,都是誓死不降之人。我只是告訴他,大梁三國,原本一體,分久必合,乃為常事。止水在時,他可以不降,是為主盡忠。止水被滅後,他若依然不降,那就是愚忠。所以,止水被滅後,他就降了。”

    世均洋的眼神收縮如針:“就憑你鐵血鎮一支孤旅,也想滅我驚虹?”

    “如果驚虹還不能在半年之內消滅我鐵血鎮,世均洋,用不著我出手,天風帝國大軍壓境,驚虹必亡!孤正帆想守住寒風關……難啊!”

    世均洋心中一顫,淺水清已經站了起來。

    他朗聲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有些我原本不知道,想不通的問題,現在終於開始想通了。看來我鐵血鎮被困驚虹之後,由於事情的變化,使得西蚩人認為他們再度要挾驚虹的機會已經到了。我猜他們已經和梁丘旭有了某種秘密協議,所以才會秘送赤風婉進入驚虹。”

    世均洋點頭:“老子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在見到赤風婉後,老子就知道益子謙這個混蛋一定是幹了一件大蠢事,他肯定和西蚩人簽訂了什麼秘密協議。”

    “西蚩人應該是做了一些讓步,否則梁丘旭不可能輕易答應聯姻之事。”

    世均洋搖了搖頭:“個中內情我也不知,我擔心連孤正帆大將軍都未必知道。”

    “我至少知道其中三條:一:五萬匹戰馬送給驚虹人,以補充摩雲峰上之損失。二:數以百萬計的金銀珠寶的陪嫁,以彌補驚虹國庫消耗。”

    世均洋聽得目瞪口呆,一直在偷聽的赤風婉也同樣大吃一驚,怎麼也沒想到淺水清舉一反三,竟然從她先前的說話中就猜出了協議中的幾項重要內容。

    那一刻,淺水清笑著對世均洋說:

    “我要和那位風婉公主再談一談,你若有興趣,不妨一起來聽聽。如果將來有一天,驚虹真的亡國,而我淺水清又還沒死,我希望你能考慮投降我。”

    說著,他離開世均洋,再度向赤風婉走去。

    他大聲說道:“風婉公主殿下,我知道你聽見了我們談話的內容,事實上我也沒打算回避你,但我猜你絕不會想到我要對你說什麼,因為我關心的,並不是你們和驚虹人簽訂了什麼樣的協議。”

    他走過去,盯著赤風婉的眼睛,眼神中吐露出凶殘的狠戾。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我天風軍中,一定有某位高級將領早就被你們成功收買,又或者從一開始就是在為你們西蚩人做內應?”

    此話一出,不僅世均洋,詭八尺,夜鶯等人愕立當場,赤風婉更是嚇得魂飛天外。

TOP


第六部 第八十四章 內應


    很多時候,人們對於身處高位的大人物們並不服氣。在長期的與高層人物的接觸中,他們會發現這些人其實和普通人一樣,並沒有太多區別。他們未必比別人更聰明,未必比別人更勤奮,也未必就個個都有良好的家世。

    那麼是什麼?讓有些人成功,有些人失敗的呢?

    這是一個千古以來都很難確定的答案,我們只能套一句古老的名言做一點相似的改變:失敗的人,個個相仿,但成功的人,卻各有各的不同。

    因此盡管孤遠影認為,淺水清的成功來自於他特立獨行的膽大妄為,鐵血鎮的將兵認為淺水清的成功來自於他出色的戰術指揮與戰略策劃能力,姬若紫認為淺水清的成功來自於他對人心人性的把握和理解,但淺水清自己卻明白,他真正能做到的這一切,其實都來源於一個核心,那才是他真正擅長的東西--在最短的時間內,從複雜多變的事物線索中,尋找到問題的重點!

    從和世均洋的談話,淺水清敏銳地察覺到,西蚩人的計劃遠不是那樣簡單,他發現這其中最大的問題就在於,為什麼從一開始,西蚩人就選擇讓赤風婉嫁入驚虹?很顯然,他們是衝著天風人來的。

    可是到底是什麼讓他們選擇了天風人作為他們進攻大陸的跳板?

    為什麼不是地理位置更好,也更加容易被拉攏利用的聖威爾人?為什麼不是那個由野蠻人和瘋子組織起來的更容易引起周邊諸國不滿的強悍國度北方獨立領?為什麼不是可以提供無盡資源的大陸糧倉麥加?

    為什麼偏偏要是戰鬥力強大,唯一有可能對草原民族產生巨大威脅的天風帝國?

    通過縱容一個帝國的軍事擴張來完成吸引其他周邊各國的注意力,從而為自己的軍事行為創造正義之師的形像固然是一個美好打算,但它的一個基本前提就是----必須能夠打敗這個國家。

    一旦讓天風人完成了一統大梁的重任,領土面積再不弱於西蚩帝國的天風人是否真得那麼容易被打敗?

    當西蚩人在面對天風帝國時,是僅僅依靠他們自身的強大來戰勝敵人,還是對於天風帝國,他們有著屬於他們自己的,獨特的製勝法寶?

    又或者是政治上的需要與軍事上的針對性的雙重結合?

    那個時候,淺水清突然想到了一種他以前從未想到過的可能!

    ……

    淺水清盯著赤風婉的眼睛,他不需要赤風婉對他那個問題的回答,只需要看她的表情。這個女人臉上的驚駭已經暴露出了他所想要知道的內容。

    第一:西蚩人的確有高級內應在天風軍中。

    第二:眼前的這位風婉公主,顯然是知道內情的人。作為未來驚虹王后,她勢必要知道誰是未來她可以相信的人,可以依仗的人。

    那一刻,淺水清深深地歎息了一聲。

    當所有的線索歸攏在一起時,腦海中原本朦朧的想法漸漸清晰起來,那些個曾經迷惑他的問題也就逐漸地一一解開了。

    這些問題有很多。

    比如為什麼舞殘陽和劫傲會貪心大盛,非要害死淺水清?如果姬若紫的猜測沒錯,是由於烈狂焰選擇了提拔他為主帥這個原因而使二人放棄攻打寒風關,那麼有一個問題解釋不通----他們本可以只說出部分遺言,比如攻打寒風關計劃一事,卻不提淺水清升任主帥一事,這樣一來,事情的可信度會大大增加,根本不會有後來的麻煩,為何要愚蠢到連寒風關也一起放棄?顯然是有人為求萬全,故意如此,存心要置淺水清於死地。

    比如為什麼格龍特要寫那封信?古往今來,凡有大成就者,絕不做這種平白得罪他人卻無任何好處之傻事。所以淺水清相信,在格龍特寫信之前,一定已經知道了烈狂焰的傷情嚴重,絕不可有絲毫動氣跡像,否則性命堪憂。那麼他是怎麼知道烈狂焰的病情的?

    比如為什麼西蚩人對他淺水清要如此戒心重重,如此害怕他掌權後排除異己,提拔自己人?很顯然有人會在被排除的邊緣。

    比如為什麼西蚩人要在這個時候派出赤風婉進入驚虹,這是不是意味著西蚩人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動手了?而這一切,顯然和他在驚虹的作為有關。

    所有這些問題,淺水清在這一刻統統得到了答案。

    暴風軍團中的確有高級將領已經成為西蚩人的走狗打手,為其效力,替其賣命,並在關鍵時刻在背後捅天風人一刀。

    而這一次,這一刀正捅在了淺水清的身上。

    他看著赤風婉,歎息著說:“不愧是老牌的軍事強國,戰前準備工作能做到如此細致的地步,我淺水清也不得不說聲佩服。你可以不回答我的這個問題,但我還是要說,這個人的存在,已經成為我帝國最大的威脅。一旦他是鎮督以上的高級將領,可以事先知道我軍戰略安排,戰爭動向,那麼他日與貴國開戰之日,只怕也就是我國敗亡之時。如果他能成為軍團主腦,那就意味著我天風帝國在面對西蚩人的大軍時,沒有絲毫的反抗能力,上百萬將士都可能因為此人而全軍盡喪。”

    說到這,他惋惜地搖頭:“我替你們可惜,你們太早動用了這顆棋子,他現在露出馬腳了。”

    赤風婉怒哼道:“淺水清,我很佩服你的智慧,能把事情猜到這一地步。不過你一不可能知道他是誰,二不可能活著把這個消息帶出去!”

    “我何必要活著把消息帶出去?”淺水清淡淡回答:“我只需要把我知道的,和我所推斷的內容廣為撒播,野王自然就會知道事情真相。”

    赤風婉哈哈大笑:“哼,那就會引發猜忌,使諸將不和,彼此不安,互相監視,軍心散漫,作戰無力!”

    “看來,你是真得很擔心那個人的安危啊。”淺水清笑道。

    赤風婉臉色連變數變,原本好看的臉孔這刻因為憤怒而扭曲成恐怖模樣,眼中更是噴薄出如火烈焰,若眼神可以殺人,那必定已將淺水清大卸八塊,千刀萬斬了。

    淺水清的手伸到赤風婉的臉上,這女人把臉一縮,大叫道:“別碰我!”

    “碰了你又如何?”淺水清拍拍她的臉蛋。

    這女人竟哇的一口對著淺水清咬下,看樣子非得要咬斷他幾根手指才甘心。淺水清變拍為爪,一把扣住赤風婉的下巴:“好一個凶辣女子,果然有味道,只是身為公主,如此凶蠻,草原蠻族之稱,確非無由。”

    “我呸!”赤風婉一口唾沫過去,淺水清啪用手接過,轉手一巴掌拍在女人的臉上,冷笑道:“你的東西還給你,我不稀罕。”

    “你……!”從小到大沒受過這番待遇,赤風婉氣得幾乎要發瘋,淺水清卻已經冷笑著站了起來:“我知道你是想激怒我殺了你,如此一來,就沒人知道我暴風軍團中,到底誰是那個該死的內應了。但是我老實告訴你吧,就算你不開口,我也有辦法查出來!”

    “你胡說!”赤風婉狂吼道。

    淺水清吃吃笑了起來:“你可以認為我胡說,因為你們自認為這件事做得很隱秘……唔,也的確是很隱秘,可惜,你們還是犯了一個錯誤。”

    “什麼錯誤?”赤風婉終於墜入淺水清的槲中,完全被他天馬行空般的說話思路所吸引。

    淺水清冷冷道:“這個錯誤,野王沒有看出來,鴻帥沒有看出來,那是因為他們不知道你們西蚩人一直都對我天風帝國和東土世界有著如此蠢蠢欲動的野心。我的女人也沒有看出來,那是因為她不懂軍事。但是命運卻自有安排,安排你們出現在了這,安排八尺來到了我身邊,安排了世均洋將軍來到我這,讓我知道了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最重要的是……我是淺水清,所以,我看出來了!”

    他說這話時,聲音不大,語氣不重,但分量卻格外的沉重,聽得世均洋還有赤風婉均是心中愕然,不由得不相信。

    淺水清到底看出了什麼?

    赤風婉咬緊牙關道:“你少來詐我,你根本不可能看出任何問題?”

    “哦?是這樣嗎?”淺水清輕描淡寫地回答:“那麼我們打個賭吧,如果我說出可以查出這個人的辦法,那你就直接告訴我他的名字,如何?”

    “好。”赤風婉把頭一點,如果淺水清真有辦法能查出誰是西蚩人的內應,那麼早一刻知道,晚一刻知道,還真沒太大區別了。

    下一刻,淺水清冷冷說道:“八尺,你過來。”

    詭八尺老實地過來。

    淺水清灑然道:“今晚之前,我教過你兩句話,那麼現在,我要教你的是第三句話。在教你第三句話之前,我要告訴你的是:要做一個出色的軍人,就必須對軍法,軍規,軍情,都要有所了解,並且了解得越深刻越好。所以,這第三句話就是:專業決定能力,細節決定大局。”

    “專業決定能力,細節決定大局?”詭八尺疑惑地重複著。

    “沒錯。”淺水清點頭道:“要知道各國往來,總有密探細作在國內行走,此類事情屢見不鮮。然,鮮少有敵國內應能成為三品以上官銜者。蓋因各國法律雖有不同,但在自我保護上,其核心宗旨其實是一樣的。凡為國之重臣者,各國王室曆來是要查其祖譜,數其三代,非在帝國有二十年以上長期生活者,不得任要職,來曆不明者更不得出仕拜將,即便如此,還要注意警惕,仔細觀察,且不可有己方重將為敵買通的機會。情願他貪贓枉法,也不可為敵所用。除非有為國家立下滅國,救駕等大功者,否則不會輕易改變此原則。因此,我暴風軍團中的這個叛逆,對我們來說固然是危害重大,對西蚩人來說同樣是得之不易,輕易不會動用。”

    “我明白。”詭八尺接口道。

    西蚩帝國的這個高級內應,絕對是來之不易的,因此平時潛伏必定極深,畢竟各國對領兵將領的選拔工作極為嚴苛。淺水清之所以一直很難升上去,卻在風雪宮救了皇帝之後才一步登天,這方面也是極大原因。

    他的來曆太簡單--孤兒,無家無業,典型的來曆不明。要不是先滅止水,後救皇帝,他想做到鎮督難比登天。

    但是如今,在這毫無線索的情況下,淺水清卻要找出這個暴風軍團中的敵國內應,難度之大可想而知,但偏偏淺水清卻頗有把握,令赤風婉怎麼都不敢相信。

    淺水清繼續道:“但是要查出這個人,其實說不容易,也不容易,說不困難,也不困難,只看是否用心了。”說著,淺水清眼中露出絲絲得意:“八尺你需知軍中條令,凡敵方來信,都需要身邊人先做檢查。一為防止敵人信上抹毒,害我高級將領,二為防止有高級將領與敵私通。所以要想知道誰是叛逆,還得從信本身下手……”

    他這話一出,世均洋恍然大悟,終於明白淺水清憑什麼說他可以查出這個人了,惟獨赤風婉還聽不太明白。

    詭八尺卻高聲大叫起來:“我明白了,給烈帥的這封信,是害死烈帥的重要憑據,是萬萬不能出錯的。若是讓其他人先檢查過這封信,就有可能注意到信上內容,很有可能就會事先提醒烈帥,使他在心理上有所準備,如此一來,氣斃一事便成空幻泡影。所以,送信之人必須確保此信在送到烈帥手中時,不會有任何人查看此信,更不會提前泄露此信內容。這種事讓別人來做很顯然是無法令人放心的,所以說……”

    “所以說!”淺水清斬釘截鐵道:“誰是親手把信交給我義父之人,誰就是那個西蚩人的內應!”

    赤風婉的精神徹底垮了下來。



第六部 第八十五章 後人


    站在高崗上,淺水清任由清風吹拂,卻撫不平他仿佛一團亂麻般的心。

    信,是計顯宗交給烈狂焰的,這一點在軍中並不是秘密。當赤風婉聽到淺水清所言之後,痛快地說出了內應的名字。

    由於信上並未塗毒,計顯宗這個送信人在表面上不會有任何問題。錯非事先察覺到暴風軍團有西蚩人的內應,並早早泄露給了西蚩人關於烈狂焰的傷情,否則沒人會想到,格龍特書寫此信的目的就是為了氣死烈狂焰。直到現在,包括舞殘陽和劫傲二人在內,依然很難理解格龍特為什麼要寫這封信,看起來是典型的瞎貓撞上了死耗子的無意義行為,誰能想到內中卻包含了太多陰謀。

    淺水清對於內應是計顯宗一事到是絲毫不覺得驚訝,鴻北冥死後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他,盡管不能以此推定他是整件事的主犯,但做為懷疑對像卻是具備條件的。

    將信交給烈狂焰後,計顯宗看著烈狂焰氣到吐血倒地,然後親自派人通知舞,劫等人,同時安排烈焰衛守衛在外,以穩定軍心為由不許任何人接近,其實是為了拖延救治,他自己則潛回到烈狂焰的身邊觀察他的傷情。這是為了確保烈狂焰會死,如果烈狂焰的傷勢複發得不夠重,他會考慮親下殺手,當然如此一來,他暴露的可能性也會增加,因此他不許任何人知道自己當時就在烈狂焰帳內。

    待到發現烈狂焰的確已經生命垂危時,計顯宗心思大定,這時正好舞殘陽和劫傲二人趕到,計顯宗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烈狂焰的臨終遺言,竟然是配合鐵血鎮偷襲寒風關的大計。

    計顯宗很明白一件事,西蚩大帝國在計劃長遠未來時,驚虹是很重要的一個跳板,通過它,西蚩人可以擁有剿滅楓,丘等國的借口,可以以正義之師的名義對抗天風,可以名正言順地進入中原地區。然而這一切,都必須在赤風婉嫁進驚虹以後在進行,才顯得更有說服力。

    所以,西蚩人需要天風人對驚虹人予以強大的軍事壓力,但是對於是否滅國這個問題上,西蚩人有兩種看法。

    一種並不希望驚虹就此滅國,因為這會助長對方實力,同時給西蚩人的出兵造成軍事上的麻煩。這方面看法以格龍特為首,這也正是格龍特為什麼堅持要保住驚虹,先滅淺水清的原因。這種做法在軍事上的把握更大。

    另一種看法則認為驚虹就算被滅也沒關係,因為姻親關係從來都不是一種可靠的國家聯係,反而是政治與經濟上的聯合更加可靠。最理想的做法就是:先和親,然後坐看驚虹被滅。天風人拿下驚虹後,必會屠戮王室不留後人,先一步離開的赤風婉就可以用驚虹王后的名義和赤帝之女的雙重身份邀請西蚩人進入,如此一來,到時候只要趕走了天風人,則最差結果,西蚩大帝國也將得到驚虹一國之地,有赤風婉的存在,西蚩占驚虹名正言順,若她能懷有梁室的遺腹子,就更好不過。在此結果上再進一步,就是以驚虹為契機,全面占領整片中原大陸地區。這種做法在政治上的把握更大,為首者則是老丞相旺讚。

    當然,在這一切的軍事準備中,還包括了挑動其他周邊各國對天風人使用武力等一係列手段。

    但是無論哪種看法,都是建立在赤風婉先嫁入驚虹的基礎上進行,區別只不過是一個要坐等驚虹被滅,一個則不等被滅就動手。

    天風人給驚虹人強大壓力如今正在使一切變得可行,因此西蚩人一直在朝著這方面努力,計顯宗很敏感地意識到,此時此刻,還不能讓天風軍拿下寒風關。否則赤風婉還沒嫁進驚虹,驚虹人就可能已經先亡了國,這也同樣正是格龍特的想法。他無法接受三國一統的天風帝國在一位天才統帥的率領下成為西蚩人最強大的勁敵。所以他必須阻止這件事。

    恰巧烈狂焰臨死前,說出由淺水清繼任暴風主帥的遺命,計顯宗立刻抓住舞劫二人心中的不滿。他大膽進言,建議放棄攻打寒風關,置淺水清於死地,這個險可以說冒得相當大,可他終於成功了。不但淺水清和鐵血鎮因此被困驚虹,兩位軍帥也被他牢牢捏住把柄,徹底掌握在西蚩人的手中。

    有人開了頭,自然就有人做接下來的事,一切就變得順理成章起來,舞劫二人心中妒火被挑起,再沒考慮其他後果,以至於大錯鑄成之後,想後悔都來不及了。

    但是事態有時候又並不總是如人們所料想的那樣去發展。

    淺水清固然是被困在了驚虹,卻並沒有坐以待斃,反而越戰越勇,數次力克強敵,令大陸周邊諸國震驚。如此搶眼的表現,固然讓天風人欣喜若狂,也使得西蚩人原先的政治策略和軍事規劃,被迫做了一些改動----加速赤風婉嫁入驚虹一事,做好天風人有可能拿下寒風關,西蚩人提前發動戰爭的準備。

    這是政治需求向軍事需求做出的一次重大讓步,這在曆史上是極為罕見的,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淺水清的出色表現。

    然而這點改動卻同樣並未能按照他們的計劃去走,反而剛一實行就出了差錯。正如淺水清的計劃因為西蚩人的出現而遭遇變故一般,西蚩人的計劃,同樣因為詭八尺這個軍中小福星的出現而擱淺,並導致淺水清獲悉一切前因後果,甚至連計顯宗這顆埋藏在天風帝國多年的暗棋,都被他給挖了出來,徹底為帝國清除了一大毒瘤隱患。

    ……

    重新回到赤風婉的面前,淺水清問:“計顯宗為什麼要背叛天風帝國?還是他一開始就是你們派去的人?”

    赤風婉已經從最初的震驚中清醒過來,事已至此,她惋惜也是無用,誰能想到眼前的這個男人,見微知著的能力如此之強呢?

    瞥了淺水清一眼,赤風婉無奈道:“這說起來其實是個大秘密,不過說出來也沒什麼關係。計顯宗不是我們派去的人,正如你所說的,除非如你般立下蓋世之功者,否則沒可能攀上如此高位。”

    “那是怎麼收買的?”

    赤風婉嘿嘿一笑:“收買?淺水清,如果我西蚩帝國要收買你,不知多少價碼可以讓你真正動心。”

    淺水清有些明白了:“計顯宗在天風帝國有家有室,據我所知還是名門望族,家中殷實,財富無缺,僅僅用錢來收買,的確有些困難。那麼是用什麼?”

    “什麼好處也沒有。”

    淺水清愕然:“怎麼會這樣?那為什麼計顯宗還要出賣帝國?”

    “因為他恨蒼家皇室,也怕我們,他不敢不出賣!”說到這,赤風婉的聲音高傲起來:“你們梁人,用心狡詐,生性狐疑,且最擅行鳥盡弓藏之舉。雖然你們總是自詡文明種族,看不起我們草原人,稱我們是不開化的蠻夷,但至少我西風草原諸族之人,從不做那禍害自家人的事,至少不像你們,將有功之臣屠戮,害死!”

    淺水清的心微微一沉,他敏感地意識到赤風婉要說什麼,果不期然,赤風婉道:“計顯宗的爺爺,他曾經是你們天風人的曠世功臣,結果卻遭受迫害,險些被你們天風皇帝害死。計顯宗所為,不過是盡子孫孝道,替他爺爺報仇罷了。”

    淺水清厲聲道:“胡說!天風有建以來,我從未聽說過有三品以上,為國立下曠世之功的計姓重臣。”

    “那是因為他的爺爺一不姓計,二不是朝中重臣。”

    “不姓計?”淺水清微愕之間,赤風婉已櫻唇輕吐:“秦儀這個名字,你當聽說過吧?”

    這句話仿佛擎天霹靂,重重地轟砸在淺水清的頭上,徹底把他砸蒙了。

    ……

    如果說,這個世上還有那麼一個人,真正值得淺水清去崇拜,去尊敬,去佩服,去欣賞,那麼這個人就應當算是秦儀了。

    盡管手無縛雞之力,只是一介書生,但這個人卻擁有著博納天下的胸懷,縱覽古今的學識,和非凡的見識。他的《四極遊記》和觀瀾大陸圖,可以說這個人一生最大的成就。由於軍人只擅殺伐,不擅創造,所以很多時候,淺水清從不認為軍人是偉大的職業,但反過來,他對秦儀卻敬佩有加。

    對於他的文化戰思路,以一支筆削弱周邊諸國的能力,他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也因此才寫出了淺氏兵法,並任其流傳,這就是典型的偶像模仿行為。

    然而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計顯宗竟然會是秦儀的孫子。

    不過令他驚愕,甚至可以說震驚的卻還遠不止這些。根據赤風婉的說法,當時的天風四世皇帝做了一件很不光彩的事,為了避免《國論》真相外露,當時的皇帝兔死狗烹,想殺秦儀,一方面行滅口之實,另一方面也可使周邊各國更加相信此書之重要性。因為秦儀本人其實很想讓他的思想廣為流傳,在政治理念上其實並不完全傾向於當時的皇帝,這也是皇帝心起殺機的重要原因。

    然而事實卻是,秦儀跑了,並沒有死在天風皇帝的手中。

    他之所以沒有死,是因為他的徒弟救了他。

    而他的徒弟……淺水清簡直再熟悉不過。

    趙狂言!

    誰都不知道,那位死在淺水清刀下,天風帝國有史以來最成功的神棍,其實就是秦儀的徒弟。

    秦儀不僅是天風最出色的旅行家,類儒學或偽儒學理論大師,同時也是一位星相大師,只是星相之學,久窺天機,易遭天譴,因此他從不向人吐露此事,幾乎不在人前展示自己這方面的能力。

    當年的皇帝試圖以假為真,殺死秦儀時,萬萬沒想到秦儀竟會事先料到有此結局,通過其徒弟巧妙安排了替身代其受死,自己則悄悄流落天涯,從此遠離天風帝國。

    秦儀走後,秦家子孫也從此消失無蹤,代之而起的,是一個名不經傳的計家。天下用計,莫過秦儀,或許這就是這個姓的由來吧,也可見其自傲之處。那個時候,誰能想秦儀的後人,竟會默默地重新進入天風帝國的軍事高層,成為其中的重要人物呢?

    然而,事情的發展到此並未結束……

    赤風婉看著淺水清,捂著嘴輕笑道:“世人只知秦儀有三大著作《國論》《四極遊記》和《觀瀾大陸圖》,卻鮮少有人知道,這個人除了在旅行,學識和星相方面有獨到之處外,在教育方面也頗為了得呢。秦儀人雖死去,但他的兩個徒弟,一個兒子和一個孫子,卻分別成為這片大陸上響當當的人物,此人學識天下,胸有丘壑,天風帝國自毀長城,當真是可悲可歎呢。”

    淺水清死死地盯著赤風婉,心中悸動更盛:“留下四個名震大陸的後人?趙狂言算一個,計顯宗勉強也可算一個,那還有兩個是誰?”

    “你說呢?”赤風婉傲然冷笑。

    淺水清心中一動:“原來當初秦儀是逃到西風草原上去了。”

    “哈哈哈哈,淺水清你果然是個聰明人!”赤風婉瘋狂大笑起來:“我父汗赤帝,就是他的另一個徒弟。而他在西風草原上再度成親,誕下一子,這個人,就是計顯宗之父那同父異母的兄弟……”

    “同時也是你西蚩大帝國的丞相,旺讚大人吧?那個有著一半梁人血統卻被你父汗力排眾議提拔為帝國丞相之人。”淺水清冷冷接口。

    “正是如此!”赤風婉傲然回答。

TOP

第六部 第八十六章 合謀(上)


    難怪計顯宗會背叛天風帝國,難怪那個旺讚憑借自己並不純淨的血統能躍居如此高位,卻又對西蚩帝國忠心耿耿,能力了得,難怪西蚩人會對天風帝國有如此深刻的理解與認識,難怪他們會決定讓天風人作為他們最後的決戰對手……

    一個秦儀,將兩個遙遠的彼此遙遙相對的大帝國緊密地聯係在了一起,使他們走上了彼此仇恨,彼此對立,最終互相撕殺的地步。是出於國家大局利益考慮也罷,是出於個人感情也好,秦儀的子孫和徒弟,都勢必要對天風人展開報複。

    所有的真相在這刻一一揭開,淺水清卻突然有種深深的惶恐。

    他知道這惶恐由何而來,所以只能一個人先獨自冷靜一會。

    他這樣一個人獨自站在這好久好久,所有人都只能在遠方看著他,卻不被允許靠近。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是他們知道如果有某件事讓淺水清陷入了長思之中,那麼這就意味著麻煩很大。

    可是無論誰都想不明白,有關秦儀的事情,為什麼會讓淺水清如此難以抉擇,又如此地頭痛萬分。

    他們不知道,淺水清自己卻明白,他是為赤風婉那句兔死狗烹,鳥盡弓藏而頭痛。

    因為在這的所有人,只有他和詭八尺才知道一件事,而這件事,幾乎可以讓淺水清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他頭痛,是因為他必須做出一個選擇,必須在某種可能提前到來時,做好準備。

    他頭痛,不是因為他沒有選擇的權力,而是這個選擇,勢必會傷害到一些人,這些人中包括雲霓,包括沐血,包括所有忠心於自己國家的鐵血鎮軍人。

    所以,他不能不頭痛。

    時已值子夜,輪值警戒的哨兵都已經換了兩撥,作為整支部隊的負責人的淺水清卻無絲毫倦意,和他一起清醒站著的,有世均洋,有赤風婉,有詭八尺,有夜鶯,還有一直默默不說話的無雙和八個守護犯人的士兵。

    淺水清終於轉回頭,對那八名士兵說:“你們去睡覺吧。”

    八名士兵有些吃驚:“將軍,這兩名犯人需要看守。”

    淺水清搖了搖頭:“不必再看守了,由現在起他們就已經自由了。”

    自由?赤風婉詫異地看著淺水清:“你要放了我?”

    “不放又如何?留著在這占我們的口糧?還是殺了你後等待貴國名正言順的複仇與出兵?”淺水清反問。

    赤風婉捂著嘴吃吃笑了起來:“早知道你這人如此拿得起放得下,剛才就不告訴你那些事了。”

    “這個你不用擔心。”淺水清笑道,他轉頭對那八名守衛士兵說道:“都去睡覺吧,不過記住,你們今天聽到的一切,尤其是關於秦儀與計顯宗的事情,全部都必須給我忘記。我不希望明天一早醒來,隊伍到處都在傳揚此事。總之,你們今天什麼都沒聽到,明白了嗎?”

    “遵將軍令!”八名士兵也知道今晚所講述的一切,件件驚心動魄,如果傳揚出去,只怕真要天下大亂了,自然不敢胡亂開口。但是他們不知道,淺水清讓他們現在去睡覺,是因為還有件更加驚心動魄的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們知道。

    世均洋毫不猶豫地走了。

    他知道淺水清為什麼放他。

    劫殺西蚩公主車隊一事,會讓梁丘旭震怒,如果他敢回去,就只有死路一條。

    如今的世均洋,最好的做法就是選擇個隱蔽地方定居,從此不問世事,再不可能對鐵血鎮產生任何威脅。如果有一天,他還想重鑄山軍輝煌,那麼這一天,不會是在梁丘旭的掌握下,而只能是在淺水清的掌握下。

    他走的時候,有些迷惘,看著詭八尺有幾分不舍,就連詭八尺,突然也覺得有些不舍起來。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有時就是如此奇妙,曾經的相處充滿了爾虞我詐,充滿了勾心鬥角,充滿了坑蒙拐騙,更充滿了血腥與殺戮,但是這刻這一大一小,卻真心開始喜歡起對方來了。

    “我會想你的!如果有一天,你還想領兵,你不是一定要選擇我師傅的。三年!世大將軍,三年以內我如果能領兵超過一萬人,我就來找你!”詭八尺對著遠方大喊。

    世均洋的身軀微微顫了一顫,終於什麼都不說,就這麼落寞地離去了。

    ……

    回頭望望淺水清,詭八尺問:“師傅,我這麼做對不對?”

    “挖牆角是不對的,不過能挖得如此理直氣壯,還能裝得如此無辜無知,那就做對了。幹得漂亮,八尺。”淺水清回答。

    詭八尺嘿嘿笑了起來。

    送走了世均洋,淺水清看向赤風婉:“你怎麼還不走?”

    赤風婉大笑:“我既已獲得自由,自然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天大地大,我草原人早習慣了四海為家,又哪去不得,留不得了?本公主現在啊,哪都不想去,就想在這好好睡一覺,睡到天亮之後再出發,到時候是去霸業城還是去其他地方,悉由本公主心意。哦對了,說到走,你還得把通關文堞還給我,沒那東西,我進不了霸業城,也進不了王宮。”

    淺水清隨手把文堞交還給赤風婉,有那麼一刻,他突然有種衝動,想用利用這些文堞直接混進霸業城,殺死梁丘旭,但是想想最終還是作罷。

    此想法太過飄渺,太過不切實際。

    看著赤風婉接過文堞,淺水清突然道:“來生論的事,是不是你們幹的?”

    赤風婉優雅點頭:“沒錯,那個時候,我們不打算讓你活著走出驚虹。你這個人太危險,對我西蚩大業影響甚重。”

    淺水清終於吐了口氣,現在,只剩下那個最後的也最令人頭痛的問題了。

    他問赤風婉:“對於我淺水清,你們西蚩人就只有殺之而後快嗎?”

    赤風婉爽快回答:“天下將才,若不能為我所用,就當為我所殺,這是各國奉行之道。由於你和雲家小姐的事情天下皆知,無論是丞相還是大元帥,都不認為你是可以拉攏的人物,既如此,便惟有設計除之。”

    那個時候,淺水清突然意味深長地回答:“卻也未必。”

    此話一出,身邊四人,赤風婉,夜鶯,無雙還有詭八尺同時大吃一驚。

    “你……淺水清你說什麼?”赤風婉指著淺水清的鼻子問:“我的天啊,我沒有聽錯吧?你竟然想投靠我西蚩帝國?”

    那一刻她雙目放光,壓低嗓門急急說道:“淺水清,你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若是詐降的話……”

    淺水清已經打斷了她的說話:“誰說我要投降你們了?”

    “那你到底什麼意思?”

    淺水清悠悠歎了口氣:“國與國之間的相處,有時候未必就是你死我活之局,偶爾也可以共存共進,共同發展。我的意思是。。。既然西蚩大帝國如此看得起我淺水清,那我們不妨考慮一下轉換關係,不必非要鬥個你死我活。”

    他看著赤風婉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合作!我淺水清,還有鐵血鎮數萬將士,和你們西蚩帝國合作。只要你點頭,我就可以給你們……你們想要的東西。”

    赤風婉完全傻住了,就連夜鶯無雙也不明白淺水清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夜鶯沒有說話,詭八尺也沒有說話,而一直沉默的無雙終於憤怒地低吟起來:“淺水清,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你在叛國!西蚩人想要的東西……他們想要的就是出兵的借口,想要的就是減少出兵的阻力,想要的就是由天風帝國來為他們擋住一切政治上的非難!”

    “這正是我要給他們的!”淺水清傲然抬頭:“還有,我也不是在叛國,我自有我的理由,我只是想保住鐵血鎮所有人的性命。”

    “什麼理由?!”所有人同時出口。

    無論是赤風婉還是無雙他們,都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那一刻,淺水清的臉上露出無奈的苦笑:“今天下午,八尺告訴了我若紫在聖潔走廊借道行動失敗的原因。八尺,你告訴大家是什麼使若紫的借道大計失敗的。”

    詭八尺低低回答:“是太子吃裡扒外……”

    當詭八尺將這件事娓娓道來之後,在場所有人都聽得長歎一聲。無雙問道:“這就是你要和西蚩人合作的原因?為了報複太子嗎?”

    淺水清沒有回答他,卻轉對赤風婉道:“風婉公主,回答我,如果你是野王,處在這個位置上,你知道了這件事後會怎麼做?”

    赤風婉爽快答道:“想辦法幹掉你,替太子完成他沒能完成的事情,否則將來你若知此事,難保不起叛心。對君王來說,事情永遠不存在對錯之別,只有幹得漂亮不漂亮之差。既然小子沒幹好,那老子就只有親自出馬。”

    淺水清點點頭,低沉的嗓音仿佛天邊輕輕的私語:

    “如果我所料不差,陛下其實早已知道了若紫行動失敗後的真正原因……”


第六部 第八十七章 合謀(下)


    今夜,注定了是一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夜晚。

    一樁樁陰謀在今夜被揭開,一件件秘辛在這刻被公布,一個個典故在此時被發掘,一條條推測也終於被確定證實。

    君臣之情,是這世上最經不起考驗的感情,被破壞的君臣之情,一旦出現重大問題,通常是極難修複的。

    太子的愚蠢使得蒼野望和淺水清之間的關係出現了無可彌補的巨大裂痕,無論蒼野望采用怎樣的手法都不可能再修補完善,唯一的也是最好的辦法,就是使用隱蔽手段悄悄除掉淺水清。

    當然,這面有個前提,就是目前為止,蒼野望並不認為淺水清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太子依然以為,他瞞過了所有人。

    淺水清之所以肯定蒼野望一定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是因為公孫石。

    這只老狐狸,苦心計劃,等待了這麼久的好機會,又怎麼可能輕易錯過?姬若紫和淺水清都能看出來的問題,他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就算使節團的人假裝不知道,老狐狸卻肯定會通過某種巧妙手段告訴蒼野望事情的原委,從而催生蒼野望對淺水清的殺機。

    本來淺水清從內心深處是不願意相信這種可能的,但是秦儀的事情卻打動了他,他終於意識到,自己險些和姬若紫一樣,犯了一個一相情願的錯誤----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

    事實就是,天風帝國已經靠不住了。

    如果說天風帝國先前的拯救努力還算得上是真心的話,那麼現在的努力就只能算幌子。

    淺水清一天不死,暴風軍團就不可能拿下寒風關,原因無它---如今的暴風軍團總帥,正是太子。

    蒼野望派自己的兒子來主持攻打寒風關,其背後的重重用意正在顯現。

    甚至遠在西部的姬若紫,在聖威爾的雲霓,都將會遭遇到數不清的冷槍暗箭。

    一條條分析就這樣娓娓道來,聽得眾人連驚訝都已經麻木。

    夜鶯苦澀地笑:“這麼說來,鐵血鎮已經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孤軍了?再無法得到國內的任何幫助?”

    “不。”淺水清搖頭:“野王絕不會公然殺我,而且他也不知道此事從一開始就已經暴露。所以他才會繼續做出努力營救的姿態。在必要時甚至同意若紫等人的要求。他甚至可以接受暫時先救我出來,只因他無法確定,我何時會知道真相。所以,在確保我不知道此事真相的前提下,他甚至依然會考慮救我,但任何營救行動的背後,都必定會埋藏著一把殺我的刀,然後在他覺得適當的時候對我下手。這,才是野王會做的選擇。我想。。。在知道了計顯宗是秦儀後人的事後,他會更加下此決心的。”

    “什麼時候叫做適當?”

    淺水清是看著赤風婉回答的:“對驚虹人的破壞達到最大化,鐵血鎮最後一滴鮮血徹底流乾的時候,或許就是我淺水清死亡的最適當時機。”

    赤風婉捂著嘴大笑起來:“淺水清,你現在當真是走投無路了,我勸你立刻向我西蚩大帝國投降吧,我可向你保證,只要你肯歸順我國,他日你必定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朝中重臣。”

    淺水清笑答:“我的手上,沾滿了無辜者的鮮血,我的過去,背負著謀逆上的罪名,我的性格,是人若害我,我必加倍以報,我這樣的人,用好了是把快刀,用不好就是傷害自己的血刃。我沒有忠君愛國之心,縱有再好的本領也不值得重用,若再背叛天風帝國,就只有死路一條。所以,我給你合作的機會,幫你西蚩人完成你們要做的事,而你們,則給我我想要的。如何以後如何生存下去,那是我的事,就不用你們來操心了。”

    “看來說是說不通你的了。既如此,那你到說說,你打算怎樣合作?”

    淺水清微笑著走了過去,輕輕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赤風婉臉色變了數變,終於吐氣開聲:“我的天啊,淺水清,你是個瘋子!”

    淺水清微笑回答:“我從來都是個瘋子。”

    赤風婉不敢相信地搖頭:“你可知道你這樣做的後果,是在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天下?從來都是大陸諸國聯合抗擊我西風草原諸族,你卻敢反其道而行之?”

    淺水清傲然回答:“沙思汗大帝曾經的輝煌,未必一定要草原戰士才能幹得出來。淺水清不才,願效法大帝,步其後塵,縱戰死沙場,死而無怨!”這句話,聽得所有人心頭顫栗,淺水清到底開出了什麼條件,讓赤風婉如此動容,又讓他自己做此豪言壯語?

    “可你眼下的難關還沒過呢。”

    “你若同意,那難關就不再是難關了。”

    “哈哈哈哈!”赤風婉狂笑起來:“淺水清,你果然夠有種,但將來你要是食言而肥呢?”

    淺水清淡淡道:“你有可以威脅我的把柄,又何需怕我食言?何況出於自保需要,我也必須那樣去做。”

    “可你若死在驚虹……”

    “那就把你現在付出的,當成是釋放你的酬勞吧。沒有了我,貴國不是更可放心嗎?”

    “好!”赤風婉一咬牙關,點頭答應:“我會把我陪嫁的五萬匹戰馬,上百萬珠寶金銀全部送給你,幫助你在驚虹繼續生存下去。還有,計顯宗一事,在我召回他之前,你不得有絲毫異動。否則我就提前通知貴國君主你已知道太子蒼瀾所為,對帝國心有不滿,密謀叛國。”

    “沒有問題。”

    “然後剩下的……”

    “就是不遠的將來,我天風帝國與草原帝國在未來做一次公開公平的真正較量,看看到底鹿死誰手,誰又能成為那最後的天下霸主!”

    淡漠蕭索的低語中夾含著豪情萬丈,赤風婉怔怔看著淺水清,再不明白這個男人到底是用什麼材料做成的。她驚異不解,以至於突然發現眼前的這個男人,豈非正是自己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那種男人?

    勇敢,智慧,冷靜,頑強,剛猛,絕不認輸,永不放棄幾乎所有與成功兩個字眼有關的品質,他都擁有,同時也足夠隱忍,為了生存甚至可以放棄恩怨與自己的殺父仇人合作,然後再圖反擊……她不能不心動,但可惜這樣的人卻不是草原本土民眾。

    那一刻,赤風婉緩緩說:“淺水清,如果你是我草原人,那麼我絕不會接受嫁入驚虹的命運。草原豪傑千千萬,從無入我眼之人,使我以為權力比愛情更美好。。。父汗答應我,只要我能進入驚虹,未來的這片土地,就歸我赤風婉掌管。。。可沒想到今天我卻碰上了你,我現在有些後悔了,卻又有幾分慶幸。因為如果不來,也不會遇到你。。。。。。”

    “公主過譽了。”淺水清隨意回答:“天色已不早,公主還是早些上路吧。此去霸業城,一路天長地遠,路上又頗不太平,公主孤身一人,還請一路多加小心了。”

    “等閑之流,還奈何不了我。”赤風婉傲然回答。

    ……

    從來沒想到,事態的發展竟會最終走到這一地步。

    這一夜,有太多太多的故事,並隨著這些故事的逐漸溢出,迷底的一一揭開,人物關係的不斷轉換,而最終將整個大陸格局都囊括進去。盡管依然還被困在驚虹,淺水清的目光卻已經不再局限於眼下,而是被迫看得更遠,計劃得更深。

    曾經的堅實後盾,一下子變成了懸掛在頭上的絞索;原本在背後捅刀的仇人,卻成了臨時的盟友;看似強大的敵人,正在成為逃亡者眼中的羔羊;原本的局外人,卻將因此而被拖進局中,卷入那場更大的戰爭旋渦中。政治場上從來無情,就算是殺父仇人,只要有可以合作的前提,也同樣為攜起手來做事,無法將感情與理智區分開來的人,無法成為笑到最後的人,此時此刻,淺水清深深明白了這個道理。

    然而一切的一切變化得是如此之快,快得令淺水清自己都覺得措不及手,他甚至無暇思考,腦海中滿是所有事件的線索在盤旋,在飛舞,在掙紮,在此起彼伏,彼此交纏,以至於他完全沒有發現無雙來到了他的身邊。

    “我要走了。”他說。

    淺水清問:“回涯國?”夜鶯已經把無雙的真實身份告訴了淺水清,對無雙的決定,他並不稀奇。

    “那才是我的故鄉。”

    故鄉……淺水清黯然,自己永遠也無法回到自己的故鄉了。

    當每一個人都無法理解為什麼淺水清可以對所有的殺戮,鮮血,衝突,還有出賣與陰謀都能如此坦然面對時,惟有他自己知道,那濃重的故鄉情結,使他永遠無法在感情上與自己腳下的這片土地融為一體。

    人的情緒有時是很受直觀層面的影響的,當你看到一個屠夫拿著刀殺死一個孩子時,你或許會憤怒,會挺身而出,會表現得像一個真正的俠客,可是當你坐在更高的位置上,將所有的生命都看成是數字時,那麼哪怕是因為一個小小的決定導致成千上萬的人死去,都可能會無動與衷。

    淺水清對腳下這片土地的淡漠感情,是他成就一切的基礎,是他在思考問題,面對複雜局勢時能保持冷靜的重要根源。這種外來客的身份注定使他無法對這片土地產生過於深厚的感情,也使他總是在懷疑這一切的真實性。無論它是否就在自己身邊,刀子砍在身上會有多痛,淺水清總有種身處夢境之感,這就越發使他可以不計後果,不必考慮太多人的生命價值,因為他不知道,這一切是否真實。

    “故鄉……”淺水清低低抵語著:“人有故鄉……是一種美好。”

    “跟在你身邊的這些日子,從你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我開始明白你所說的話,有些事情,有些責任,都是我們無法逃避的。我要回去向我的叔叔挑戰,奪回屬於我自己的東西,但那不是因為我想要,僅僅是因為那是我的責任。我既然姓崖,那我就必須背負此姓帶給我的使命。”

    “就這些?”

    “就這些。”

    “準備怎麼做?”

    “暫時還沒有計劃。”

    “想好了再做。”

    “不必,回到涯國,自然會有人為我出謀劃策,我要做的,不是考慮該怎麼做,而是選擇該怎麼做。”

    淺水清笑了,他看看無雙:“無雙,你是真得成熟了。”

    “荊棘營打沒了,能死的幾乎都死了,這些鮮血足以灌滿海天宮。涯國並不大,就算我發起內戰,死去的人,也未必比我這些年送葬的敵人和自己人更多。很多事情,經曆得多了也就沒感覺了,所以我不是成熟了,只是麻木了。”

    淺水清點點頭:“什麼時候走?怎麼走?”

    “現在,走聖潔走廊。”無雙摸摸臉上的那道猙獰疤痕,苦笑道:“算是毀掉半張臉了,但也有好處,只要稍加化裝,驚虹邊防軍認不出我來。”

    淺水清看著無雙,他眼角的餘光瞟向的是另一個方向。

    芳影孤立。

    他太知道無雙為什麼急著現在就想走了。但是他能說什麼?是做愚蠢的老好人把夜鶯送給他?還是對他說天下女子予取予求,何必死吊在一棵樹上的風涼話?感情的事有時候是如此的令人難以琢磨,無法自控。

    他只能裝糊塗。

    想了想,淺水清拿過紙筆,伏地急書,寫好信後交給無雙道:

    “把這封信帶給雲霓,讓她安排你回涯國的事情。如果你需要軍隊,可以向雲霓提出要求,天下雲家能幫你。”

    無雙接過信:“安排回國一事,我就當作是我為天風軍作戰的酬勞了。至於軍隊嘛。。。我不打算讓事情演變成國家內戰,最好還是以宮廷政變的方式解決。而且就算打起內戰,同樣不適合外人插手,我更不想授人以柄,還是免了吧。”

    淺水清知道,如果說是兩年前的無雙,一定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但是現在的無雙,是真得成熟了。他微笑著道:“如果是這樣的話,無雙,我送你一樣禮物,你收下它好不好?這對你複位有幫助。”

    “什麼禮物?”

    “熊族武士。”淺水清緩緩說道:“希望你能喜歡這份禮物。”

    無雙怔怔地看著淺水清,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淺水清會做出如此決定。三千名熊族武士,對於國土狹小,陸戰能力薄弱的涯國人來說,注定將成為可怕的夢魘,宮廷政變需要的是精兵,有熊族武士的參加,他復位的成功可能也將大增,而最重要的是,熊族武士不隸屬於任何國家權力機構,不必擔心任何外來勢力借此機會的吞並。

    “怎麼做?”無雙問。

    “你走聖潔走廊,由翔龍軍團的人負責送你回涯國,組織自己的人馬。熊族武士將從海上進入。雲霓會通過楚鑫林把這些事情安排好,你不用有任何擔心。”

    無雙沉默了,想了一會,他抬起頭道:“謝謝,我欠你一個人情。”

    “是我還你的人情罷了,兄弟,這是這些年你跟隨我出生入死應得的酬勞。”淺水清捧著他的肩膀說。

    無雙卻吃吃笑了起來,他看著淺水清,一字一頓道:“淺將軍,你不欠我任何人情。因為我早就從你那取到了酬勞……”

    他看向夜鶯,她正矗立風中一動不動。

    然後他淡淡說道:“我吻了夜鶯。”

    淺水清呆住,無雙已經開始向後退去。

    他一邊退一邊大聲說道:“淺水清!我恨你!我喜歡夜鶯姐,我愛她!我親了她,就在那天我們逃離大難之後!”

    “我想和她在一起,我們已經約好了,這輩子不能做愛人,那就下輩子在一起!我警告你淺水清,你要好好對她,如果你敢讓她傷心,那麼總有一天,我會回來找你!殺死你!”

    說著,他轉頭狂奔離去。

    淺水清默然回首,夜鶯已淚如雨下。

TOP


第六部 第八十八章 強援


    積壓的情感需要發泄,迷途的羔羊要尋找方向,生命的壓力更要得到釋放,無雙臨走前的宣告與其說是表達他對夜鶯的愛,到不如說是學會了面對一切,用屬於自己的方式來解決問題,這一次,他不是逃避。

    天漸漸亮了,夜鶯靠在他的懷裡,她什麼也沒有解釋,只是睜大著眼睛發呆。

    淺水清摟著她,兩個人靜靜地坐完了剩下的後半夜。

    有太多的傾訴想要說,有太多的思念想要表達,但到最後,卻還是以無聲勝有聲的方式解決了一切:淺水清知道夜鶯,有些事情並不需要解釋。

    至於詭八尺,則悄悄地躺了回去,睜大眼睛回想著這漫長的一夜所發生的種種故事。

    十三歲,一個什麼都不懂,又什麼都懂一些的年紀,早熟的男孩開始明白成人世界那複雜的心態,和大多數普通男孩不同的是,面對這種複雜,他沒有退縮與害怕的感覺,反而充滿了興奮的向往。

    雞鳴聲敲碎了康州郊外的寧靜,大胡子拉爾迷糊著眼從地上爬了起來,遠處山坡上,淺水清摟著夜鶯一動不動。

    “你們昨天晚上很吵。”拉爾不滿地發著抱怨,嘟囔著走過來。

    淺水清回過頭看看他,微笑道:“發生了很多事情。”

    拉爾一楞,淺水清已經輕輕將夜鶯放回了地上,小心地將自己的水雲戰袍披在她的身上,然後對拉爾說:“來,跟我走走,我有些話要跟你說。”

    兩個人一前一後,輕踱在山坡小道上,淺水清背負著手獨自在前,似是在思索什麼重大問題。

    他停了下來:“拉爾,告訴我,你們都市聯盟的人,對西風草原人是怎樣的看法?”

    “狼,凶狠的狼。”拉爾不假思索地回答。

    “為什麼不是老虎,獅子,獵豹?”

    “它們沒有狼強大。”拉爾的回答簡明扼要:“狼凶狠,狼譏餓,狼奸詐,狼貪婪,狼會抱成團成群結隊活動,為了食物什麼強大的生物都敢招惹。狼群是草原是最可怕的生物,少則數十,多則成百上千,沒有任何生物敢和它們敵對。西蚩人就是狼群的王,其他草原種族就是跟隨著這只狼王到處捕獵的凶狼。單單的西蚩人並不可怕,但是當整個草原種族融合在一起時,他們無人能敵。”

    “沒想到你還能有這番見識。”

    “當年的沙思汗,讓大陸所有人都了解了這群野狼的可怕。”

    “那個時候,好像還沒有都市聯盟吧?”

    拉爾搖了搖頭:“那時的都市聯盟還只是一片荒蕪的不毛之地。淺將軍,我知道有很多人看不起都市聯盟的商人,看不起我們這些傭兵。可是人對財物的崇拜,並不是過錯。商人用頭腦和資本生財,傭兵們流血賣命換錢,我們比那些貪婪而可怕的草原狼要有人味得多。我們之所以努力追求金錢,是因為我們相信一句話。”

    “什麼?”

    “戰亂頻繁的世界,土地,權力,功名,全部都是過眼雲煙,只有金錢是永遠的唯一。”

    淺水清有些怔住,他沒想到都市聯盟的人已經把對金錢的崇拜升華到了哲學的高度,只是這份金錢哲學,卻帶著一種無根浪子的漂泊與無奈。他笑了笑,然後說:“我會想你的,拉爾。”

    “什麼?”拉爾一楞。

    “要分別了。”淺水清道:“也是到了分手的時候了。”

    “淺水清,你到底什麼意思?咱們的合作才剛剛開始啊!”拉爾有些急了,剛才還表現得有幾分哲人感覺的拉爾,一提到現實與金錢這個大問題,立刻又恢復了貪婪本色,讓他就此放過淺水清這個金主,那他是萬萬不能幹的。

    “分別不代表不能合作,我有筆大買賣需要你幫我去做,所以我需要你回一趟都市聯盟。”

    一聽到是為了買賣回去,拉爾立刻鬆了口氣:“,淺水清,你說是什麼買賣。”

    “主要是兩件事。第一:要不了多久,西蚩帝國會有一支船隊進入都市聯盟的海港,從那進入驚虹。船隊有總計五萬匹戰馬,上百萬的金銀財帛,都是赤風婉嫁入驚虹的嫁妝。作為釋放她的條件,這些東西將歸我們。我會派出一批人過去取貨,但我需要有地頭蛇在那保證我們的安全是和事情的順利進行。這是一筆秘密交易,我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拉爾,你是我唯一能借重的人。”

    “和草原人做交易,無異於與虎謀皮。”

    “我第一次進入戰場,就扒過一只老虎的皮,為我的女人做了件虎皮大襖,與虎謀皮這種事,我已做得太多。”

    “什麼時間?”

    “七月初。”

    “好,第二件事呢?”

    “我需要更多的傭兵進入驚虹。你回到都市聯盟後,在全聯盟範圍內撒播關於我的消息,告訴他們我很有錢,非常非常有錢,我的錢多到花不出去,就等著你們這些傭兵來賺錢。”

    “你需要多少傭兵?”

    “二十萬,三十萬都行,越多越好。”

    拉爾嚇了一大跳:“淺水清,你瘋了?你想用我們都市聯盟的傭兵去和驚虹人正式開戰?”

    “不可以嗎?”

    “聯盟大議會不會通過這樣的要求!”

    “可他們也沒有權力阻止。據我所知,和聯盟大議會簽訂城防協定的傭兵只有十萬人。也就是說,聯盟至少有七十萬傭兵是自由傭兵,大議會無權幹涉他們的行為。”

    “這個……”拉爾語塞:“可就算這樣,驚虹人也可關閉邊防通道,不許聯盟傭兵進入。”

    “五萬邊防軍是守不住兩國漫長的邊境線的。”

    “可他們能派援軍。”

    “前提是霸業城先得到信息。我有絕對把握,霸業城在短時間內得不到這消息!”

    “為什麼?”

    淺水清神秘一笑,不作回答,不得不說,詭八尺的行動,為淺水清提供了絕妙的機會,由這刻起,他可以充分利用驚虹人的信息盲點,打出一個精彩的時間差戰術來。可以預計的將來,在驚虹人即將發起的第四次圍剿中,淺水清將利用種種形勢,帶給梁丘旭一份莫大的“驚喜”!

    那一刻,他緩緩說道:“拉爾,不要再猶豫了。去做這件事吧,至少二十萬傭兵,只要你完成這件事,你的傭兵團就會成為全聯盟最富有的傭兵團。”

    “可要是驚虹完蛋了,面對統一的天風帝國,我們的日子也未必好過吧?”

    淺水清仰面向天:“放心吧拉爾,對於朋友,我淺水清從不忘恩負義。何況套一句你們的名言來說:這個世界。。。只有金錢是永遠的唯一。”

    ……

    5月28日,康州郊外的那個晚上,正式改變了鐵血鎮在驚虹一路被追殺的境況。由這天起,鐵血鎮在驚虹的命運開始出現了轉折點。赤風婉於當夜被淺水清放行,重新踏上了前往霸業城的道路。沒有人知道,這兩個人彼此之間做了什麼樣的密謀與交易,但是可以預見的未來,將因此而變得充滿血腥味道。

    29日,死亡鳥傭兵團正式離開淺水清,返回都市聯盟執行淺水清交給他們的秘密使命。與此同時,淺水清改變了最初決定將驚虹東部作為民亂爆發的起點的初衷,暫時將心中澎湃的戰鬥火焰壓抑下來,轉而向中部進發,試圖與鐵風旗和靈風旗匯合。

    在長達數月的分離之後,淺水清又將重新回到他的部隊中,這一次,他發誓再不和自己的部隊分開。

    曾經顛沛流離的生活,他遭遇一次次的生離死別,在無數良知與生存的考驗中,痛苦像惡魔般吞噬自己,卻從無一人能與他分擔。

    現在,他要回到他的兄弟們中去,然後大家一起面對即將到來的,決戰式的命運。

    共同前進,或者共同滅亡。

    6月5日,淺水清帶著夜鶯,詭八尺還有他的一百多號人悄悄來到中部火雲城附近,由於這一帶是開戰以來,鐵血鎮始終未有機會踏足過的地方,因此這的士兵對鐵血鎮的畏懼心理遠不如其他地方,也幾乎未有任何民亂跡像,成為驚虹在中部最堅實的壁壘。曾經的不到萬人的防守力量,在火雲城守嚴真平的大力推動下,如今已經有了三萬守軍,防禦面積從城市輻射到周邊鄉鎮,建立起一套高速有效的防禦體係,各地烽火台均已竣工,處處鄉村都加強了防禦力量,設置了警戒區域,密布崗哨。

    嚴真平的一連串舉措,在起初被認為是多此一舉,人們諷刺這位文官出身的城守大人膽子小如雞,鐵血鎮困守待死,卻依然如此小心害怕。然而事實證明,嚴真平竟然是驚虹各地唯一有遠見的地方長官,早從鐵血鎮進入驚虹之日開始,他的小心謹慎就成為了火雲城一帶不受鐵血鎮侵犯的最好屏障,使得鐵血鎮每次來到這一帶,最終都不得不繞道而行。

    梁丘旭對嚴真平取得的成就大加讚賞,對各地城府無能的防衛表現則痛加斥,戰爭由來如此,有人失意,也就有人得意,在這場名將紛紛隕落的鐵血鎮追剿戰,嚴真平成為當時唯一的因為表現出色而受到提拔和重視的地方官。

    如今,嚴真平雖然人還在火雲城,但已經被提拔成為驚虹中部四省二十六城的總督大人,各地開始紛紛效仿嚴真平的做法,在寞子歐資源緊縮的概念上,進一步加強地方與鄉鎮防禦能力,雖然起步較晚,但總歸還是比以往有所起色,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淺水清來到了這一帶。

    鐵風旗,靈風旗,還有早在數月之前就已經來到火雲城的離楚,他們將在這,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重聚,然後商榷如何拔除嚴真平這顆眼中釘。

    這一次,是淺水清與嚴真平兩人的一次面對面的較量,盡管後者比前者的年紀要大上許多,但是在這場戰爭中,年已過四十的嚴真平,卻是不折不扣的後起之秀,初生牛犢,而淺水清則已儼然成了一塊他人啃都啃不動,咬上了還得流一臉淚水的生辣老薑。

    6月7日,淺水清終於在離火雲城一百多外的一處叫玲瓏山的犄角旮旯處找到了盤踞在這一帶的鐵風旗與靈風旗。

    當淺水清帶著他那一百來號人出現在水中棠,方虎等人的面前時,巨大的歡呼聲響徹天空,兩旗諸將幾乎發了瘋一般地跳起來,衝了上去。

    他們緊緊擁抱在一起,再也不願分開。

第六部 第八十九章 狼煙


    淺水清的歸來,就像是一劑強心針,重重地打在鐵風旗和靈風旗戰士的心頭。

    尤其是對方虎,沐血等人來說,秋水渡口的那場大戰,從地獄到天堂的轉化,生死瞬息萬變的感覺,實在是令人心驚。憑心而論,盡管在指揮作戰上方虎沐血等人已有長足進步,但比起世均洋這樣的沙場老將來說,依然還是欠缺了許多火候,能贏純屬僥幸。也因此,淺水清這根主心骨的歸來,實在是令大家鬆了口氣。

    “梁丘旭到處散播傳言,說你已經死在摩雲峰下了。盡管我們一再告訴大家那是敵人的攻心戰術,可還是有不少戰士擔心狀況。老鴉口阻擊失敗後,我們就知道對上山狗軍八成是凶多吉少,還好總算打贏了,但是死傷也很慘重。淺少啊,沒有你的日子,我們真得很苦難,所以這段時間窩在這,哪都不敢去,全靠廉夫人她們養著了。”方虎苦笑道。

    行走在鄉間小道上,淺水清在前,左右兩側是水中棠和方虎,再往後就是沐血等人。淺水清眼望遠方,田間的稻苗已露新芽,滿目青翠,承載著人們的希望。他微微笑了笑,指著田間說:“虎子,知道你們現在是什麼嗎?”

    “什麼?”方虎問。

    “你們就是那田的稻苗。現在或許還沒有成熟,但是每天都在成長卻是不言而喻的事。稻苗成長成熟,結出稻穗,需要一百八十天的時間,士兵成長為將軍,則需要更長的時間。我相信你們,咱們只要還活著,就總有一天能真正長成。”

    “那你呢?淺少,為什麼你這麼快就長成了?”

    “我不是稻苗,我是妖孽。”淺水清認真回答,眾將哈哈大笑。

    方虎更是大叫道:“廉夫人前些日子剛送了些酒肉過來,今天晚上咱們擺個慶功宴,為淺少這個大妖孽接風!”

    “順便也祭奠一下死去的戰士。”

    這天晚上,一場盛大的篝火晚會在兩旗將士間展開,無數士兵圍繞著篝火歡歌載舞,大聲說笑,訴說離別後的悲歡,講述那一場場生死大戰的苦痛,展現身上的傷疤,驕傲地述說著自己的功績,同時也回憶著兄弟戰友的離去,有歡笑,亦有淚水。

    火光在黑夜中不屈地跳動,他們看著那伸縮的火焰,覺得自己就像火中的幹柴,即使這世界再黑暗,也要用燃燒自己的方式來求取光明。

    淺水清和方虎水中棠等人並沒有加入到晚會中去。

    將軍們的任務,是讓士兵釋放壓力,卻不敢讓自己的心頭有絲毫放鬆,無論取得怎樣輝煌的勝利,他們都明白一件事:戰事打到現在,他們依然沒有失敗的資格。

    愉快總是短暫的,在激動過後,諸將就自動自發的把話題轉移到了目前的戰事上。

    遠離人群的角落,淺水清已經和眾將坐在一起,計劃著未來的路該怎樣行走了。

    “先匯報一下各自的情況吧。”淺水清主持會議,詭八尺客串書記員,記錄會議內容。

    方虎先匯報:“由於火雲城一帶,嚴真平的防禦工作相當完善,除了隱藏之外我們幾乎什麼都幹不了,所以消息目前都是靠風娘子和離楚他們得來。前些日子離楚通過明成亦得到了一個情況,孤正帆已經向霸業城提出了全面斷草的建議和建立區域性防禦網。”

    淺水清微微一楞:“兩傷打法?孤正帆還真狠得下心來對付我們。”

    “還不是跟你學的。摩雲峰的雪崩震驚了整片大陸,淺少,這一手太凶太狠,太毒太辣,但的確防不勝防。孤正帆被逼急了,也只能出此下策,不過這樣也好,他不知道我們有這條秘密運輸線在,草料暫時可以通過雲小姐他們送進來。可他這麼一幹,反過來就等於是幫了我們,進一步激怒各地民眾。咱們現在不是還嫌亂得不夠嗎?這樣一來……”

    “這樣一來,驚虹就更要大亂了。”淺水清點頭:“典型的自掘墳墓,軍事上的成功,政治上的失敗。”

    方虎哼著冷氣:“要是在這種情況下再被咱們幹掉他第四次圍剿,我看他孤正帆還能拿出什麼花樣來。”

    “那就只有走全民戰爭一條路了。”沐血冷笑。

    “媽的,對付一個鐵血鎮要搞全民戰爭,也太看得起我們了吧?把戰爭打到這個份上,咱們鐵血鎮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雖死猶榮了啊。”方虎大叫道。

    “不過他的人民現在正熱衷於造反,挖墳,打倒貪官汙吏,只怕不會配合他了,我看啊,斷草就是他能做的最後抉擇了。”

    眾將一起哈哈大笑。

    淺水清也微笑起來:“這個問題就留待我們幹掉他們的第四次圍剿後再讓孤正帆去頭疼吧。哦對了,中棠,商隊那邊的情況目前如何?”

    水中棠立刻道:“一切順利。貝曼的商隊已經前後運了三批重要貨物進入驚虹,兩批給了我們,一批給了血風旗。我妹妹和風娘子這些日子上下打通關節,自由出入火雲城已經沒有問題,但是雲小姐那邊來消息說,她好像碰到了些麻煩,禦乾院公孫石那個老東西前些日子上書陛下,說買通商道花的錢太多,如今本錢尚未收回來,財政方面著實緊張,因此對我們的財政支援要降低。雲小姐如今正在用自己的家底為我們籌集以後的物資,但是再這樣下去,把幾家人都掏空了也運輸不起,她很擔心,已經請雲帥親自向野王說項,稱再不拿錢出來,鐵血鎮再要想得到物資就難得多了。”

    淺水清搖了搖頭:“不必指望了。”

    “為什麼?”眾人皆是一驚。

    淺水清心中苦笑,他能說什麼?說蒼野望知道了太子的蠢行,不可能再不遺餘力地挽救鐵血鎮在驚虹的生存?不,這話不能說,那會大大影響軍心士氣。淺水清淡淡道:“因為我們不需要指望。告訴你妹妹她們,這些錢,我鐵血鎮自己出。”

    “可是我們埋藏在各地的藏寶是用來引發各地民亂的啊。如今民亂已起,各地已有不少百姓像瘋了一樣到處掘墳挖墓,再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驚虹就得自己崩潰,這個時候啟用這筆錢,會不會……”

    “不是這筆錢。”淺水清斷然答道:“是另外一筆巨財,具體來路你們就不用問了。”

    眾將聽得愕然,不知淺水清又從哪搞來了大把的錢用來支持這場看不見希望的戰爭,這個家夥的能耐到也當真神通廣大。

    “離楚那邊怎麼樣了?”

    水中棠立刻回答:“還好,明成亦全家老小的命都控製在他手,不敢不合作。牢山等地三處礦藏,離楚都已經派了人去監管,那的戰俘身體已經大大好轉,很多人已恢複健康,明成亦花了大價錢買通當地駐守官兵,很多人對戰俘的事睜只眼閉只眼,戰俘也有不少人知道我們在努力試圖營救他們,已經暗底組織起來,隨時準備配合我們。離楚偷偷運了些武器過去,只待時機一到,立刻發難。到時候裡應外合,救出戰俘絕不是難事。唯一的問題就是,我們現在兵力不足,無法分兵,所以依然無法解決三處地方的距離和時間問題。”

    淺水清嘿嘿一笑:“這個問題,八尺已經幫我們解決了。”

    詭八尺解決了?諸將均是一楞,就連詭八尺都有些迷惑不解,自己好像沒幹過什麼和戰俘有關的事情啊。

    淺水清這才把詭八尺在十全集遇上仲叔夜,借機調換軍鴿的事說了出來,眾人恍然大悟,水中棠叫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詭八尺連忙回答:“快到5月的時候,我記得是在秋水渡大戰打過差不多十天後,應該是4月22到25日之間。”

    “已經一個多月過去了,那批信鴿差不多已經被運往各地。”方虎立刻說道。

    “沒錯,根據八尺的匯報,信鴿約有千只,那是正常情況下各地兩個月的用度,但是戰事一起就難說了。”淺水清也道:“也就是說,由現在起,如果我們立刻動手,一個月內,驚虹人的情報通訊網絡幾乎是完全被癱瘓的。他們的消息發出,返回,指令的接收傳遞,都將遭遇重大問題。這段時間,正適合我們用來救出戰俘,充實戰力,順便再借對方調動不便的機會給予對手沉重打擊!”

    拓拔開山立刻道:“如此最好,但是還有一個問題不得不考慮。”

    “是什麼?”眾將問。

    淺水清道:“是嚴真平吧?”

    拓拔開山點點頭,其他人也立刻明白過來。水中棠直接道:“牢山,石崗,金沙灣,這三處地方,其中有兩處位與中部偏南,都處於嚴真平的控製下。嚴真平這個家夥不簡單啊,典型的燙手山芋。自從鐵血鎮進入驚虹以來,他就步步為營安排防線。鐵風旗打中部三大重鎮的時候,西海和火浴都吃了敗仗,惟有嚴真平的火雲城沒上當。”

    方虎也道:“當時我們選擇的路線,其實最靠近的就是火雲城,但是嚴真平這只老狐狸,硬是以兵力不足為由,選擇按兵不動,坐看西海和火浴兩地出兵,先後為我所敗。然後他趁機吸收殘兵,充實火雲城實力。在那之後,由於薑卓婁天德等人大軍圍剿之勢以成,我們只能落跑,也再沒機會動他,結果這七個多月來,嚴真平一直都在加強周邊防禦力量,死死守住火雲城控製的區域,包括鄉村城鎮,連一個芝麻大的小村莊都不留給我們,害得我們現在也只能流落荒野。要不是離楚和風娘子都在火雲城,鬼才跑這來呢。我看啊,咱們的物資中轉地也要趕快換地方了。在嚴真平的眼皮子地下過日子,不塌實。”

    拓拔開山歎息道:“驚虹其實還是能人輩出的,嚴真平雖是文官,眼光卻頗狠辣,進取或有不足,守成確是有餘……有點……有點像容海。”

    沐血主動接口,挑開了拓拔開山懷念故友的思緒:“現在嚴真平成了中部四省總督,督辦四省政務軍務,梁丘旭對他可以說是極為看重。中部四省是糧膏富庶之地,盛產糧食,商業發達,且道路也四通八達,無論去哪個地方,都勢必要經過中部四省。我們在驚虹跑來跑去,沒少經過這,更沒少禍害這一帶,可就是這樣,目前的驚虹十六省,暴動跡像最少最不顯眼的反而就是中部,可見這個人的能力。”

    淺水清製造的這場動亂本就是從中部開始向四周擴散,理論上來說中部應當是重災區,但結果中部四省的災情卻始終被控製在一個適當的範圍內,反到是周邊地區的混亂以星火燎原之勢愈演愈烈,這都是拜嚴真平所賜。

    “敵人的能臣,就是我們的災難啊。”水中棠歎息:“驚虹四傑,幹掉一個,跑掉一個,剩下兩個都在寒風關,元老重臣沒了一批,眼看著都沒什麼能人了,想不到又冒出這麼個文人來,真是他媽的活見鬼了。”

    拓拔開山直接把大手往地圖上一放,用一根粗大的手指在上面梭移著說:“自從嚴真平於兩個月前成為四省中督之後,他就下令中部四省大規模修建小型烽火台。這種小型烽火台極為簡易,屬於臨時搭建建築,施工也是粗製濫造,經不起風吹雨淋,能用上一年就不錯,但好處就是成本低廉,施工速度快,可以在短時間內造出很多。盡管八尺已經調換了軍鴿,但是有這種烽火台在,他們依然可以迅速求援。”

    “最可氣得是嚴真平竟然還發明了一種彩色狼煙,也不知道他從哪找來的玩意,經燃燒後可以散播出不同的顏色。通過顏色,可以進行更加具體的敵情通知。”水中棠道。

    淺水清眉頭一皺:“有幾種顏色?”

    “目前還不太清楚,但是我們已經知道的有三種,紅色狼煙代表正規軍進攻,指的就是我們,普通狼煙代表地方民亂,橙色代表情況不詳,謹慎救援。中部地區的民亂跡像之所以掀不起局面,就和這種狼煙的設置有關。嚴真平總是能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然後迅速做出反應,派出支援部隊,且輕易不會中伏。”

    淺水清是不得不說一聲佩服,彩色狼煙的製作其實並不困難,令人吃驚的是嚴真平的一係列舉措完全是有的放矢,絕非無能之人。一旦淺水清率領鐵血鎮攻打牢山或石崗中的隨便一處,可以想像嚴真平第一時間就會得到具體消息,即使沒有信鴿係統,他也能立刻做出正確抉擇,及時阻止淺水清的行動計劃,其結局很可能就是,淺水清拚盡全力也只能救下一處戰俘營的士兵,其餘兩處戰俘則因此而被全部殺害。

    “的確是個麻煩,而最大的問題就是,還必須在短時間內解決這個麻煩。”淺水清也不由頭疼起來。

    “對了,還有一件事,是關於烈帥之死的,廉夫人告訴我們……”沐血有些猶豫道。

    “此事我已知曉,你們就不必再說了,現在起,我不希望軍中有任何人再談論此事。”

    “遵命!”眾將齊聲喝道,眼中卻噴出熊熊火焰。



  


回覆
avatar
河東  樓主| 發表於 2014-5-14 22:27 | 只看該作者
串個門加好友打招呼發消息
-A+A 365樓
第六部 第九十章 娃娃將軍(上)


    會議結束了,晚宴還在繼續,興奮的士兵喝得醉醺醺的,這是他們進入驚虹以來,難得有如此放鬆放縱的機會。

    幾個士兵吃飽喝足了就拿起武器走到場子中間耍起了單刀,舞起了長槍,鬥得虎虎生威,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叫好,詭八尺正看得看心,後面傳來方虎的叫聲。

    “八尺,你過來!”

    “什麼事?方掌旗!”詭八尺跑了過去。

    “來,這東西先給你戴上去。”方虎小心翼翼地將一枚刻著老鷹展翅的勳章樣鐵牌和一名士兵牌別到詭八尺的胸前。

    “這是?”詭八尺有些迷惑。

    淺水清大步走了過來:“士兵詭八尺!”

    詭八尺本能地做了個立正:“見過師傅!”

    “軍隊中以下對上不可使用私人稱呼。”

    “是,詭八尺見過淺督!”

    淺水清笑了笑,緊繃的臉色鬆弛下來,拍拍詭八尺的肩膀道:“小子,現在起,你就正式成為我鐵血鎮的一名士兵了。”

    “哦!”詭八尺高叫起來。

    方虎道:“這枚鷹翼勳章,是獎勵你做過的貢獻,特別賞賜給你的。由於我們現在身處敵境,沒有正宗的勳章可以獎勵給你,所以只能先用替代品了。”

    “沒關係。”詭八尺接過山寨版鷹翼勳章:“勳章的價值在於它背後擁有的榮耀和責任,而不是金屬成分,只要是將軍們賞賜的,哪怕是一塊大糞,你說它是鷹翼勳章,它就是鷹翼勳章!”

    “好小子,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啊。”方虎哈哈大笑著摸摸詭八尺的腦袋:“現在起,你就是我鐵風旗的兵。雖然你的年紀小,但是你立的功卻已夠大,淺督和我們討論過了,我們決定給你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詭八尺眨眨眼睛問。

    “荊棘營已經沒了,鐵獅營也差不多光了,如今鐵風旗只剩下虎豹營和佑字營。淺督決定重建兩營,但是荊棘營的番號將會取消。。。無雙那個臭小子。”一提到無雙,方虎咬牙切齒,沒想到這家夥竟半路開溜,回涯國玩宮廷政變去了,剩下一幫老哥們還得繼續在這拚殺,這刻收斂心神繼續道:“不過鐵風旗下四營建製不會改變,所以這空出來的一個營號,淺督決定給你。”

    “給我?”詭八尺嚇了一跳:“你是說……讓……讓我做營主?”

    “沒錯,提你為將軍,讓你做營主,自己建一個營,你敢不敢?”淺水清道。

    詭八尺的臉立刻苦了起來:“師傅……這有點太難為人了吧?我怎麼做得好這個?”

    “我還以為詭八尺什麼都敢做呢。”

    “可當官和打仗不一樣,當了營主,就得指揮作戰,出謀劃策……我現在好多東西都還不明白,怎麼當啊。再說我年紀這麼小,大家也不會服我啊。”

    淺水清笑道:“年紀小有年紀小的好處,當營主也未必就只有讓你的士兵怕你一條路。人總是要有壓力才能成長,總認為自己不行,那什麼時候能行?十三歲……哼哼,是啊,這個年齡是小了點,別人家十三歲的孩子還都在家有父母照顧著生活呢,可是八尺,那是因為他們沒有機會接受鍛煉。心智的成熟,並不是不可以跨過年齡界限的,人的成長與年齡無關,只與經歷有關。經歷得多了,自然就會明白,就會懂。”

    “可士兵們會不會說你假公濟私啊?”

    “所以就需要你做出成績來為我洗刷罪名啊。若是你幹不好,那我就是假公濟私,若是你幹得好了,幹得甚至比別人都出色,那就是內舉不避親。”

    詭八尺一聽,完蛋,淺水清簡直是把自己在軍中的整個聲譽都壓在自己身上了,這擔子實在太重,從來膽大的小家夥也嚇得一顆心蓬蓬亂跳。像這種把一個初上戰場的十三歲小孩升為將軍的事,大概也只有淺水清敢這麼幹了。詭八尺這才意識到,所謂的膽大包天,到了淺水清這種地步,都能大出境界來了。

    還是方虎笑著安慰他道:“八尺,以你立的功勞,讓你做營主,別人無話可說。可以你的年齡,的確會有很多士兵有意見。所以呢,你也不用緊張,因為我們不會給你手下撥一個士兵。”

    “啊?”詭八尺一驚,心到輕鬆了許多。

    淺水清道:“不過呢,一旦我們拿下戰俘營補充鐵血鎮,到時候就有兵源了。所以你的任務,就是在兵源出現之前,先把建營的各項工作都自己準備起來。待有了兵源後,我不管你是用坑蒙拐騙,金錢收買還是別的什麼方法,總之,你要把你的營建起來。這就是你的第一任務。”

    “你是說讓我自己招兵?”

    “沒錯,八尺,你不是怕自己統治力不夠嗎?沒關係,只要你能把兵招進來,你就有資格領導他們!”

    “這到底是獎勵我還是懲罰我呢?”詭八尺幾乎要哭了。

    淺水清笑答:“這是考驗,也是鍛煉,更是獎勵,一舉三得,何樂而不為?”

    “先給自己的營取個好點的營號吧,要不就叫尺字營?”方虎笑道。

    詭八尺臉擰成了苦瓜:“尺子太難聽了吧?”

    “那八字營?”

    “不好!像算命的!”

    “那就只能叫詭字營了。”

    淺水清歎息:“鬼子更難聽啊。”

    ……

    六月時節,天氣炎熱,士兵們大都脫了衣服跳下河去嬉水,有些連戰馬都拉了下去,一片人喧馬嘶的熱鬧景像。

    詭八尺托著下巴望著河邊發呆。

    夜鶯輕輕地走過來,看看他滿臉憂愁,微微一笑,悄悄在他身邊坐下:“喂,八尺,想什麼呢?”

    詭八尺嚇了一跳,看清是夜鶯,露出兩排可愛小虎牙叫道:“夜鶯姐姐!”

    “還在為水清給你安排的任務煩惱呢?”

    “是啊。”詭八尺無奈地抽著手中的楊柳枝:“師傅讓我自己建個營,可一個兵也不給我,讓我等打下戰俘營後自己去拉。可是姐姐你說,誰會肯入我的營?我才十三歲,誰肯聽我的啊。”

    “那就想想辦法唄。”

    “想了好一會,可想不出來。”

    夜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敲敲他的小腦袋:“傻瓜,誰讓你自己想了。既然要學著領兵,自然該找那慣於領兵的人去請教啊。”

    詭八尺忙道:“可師傅讓我自己解決問題的。”

    “所以說你是小傻瓜,你師傅讓你自己解決,就是說他自己不會幫你,但不意味著你不可以找別人幫忙啊。想想吧,領兵領兵,將軍們做的是什麼事?歸根結底,不就是如何用人嗎?你這第一步,就是要學習如何用人啊!自己的智慧不夠的時候,就要想辦法借用別人的經驗與智慧為己用,尤其是對你這樣的孩子來說,更是理所應當的事啊。記住,學會把握機會是很重要的。”

    詭八尺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夜鶯姐姐,哈,我不和你說了,我去找方掌旗沐營主他們去了!”小家夥嗽的爬起來,轉眼竄了個沒影。

    夜鶯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笑得越發開懷:“你這個寶貝徒弟啊……真搞不懂你,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對小家夥來說壓力很大?”

    樹後淺水清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壓力可以讓人垮掉,也可以讓人成長。若八尺承受不住這份壓力,就乾脆不要當兵,也省得以後戰死沙場。既然當了兵,就得學會獨自面對很多事情。不過我相信八尺,這孩子不僅機靈,最難得的是有股子韌性和拚勁,只要他不是跌得太慘,就總有一天能像個真正的軍人一樣站起來。”

    “有我們在,他不會有事。”夜鶯自信回答。



  


回覆
avatar
河東  樓主| 發表於 2014-5-14 22:34 | 只看該作者
串個門加好友打招呼發消息
-A+A 366樓
第六部 第九十一章 娃娃將軍(中)


    方虎的習慣,是每天中午必定要喝上幾杯酒。

    詭八尺屁顛屁顛過來時,手還捧著一大壇子酒:“方頭,我來孝敬你了。”

    “小東西,怎麼這麼好心?”方虎獨眼掃了詭八尺一下:“你師傅交代你的事情完成了沒有。”

    詭八尺唉聲歎氣:“唉,要是那麼好完成就好辦了。方頭啊,你說說,像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收得到士兵嘛。那一個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個個用一只手就能把我掀翻,讓我做他們的將軍,誰會服我?師傅可算是給我出了個難題。”

    “所以就跑過來向老子訴苦了?”方虎頭都不抬,把酒倒滿一碗,就著花生米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

    詭八尺嘿嘿笑:“也不能算是訴苦,就是想問問您老人家,有沒有什麼好辦法教教我。”

    方虎頭都不抬:“屁個辦法,老子沒有。”

    詭八尺的臉苦了起來。

    方虎他那小樣有點不忍心,想了想認真道:“方法呢,我是沒有,道理呢,大老粗一個也講不出來。算了,還是跟你講個老子早年當兵時候的故事吧,可能對你有用。”

    “誒。”

    方虎抓抓頭皮說:“那是我當兵後不久的事,已經入了虎豹營,做了伍長了。記得那一年,洪營主領著我們作戰,雙方打得很激烈。兩方殺得都已經精疲力盡了,但是誰也不敢後退一步。因為誰先支持不住,誰就是輸的結局。”

    “打到快要天黑的時候,眼看著我們這邊快要支撐不住了,大家都有些心慌意亂,越打越沒了力氣。就在那個時候,突然遠方出現了一大批人,由於距離太遠,看不清是什麼人,只知道有很多,正在朝著我們這邊過來。大家誰也吃不準到底是什麼人,然後我就聽見隊伍有人突然喊了起來:‘援兵來了,我們的援兵來了!’就這麼一聲喊,一下子,虎豹營所有人都興奮起來了,大家一起喊‘援兵來了,殺啊,殺死那幫龜兒子!’對方一聽,當時腿就軟了。於是我們趁勢一鼓作氣,將對方殺得大敗。”

    說到這,方虎搖頭苦笑道:“結果,我們還沒把敵人殺幹淨的時候,就看見遠方的來人他媽的根本就不是援兵,而是一群逃難的難民,看見我們在打仗,嚇得轉身又跑掉了。可就這樣,由於當時那一聲喊,一下子改變了戰場狀況,導致了我們打了一場大勝仗,很多人因此而活了下來。”

    詭八尺呆呆地聽著,方虎說完了,然後一低頭,把酒碗的酒全乾了。

    然後他說:“後來洪將軍對我們說:沒有信心的士兵,永遠揮不動武器,沒有信心的將軍,永遠打不了勝仗。很多時候,你要相信你是強的,那你就是強的,如果你相信你是弱的,那你就是弱的。。。那一聲喊,是洪將軍故意喊出來的。”

    說到這,方虎看看詭八尺:“八尺啊,我知道你才十三歲。可是當你用密碼通訊方式指揮我們的時候,你有想過自己只有十三歲嗎?當你調換信鴿的時候,你有想過自己只有十三歲嗎?年齡是什麼?是他媽的狗屁!想想吧,咱們天風帝國最低的入伍年齡是十六歲!十六歲比你大幾歲?不過就是大了三歲嘛!淺少今年也不過二十五歲,被他指揮的年齡比他大十歲的士兵多得是!有誰因為他年紀輕就不服他了嗎?”

    說到這,方虎拍拍詭八尺的肩膀:“信心!信心是成事的源頭。你要是覺得你的年齡有問題,那你就真得有問題,但你要是覺得年齡不是問題,那這就不是問題。老子沒什麼招數可以教給你,只能告訴你信心很重要。要想做一個好將軍,首先就要相信自己有能力做好,剩下的就是如何努力了。去吧!別再煩老子喝酒了。”

    “是!”詭八尺恭恭敬敬地敬個軍禮跑開了。

    ……

    沐血正在帳篷看書。

    詭八尺進來的時候鬼鬼祟祟地先探了下腦袋,然後才笑嘻嘻地走進來:“沐將軍好,八尺向您請安了。”

    沐血笑道:“不用那麼客氣,你現在和我同級。”

    詭八尺兩手平拱道:“不敢和沐將軍相提並論,級別雖相同,輩分卻有差距。”

    “好小子,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吧?”

    詭八尺嘿嘿一笑:“沐將軍最了解我了,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師傅給我出了這麼個任務後,我覺得不太好對付,就想找幾位將軍來請教一下,給點指點。”

    “果然如此,誰提點你來找我們的?”

    “夜鶯姐姐。”

    沐血點點頭:“好,當自己想不出解決問題的方法時,不妨向他人求教,這也是個辦法。不過八尺啊,你想過沒有,領兵打仗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如果別人指點你幾句,就能讓你成為一個優秀的將軍,那這將軍也未免做得太容易了吧?”

    “是啊。”詭八尺連連點頭:“方掌旗教我要有信心,可信心也不是說有就有的。我現在除了年齡小外,最大的問題就是,其實我對軍營的很多事情還並不了解。這種情況要我帶兵,可真得是很難啊。”

    沐血大笑:“哈哈,既然你已經發現問題了,那自然就應該想辦法解決問題啊。你說你不通軍務,那是沒錯,既然如此,你準備怎麼解決?”

    詭八尺搖搖頭:“還沒想到。”

    沐血拍拍他的小腦瓜:“平時挺聰明的,怎麼這會這麼笨了?自己不懂軍務,難道就不能找個懂軍務的幫你嗎?一邊學一邊做啊。想想嚴真平吧,他一個文官是怎麼做的?”

    詭八尺恍然大悟:“沐叔叔的意思是……”

    沐血懶洋洋地回答:“要學會借力用力,胖子也不是一口吃成的,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是!”詭八尺大聲回答,剛想走出去,又轉回頭看看沐血道:“沐將軍,你那有閑著不用的兵嗎?先借我幾個。”

    沐血差點噴出來,揮著手大叫:“滾!滾!別想打老子主意!佑字營已經沒幾個人了!想找長期幫手,去別處拉去!”

    “真小氣。”詭八尺嘟囔了一句,悻悻走了出去。

    ……

    “知道你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嗎?”水中棠正在給自己的馬洗澡。

    詭八尺老實地回答:“年齡太小,經驗不足,不懂軍務,缺乏威信。”

    “很好,至少是有自知之明的。”水中棠滿意地點點頭:“當初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還沒當兵呢,但是經常跟著父親,看他和手下的將軍們討論軍情戰事。和你一樣,那時我也總是纏著他,告訴他我要當將軍,要上戰場,縱橫沙場,威風八面……”

    一說到自己的父親,水中棠的表情有些黯然,不過他很快又釋懷過來,回過頭來看看詭八尺,拍著自己的馬說:“後來父親被我纏得沒辦法,就送了匹馬給我,那時候還只是匹小馬駒。父親對我說,中棠啊,等什麼時候,你能騎著這匹馬作戰了,你就可以做將軍了。”

    “從那之後我就每天喂那匹馬大量的草料,盼著它快快長大,我好騎著它上馬作戰。後來,那馬長大了,被我喂得膘圓體肥,根本就跑不動路,而且也聽不得戰鼓聲,一聽到巨大的聲音就嚇得兩腿發軟。”

    “於是父親對我說:一年前,我送你這匹馬的時候,它還是一匹良馬的後代。那個時候,我希望你能和它一起成長,一起成熟。可惜,你的選擇是拔苗助長,馬沒有長成,人也沒有成熟。你離做將軍……還差得太遠。”

    說到這,水中棠苦笑起來:“父親的意思,我終於明白了,其實那個時候,父親不是要我等馬長大,而是要我在那段時間為未來做好準備,可我卻沒有。其實要學會當將軍,就得先學會當士兵,要學會治人,就得先學會治己。連自己的馬都照顧不好,我又能奢求什麼呢?很多時候,未來離我們並不遙遠,當你一步一步走過去時,你會發現前方的路其實離你很近。唯一的問題是你把太多的注意力看在了前方,而忽略了腳下。”

    “人有目標和理想不是壞事,可若是不能紮紮實實地去做好眼下的每一步,那麼就只能是好高鶩遠,那比缺乏遠見更加可怕,後者至少擁有當時,好高鶩遠之人,連當時都未必擁有。”

    說到這,水中棠看著詭八尺道:“八尺,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詭八尺點點頭:“我明白了。其實師傅並不是真得想讓我統領三千人,他只是在鍛煉我。這個營,就好像是給我的一個目標,我不必現在就完成它,但要朝著這個方向去努力。只要抓住現在,那麼將來就總有成功的一天。”

    水中棠笑了:“就像我父親後來給我的這匹小馬駒一樣,我悉心照料它,培養它,和它一起成長,最終它成為我最忠實的夥伴。八尺,不要過於把三千人這個目標放在心上,好好的幹,能招來幾個兵就招幾個,先從人少幹起。就像走路一樣,從管理很少的人,到管理很多的人,其實也都是一步步走過來的。一步登天是不切實際的想法。先讓你的兵跟著你,一方面培養感情,一方面學習做將軍應該學習的一切。”

    “恩,我明白了,謝謝水掌旗的指教。”

    “這就對了,那麼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只要哄那麼幾個人進你的營就夠了,這比哄三千人容易多了吧?”

    詭八尺嘿嘿笑道:“那是當然,謝謝水將軍,我再去問問拓拔將軍和雷將軍去。”

    水中棠撇撇嘴:“那兩個大蠻牛有什麼好問的。”

    詭八尺回答:“有些事,總要做了才知道,等是等不來的,這不正是將軍教我的嗎?”

    水中棠一楞,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好小子,果然有你的!”

    ……

    拓拔開山和核桃正在下棋。

    棋盤是用大石頭刻出來的,每粒棋子都有拳頭那麼大。以前大家都喜歡下圍棋,圍棋棋子太多,打一次仗,好不容易刻出來的棋子就丟個精光,還得重新刻,費力太多,就只能改下象棋了。

    “別想了,將死了!”這刻雷火正笑得開心,剛學會下棋沒幾天的核桃已經開始得意洋洋的大殺四方了。

    “呸,呸!”拓拔開山向地上吐口水:“又輸了!”

    核桃輕吐舌頭:“大狗熊輸了,不許不認帳哦。”

    拓拔開山怒:“誰不認帳了!爬就爬,有什麼了不起!”

    圍著棋盤爬了三圈。

    詭八尺過來的時候,拓拔開山剛剛爬完,八尺嘿嘿笑著道:“拓拔叔叔,你學狗爬的樣子好英武,晚輩佩服。”

    拓拔開山瞪了他一眼:“小兔崽子不回去給你的營起名號,跑這來幹什麼。”

    詭八尺唉聲歎氣:“沒辦法啊,師傅要我學著領兵,要教我打仗,可又不告訴我該從哪做起,只能一個一個來請教嘍。拓拔叔叔,你平時是怎麼領兵的?”

    拓拔開山立刻回答:“簡單,打仗嘛,看見敵人就衝上去,殺他娘的。讓你的兄弟跟著你,你殺到哪,他們殺到哪。”

    詭八尺怒道:“那是你,不是我。你是九命戰神我可不是。我要學著做師傅那樣的指揮大將,不是你這樣的衝鋒陷陣的大蠻牛!”

    拓拔開山哈哈大笑道:“可這同樣就是帶兵之道。八尺,你還不明白嗎?每個將軍都有自己的帶兵特點。有些人就是這樣帶兵的!不要以為沙場上的戰將每一個都是靠腦子打仗。全他媽靠腦子,誰去賣命?軍人首先要學會玩命拚命!敢拚命的將軍,自然就有人跟服於他!這就是蠻牛的優勢!你可知道,當初我當兵的時候,就是靠著自己的身板,一仗未打,先做了什長。而淺水清這樣的人,他雖然是天縱將才,但若無機會發揮,很可能先就死在戰場上了。戰場之上,首要有勇,次要有謀!凡依靠積功上來的將軍,哪一個不是渾身浴血殺出來的?就連你師傅,當初也是血戰連場打出來的功勞,做了衛校,才最終有機會領千人以破南門關啊。你以為,普通的小兵,光憑嘴皮子就能爬上去了嗎?癡人說夢!”

    雷火也笑道:“士兵佩服智者,但更願跟隨勇者。天下智者難求,勇將同樣不易得。而沙場征戰,士氣當先,有軍官效死爭先者,則士氣就不會低落。八尺啊,想做將軍,你的路還長著呢。不要以為學做將軍就只需要懂兵法,該拚命的時候一樣得拚命。”

    詭八尺終於明白為什麼淺水清要讓他自己領一個營了。

    淺水清就是要他在這份努力尋求的過程中自我學習,自我成長,讓他明白許多他從前未曾理解的道理。

    這一天,詭八尺幾乎把兩旗將士所有的將軍都拜訪了個遍,盡管每個人給他的答案和建議都不一樣,但也讓詭八尺大開了眼界。淺水清交給他的,不僅是一份獎賞,同時也是一份試卷。

    當某天他完成這份試卷上所有的答題之後,他也就真正通過了成為一名將軍的考核。



  


回覆
avatar
河東  樓主| 發表於 2014-5-14 22:39 | 只看該作者
串個門加好友打招呼發消息
-A+A 367樓
第六部 第九十二章 娃娃將軍(下)


    第二天一早。

    “讓我進你的營?”聽過詭八尺的說話,和飛的臉有些抽抽。

    詭八尺拍著和飛的肩膀說:“和飛大哥,鐵血鎮普通士兵要說關係最好的也就是咱們兩個了。從聖威爾到驚虹,再到山狗軍,咱們一直在一起,也算建立起了深厚情誼,這件事,我自己一個人做不來,需要有人幫忙,和飛大哥你不幫我誰幫我?”

    “咱們兩個的深厚情誼,就是你打了我一悶棍,然後直接把我賣給了山狗。”

    “那是戰爭需要,再說後來不還是我把你救出來的嗎?”詭八尺笑嘻嘻道:“和飛大哥,你就幫幫我吧。”

    “不行,這事沒得商量。”和飛連連搖頭。

    詭八尺有些急了:“和飛大哥,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你現在要是入了小鷹營,那可就是創營功臣。古有開國功臣,從來都是封侯拜相之局,創營功臣,怎麼說也得是營主親衛。你現在一個小兵,要想升上去也不知有多難,現在我讓你入小鷹營,既是幫了我,也是給你晉升的機會啊。我可以答應你,只要我先期招滿一百人,你就是哨官,要是有了一千人,你就是領兵衛校,如何?”

    和飛不屑撇嘴:“我才不在乎這個呢,再說你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招滿一百人。”

    “這個你放心,我詭八尺年紀小,沒辦法做到一呼百應,揮揮手讓成百上千人跟著我,可我能一個一個去說服,哪怕每天說動三五人,日子長了,也能拉起一支隊伍。”

    和飛有些驚愕:“這是誰教你的,還有這麼幹的?”

    “若紫姐姐啊。當初在大梁城,若紫姐姐跟我說過她是怎麼和我師傅談判的。若紫姐姐說,有些時候,你未必需要一計定天下,只要肯幹,哪怕是用最笨的方法一樣能完成任務。而只要能達到目標,方法就沒有好壞之分。”

    “有點意思了,不過我還得考慮考慮。”

    詭八尺大笑道:“不用考慮了,我已經和師傅打過招呼了,師傅也同意了,其實我現在就是過來通知你一聲,你啊,同不同意都得跟著我。”

    “你這小兔崽子!”

    詭八尺大笑著跑開。

    ……

    “什麼?你讓我做你營的兵?”夜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發出了與和飛一樣的驚呼。找過了和飛,詭八尺立刻又跑來找夜鶯了。

    詭八尺笑嘻嘻道:“夜鶯姐,這事我想過很久,也只有你能幫我了。因為你現在是鐵血鎮最特殊的一個人。既沒有正式的官職,卻又人人尊敬你。本身又已經從軍兩年,是沙場征戰的老兵,可以教我很多東西。我讓你做我的副營主,得力助手,你說好不好?”

    夜鶯忍不住想笑:“這個空頭副營主到也來得便宜。”

    她自然知道小東西打什麼算盤,有夜鶯加入自己的營,不但從此以後有了一個靠得住的老兵幫他,且是上有淺水清照應,下有士兵擁戴的格局,沒準會有一批人想要加入進來,詭八尺這小子就是想借夜鶯這塊招牌成事。雖有些無賴,但卻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他師傅教導得好,告訴只求目的,不擇手段,善於利用他人也是一種本事,詭八尺學得快,挖的第一個牆角是世均洋,第二個就是夜鶯。

    “先招軍官後招兵,先把軍官的問題解決掉,後面的自然能解決。”詭八尺拍著胸脯道:“放心吧,我自有辦法吸引士兵,夜鶯姐,你就當幫幫我,先進了我的營,給我裝點一下門面,壯壯聲威。”

    “小鬼靈精。”夜鶯無奈點頭,對他當真是苦笑不得。

    “那好,接下來咱們就要說一下後面的安排了!”詭八尺立刻興奮起來:“夜鶯姐,我已經想過了,咱們這個營就叫小鷹營。”

    “小鷹營?”夜鶯瞪大了眼睛。

    “對,就叫小鷹營!雛鷹展翅,一飛衝天。我詭八尺現在還飛不起來,所以就只能叫小鷹,再加上我得了這枚鷹翼勳章,更是名正言順。”詭八尺驕傲地挺起胸膛,臭顯擺他那枚山寨版鷹翼勳章。

    “那然後呢?”

    “立了營號後,首先要做的不是征收士兵,而是建立小鷹營自己的營規和統治核心,軍無令不行,將無威不立,我詭八尺既然奉命建立小鷹營,那我就是這個營的最高說話人,倘若有人敢以下犯上,違背軍令,則營主可對其做全權處置,包括副營主和衛校在內,請問兩位有意見嗎?”

    夜鶯與和飛對看一眼,同聲無奈道:“沒意見。”心中同時泛起一股上當的感覺。

    “那好,既然如此,本將軍就要交代二位一項重要任務。”詭八尺大聲說道:“此任務為我營建立後第一任務,務須完成之。在任務完成前,兩位都必須聽我命令,如有違反……軍規處置!”

    兩人心中一跳,同時點頭無言。既然詭八尺找上了他們,那麼這刻起,不管平日交情如何,詭八尺年紀如何小,他作為將軍發布的命令,二人就必須遵從。

    詭八尺的臉色剛才的嬉皮笑臉在這刻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他突然大聲叫道:“夜鶯,和飛聽令!”

    兩人本能地以軍姿站正,還沒反應過來,詭八尺已經叫道:“以下所述,為本營最高機密,非經營主允許,不得向任何人泄露,包括淺督淺將軍,有違者,一律斬首!”

    夜鶯與和飛對看一眼,夜鶯沉聲道:“八尺,你到底想幹什麼?”

    “軍營之中不得稱呼長官姓名,一律以職銜相稱,否則就是不敬之罪!”詭八尺這一刻的神情嚴肅無比。

    從未見過詭八尺這副樣子,夜鶯不自禁地脫口而出:“請問營主,你到底有什麼計劃?”

    小鬼頭的臉上閃過一絲陰狠,聲音透著徹骨的冰寒:“刺殺嚴真平!”

    兩人嚇得同時打了個哆嗦。

    ……

    當天晚上。

    “你說什麼!詭八尺帶著夜鶯和飛跑到火雲城去刺殺嚴真平了?”淺水清霍地站起,下面站著的是正在苦笑的沐血。

    “什麼時候的事?”方虎也嚇了一大跳,急急問道。

    沐血回答:“昨天晚間的事,詭八尺利用營主身份,強壓夜鶯與和飛,不許他二人說出情況,於當晚悄悄離開軍營。夜鶯被逼無奈,只能悄悄留下信息通知我們,淺督,你看這事如何處理?”

    方虎叫道:“還用問嗎?立刻派人把他們追回來!”

    “不!”淺水清突然把頭一搖:“不要追。”

    “為什麼?難道看著八尺帶著夜鶯他們去送死嗎?火雲城是龍潭虎穴,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闖進去刺殺嚴真平,只怕連他的人都沒見到,就先死在別人的刀下了。”

    淺水清苦笑:“虎子,你太小看八尺了。別看他只有十三歲,其實這小家夥比誰都清楚狀況。想想吧,八尺為什麼要去殺嚴真平?”

    方虎正迷惑不解中,淺水清已經解釋道:“因為他已經知道,要想在軍中立足,最重要的是什麼了,而他,其實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來為我們解決麻煩。”

    若詭八尺真能刺殺嚴真平,則營救戰俘最大的麻煩就可迎刃而解,這毫無疑問是解決一切最省力也方便的一種方式。

    淺水清背著手想了好久,盡管他不知道詭八尺憑什麼可以做到在千萬人護衛中刺殺嚴真平,但他相信,小東西一定有屬於自己的方法和底牌,絕不會貿然行動。他毅然決定:“虎子,立刻召集隊伍,準備出發,我們去牢山。”

    “兵進牢山?”方虎心中一驚:“你認為八尺能成功?”

    “無論他成不成功,這一仗我們都是要打的。”淺水清斬釘截鐵道:“成之我幸,失之我命,時機稍縱即逝,容不得我們瞻前顧後,畏首畏尾。立刻派人通知離楚和風娘子他們,找到八尺將他帶回來,然後另派人刺殺嚴真平。如今我們的時間不多,一旦錯過這個最重要的時間段,待到驚虹人發現信鴿出了問題再行攻打,就會錯失良機,再想解救三地戰俘將難比登天。”

    “對!”沐血點頭道:“大軍在此地不宜久留,既然這樣,就乾脆出發牢山,我們一路設立傳哨點,一旦火雲城有消息傳來,無論是否成功,都會在火雲城掀起大亂。到時候就是我們攻打牢山的時機到了,離楚早已安排好一切,就等著我們動手呢。”

    “可是萬一風娘子她們沒能找到八尺。。。”方虎話沒說完,淺水清已經斷然打斷他的話頭:“那就管不了那麼多了。虎子,戰爭就是這個樣子的,容不得絲毫個人情感。在必要的時候,包括我自己在內,每一個人都是可以被犧牲的。現在的情況容不得我們去為了個人的安全放棄大局的考慮,恰恰相反,我們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八尺既然入了伍,從了軍,那我們就必須把他當成是一名普通士兵。他若不幸敗亡,我會算他做烈士,他若成功得手,則他也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對於戰場上的成敗得失,我們永遠都只有盡力爭取的份,沒有全盤操縱的資格!”

    戰爭無情,由來如此,淺水清沒有為了一兩個人而放棄整場戰役的權力,這刻,他只能仰天興歎,希望詭八尺能順利完成任務。

TOP

發新話題